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笑，小师妹明明超正经的！》 第126章 老人，马贼，城 这是迄今为止，她们进入百井城后听到的唯一的声音。 可那声音实在是太细弱了，只唱了一遍，便再无行踪，甚至一度令秦六一认为自己刚才是不是幻听了。 但那歌谣…… 讲的，似乎是这百井城的故事。 到底是忙了一天，入夜两人便休息了，恰好在秦六一睡得正香时，陈野的消息传回来了。 一夜无事。 翌日清晨，秦六一查看身份玉牌。 陈野：“我们就住在城中的安宁客栈啊，老大你们来过了吗？我怎么没有见到你们？” “安宁客栈。”秦六一喃喃了声。 宛湘看来：“昨天我们不是去过了吗？那里，就只有一个不知道在要什么的掌柜。” 秦六一皱起眉头，又传了消息回去。 “我们去过安宁客栈了，那里只有一个掌柜，而且城中也根本没有外人，全都是本地的老人，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依然没有回答。 她已隐隐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恰此时，萧衡的消息传了过来，是昨日秦六一托他帮忙查了查百井城的事情。 因为关于这座城池的记载实在是少，萧衡也是费了很大功夫才弄到的消息。 “百井城原本只是贫穷落后，但十几年前生了一扬变故。” “一伙马贼包围了城池，青年们连夜离开，老人们守着家门，马贼听闻此事后，便离开了。” 看到这个回答后，秦六一又疑惑地问：“百井城附近有马贼活动？为何我们来时不曾察觉？” 片刻后萧衡的信息传回。 “关于这伙马贼的记载倒是多些，曾经不止百井城遭受过他们的骚扰。” “传言他们十分冷漠凶残，所图的不止是金银财宝，他们曾将婴孩挑在刀尖上炫耀，活剖开孕妇的肚子，将男人的肠子扯出来拴在马上疾跑……他们所做这些，都只是为了取乐，满足自己变态的嗜好。” “因此，在这一带的城池，都十分害怕这伙马贼，只不过自十几年前的百井城变故后，那群马贼也销声匿迹了。” 马贼也不见了。 他们当初，听到了百井城中青年们离开的消息，便没有进城，还消失了。 可是后来那些青年也没有回来，城中便只剩下了这些不说话的老人。 思来想去没有结果，秦六一决定今日再去一趟安宁客栈，宛湘则想要继续在城中转转，看有没有其他参加论剑大会的人来。 抵达安宁客栈后，只见到昨日那掌柜正在院中，怀里抱着一块大石头，一步一步地向着院子里的井口走去。 他背对着秦六一，并未发现已经有人走到自己身后来了，只是将那大石盖在井口上，虽不能盖完全，但仍是松了口气。 想要将井口完全盖上，还需要两块这样的大石，掌柜正要转身继续去抱石头，就在此刻，一只手突然从后面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老伯，你在做什么？” “啊啊啊啊——！”掌柜沙哑又别扭地惊叫出声，猛地转身看来。 秦六一也被他这样大的反应弄得吓了一跳，但很快便被其他事情吸引了。 这掌柜大张开来的嘴里，没有舌头。 或者说，他的舌头已经被割掉了，所以才不能说话。 而这百井城中所有的老人都从未开口说过一个字，所以他们的舌头…… 掌柜眼中的惊恐已经消停下来，见是秦六一，很快便又换上了一副愤怒的神色，二话不说，抄起一旁的扫帚便朝着秦六一泄愤地打了过来。 “老伯，你力气真大，”秦六一说着，一边夺过了老人手里的扫帚，“火气也大。” 那样重的石头可不是寻常老人能够搬动的啊。 掌柜被夺了扫帚，于是直接扬起巴掌朝着秦六一打来，下一刻，又被秦六一给攥住了手腕。 “你手上的茧子，不像是做农活留下来的，看起来像是常年握刀剑的样子。” 掌柜的不语，只一味地想要抓过秦六一来打，秦六一没有理会他这些，而是朝着井口走去。 “老伯，你往后不吃水了吗，为什么要把水井封上？还是说，你刚刚是在锻炼身体？” 她朝着井口走去的时候，掌柜却不动了，他先是盯着秦六一的身影看了会儿，而后轻手轻脚地朝她背后接近。 看样子，倒像是想趁她往水井中看去的时候，突然在身后推上一把。 这样的小动作自然逃不开秦六一的神识，她虽未当回事，但在快到井口的时候，却还是停了下来。 转过身，正面对着那往前伸着手，眼神还有些心虚的掌柜。 “我的朋友就住在你这安宁客栈当中，他到底在什么地方？” 掌柜的态度并不是很想配合，只是掌心向上，问秦六一讨要什么东西。 这个动作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秦六一的思绪却绕开了“他们到底在要什么”的问题，开始猜测起了这群老人的身份。 力气大，脾气臭，被割了舌头，无法说话。 以及她们刚刚来到百井城，看到家家户户都十分杂乱，仿佛经历了一扬大战一般。 还有萧衡讲的那个马贼离开的故事。 可是现在怎么看，这百井城都不像是从未进过马贼的样子，如果说查到的记载是错误的，其实马贼已经进入过城池了，那眼前的这个老人…… “你不是百井城的原住民，”秦六一忽的说道：“你是马贼。” 闻言，掌柜的瞳孔狠狠一震，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但秦六一又有些疑惑，这个猜测实在过于大胆，当中还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能够当马贼的，应该大都是青壮年，距离现在也不过十几年的时间，他们是怎么变得这么老的？ 还有故事中说，连夜离开百井城的是青年和孩子们，老人们则留在了城中，可若说城中的老人全都是当初的马贼，那百井城中原本的老人，他们又去了什么地方？ 秦六一皱皱眉头，抱起手臂来，内心已经否定过这个猜测一次了，却不想这时候，眼前的老人突然跪了下来，泪流满面地朝自己磕着头。 他“啊啊”地叫着，抬手指着自己。 这让秦六一微愣。 “你真是马贼？” 第127章 井 他，想要离开百井城。 只是不管秦六一再怎么询问，失去了舌头的老人也是无法回答她的，不过有一点信息可以确定，他就是当初那伙马贼。 傍晚时分，秦六一回到了住处，宛湘稍晚些回来时，面色凝重，眉头轻拧。 这一日，她也打探到了不少信息。 “六一，你可知这些老人为何都不开口说话？” “因为他们的舌头全都被割掉了？” 宛湘点点头：“看来你也发现了，没错，我今日一连试探了许多老人，他们的口中，全都没有舌头。” “而且还有一点，他们，都不敢靠近城中的井口，”宛湘继续说着，“他们平日里喝的水，全都是雨季时储存的雨水。” 那井中到底有什么，竟让他们如此害怕…… 这般想着，秦六一又扭头朝着院中的那口井看去。 她忽然间想起了昨日傍晚时分的歌谣，起先找不到声音的源头，后面细想起来，似乎……就是从这井中传出的…… “我还知道，他们到底在向我们要什么东西了。” 宛湘的声音又传来。 “今日，城中死人了，老死的。” 回想起那时的情景，宛湘仍忍不住脊背发毛。 她行走在街上的时候，一个老人突然毫无征兆地倒地不起，其他的老人都见怪不怪地看着，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情景，但是她一出现，那些上了年纪，马上也要老死的人，便全都一股脑朝着自己涌了上来，疯狂地伸着手讨要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出现在了宛湘心中。 “他们在借寿。” 因为马上就要老死了，所以他们最需要的，从来不是金银财宝，而是寿命。 原本借寿这种事情是很难发生在凡人身上的，但这一预感一直萦绕在宛湘心头徘徊不去，于是便说出了口来，不想竟直接得到了秦六一的肯定。 “外界记载中的百井城历史有问题，当初的那伙马贼已经进了城，而且，他们就是现在城中的老人。” 在秦六一的声音中，宛湘的瞳眸微微瞪大。 “我今天又将安宁客栈翻找了一遍，确实没有找到陈野，他可能和我们进入的不是同一个百井城。” “还有另一个百井城？”宛湘错愕。 “我只能这样猜测，陈野是不会说谎骗我的。” 他一定是在安宁客栈当中，只是，不是秦六一所在的这个安宁客栈。 “那我们岂不是进错了地方，”宛湘皱眉，“难怪进来之后这么荒凉古怪，碰到的人还全都不正常……” “有没有可能，我们进入的才是对的地方。”秦六一说道，她心中有预感。 宛湘沉默了下来。 没错，荒凉才是对的，荒凉，才符合论剑大会举行的要求。 而且从进入百井城到现在为止，她们仍随时都可以离开，还能够和外界保持联系，只有陈野联系不上。 她试图让自己安下心来。 “陈野的身边，毕竟还有陈理长老，天下第二剑，又是他的亲生父亲。” “今晚不休息了，”秦六一说道：“继续在城中搜寻十几年前的真相，找到真相，才有可能……”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在这时候，那歌谣声，又从院中的水井里传出来了。 “人也笑，马也笑，” “少小慌忙逃~” “寒光亮，火光亮，” “白发守空房~” “贼寇何复来又去~” “朽骨今日安在否~” 儿童稚嫩的歌声当中夹杂着仿若远在天边的悲厉惨叫，仿佛当年马贼在城池中作乱的扬景再一次展现，男人女人，稚童老人，都哭得绝望而痛苦，那令人窒息的叫声，却又依附在这番兵荒马乱后归于安宁的歌词中，显得，无比的荒谬。 人也笑，马也笑，少小慌忙逃。 作乱的马贼来到了百井城外，城中的青年孩童听到消息后，慌忙逃出了城。 可是，他们又能逃去什么地方？ 百井城位于这世间一隅，这四下犹如茫茫大漠，他们出去后，需要跑上几天才能再见到人烟？恐怕不等他们逃到安全的地方，就被这群骑着马的贼人给追上了吧。 寒光亮，火光亮，白发守空房。 马贼围城，城中便只剩下了老人，独守着空空如也的家，静等着惨无人道的死亡。 他们跑不动了，他们就只能留下。 亦或者……有别的原因？ 贼寇何复来又去？ 不，马贼们并没有离开，他们最终还是进入了百井城，并且成为了现在这些被割掉了舌头，垂垂老矣却不能离开百井城的老人。 朽骨今日安在否？ 老人今天还在吗？ 他们当然在。 不过， 歌谣当中问的老人，究竟是那些独守空房的原住民，还是后来变成了老人的马贼？ 歌谣在骗人。 它在粉饰太平，它就是想让人知道一个没有过多死亡的故事，而这个故事，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萧衡后面查询到的记载。 是歌谣在骗人，也是井在骗人。 声音，是从井中传出来的，里面有东西。 回想起进入百井城后的这两日，秦六一和宛湘，似乎从没有去看过水井中有什么，此时，秦六一已然按捺不住，朝着院中的那口井走去。 “六一，不要。”宛湘皱着眉，低声道。 秦六一摇了摇头。 她已经用神识探查过了，井中没有东西，亦没有蝴蝶和梦境的气息。 可就是感觉，这地方不对劲。 她仍在朝着那方向走，见状，宛湘也快步走了上来。 “我陪你一起看，要是真有什么古怪，两个人，也能互相照应。” 歌谣声已经消失，她二人来到了井口边，低头朝着下面看去。 今夜的月光很亮，井也不深，里面是干净澄澈的水，并无异样。 也没有预想中的意外发生，一切都安静的很。 只是…… 宛湘忽的抬头，目光朝着对面的秦六一看去。 “六一，” “井水中，为何照不出你的影子？” 第128章 下黄泉 秦六一看到这一幕，也是愕然。 她动了动，井中依然没有自己的影子，紧盯着井水，亦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好了，”宛湘忽然间抬手，抵住秦六一还想要朝井靠近的身体，道：“不看了。” 一直盯着看的话，或许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我去城中寻找线索。”秦六一说道。 “我与你同去。”宛湘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行动。 深夜寂静无声，两人在这死寂的城池当中，挨家挨户地搜寻着。 来到一户人家，翻找木柜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封泛黄的信笺，其上写着大大的“遗书”两个字，秦六一好奇地拆开来看。 这是一封百井城原住民留下的遗书，上面写了许多话，他说马贼已经包围了百井城，他们根本没有地方去了，很害怕，害怕他们惨无人道的手段。 天黑之后，那些马贼就要攻进来了，信中写到这里后，便是大段大段的祈求，祈求上天能够救救他们。 可惜，上天没有回应他们。 天就要黑了，他们只能够待在城中等死，而与其被那些马贼折磨致死，倒不如，他们自行了断。 他就要自杀了……不，是城中所有的青年和孩子们，都要自杀了。 他们都商量好了，一起自杀。 然后，让那些马贼……付出代价。 遗书的最后，是无数凶戾咒骂那些马贼的词句，写字之人格外愤怒，似是急火攻心，到最后，甚至一口鲜血喷在了纸上的空白处。 然后，他将信上的血擦去，折好，放回信封当中…… 青年和孩子们，没有连夜逃离百井城，那天晚上，他们全都自杀了。 秦六一立即将这个发现给宛湘看。 “自杀了这么多人，”宛湘先是惊愕，而后是疑惑：“那为何不见白骨？也不见坟墓？” 是啊，她们逛了这么多人家，从未在任何一个地方看到人的尸骨。 若说是有人替他们收殓了尸骨，那便只有城中留下的老人们，可那些老人，如今也不知所踪。 “集体自杀……”秦六一思索着：“那他们，会不会约定在同一个地点，用同一种方式自杀的？” “仪式？”宛湘突然间想到了这个。 秦六一瞳眸一亮，对这个说法很感兴趣。 见此，宛湘便继续说道：“通过某种仪式集体自杀，或可达到某种凡人之外的成就，以此获得力量，来保护城中的老人，以及，反杀恶贯满盈的马贼。” 不过，他们并没有选择反杀马贼，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将他们困在了百井城中。 “那些马贼无法说话，也不识字，问他们什么事情，只知道伸手要东西……”宛湘喃喃着：“如果真是在借寿的话，他们既然懂这种方式，是不是说明，他们自身的寿命……已经被什么人给借走了？” “原本的老人。”秦六一道。 “我们的猜测还是太浮于表面，没有什么确凿的根据能够立得住脚。”宛湘皱起了眉。 就在这时候，秦六一的身份玉牌当中传来了陈野的消息，她立即拿出来看。 “不对啊老大，城里分明很热闹的啊，而且基本上也没什么老人，都是年轻人和孩子，我真的就在安宁客栈里，老大你说要来找我，我一天都没有出门，不过，你们那边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老大，我现在出去找你们！” 见此，秦六一立马传了消息回去。 “陈野，我们在两个不同的百井城中，有问题的可能是你那边！” 不多时，又有消息传了回来。 “不好，他也醒了，他这些天都不让我用身份玉牌，也不让我出门的……” 这样的对话经常出现在秦六一和陈野的交谈中，秦六一知道，陈野口中的“他”便是陈理长老。 自陈野被接回天元宗，凡是陈理能够见得到他的日子，定要限制他的人身自由，监控他所交的一切朋友，为此，秦六一也没少被陈理叫到面前训话。 所以当陈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秦六一心中便有预感，他恐怕又要被没收身份玉牌了。 不过这一次，在陈野被收掉身份玉牌之前，又传了半句话回来。 “诶？老大我好像看到你了！咦，我喊你怎么不理我啊，你跑去什么地方了？老——” 陈野的话戛然而止。 宛湘和秦六一一同看完了消息，秦六一的思绪还停留在陈野说看到自己的事情上，而宛湘，蹙着眉，目光中满是犹疑。 “六一，你有没有注意到，陈野说到了‘也醒’这个字眼，”她沉默了片刻，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可现在是深夜啊。” 在深夜醒来，难道是什么很正常的事情吗？ 而且，陈野每次消息传来的时间，都是深夜。 …… 萧衡始终和两人保持着联系，听说了她们那边发生的怪事，原本已经打算动身前往支援了，刚巧这时候又收到了二人传来的新线索，于是又开始了翻阅各种典籍，查找资料的过程。 熬了一整夜，翌日清晨，也终于找到了可能帮得上她们的消息。 “百井城的故事之所以能够流传，不仅仅是城中展现出来的景象在印证这一点，这世间，还有一些自称是当年祸乱时，从百井城中逃出来的青年人，在有意无意地散播这个故事。 可按照你们找到的遗书来看，当初马贼围城，根本无人能逃，而那些青年人和孩子们又都相约自杀，所以，那些所谓逃出来的青年，有可能，就是吞了马贼寿命的百井城老人。 至于你们所猜测的自杀仪式，我也找到了一个可能符合的记载——井下黄泉。” 读到这消息的时候，秦六一抬头，又看了眼院中的水井。 “我读到一本古书中有记载，井，下可达地府，上可至人间，因此，可以是连接阴阳两界的通道，也可被赋予黄泉人间的意义，想要做到前者，非仙人不可为，但若是后者…… 只需要足够强烈的冤煞，足够多的人死亡，用人命去填井，便可开辟出另一片空间，独属于百井城的——黄泉界。” 第129章 玉佩 陈野被关在房间里，虽坐在蒲团上，但他并没有听陈理的话好好修炼。 脑海中，还全都是白天时秦六一给自己传过来的消息。 她说，有问题的可能是自己这边。 可是现在他的身份玉牌已经被陈理夺去了，再也无法和秦六一联系，细问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 但他在跟着陈理进入百井城的时候，便已经是在这地方了，如果说此地真的有问题的话，那以陈理的修为和阅历，又怎么会察觉不出来？ 一股无名的情绪占据了陈野的内心，他下意识摸索起了自己身上挂着的储物玉佩。 这玉佩，不算多么厉害的法宝，此前凭他在自在门中的身份地位，身上随便一件法宝都比此物高级，但他却一直挂着这块玉佩，因为这是……他亲娘留给他的最后一件遗物。 他打小就没见过娘亲长什么模样，小时候，看着同龄的孩子都能依偎在娘亲的怀里，他觉得疑惑，在面对别人的讽刺和嘲笑时，他就只能用愤怒来伪装自己。 他也恨过自己的娘亲，但是师娘告诉他，他的娘亲，不是外界传言中的坏人。 姜应说，娘亲是很好很好的人，她为这修真界做了许多事，只是大家不知道，也不能告诉大家。 陈野很想见到她，可师父师娘不让他去。 他们一边说着娘亲是好人，一边又说着娘亲是魔修。 所以，陈野整日嚷嚷着自己要当个魔修，他们从一开始的坚决反对，到最后已经懒得跟他浪费口水了，陈野以为自己终于向前迈出了一步，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能见到娘亲了。 后面，却得到了娘亲殒落的消息。 他在自在门中，没人告诉他苏无忧是怎么死的。 他去了外面打听，可人人都喊着，这样一个魔修，死得罪有应得。 她死在了天元宗山门外。 陈野觉得娘亲并不在意他，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不来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可他又抑制不住地思念娘亲，却连见上一面都难。 这些年来，他已经养成了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习惯，当内心焦虑难安的时候，便会摩挲娘亲留下来的这枚玉佩。 陈野拧着眉失神，不曾想房间内已出现了另一人，他垂眸看着陈野的动作，眸光微闪，随后皱眉沉声。 “跟你说多少次了，将此物收起来，别总戴在人前晃！” 闻声，陈野回了神，恶狠狠地瞪着那人：“把我的东西都还给我！” “你不好好修行，整日想着交一些狐朋狗友，有什么脸来讨回东西？” “你又有什么资格当我爹，把我带到这天元宗来！”陈野一瞬间便瞪红了眼，怒视着他。 闻言，陈理却是勾了勾唇角：“凭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你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 “你没资格提我娘！” 陈野猛地暴起，朝着他冲了上去，但是下一刻，便被数道灵力凝成的锁链禁锢住了手脚，下方的地面上，也同时出现了一个极其强大的聚灵阵。 在陈野还在疯狂挣扎着的时候，这四面八方的灵气，已经如同狂风骤雨般向着他的身体袭来。 如此高浓度的灵气猛地灌入身体，稍有不慎便容易爆体而亡，陈野的身体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疯狂运转心法炼化，他本身的资质并不差，虽然这样的强度世间罕见，但他勉强能够跟上。 他难受得根本分不出一丝心神来去想别的事情，眼前的陈理已经转身，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 “我要你在论剑大会开始之前结婴，凭你的天赋，这并不难，可千万别荒废了。” 他的身影消失不见，而陈野独自一人在屋中修炼到了天亮，这聚灵阵方才彻底失效，他也筋疲力竭地倒在了地上。 体内的灵脉受伤了，很疼，但陈野已经感受不到了。 他只能紧紧抓着储物玉佩，眼眶中有泪水流出。 现在，他什么都不想了，只希望能够赶快找到什么方法，联系上秦六一和宛湘。 让她们，别过来“救”自己了。 这原本就是一句戏言而已。 陈野很快便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想要挣脱锁链的束缚，但这一次，陈理好像动真格的了，他真的不打算放自己离开安宁客栈半步。 而就在他挣扎了许久无果的时候，一丝白光忽然间从储物玉佩当中钻出，陈野的眸光倏地一亮。 这道白光攀上了束缚着陈野的锁链，下一刻，身体上被桎梏的感觉消失，陈野动了动，发现自己已经能够站起来了。 他立即走出了锁链禁锢的范围，刚想要出门去，忽又定住身形，转头看向那锁链禁锢的空空如也的地方。 心念一动，便从储物玉佩当中找出一个草人，变幻成自己的模样，放置在锁链中，这才匆匆忙忙出了门。 这安宁客栈，还是像他第一天刚来时的模样，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年轻的面孔，人们欢歌热舞，日子过得好像每天都是庆典一样。 原来陈野还觉得好玩，但是自从看到秦六一传来的消息后，他也开始觉得奇怪了。 他准备去找秦六一。 没错，就在昨日，他在这百井城中看到秦六一了。 只是老大好像变小了不少，个子也有点矮，好像又回到了第一回见到她时的模样，又瘦又弱的。 但又没那么木，昨天在街上远远一瞥，陈野见到的秦六一，脸上是带着很开心的笑容的。 而就在即将出客栈的时候，视线中突然出现了陈理的身影，陈野心中登时警铃大作，连忙躲起来，还觉得不保险，又施展了一个隐身术，准备等陈理从前面经过后再动。 好在陈理没有发觉身边的异常，往客栈正门走去的时候，还与掌柜熟络地打了招呼。 “陈道长，今天又要去酒肆啊？”年轻的掌柜热情道。 陈理点头笑了笑：“对。” “陈道长看着也不像是嗜酒之人，怎么天天往酒肆跑，莫不是看上酒肆里那跳舞的姑娘了？”掌柜弯着眼睛打趣。 陈理却是微微一愣，随后无奈否认：“哪有。” 第130章 空心 似这般冷漠绝情的人，他去酒肆，那里面定然有他所图谋的东西。 陈野不想掺和他的私事，离开客栈后，便立即朝着昨日见到秦六一的方向找去，他记得那小小的身影穿过闹市，绕进了一条巷道。 而后他想跟去找，便被陈理给叫回客栈了。 今日，他准备过去找找，不过刚转进这条巷道，便因为心不在焉撞上了一个人。 “傻叉！你没长眼睛吗！”陈野愤然骂了句。 回过神来，看向前方的女子，她那张漂亮的脸上倒是没有任何惊讶和愤怒，反倒挑了挑眉：“小道士，你可看清楚了，是你先撞的我。” 若换做以往，哪怕自己没有理，陈野也能骂上个十几句，但对上这女人双眸的一瞬间，他不知怎的，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你撞了我，却还不向我道歉？”她抱起了手臂来，“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怎么这么没有教养？” “关你什么事！”陈野终于说出了话来，目光却还在她的脸上徘徊。 为何……会有种熟悉的感觉？ “算了，我也没时间跟你在这里浪费，马上就要迟到了。”女子随意地摆了摆手，身上环佩首饰叮当作响。 她绕过了还有些发愣的陈野，往前走去。 陈野的心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喊住她。 一定要喊住她。 可是……为什么呢？ 就在陈野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却见那女子忽然间自己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再看向陈野。 “对了，你腰间的那块玉佩，是从哪里买的？” 陈野立马转身看向她，心中想要好好说话，嘴上的语气却是生硬：“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确切来说，应该是我有两块，这是一对同心佩，当初买的时候，那炼器师还跟我说他此生绝不会再做第二对一模一样的同心佩了。” 女人微微偏头，目光仍看着陈野腰间的玉佩。 “看来我得去找那炼器师算算账了……” 忽然间，她的目光又是一变，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对啊……”她走近来，细细瞧着，忽而抬眸看向陈野：“你这玉佩，是空心的。” “什么空心同心的？”陈野纳闷道。 “就是说，它的里面被挖空了，做成了另一件法宝，品阶也跟着降低了，倒是浪费了这块好材料，不过对于它身为‘同心佩’的意义来说……是有什么人，辜负你了吗？” 陈野听得一头雾水，他眼前的女人见久久得不到回答，也没了闲心，转身便离开了。 那女人来得突然，消失得也莫名，陈野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后，才回过了神来，甩干净脑中莫名的思绪，继续朝着巷道中走去。 …… “井下黄泉，生人勿入。” “这样的地方，阴气必然极重，因为只有已经死去的人才会生活在此地，而且，进入到那里之后，阴气会隔绝一切与现世的连接。” “正如这些天我联系不上陈野，也联系不上陈长老一样。” 屋中，正在和秦六一联系的萧衡蹙着眉认真说着。 “而你们之所以能够联系到，是因为你们身在百井城中，这里到处都是井，那是连接百井城中阴阳界的通道。” “阴阳界，互为颠倒，加上你们说过，陈野只会在深夜联系你们，或许便是因为你们这里的深夜，却是他所在空间的白天，他，很有可能就在这井下黄泉中。” “想来当年，马贼包围了百井城，为了躲避惨无人道的折磨，城中的青年和孩子们纷纷投井自杀，那滔天的怨念与血腥却意外的形成了另一个百井城，并且给了他们凡人之外的力量。” “他们用这力量，抽干了马贼的寿命，转移到原本的老人们身上，并将那些马贼永远地困在了百井城中，割下了他们的舌头。” “变年轻的老人们离开了百井城，去到了外面开始新的生活，并且四处散播编造出来的故事，掩盖那无数百姓投井自杀的惨烈事实，也是为了保护那井下黄泉，不想让其被修真者发现。” “因为在那里，死去的青年和孩子们，还过着和往日在百井城中一般无二的生活。” 萧衡的话说完了，又抬眼看向光屏中的秦六一。 “那是一个表面平静，暗地里却十分危险的地方，你们只有两个人，我不建议你们现在就下去找陈野，我这边已经调动了戒律堂的人手，再等等，过几天就能到了。” “可你忽略了一件事情。” 秦六一的眉头难得皱了起来，见此，萧衡目露隐忧。 “论剑大会的地点是陈长老定的，他，就是故意带陈野来这个地方的。” 所以不管如何，现在最紧张的，就是时间。 陈野的处境，不一定就是安全的，有可能，最危险的存在，就在他的身边。 秦六一已经决定了前往井下黄泉，只不过在白日里，城中的井并不能抵达那里，两人只能等到入夜。 天黑之后，那歌谣又从井中传出来了。 凑近了听时，隐约还能听到细微的嘈杂声音，想必，通道已经打开了。 再次来到井前，看着井水只倒映出了宛湘的影子，秦六一抿了抿唇。 她是没有影子的。 陈野之前又传来过消息，说在那个百井城中见到了自己。 只有已经死去的人，才会生活在那井下黄泉中。 秦六一沉默了片刻，然后道：“我先下。” 言毕，她纵身跳入了井中。 想象中坠入水里的感觉并没有出现，秦六一清晰得感受到，这井中根本没有水，有的只是浓重的血腥味，以及肉挨着肉的挤压感。 仿佛她也变成了当年投井自杀的一员。 压抑、绝望的气息充斥着四处，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黑漆漆的眼前就变亮了，一下子来到了白天。 她出现在一条热闹的街道上，人很多，声音很密，最是嘹亮的声音，来自道路旁哈哈笑着唱歌谣的孩童。 第131章 大孝子 方一出现，宛湘的脸上便有几分惊讶。 “这里，竟和百井城一模一样。” 和她们所看到的那个真实的百井城布置相同，但情况却是截然相反的，实话说，现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地方才更像是一个小城。 只是这来往间全都是年轻人和孩童，多少还是透露着一些诡异的。 “我们去安宁客栈。”秦六一说道。 原本以为，去了那里就肯定能找到陈野了，不想却是扑了个空。 两人又询问了客栈掌柜，却只得到了陈野已经外出的消息，虽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但他晚间一定会赶在陈理回来之前，返回客栈的。 于是二人便在这客栈当中办理了入住，等待陈野回来。 进入井下黄泉之后，秦六一已经联系不上萧衡了，但最终临走前，萧衡告诉过自己的话，还时时回荡在脑海中。 “那是一个只有死人才会出现的地方，除却百井城中原本的青年和孩子，其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影像，都与误入此地的活人脱不开关系。” “进入这里的活人，如果在他们的关系网当中，有十分重要的人已经过世了，那在这个地方，就会重新见到那过世之人，只不过那些都只是阴气凝结而成的虚幻造像，当不得真。” 所以，陈野才会在这个地方看到自己。 那自己，又会在这里看到谁呢…… …… “应该是这么走的吧……老大会住在什么地方呢……” 傍晚时分，陈野仍旧徘徊在居民区，已经整整一天了，仍旧没有找到“秦六一”的影子。 但算着时间，陈理应该要返回客栈了，自己也得赶紧回去。 正要转身的时候，巷子深处，一座简陋的小房子忽然出现在视线中，那座房子的构造和样式都与这周边的房屋完全不同，有些格格不入，但那简陋朴实的风格，却又意外得能够融入进来。 那不知是什么材质的门没关严，敞着一条缝隙。 不知怎的，陈野明明还没有透过那条缝隙往院中看去，心中就有种奇怪的感觉。 或许，他要找的人，就在那门后。 准备离开的步子迟疑了，陈野转过身，朝着那小房子一步一步走去，那房子里面隐隐约约传出了一老一少的谈话声，很模糊，听不清。 他继续走近，但就在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掉落的响动，紧接着，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陈野惊得立刻转身，只见是一个男人从围墙处摔了下来，浑身是血。 当然，那男人也注意到了他，两人同时抬头，现扬的气氛骤然一凝。 陈野的瞳孔微震。 因为这个身受重伤，脸色无比苍白的男人，竟是陈理！ 陈理也惊讶于他会出现在此地，但这时候情况紧急，已经来不及追究，他从血泊中爬起来后，当即一把拽住陈野，朝着别处逃去。 “你——” “别说话！”陈理用另一手捂住了他的嘴，眉头紧皱，眼神变得格外凝重：“客栈不能回了，我姑且不过问你是怎么跑出来的，从现在开始，你给我老实点！” 陈野在他手中，拼尽了全力地转头朝着后面看去，虽只有一眼，但他看到了一抹黑色的幻影。 那是个人，正在追杀陈理！ 陈野的心脏砰砰砰跳着，不知是何感受，他此刻勉强问道：“我们现在要去什么地方？” “能藏身的地方。” “这里哪有什么藏身的地方！” 闻声，陈理眸子半垂，许久后才开口道：“有一个人，会帮我们。” 陈野不清楚他为何要将自己也搅合进来，总感觉身后那个刺客追杀的人是陈理而非自己，但他一个都反抗不了，就这样跟着陈理从后院悄悄潜入了酒肆，转眼间便闪入了一个干净的房间里。 进入房间之后，陈理立即着手布置阵法，陈野好不容易才失去了束缚，皱着眉头看他的动作。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究竟惹上了什么人？” “你还没资格过问这些，”陈理淡淡说了声，而后眸子一眯，“你是怎么离开客栈的？” 陈野不答，只死死盯着他，因为看现在的情况，无论如何都是他更不占道理。 屋中一片死寂，正此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女人出现在两人面前。 见到自己的房间内莫名多出了两个人，女人十分惊讶，却并没有叫出声。 “客人，这里是舞姬休息的地方，可没有酒给你们喝。” “是你……”陈野眼睛瞪大，眼前这女人，正是自己白日里撞上的那个。 陈理直接抛过去一袋子钱：“帮我找个安全的地方。” 女人接过，微微偏头打量着眼前此人：“虽然你看起来是我们酒肆的常客，出手也阔绰，可我凭什么帮你？” 陈理对上她的眸子，只一瞬便挪开了眼：“你会帮我的。” “受伤了？”女人挑眉，看着他身上的伤口，“有人在追杀你？这个人，你对付不了？” “嗯。” “那你凭什么认为，我就敢得罪此人了？” 陈理沉默着，未曾说话，女人只是掂量着手里的钱袋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就这样僵持了半晌，最终，陈理还是松口了。 “你可以开条件，无论什么，我都会答应。” 听到这句话从陈理口中说出来，陈野脑中突然“嗡”的一声，怀疑自己幻听了。 “哦？”女人果然来了兴趣，微眯起一双美眸打量着陈理：“你知道……我感兴趣的是什么吗？你这张脸长得不错，身材也不错，不知道那方面怎么样……” 听到这句话，陈野脑中再次“嗡”了一声，这什么情况？大名鼎鼎的陈长老为了活命难道要牺牲色相了？！ 但下一刻，他的脑袋彻底宕机了，只见女人手指一偏，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女人指着陈野，道：“我要他。” 不仅仅是陈野，此话落下后，陈理的面色也变了，眉心微蹙：“你不能选他。” “就是，我不可能为了让他活命就牺牲自己的色相的！”陈野眉头竖着，两手死死护在自己身前，颇有些生气：“你搞搞清楚，我跟他不是一伙的！” 第132章 不可清醒 虽然听起来很刺耳，但比这更过分的话陈野也没少说过，现在显然不是教训他的时候，陈理皱眉盯着眼前的女人。 “你得换个条件了。” “怎么，你觉得我要对他做些什么？”女人不怒反笑，“我不过是觉得这小弟弟合眼缘，让我想起了那还未出生就夭折了的弟弟，只是想让他陪我两天，我好给他买几身体面的衣裳，教教他怎么做个有礼貌的人罢了。” “胡说，你哪有什么夭折的弟弟？”陈理毫不留情地戳穿，但话一落下，便惹来了女人的侧目。 “哦？这位道友，你很了解我吗？” 陈理视线避开，沉默片刻。 “好，可以让他陪你。” “喂！你还是个人吗！”陈野怒瞪着两人，“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交易的物件了！我不会跟着你们的，我要回客栈去！” 陈野抬脚要走，毫无意外地被陈理给捉了回来。 女人未曾看陈野，只是盯着眼前的陈理看，一双眸子在审视，在探究。 …… 秦六一和宛湘等了一晚上，都没有等到陈野回来，奇怪的是，陈理也没有回来。 翌日清晨，宛湘来到房间里寻秦六一，只见她正神清气爽地站在窗前。 “六一，你今天心情很好的样子？”宛湘有些奇怪，她们也没找到陈野啊。 秦六一倒背着手，听到她的话，便转过了身来：“因为，我昨夜睡得特别好。” 这在别人身上看起来很正常的事情，对于秦六一来说，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遇到过了，自从跟蝴蝶沾上了关系，每天夜里，连入睡后都不能掉以轻心，还要提防警惕着进入蝴蝶编织的梦境。 而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她与蝴蝶之间的联系，被什么东西完全切断了。 想到这里，秦六一的眸光忽然一动。 “阴气。” 宛湘感到奇怪：“什么阴气？” “这里强大的阴气，可以切断和外界一切的联系，也包括那些更危险的东西。” “这也算不上什么好事，”宛湘皱着眉头，“如果说是这里的阴气令你昨晚休息得很好，那昨天晚上，就是它让我休息得很差。” 秦六一看到了宛湘眼下的乌青。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头疼，”宛湘揉着额头，“我昨夜一直在想，等找到陈野之后，我们要怎样才能出去，还有，为何在这城中看不到一口井，这城中的人，有哪些都是当初投井自杀的人，只是每每想到这些的时候，头就会疼得要开裂一样。” 但她又不得不去思考这些问题，因为知道秦六一不会去想，所以自己一定要把后路都安排好。 以至于到现在，她的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井……”秦六一开口，但只是说了这一个字，头脑中便刺痛了一下。 宛湘察觉到了她的表情：“我还是觉得，我们不能在这地方久留……” 她猛然倒吸了一口气，仿佛头上套了一个满是尖刺的枷锁，她在这股剧痛当中挣扎忍耐着，耳中尽是嗡鸣声，不知过了多久，她方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客栈的地上，身旁是秦六一哑着嗓子在呼唤她的名字。 “宛湘！宛湘！” 她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了神，看向身旁的秦六一。 “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看到秦六一的眼中满是紧张和担忧，然后，犹豫不决地看向了自己的手臂。 宛湘看到，自己的手臂在发光。 不……不是这样，是她的皮肤变得有些透明，可以清晰的看到身体内血管的颜色和走向…… 她恍然一愣，不由往后撤了几步。 “我，我这是……” “不能说，”秦六一忽然很是严肃地盯着她：“也不能去想！” 宛湘的身体又变透明了几分，她显然是没有克制住，又去想了那些问题，在意识到之后，方才立马停了下来。 秦六一也已经看出来了。 是因为这里的阴气。 此地的阴气，已经强大到能够阻拦蝴蝶的梦境进入，那她们，以及其他进入这里的修士，自然也不具备抵抗的力量，所以，她们只有被动地接受。 接受这个由阴气构建而成的百井城独立存在，接受这城中的居民全都是活人，接受城中找不出一口井是正常现象，接受在这里不存在“离开”的选项，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着日子。 只有这样，才不会成为此地“阴气”的敌人。 而像宛湘这样，清醒着进来，又想要清醒着出去的真正的活人，必然无法与这里的阴气共存，便会被其锁定、处理掉。 或许，就是通过这种变透明的方式，而在现实世界当中，现在宛湘的身体情况，应当已经被阴气侵体，很是糟糕了。 在这里，不能清醒。 宛湘渐渐明白了过来，她克制着自己不再去想那些问题，抬眼，颇为茫然地看着秦六一。 “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两人都很清楚，她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快点找到陈野，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想要离开，就要在这个没有井的百井城，找到一口井。 但是现在，她们必须要模糊自己的思想，这对于宛湘来说，是很难做到的。 “吃饭，”秦六一说道：“吃完饭后去找人。” …… 进入到这井下黄泉的活人，每个都抱有自己的目的，但是在进入后，只可想其一，不可想其二。 你看到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再次出现在面前，就要接受，“她从未死亡”的“事实”。 否则，便会受到反噬。 静室内，正在闭目疗伤的陈理猛然喷出一口鲜血，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的皮肤已微微有些透明。 看着自己皮肤下清晰的血管，陈理的眼角染上些微的猩红，唇边挂上一抹无奈的苦笑。 “无忧啊……你还真是……到哪儿都要缠着我。” 皮肤又透明了些，最后停下。 “得快些结束这一切了。” 街上，陈野胳膊上挎着大包小包，皱眉瞧着那在自己前面兀自走着的女人。 她还真是专门来给自己买衣裳的？ 第133章 苏无忧 事实上，是离开自在门后这么多年，他穿的基本上都是旧衣。 自己压根想不到去做新衣裳，平日里四处闯祸，领的弟子俸禄赔都赔干净了，更不用说除了修炼，其他方面的事情，陈理也不会管他。 但面对陈野的烦躁，女人只是皱眉瞪了他一眼，而后还是进入了铺子里，陈野只好跟上。 “你这小道士，脾气真是差劲，欠管教，”女人不看他一眼，兀自挑着衣裳，“还时时刻刻将当魔修这种事放在嘴上，你以为当魔修是什么很光荣的事情吗？” “魔修怎么了，你很瞧不起魔修吗？”陈野不知怎的，跟她说话时总是很没底气。 女人冷笑一声，抬眸透过前方的铜镜去看他，却在对镜的那一瞬间，恍然一顿。 镜中，陈野正倔强地盯着自己。 “你这眼睛，”女人微微失神，“倒是跟我很像……该不会……我还真有一个未出世便夭折了的弟弟吧？” “你没有吗？”陈野一愣：“那你之前是在骗他？” “你才发现吗？”女人皱眉：“怎么除了没礼貌，你还有点傻呢？” “我警告你不要一直骂我，把我惹急了没你好果子吃！” 女人“噗嗤”一笑：“行了，过来试衣裳，这身不错，起码能让你看起来……像几分好人。” “不试！我才不当好人！” “过来。”女人脸色一冷。 陈野微微一怔，嘴还硬着，脚步便已经走过去了。 …… 秦六一和宛湘走在街上，忽然间宛湘脚步一顿。 “那间铺子里面的人，就是陈野了吧，他身边那个女人是谁？” 秦六一顺着她所说的方向看去，瞳孔微震。 那女人，她曾见过的。 在秋渺长老的记忆当中。 她是苏无忧，陈野的娘亲。 已死之人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进入此地的活人。 她是因为陈理长老而出现的。 头痛了一下，秦六一很快便不再思考，而是拉着宛湘往那方向走去。 而就在走去的时候，眼角余光中忽然闪过了一道黑影，秦六一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怎么了？”宛湘问。 朝着方才黑影闪过的方向看去，却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 “……没什么。” 陈野还在别扭地看着镜中那“仪表堂堂”的自己，忽然镜中出现了秦六一和宛湘两人，他脸上立即一喜，转头看去：“老大！你们终于来了！” 苏无忧还在挑选着衣裳，听到这边的动静后，便看了过来，只见到陈野那张看什么都不顺眼的脸上，终于破天荒的露出了几分笑容。 秦六一同陈野点点头，而后目光又放到了苏无忧的脸上，正巧，苏无忧也在看着自己。 “能见到你们真好，对了老大，你之前到底跑去什么地方了，我怎么也找不见……” 陈野絮絮叨叨地说着，秦六一瞧着苏无忧看了会儿，然后收回了目光来。 “……咱们赶快走，我这些天真是要烦死了！”陈野拽着两人往外走去。 秦六一看着他的样子，似乎还没有认出自己的亲生母亲来。 “陈野，”秦六一没有动，“你这些天都是和陈理长老在一起吗？” 陈野点了点头：“是啊。” “那她……”秦六一的目光又朝着苏无忧看去。 “想走啊，”苏无忧勾唇浅笑：“想走到哪儿去？” “当然是离开这个……”陈野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秦六一给捂住了嘴。 先前自己已经告诉了陈野这个地方有问题，本是好心，如今看来也算是增加了他被这里阴气袭击的风险。 “我们不走，”秦六一看着苏无忧说道：“还得留下来，看论剑大会。” “也对，论剑大会马上便要举行了，宗门弟子会在这时候前往百井城，也只有这一个原因了，”苏无忧一边说着，一边收着给陈野挑选的衣物，“如果是刚来的话，你们应当还没有住的地方，既然是他的朋友，那就一并到我那里，还有许多空屋，住得下。” “多谢前辈。”秦六一说道。 跟着苏无忧回家的一路上，宛湘都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陈野虽然心情好上了不少，但时间一长，也总感觉十分别扭。 “老大，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这地方有问题吗，咱们现在为什么不走？你总不会是想带上那陈理一块走吧？！” 陈野悄悄传音。 “这件事，你就不要去想了。” 问题是现在他们也没有办法出去，而且难得能够在井下黄泉中，让陈野见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哪怕只是虚影，能够让他们多一些时间相处，在日后回想起来的时候，也不算遗憾。 只是可惜，秦六一现在不能告诉他，苏无忧的真实身份。 “那她怎么不说话了？她平时不是挺喜欢管这管那的吗？”陈野的目光又朝着旁边的宛湘看去，有些奇怪，“还有她今天怎么有点……有点惨白惨白的？” 这是被阴气变透明后的后遗症，虽然已经恢复了些，但肤色还是惨白如纸。 秦六一摇了摇头：“现在你们都要听我的。” 凭宛湘的性格，在这里，她很难存在太长时间，反倒是秦六一的性格，很适合在井下黄泉生存。 脑袋清醒却毫不在意，着眼当下从不担心未来。 所以，现在的宛湘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选择听从秦六一的安排。 虽然到现在她心中还在担忧，为什么一定要去找陈理长老，万一陈理长老把她们两个也控制了怎么办…… “到了。”苏无忧停下，正前方，是一座颇为宽敞的府宅。 她转过身，正想要好好招待两个新来的人时，忽然间一阵血气在半空中蔓延开，紧接着，府宅大门“嘭”得一声从里面冲开，一道疾风迎面袭来。 苏无忧蹙眉，她已经感受到了那阵风中夹杂的灵力，但还是没能反应过来。 疾风是径直朝着陈野卷去的，待回过神的时候，陈野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第134章 跟来的人 秦六一立刻便要朝着那方向追去，被苏无忧按住了肩膀。 “不用追，是陈理。”她说道。 “他为何要掳走陈野？”秦六一问道。 苏无忧沉默片刻后看来：“那就要问你们两个了。” 秦六一皱皱眉头表示不理解，虽然知道陈理长老并不喜欢自己，但也没到自己一来，他就要带着陈野跑的地步，而且，自己这修为，在他眼中也不算够看的。 苏无忧向着二人走来，慢悠悠地轻声道：“你们来的时候，真的只有两个人吗？” 闻言，秦六一和宛湘相视一眼。 不是两个人来的，难道还有其他人？ 而且这井下黄泉能是什么好地方，怎么会有人跟在…… 宛湘克制着自己的思想，却见一旁，秦六一似乎想到什么一般，抬起头朝着周旁看了看。 而后，是苏无忧的一道轻笑声。 “不必担心了，他们毕竟是父子，能出什么事，天就要黑了，你们先进来吧，我给你们将房间收拾出来，说不定等会儿，他们就回来了。” …… 一间荒废的空屋当中，陈野被一把甩到地上，刚要咋咋呼呼地大骂几句，下一刻，一道响亮的巴掌声响起，陈理那惨白的巴掌直接甩到了他的脸上。 顷刻间，陈野的嘴角便冒出了血丝，他被这一巴掌打得有些懵，转过头时，不敢置信地看着陈理。 陈理正在手忙脚乱地布置着法阵，对上他的目光后，火气更甚。 “我有没有警告过你，别再和那个外门弟子相交，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哑着嗓子愤怒地喊道。 “我也跟你说过，”陈野将口中的腥血“呸”出去，一双眼睛也冷冷地盯着陈理：“不想让我跟她交朋友，除非我死！” “咳咳咳——！”急火攻心间，本就苍白的陈理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指着陈野的手不停在颤抖：“不孝子，你这不孝子！” 若非身受重伤，此刻，陈野怕是已经要受上皮肉之苦了。 而陈理现在的体力，显然只能撑到将法阵做完。 “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你知道她有多少事情瞒着你吗！”陈理的眉头死死拧着：“原本我还不清楚，现在看来，就是她把刺客给引进这里来的，我好不容易逃脱了，你又把他们给引了回来，你，你简直是，大逆不道！” 陈野听得云里雾里：“怎么可能，你别想骗我！我要回去找老大！” “你难道还想将刺客再引过来，你就非得要了我的命吗！” 陈野已经冲到了房门前，陈理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自然是不理会的，但是这一次有些奇怪。 他竟没有像从前那样来拦自己。 陈野皱着眉头转身看去，只见陈理已经倒在了地上，口中不停吐着血。 他已经没有力气来拦自己了。 只能白着一张脸，口中不停念叨着。 “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走，不能……你是无忧留给我的……不能走……无忧……无忧……你不能走……” 袖下，陈野的拳头已经攥紧了，他看到陈理趴在血泊中，一双手正朝着自己这边，他的气息很乱，身体不知怎的变得有些透明，一双眼睛中氤氲着朦胧的泪水。 他伤得很重，外面还有个一直在追杀他的刺客。 但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只是想回去，跟朋友汇合。 想到这里，陈野又提起脚步，朝着门外走去。 “……无忧，若是男孩……就给他取名……叫……陈野……” 陈野抓着门框的指节微微泛白。 屋外的月亮洒在他的正面，他忽然间转过头，朝着那黑黢黢的屋内看去。 …… 今晚的月亮，特别圆。 庭院中，苏无忧坐在石桌前，一杯一杯倒着酒。 她抬眸望着月亮，衣袂被凉风摇曳着，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清醒了般的双眸朝着不远处的一座院落看去，院门打开，秦六一瘦弱的身影刚好从中闪出。 想要悄悄出门的秦六一也很快便发现自己被抓包了，站在院门前停顿了片刻，最后还是朝着苏无忧的方向走来了。 “你想要去找他……”苏无忧笑了笑：“你们还真是，很好的朋友。” 秦六一有些拿不准眼前的人，于是便直接开口问：“你让不让我出去？” 苏无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缓缓说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陈理受伤了，重伤，他受伤的时候，也刚好是你们说过来找陈野的那天，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秦六一没有说话，因为这根本不是巧合。 若说是自己的行踪泄露了，那又有什么人会跟着自己来到井下黄泉这样凶险的地方，目标还不是自己的。 而知道自己行踪以及要做的事情，也只有萧衡，不过戒律堂的人也没办法到这么快，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有华慎凝派来的人，跟随自己，进入了井下黄泉。 因为是夜杀成员，秦六一的位置可以随时被华慎凝知晓，可以说，每一个散落在这世间的夜杀成员，都是华慎凝的眼睛。 自己白日里所看到的那抹黑影，也根本不是眼花，而是华慎凝派来的夜杀成员。 目标是——陈理。 陈理身上有问题，他将陈野带到井下黄泉这个地方，恐怕也是有目的的。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在酒肆中见到陈理的时候，就有种奇怪的感觉。” 苏无忧缓缓说着。 “总觉得，他和我身边的人都不一样，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也看着我……我们好像……不是第一次见面。” “那陈野呢？” “那孩子？”苏无忧愣了愣，而后轻笑一声：“那孩子，脾气臭得很，也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竟然一心想要当个魔修……” 停顿了好半晌，苏无忧方才再次开口。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他能走正道。” 说着，她又拿出了自己的那块同心佩来看着。 秦六一不知她在想什么，只听到隐隐约约的呢喃声。 “好好一块玉佩，为何要挖空里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