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陋》 第1章 打开的房门 —— 他们很恩爱,是所有人羡慕的模范夫妻,但他们死了。 因为情杀?因为欠了高利贷?还是他们倒霉被人入室抢劫? “他们因为无聊死了。”我认真地说道。 结果引来了一众嘲笑,只言片语继续停留在他们自以为是的猜疑中,便也戛然而止了。 我继续回忆。 当燃烧的煤炭烟雾缭绕地拥挤在混乱的房间时,他们相视一笑,用“无聊”代替“晚安”。 一小时后,我看着他们死于无聊。 ——出自文库赏入围作品《杜鹃啼血》 —— 1 打开的房门 明智太太抱着家用产品走出电梯,沉甸甸的一大袋,因为最近超市有促销活动,她没忍住。 走过几户人家,就被一阵刺眼的光芒闪到眼睛,下意识地闭上双目,她快步走过,不由皱起眉头,忿忿不平地心中抱怨:“真是会给人惹麻烦的邻居。挂着什么奇怪物件。” 17层05号房间位于九州长崎市的一栋独立公寓中,褴褛的防盗门正中,挂着上锈的铁钩,钩上坠着个脏兮兮的黄色铜镜,早上**点的太阳一出现,它就会反射出扰人的光来。每月的水费、电费的缴费单都被物业人员贴在了防盗门上,门口的灰尘堆积如山,而房外的盆栽已经枯萎到认不出初始的形态,一层收件箱05号的箱子里也被各种广告塞得严严实实。 每日出门倒垃圾或是接送孩子的途中,住在隔壁房06号房的明智太太都会皱起眉头,心想:“这户人家是没有夫人吗?” 同时,她会忍不住停下脚步,多驻足观察一番,透过磨砂玻璃窗往屋内望去,黑乎乎的一片,始终未见活人存在的痕迹。 当然,好在,她没闻到任何腐烂的臭味。 明智太太傍晚从学校接回儿子光太,听他大声背诵今天刚学到的和歌:“陋室如同金玉屋,人生到处即为家。” 她看着光太,摸着他圆滚滚的脑袋,笑道:“真好听。你真棒。” “咔嚓,咔嚓。”耳边突然响起了不易察觉的声响,明智太太抬起头来。 05号房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他弓着背,正用一根铁丝往锁芯中拨弄。 她的笑容凝固了,愣在了原地,恐惧从心中蔓延,入室抢劫犯的新闻突然占据了大脑的首位,将光太往身边拉了拉,护在了左侧,谨慎地盯着眼前这个身穿运动套装的青年,她在想,现在是不是立刻转身跑开,还是装作没看到。 男人突然停下手部的动作,侧过身,似乎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明智太太惊慌地想要大声喊出声,她攥紧了光太的手,手心冒着冷汗,她想喊她老公出来,但张开嘴,却发现说不出话了已经。 青年却开了口,冲她笑着问了声好:“您好,明智太太。今天是个不错的天气。” 明智太太的心跳漏了半拍,他知道自己家的信息吗,难不成他的目标是我们家?她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只知道愣在原地。她努力催动自己的身体动起来,却没有效果。 “爸爸!” 直到光太的一声呼唤,明智太太回过神来,紧绷的神经也立刻放下,她听着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心也安了下来,她似乎又不再害怕了,甚至可以挺起了胸膛。 明智先生伸手抱起光太,看着有些呆滞的妻子,又看了眼面前的青年,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 2020年11月13日,周五,天气晴 山本事务所的联系方式一直被贴在1705号房间外的中间位置,但被过多的宣传单,催款单覆盖了,因此侦探事务所的号码长期被人遗忘。但说到底,他对这个侦探事务所也并不上心,毕竟他只是一个名义上的所长而已。所以山本智在侦探事务所持续失业半年的情况下,开始兼职做起了晚间娱乐场所的保安人员,今天是他换班的调休期,难得正常时间点起床的山本智在清早接到了一通特殊的委托来电。 这通电话来自委托人小池一郎,是一位大学副教授,委托的具体案件是调查一件已被警方定案的自杀案,具体内容说不便电话透露,便同山本智约定于今天下午6:30左右在事务所碰头。 山本智回忆完电话的内容后,认真地在手头的黑色皮革笔记本中记录下具体关键信息:6:30 小池一郎委托自杀事件。画完最后一笔的句号,他垂头望了眼正无限循环地在桌腿,椅子腿间来回碰撞的扫地机器人,弯腰按下了电源开关,终止了它徒劳无功的努力。转过身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早上10:30。 “应该醒了吧。”山本智端着已经泡好的咖啡,以及早已加热完毕的三明治一起吃进了饥饿的肚子里,吃饱喝足后,才打开手机,点开标有“叶先生”字样的列表行,按响了拨通键,电话通讯公司的套话随即出现:“您所拨叫的电话现在处在无法接受信号的场所,或者没有开启电源。目前无法通话。请在“哔”的一声提示音响过以后,请将您的名字以及事情内容记录。” “滴——”。 “您好,我是叶凡,有事请留言。” “滴——” …… 山本智一边用食指抠着大拇指指甲缝里的面包残渣,一边若有所思道:“喂喂喂,我是山本智,晚上6:30,老地方,有案子,能帮忙给事务所充下水电费吗?”,当然说完他似乎就后悔了,我可能不该谈钱。 山本智刚准备重新留言时,手机铃声便喧嚣地吵闹起来,吓得差点扔出手机,再看来电提示人是“叶先生”。 第2章 神秘的叶先生 “叶先生?”山本智侦探事务所只是借了自己的名字,真正的事务所所长是现在电话那头的叶先生,至于山本智为什么会做冒名所长,他总觉得是上当了,现在也不太想回忆那段不堪的往事。 “是。” 听到对面回应,山本智握着电话,端正了站姿,努力解释道:“事务所已经半年没有接到案子了,水电费欠的应该还没补上。我不是有意提钱,只是想提醒一下您。” “好,我来处理。这次是什么案子。” “具体等到了事务所再说,您也见见委托人?”山本智不由皱起眉头。事务所之所以半年没工作,是因为叶先生对接收的案件很挑剔:出轨调查案不接,**信息调查案不接,找失物或失踪人口案不接,未成年委托不接等。即便在运营不下去的时候,他也没说放低要求,所以压根不可能有什么新活出现。 等了半晌,对面的人才传出慵懒语调下的拖拉回复:“嗯。” 很敷衍,也不提这次自己的抽成比例,山本智心想,但还是“客气”地回复:“叶先生?往日这个点您不是应该还在睡觉?”微微皱了皱眉头,山本压抑住略带不满的情绪,再次“客气”地补充道:“而且如果您根本就在,为什么不直接接电话,要让我留言呢?叶先生?”。 “因为麻烦啊,麻烦。”电话那头被唤作叶先生的人,打了个哈欠,继续道,“何况我还有个麻烦。小乐昨天说有事晚点回家,但是我等了一晚上都没见到他啊……”语气尽显失落。 对方完全没搭理自己的问话,山本智见怪不怪,只能忽略方才被明显无视了的问题,回道:“是不是出去玩了。” “如果真是如此,我感天动地。” 山本智提醒缺少常识性的对方道:“那您已经联系过他了吗?比如拨打他的手机号码,或者单位号码?” “他手机好像一直没电,还是停电待机了?而且,我哪里知道他的单位联系方式啊,我只知道他在哪个单位。就算昨天大晚上我打电话也不会有人接的,有人接了我该说什么呢?毕竟他可不喜欢我管他太多。啊,真是……” 电话那头的人自顾自地叨叨个不停。所以呢?山本智实在无力吐槽,再次提醒道:“现在已经大白天了,您如果担心的话直接去找他呗。” “不能过度关注,不然会产生逆反心理。” 山本智真心地翻了个大白眼:“所以您想干嘛?” “山本先生,当然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实在是太困了,能否麻烦你去他单位一趟,确认一下他的状态,有没有好好吃饭啊,洗脸,刷牙啊。最后让他回复我一下。” 山本智十分烦躁地挠了挠头皮,自己根本就是个跑腿小弟啊,但转念一想:“啊,不过没办法,事实上我确实是个小弟。” “……”山本智恼火地沉默抗议,试图蒙混过关。 “你知道叶乐在哪里工作?”对方已经默认山本智接受了这个任务。 “不知道!”山本智没好气地回道,虽然他知道那人现在好像在什么大学。 电话那头传出翻箱倒柜的声响,伴随着纸张摩擦的声音逐渐靠近,电话那头的叶先生善意地给出了清晰的提示:“长崎公立大学,地址是在哪里来着,啊,哪里来着?对了,有个大大的长坡,学校门口有棵巨大的樱花树,开花的时候是真的漂亮,但这会似乎不是花期啊,你可能看不到了……” 还没待对方说出所以然来,山本智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打断道:“长崎公立大学是吧,我知道在哪里,我直接去找他行了吧,但是如果他不在学校怎么办?” 对面沉默了几秒,死气沉沉道:“请通知他们单位领导,我死了。” “叶先生,不要开玩笑。”山本智再次烦躁地挠了挠头皮,再次确认道,“您可以确定他在学校吧?”他可不想自己费了半天的功夫还白跑一趟。 “可能吧?去文理学部看看。” 山本智深吸一口气,再次确认了一遍:“长崎大学的文理学部是吧?” “可能……”对方给出不明确的模糊回答,且声音极低。 “可能?” “……” “喂喂喂?叶先生?” “……” 山本智将耳朵紧贴手机出声口,对面传来了微弱的呼吸音,平稳而有节奏感…… 居然睡着了?!反应过来的山本智挂断电话。 “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个非常有胆识和专业思维的刑事了!”不停抱怨着的山本智,气鼓鼓地发动了汽车,不情不愿地驱车前往了长崎大学。 长崎大学位于海滨口站清水路方向的道路尽头,因学校建在山上,所以需要经过一个大约40度左右的环山路,想到爬坡的难度,山本智放弃步行体验青春生活的想法,他想保护自己的膝关节。 几个穿着短裙的步行女生正抱怨爬山好累,忽然看到从旁经过的车,习惯性地伸手拦下,大声喊了句:“能载我们一程吗?” 将车窗放了下来,山本智停下了车。 “谢谢。”一棕色短发女生蹦跳着凑上前,笑眯眯道,“大叔你人真好。” 正准备和伙伴们搭上这个免费的顺风车,却发现车门已经被锁住,根本开不了,她诧异道:“大叔?” “我没说载你们。”山本智给予礼貌的微笑,车窗缓缓封上,隔绝开那几个女生对他的咒骂,他发动引擎,从她们身边迅速通过。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日本似乎总有些年轻女性认为她们只要招招手,卖卖萌,就有一群男的对她们唯命是从,虽然她们有不少口口声声主张自己是女本位主义。山本智对这些是无所谓,因为他也喜欢可爱的女生,他原本是打算送人一程。只是当他摇下车窗,注意到她们背着的价值不菲的名牌包时,他不想这么做了。 说不定这几个是故意找大龄男子搭话,经常□□的女大学生。也可能是自己猜错,但那又如何呢?提出了假设,没人规定一定要给出证明,何况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刑事了。 将人甩开,山本智就将车挂了低档,匀速往前发动,又经过一个披肩长发,手拿长杆雨伞的女生,他多看几眼,心道:“今天会下雨吗?”从倒车镜后继续看去,但看不真切这女生的样貌。 “天气预报没说啊。”山本智摇了摇头。 第3章 山本刑事 从小时起,山本智就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不平凡,与众不同,这是多少人年少时梦寐以求的特点,他却不以为意。当几个小孩争着扮演超人,上演以正义打败邪恶的老套剧情时,他只是呆在一边,有意无意地伸出腿来,把奔跑的“超人”绊倒。 这或许只是少年的恶作剧,因为长大后的山本智成为了正义的伙伴:刑事。 他在工作中兢兢业业,对犯罪分子深恶痛绝,对受害者深感同情,成为上司、同事口中绝对靠谱的存在。 怪兽的存在仿佛只是为了衬托超人的英勇,哪怕他们只是做了普通人类常做的事情:侵略,占有,标记。所以山本智厌恶绝对正义,但他并不愚蠢,社会的群体属性会自然地排斥异类,融入才是正确的选择。 只是被接纳,被称赞,都让他感到恶心,却没有一个人发现。 山本智如此谨慎地活着,却在几年前犯了低级错误。 九州警示一厅本打算对丢了配枪的山本智以降职处理,但考虑到他在警局的优秀表现,不忍割爱,暂做停职处理,让他接受事故调查。心理咨询是常规调查必须方式之一,用来判断长期在搜查一课处理刑事案件的警察是否能够及时调整恢复正常心理状态提高抗压力,以防警察压力过大而出现各种上热搜的自杀或他杀事件。 毫无疑问,被牵扯进事件的他自然也是逃不掉的,测试结果显示山本智精神状态良好,可以继续工作,他的上司为此很高兴,让他回去等消息。 停职的山本智终日无所事事,很快感到无聊,他盯着镜中的自己,那是一张并不高兴的脸,紧皱的眉头,充血的双瞳,紧抿的双唇,太阳穴凸起的青筋。 如果能遇到一个同类就好了,山本智想,不管是男是女,随便是谁,就算是个外星人都行。 再次感觉到了无聊,身体好像长满了虱子,这样索然无味的日常,让他瘙痒难忍。 冲完澡,山本智从浴室走出,任由发梢的水滴向下滴落,他拿起手机,想了一个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心理咨询真能帮到我吗?”他自嘲一笑,是孤独感让自己疯狂到如此了吗,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那也不赖,总比无聊来得好。 网络崛起后,很多事都变得简单起来,手机软件好像也可以付费咨询,在看过千篇一律的几个咨询师简介后,一份不太一样的介绍让他停下了滑动的手指: “叶凡,外籍心理医师——” 山本智喃喃道:“这应该是中国才有的姓氏吧。”如果他会点什么奇怪的玄黄之道,说不定可以聊聊,他边想着,边继续看了下去: “擅长处理类型:双相情感障碍、情感障碍、抑郁症、自闭症等。” 千篇一律的介绍,让山本智开始无聊了,习惯性地点开匿名评价一栏,准备看完就换下一个。 但里面的一条评价吸引了他:“这人根本不是什么医生,他是恶魔!他是个疯子!” ------- 如果人生是由选择构成的,大多数人都会后悔,尤其是遇到倒霉事后。遇到叶凡后,山本智的麻烦一直没停过,但他好像从未后悔,因为他不再无聊了。 “而且他不是外星人。”山本智看向车内后视镜,看着自己勾起的唇角,他想,他是愉悦的。 开着车环绕学校一圈,山本智发现学校有两个门,一个是南面的正门,一个北面的后门。将车停靠在了学校正门口附近的停车位,山本智下了车。 校门口右侧,一棵枝丫重叠的樱花树静静地立在那,像个历经沧桑的孤寡老人弓着身子,中午的正阳下,枝干上的冰霜渐渐消融,化水后慢慢渗入土中,最终消失不见。 它快死了,山本智这么想着。 “确实是长长的坡道和巨大的樱花树。”他转身望向学校正门,校门上方的深棕色校名,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有点熟。 “这不就是委托人所在的学校吗?”才发现这点的山本智火速登记完校门口的访客签名,问清了地址后,快速在学校穿行,不做一点耽误。 文理学部需要途经医学部的三栋楼继续朝北走去,文学楼是一幢矮旧的老式建筑,周边也已经被枯萎后的爬墙虎密密麻麻的盘布着,正门看着非常有昭和感。从历史感看来,确实足够厚重,配上文学风研究所可能更相得益彰,毕竟这里情不自禁就想让人做首诗朗诵,但山本智没兴趣,比起诗歌,他更喜欢看恐怖片。 山本智踏入正门,在门口管理员那确认了叶乐所在办公室的具体位置。 “3楼东边第2个房间,302。” 因为楼层老旧,且只有5层,并没有电梯,山本智一边拨打由叶凡提供的手机号码,一边走着楼梯。 虽然山本智因为工作关系知道叶乐,也有过几面之缘,但还不到保存通信方式的地步,好在二人还算认识,倒不至于需要对方提供照片来帮助搜索目标。 山本智有点犹豫,是不是也要称叶乐为叶先生。正想着,已经走到了302号的房门前,看了眼手机屏保的时间,13:30,正要敲门,房门被人从里侧打开。 从屋内走出一位身穿合体灰棕色西服的青年,但他对门口突如其来的拜访者仿佛无所察觉,擦肩而过。 “叶乐!”山本智一眼认出,赶忙一把扯住对方的衣袖,阻止对方前进的步伐后便松开了手,“你看不到我吗?” 他果然不想喊这个人叫叶先生,叶先生只有一个。 眼前被唤作叶乐的男子回过神,如梦初醒般的面相眼前人,客气而又敷衍地象征性点了点头:“你好,山本先生。” “你哥在找你。”山本智皱起眉头,他不喜欢这个人。 “大约1小时前,我已经联系他了。”叶乐轻飘飘地说完。 山本智深吸一口气:“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可能他忘记转告你这个消息,麻烦你白跑了一趟。”叶乐转身欲走。 “我好不容易来了一趟,连午饭都没有吃,请我喝杯茶水总没问题吧?”山本智试图从毫无收获的徒劳中稍微获得一些利处。 “不是不可以,但是我得先去图书馆,还了手里的书。”叶乐停下脚步。 山本智看到叶乐左手拿着的两本书,狐疑道:“你昨天一夜未归,是蹲在办公室看了一宿的书?” 叶乐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地问道:“山本先生,今天已经有人联系你了吗?” 山本智半张着嘴,诧异道:“今早委托人是你介绍的?” 第4章 叶乐与委托人 “你们已经半年多没接到活了。”叶乐靠在房门边,高度几乎直逼上门框,“觉得很适合,便推荐了。” 山本智下意识地将微微上仰的脖子努力缩起,伸手摸了摸脖子,无奈道:“你自己不就可以接了。” “这不是你们侦探的活吗。”叶乐回道。 “我们?”山本智心想,怎么还加上他哥了,不满道,“那你可以直接告诉你哥,没必要通知我。” “我不想他知道我与委托人私下有什么交集。”叶乐微微蹙眉,“我也不想与委托人接触。” 叶乐的表情,让山本智有点惊讶,他和他哥叶凡那种性格外张型的人完全相反,有点类似机器人冷冰冰的那类存在。 山本智偶尔会有和这种人多说几句话都很了不起的错觉,如今竟能从言语中感觉到叶乐对人的疏离感,这很奇怪,随即问道:“为什么不能与委托人接触?” 叶乐眉头微蹙,语速极快道:“因为他总跟着我。” 山本智不免疑惑起来,难道自己的委托人是个跟踪狂? “他来了。”叶乐又说道。 山本智朝楼道口望去,一身穿藏青色西装,身材宽广,面容端正的中年男子,跨着大步朝他们走来。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山本智扭头望向身边的叶乐,没看出什么表情变化。 叶乐似有所察,忽道:“你在失望什么。” “没有。”山本智一惊,挠了挠头。 “我是叶老师的好友小池一郎,请问您是?”来者自顾自地开始了自我介绍,对山本的态度也谈不上特别的友好,甚至显得有点咄咄逼人。 听到这个名字,山本智恍然大悟,这确实是早上与自己电话的委托人。虽然比预期见面的时间更早,但此刻更适合直接表明身份,缓解一下紧张的氛围。 “您好,我是今早接受您委托的山本智。”言语间山本双手递上了自己的名片。小池一郎瞥了眼,伸手接过,同时递上自己的名片,完成了基本的正式会面。 “你找到学校来了?”小池一郎有点诧异。 “有些私人原因,不方便透露。”山本智并不打算说太多,因为他饥肠辘辘,想赶紧找个餐厅吃个午饭。 似乎对山本智也没有过多的兴趣,小池笑容满面地走向叶乐:“因为是你推荐的事务所,我便立刻联络了,没想到在这能够遇到,太巧了。” 叶乐沉默数秒,深吸一口气,随即面无表情地回道:“是我哥的事务所,我帮忙招揽生意而已。” “山本先生是你兄长吗?”小池对山本智的态度立刻端正了起来。 山本智赶忙挥手否认,叶乐扫了眼小池一郎,不耐烦道:“你是笨蛋吗。我姓叶,他姓山本,他怎么可能是。” 委托人被骂成笨蛋,山本智有点不知所措,正准备帮忙解释,却见小池一郎朗声大笑:“我是有点笨了,真是不好意思。” 叶乐眉头紧蹙。 “我惹你生气了吗?”小池一郎柔声细语地谨慎询问,“我请你喝杯咖啡,赔礼道歉行吗?” 山本智面露不悦,心道:“为什么没我的份。” 看了眼山本智,叶乐简短道:“既然侦探和委托人已经顺利碰面,这杯咖啡更适合你们。我就此告辞。”说罢,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山本智盯了眼手表,已经下午2点半了,又抬眸看了眼委托人,试探性地问道:“好像距离我们预约的时间还有4个多小时,您怎么看,需要去咖啡厅聊案子吗?”当然山本并不想改,他很饿,咖啡厅的食物不如大米香。 小池盯着叶乐的背影,婉拒道:“我希望叶先生也能在场,所以还是按照预约的原定时间吧。” 山本智的午餐还是独自一人解决了,说到底一点好处没捞到,扫兴地驱车从大学返回事务所途中,顺便去超市买了些黑森林小蛋糕和草莓味的果汁饮料,黑森林小蛋糕是叶凡的最爱,草莓味的果汁饮料是山本智唯一的坚持。 去收银台结账时,途经书刊区拿走了一本新出的少年JUMP漫画书,又扫了眼其他书刊封面,花花绿绿的少年少女封面配图的轻小说。 山本智拿起一本封面印有“电击小说大赏文库赏”字样的书,书名是《杜鹃啼血》,封面配图是一只展翅的赤鸟飞翔于一片澄蓝色的背景中。 “现在的轻小说这么深沉了吗?”山本智边在心里嘀咕,一边翻开书的首页,书边栏记载着作者简介和内容梗概。 作者简介:清水栗子,性别女,年龄,保密,最近迷上了足底按摩和温泉。没配任何真人照片,照片栏替代的是一张口红的静物写真。 “当燃烧的煤炭烟雾缭绕地拥挤在混乱的房间时,他们相视一笑,用“无聊”代替“晚安”。一小时后,我看着他们死于无聊。”山本智默声念了段内容,突然感觉有点意思,抽走一本未拆封的,走向收银台排队结账。 等他回到1705号事务所时,房门已经大开着了,捡起地上扭曲的铁丝,弯腰看了眼锁芯,周围的划痕明显异常。 将铁丝装进裤口袋,山本智叹了口气,他端起花盆,看了眼静静躺在盆底的钥匙,摇了摇头,随即走入屋内。 半年未续水电费的屋子里此刻灯火通明,山本智在玄关一边拖鞋,一边朝里面喊道:“你又撬锁了吗?”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6点了,距离预约时间还有半小时,进入客厅,听到了淅淅沥沥地水声,盥洗室那边传来了含糊不清地回话。 将买来漫画书和小说书扔在沙发上,把蛋糕和饮料放到厨房后,山本智脱下西服外套,松了松衬衫领口,褪去领带,拖起长音道:“你说的——我一句——也听不懂——” 淅淅沥沥的水声戛然而止,屋内一片寂静,山本智的末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格外突兀地回荡着。 浴室门被人“啪”的一声推开,头顶毛巾,身着一身黑色运动服的男人走了出来,不以为意道:“没钥匙,手机也没电了,联系不到你,不就撬了。” “钥匙放在了门口花盆底下,你又忘了?”山本智盯着眼前的叶先生,没了先前的尊重,提醒道,“不要再做这种让人误会的事了好吗。半年前我们已经被房东警告了。”去年搬走的邻居就是因为看到奇怪的人撬锁,吓得连夜搬走了,现在他怎么又来这套。 “抱歉,我忘了。”用毛巾粗糙地擦了擦湿漉漉的短发,一双略显慵懒而无神的双目从撩起的发梢下露出,叶凡抬了抬眼皮,没一会头发又垂了下来,他重复擦拭着,喃喃道,“反正门锁现在也被我弄坏了,不然换密码锁吧。” “由您决定。”山本智再次诘难道,“只是你为什么要跑到事务所洗澡?这里是工作场所。” 第5章 恶魔的邀约 扒下头上湿漉漉的毛巾,叶凡睨着合伙人的表情,心道:“这家伙,是在对我抱怨呢吧。” 但他没打算照顾山本智此刻斤斤计较的情绪,窝进沙发,故意提高了音调,笑道:“山本先生,工作场合取决于工作时间和非工作时间。非工作时间,这里只是个房间,所以想干什么都可以。” “你这是对工作的不尊重。”山本智眯起双目,认真道。 “山本先生,我只是在解答你的疑问。但你好像又提出了新的问题。”叶凡勾起唇角,睨着山本智,挑衅般地笑道,“那我换个例子,情侣主题公园盈利对象是情侣,但也不会时时刻刻只以情侣作为游客目标,不然主题公园会倒闭。何况,你不是就去过,独自一个人。” “我是去工作,又不是去玩。”山本智皱起眉头,他可不想因为单身被攻击。 叶凡闷笑出声,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我在工作场所洗澡是不尊重工作,你去玩乐场所工作,难道就尊重玩乐了?” 意识到叶凡正在诡辩,那是他最擅长的偷换概念把戏,山本智干脆闭上了嘴。 持续的沉默,让叶凡有点不自在,他可不喜欢这种气氛。 “好了,我下次会注意。”叹了口气,叶凡无趣道,“但不是因为你说的有道理,我只是尊重了你的工作态度。” “很好,叶先生,希望您可以说到做到。”山本智简短道。 “我尽力。”叶凡松了口气,有时候玩火也需要把握时机,不然可能引火**。 “一会委托人就要上门了,您能稍微穿得得体一点吗?”山本智严肃地盯着叶凡,他那身随意而懒散的运动服看着分外碍眼。 尤其是这个穿着运动服的叶先生平时根本就不运动。 山本智的行动力一直很高,所以在嫌弃的言语脱口而出时,他就已经从角落里拖出了一个行李箱。 “你不会是想藏尸吧?”叶凡躬身蹲下,直勾勾地盯着箱子,饶有兴趣地建议道,“我应该适合更大尺寸的箱子,因为腿比较长。” 山本智眯起双目,冷声道:“腿长的话可以锯断,多大的箱子都可以。” “说不定你还真思考过。”叶凡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山本先生,可怕可怕。” “我要是真想把你怎么着,不会在这里对你下手的,你在担心什么。”打开行李箱,甩手便扔给叶凡一套熨烫好的衬衫,西裤,山本智又合上箱子,无语道,“麻烦你换上这套衣服,此外,浴室里就有剃须刀,请刮一刮你那胡子。” 摸着下巴的硬邦邦的胡茬,叶凡手拿着衣服慢吞吞地进了浴室,一边收拾仪容一边大声嚷嚷:“所以我说啊,你们就是太重视这种繁琐的客套了,才会这么压抑。” 山本智没有吭声,心中腹诽:“你不还是无法完全融入日本的生活,才只能做个线上咨询师吗。” --------------- 人类真是个奇妙的物种,明知死亡是终局,却仍坚信未来美好。 那不如快进至终局,迎来完美的终章。 My sweet honey,in the embrace of death. ——《杜鹃啼血》 ---------------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山本智成功预约这位医生,不为别的,他想见识一下别人口中的恶魔究竟是什么样子。 到了约定时间,他却控制不住的心跳剧烈,犹豫着拨通了预约电话,待忙音消失后,电话那头传出了吐字清晰,温和却有力地沉稳回应:“喂,您好,这里是叶凡,是预约者山本智先生吗?” “是的,您好。”山本智那颗怀疑的心稍稍坠地。 “那么我先了解一下您的情况,请您放心,语音并不会被录音,我们会保护您的**……啪!” 山本智听到电话那头传出了玻璃类物品打碎的清脆声,并听到了叶凡说了一句听不太清晰的话语,好像是:"木?木屐?"(这里是因为叶凡说了一声该死,听着有点像是日语发音木屐)。 电话那头立刻道:“没事,开水烫了手,摔了杯子在地上。” “请注意安全。”山本智客套地回复。 电话那头的叶医师,仿若无事地继续道:“很感谢你的配合,方才是了解你性格的一个小测试,我可以了解您适合何种聊天方式。” “那你找到了吗?”山本智对这种测试把戏提不起兴趣,他开始无聊了。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几分钟,缓缓道:“您觉得自己是个特别的人吗?” “不,我不觉得。”山本智微蹙眉头,虽不知常规的咨询流程,但这种略带挑衅似的窥探发问,确实让他放弃了挂断电话的想法,反问道,“这与我们的治疗有什么关系?” “我们只是聊聊。”对方停顿须臾,沉声道,“但您觉得自己需要治疗?为什么呢?” 有种被蛇缠住身体的恶心感,山本智的双眸露出寒光,冷声道:“叶医生,您似乎一直在用问话的方式追问我,不管您出于什么目的,请终止这种方式,否则我会立刻挂断电话。” “抱歉。”对方立刻道歉,缓和了语气,甚至有些慌乱道,“请不要给我差评!” “……”什么吗,一个害怕差评的平凡者,山本智闭了会眼睛,才继续道,“看你表现。” 警告的效果很好,对面小心翼翼,山本智很满意,与对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什么,等到两小时计时的声音响起,才惊觉时间过得飞快。 “时间到了,山本先生。” “好的,麻烦了。那再见。”山本智正打算与咨询师做完最后的客套感谢词,却发现叶医师并没有终止话题的意思。 “稍等。” “什么?” “山本先生是一位刑事?” 他不记得自己说过职业,山本智诧异不已,身体的毛孔不自觉的战栗开来,前所未有的感觉。 “我只是猜测,如果您有顾虑,不用回答。”电话那头的叶医师沉默须臾,似乎完全忽略了治疗时间以及线上诊疗的规定,又道,“我们下次可以见面继续,您觉得可以吗?” 手心冒汗,握着话筒的手换到了另一边,山本智的心脏剧烈跳动着,恶魔的邀约吗?刺激又富有挑战。 但他还是选择了拒绝,本以为到此结束,一个月后,山本智收到了一封来自于叶医师的邮件,看完邮件的内容,他便慌张地将邮件删除,惊魂未定地拨通了那个人的手机号码。 第1次诊疗后,叶凡便将私人手机号码提供给了山本智,并告知他特殊情况可直接拨打电话。 等待接听的过程中,山本智再次用鼠标点击了邮件的废弃站,以防万一地再次清理了里面的所有文件。 “喂,您好,请问是谁?” “叶凡。我是山本智。”电话那头终于接通了,山本智冷静下来,“见一面吧。” 第6章 恶劣的初印象 山本智依稀记得那天的约见地,是距离自家二十多公里远的咖啡店。那天,他去得很早,因为太久没去,差点没找到。店长和店员热情地招待了他,因为饿着肚子,便多点了份三明治。 等他吃完,伴随着推门声,店门铃铛摇曳,响起清脆的叮当声。 山本智望向门口,被来人吸引了目光,那是个年轻的女人,应该只能算年轻,但不算女生。她穿着超短裙,扎着双马尾,戴着鸭舌帽,嚼着口香糖,一蹦一跳十分夸张地走进了店内。 山本智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等他再一抬头,女人却来到了自己身边。 “你……”未待他发出任何疑问,女人从小包里掏出了一张名片置于桌面,推向了山本。 山本智疑惑地拿起了名片,名片上印的名字是小野熏。 女人重新审视了一眼自己递出的名片:“不是这个。”说着便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名片,重新换了一张,再一次体贴地放置于山本的桌面前,“这个。” 这次的名片主角变成了叶凡,山本智狐疑道:“你是叶凡吗?我记得是位男士。” 女人坐下,打量着山本智,若有所思道:“虽然你是男的这点出乎我意料,但我还是好心提醒你,离他远点。” 她还是没说自己是谁,山本智心想,礼貌回问道:“提醒什么。” “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不知道。” “我知道,我特别理解他,他也特别懂我,我们是超越知己的关系。你知道吗,他很爱我,却不和我在一起,因为他在控制自己,因为他无法自拔爱着我。他越爱我,就会越远离我,所以我知道,他肯定深爱着我。你懂吗?”女人一口气说完。 山本智微蹙眉头,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反问道:“你是说他爱你?” “是的,他就是爱着我。”女人心满意足地露出笑容,继续道,“你看,你也是这么说。” “女士,如果你只是想和我聊聊,我也乐意。”山本智不喜欢她,因为她没有逻辑,纠正道,“我对他并不熟悉,也不知道你俩之间的事,所以我没有附和你什么。我只是在反问你,你为什么说他爱着你。” “他对我有控制欲,而爱就是控制。”女人兴致勃勃,她的双眸发着光,激动道,“他会注意我的一切,我的未婚夫,我的前任,还有我的过去。他会指责我的行为,像个神父一样教导我。” “你说的好像并不具体,怎么控制?”山本智微蹙眉头,他对神父这个称呼感到厌恶。 “他会给我建议,让我做什么,不让我做什么。每当我提起我的男友们,他就非常不高兴,甚至斥责我。” “为什么斥责你?” “因为他爱我。” “你觉得他在吃醋?”山本智紧皱眉头,女人匮乏的词汇量,让她再一次用爱解释一切。 “对,他是在吃醋,你也这么认为吧?”女人搓着自己的双手,羞涩地偷笑。 “女士,你是故意的吗?”山本智拧起眉头,他好像发现了问题在哪里,不确定道,“你只是在重复你认为的结论,但并未给出充足的证明。我的疑问好像都被你转为肯定,作为你观点的支持。不是吗?” “爱不需要证明,你这个笨蛋。”女人皱起眉头。 被人说笨蛋,山本智还是头一遭 ,蹙眉道:“冒昧一问,他和你接吻了吗,情不自禁地脱了你衣服,去抚摸了你吗?” 女人抿了抿嘴,垂下眼皮,嘀咕道:“他和别人不一样。” 山本智抱起双臂,不再顾忌,蹙眉道:“但如果你们相爱,肯定会有 sexual relations . ” “他只是不习惯亲密接触,有点性冷淡。”女人眼珠子开始乱转,定不下来,语速又突然加快道,“不对,这些都无所谓,他就是爱我,所以他不需要那样依旧可以爱我!” 山本智无聊道:“那你应该带他去看医生,男科。” “你不懂吗?”女人的手指猛烈敲击着桌面,她皱起了眉头,大喊道,“我说他爱我!” “抱歉,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山本智拿起外套,打算换个座位,因为他意识到这个女人没法沟通。 “等等!”女人立刻起身阻拦,被山本智甩开。她见阻拦不动,立刻从他背后猛推了一把,“你怎么听不懂!” 山本智一个不稳,身形沉重地撞到桌角,额头猛然一痛。 “嗡”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大脑炸开,山本智摸了摸湿润的额头,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但他还是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动作,闷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见面地点?” “因为他爱我啊,所以我知道他所有的事。”女人未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任何抱歉。 她沉默地盯着窗外,忽然眼神一闪,瞪着山本智道,“他是个疯子,所以你离他远点!”说罢转身扬长而去。 “疯子一样的神父吗。”真实莫名其妙的初印象,山本智突然发笑,从裤口袋中掏出手帕,按压在出血的额角,重新坐回原位,他一定要见识一下这个人。 又过了十几分钟,店门被推开。 “叮当。” 门铃再次作响,山本智抬起头,看到进来的青年。 来人身穿白色毛衣,休闲裤,正热情地和店长打招呼,语气轻松:“今天天气不错。”他望向咖啡厅内,目光在山本智身上逗留了几秒,又扫视了一下四周,猛地停住脚步,突然转身往门口跑去。 “站住!”山本智猛地起身,快速冲上前,三步并作两步地一把揪住了青年的衣领,声音是骗不了人的,太熟悉了。 “你是叶先生?”山本智心跳剧烈,分不清是火冒三丈,还是激动异常。 “山本先生,这是出了什么事。”叶凡比山本高出了一个头,但因为被像抓小偷一样被抓住,他失了气势,便试图推开揪住自己衣领的手,却是徒劳,不得不缓和气氛道,“我们不如坐下来好好说说?” “你是叶先生?”山本智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是,初次见面……” “那你跑什么?”山本智又问。 叶凡扯了扯嘴角,尴尬道:“我看你脑袋流血,以为你在执行什么危险任务。” 咖啡店老板露出好奇的表情,一边张望,一边偷偷和店员在那小声嘀咕。 “有个女人专门找到我,说你是个疯子,让我远离你。”山本智面无表情地看着始作俑者,“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女人说我是疯子。”叶凡微眯双眸,若有所思道,“你专程找我就为了这事?”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山本智自然不是为了这事找他,但并不耽误他的好奇心。 叶凡笑道:“如果你感兴趣,我们可以坐下慢慢聊。你这么抓着我,你的手应该也累了吧。” “可以。”快速松开了抓住叶凡衣领的手,山本智偷偷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 叶凡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山本智原先落座的位置,因为那桌上有水。 “可以说了。”山本智坐在了对面。 端起杯子,叶凡问道:“说什么?” “她说你是个疯子,疯狂的爱着她。”山本智双手环臂,提醒道,“你如果不想解释也可以,我大不了就这样在你的售后评价栏里添上这笔。” 第7章 妄想 “长话短说,情况完全相反。”叶凡微蹙眉头,看了眼窗外,不耐烦地敲着桌面,又看向山本智,才开口道,“我换了地址和邮箱,就是为了躲开她。” 完全否认了,山本智若有所思道:“那你做了什么让她误会的事?” 叶凡淡淡道:“她误会我,那是她的事。我不需要解释什么,也不必自证。” “那她为什么那样说。”山本智有点讨厌他轻描淡写的态度,毕竟有个人这么在意他,哪怕有点疯狂,“不可能无缘无故。” 叶凡一口气干掉了山本等他时已经喝了半杯的加冰柠檬水,才继续道:“你是刑事,接触过不少案子了,你应该清楚不少加害者以受害者的言行不当对他造成刺激为由,作为自己的无罪辩护吧?” 忽略掉叶凡为何知道自己刑事身份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山本智认可道:“这确实是辩方律师常用的辩护手段。” “但被害者怎么会知道这个加害者本身有毛病?又怎么知道什么样的言行会刺激到这人?” “确实如此。”山本智沉默着点了点头。 “同样的,你不能指望一个本身就怀有妄想的人去正常的思考。而且如果对方完全放弃思考,你说什么,对方都能做出曲解,去完整自己的妄想,那你的应对策略只有远离,而不是所谓的解除误会。”叶凡敲了敲空杯子,继续道,“毕竟这个误会是她自己构想出来的。” “即便如此。”深吸一口气,山本智双手环臂,提议道,“你没打算去帮帮她吗?毕竟她也很可怜,而你又是心理医生。” 沉默地盯着山本智,良久后,叶凡推开空杯,缓缓道:“山本先生,如果有人向你求助,你一定会施以援手吗?” “自然。”山本智颔首,毕竟他是刑事。 “你是个善良的人。”叶凡轻笑,又反问道,“如果这个求助者,反复遭遇同样的问题,次次寻求你的帮助呢?” “那肯定有原因。” “为什么他不去找别人,偏偏找你。” “因为我值得信任?”山本智怀疑道。 “也可能,但不妨换个角度试试。”将手中把玩的杯子倒扣在桌面,叶凡继续道,“有没有可能是那个向你求助的人,并没想解决任何问题,甚至他不觉得是个问题,只是享受其中呢。” “享受?”山本智惊诧不已,“这有什么好享受的?” “婴幼儿通过哭泣索求母亲关注以获得生存资源,初期阶段,这种行为模式是自然的本能行为。但随着年龄增长,一个人若未得到正确的引导,就会时常哭闹,因为他发现,如果这样做就会被周围人宽慰、陪伴,最后甚至可以获得自己梦寐以求的玩具。这种模式持续到成年,便会养成对他人频繁展示不幸的习惯,目的是为了维持和强化自己的受害者身份。” 山本智不解道:“成为受害者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吗,为什么会享受?” “受害者并非真正受害者,而是自以为的受害者。”叶凡摇了摇头,纠正道,“习惯性以受害者身份与你构建联系的人,看似向你求助,实际放弃个体性,放纵自己的被动性和依赖性。在这过程中,他通过求助,得到你的关注,内心获得极大的安全满足感,这也是他为什么享受这个重复过程的原因。” 山本智似乎有点明白了:“你说的是她?” “有点不同,因为可能更严重。”叶凡正色道,“山本先生,我帮助过她,正因为我的帮助,她才会将依赖性转移到我身上,只是那时,我没有及时发现她是钟情妄想症。” “你的业务水平看来不够,因为你没发现钟什么妄想。”山本智瘪了瘪嘴,嘴硬道,“我看她一眼,就知道她不对劲。” “我能发现已经很难得了,毕竟她在我和你面前的状态是完全不同的。她可以将主体、客体身份全部颠倒,过去、现在、未来混乱不分,真假故事混溶交错。而她只会陈诉一个事情,她是被深爱的那个。”叶凡微蹙眉头。 山本智回忆道:“但是不确定心意的时候,不是常有这种事发生,假装自己被爱着,难不成都有问题。” 叶凡解释道:“正常人这么做,无非是好面子,但被拆穿会有羞耻感。钟情妄想症的人不会,因为他们只觉得自己在陈述事实,这属于精神分裂症的范畴。” 山本智诧异地嘀咕道:“这么严重?是不是因为这类人感情阅历不足,时间长了就明白了。” “钟情妄想这一爱情错觉是精神异常的表现,不是思想认识问题,不能靠摆事实讲道理、解释或劝告来奏效、来改变。”叶凡双手交叉,沉默须臾,严肃道,“他们坚定不移地认为其实不喜欢自己的人非常喜欢自己,且往往会歪曲地认为对方很多拒绝自己的言行其实是对自己的考验。也就是说不管我说什么,都能被她编织进自己的幻想中,并信以为真,深信不疑。而切断妄想的最佳方式,便是不做任何回应。所以,山本先生,不要将帮助说的这么随意,这绝不是救起路边野猫那般简单的事。” “抱歉。”山本智端坐起身,口是心非道,“我没有苛责你的意思。” “啊——”拖长了音调,叶凡歪了歪头,语气如常道,“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愿意和我见面,之前你可是果断拒绝了。” “你可以猜猜。”山本智微眯双眸,他在装傻吗?明明是他发了那些给我。 “我大致推测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烦请你指出。”叶凡双目放光,盯得山本一阵发毛,只得稍微点头配合他一下。 “首先昨天山本先生临时打通了我的手机号码时,我便已经起疑,因为确实很想见你,所以我便未询问你任何细节,但昨天你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怎么友善,而且还带了一层慌乱。”叶凡停顿片刻,伸手招呼服务员加水,并且完全无视服务员递上的饮品单,挑剔道,“这个不需要。” “我来点,你喝什么。”山本智伸手接过饮品单。 “随便。”叶凡并没拒绝,蒙头喝了口水,他刚才说了不少话。 山本智瞄了一眼,选了两杯最便宜的咖啡。 待人走开,叶凡继续开口道:“我对你们的礼节完全不通,如果有什么惹怒到你,还请你稍微忍耐。” 这种免责声明,让山本智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开始用刑警的目光审视着眼前的男人,看起来毫无气质可言,头发杂乱无章,基本上遮住了一半的眼睛,肤色却白得吓人,就像个还活着的尸体。 没错,他是个尸体。 山本智在内心对叶凡做完符合自己职业身份的归纳后,心满意足地咧咧嘴角。 “你刚才在心里对我大肆贬低了一番吧?”叶凡从容一笑。 仿佛抓住了耗子的猫一般,山本智虽然心里惊讶,但是面上刻意表现的一张扑克面地摇摇头,所以他才不想线下和人见面,看起来像是被人直接当场解剖一样。 叶凡不以为意地笑道:“我挺喜欢别人对我不一样的评价,这样不是显得我很特别吗?” “是吗,时间不早了。”山本智下意识地扫了眼手表,如果这家伙还在装傻,他就打算动用武力了。 叶凡略觉惋惜地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和你的诊疗持续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我将对你的行为可能性通过自己的合理假想做了不同的归纳罗列,同时存在了邮件的草稿箱中。” “看来你知道。”山本回忆起那封惹人不悦的信件,愈发不悦起来,他口气冷漠道,“那封诽谤我的推演邮件是不是只是你从业生涯的一小部分呢?你是不是常以自己可以随意把玩人心,而暗自欢喜呢?” “你的推测也很合理,确实不止一个。”叶凡并未否认,但也纠正道,“我也确实出于个人兴趣在收集资料,不过并没把玩人心,因为我也玩不了。至于那封邮件,我是今早查阅时,才注意到已经被人发送给你了。” 山本智微蹙眉头:“被人发送?” 第8章 丢失的警枪 服务员送来咖啡,叶凡和山本智同时点头微笑,对她道了谢。 待人走开,叶凡继续道:“1月前,我发现家里被人翻了个底朝天,报了警,但因没有丢失物件,警察也未重视。但为避免后续麻烦,我搬离了原住宅,去了更偏僻的地点。2周前,邮箱偶有异地登录的情况,我才注意到是网络IP被人追踪,所以不得不时常更换IP,做虚拟地址处理。” “有人跟踪监视你。” “是这样。前段时间,我因太忙忘记更换,可能才导致今天的状况发生。”叶凡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皱起眉头。 山本智否定道:“这只是你的说法。谁知道是否存在这么一个人。” “还没发现吗,那个女人是怎么找到你的?”叶凡拧起眉头,他忘了奶昔和方糖,被咖啡的苦味逼得砸了砸嘴。 “她说你爱她,告诉了她。”山本智怫然不悦。 “我没向她透露任何信息。是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盗了我邮箱账号,阅览我与他人的私人信件,同时监听了我们的电话,所以才能找到你。”叶凡不易察觉地皱起眉头,沉下声来建议道,“当然,你如果还不相信的话,就由你拿出具体的证据,而不是什么爱不爱。” 山本智沉默须臾,问道:“她为什么要来找我?” “由于我经常被投诉。”没在无聊的问题上继续周旋,叶凡松了口气,继续搅拌着混合了奶昔和方糖的咖啡,无所谓道,“所以这个月,我就只有一个咨询人,山本先生你。” “为什么只有我。”山本智警惕地睨着眼前人,“你做了什么特殊筛选吗。” “单纯是没人找我。”叶凡似乎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你这样吊儿郎当的态度,是很容易没工作。”山本智双手环臂,再次确认道,“她是只发送给了我,还是也发送给了别人。” 这是个很关键的问题,起码他得知道这个麻烦有多大。 “这点你放心。”叶凡打开手机,点出邮箱界面,展示页面给对面的人,“我做了复原,可以确定这封邮件她只发送给了你。” 接过递来的手机,山本智盯着屏幕从头看到尾。“如何?”叶凡问道。 “你的职业要求是保密,不与旁人透露。没错吧?”山本智将手机归还,他学过这种资料还原技术,所以也知道对方没有骗自己。 “关于保密这点。”手机反扣桌面,叶凡双手交叉道,“如果我指名道姓,并将这些事告诉你生活圈的人,伤害了你的公众形象,那自然是不妥的。但我如果只是写在自己的私人邮箱中,被不该发送的人发送了,那不属于我不保密,只是属于意外。” “法律这块我比你熟。”山本智脑子很清楚,提醒道,“不要在我面前耍小聪明。” 叶凡思忖片刻,改口道:“这件事我有责任,确实存在管理不当的过错。你想怎么处理,比如具体多少钱?” 山本智皱起眉头:“我如果不想要钱呢。” “那会很麻烦。”叶凡嘀咕了一句,又说道,“山本先生,你如果较真起来,我们都会很麻烦。” “叶先生,明显是你给我带来麻烦。”山本智纠正道。 “看来你还不明白。”叶凡歪了歪头,拿出手机,突然念出声来, “他如往常一样颤颤巍巍地行经被害人现场,在路边放下了一束百合花,希望这如花的女子可以走得安然,如她绽放时那般美丽。最后,他由衷地感谢那位善良的刑事,在快意与歉意中,前往警局自首——” “你不用读出来。”山本智皱眉打断。 毫无感情的朗读,让他毛骨悚然。记忆瞬间涌入脑海,那种想被人发现,却又恐惧被人发现的矛盾感,冲荡内心。 叶凡放下手机:“据说人们在阅读故事时,会情不自禁地代入视角,尤其是第一人称的故事。所以不少人写小说时,会用第一人称。” “你在说什么?”山本智对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弄得心烦意乱。 “我写的是观察日记,所以只会写第三视角。”叶凡耸了耸肩,凝视着眼前人,淡淡道,“那么,山本先生。你在代入谁呢?那个他?还是那个善良的刑事?” 山本智愣住,直觉告诉他,这里有什么陷阱,所以他没有回答。 “除非你是个特别容易有代入感的读者。否则,你的反应可能有点过度了。你来见我,如果不是为了赔偿,那是为了什么?”等了许久,不见答复,叶凡勾起唇角,笑道, “或者我们做个情景模拟:条件一,约见的咖啡店离刑事家很远;条件二,咖啡店旁1公里有个废弃的旧工厂。那么,假如你就是那个刑事,你会怎么做?” 山本智还没傻到听不出来叶凡在故意试探自己,看着叶凡的目光,也露出了一丝冷意。 自己故意定在了远离住宅的咖啡店,为了避开自己的生活轨迹,这附近很荒芜,没有监控,适合处理后续问题。 “撇开刑事身份不说,这种条件,应该很适合杀人灭口吧?”叶凡继续道。 山本智紧抿双唇,想起背包里有把开了锋的美式军刀。 “但山本先生你不会这么做,因为你已经发现不止我一个知情人。不寻常理的女人突然出现,让你不得不终止行动,而且她如果发现我行踪不明,以她的疯狂,会第一时间找上你。”叶凡眯起双眸,顿了顿,继续道,“是不是,山本先生。” 山本智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简短道:“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刑事。” “当然,我知道。我只是在假设。”叶凡点了点头,挑起眉眼,语气平平道,“既然你不是那个刑事,就说明整个故事与你无关。那我更未违反保密协议,我也没必要向你道歉以及赔偿。” 让人生厌的男人,山本智想。 “不。”但他皱着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指了指自己被撞的额头,纠正道,“首先,与你有纠葛的女人,让我破了脑袋。其次,那个女人1月前开始跟踪你,2周前黑了你的账户,自然也能监听你的电子通话,我们这个月已经进行了五次咨询通话,即便从2周前开始,加上我喊你出来这通,共计三通。除非你能证明,她没监听,否则我依旧有理由告你违反了保密协议。而且,她已经找到了我,说明她确实听到了。” 叶凡放下咖啡,单手撑腮道:“如果不怕案子的真相被牵扯出来,可以随便告我。” “分不清现实的是你,以后不要再联系我。”山本智绷着脸,拿起手提包起身。 “山本先生,希望您有需要就来找我,我号码不变。”叶凡伸出手臂拦住山本智的去处,认真道,“我只给您一个建议,您似乎并不适合刑事这类职业。” 不再伪装的威胁,看来他什么都知道,山本智攥紧拳头。 “我是否适合,似乎还轮不到你来评价。”山本智推开叶凡,头也不回地快速朝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