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兴家:带着全家改换门庭》 第 133 章 杨金花时日无多 屋里烧着炕,倒是很暖和。 这火炕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商代,顾远山是不可能靠着这个发财的。他对火炕的了解甚至都不如村里人。 顾家的火炕是连接着灶台的连炕灶。做饭时的烟火气通过烟道进入炕体,即完成炊事,又为火炕供热,实现”一举两得“,减少燃料消耗。 夏日也不担心,这管道是特意做了一个口子,可以堵上的。 堂屋和各屋的管道也是不相通的,白日里只会烧着堂屋的炕,晚上才会堵上堂屋的管道,烧各屋的炕。 这样可以大大减少柴火的消耗。 堂屋的火炕很大,足足占了一面墙。 顾大水把他的青石板搬到了炕上的桌子上,让他练字。 平日里待客的桌椅板凳都摆放在正中间,这面火炕是在靠墙一侧。夏天就摆放东西,冬天才会清理出来,给家里人用。 火炕和待客的桌椅板凳是有帘子分开的。这样的陈设摆放,比村里许多人家都讲究。 因着顾海生来家里做客,不愿意上炕说话。只坐在椅子上,李氏还得给他脚边烧一盆炭火,免得他冻着。 别家没这样讲究的客人,倒是随便一些。 …… 顾远山一笔一划练着字,顾云生、李氏、余氏还有顾大水都围坐在炕上,小声聊着天。 李氏和余氏手中还拿着针线活儿在做。 “这火炕可真暖和。”李氏感叹道。 余氏也笑着点点头。 顾远山没事,她便开心了。 想到什么,余氏手中针线一顿,朝练字的顾远山问道:“小山子,你晚上睡觉冷不冷?” 他们兄弟三人的屋里都是砌了两个火炕。而李氏和顾云生屋里只有一个炕,顾远山睡的是小木床,没有烧炕。 前些日子见天冷了,余氏还提出要顾远山搬回去,和他们两夫妻住一起。 顾远山觉得自己长大了,不好意思。 而且,他练字要练很晚,也不方便。 听到余氏的话,顾远山抬起头,“阿娘,我不冷。” 余氏给他的小床垫了两床棉被,很暖和,一点儿也不冷。 余氏努了努嘴,知道自己说不过儿子,便朝李氏抱怨道:“娘,你看小山子,这么冷的天,还说不冷。” 李氏抬头,看着顾远山,又看了看一脸抱怨的余氏,笑着道:“这几天夜里,我去摸了小山子被窝,暖的很嘞。”说完,拍了拍余氏的手背,“多亏了你帮他铺的床铺。” 听到这话,余氏即使担心,心里也忍不住窃喜。 谁都喜欢听夸赞的话,她也不例外。 李氏见余氏笑了,便朝顾远山叮嘱道:“小山子,过阵子天更冷,你就搬去你大伯屋里,睡你远冬哥的炕,知道吗?” 顾远秋在县城干活,顾远冬也跟着顾四水去干力工了。那屋里的炕就闲置了,给顾远山住刚好。 等两人回来,顾远山也能和顾大水挤挤。 这里住住,那里躺躺,寒冬也就过去了。 等来年冬天,家里房子盖好,也不必如此麻烦了。 李氏的话顾远山听在耳朵里,他也有些意动,不过还得看顾大水的意思。 他是成年人思维,喜欢自己的空间。家里条件不允许,他住不了一个屋,便退而求其次,自己一个人躺一张床也好。 顾大水听到李氏的话,高兴笑着说:“好啊,我一个人住还觉得有些冷清,小山子来陪我正好!” 他一个大男人倒是不会怕黑,就是纯粹喜欢顾远山,也乐意跟家里几个小的亲近亲近。 余氏见顾远山的神色,知道他没意见,便没有回绝,而是笑着说道:“那我晚上给小山子把床铺收拾过去。” 她知道顾远山不喜欢挨着人睡,也打过顾远冬那炕的主意。 不过,她一个隔房弟妹,也不好主动提出。本想着和顾三水说说,让他去找顾大水,没成想李氏倒是主动提出来了。 这倒算是了却了她心里的一桩心事。 …… 屋子里几人坐着,练字的练字,缝补衣物的缝补衣物,顾云生则拉着顾大水吃着家里炒的花生米。 时不时说几句话,倒是温馨。 余氏缝补着手中衣物,时不时抬头看着认真练字的顾远山。 看了许久,她终于悠悠叹了口气。 哎! 前些日子,她都拘着顾远山不让出门,今天是看村里人都去村口做法师,顾远诚和顾远江也陪着一起去。 她想着,儿子日日闷在家里,出去走走也好。 何况如今是青天白日,也不怕出了事。 谁曾想,村里那么多娃娃到处跑没事,自己儿子出门就要遇到事儿…… 她懊悔得很,觉得是自己松懈了。村里最近事多,她还允许顾远山跟着他哥哥出去。 天杀的杨金花! 早不疯,晚不疯,硬让小山子撞上她发疯! 就在余氏杂七杂八想着事儿时,顾三水、顾夏至还有王氏带着顾远诚和顾远江回来了。 “我回来了。”顾三水走进屋,朝几人喊道。 “当家的,你回来了?杨婆子到底是咋了?”余氏早在听到院子里动静的时候,就放下手中衣物,翘首以盼。 见到顾三水进屋,她连忙下了炕,朝他走过去,倒了杯热水,暖暖身子。 王氏一听余氏的话,连忙拍了拍手,“哎呀!我跟你们说,杨金花她疯了!” 此话一出,引得屋里几人朝她看去。 王氏叉腰,继续说道:“我刚找到夏至,就瞧见小山子他爹带着一群人把杨金花绑着走过来。我一看,不得了,赶紧催着林大夫回家去。” 顾三水一行人将不断挣扎的杨金花抬着,跟在林大夫三人身后。 好不容易走到了林大夫家,他一把脉,就说杨金花中毒了。 这话把围观一群人都惊着了,连忙询问到底中了什么毒。 杨金花作恶多端,他们当然不是关心她。而是怕村子里有什么不知道的毒物,把家里小娃娃给毒着了。 可林大夫说出口的话,把众人吓了一跳。 他说,杨金花吃了许多朱砂,中毒了……且命不久矣…… 第 134 章 逼婚苏寡妇 林大夫见人醒了,便询问她怎么误食了那么多朱砂。 谁知,杨金花却说,是她死去的儿媳妇回来,灌她吃下的朱砂…… 把林生屋里看戏的一屋子人都吓得心里发毛。 王氏也觉得有些阴冷,见听个七七八八,便不敢继续看,扯着顾夏至,喊上顾三水就去寻顾远诚和顾远江。 “林大夫说了,杨金花最多只能活到明年开春。”王氏幸灾乐祸道。 李氏皱着眉,不太相信王氏的话,朝顾三水问道:“三水,这事儿……可是真的?” 顾三水沉默点点头,“林大夫是说了这话。” 林生是村里有名的大夫,说的必然不会出错。说杨金花开春就要死,她就活不到来年夏天。 李氏有些唏嘘。 杨金花在村里风评不好,她倒是不惋惜。但这事儿怎么听,怎么邪乎。 杨金花竟然说是她前阵子死去的儿媳妇亲自喂她吃了朱砂……村里王婆子明明在村口做法事啊…… 余氏不说话,但嘴角微微勾着,看着心情就不错。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着杨金花就觉得厌恶。 也许是接嫉恶如仇? 余氏想到这里,差点笑出了声。 她就是普普通通的妇道人家,怎么会和英雄一样,嫉恶如仇呢? 余氏摇摇头,想不通为什么看不顺眼杨金花,便归结于杨金花面相丑恶,让她心生厌恶。 此刻知道她要死了,恨不得出门去买鞭炮回来庆祝一下。 只是她和杨金花非亲非故,如此幸灾乐祸,倒是不合适。 想着想着,她想到就快要冬至了—— 冬至村里各户都得祭祖……她可以借着祭祖的名头,祈求杨金花赶紧被天收回去! 余氏想通,便也舒心了。 …… 顾远山默默听着几人说的话,得知杨金花是吞食了大量朱砂才发疯,不禁有些恍然大悟。 朱砂主要成分便是硫化汞,可以用于治疗某些精神类疾病,如癫痫、失眠。但过量使用则会加重病情,导致病人“疯癫”。 误食了大量的汞,会出现恶心呕吐、腹痛腹泻,导致精神错乱,严重还会出现休克现象。汞离子可直接损害肾小管,引起血尿、蛋白尿、少尿甚至急性肾衰竭,这也是急性汞中毒的主要致死原因之一。 除此之外,汞对于精神方面的影响,表现为焦虑、易怒,认知能力下降,严重则会出现幻觉…… 不过,顾远山记得,短时间内吞食大量朱砂,只能是头晕头痛、抽搐、昏迷。想要让患者出现这类似的精神情况,得是长期服用低剂量才可以…… 也就是说,杨金花其实是早就服用了朱砂,只是这两天突然加大了剂量?以造成被“鬼魂”强灌的错觉? 得出这样的推论,顾远山心里有些发毛,手臂上也冒起一层层鸡皮疙瘩。他忍不住出声问道:“阿爹,王婆婆可有说她是什么时候被喂的朱砂?” 顾三水摇摇头,“王婆子虽然醒了,但却颠三倒四,瞧着是糊涂了。” 一个糊涂人说的事,又怎么可信。 此事疑点重重,但杨金花在村里,人人嫌恶,倒是不会有人为了她鞍前马后,调查真相。 甚至,他们才回来,就听到村里有人传:王婆子做的法事很成功,顾老三媳妇儿冤屈洗干净,最后要走的时候,把作恶多端的杨金花给带走了。 顾远山听到这样的言论,心里也是佩服村里人的想象力了。 朱砂明明是诛邪之物,就算真的有鬼,顾老三媳妇儿一介新魂,又怎么敢灌杨金花吃这个? 杨金花一定是长期服用了朱砂,幕后之人应当是看顾老三媳妇儿死了,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给杨金花加大剂量,想把她的死嫁祸到死去的人身上。 和杨金花有仇的人,村里没有十个,也有八个,甚至顾远山也是其中的受害者之一。不过要说遭受杨金花荼毒最深的,还数死去的顾老三媳妇儿。 还有一个……便是如今还活着的顾满月。 但顾远山心里隐隐不相信,一个6岁女孩儿,怎么可能心思如此缜密,谋划如此多的事? 说不定,幕后之人,不止一人…… 虽然顾远山觉得十里村藏着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人,心里有些发毛。但是,不得不说,幕后之人这一手,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反正,他是不打算圣母心爆发,去救杨金花的。 就算他说出她长期有服用朱砂的可能,杨金花也是活不成了。 在古代,医疗条件不完善,吞食大量朱砂,必死无疑。 顾远山收敛心神,不再去想杨金花的事儿,专心练字。 …… 顾老三和苏寡妇的奸情,以杨金花的疯癫作为结尾,也算是告一段落。 顾远山又恢复了两点一线的学习生活。 只时不时听说,顾老三回去,便日日去苏寡妇门前蹲守,扬言要苏寡妇改嫁过去。 苏寡妇倒是态度强硬,闭门不出。 此时,见苏寡妇和顾老三的行为,村里人才隐约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劲。 若是两人早就暗通款曲,苏寡妇该欢天喜地嫁过去。这样村里对于她和顾老三的流言蜚语也会随之减少。 可她却闭门不出,态度强硬,这不像是早早勾搭在一起的模样啊…… 就在村里人议论纷纷之际,有心人将当初苏寡妇哭诉顾老三霸王硬上弓的事儿说了出来。 这在村里又卷起一股轩然大波。 众人对于苏寡妇倒是没这么大的敌意了,不过仍是觉得她失了身子,该嫁给顾老三。 若是不嫁过去,她在村里处境就更加难堪。 地痞流氓都会蜂拥而至…… 顾远山对此,觉得有些意外,但对苏寡妇的印象也不算好,只是没那么差了。 毕竟,苏寡妇的名头,在顾家是挂上号了的。 李氏也庆幸,当初苏寡妇去找顾大水的事没有人知道,若不然,顾家也得被架在风口浪尖上。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若是顾家和苏寡妇还有顾老三的名字挂在一起,外人可不会管他是不是受害者,只觉得他们家也不干净。 影响了家里名声还好,若是因此坏了顾海生的声誉,顾云生定会无地自容。 第 135 章 冬至放假 因着今天是冬至,得赶早去祭祖,没有时间背书。 为了祭祖,家里大大小小前一日都用草木灰洗了头,洗了澡,还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前几日,族里还组织各家派代表去祠堂,擦拭牌位、香案,用石灰水粉刷墙面…… “小山子,准备好了吗?”顾三水站在灶房外,朝里面正在洗脸的顾远山问道。 家里人都准备好了,只小山子,起得最早,却精细得很,不仅要慢慢刷牙,还得仔仔细细洗脸,擦手,比家里女人还要磨蹭。 不过顾三水也习惯了,自己儿子又不是单单这一天如此,他是从会走、会跑就这样精细了的。 也不知道学了谁。 顾三水纳闷。 家里男人出门洗把脸算是最高规格迎接新的一天。 急的时候,直接起床就出门了。这什么漱口和洗脸,娘们也没干得这样仔细。 顾远山不知道顾三水心里暗暗嘀咕自己,只拿过抹布,将洗脸沾湿的手擦干,朝顾三水说道:“阿爹,我可以了。”说完,便朝外走去。 冬日里,手不擦干,会冰得很。 “快过来,咱要出发了。”顾三水见顾远山出来,便往院子里静静等候着的顾云生几人走去。 顾云生回头,见最小的孙子来了,便清点了下人数:大水、三水、四水、远秋、远冬、远诚、远江、远山。 见人都齐全了,他微微颔首,缓缓道:“咱去祠堂!”话落,便率先走了出去。 冬至是大节日,只要不算很远,子孙都得回来。所以昨天晚上,顾春雨、顾远秋、顾四水还有顾远冬都连夜赶回来了。 顾远山学堂也放了一天的假期。 族里祭祖,女人是不能进去祠堂的。 所以顾云生便带着家里几个小子先去,等他们祭拜完,李氏再带人过去吃祭祖饭。 …… 一群人走到了祠堂,天都还没亮。 此时,顾氏祠堂前的空地上,早就三五成群地站着村里许多熟面孔。 快要60岁的顾氏族长顾明德,身着一袭藏青色长袍,拄着一根乌木拐杖。拐杖上雕刻的龙头泛着经年摩挲的包浆,随着他的步伐在青石板上敲出沉稳的节奏。 “绸子再往右挪半寸!”他仰着头,雪白的山羊胡子在寒风中飘动,声音洪亮,惊飞了屋檐下一群麻雀。 几个年轻后生立刻踮脚调整红绸,生怕误了吉时。 老族长眯起眼,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扫过祠堂匾额,枯瘦的手指突然点向左侧,“那边结了冰凌,去取梯子铲了。” 话音刚落,已有族人搬着竹梯匆匆赶来。 有些年纪小的孩童,躲在大人身后偷偷看他,却被他突然投来的锐利目光吓得一缩。 “冬至祭祖是头等大事,”他用拐杖重重敲了敲地面,“莫要让祖宗挑出半分错处!”说罢,又挺直脊背,指挥众人布置祠堂。 顾云生见状,连忙带着几人上前和老族长打招呼,“老哥,我们来了。” 老族长回头,见是顾云生,顿时扬起笑来,“云生你来了?你大哥在那边呢,去寻他吧。我这里还忙着,等祭完祖宗,你可不要跑,陪我喝两杯!” 顾云生顿时也笑了,“老哥,你先忙着,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老族长笑呵呵,看着顾云生带着一大家子男丁从面前走过,心里不自觉有些羡慕。 顾云生比他小了好几岁,倒是他们这一辈里过得最好的人了。 有童生大哥和侄子帮扶,家里男丁一个接着一个地生,简直是羡煞旁人。 想着想着,他就重重叹了口气。 哎! 他们这一脉倒是家门不幸,给顾氏一族添麻烦了…… 想到待会祭祖时要宣布的事儿,他心情不由有些沉重。 …… 顾云生带着几人,越过老族长,顺着他所指方向的顾海生走去。 “大哥。”轻轻喊了声儿。 顾海生回过神来,看向顾云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来了。”说完,便迫不及待四处搜寻着顾远山的身影,嘴里也不忘问道,“小山子呢?” 顾云生有些无奈,“他在后面跟着呢。” 顾远山听到顾海生找自己,便从后面走了过来,喊了声儿:“大爷爷,伯伯,远丰哥。”他的目光落在许久没见的顾远丰身上。 10岁的半大小子,穿了一袭青衫,轻轻抿着唇,脸色有些苍白,像是许久没晒太阳了一样。 听到顾远山的问候,他扯出一丝笑来,“远山弟弟。”说完,便又静静站着,不再言语。 顾远山很少见这个小小年纪就去县城读书的堂兄。不过从家里人口中,也知道,他性子沉静,不爱说话。 如今看来,顾远丰的话倒是比他自己的话还少。 不过顾远山也不在乎,乖巧站着,等着顾海生的训话。 果然,顾海生摸着顾远山的头,打趣道:“小山子,你可好好念书,千万不能像你远丰哥,书没读得怎么样,还变成了一个闷葫芦。” 顾远山敏锐看见顾远丰抿着的唇,微微抽动了一下,看着像是有些无奈。 想来是顾海生经常这样说他。 顾远山有些忍俊不禁,“大爷爷,远丰哥读书刻苦,话少些也不算什么。” 读书靠的是学问,又不是嘴皮子上的功夫。 当然,顾远山不会承认,他自己嘴也笨,才这样说。 听到顾远山的话,无论是顾海生还是顾一木都挺高兴。 顾一木摸了摸顾远山的头,关心问道:“小山子,今天一大早过来你饿了没?” 祭祖得让祖宗先吃。 大家伙都得饿着肚子,等着祭拜完才能吃饭。 顾远山年纪小,顾一木怕饿着他了。 顾远山摸了摸空落落的肚子,是有些饿。平时这个时辰他早就吃了饭,去学堂念书了。 不过他也不是真的小孩子,这点饿还能忍。 “伯伯,我不饿。”顾远山摇摇头。 顾远诚见状,捂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苦着脸朝站在自己身前的老爹哭诉:“老爹,我好饿。” 顾远江咽了下口水,跟着点头。 他也好饿。 若是现在起床他是不饿的,但起来忙了大半天,又走过来,再加上想到等一下还要去祠堂忙许久,他肚子就叫得厉害。 第 136 章 训诫 他在外面干了好些日子的活儿,精瘦了些,模样也比之前懒洋洋的样子好上了不少。 父子三人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刚好够两家人听到。 顾海生笑着打趣,“四水,你们饿了还得忍忍,待会儿进去祭祖还得忙大半日。” 往年祭祀出来,都快中午了。 顾四水、顾远诚和顾远江一听,脸色更苦了。 顾云生见了,笑骂道:“你们几个没出息的!不就是半天没吃饭吗?至于垮着一张脸?” 本来家里就是一日两餐,今天不过是把早饭移到中午而已。 顾四水不敢反驳,只低着头,心里泛着苦水。 …… 顾云生和顾海生两家人,时不时说着话。 不知何时,祠堂大门开着,正中间的檀木桌上摆满了三牲:一个猪头、一条鲤鱼、一刀带皮猪肉,都用红绳捆扎着,摆放在朱漆托盘里。 老族长见布置得差不多,便轻咳一声,朝聚在一起三三两两说话的族人大声说道:“好了,大家伙别说话了。咱准备祭祖了,大家列队!” 四下静声,族长满意点头,站在最前头中间的位置。 接着,便是顾海生一脉走上前,顾云生几人紧随其后。 之后依次是各房长辈、壮年男子、未成年男童…… 顾氏族长戴着祖传的青铜扳指,郑重其事地点燃三柱香。 烟缕在晨光中弯弯曲曲,向上飘起。 站在顾氏族长身后的顾长柱连忙跑过去,点燃了三挂长鞭炮。 紧接着,祠堂里传来铜锣闷响声。 老族长领着众人,按顺序进入祠堂。 他先行至铜盆前,由执事者舀温水浇手,接着用白毛巾擦干。随后取三炷神香,在烛火上引燃,面向祖宗牌位行“三跪九叩”礼。 这上的三炷香也是有说法的。插入鼎炉时,需让烟缕笔直上升。若谁家香头歪斜,则需重新点燃,还会被视为“祖先示警”。 …… 见老族长行完礼,顾海生便缓步走上前,依次重复老族长的动作。 顾远山屏住呼吸,看着眼前庄重的一幕。心里只庆幸,自己家排的位置靠前,不怕上香的时候烫到手。 他不敢想,排后面的人,得在插了满满当当的香炉里,小心插香。这不得把手给烫出几个大水泡来! 随着顾远山的出神,前面的顾一木和顾远丰很快上完了香,轮到了顾家。 他们是嫡脉,老族长上完香便轮到顾海生一家,紧接着便是他们家。 族长的子孙都得排在他们之后。 顾三水上完香回来,见快轮到顾远山,有些担忧,小声询问:“小山子,等会儿你行礼,可要阿爹带着你?” 族里孩童太小,就会由父亲牵着,模仿跪拜行礼。若是哭闹,则会被迅速带出祠堂。 去年顾远山4岁时,是由顾三水带着完成的。 今年他已经启蒙,也算是知事了。 顾远山听到这样的问话,摇摇头,同样小声回道:“阿爹,我自己就可以。” 顾三水点点头,站直身子,默默看着前面的顾远秋上香。 很快,便轮到了顾远山,他照着前面人的步骤,缓慢而有序地完成了祭拜。 之后,依次是其他族人祭拜。 顾远山默默看着,发现顾老三竟然没来参加祭祖,他有些好奇。 顾老三是族长那脉的,也算是有些地位,竟然没来? 是不想来……还是族长不让来? 算了。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顾远山看着上香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眼皮子直打架。 趁着没人注意,他悄悄眯上眼。 …… 不知过了多久,族里人祭拜了祖先,族长又捧着青铜爵,将杯中米酒缓缓洒在供桌前,口中还念念有词。 大致就是说哪年哪月哪日,带着谁,用什么来祭拜先祖……最后还得祈求丰收,家族和睦这些话…… 说完之后,顾长柱带着族中男子,将摆在门口处的三牲抬了进来,摆放在牌位前。 族长用刀子在猪头耳后割下一小片肉,放入瓷碟中。 象征着给祖先享用。 接着,有人又捧来一匹染成朱红色的麻布。 族长接过,轻轻抖开。 待布匹展开,族长又将其卷好,后放置于香案左侧。 寓意“先祖受享,赐福绵长”。 完成这一系列的祭拜,族长便让顾海生上前,将族谱交给他。 顾海生捧着族谱,站在香案前,朗声诵读顾氏一族的祖先迁徙历史,族内先贤事迹…… 若是祠堂内有人窃窃私语,不认真听读,族长则会轻轻敲供桌,提醒走神的人肃立聆听。 顾海生诵读完,族长轻咳一声,站了出来。 他眼神锐利,轻轻扫过下首的族人。 顾远山连忙站直身子,这该是到了训诫环节了。 幸好他对于顾海生的声音很熟悉,刚才顾海生一念族谱,他就条件反射清醒了。 见身旁站着顾远诚和顾远江兄弟俩还在打盹,连忙扯了扯他们袖子。 兄弟俩睁开眼,下意识擦了擦嘴角。抬起头就迎上老族长锐利的目光,齐齐抖了下。 老族长只看了一眼,便走了下去。见谁还打瞌睡,便一拐杖打过去。 大人就重重打,小孩就轻轻打。 反正睡着了的,都得挨打。 若是哭闹起来,就让人带出去。 反正,祠堂里得肃静。 …… 一顿教训,见族人都清醒过来,老族长满意走了上来。 “接下来,是宗族训诫环节。方才你们打瞌睡,不敬畏祖先,所以受到了小小的惩戒。先祖是咱们的先祖,不会因着这点小事怪罪你们。但若是你们犯下大错,族里绝不会姑息!” 说完,老族长话锋一转,“当然,族内行善的人也会得到族里的表彰……希望你们做人做事,都三思而后行,不求你们行善积德,但求你们恪守本身,不要违背忠良……” 接着又是老掉牙的长篇大论,祠堂内众人听得又开始昏昏欲睡。 就在这时,老族长长长叹了口气。 众人听到没了声音,立马惊醒,缩着脖子,看向前方。 生怕又被老族长的拐杖打腿。 谁知老族长此时微微泛红着眼,缓缓开口:“前阵子,咱村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其中行为恶劣的人,便是咱顾氏一族的人,想必你们也知道是谁……” 此话一出,祠堂内装作鹌鹑的众人纷纷像打了鸡血一般,直勾勾地盯着老族长。 第 137 章 逐出族谱 本来,村里就顾氏和王氏算是大族。两族之间关系也算是融洽,但明里暗里,都会有些攀比现象。 顾氏族人会说:“我们族里有两个童生老爷,连村里的学堂也是我们族人开的。” 王氏一族气短,总是矮了一截。 如今出了顾老三那事,总算是被他们逮到了顾氏的大污点了。 他们也不踩,只说:“哎呀,你们族里的顾老三真的是,偷鸡摸狗,坏了咱村的名声。不过我们大度,不计较。” 听着就让人憋火。 族里人因此对顾老三颇有怨言,但顾忌着他是老族长嫡亲侄子,也不敢去找顾老三麻烦。 如今见老族长像是要亲自处置顾老三,个个都来了精神。 老族长见众人看着自己,先卖了个关子,“你们知不知道,今天顾老三怎么没来祭祖?” 众人面面相觑,齐齐摇头。 更有甚者,都不知道顾老三没来。 “顾老三竟然没来吗?”一人小声说道。 “没注意啊!”身旁人回复道。 另一边的人,胸有成竹,“我早就知道他没来了。” 见众人渐渐讨论声大了起来,老族长敲了敲桌面。 众人纷纷老实下来。 “顾老三犯下大错,不可饶恕!”老族长的声音像块冻硬的石板,在祠堂里砸出闷响,“他玷污族内寡妇,又失手害了怀着身孕的发妻性命,一尸两命,天理难容!” 他颤抖着翻开族谱,执起早就准备好的笔,狠狠划过顾老三的名字:“即刻除名,往后生死祸福,与顾氏宗族再无瓜葛!” 此话一出,祠堂里抽气声儿此起彼伏。 有人偷偷瞄着老族长铁青的脸,心里不可置信—— 顾老三可是族长的亲侄子,族长竟然要将他逐出族谱! 族长疯了吗? 顾云生也很是诧异。 他是知道族长虽然看着严厉,但却是实打实的刀子嘴豆腐心。顾老三一家子闹出了许多事,但族长都狠不下心来管教。 原先顾云生还想着,顾老三这次会不会又是小惩大戒,没成想老族长他……来真的。 这还是他们顾氏一族那个优柔寡断的老族长吗? 顾海生回头,看着自己弟弟那震惊模样,忍不住朝他挤眉弄眼:瞧我,瞧我,我知道内情! 可惜,顾云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看见顾海生的小动作。 顾大水倒是看见了,但他只以为大伯身上刺挠,便没管,继续盯着老族长。 “顾老三住宅留给他住,田地也不收回……但从今日起,他若是踏进我们顾氏祠堂半步,便照其他人一样,打断腿!”话音刚落,老族长便剧烈咳嗽起来。 一旁的顾长柱很担心,连连给他轻轻拍着背,顺气。 顾老三本来田地也有十几亩,但这些年,他吃喝嫖赌,早就败光了家财,如今资产不过剩下几亩薄田和一间屋子。 也没必要将他逼上绝路。 顾老三本就混不吝,把他逐出族谱已经是很大的惩罚,若是收回他的田地和屋子,说不定会让他与族里人来个鱼死网破。 这事儿大家都想得到。 为了自己的一条小命,大家也不计较这几亩薄田。 顾远山也没想到老族长竟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不是觉得这样处置顾老三太严重,而是先前刚出这事的时候,族长并没有要把顾老三逐出族谱的意思,他还以为族长要继续护着顾老三。 要知道,在古代,逐出族谱是宗族对族人最严厉的惩戒之一,其后果远远超过单纯的身份剥离,甚至可能危及生存根基。 古代宗族以“族谱”作为血脉纽带,入谱者,才会被视为宗族成员,享有“族人”身份。 就比如顾家早早夭折的顾二水,他没活到记入族谱的年纪,就不算是顾氏一族的人。 如今顾老三被逐出族谱,等同于宣布其“非我族类”。在以血脉为根基的村子中,这类人会被视为“野民”“弃民”,失去了基本的社交范围。 就例如明清的《毗陵唐氏宗谱》中规定:“不孝不悌、玷辱祖宗者,削去名字,永不许入祠”。被黜者连死后牌位都不得入祠堂,相当于在宗族体系中 “社会性死亡”。 断绝了他所有宗法关系。 被逐者不再被承认为祖先的后代,无法参与祭祖、分族产等宗族活动。甚至父母去世后也无权主丧、继承牌位,彻底沦为宗族 “边缘人”。 除此之外,宗族通常拥有 “族田”“义庄” 等公共资产,用于周济族人、资助读书等。 顾氏一族族田不算多,只能周济族人,读书倒是还没有这个能力帮助。 而且被逐者会被剥夺所有经济福利,如《桐城家训》明确:“黜族者,不得分族田一粒、义学一文”。失去宗族庇护后,若遇天灾人祸,极易陷入贫困。 就比如,顾氏族人若是没有田地,可以通过宗族借贷、租种族田维持生计生。也就是像顾家的田地托付给族里,族里再做主,分发给族里没有田地的人种。 而被逐者只能靠佃耕他人土地或流浪乞讨,社会地位等同于奴婢、贱民。 不止如此,被逐出宗族的人,甚至连学堂都不允许上,科举更是妄想。 这样,他的子孙后代基本也断绝了翻身的机会。 除了生存问题,他还要背负万世骂名。 被逐者所犯下的罪行,会被刻在族谱的“黜族篇” 中,作为反面教材传于后世。 其姓名旁还会标注“罪黜”“孽种”等字样,子孙后代也会称为“逆种”,终身难以摆脱污名。 不仅如此,婚姻和社交也会被世人全面孤立。 其他宗族会认为被逐者为 “污染源”,严禁与其通婚。同乡邻里也会避之如瘟疫,生怕被牵连污名。 如《闽粤吴氏宗谱》记载,被黜者 “若与他族联姻,彼族必退婚,以其非良善之后也”。最终可能落得终身不娶(嫁)、孤独终老的下扬。 不过,顾老三早已成亲,倒是不影响。 只跟着他的女儿顾满月,会受其父影响颇深。 怕是往后没了好日子过了。 想到什么来什么,老族长缓缓举着族谱,说道:“其女,顾满月,聪慧乖巧,孝心可嘉,特迁入顾长柱一脉,不承其父一脉。” 众人对于顾老三被逐出族谱很震惊,对于他的女儿顾满月倒是没什么看法。 只心里惋惜,顾长柱牺牲太大,把顾满月这丫头名字迁过来,就要做好被顾老三和杨金花敲诈的准备。 大家都知道,老族长一家子都是心软的人。把顾满月迁回自己家,一定会被混不吝的顾老三骑在脖子上! 许多义愤填膺的小伙子,咬牙切齿,心里暗暗发誓,若是看见顾老三再欺负族长,就抓住他打一顿! 反正,如今他被逐出族谱,也不算是顾氏一族的人了,他们自然不再怕。 第 138 章 赔罪礼 十里村的炊烟已经裹着柏芝香漫过层层屋舍。 顾家。 顾云生一行人走了没多久,李氏见一切已经准备好,提着篮子,便招呼家里女眷去祠堂。 “小山子他娘,你快些把东西端过来。”李氏提着竹篮,招呼正在灶房忙碌的余氏。 竹篮里放着家里刚做的糯米团子,上面还撒了些桂花碎,瞧着香甜软糯,甚是可口。 余氏赶忙应声,端着刚出锅的红豆粥,碗中腾起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和着远处传来的爆竹声,衬得很是热闹。 王氏则带着顾夏至和顾春雨搬了板凳,跟在后面。 李氏怕王氏、顾春雨和顾夏至毛手毛脚,把吃食撒了,不让三人端,只让拿些板凳。 冬至这天,不仅要祭祖,族里人要聚在一起吃早饭,每家每户至少要带两样吃食。 天还没亮,顾云生就带着家里大大小小的男丁去了祠堂。余下家里几个女人,忙着准备吃食。 李氏准备了糯米团子、红豆粥。都是容易分的吃食,也体面。 见时间不早了,她赶紧催着几人,往祠堂方向赶。 …… 匆匆赶到祠堂门口,早已有妇人在空地上支起了灶台。 “婶婶,你们来了?”林氏端着一笼包子,刚转过身就见到李氏几人,连忙招呼道。 看见是顾一木的妻子林氏,李氏笑着走上前,“我们是不是来晚了?”说完,将手中提着的糯米团子放在空桌上。 身后的余氏见了,也连忙把手中红豆粥放下去,撸起袖子就去帮忙。 林氏笑着道:“不晚不晚,是我们几个来早了。”话音刚落,便搬来凳子给李氏坐,“婶婶,你就坐这里,帮我们看看孩子,别让他们摔了菜就成。这里的饭菜就让我们小辈忙活。” 李氏年纪大了,族里也不会让她做许多活儿。 李氏笑着点点头,“你们去忙吧,我给你们看着桌儿。” 那些女娃子都不用怎么看,个个乖巧得很。 李氏见几人忙得火热朝天,二儿媳余氏也早就帮忙去洗菜了,只王氏偷懒,竟然混在孩子堆里摆凳子。 村里妇人都是在洗菜、炒菜、烧火。未出嫁的大姑娘就带着十来岁女娃们,帮忙摆放凳子。 王氏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妇道人家,竟混在这里! 也不怕丢人! 李氏脸色有些不好看,慢慢踱步过去。 “远诚他娘,你这是干什么呢?没瞧见你嫂子们在忙吗?” 王氏听到李氏的声音吓了一激灵,连忙站直了身子,“娘,我就是看看他们这凳子摆得怎么样,这就去帮忙!”说完,急急忙忙朝余氏和林氏两人跑过去。 顾夏至见了,撇了撇嘴。 刚才王氏和她们在一起干活,她就好心提醒过,让她去那边干活。 可惜她不听,想偷懒。 这下子被奶奶逮到了吧! 顾夏至有些幸灾乐祸地咧嘴就笑。 顾春雨见了,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角,“二妹,可以帮我一起搬这个桌子吗?大姐一个人有些搬不动。” 奶奶还站在这里,二妹竟然走神了。 顾春雨怕妹妹被骂,赶紧提醒。 顾夏至一听,高兴走过来,一把将桌子抬起,“大姐,我帮你!” 她丝毫不知道顾春雨是在提醒她。 李氏见两姐妹认真干活,便没再挑刺。走回去,端了一盆豆子来剥。 她是闲不下来的。手里没事干,她就浑身刺挠。 …… 顾春雨见李氏走远,才从兜里掏出一把糖,塞给顾夏至。 顾夏至很惊讶,连忙将糖收回兜里,“大姐,你昨晚不是给我拿了好多糖了吗?怎么又给我?” 昨天夜里,顾春雨回来,不仅给她带了零嘴,还有半匹料子。 等姐妹俩蒙上被子说悄悄话时,顾春雨还拿出了一根小小的珠钗。 料子是周老太太给顾春雨的,她特意给顾夏至带了半匹回来。 珠钗是周沐送顾夏至的赔罪礼。 那日,顾远山几人从县城回家后,周沐就被顾小水打了。 打得不严重,就是伤小姑娘的自尊。 周沐也不敢吭声,想来也是知道自己闯祸了。 顾春雨本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 没想到,过了几日,周沐就拉着她上街。扭扭捏捏说要给顾夏至赔罪,询问顾春雨,顾夏至喜欢什么。 顾春雨只知道自己妹妹喜欢黄色,其他东西家里没有,也不知道顾夏至会喜欢哪个。 周沐便做主,选了一个珠钗。 这珠钗花了她500文钱。 不止买了这个,她还拉着顾春雨去书肆,给顾远山买了一支羊毫笔。 都是赔罪用的。 买了就一直给顾春雨放着,叮嘱她回家要带回去。 顾春雨怕当着余氏的面拿出来,会被收缴。趁着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才小心拿出,还叮嘱顾夏至不能告诉家里,特别是阿娘。 想到昨天夜里顾夏至收好珠钗,顾春雨便笑着小声朝顾夏至说道:“咱今天得忙活好久才能吃饭,怕你饿着了,大姐就在兜里放了些,你快吃。” 祭祖之前不能吃饭,但是这些瓜果零食是可以吃的。 余氏没有给顾远山几人准备,是因为他们要进祠堂。肃穆的地方,吃东西就是对祖宗的大不敬。 像顾春雨几人在外面干活的,偶尔吃个糖,也没有人管。 想到别扭的周沐,顾春雨继续问道:“二妹,昨晚给你的珠钗,你可喜欢?” 想到那个被自己放在宝箱里的珠钗,顾夏至有些别扭,“大姐,我,我喜欢。” 顾春雨见顾夏至害羞,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髻,“喜欢就好,这是你表妹特意去选的款式,我猜你会喜欢的。” 顾夏至摸了摸兜里的糖,心里甜滋滋。 抬起头左右看了看,没有人注意她们俩,她才剥开一颗糖塞进嘴里。 接着,又剥了一颗,塞到顾春雨嘴里。 “大姐,你也吃!” 两姐妹含着糖,心里甜,干活也起劲儿。 …… 就在祠堂外妇人忙碌时,顾远山众人也祭拜完,怀着各色各样的心思,走出了祠堂。 刚才在祠堂,大家不敢大声讨论。如今出来了,三三两两聚一起,说得火热朝天。 顾海生和顾云生陪着老族长坐在首桌,小声说着话。 顾大水、顾三水和顾一木也坐着,聊天。 顾四水头也不回,四处寻摸自己媳妇儿的身影。 李氏一眼就看见了家里的男人,见他们在说话,便没有走上前。 结果小儿子直溜溜从她面前走过去,也没招呼她一声。 李氏皱着眉,有些无奈。 回头看向跟在王氏屁股后面打转的顾四水,她心里忍不住吐槽:真是没出息! 不过是半天没见,就稀罕成这样子! 顾四水要是知道自己老娘背地里吐槽自己,一定喊冤。 他在外面忙活了差不多一个月,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不粘着媳妇,去粘着一群大老爷们吗? 第 139 章 新坟 那小花狗丝毫不见害怕,撒丫子乱窜,像在逗身后的小子们玩儿一样。 顾远秋和顾远冬年纪大了,便学着大人的模样,坐在顾大水几人身边,听他们说话。 等他们成了家,算是大人,就要在村里、族里,与人寒暄。 如今顾大水他们也算是带着家里小子,让他们看着些,学着些。免得日后成亲了,还像毛头小子一般,毛毛躁躁,被人笑话。 顾远山见家里几人都有自己的事儿忙,便倒腾着小短腿,朝李氏走过去,喊了声儿:“阿奶。” 李氏正往祭桌上摆碗筷,听见孙子叫她,眼角的皱纹都笑成了花,“小山子来了?” 她忙不迭擦了擦手,蹲下身摸了摸顾远山的头,“肚子饿不饿?阿奶给你带了糯米团子,先吃个垫垫肚子好不好?”说完,也不管顾远山答不答应,直接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 那纸包边角都磨得起了毛,里头鼓鼓囊囊的。 “给族里的祭品不能乱拿,”她压低声音,悄悄往顾远山手里塞,“这是阿奶今早在家另外蒸的,裹了芝麻糖,快尝尝。” 小山子跟着忙了大半日,一定饿坏了。 顾远山捏着温热的糯米团子,还没入口,就先闻到了甜丝丝的香气。 “阿奶,你们吃了吗?” 李氏笑着拍了拍他的背,“阿奶不饿,小山子吃。” 想了想,她叮嘱道,“你也别多吃,等会儿开席有许多好吃的。你留着肚子,阿奶给你留块最大的红烧肉!” 席面分的男女桌,大家都抢着吃。不过李氏辈分大,没有人敢抢在她前头夹菜。 她怕顾远山不与余氏坐一块,吃得慢,抢不过别人。 顾远山抿唇笑着,直点头。 虽说他隔三岔五都能吃上一顿肉,但听到红烧肉,还是馋得紧。 这时,余氏端着一盆洗好的白菜准备放桌上,见顾远山黏在李氏身边,便快步走过来。 她左右看了看,趁人不注意,从围裙兜里掏出一小块酱肉,飞快塞进顾远山嘴里。 “慢点吃。”她低声叮嘱,指尖还沾着油星子,“灶上还炖着鸡汤,娘等会儿给你捞鸡腿吃。” 族里这一顿饭不止有每家每户亲情赞助的两道菜,祭祖的肉也会拿了做来吃。 鸡鸭鱼肉,都有,管饱! 余氏还混上了掌勺的人,想给顾远山弄口肉吃,易如反掌。 这掌勺人可不好混上,得是人品公认的好,不能偷奸耍滑。 比如王氏,嘴又馋,人又懒,是没有资格掌勺,最多就是端端盘子,洗洗菜。 掌勺人虽然累了点,但却能偷偷混个饱肚。而且宴席过后,剩下的饭菜都是由掌勺人给分了。 若是剩下许多菜,也能分点给端菜、洗菜的人,拿回家够一家子吃上两顿。 除了余氏,顾一木的妻子林氏也是掌勺人。 李氏曾经也算是掌勺人,如今年纪大,颠不了勺,便成了那个指挥的人。 族里女人的地位,不止看女人自己的本事,还得看男人的地位。 全族最有本事的便是顾海生一脉,其次则是顾云生。 老族长的妻子体弱多病,常年卧病在床,这样的扬合也是不会来的。 顾海生又没有妻子。 剩下的,最德高望重的,便数李氏了。 是以,她指挥大大小小的媳妇们干活,大家伙也是没有意见的。 …… 顾远山嚼着喷香的酱肉,看看阿奶,又看看娘。嘴角沾了油花,手上还紧紧捏着糯米团子,眼睛却笑成了一条缝。 “阿娘,你累不累?”顾远山含糊关心道。 余氏忙得满脸潮红,听到顾远山的问话却下意识摇头,“阿娘做惯了,不累。今天人多,小山子你就和你阿奶坐一起,免得磕了碰了。” 见顾远山乖巧应声,余氏又匆匆跑回灶台那边继续忙碌。 忙完得赶紧开饭了。 要是过了午时还没吃上饭,得被村里其他人说闲话。 …… 日头刚过中天,祠堂前的空地上腾起阵阵白雾。 几口大铁锅支在青砖垒砌的灶台上,锅盖缝隙里钻出的蒸汽裹着肉香、米香。 族里的女人们围着灶台打转,余氏踮脚揭开最东边那口锅。 白雾“轰”地炸开,露出满锅金黄油亮的糯米饭,拌着红枣、板栗和腊肉丁。 热气扑得人鼻尖发痒。 闻到香味,孩童们也不追狗了,个个眼睛都死死地盯着那几口热气翻腾的大锅。他们早就饿得直咽口水,因着大人没有开口,也没有人敢动。 那只小花狗也不再追逐,乖巧蹲在灶台边,尾巴摇得像拨浪鼓。 顾远诚和顾远江两兄弟,一看这情况便知准备开饭了。两人赶紧跑回顾四水身边,跟着坐下准备吃饭。 顾远山早就被顾三水带去坐席,此时正默默享受着顾海生和老族长的使劲夸赞。 他们一吹一捧,倒是把顾远山的厚脸皮都整红了。 顾远山跟着顾三水坐在了主桌,只因他是顾云生的孙子,而且还是在学堂念书的小子,深得顾海生喜爱。 顾四水带着家里的顾远秋几个半大小子,坐了另一桌。 他心里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只庆幸不用和顾云生和顾海生坐一桌,免得被训话。 顾四水从小到大性子都跳脱,经常被顾海生和顾云生逮着教训。 对自己老爹和大伯,自然是敬而远之。 …… 另一头,李氏不知何时走到灶台边,朝大媳妇小闺女们指挥,“先给老爷们盛菜!” 余氏和林氏一人负责一口锅,给她们打菜,另一边的大锅菜则由族里其他媳妇儿负责。 几个小媳妇端着粗瓷碗,排成队,等着舀菜上菜。 当铜锣声“嘡”地响起,坐在墙根下抽烟的族人也不再闲聊,立刻围拢过来,依次坐好。 老族长端起第一碗饭,朝祠堂方向深深一揖,白胡子在寒风里飘得笔直。 “开饭!” 随着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落座,碗筷碰撞声、谈笑声、孩童的叫嚷声混着蒸汽,在祠堂上空凝成一片喧闹的云。 …… 顾氏祠堂这头热闹非凡,村西头的扬景却截然不同。 村西头的山坡上。 苏寡妇跪在新坟前,额头死死贴着地面被冻硬的黄土。寒意顺着膝盖往上爬,冻得她指尖发麻。 她鬓角仍别着一朵白花,此时却被风吹得乱颤。 苏寡妇手里捧着一碗盛满小米粥的陶碗,正往新坟前的墓碑上倒,“阿娘,你尝尝这小米粥,还是热乎的……”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手腕微微颤抖,小米粥顺着墓碑缓缓渗入泥土。 风卷着细沙打在脸上,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复:“都是我的错……” 呜咽声被呼啸的寒风撕成碎片,混着树枝摇晃的沙沙声,在空荡荡的土包前回荡。 第 140 章 顾氏一族容不下的败类 祠堂门前的人散了大半。 此时本该是下午时分,但太阳早被阴云遮盖,只剩下阴沉的天空。 顾云生等着李氏指挥妇人们把剩下的菜打包,陶罐碗筷摞进筐里……等一切收拾好,才与顾海生一家慢慢往家走。 小路上,几个孩子你追我赶,齐声念着九九歌: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 “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雁来, ” “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伴随着孩童玩耍的声音,吃得肚皮滚圆的顾远山被余氏牵着,跟在众人身后,慢悠悠走着。 他吃得太撑,不敢走太快。 寒风卷着零星的鞭炮碎屑掠过,余氏一手牵着儿子,一手提着装满剩菜的瓦罐。罐口盖着荷叶,还冒着热气。 忽然听到走在前头顾四水的声音:“老爹,你说老族长这是咋了?”他搓着手,显然憋了一肚子话,“往常鸡毛蒜皮的小事,他都要念叨好久,这回咋就把顾老三给处置了……” 他早就心痒痒了老半天,只先前族长一直在跟前,他不敢讨论。如今都是自家人,他便按耐不住了。 顾云生抬手就是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在顾四水后脑勺上,“多嘴!” 不轻不重,刚好够顾四水委屈捂着头。 “老爹,你怎么打我?” 顾云生瞪了他一眼,“妄议长辈,该打!” 顾四水心不甘情不愿,嘟囔着:“我没议论族长,我就是觉得稀奇……族长他老人家这回竟然大义灭亲……”话音未落,又被顾云生瞪了一眼。 走在后面的李氏听见动静,皱着眉走过来。她围裙上还沾着做饭时的油渍,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老头子,四水说的可是真的?族长他真把顾老三那小子给处置了?” 她中午吃饭时就听见邻桌人交头接耳,只是没听清。 顾云生看了眼老伴,没说话,只沉沉地点了下头。 还不等李氏唏嘘,后头的王氏便朝顾四水问出声:“当家的,顾老三那厮到底咋了?” 她中午只忙着吃饭,什么风声都没听到。 王氏的话不算小声,后面跟着的余氏、顾春雨和顾夏至也都听到,此时正悄悄竖起耳朵。 她们在外面忙活,都不知道祠堂里发生的事儿。 走在顾一木身旁的林氏脚步顿了顿,看了身旁的顾一木一眼,眼神中也满是疑惑。 她一整日都忙着做饭,什么也不知道。 被众人好奇的目光包围的顾四水故意拖长了调子,“你们还不知道吧?顾老三他被逐出族谱了……”话音未落,就被王氏打断—— “啥!?为啥啊?” 王氏顿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四水。 顾四水左右看了看,见前后都只有家里人,便压低声音,“苏寡妇是被顾老三强迫的!族长为了这事儿可生气了……” 李氏手里的竹篮“哐当”晃了晃,碗碟在里头撞出闷响。 王氏也惊呼出声:“这……怎么得了!” 余氏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捂住了顾远山的耳朵。 顾远山抬起头,看着一脸紧张的余氏,想告诉她,自己在祠堂里早就听过了。 不过,显然余氏没想起来。或者就算知道,也下意识认为儿子还小,不能听这些。 李氏缓缓叹了口气,感叹道:“难怪族长发那么大火,逐出族谱都是轻的。” 先前顾老三就是偷鸡摸狗,这次竟然敢干出这样大的事儿来!事关清白,不管是对苏寡妇还是村里哪个妇人,都是灭顶之祸。 何况他不止毁了人家清白,还惹出了三条人命! 真是活该! “呸!按我说,逐出族谱都算是便宜他了!”王氏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族长就应该把他五花大绑,带去沉塘!” 顾远山也觉得这样的惩罚不够,但这个决定对于族长这样心软的人来说,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事儿了。 要知道,对于苏寡妇的事儿,村里早就有传闻。只是苏寡妇如今闭门不出,村里人也都是自己揣测。对于两人之间到底是奸情还是强迫,一直都没有个定论。 如今老族长能够将此事拿到祠堂来说,已经算是极大的改变。 况且,事情发生之后,苏寡妇一直是被族里人看管。若是实情如此,说明族长肯定早就知晓了。知晓那么久,却等到冬至这日祭祖才告知众人……说不定族长先前压根没想把此事爆出来…… 顾远山有些好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优柔寡断的族长才突然硬气了一回儿呢? 这样想,顾远山便忍不住问出声:“族长爷爷早就把两人看管起来,又怎么会突然要处置顾……三叔呢?” 顾老三原名顾三。顾远山不好直呼其名,便只能喊顾三叔。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顾云生也无奈摇了摇头。 他也是觉得族长老哥变了性子,这一次雷厉风行,实在不像是他。 只一人忽然咧嘴笑了。 “你们想知道族长为何严惩了顾老三,这当然是要感谢我了!”顾海生故意卖关子似的停下脚步,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才得意地理了理衣襟。 “前儿个夜里,我就去寻了他……” 顾海生两日前,为了顾老三的处置方式,特意提了二两酒去族长家。本想劝慰族长借此机会好好敲打一番顾老三,免得他日日给族里闯祸。 谁知族长向他诉说了顾老三与苏寡妇之事。 顾海生本就是性子急躁之人,听了这话,恨不得赶紧将顾老三抓去打死。 是族长好说歹说才拦着。 即使一时被拦着,顾海生还是很气愤,甚至说是后怕…… 若说两人互相通奸,顾海生管不着。因着瞎眼婆子是被气死的,也不能将她的死按在顾老三头上。而顾老三媳妇又是顾老三家的人,算是家事儿。 就算报官,这样的小事和意外,顾老三都不一定会被收押。 顾海生此去劝慰族长管教顾老三,也是怕他越来越肆无忌惮,连累了族里,才想好好让族长管教一番。 没成想,竟是顾老三强迫了苏寡妇! 这可是大不一样了! 强迫良家妇女,这样的罪名,顾氏一族担不下,这样的败类,顾氏一族也容不下! 第 141 章 永绝后患 特别是让他看到希望的顾远山。 要知道,族里有戴罪之身的人,特别是犯下“十恶”之人,是严禁参加科举考试的。 “十恶”包括反逆、大逆、叛、降、恶逆、不道、不敬、不孝、不义、内乱,这些被视为严重破坏统治秩序和社会秩序的重大犯罪行为。 如果族人所犯的是这类罪行,对家族中其他人参加科举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昭明王朝对应试者的要求极其严格,明确规定一旦触犯法条,其子孙不能参加科举考试。虽然族人没有罪犯子孙的影响那么深远,但在实际操作中,也会因“家世不清”被淘汰。 即使侥幸通过考试名额录取,仕途上也会成为阻碍,甚至成为他人攻击自身的把柄。 顾海生绝不容许有人坏了顾氏一族的希望! 所以,面对一脸为难的老族长,顾海生生平第一次冷了脸,要求“处置”了顾老三。 老族长还犹犹豫豫,说话没个准头,看着又是要轻拿轻放,和稀泥。 顾海生心里气急,直接拍桌:“若是你还包庇顾老三那狼心狗肺的小子,那我顾海生便与你们这一脉割裂,免得日后被你们所累!” 此话一出,把老族长吓得老脸煞白,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话来。 众所周知,顾海生是十里村的脸面,也是顾氏一族的底气。 老族长知道顾海生是说到做到的冲动性子,便只好妥协,各退一步:将顾老三逐出族谱。 只要将人逐出族谱,日后就算再犯下什么罪行,也是祸不及族人。 而且如此,也不算逼死了顾老三。 顾老三是他弟弟唯一的子嗣,他是有些私心。但更重要的是:顾老三那人混不吝,若是把他逼急了,反咬一口,就更坏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老族长也怕顾老三狗急跳墙。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顾海生不听,也不满意。 他只想借用族里的规矩,将人弄死,永绝后患! 什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无稽之谈! 一族的人,还怕一个酒囊饭袋不成? 只要将他“处理”了,就不怕他死灰复燃! …… 老族长见顾海生油盐不进,便拿那无辜的苏寡妇来说情……只说本就失了身子,若是没了顾老三这个选择,便只能一死了之…… 要知道,此事苏寡妇虽是受害者,但她去报官就困难重重。 不说族里会不会阻拦,就说她顺利去了官府,还得提供人证、物证。 她与顾老三之事,发生在村口荒废的木屋中,证据难以留存。且村民对于她和顾老三的事都云里雾里,传的谣言满天飞,什么说法都有…… 不说官员会不会信,就说苏寡妇日后在云梦县都再难抬起头来。 即使一切顺利,官府愿意秉公办案,顾老三的惩罚也是“杖一百,流三千里”。 而苏寡妇“失贞”一事则会被视为违背伦理。即便是被强迫,也可能会被质疑“为何不拼死反抗”。 要知道,在昭明王朝前身的北宋末年,出了一个著名的理学观念,强调“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寡妇若报案,官府可能会认为其“有辱门风”,甚至遭受旁人非议“行为不检点才引来祸端”。 虽然这人的理念不被昭明帝接纳,甚至极力压制,没有在昭明王朝卷席开来。 但随着这么多年过去,昭明帝对于昭明王朝的影响越来越小,沽名钓誉之徒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这“存天理,灭人欲”的观念再次被人提起,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最重要的是,世间对寡妇的”贞节“要求尤为严苛。认为她们应当终身守节,甚至为”贞节“牺牲生命。若是遭遇强迫,无论是否自愿,都可能被贴上”失贞“的标签,被视为家族的耻辱。 苏寡妇不仅要遭受邻里的指指点点,孤立排挤。甚至顾氏一族就算强迫她自尽,或是将其驱逐出族,都是无可厚非的。 可老族长本就心虚,性子也不强硬,完全不敢、也不会去处罚苏寡妇这个受害者。 可他不敢,不代表苏寡妇就不会被人伤害了…… 所以,族长绞尽脑汁想出的办法,便是促成苏寡妇改嫁给顾老三,也算是给两人之间的事扯上了遮羞布。 改嫁后,苏寡妇也不会出门被人指指点点。 算是极好的结果。 听了老族长有理有据的话,顾海生有些动摇。 他也不是什么心性狠辣之徒,也做不到把无辜之人活活逼死。 但为此要饶恕顾老三一命,他有些犹豫。 老族长见顾海生犹豫的神情,便知他已经被自己说动了,赶紧又添了一把火—— “海生,你也不想小草和满月这两个孩子小小年纪就失了双亲吧?” 此话一出,顾海生这才不情不愿,饶顾老三一命,同意将人逐出族谱。 …… 听了顾海生的话,顾远山不禁有些动容。 原来大爷爷为了他,竟然还去要挟了族长…… 他抬头,望向前方顾海生被风霜刻满皱纹的脸,喉咙滚动着说不出话来,眼眶却先红了。 “大爷爷……”顾远山声音发涩,“我以后定会更加刻苦学习,不辜负您对我给予的厚望!”他胸脯挺得笔直,厚厚棉袄下的身板绷得紧紧。 顾海生爽朗大笑,“好!小山子,只要你持之以恒,将来一定能给咱顾家光耀门楣!” 听到顾海生的夸赞,余氏和顾三水忍不住露出笑来。 顾海生这样的话,就差保证顾远山能考取功名回来了。 就在一片其乐融融中,站在顾一木和林氏身后的顾远丰,抿着唇,捏紧了袖中卷着的《中庸》,他的指甲在书面封皮上掐出月牙痕来。 开春便要参加县试的他,日日在油灯下熬到三更。就连学堂休沐日,他也不出去走动,一门心思沉浸在背书当中…… 即使这样,顾海生,身为他亲爷爷的人,都没夸过他半句。 此刻听着夸赞全落进堂弟顾远山耳朵里,少年别过脸去,紧紧抓着手中书本,暗暗发誓:明年!只要明年,我要让爷爷你看看,我也值得你夸赞! 第 142 章 牵桥搭线 忙活了老半天,大家都累了。顾云生见状,便让几人散了,都回屋歇着。 顾四水得了令,拉着王氏就走。 顾远诚和顾远江倒像是感觉不到累一样,兄弟俩携手又出门转悠去。 今天是冬至,村里小孩都得了好吃的,也不用干活,可不得聚在一起玩耍嘛。 余氏提着陶罐进了灶房,掀开上面的荷叶,里面的菜还有些余热。她把罐子搁在灶台边,添了把柴火将菜热上,又将柜子打开,从中舀了半瓢面粉出来。 冬至的饺子是少不了的,温水和着面粉在陶盆里沙沙作响,不一会儿就揉成了个光滑的面团。 她用湿布盖好,让面团醒发,转身又去扒拉筐里一早放着的白菜。 白菜叶子上还沾着霜,一点也没蔫,丝毫看不出在地窖里放了那么久。 堂屋内。 顾远山正端坐在炕上的矮桌上练字。 今天天气阴,屋里昏暗看不清,李氏便给他点了一盏油灯。 灯光昏黄,印在顾远山泛红的脸颊上。 他临的是柳体《玄秘塔碑》,这是柳公权44岁时的代表作,字体端正俊朗,结构紧凑,笔画粗细对比明显,是柳体中最具规范性的碑帖。适合初学者掌握基本笔法和结体规律,最适合如今入门阶段的顾远山。 随着时间点滴流逝,粗麻纸铺了半张桌子,上面写满了“孝”“悌”“忠”“信”。 顾远山右手握着的羊毫笔杆磨得发亮,笔尖蘸了墨,悬在纸上时却有些发颤。 他顿了下,捏了捏发酸的手腕。 “手腕疼了?歇会儿吧?”余氏端了一碗糖水进来,见顾远山揉着手腕,眉头皱了皱。 顾远山头也不抬,笔尖重重落下,在”忠“字的竖钩上顿出个墨疙瘩。 “阿娘,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手腕又是一阵酸麻,墨点溅在角落。 他硬撑着写完最后一笔。 搁下笔时,指节已被笔杆硌出红印。 “瞧你这是做什么?累了就歇歇。”余氏抱怨地念叨着,心疼地抓起顾远山的手仔细揉着。 “阿娘,我有分寸。”顾远山抬头,浅浅笑道。 书生的手很重要,他不会不知轻重弄坏自己一双手的。 余氏见他笑着,便只好叹了口气,将方才放在桌上的糖水推过去,“小山子,喝个糖水甜甜嘴,歇歇再练。” 看着那碗糖水,顾远山重重点头,“嗯!谢谢阿娘!” 见他不再逞强,小口小口喝着糖水,余氏这才放心走了出去。 儿子练起字来就不知时间,她得看着些,提醒一下,免得小小年纪,就伤了手。 …… 顾家后院。 顾夏至一回到家,就拉着顾春雨去后院瞧她养的兔子。 这兔子养了好几个月,都好好的,也没死。 顾夏至只觉得顾远山的办法很好用,这是她第一次养那么多兔子都没生病的情况。 两姐妹走到后院,推开用竹门隔开的兔子窝,走了进去。 听到响动,兔笼里顿时响起悉悉索索的响动。十来只雪白的兔子竖起耳朵,红眼睛在这昏暗的环境中,显得亮晶晶。 “大姐,你快看!”顾夏至蹲下身子,手指戳着竹笼缝隙,“上次小山子教我在草料里拌艾草,兔子连喷嚏都没打过!” 顾春雨顿在她身侧,目光落在顾夏至乌黑的发辫上,笑着夸道:“二妹真厉害!” 听到顾春雨直白的夸赞,顾夏至顿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我都是看小山子给我的养兔秘籍学来的,厉害的是小山子。” 这“养兔秘籍”便是先前顾远山总结的养兔子方法,手抄了一份,交给顾夏至琢磨。 可以说,经过这段时间的研究,顾夏至已经对这薄薄的“秘籍”了如指掌,甚至还悄悄讨要了顾远山几张纸,用炭笔在上面记录了自己养兔子的注意事项。 这炭笔也是她瞧见顾远山用过,才悄悄自己去灶膛弄了些回来。 用了炭笔,她只觉得写字都轻松了好多。她虽然识字,但用毛笔试了,还是斗大如牛。这炭笔就不一样了,可以受力,写的也小,非常实用。 顾夏至悄悄记录养兔子的事,家里都没有人知道,就连顾远山也只以为顾夏至是讨要纸张拿去练字。 想着想着,顾夏至伸手摸了摸最肥硕的那只兔子,掌心触到蓬松的兔毛,轻声说道:“再过半月,这兔子就能长到三斤重!”她掰着手指头盘算,“等过年的时候,就能宰了……” 说到这里,她双眸亮晶晶地看着顾春雨,“大姐,你能不能帮忙去问问姑姑,她在县里可有认识的酒楼,做兔肉生意的?或是皮毛工匠?” 兔子眼看着就要养成了,她想着,是时候要出手了! 到时候,就预留成年母兔子,公的就留几只配种,其余的全部卖掉! 这样,她就有好多好多钱了! 顾春雨有些疑惑:“二妹,找酒楼卖兔子就行,怎么还要找皮匠?” 顾夏至笑着道:“大姐,你不知道,小山子给我们算过了,把兔子肉和兔子皮分开来卖,一只兔子可以多挣好些钱!” 顾春雨有些诧异,她只知道家里养兔子准备卖,倒是不知道还要分开兔肉和皮毛拿去卖。 也不知道这事成不成? “二妹,我从未见过这样售卖,不知道能不能行。”顾春雨有些犹豫。 周家是在县里开门做生意的,自然认识许多人。酒楼掌柜也认识不少,这兔子自然是不愁卖。 但是,谁家卖兔子都是一只一只的卖,很少会单卖兔肉…… 不说扒了皮的兔子存放时间短,就说云梦县这个小地方,有哪家酒楼一下子能消耗这么多兔子肉呢? 想着,她就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顾夏至握住她的手,“大姐,小山子说了,麻烦姑姑去牵线,到时候事成了,一只兔子给1文钱的毛利给姑姑他们。” 1文钱一只,不算少了。 顾家只需要顾小水牵桥搭线,其余都不需要她去办。 这事成了,顾小水躺在家里都能把钱挣回来。 想了想,顾夏至继续道:“至于说酒楼吃不下这么多兔子……可以联系好几家酒楼,还可以预定,等预定够了数量,咱们这里把兔子处理了直接就拉过去……” 第 143 章 肉干配方 “而且舅娘做的肉干好吃,咱还可以去学了这门手艺,哪家酒楼买兔子,就告诉他咱有这配方,买兔子就免费送!” 顾夏至越说,眼睛越亮,“蹭的”一下子站起来,“到时候也不怕酒楼把肉给放坏了,全部做成肉干,肉酱……等酒楼来了生意,就算客人没点兔子肉,也可以免费送些,给客人品尝……客人吃了觉得好吃,还愁没人买吗!” 顾夏至说完,眨巴着眼睛,看着怔愣的顾春雨,犹豫问道:“大姐,你觉得我说的可行吗?” 顾春雨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女,竟是自己跳脱调皮的妹妹,只呆呆点头,“若是真的好吃,我觉得这酒楼老板也不是个蠢的,定会抢着买……” 她有些犹豫,最后小声询问:“二妹,这法子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小山子告诉你的?” 顾夏至叉腰傲娇道:“都是我自个儿琢磨的!” 小山子只说到时候找人卖出去就行,但没说该怎么让那些老板来抢着要。 顾夏至日日照顾这些兔子,瞧着兔子越长越大,心里也越发焦急,就怕兔子砸手里了。 虽说兔子不愁卖,但是还是找酒楼收货比较省事。且那卖皮毛的钱,顾夏至也不想放弃。 顾春雨好奇问道:“二妹,你怎么不把那肉干的配方自己拿着,自己做来卖?” 独家配方,若是真好吃,可以存放在周家的铺子卖,算下来也不少钱的。 顾夏至听了这话,摇摇头,“我养兔子都快忙不过来了,还怎么制作肉干?而且肉干的配方不重要,重要的是好些香料都是舅娘自己找来的,山下都没有!” 到时候,不止自己的兔子肉卖出去,就连舅娘也多了一门生意! 再说了,若是自己做来卖,不说卖不卖得出去,就说制作就要大功夫。而且打出名声,这配方也不一定能保住…… 顾夏至虽然跳脱,但也知道县里随便一个小官就能把家里人捏死。 就说先前顾远山救了县令老爷的闺女,这事儿顾云生找了顾海生,还开了一个家庭会议。 总结便是:不能说出去,也不能扯上县令老爷的名号,就当不认识,没有这回事儿。 顾夏至虽然懵懵懂懂,但也知道,爷爷和大爷爷都是为了家里好。 既然要为了家里好,就不能惹了不该惹的人。譬如县令老爷,县里大大小小的老板,官差…… 顾夏至虽然不知道自己若是做了肉干卖出去,会不会招人嫉妒……但她不想赌,她只想安安稳稳赚些钱,证明自己比家里男娃都出息罢了…… 听了顾夏至心里的打算和顾虑,顾春雨抿着唇笑了,细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她将歪斜的兔笼扶正,小声道:“二妹,你放心。等明日回了城里,我就找姑姑和姑父商量。” 声音虽轻,却像落在地上的石头,掷地有声。 “好!”顾夏至高兴极了,笑着拉起顾春雨就往前院跑,“我去找些兔子肉干给你尝尝,到时候你带些回去,也给姑姑和姑父他们尝尝!” 顾夏至觉得舅娘腌制的肉干口味独特,世间美味。但是也怕自己孤陋寡闻,高估了肉干的价值。 至于说舅娘会不会不舍得这肉干的制作方法?顾夏至可以肯定,她不会。 不说余大河疼爱几人,就说这肉干也是家里腌制着吃的零嘴。若是把肉干制作方法送给酒楼,不只是顾家的兔子能供不应求,就说余家也是有好处。 毕竟,找香料可比打猎轻松多了…… …… 两姐妹一头钻进屋里,小声说着话,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笑声。 李氏在暖炕上眯了会儿眼,见窗外天色不早了,她便裹紧蓝布棉衣,往灶房走。 刚掀开门帘,就见余氏正往陶盆里拌饺子馅。 雪白的白菜碎混着剁得稀烂的五花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葱姜的香味。 “馅儿都备齐了?”李氏伸手捏了捏面团。 醒发得刚刚好,软乎乎中透着筋道。 余氏擦了擦手,手指冻得发红,“就差擀面皮,包饺子了。” “我去喊远诚他娘来帮忙。”李氏点点头,转身就往隔壁屋走。 …… 昏暗的房间内。 王氏正低头给顾四水缝补袖口,顾四水凑在她耳边不知说了句啥,逗得王氏“噗嗤”笑出声,针尖差点就扎到手指。 “远诚他娘,快来帮把手!”李氏在门口扬声道。 王氏慌忙把针线往笸箩里一塞,正准备走出去,就被顾四水一把拉住。 “娘,我正跟她说事儿呢……” “能有啥事儿比包饺子要紧?”李氏横眉竖眼,叉腰看着紧紧关上的屋门。 余氏越勤奋,她就越看王氏不顺眼! 听了李氏的声音,王氏赶紧拽了拽顾四水的袖子,“当家的,娘要生气了,我先去灶房帮忙。” 顾四水瘪瘪嘴,也站起身,“我去帮你们看火。” 两人磨磨蹭蹭出了屋,齐齐喊了声儿娘,又黏黏糊糊往灶房走。 这一幕看得李氏眼睛生疼。 不过既然人过来了,她也就不管了只要两人不过分就成。 …… 余氏把面团搓成长条,菜刀“哒哒”将其切成小剂子。李氏抄起擀面杖就擀皮,圆滚滚的面皮在她手里转得飞快。 王氏坐在小板凳上捏饺子,手指沾着面粉,时不时偷瞄顾四水一眼。 顾四水正被李氏指使着往灶膛里添柴,火星子一不留神就溅在他的棉裤上,顿时烫出几个焦黑的小点。 “你看你,笨手笨脚的!”李氏心里恼火,拿着火钳敲了敲他的手背。 顾四水咧嘴一笑,“娘,我去帮小莲包饺子!”说完,也不管李氏答不答应,往王氏跟前凑。 “我帮你捏花边吧?” 王氏脸一红,瞪了顾四水一眼。 老不正经! 婆婆还在这里呢! 顾四水不管这些,乐呵呵蹲坐在王氏身旁,学着王氏的动作,捏着花边。 奈何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手上好好的饺子被他捏得稀巴烂。 李氏看不过眼,拿着擀面杖就朝他挥去,“四水,你把我的饺子折磨成啥样了!?滚去看你的火!” 顾四水看着手里不成样子的饺子,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灰溜溜就跑回灶膛看火。 第 144 章 包饺子 陶盆里的馅料渐渐见了底,竹帘上的饺子排得密密麻麻。 余氏在围裙上擦了擦沾着面粉的手,见准备得差不多了,便掀开门帘往堂屋走。 顾远山正端坐在椅子上,用青石板练字。 “小山子,别写了,洗手准备吃饺子。”余氏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后颈。 暖烘烘的。 这才放心。 顾远山搁下笔,活动了下发僵的手指,见余氏袖口沾了些许面粉,开口道:“阿娘,你袖子沾了面粉,我给你拍拍。” 余氏笑眯眯看着儿子给自己拍衣服,温声道:“等会儿先去灶房洗手,里面有热水。再去屋里把你大伯和远秋、远冬哥找来,阿娘去后院寻你爹。” 顾远山点头,“阿娘,我知道了。” 见余氏走出去,顾远山将纸笔收拾妥当,才往顾大水屋里走去。 他如今晚上是住在顾大水屋里,睡在顾远秋和顾远冬的床上。昨夜两兄弟回来,他就和顾大水挤在一张床上睡的。 不得不说,和别人一起睡,小心翼翼,翻身都不敢。 幸好顾大水不打呼噜,不然他今天得顶着两个黑眼圈去祭祖。 …… 顾远山推开门,却没瞧见屋里有人。他有些疑惑,转身往灶房走。 今天冬至,家里不干活儿。顾大水几人要不是在灶房,就是在后院。 余氏已经去了后院,顾远山便往灶房走。 一掀开门帘,便瞧见顾大水正在灶膛前码放柴禾。李氏正往滚水里下饺子,白色的面皮在沸水里翻涌。 顾四水和王氏蹲坐在矮凳上,吩咐顾远秋和顾远冬两人赶紧拿碗筷出来。 李氏瞧见顾远山,招呼道:“小山子,你回屋坐着,很快就能吃了。” 灶房里人多,免得小孙子被磕着了。 顾远山抿了抿唇,朝顾远秋走过去,“远秋哥,我来帮忙。” 顾远秋笑着给他手上放了三个碗,“那你拿好了。”说完,便抱起桌上的碗筷,往堂屋走。 顾远山捧着三个碗连忙跟上。 顾四水和王氏一见,三兄弟都走了,连忙小跑着跟上,嘴里还不忘喊着,“三叔给你们摆好桌子——” …… 余氏这边,她出了门,便回屋,让顾夏至和顾春雨两姐妹出门去寻顾远诚和顾远江两兄弟,接着再往后院走。 “当家的,收拾收拾,回家吃饺子喽!”余氏看着在巡视兔子窝的顾三水,扬声喊道。 顾三水见窝里的兔子好好的,顶上也搭了厚厚的稻草棚子,便应声,跟着余氏回去。 兔子一直是顾夏至亲力亲为,眼见着越来越大,兔子也没生病。顾云生便让顾三水和顾大水两人,时不时来瞧瞧,免得缺了什么,少了什么。 顾三水隔三岔五便会来走上一趟。 今天是听村里老人说,要下雪了。 他怕雪下得大,将棚子压塌。这不,趁着闲暇过来瞧瞧,把棚子扎得更牢些。 顾三水瞧着余氏被冻红的手指,鬼使神差问了句:“饺子都包好了?” 余氏没想到顾三水会开口,扬着笑脸,“都弄好了,等咱回去就下锅,很快就能吃。” 顾三水一向话少,两人待在一块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平日里没有事,或者余氏不主动说话,他是不会搭腔的。 对于顾三水近些日子以来的关心,余氏心里美滋滋的。 她少女时也曾盼着能找个知心的人。嫁进来,知道顾三水话少,她便尽量多说些话。那时的相处,余氏觉得已经很满意了。 但后来没能生下儿子,顾三水便愈发沉默,余氏也心怀愧疚。 渐渐的,夫妻俩便像搭伙过日子一般。 在这样冷冰冰的相处中,余氏也愈发沉默,心里愧疚万分。 幸好随着顾远山的到来,两人之间的冰冷也随之渐渐消融。 虽然比不过顾四水和王氏,但余氏已经很知足了。 …… 李氏刚把最后一碗饺子捞出锅,竹帘上的白气还没散净,就听见院子里传来顾夏至的咋呼声。 她端着瓷盆往堂屋走,路过水井时,看见顾远诚和顾远江兄弟俩正缩在柴房门口磨磨蹭蹭。顾远江的棉裤右腿从膝盖往下全是湿的,冻得硬邦邦的像块石板。 “站住!” 李氏把瓷盆往石桌上一放,盆底磕出"当啷"响。 兄弟俩像被钉住似的挺直身子。 顾远诚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顾远江则慌忙把湿裤腿往身后藏,结果裤脚沾着的冰碴子"簌簌"掉在地上。 “裤脚怎么回事?” 李氏走过去,伸手一摸顾远江的裤腿,冰凉的湿气透过指尖渗出来。 顾远江打了个哆嗦,嘴唇有些发白,却梗着脖子不说话。 顾远诚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说:“奶问你话呢......” “是不是去河边了?”李氏的声音沉下来。 兄弟俩同时缩了缩脖子。 其实他们本来在晒谷扬捡炮仗,谁知有人提议要去河里瞧瞧河水结冰了没。 两兄弟跟着去,一看,村里那条小河真的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两兄弟不敢下水,怕回家挨骂。 谁知同行的王虎却铁了心要去试试那冰块结不结实,一脚塌下去便踩了空。 幸好一旁的顾远江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 这才湿了一只裤脚。 王虎更惨,半边身子差点栽进冰河里。 本来两兄弟都和顾夏至、顾春雨说好了,不许告诉家里人。想着偷偷溜回家换了裤子,便看不出来了。 谁知刚好被逮了个正着。 “不是说好了不许去河边吗?”李氏扬起手,想一巴掌拍过去,却在看见顾远江冻红的脚踝时顿住。 她叹了口气,转身进灶房抱了一捆干柴,仍在灶膛前,“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把湿裤子脱了,过来烤烤火!要是冻出毛病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两兄弟被李氏尖利的声音吓到——顾远诚赶紧帮弟弟解裤带,顾远江也慌忙将冻硬的棉裤褪到膝盖,就看见余氏和顾三水从后院走出来。 “这是怎么了?”余氏蹲下身,用手背贴了贴顾远江的小腿,“你们去玩水了?怎么冻成这样了?” 她连忙解下自己的围裙,裹在顾远江腿上,“快进屋,灶膛前暖和。” 顾远江缩在围裙里,忽然觉得鼻子一酸。 刚才在河边拉王虎时,他其实也吓得够呛,现在被二伯娘裹着暖烘烘的围裙,才觉出后颈的冷汗贴着凉飕飕。 第 145 章 王氏被骂 李氏往灶膛里添了块硬柴,火星子溅在顾远江的光脚背上。 “下次再敢去河边,就拿竹条子抽你们。”她嘴上骂着,却从桌上端来一碗刚刚煮好的姜汤,“趁热喝了,饺子都要凉了。” 顾远江不敢说话,端过姜汤一口气喝了下去。 这才觉得冷冰冰的身子好了许多。 见他喝了姜汤,李氏才赶人去灶膛守着,“烤烤火,再进屋吃饺子。” 顾远江和顾远诚头也不抬,直点头。 见两人乖巧,李氏才走了出去。 自始至终,顾四水和王氏都守在堂屋的八仙桌前,等着吃饺子,对于两兄弟的去向,一概不知。 …… 堂屋。 八仙桌上摆满了刚出锅的饺子。 王氏眼巴巴地看着猪肉白菜馅的饺子,不断咽口水。 可惜顾云生稳坐首位,丝毫没有要吃饭的迹象。 王氏嘴馋,但顾云生是家里的话事人,她不敢吐槽,只好小声嘀咕:“远江那小子弄湿了裤子,让他自个儿烤火不就成了?哪能让一大家子长辈守着等他吃饭?” 主要是面前摆着的饺子太诱人,她实在太馋,太想吃了! 这话刚落,李氏端着空姜汤碗从灶房进来,“你说什么?” 王氏被背后这冷不丁的声音吓了一跳,筷子都差点没拿稳。 李氏把碗往桌上一放,叉腰开骂:“那是你亲儿子!大冷天冻成那样,要是落下病根,看你这个当娘的可还能安心吃得下饭!” 她心里气急了。 平日里她对王氏偷懒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就算了。如今亲儿子弄湿了裤子,她不去看一眼就算了,让等会儿吃饭,都得埋怨几句! 有个当娘的样子吗!? 王氏瞧着李氏像要吃人一般盯着自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她不是故意的,就是吐槽一下。 虽然对两个儿子不上心,但那也是她的骨肉,她又怎么会诅咒两人呢。 只不过和儿子还有丈夫说话一向口无遮拦,这才一时失了分寸。 顾四水见王氏被骂,开口求情:“娘,小莲不是故意的——”,话没说完,李氏就朝他吼了一句:“你给我闭嘴!” 顾四水顿时不敢出声,与王氏一样,缩着脖子等着挨骂。 李氏看着两人,心里就窝火。 瞧瞧,这是当爹当娘的样子吗! 其余几人瞧见这情形,纷纷低垂着头,不敢搭腔。 顾云生见状,站起身子打圆扬:“好了好了,老婆子,快过来坐。”说完,便起身将李氏扶着走过来,将人按在椅子上,“今天是冬至,日头短,吃饭晚些也无妨。孩子们玩闹湿了衣服,暖暖身子也是该的。” 李氏“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余氏小心瞧了瞧满桌的人,想了想,站起身,说道:“爹,娘,我去瞧瞧远江和远诚。” 见顾云生点头,李氏不吭声,余氏便往灶房走去。 …… 刚进来,瞧见两兄弟埋着头烤着火,余氏笑着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顾远江的额头,又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蛋。 见方才苍白的脸色泛着红晕,知道没事,便松了口气,“身上暖了吧?把你棉袄子套上,进屋吃饭。” 闻言,顾远江和顾远诚对视一眼,如蒙大赦,立马套上棉袄跟在余氏身后。 屋内众人,见余氏将两兄弟带进来,齐齐松了口气。 顾云生也点点头,关心问道:“远江,你身子还冷不冷?” 顾远江连忙摇摇头,“阿爷,我不冷,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去河边了。” 顾远诚也点头如捣蒜,“阿爷,我也知道错了!” 顾云生见顾远江脸色还好,便笑着招呼道:“既然身子没事,便坐下吃饭吧。” 至于去河边的事,也不能全怪两兄弟。 至少两人不是为了好玩,不知深浅跑去玩水。而是为了救人,才弄湿了裤脚。 得到顾云生的允许,两兄弟这才在顾四水和王氏身旁坐下。 …… 顾云生见家里人都聚齐了,便开了口:“好了,都吃饭吧。” 顾四水和王氏如往常一般,抢先夹了饺子,但都不约而同顿了顿。最后,两人对视一眼,将饺子夹给了顾远诚和顾远江两人。 两兄弟瞪大了眸子,看着碗里的饺子,只觉得爹娘都吃错药了,竟然会主动给两人夹菜吃。 要知道,顾四水和王氏是出了名的护食,实行的一直都是:饿着孩子也不能饿着自己的原则。 顾远诚甚至还探头往门外看了看——天也没下红雨啊…… 他挠挠脑袋,将碗里的饺子吃掉。 顾远山远远看两人没事人一般,吃嘛嘛香,就知道两人没着凉,便也放下心,安心吃饺子。 今天这饺子是猪肉白菜馅的。滚圆的饺子就着金黄的油花在汤里晃悠,雪白的面皮裹着鼓鼓囊囊的馅。 咬开第一口时,滚烫的汤汁先滋溜钻进舌尖。 这汤是余氏用猪棒骨熬了半晌的浓汤,混着葱姜末的辛香,烫得顾远山直呵气,舍不得松口。 再嚼开肥瘦相间的猪肉馅,油脂的香气裹着脆生生的白菜在齿间绽开。 里面的白菜剁得细,却仍留着汁水,咬下去"咔嚓"响,解了肉馅的腻。最妙的是那点藏在馅里的花椒水,咽下去后舌根才泛起一丝麻意。 一口吃下去,直接从胃里暖到后颈。 顾远山一连吃了好几个饺子,才小口小口地抿着汤。 在这大冷天,顾远山吃得鼻尖都冒出了细汗。 …… 一家子吃了饺子,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顾夏至见家里人吃得差不多了,便开口朝余氏说道:“阿娘,明天大姐要回姑姑家,能不能给她带些舅娘送的肉干啊?” 她这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问出来的。 方才她已经给顾春雨吃过兔子肉干了,不出所料,顾春雨也觉得好吃。 但她自己留着的肉干就几根,太寒碜了,不能拿去送给顾小水。想要拿一包达到送人分量的肉干,得从余氏那里下手才行。 顾夏至又怕自己单独找余氏,她不应允,只好当着一家子的面提出来。 果然,余氏一听她的话,筷子就顿住了。 好半晌才勉强笑着问道:“夏至,你突然提这个做什么?是不是春雨惦记舅娘做的肉干了?等会儿阿娘拿出来给你们解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