《半子为劫》 第1章 没钱怎窥得美人一笑 郾都第一青楼——醉欢楼果然金碧辉煌,她摇晃着折扇,掀起眼皮,打量着金玉其外的楼宇。 “哎哟,这位公子里面请~”媚娘扭动着身姿,看着面前之人一身雪白绸缎,手持象牙骨扇,笑容颇风流浪荡,又是一位眼馋花魁扶依的钱袋子。 洛垂容抬眼,微微点头,摇晃着手中动作,不紧不慢的进去。 “公子,这醉欢楼在郾都建立至今已有三十余年,如果真的如密报所言,贩卖醉生药,早该被官府查封才是。”芙蕖站在身边低语,有些不解。 洛垂容似笑非笑地盯着杯中酒,随意把玩片刻,才悠悠启唇,“从古至今,贪官污吏数不胜数,皇亲贵戚暗自勾结,早已形成一条坚固的利益链,怎会轻易暴露弱点?” “公子打算如何?”芙蕖望向身边人。 “等”,她放下手中动作却掷地有声,抬眼的瞬间不寒而栗的气息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几分轻佻和好奇,还未映入眼帘,耳边惊叹之声便按耐不住。 “快看扶依姑娘来了!”周围的男人看到高楼之上轻纱拂面的女子缓缓朝着他们走来,个个两眼发光,顺着众人的目光,洛垂容欣赏着楼上的女子,皎皎如月,抬眼妩媚,确实称得上花中绝色。 扶依曼妙身姿,一曲舞毕,踏上台阶之时的回眸一笑更是令众人陶醉。 媚娘看着口中赞叹,眼里泛光的男人们,趁机来到他们身边,“各位公子,月色朦胧,美人撩拨,饮酒作诗,共度良宵,价高者得。” 洛垂容听罢,饶有趣味的盯着美人的背影,虎视眈眈,似乎势在必得。 率先有人喊价一千两,媚娘笑脸相迎,“这位公子出价一千两,还有的吗?”她的眼神落在几个早已看中的达官贵人身上。 “两千两!” “三千两!” 洛垂容轻轻举了一个手势,示意身边人,芙蕖高声喊价,“一万两!” 媚娘望着她笑意肆起,她果然没看错人。 “两万两!” 这一声出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那人在高楼之上,屏障之后,洛垂容抬眼紧盯着那人的身影,本以为胜券在握,却出现了她意料之外的情况。 看着对面颇有较劲的意味,芙蕖在一旁低声提醒,“公子,我们的上线是两万两。” 洛垂容收紧纸扇,有些疑惑,“不对啊,洛家光是每年的俸禄也够全家老小经营好一阵子,况且…” 洛垂容不禁扯了扯嘴角,微微皱眉,握紧拳头,“况且我那个每顿吃八碗饭的爹常年镇守在边关。” 话落,她一边注意着对面的动向,一边躲在折扇后,“我名下的铺子也足够多,不足为惧,怎么只拿了两万两,你也不找竹香讨价还价一下。” 她满是无奈,自从之前花上百两银子从幽州买了好些字画,这管账的活便全权交给自家丫头负责,而她的信誉度也因此变得少之又少。 “公子,是只有两万两…”芙蕖攥了攥自己的衣袖,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真相,竹香说老爷上个月来信挪了两百万两支援边关…还不让人告诉小姐,如今全靠小姐的铺子勉强维持生计,这两万两还是奴婢好说歹说,竹香才肯给的。” 洛垂容听完一阵沉默,随后噗嗤一声,抬头望向屏风后不惜喊上高价也要窥见美人的富家子弟,既然如此,不出出血怎对得起如今的场面? 嗯~洛垂容低眸思索片刻,忽然莞尔一笑, 启唇喊价,“五万两”,芙蕖惊呼一声,“公子…” “十万两” 果然,她低头把玩着酒杯,嘴角微微牵动笑意,顺理成章地落在杯沿的目光闪烁着狡黠,像一只计谋得逞的小狐狸。 见对方步步紧逼,洛垂容微微叹气,故作遗憾,“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这位兄台势在必得,在下认输,只能下次再与扶依姑娘把酒言欢了。” 随后拽过身旁的女子,一脸轻佻样,“这位姑娘今晚陪我可好,随后握着女子的手细细打量,“姑娘这纤纤玉手真是娇嫩~” 芙蕖佩服的看着自己主子的演技,当真是厉害。 媚娘扭动着腰肢快步迈上二楼,极尽谄媚,“这位公子当真是阔绰,颇有为博美人一笑而……”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狠绝,抬眼又变得温和,只是有些戏谑的开口,“媚娘将我比作周幽王,倒是折煞本公子了。” 媚娘也是个有眼力见的,面前的男子雍容华贵,气宇轩昂,怕是不简单。“瞧媚娘这嘴当真是笨,还望公子不要怪罪媚娘才是。” 男人瞬间大方一笑,“怎么会呢,扶依姑娘倾国倾城,任何男子见了都会为之疯狂,本公子自然也不例外。” 洛垂容悄无声息地药倒怀里的女子,将她放到自己房间,随后带着芙蕖悄悄来到扶依的屋子。 “公子,莫非醉欢楼的主人不是扶依,翻箱倒柜也找不到醉生药的买卖字据。” 洛垂容漫无目的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为之解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扶依是楼主了?就算是楼主,你觉得把证据放在自己房间是为了引人怀疑吗?” 芙蕖接话猜测道,“所以主子是想找到验明身份的东西,取而代之。” 洛垂容望着身边人,不吝赞赏,“聪明。” “那真正的扶依该如何?” 洛垂容仔细端详着手中令牌,触摸着每一寸图案,这是在一个暗格里找到的 “抓起来,我要审,再找个我们自己的人留在醉欢楼以防不测。”而后举起令牌继续吩咐芙蕖:“画下来,做个一摸一样的。” “是。” 忽然门外响起脚步声,至少两人,他们匆匆忙忙躲在床底下。 “公子你真讨厌~” “美人,让本公子好好宠宠你~” 两人暗叫不好,听两人的活春宫,他们可不愿意,只听那人说道:“虽然你的样貌还是比不上扶依姑娘,但你这腰肢,这手,这小嘴,倒是让我流连忘返。” “公子又打趣奴家了~” 芙蕖趁其不备将他们打晕,洛垂容站在床边看了一眼床上的男子,一头乌发随意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垂在耳畔,眉如含翠,唇若点朱,不禁喃喃自语,“年纪不大,长得倒挺好看的,只不过这言行举止真是不敢恭维。” 正想要离开之际,洛垂容忽的伫立,转身将目光流淌在那人身上。 抬手靠近他耳边,随即取下了那只在烛火中闪烁火彩的翡翠镶边的耳环,那颗被紫罗兰藤蔓缠绕的石头,漂亮的不像是俗物。 “小姐,咱家底还可以,不至于偷。”芙蕖半捂着嘴,小心翼翼的出声。 “什么叫偷,我这叫拿!”洛垂容挂着耳环的食指弯曲,顺势将它握在掌中。 看着芙蕖不明所以的样子,洛垂容轻戳了她的额头,“这叫借花献佛,以后你就明白了。” 她们悄悄关上门留下二人,本已熟睡的男子此时眼眸清亮,若无其事的起身,拍了拍床上女子碰过的肩膀,有一丝嫌弃。 又想到刚刚洛垂容的话,不禁揉了揉耳朵的软肉,痒呼呼的,触碰的力道变成了指尖的停留,嘴角不经意扬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 洛垂容回到自己的房间,然而客人早已恭候多时。 “洛家的姑娘都这么胆大心细,聪颖过人的吗?” 那人身着华衣,正襟危坐的看着她,洛垂容回头不失分寸,微笑应答,“五殿下说笑了,垂容只不过好奇这醉欢楼的美人,美酒,毕竟常在深闺后院,对外面的新鲜事物感到好奇也不为怪吧。” 她坐在男人对面,滴水不漏,来而不往非君子也,“倒是殿下居然会来这市井花柳之地,才叫人意外。” 寂慕泽忽的温和的笑了笑摇摇头,认真的说,“容儿,来本殿的身边吧,你想要的庇佑只有本殿能做到,以你的聪明才智,难道甘愿做太后身边的小小女官吗?” 洛垂容轻抿一口杯中酒,嘴角勾起弧度,“殿下花重金不与美人**一刻,却来策反臣,恐怕要空手而归了!” 寂慕泽没有计较面前女子的无礼,而是冷静为她分析,“太后年事已高,保不了洛家多久,父皇向来忌惮功高盖主,只有你成为皇家人才能明哲保身,而太子软弱无能,不堪大任,唯有本殿才是你唯一的依靠,只要你助我成为太子,或是更高的位置,我定不会亏待于你。” 说到这里他的野心暴露无遗,他相信洛垂容是个聪明人,审时度势这个道理她自然懂。 洛垂容审视片刻,随后低眸浅笑,摇了摇头,“殿下说笑了,垂容只为太后办事,只要臣还有利用价值,只要洛家军还有利用价值,洛家便不会倒台,最后垂容想奉劝殿下一句,在其位谋其政是臣子的本分。” 待人走后,寂慕泽压制不住怒火,狠狠推翻桌上的物品,“该死!她洛垂容是个什么东西,敢教育本殿!” 暗青感受到怒气立即跪在地上安抚,“主子息怒,依我看这洛垂容只不过会一些女儿家的把戏,实则草包一个,这次调查醉欢楼一事,主子定能在皇上面前立下一功。” 寂慕泽噗嗤一笑,满是不屑,“你以为这醉欢楼真像明面上一样这么简单吗? “那还要不要……” 他闻声眼里充满狠厉,“其中的利益关系延伸到了皇家,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就留给洛垂容吧,至于我们只要坐收渔翁之利” “主子英明。” 寂尘翎躺在屋檐上,这偷听墙角的事情干多了自然不足为惧。 他起身甩过肩前的发辫,盯着离开的人影,嘴角流淌着笑意,“洛垂容啊,洛垂容,游戏已经开始,可别让本殿失望~” 芙蕖义愤填膺道:“这五殿下也太看低小姐了,不仅亲昵的称呼小姐,竟然企图拿洛家掌控小姐您的婚事!” 洛垂容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只要我不愿意,太后不会逼我,他只不过是惊弓之鸟罢了,无权无势只能靠外家,你小姐我可不会任他摆布。” 转角路过媚娘的房间,神色轻松的女子靠在门边,嘴角勾起不明意味的笑容,“芙蕖想不想替你家小姐出气呀。” 芙蕖眨巴这眼睛,跟着洛垂容偷摸着进了媚娘的房间。 出来时二人换了女儿装,只觉得胸前被塞的鼓鼓囊囊的,“小姐…”芙蕖的脸皱皱巴巴的,“真的不会被看出来吗?其实咱家底还…” “嘘,别露馅儿了,我们呢只是来抓不回家在青楼闲逛的丈夫的。”话落伸手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和面前犹犹豫豫的小丫头的 第2章 被人摆了一道 洛垂容回到宅院,关上门,一脸淡然的掏出一大把银票,摊开在桌面,“把竹香叫来,三月天里,北疆的气候最是容易染上病,剩下的给街边讨生活的百姓。” “小姐…”芙蕖感动的说不出话,她知道自家小姐心软得很。 “下次要是还有这等好事…”洛垂容撑着下巴,微笑的暗示着她,芙蕖立马转身跑开,嘴里却叫嚣着“我马上去”。 待人离开她神色也变得冷漠 ,正襟危坐却温和的看向面前的丫头,“调查的怎么样了?” 冷菊回答道,“回禀小姐,皇上暗中让五殿下调查李相之子李臻失踪一事,在外云游多年的七殿下于三日后回郾都,科举在即,太子代天巡狩,督视科场,还有……” 见冷菊欲言又止的样子 ,“但说无妨” “今日白天,二小姐把张太尉家的公子推落水,不过是太尉家的先欺负二小姐的!”冷菊赶紧补上一句,生怕小姐责难。 洛垂容扶额,无奈苦笑,“算了小孩子的把戏她能应付。以后再小心些,暗中保护,不然阿芷该有逆反心理了,太尉那边你送点礼物聊表歉意。” “小姐。”门外传来了丫头的声音,看着众人都齐全了,洛垂容不紧不慢的开口,“以后府里的开销缩减一半,能省则省,其余的银两每月按时送到军营。” “那从幽州进贡的字画还要不要…”竹香在一旁默默开口。 “要,当然要,每月都要买一些回来,不管多还是少。”话落,洛垂容抬起眼睫,明亮的眸子闪烁着光。 “这些字画在郾都也能卖不少钱呢”。洛垂容语气轻松,竹香低声吐槽,“的确,也就贵了几两。 “放心,就冲那些权贵奔着我与太后的关系,这些货物就不会堆仓,届时在涨涨价便可。” 洛垂容来到暗牢,扶依此刻被绑在木桩上,垂眼假寐。 “只要你说出和你家主子接头的地点,我可以饶你一命。”洛垂容走到扶依身边,俯身盯着她,锋利的短刀拂过她的脸颊,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扶依撇过头,倔强的不带一丝害怕的回答,“我绝不会背叛我的主人。” “你可知按律法,私卖药品,拐卖人口,当诛。”洛垂容起身低眸认真的注视着她,冷言冷语的提醒 “你们这些皇帝的走狗,陷害忠良,暗自勾结,该死的是你们…”扶依一脸悲愤,“我就算告诉你,你也斗不过我的主人的,他定会为我报仇,而大周也将改朝换代。” 洛垂容猛的掀起眼睫,眼底闪过一丝震惊,狠狠掐住她的脖颈,随即冷笑,“真是好大的口气!” 扶依怒目圆睁,恶狠狠的说出事实,“如今的大周内忧外患,你以为只凭你们洛家又真的能扶大厦之将倾吗?垂死挣扎罢了。” 洛垂容一点一点的收紧力气,看着面前女子胀红的脸,扭曲的样子不带一丝怜悯,但理智告诉她在还没有达到目的之前,她还不能死。 洛垂容倏地放开手,留她喘息的机会,摆在两侧的手握紧拳头,咬牙克制。 扶依忍不住剧烈的咳嗽,眼里充满嘲讽,沙哑的声音响起,“没想到名将之后这么沉不住气…” 她深深望了一眼地牢墙面,两米以外空气流通的窗口,歪着头说出诱惑性的语言,“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洛垂容听完答案,没有任务得到进展的喜悦,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身背手离开,不带一丝留恋和怜悯,经过梅影身边落下一句:“杀了。” 身后的扶依依旧坚持不懈的抬头望向四面环墙中唯一落下阳光的口子,喃喃自语,“秋天还没来,但是主人喜欢的蕙兰开了。”她坦然的欣喜的展露笑容。 当梅影回过头来走近扶依身边时,她早已咬毒自尽。 扶依每日丑时会到城外一座荒宅处,直到寅时才离开,想必那里就是与醉欢楼楼主见面的地方,洛垂容只带了梅影,留下芙蕖看家。 推开废旧的大门,一股灰尘顷刻间呛得迷乱人眼,但草地上踏足的痕迹又足以揭示着有人来往的信息,两人决定分开找寻暗道。 “小姐,这里有些奇怪!”梅影的声音从另一间屋子传来。 书架上有一排随意摆放的书,但每个隔间书的数量不同,洛垂容试探性的拿起一本很轻的话本子,便听到书架隔间咯吱一声,当她再放下,那声音便立刻消失,的确奇怪。 她将目光转向旁边的书籍,看似厚重,拿起时却极为轻巧,左右同样的重量是为了保持某种平衡,而视觉惯性则让人忽略这一点。 洛垂容伸手把上下的书籍按照差不多的重量叠放在这两个隔间,顷刻间,后方地板出现一条密道。 梅影点燃烛心,一边跟着洛垂容,一边禀告调查的结果,“据说这宅子是当年墨临渊的私宅,当时他因通敌叛国而被当今圣上诛连九族,万千家财也被充当国库,而这偏院则是当年墨临渊的小妾兰夫人所住的地方…” 洛垂容想起小的时候倒是见过兰夫人一面,是位温婉贤淑的女子,让她想起了早逝的娘亲。 “小姐,你看!”梅影指着墙面凹陷的地方,她随即明白了什么,解下腰间的令牌,放在上面,石头在松动,石门在缓缓打开,洛垂容吩咐梅影在外等着,她则是整理好扶依的仪态缓缓进入。 扶依扶手作揖,轻声开口,“主人。” “来了,今日比前些日子晚来了一会儿。”那人带着面具,声音浑厚有力,是个男人。 扶依缓缓开口,“城门官兵又加了一些人,所以来的晚了些。” 她余光瞥见墙角被五花大绑的李臻,心生猜忌。 “听说前不久寂慕泽来醉欢楼,可有从你那套取什么消息 ?”男人问。 扶依冷声说,“他只是问属下可曾接待过李臻,以及一些…”她顿了顿才继续,“闺房趣事,不过属下不知他为何将李臻失踪一事与醉欢楼联系起来。” 戴面具那人不屑一笑,“李臻一直是我们醉生药的老主顾,估计也是听身边小厮说的吧。”他说完还踢了一脚躺在地上昏死的男子。 扶依故作担心,“那这件事会不会牵连到主人。” “放心,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男人自信的回答。 “对了,门外那个女子又是谁啊?”男人撇过头望了一眼然后盯着扶依,满是审视。 “她是属下接替花魁的得力人选。”扶依抬眸眼神变得凌厉。 “哦是吗?”话落那人拿着剑朝扶依刺去,扶依灵活躲过,梅影听到动静闯进门,与黑衣男子打斗起来,扶依趁着黑衣男子被打倒在地,一手摘了他的面具,他竟然是当时在醉欢楼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 梅影将他绑起来,洛垂容摘下假面,男子看到洛垂容的真面容也没有惊讶,只是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好久不见啊~”他说话轻慢,抬眼眸子清亮,却蚀人心骨。 “是你。”洛垂容居高临下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冷眸微眯,“所以呢?你是柳轻舞。” “我可没有男扮女装的癖好。”男子带些戏谑的口吻,却依然示以笑容 “你是谁,又为什么回来这里等扶依。”洛垂容带着审视的目光盯着他。 李臻恍惚间听到身边人的对话,又是极为熟悉的声音,睁开些许迷离的眼睛,大声哭喊,“是洛家小姐吗?你可算来救我了,快给我松绑啊!” 两人都没有理会 男子抬眸浅笑着,“因为我和你的目的一样,谁也没见过柳轻舞的真面容,云影阁给的消息又零星半点,好不容易蹲到扶依,当然想试探一番,结果没想到这个扶依也是假扮的。” “你们听不见吗?不是我爹让你们来救我的吗?李臻努力抬头,试图让身体翻滚引起注意。 洛垂容判断着面前男子的话,半信半疑,“为何找他? “自然是看不惯他的做法!”男子忽然认真的看着她,眼底的浪荡消失不在。 “救命啊~~” 洛垂容撇了他一眼,随后目光微转,不知在想些什么,吩咐一句,便利落离开。 “姑娘,你就这么走了?”他微微歪着头,眼神清澈,声音清脆单纯,梅影直接挡在他面前,没好气的说:“登徒子,安静点!再过两个时辰自然会放了你。” “也会放了我,对吧?”李臻嬉皮笑脸的凑过来。 梅影看在李相的面子上,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嗯。” 寂尘翎撇了撇嘴盘腿而坐,微微后仰,目光深邃的望着洛垂容离开的背影,嘴里嘟囔着“真是小气,看都不让看。” 心里却算计着,真正的柳轻舞已被我关起来,你该如何向太后复命呢,洛垂容。 洛垂容回到府邸,芙蕖走上前给她倒酒,“小姐此行可还顺利?” 洛垂容拿起酒一饮而尽,而后狠狠放下,“被人摆了一道,云隐阁是想看我被太后责难,还是想看太后与皇帝鹬蚌相争,他好来渔翁得利!” 洛垂容回想刚刚那名男子腰间的玉佩,那是只有皇家才会有的图案,他不简单。 想到这她的双唇不禁抿成一条线,难怪寂慕泽自那天之后便再无动静,以他狠毒的手段,宁可杀错一百也不放过一个的个性,竟然会有机会让自己审,洛垂容微微握紧拳头,看来他是想坐享其成。醉欢楼,太后,皇上,云隐阁,柳轻舞,墨家宅院,究竟有什么关系。 看来得亲自去一趟了。 第3章 演技真烂 繁华的街巷深处,有一处看似不起眼的建筑隐匿于竹林之中,竹影婆娑,微风不燥,这里的主人买下这片竹林和后山,在此种草药,获情报,买人心… 推开阁楼的金碧辉煌,绕过小桥流水,沿着青石小径,走进云隐阁。 冷菊紧跟在洛垂容身后,悄悄瞥了一眼身前人,总觉得自家小姐仿佛来过这无数次。 男人隔着屏风,披散着头发,依然可以看见他一拢红衣,闲情逸致的摆弄棋盘,声音温润如玉,“不知洛小姐忽然光临云隐阁所为何事?” “阁主与醉欢楼有什么关系?”洛垂容的开门见山让冷菊有些惊讶,从前小姐总是告诉她们,既是有求于人,便要放低姿态。 她可是听说这位云隐阁的阁主向来傲气,若是不高兴多少银两都套不到他的一个消息。 “洛姑娘问的可真是直接~”花簌轻笑一声也不恼,漫不经心的回答,“没关系。” 洛垂容接着问,“前些日子可曾有一个长得还不错,但是言行举止是个浪荡子弟的男人来过这里?” 男人一听来了兴趣,立马坐起来,“有多不错,多浪荡~” “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她抿嘴神色平静 花簌耸了耸肩,无奈一笑,只能老实回答:“确实有” “你给了他什么消息,他又是谁?” 洛垂容倒是来了兴趣 花簌闻言也不恼,故露纠结之色, “洛姑娘,在下是生意人,这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怎可轻易宣之他人?” 男人拿起手中的折扇,轻轻掩住半边脸颊,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眸,语气中带着几分慵懒,眼底却透出一丝狡黠。 忘乎所以太久,她差点忘了这里的规矩,偏头示意了一下丫头,冷菊立马打开箱子,是一只成色上等的珠宝耳环。 花簌挑了挑眉,低眸浅笑,“怎么只有一只?” “因为…”说到这她故意拖长语调,心中暗自悱恻,总不能说我只顺了一只吧。 “因为我得看看花公子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毕竟另一只千金难求啊”。 花簌嘴角上扬,“洛姑娘简直比在下还像生意人~” 男人手指连带着一个棋子,无意识敲击着桌面,“他是大周的七皇子,寂尘翎,也是为醉生药一事。” 洛垂容略微挑眉,仿佛在算计之内,能躲过众多皇子内斗,独自一人云游四海,又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花簌公子与在下相识多久了?”洛垂容看似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三年又一月。”他挑了挑眉。 “自古以来,皇子夺嫡,朝堂乱斗,必然会死伤一片,还望花簌公子谨言慎行。”洛垂容尽量保持着客套的语气,免得遭人误会。 “ 洛姑娘这是在关心在下吗?”花簌抬眼竟有些自己也想不到的温柔。 冷菊在一旁默然开口,“我家小姐的意思是莫要连累洛家。” 花簌有些委屈巴巴的唤着洛垂容,“容容,你家丫头好生无礼~” 洛垂容听着那人有意亲昵的唤着自己的名字,不经意挑眉,扬唇故意道:“好生无礼的是你才对。” 冷菊白了一眼屏风后面无礼的男人,随后跟着自家小姐离开。 “小姐那人真是无赖!”冷菊在一旁愤愤不平,洛垂容唇畔染上些许弧度,“罢了,他一向如此,只要能达成我们的目的就好。” 冷菊一时间哑然无措,但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小姐与那位公子的关系想来不一般。 洛垂容脑子里可惜却是那只耳环也不知道能不能再一次借花献佛。 听雨盯着盒子里的宝石耳环,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记得前些日子主子还拿来带过。 花簌瞧了他一眼,默默开口:“她知我向来喜欢收集奇珍异宝,投其所好的事情自然擅长。” 话语停顿片刻,冷哼一声,“她倒是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不知不觉棋面上出现了互相交叉的路线。 洛垂容站立在慈宁宫门外,这座极为豪华的宫殿,充斥着权利与威严,她早已踏进无数次,十米宫墙,却成为困住人一生的笼,皇宫的大门,她从不留恋。 难得听到殿内欢声一片。 面前的女人眉宇间透露着不怒而威的气场,即便是安静的坐着,威严和尊贵也让人不敢直视。 原是不受宠的嫔妃,在尔虞我诈中,杀出血路,辅佐自己的儿子上位,却不肯完全放权,与皇帝互相猜忌,真应了那句,“无情最是帝王家。” 不过,太后兼听则明,知人善用,做帝王又如何呢?男人可以女人也可以,无非与虎谋皮,是谁都一样。 她低头恭敬的行礼。 “容儿来了。”太后慈眉善目,招呼着洛垂容来到她的身边。 她表现的很是乖巧 “见过七殿下。” 寂尘翎扬眉,似笑非笑,并不打算配合她,“好久不见,容儿姑娘。” “翎儿和容儿何时见的,哀家怎不知?”太后好奇的望向两人,眉眼带笑,只是那笑容里却藏着疑心,深邃的眼眸偶尔闪过一丝精光。 寂尘翎刚想开口,便听到身旁人乖巧而温顺的声音落下,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狐狸,“容儿与殿下恰好都在醉欢楼吃酒,偶然一睹花魁容貌,当真绝艳…” 寂尘翎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先发制人的女子,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如今了然于心,看来太后是故意找自己过来,表面想念,实则套话。 “皇祖母,孙儿前些日子去醉欢楼吃酒,的确遇到了洛姑娘,当时去那花魁房间原本想着……” 他露出心虚害怕的模样,不成器也不成泣,“皇祖母儿臣再也不寻花问柳,还请皇祖母赎罪。” “以后可不许这样了,身为皇室,怎可整日荒淫无度!”太后长叹一口气,怒其不争 “皇祖母,孙儿自小体弱多病,只是想着快乐一天是一天…”他声音渐渐变弱,手指微微蜷缩,垂着头沉默不语,眼里落寞无奈。 他的话惹得太后实在是心疼,想起翎儿这些年确实不容易,“罢了,你开心就好。” 寂尘翎忍耐着苦涩露出天真的笑容,向她撒娇,“还是皇祖母好~”太后拍了拍他的手,“有事要和皇祖母说,不必苦撑。” “翎儿知道,皇祖母向来疼翎儿。” 寂尘翎望着被遗忘在角落的女子,体贴的将话题又落到她的身上,“皇祖母,孙儿当时还遇见了五皇兄,不信你问问洛姑娘。” 他清澈见底的眼神望向她仿佛在说,好戏开场怎么能少了你。 洛垂容颔首回答,毕恭毕敬,“是。” 寂尘翎则是兴致勃勃地往下说,“当时皇兄豪掷十万两就为了见扶依姑娘,不过也难怪谁不喜欢博美人一笑呢?” 他顿了顿继续,“我听说皇兄昨日与父皇彻夜畅谈,直到上早朝才离开,父皇真的很喜欢皇兄呢,孙儿回来这么久,也未曾与父皇促膝长谈,翎儿真的很羡慕。” 太后慈爱的抚摸着寂尘翎的头,“你父皇待你们都是一样的。”看着寂尘翎装可怜的样子,洛垂容不禁感叹,当真是演技精湛。 “容儿,你怎么看。”待寂尘翎走后,太后恢复严肃的模样,仿佛刚刚慈爱可亲的祖母不是她,现在她是太后,万人之上的掌权者。 洛垂容低眉顺势回答,“五殿下应该掌握了柳轻舞的下落,听闻李臻是醉生药的常客,容儿想皇上或许也知晓此事,既然太后与皇上目标一致,不如……” 太后无奈一笑,摇摇头看着小丫头,“容儿你到底太年轻,自古帝王最是薄情,此事他如果有意瞒着哀家,又怎么会轻易让哀家知晓,不过……” 太后微微眯起眼睛,笑容看似和蔼,却让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哀家确实好久没有见到泽儿了。” 洛垂容听完已然明白太后的意思。 寂尘翎斜靠在墙边,双手怀抱,眼底清亮,等着她。 路过身旁时只听的那人轻飘飘说了一句,“洛姑娘好谋算。” 顺便伸脚等候着,洛垂容撇了一眼,一个大步踱过,他抬脚便拌了后脚,由于重心不稳,小姑娘一连颠了好几步才稳定身子。 回过头来,与刚刚太后面前的乖巧内敛不同,她走上前来报复性的踢了他一脚,“洛姑娘好狠的心,本殿可是病人…” 他捂着心脏,如此大胆的表里不一,原是玩笑却看到了洛垂容眼里的…睥睨。 他直起身子 ,难得认真, “你好像很讨厌我们这些达官贵人,可是洛姑娘不要忘了,正是这些……将你养大。” 洛垂容抬眼带着笑意靠近,气息在指尖缠绕,“可是殿下似乎比垂容更厌恶那些东西,既如此,和不争一争。” “洛姑娘这皇宫隔墙有耳,还是不要说些让人误会的话。”寂尘翎抓住她落在胸膛的手,饶有趣味的看着她 “殿下的演技当真是差,这眼里的吞天之意还是收一收比较好。”她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一些距离。 “是吗,本殿倒觉得很好~ ”他挑了挑眉,不在意的耸肩, 洛垂容微微昂起头颅,眉眼间带着温柔的笑意,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意味,语气却变得恭敬,“既如此,垂容告退。”随后转身离去。 第4章 遇事不决可问谁 夜色如墨,她一袭黑衣打扮,衣摆随风轻轻晃动,黑色面纱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灵动和锐利的眼睛,悄然无息的降临,透视着猎物的府邸。 梅影落下风声引开守卫,洛垂容踱步穿梭走廊,在书房窗边停下,她屏息凝神,手指轻轻拨开窗纱,借着月光偏头探视,确认无人后,推开虚掩的门,转身穿进随即合上。 手持着火折子,微弱的光勉强照亮屋内,桌上笔墨纸砚应有尽有,屋内弥漫着淡淡的沉香。 仔细想来,寂慕泽离开之前曾在此处,注意到砚台里的墨迹未干,她拿起笔借着光芒端详,笔尖湿润,停笔未久。 桌上摆放的宣纸略微有些褶皱,她嘴角牵起笑意,颇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嫌疑,看来太后的传召令他匆忙不已。 站在书架前,书籍琳琅满目,从经史子集到兵法谋略不计其数。 她的手指滑过每一本书的背脊,只在一本普通的书前停留,此处的空隙有些大,两边的书籍略微松动,显然是刚放上去不久。 她轻轻抽出这本书,发现书页之间加了一张薄薄的纸条,赫然写上了状书二字,还有一封未写完却是李顾亲启的信封。 状书检举的是李臻滥用醉生药,寂慕泽拦下来无非是想讨好李相,但他不是站在皇帝这边的吗?还是想借此拉拢?又或者他想单独与李相示好……洛垂容轻轻捻动着字条,猜测寂慕泽的动机。 李大人是太后的人,若保,那么官官相护,内部无法做到清廉,又如何保证大周长久太平,若不保,太后必然失去心腹,牝鸡司晨,天下大乱的传言早已暗中传开,朝中大臣本就不满…… 洛垂容轻轻咬着下唇,黛眉间凝结着深深的忧虑,此事若处理不妥,恐多生变故,还是等太后定夺。她将证据塞入衣服中,吹灭了火折子,悄然离去。 洛垂容随后乔装打扮成侍卫来到地牢,带着几坛好酒犒慰士兵,没过多久,他们就被蒙汗药的威力裹挟,昏睡过去。 她趁机从地牢带走奄奄一息的柳轻舞,顺便将一个身形和柳轻舞差不多的纤细男子套上面具,她和冷菊学了好久,如今也算派的上用场。 是夜,太后闭眼沉思,“容儿,你怎么看?” 洛垂容轻轻按住女人的太阳穴,不失力道的揉捏,滴水不漏的开口,“李大人兢兢业业多年,为大周操劳,有目共睹。然今日之事未必是事实,还需要派人查证才好,免得寒了老臣的心。” “容儿,如今这事儿泽儿已经知晓,你说皇帝会不知?他巴不得拥护哀家的人越少越好,至于证据事实与否,真的重要?”太后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停下。 洛垂容低眸抿嘴,“是容儿愚钝,不明太后所想。” 太后将那证据放在烛火上燃烧,大火彻底淹没,拍了拍身边常年握剑的手,“容儿若不曾留在哀家身边,又何必受这苦?” 洛垂容来到太后跟前,蹲下靠着她的膝盖,“没有太后,以容儿的性格只怕是要被困后宅深院了。” 太后轻抚着她的脑袋,“先下去吧,哀家今日有些疲惫。” “太后好生休息,容儿告退。”洛垂容离宫前,让梅影留意宫中动向。 昨夜海棠满地垂落,风声摇曳生姿。阳光透过树叶,倒映着斑驳的影子。 洛垂容看着洛芷躺在竹椅上熟睡,拿过身边丫头的扇子,不紧不慢的为妹妹带来凉意,洛芷换了个姿势继续睡的舒坦。 “不好了小姐…”芙蕖气喘吁吁的跑进院子,“嘘。”洛垂容手指放在唇边,将手中扇递给身边的丫头,小声示意,“去房间”。 芙蕖站在一旁禀报,“近日,郾都大街小巷都在流传当今宰相包庇其子滥用醉生药,上下疏通官员之事。” 洛垂容眉间凝成深深的纹,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某一个东西暴露出来,千千万万的角落早已伺机而动。 “这药除了军营战士受伤可用,只能是开方子的正经医馆,可是李家公子一下子买了几十箱的存货,这不是在老虎面前拔牙吗?”芙蕖不解的摇头 洛垂容深吸一口气,“这谣言恐怕要传到圣上耳朵里了。” “小姐不好了。”冷菊今个一大早便备好礼物去张太尉家聊表歉意,谁知太尉并不在府内,听来往的小厮说太尉一大早急急忙忙去宫里了,说是皇帝急招,原先她并没有多在意,放下礼物便离开,后来听到大街上孩童都在传唱什么“皇帝年年做,明年到我家”的歌谣,想着越发不对劲。 洛垂容不语,手指有条不紊的敲击着桌面思考着,看来皇帝早已知晓,如今只需要一个执剑者,便可铲除太后的同党,李顾在朝内颇具声望,揭发之人若是太后身边的大臣会更让人信服。 看来张太尉叛变之心早有,她将证据拦下并无任何作用。 忽然灵光一闪,她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按理说李臻平时吊儿郎当的,怎会突然购买醉生药,这醉生药的使用范围并未有完整的法律出条,但约定俗成的事情他怎会冒险? 只是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的经商才能,理由并不充分,梅影说李臻在外面欠了很多赌债…… 遭了,难道是醉欢楼引他入局,她哑然失措,微微张大眼睛,惊讶于刚刚的揣测,难道这里面也有皇帝的手笔?想到这儿,她面露忧色,若真是如此,圣命难违。 每当犹豫不决时,云隐楼总归是个去处。 “小折”,花簌带着面具远远便瞧见坐在树上喝酒的女子,依靠在树干边,盯着月亮发呆,洛垂容回头带着醉意冲他笑,那是他们绝交以来她第一次不带目的地来找他。 “怎忽的有闲心喝酒?”他抬头满是温柔,洛垂容从树上跳下来,被某人稳稳的接住。 她紧紧攥着花簌的领口,伸手想趁着某人不注意一把扯过他的真面目。可又一次被他躲过,“小折,我们说好的。” 他无奈的口吻让洛垂容很是窝火,随后丧气般的跳脱出他的怀抱,不在意地坐在花簌常常摆弄棋盘的桌上,一手攥着酒,翘着二郎腿,余光落向他,满脸的调侃样,“真是没意思”。 不知望了多久的月亮,直到她眼前一片模糊,她惆帐的问身边人,“你说万人之上的掌权者为何要忌惮臣子,即使政见不同商量不就好了,何必窝里斗,这天下都是一家的,百姓和君臣和和睦睦的不好吗?” “小折,这点你比我清楚的多,怎么喝了酒反倒糊涂了?” “就是不爽。”洛垂容始终抬着头,一字一句的开口,“感觉被人玩弄于鼓掌。” 花簌拿过洛垂容手中的酒,自顾自的喝了一口,眼底闪过一丝自嘲,“这天底下最难揣测的便是人心,也没有人会不喜欢权利。” “所以,不管?”李顾倒台便离他们的计划进了一步,他在试探洛垂容的想法。 洛垂容沉默不语,撇眼盯着那颗桃花树在微风中翩翩起舞,垂下的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微转,“你欠我的桃花酒可埋好了?” 花簌挑了挑眉,嘴角牵起淡淡的笑容,“自然。” 洛垂容轻巧的从台面上跳下来,回头逆着月光,带着张扬的口吻,“迟早有一天我一定会掀开你面具之下的真面目。” 话落便头也不回的离开,答案早已掷地有声,李顾一旦出了事,朝中必要经历一番迭代,所以他不能出事。 第5章 朝堂揭发 次日皇帝上朝,张太尉呈上奏折,刚想开口,大腿仿佛被人打中一般,失力的摔在地上,“哎呦喂!” 他勉强靠另一条腿支撑才免于四仰八叉。引得人群中一阵窃窃乱笑。 梁康微微皱眉,“张太尉这是何意?” “陛下,臣有一要事揭发。”李顾顺势上前挺立的跪在地上,吸引着众人的注意。 梁康眯了眯眼,“哦?何事啊爱卿。” 李顾再次叩首,乌纱帽下被岁月洗礼的苍老面庞唯一不变的是那深邃的眼睛,如大周的日月掀起黑色帘幕的恐慌,普照大地。 “臣要揭发当今宰相李顾包庇其亲属贩卖秘药一事,臣身在要职却没有做到清正廉洁,臣有罪,还请陛下降罪。” 沉淀与稳重的声音响彻大殿,肱骨之臣还如昨日那般垂首忠于君王,等待发落。 梁康低眉手指捻动着手边的奏折,面色难看,严声呵斥,“大胆李顾,你分明是被人揭穿才说出真相,你敢说无存侥幸之心?如今那些谣言真当朕听不见吗?来人!李顾徇私舞弊,包庇亲属,当斩。” “还请陛下三思,从古至今还未有徇私者连坐而除以死刑的。”温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传来,洛垂容跟在太后身边,谨小慎微地观察着目前的形势。 “太后你怎么来了,现在是在早朝,后宫之人不得干政,难道太后忘了吗?”最后这句他故意慢条斯理,语气加重强调,因为证据确凿,此刻皇帝不愿维系着岌岌可危的母子亲情。 “皇帝不妨看看这呈上的奏折,再来降罪也不迟啊。”太后不慌不乱的语气让梁康有些怀疑。 他没好气的掀开奏折,的的确确是李顾的罪证,却是李顾亲笔,落款是寂尘翎。梁康冷哼一声,不足为惧,“太后想说什么,这是翎儿揭发的?” 太后微微惊讶的看向李顾,“李顾这是何意?明明是你自己和哀家坦言的。” 李顾抬眼不紧不慢的回答,“这的确是微臣的亲笔,但微臣认为国家律法不可轻视,倘若微臣以担白从宽为由,难免落人口舌。”话落他的目光转向身后的同僚。 洛垂容听到这句嘴角却勾起一抹弧度,心里悱恻,李大人未免……过于坦诚,连圣上也敢呛。 人群中偶然听到一句轻蔑的冷哼声,洛垂容抬头便和严于律对视了一眼,随即虚心瞥过。 只听的李顾继续,“于是微臣找了七殿下帮忙,殿下常年在外,与微臣并不利益关系,是最好的人选。” 梁康死死抓着膝盖上的裤衣,刚想开口,太后的声音落下,“既是如此,李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陛下执意降罪,恐怕难服民心,还请陛下三思。” 众人听此纷纷下跪,“还请陛下三思。”风雨变幻的太元殿内,掌权者的生杀大权孰能左右呢。 梁康求救般的看向严于律,希望和他里应外合除了李顾。 严于律朝他微微摇了摇头,暗示他不可轻举妄动,学着其他大臣的样子,力不从心的开口劝阻,“还请陛下三思。” 梁康无奈,将奏折随意一丢,“死罪难免活罪难逃,先将李臻抓起来打四十大板,发配北疆充军,家儿老小发配九中为奴为婢。 至于李顾先关进大牢择日再发配九中任职,李相年纪也大了,就到九中安养晚年吧,可别怪朕不体谅你。”说完拂袖离开,强忍着怒气。 少女跪在殿前,温声开口,“太后,容儿知错了。” “哦?容儿错在何处?”问话之人扶手靠在台面上,指尖划过发梢,望向面前之人。 “容儿未经太后允许……还以七殿下的名义…”洛垂容说到最后话音渐弱,担忧害怕的模样和未出世的一般女儿家又有何不同。 太后拉过洛垂容的手,“容儿是哀家的知己,自然知道哀家的脾气,哀家眼里容不得沙子,就算是心腹也不行,哀家宁可亲手挖掉,也不愿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不过...” 她顿了顿继续,“哀家好奇的是,为什么你要将翎儿拉进来。”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太后恕罪。”洛垂容立即跪倒在地,在太后身边有些日子,自然也知道伴君如伴虎。 “容儿起来,哀家只是好奇,你怕什么?”太后一脸笑意的扶起洛垂容。 洛垂容抿了抿唇,诚实回答:“容儿只是觉得这个好处若是落在五殿下手上,李丞相日后说不定会落入殿下圈套,若是我们的人揭发,难免寒了大臣们的心,而七殿下是最好的人选,况且…” “况且什么?”太后紧接着问。 “况且太后很喜欢七殿下。”洛垂容本来想说她有意培养,但隔墙有耳,还是选择说的隐晦些。 “容儿当真是哀家肚子里的蛔虫,翎儿那孩子心思单纯,听话懂事,为人善良,就算日后……也定不会手足相残,他是最好的人选,就是身子不好” 洛垂容默不出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了,那柳轻舞醒了吗?” “未曾,她伤的很重。”洛垂容低眸回答。 “等她醒了,带她来见见哀家。” “是。” 夜晚,太后遣散看守的侍卫,来到地牢见李顾最后一面。 “李相,你着实不该如此,贿赂官员,包庇罪犯!”太后连连摇头,痛心疾首。 “还请太后开恩,看在臣多年兢兢业业为太后效命的份上,饶了臣的家人吧,九中山穷水尽,家中老母以及年幼的孩子实在受不了一路颠簸!” 李顾半生的傲骨此刻长跪不起,寒冷的石砖侵袭着双膝也好不在意,只求家人安康。 太后掩面沉思,为难不已,还是做出最后的决断,不容置疑又带着惋惜的口吻,缓缓而来,“你的家人我会请陛下酌情考虑的,至于李臻该受惩罚,此程让你去九中任职,哀家也有自己的考量” “太后的意思是…?”李顾留有余地,等着太后相告。 “自郾都直通九中的道路常年被山匪流氓侵占,各地送往郾都的官银常常偷斤少量,皇帝的意思是让你去治理一番,哀家也信得过你。” 李顾长叹一口气,再次叩首一拜,九中的情况他何尝不知,若是出了差错,圣上也好顺势而为。 不过他知道太后做出的承诺定然会履行,尚且保留了最后的一丝清高之气,“谢太后知遇之恩,臣无法再陪太后走这荆棘路,望太后保重凤体。” 太后若有所思,余光示意了身边的洛垂容,她闻言带着婢女告退,离开时瞥了一眼李顾,难掩心中好奇。 待人散去,太后望向李顾,还像当初一样,待他如左膀右臂,“你且去吧,将来未必会让你等到下辈子。” 李顾已然知晓太后的意思,并向太后推荐了一个人,他的学生卫韫。 第6章 雨中对赌套圈套 李顾靠着墙边,听着外面阴雨连绵,雷声不断,耳边传来脚步声,“真是稀客,太后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 那人摘下盖在头上的黑色衣巾,掩藏在黑暗之下的面容毫不避讳的显现出来,“李不言,你也有今天。”说话的那人正是严于律。 李顾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望向他手中的酒,浮现出一抹从容与淡然的微笑,“怎么?来送我这老伙计最后一面啊,严清风。” “你这一生克己复礼,怎教出这样的儿子?”严清风也不知道在气什么,他并没有对手倒台的快感,毕竟他与李不言在朝堂之上的制衡已经多年。 李不言抬眼大笑,而后满是无奈,“没办法,家,国不能两顾,他是我的儿子,子不教父之过。” 他坐在李不言对面,吩咐身边人退下,李顾无所顾忌,言自顾自的为自己倒酒,偶然瞥了一眼对面之人不紧不慢的摆放着黑白子,这是当年他们未下完的棋局,他了然于心,带着笑意摇了摇头。 他们如从前那般下了一夜的棋。 “我昔日那位惊才艳艳的学生可还记得?”李不言冷不丁提醒。 “不记得,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严清风磨蹭着棋子,抬眼打量,冷哼一声,“怎么你是想提前退休,还是看不起我严于律?” “你早些年游离在外不是收了个不错的徒弟吗?”李顾倒有心思打趣。 “你说沈浪,那个臭小子进耍些聪明劲,驭人之术半点不会。”李顾看他表面是嫌弃,那嘴角却扬起的笑意,看破不说破。 李不言抬眼偶然瞥了一眼窗外的雨,“那夜也是像这样的雷雨天。” “这是何意?多愁善感可不是你的个性。"严于律顺着他的目光抬了一眼,不明所以。 李顾摆了摆手,眉间变得轻松,“只是觉得我们都老了,是该让年轻一辈挑起担子了。” 他悠悠的喝着杯中酒,恍惚的倒影间仿佛看到了亡人的影子。他拂手不语,顷刻放下,“洛鸣扬之女倒是可造之材,只可惜是个女子。” “女子又如何,你拥护的太后不也是女子吗?俗话说巾帼不让须眉,个个都让人害怕的紧。”严于律出声白眼反驳。 李不言望了他一眼,倏的笑出声,“真是难得,不过也对,我倒是很期待我大周后继有人,英才辈出。” “她把你送进牢里,不怨?”严于律抬眼观察,看似调侃。 “我欣赏她”李顾挑了挑眉,神色轻松,执起黑子放在棋盘上。 只记得一个消瘦的小丫头半夜闯进相府,透露着坚毅的双眼,跪在他面前,一脸诚恳的和他商量对策。 他知道皇帝老早就等着他了,又怎么可能有两全的法子,最好不过保命而已,但他不忍给那丫头泼冷水,青峰出鞘,后生可畏啊。 “再好的学生也需要老师教。”严于律顺手替他早已空了的杯添了酒,“你我二人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尚且才能维持平衡,你要是拂手了却,恐怕这大周迟早要被有心之人彻底摧毁。” “我知道。”李不言苦笑,揉了揉发酸的鼻梁,有些怅然若无,不知怎的,他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日后很难再和严清风下棋了。 “李不言,这大周的未来你可曾想过其他结果?”严于律落下白子后,眼里有话般望着他。 共事多年,他怎会不知。 “推行新政或有救。”李不言说的还是过于婉转,严于律随机胸腔发出阵阵笑声,“李不言啊,李不言,你还是那么保守,保守如你居然会拥护太后?” 李不言轻笑,不予反驳,他太了解这位旧友的气性了,“你如此激进又怎甘于辅佐优柔寡断,疑心甚重的陛下呢?” “李不言我们打个赌?”严于律看向他,难得狡黠,像个和好友玩游戏的孩子。 “赌什么?”李顾很是好奇。 “就赌我的徒弟和你的徒弟在朝堂迭代,扶持大周于水火中,谁会更胜一筹!输了的请喝酒。” “好啊,我对景行有信心!” “还是我家小子更有可能!” 狱中传来一来一回的对话声,或较劲,或调侃,只不过一切都掩盖在这场雨里,如此不合时宜,又恰到好处。 “雨停了,严清风。”李不言执下最后一子,开口提醒。 “我知道,你该上路了,活着回来,不然这朝堂只能我只手遮天,那些个小娃娃又不是我的对手,太没意思。”话落严清风伸手拿走他刚才执下的那子,“这局未完,我未赢,你未输。” 严于律离开时,李不言忽然叫住他,“严清风!” “怎么?”见李不言欲言又止的样子,“北疆那边有我的人在,你那个坑老子的儿子不会怎么样的。” 李不言失笑,“多谢,不过臻儿本性不坏,我总觉得此事不简单。” “我知道,这其中缘故我会好好查一查的。”严于律看着李不言,想让他此程安心。 李不言坦然一笑,“后会有期!” “哼,离京的日子切莫疏忽棋艺,走了,李不言。”严于律的背影消失在视野。 “臭老头,聊的够久的。”沈浪依靠在门涯边,双手环抱着一把赤蛇纹路的佩剑,懒散的打着哈欠。 严于律想起刚刚李不言对沈浪的夸赞,再看看如今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幸好没让他瞧见,不然一世英名就毁了。 他带上黑衣,自顾自的的进了马车内。 沈浪跟在后面慢悠悠的晃步,“臭老头,干嘛走那么快!” 寂尘翎随意地靠在一棵榕树上乘凉,听着下属的汇报,“当真是聪明,打击寂慕泽的同时竟然还想拉拢本殿站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话落,语气冷漠,眼眸却温和,少有闲心地把玩着手中的耳环,除了那颗石头是真的,镶边的翡翠和玉石全都以次充好,也不知道其余的那些被典当在了那个街边铺子,他不禁嘴角扬起笑意,“谁教的她?” 李顾出事的那晚,洛垂容的丫头送了一封空白书信和一只早已被某人顺走的耳环,敢情在这给他下套呢。 需要人推一把时,洛垂容总会来找他。面前女子穿着一身浅绿鹅黄罗裙,淡雅的珠钗在风中凌乱,花簌始终觉得他认为的小折一如她的名字一样百折不挠,可看到洛垂容低头不语,微微抿唇,慢慢走到自己身边时,头轻轻靠着他的肩膀,他察觉到了怀里人儿落寞的情绪,原来小折本就千姿百态,他放低了声音,“受委屈了?” “倘若有人说你与那些达官贵人没什么不同,既受万人供养,便是一路人,何必自恃清高,你该怎么办?”洛垂容带着气息不稳的鼻音和哭腔。 “那便杀了他。”花簌挑了挑眉,温和的说出一件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注视着洛垂容眼角带着一点猩红,面露纠结之色,他缓缓开口,谆谆教导,“既不能为我所用,看见他又令人心烦,何不杀了他。” “可是,若是位高权重者当如何?”洛垂容演着演着嘴角微微上扬,眼里充满着伶俐和算计,一脸期待的望着他,花簌微微皱眉故作思考的样子,盯着她且锐且傲的眼睛,故意放低了声音,好似在密谋什么坏事,“那便偷偷杀了他。” “那未免太狠心了,给点好处就行。”洛垂容手指缠绕着发尾,仿佛有了计划一般。 “比如?”他顺着话问。 寂尘翎想到这不禁噗嗤一笑,而后暗暗想来,这一辈世家子弟中并无出众的人才,卫韫算一个,小折算一个,但也寥寥无几,如此青黄不接,全靠上一辈苦撑,少了李顾这个左手,谁又来充当下一个左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