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80年:回到妻女惨死前》 第15章 真爷们靠自己 土坏房子隔音很差,动静大点隔壁便听得一清二楚。 陈远原本不想管别人家的闲事,听见王大宝朝苏月嚷嚷,他就不能当作没听到了。 抱起暖暖便来到王翠花家里。 “你这么大块头,总该有点爷们儿的样子。” “自己不想法子赚钱,只会朝一个妇道人家伸手,你是怎么好意思张开口的?” 王大宝臊得满脸通红,梗着脖子狡辩。 “我们山里都是这样的,我爸妈也不能白养她吧。” 会脸红说明还有羞耻心,还有得救。 陈远用力拍了拍王大宝的肩膀,语重心长说道。 “一直是这样也不能证明是对的。” “时代不一样了,满地黄金就看你愿不愿意弯腰。” “既然能靠自己努力赚钱,让你父母过上好日子,何必抛下脸面逼迫你姐姐?” 王大宝抬眼看向陈远。 “你说的是真的?” “你能教教我吗?” 这就对了嘛。 陈远揽着王大宝肩膀往自己院里来。 “黄金不是一天捡的,不过我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元宵节,王翠花和苏月扎了一些灯笼赶集去卖,却剩下一大半。 陈远帮她们出主意,联想到二十年以后的婚庆公司。 如今政策刚开放,很快会有一些人闻风而动,各种商铺也会如雨后春笋般飞速涌现。 如果抓住这个机会,抢占婚庆市场,赚钱还不跟玩似的。 陈远便给王大宝出主意,让他做婚庆。 但王大宝从小生活在大山里,见识不足,手里也没有本钱,关键性格还不够活泛。 听陈远说完,吭哧半天,才说。 “上门送灯笼,讨赏钱,和乞丐上门送财神有啥区别?” “这么丢人的事我可不干。” 帮着他爸妈卖女儿他不觉得丢人,这会儿想起要脸来了。 陈远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不过他不愿意也不能强迫他。 “要不你帮我干活吧。” 附近的酒瓶越来越少,陈远自己去远处收又浪费太多时间,需要一个专人来做这件事。 “我给你一辆三轮车,你去各村收酒瓶,收上来一个我给你一分钱。” “顺便收细粮票、肉票,十斤也给你一分钱。” 本来陈远是打算按天算工资的,转念一想,这傻小子脑子空空,突然给他很高的工资,未必是好事。 没准儿被人哄着沾染上恶习。 他好心帮人,倒成了害人。 一分钱听起来不多,但肯出力气,一天下来也能赚上大几毛,对山里孩子来说已经很了不得了。 王大宝脑子不够用,算不出一天能赚多少钱,不过有钱赚就好。 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行,我这就回家给我爸妈说一声,明天就来干活。” 陈远又把他叫了回来。 “你家到这里几十里路,一天跑一趟时间都花在路上了。” 王大宝傻愣愣问他。 “那咋办?我不回去住哪?” 说话的功夫,王翠花担心王大宝冲撞了陈远,也跟了过来。 陈远故意提起住宿问题,就是暗示王大宝跟王翠花服个软,在她家借宿。 卖女儿的思想是不对,但也不是某一个人的问题,而是社会环境造成的。 王大宝有了赚钱的路数,不再惦记问王翠花要钱,两姐弟的关系也能慢慢缓和。 王翠花再要强也是个女人家,有弟弟撑腰,日子会轻松不少。 陈远替王家姐弟想的周全,奈何王大宝就是个二愣子,没有听出他的暗示。 倒是王翠花领会到他的良苦用心,朝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主动开口道。 “你先住我那,可不能白住,得帮我劈柴。” 王大宝面对王翠花,心情是很别扭的。 一方面他知道王翠花嫁老光棍,是为了多要彩礼,盖房给他娶媳妇。 他对王翠花是有亏欠的。 另一方面,又觉得他欠王翠花的人情,以后会还,但爸妈再不好也是爸妈,不能惹他们生气。 对她又有怨气。 王翠花主动留他住在家里,他说不出感谢的话,闷声道。 “等我赚了钱,我给你房租。” 不识好歹的东西。 王翠花气的想赶他回山里,苏月见她变了脸色,连忙抢先将她拉去灶房。 “小弟难道来一趟,吃完饭再回去。” “翠花,你帮我烧火,我把肉给咱炖上。” 山路不好走,吃过饭陈远便让王大宝回去了。 王翠花帮着洗好碗,也回去自己院里。 “趁着日头好,把被子洗洗晒晒,厢房夜里冷,铺盖要厚一些。” 嘴上怨恨娘家,对唯一的弟弟还是心疼着。 苏月过去帮她打扫厢房,生火盆驱潮气。 陈远便一个人去了镇上。 之前收酒瓶用的自行车是借的,既然经常用,还是买个三轮车方便。 买这种大件只能去供销社,倒是有一辆停在角落里,一问价格,三百五。 陈远知道这玩意贵,带了五百块钱在身上,但买三轮车除了钱还要票。 问售货员,去哪里弄票,售货员眼珠子差点翻到天上去。 “这三轮车是县里为了扶持个体户特批的,全镇就一辆,票得去镇长那里申请。” 陈远犯了难。 他弄那些玻璃制品,连小作坊都算不上,也没必任何手续,自然不在个体户之列。 规定如此,陈远也只能遵守。 从供销社出来,站在路边犹豫了一会儿。 他是决定用玻璃制品赚一笔,便改行做别的。 比如买几间破房子等拆迁,当个一夜暴富的拆一代。 或者炒股,那几支躺着赚钱的原始股他记得一清二楚,真正的一本万利。 但眼下没有手续就不算个体户,办手续又太麻烦。 正犹豫不决,一眼看见杜所长从一辆吉普上下来,在旁边买包子。 陈远脑子里灵光一闪,堆起一个笑脸凑了过去。 “杜所长,您还记得我吧?” “除夕那天,在供销社,我被诬陷报警,是您出的警。” 说报警其实并没有真的报,更没有立案,陈远提起这件事是为了套近乎。 却没想到,杜所长本来就对他印象“深刻”,顺手递给他一个包子,在路边蹲下啃了起来。 第16章 扯虎皮做大旗 陈远见杜所长这么平易近人,也在他身边蹲下。 “杜所长,我想请您帮个忙。” “我自己做了一些玻璃制品卖,之前没考虑那么多,也没办手续。” “如今想买辆三轮车收酒瓶,但申请三轮车票得是个体户,这手续办下来少说得十来天。” “您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手续能不能办的快一点。” 杜所长以为陈远想让他帮忙走后门买三轮车,至少也是帮他弄张三轮车票,没想到他只是想打听办手续有没有快捷一些的办法。 幸好陈远不贪心,否则杜所长要后悔自己帮他。 啃完最后一口包子,招呼他跟自己走。 “简化流程的方法我也不知道,我带你去问问。” 杜所长的脸就是通行证,不需要他说什么,自然能简化的就简化了。 后续需要什么证明之类的,也会有人详细说明,省得他们白跑。 原本至少需要一星期才能办完的手续,只要第二天再补充一份村里的介绍信,就可以到手。 陈远不知道怎么感谢杜所长才好。 “杜所长,我请您吃顿饭吧。” “没别的意思,中午我还吃了您一个包子呢,礼尚往来也该让我请一顿。” 这小子还挺会办事。 杜所长对陈远有点刮目相看,却没有接受他的邀请。 “你吃我的没毛病,我吃你一顿,明天就得有人举报我。”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以后有机会,我请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远也不好勉强,一通感谢后往家走。 第二天一早去到村长家,请他帮忙开介绍信。 其实这事既合规又不麻烦,只需要村长盖个章而已。 村长却故意卡陈远。 坐在太师椅上不紧不慢喝茶,又骂他女儿,做的早餐像猪食。 意思很明显,让陈远给他点好处,否则这介绍信就别想了。 这一任的村长原本也是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特殊时期诬陷老村长上位。 当村长这些年可以说没做过一件好事,倒是贪了不少粮食,也没少祸祸村里的女人。 要不是村长害死老村长,陈远还不至于学坏。 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说,他和村长是仇人。 给仇人好处的事,陈远才不会干。 村长不急他也不急。 “这杂面糊糊是不好喝,还是昨天我和杜所长吃的那家包子味道好。” 村长问清他说的正是派出所新来的那位,觉得他在吹牛。 “你吹牛也不看看地方,杜所长可是城里来的,能和你一起吃包子?” “你得多大脸?” 陈远斜眼瞥他。 “就在镇上老王包子铺吃的,不信你去打听打听。” “村长您的架子比所长还大,这介绍信我还是请杜所长在称开吧。” 所长管不到村里的事,但能整倒村长这个人。 村长见陈远不像吹牛,态度立马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说啥呢,乡里乡亲的,这点小事还用麻烦别人?” “我这就给你开介绍信,别耽误你的正事。” 陈远拿上介绍信,微微一笑,赶往镇上,办理最后一道手续。 办事员是个小姑娘,把手续交给他以后,脸上露出一丝扭捏。 “你和杜所长很熟吗?” 陈远挑了挑眉,看来这小姑娘是看上杜所长了。 熟不熟的他也不好招揽这种事,何况并不熟。 说不熟,杜所长带他跑了几个地方办手续,别人也不会相信。 只能含糊说道。 “还行吧,你有啥事我帮你转告?” 小姑娘俏脸一红,想起在上班,赶紧端正神色。 “没什么,杜所长是城里人,我想向他打听一下电大的事。” 对了,电大。 这年头电大的含金量很高,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电大文凭都是升职的加分项。 “行,回头我帮您问问。” 陈远拿上手续直接去了镇政府。 门卫大爷一番盘问才放行。 陈远进了办公楼找到镇长办公室,镇长正好在,便直接提出购买三轮车的申请。 镇长仔细看过他的手续后,态度明显和蔼很多。 “小伙子敢想敢干,很不错。” “不瞒你说,你还是咱镇上第一个手续齐全的个体户。” “三轮车票我可以批给你,好好干,别让我失望。” 这话说的陈远一头雾水。 自己干个体户也好,开厂办公司也罢,赚的钱不会分给镇长一分,有什么让镇长失望不失望之说? 当然,他不会傻到当面反驳。 说过一番感谢的话,拿上车票去供销社买三轮车。 钱,票齐全。 售货员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暗暗揣测,这人穿戴都很普通,和乡下老农没什么区别,却能轻易拿到三轮车票。 莫非他是镇长的亲戚? 想到这个可能,脸上便多了几分笑容。 “稍等,我让师傅帮你把三轮车上的螺丝都紧一紧,再给轴承加点油,你直接可以骑回去。” 陈远看破不说破,等待的时间,见旁边柜台上摆着几条上好的五花肉,还有些排骨猪蹄,问一下价格,比外面小摊上的便宜不少。 便提出都买下。 接待他的售货员一脸为难。 “这些肉要凭票购买,你带肉票了吗?” 难怪会便宜这么多。 这年头谁家日子都不容易,自己不差这几个钱,就不和别人争了。 陈远只说自己没带肉票,下次再买。 那售货员却抱着宁可认错,不能得罪镇长亲戚的想法,叫陈远骑上三轮车在后门等着。 不多时,扛了半扇猪出来放在车上。 “没多少人舍得买肉,这些已经放了两天,再放就坏了。” “就按处理价给你,肉票也免了。” 其实这些肉比柜台上摆着的还要新鲜。 是留给内部人员和关系单位的。 售货员为了通过陈远巴结上镇长,才私下拿出来给他。 陈远以很便宜的价格买到肉,心情却并不好。 正是这些人中饱私囊,才让老百姓的日子雪上加霜。 苏月见陈远骑着三轮车回来,惊喜的围着看了半天。 又有点心疼。 “这可是新新的三轮车,就这么拿去收酒瓶,太可惜了。” 一句话把陈远逗笑了。 “酒瓶可是咱发家致富的宝贝,用三轮车算啥,以后还要用汽车呢。” 第17章 改变主意 回来的路上陈远想了很多。 拆一代也好,股市大佬也罢,赚的钱都进到自己腰包,也只有自己一家人享用。 他想把玻璃制品厂做大做强,可以惠及更多老百姓。 这些人可能伤害过他,可能在他无助是冷眼旁观。 说到底,还是因为太穷了。 自家都食不裹腹,又能有多少善心帮助别人。 陈远不敢说自己是好人,但,自己赚钱的同时,帮一把身边人,就当是给从前的自己赎罪了。 苏月只当他是说笑话,也没往心里去,招呼王大宝过来,准备出发收酒瓶。 大概是父母叮嘱过,王大宝的态度和昨天有了很大区别。 看起来顺眼多了。 “这些钱你拿上,除了在各村吆喝,也到食杂店问问。” “说话客气点,别和人结仇,和气生财。” 陈远将特意换好的十块钱零钱交给王大宝,又叮嘱他一番。 王大宝点头答应着,见到崭新的三轮车,脸上总算有了笑容。 “这车真气派,我骑着它出去,指定能收上酒瓶。” 晚上天黑透才回来,果然拉回满满一车酒瓶。 王翠花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心疼的打水让他洗脸,又忍不住数落。 “这么晚才回,路上出点什么事咋办。” “总说你孝顺,你磕了碰了,爸妈该多心疼。” 王大宝来了两趟,也看出王翠花一个女人过日子有诸多不容易。 不说别的,床腿断了一条都没人修,只能用绳子绑住勉强支撑着不散架。 体会到她的不容易,更为以前的自己羞愧。 被她数落也不好意思顶撞。 “姐,你就别叨叨了,我中午只啃了一块干粮,快饿死了。” 带着点撒娇的央求,让王翠花一下想起小时候。 山里的土地收成低,父母整天守在地里,闲了还要进山采些野菜野果,才够勉强糊口。 王大宝几乎是在王翠花的背上长大的。 饿了便会伸出软乎乎的胳膊勾住她的脖子,嚷嚷着要吃的。 转眼之间姐弟两个都长大了,小时候的温馨却不见了。 王翠花端着脸盆的手顿了顿,没好气的墩在树桩上。 “还不赶紧洗洗,一身土。” 嘴上嫌弃着,身体却自有主张一般,去到灶房帮他热饭。 第二天陈远见王大宝收回满满一车酒瓶,把他好一通夸。 “是块做生意的材料,好好干,回头给你涨工资。” 一天下来,王大宝赚了足足一块七毛钱。 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 干活更有劲头。 吃过早饭,便又匆匆出门。 王翠花包上两块干粮让他带去,陈远叫她回来,加了几块卤肉。 “只吃干粮哪有力气,多收些酒瓶回来,多少肉钱都赚回来了。” 解决了原料问题,作坊再次开工。 陈远已经决心做大,和关长海商量。 “你回去和大嫂说说,让她也来帮忙。” “娃娃一起带回来,让苏月看着些就是了。” “家里没人做饭是个事,干脆让大哥一起过来吃饭算了。” 不算工资,等于是一家几张嘴都在陈远这里解决。 关长海说什么都不同意。 “你给的工资比别处都高得多,哪里还能拖家带口来吃白饭的道理。” “就算我同意,大哥也不会同意的。” 陈远决定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说不通关长海,索性直接找关长山。 知道关长山心软,见面先卖惨。 “大哥,我舍不得错过赚钱的机会,没考虑成熟就答应老板两个月内交一万件货。” “眼看时间过去一半了,货才交出去三分之一。” “你让大嫂来给我帮把手,不然不能按时交货,我得赔一大笔钱。” 关长山念着陈远父母对关长海的恩情,不好意思不帮这个忙。 而且主动提出,他也过来帮忙。 “你这小子做事怎么总是顾头不顾尾。” “我也懒得说你,明天我就叫上我媳妇来帮你。” “也别提工资不工资了,先度过难关再说。” 这倒是让陈远没想到,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同时也更加后悔。 关家两兄弟都是有情有义之人,他之前真不该和他们断了来往。 三个兄弟一起努力,说不定日子早就过起来了。 眼下不说以前的事,齐心协力赚钱才是真的。 有了关长山两口子的加入。 再加上王翠花和关长海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也逐渐掌握了一些制作工艺,效率提升的不是一点半点。 苏月也想帮忙,陈远没舍得,让她专职负责后勤。 也就是看着两家的娃娃,做三顿饭。 说是让苏月管后勤,大伙都会帮把手,娃娃们也懂事,好带得很,她成了最轻闲的一个。 苏月心里过意不去,晚上躺在床上和陈远商量,让她也多干点活。 “大家都忙,只有我闲着,我心里不舒服。” 多贤惠的媳妇,以前自己是猪油蒙了心,做出那么多不是人的事。 陈远轻轻握了握苏月的手。 “这才哪到哪,以后咱的玻璃制品厂越做越大,几十上百号工人一起干活。” “你就是老板娘,厂里的一把手,管着他们就行。” “你陪我吃了那么多苦,让你享受享受怎么了?” 苏月心里暖暖的,红着脸主动依偎进陈远怀里。 “我不求当什么老板娘,也不要享受,只要你……别再像以前一样,我陪你吃再多苦都心甘情愿。” “能娶上你这么好的媳妇,是我几辈子的福气。” 和苏月彻底冰释前嫌,陈远的精气神都上了一个台阶。 早上起来那叫一个容光焕发。 王翠花早起过来帮苏月做饭,不禁看他好几眼。 “你这是遇见什么喜事了,脸上冒红光。” 喜事,大大的喜事。 只是不能告诉任何人。 陈远努力压下嘴角,打趣道。 “还真是有喜事,不过不能告诉你。” 王翠花和陈远熟了,说话也自然很多。 “看你那显摆的样,不告诉我,我还不稀罕问呢。” 正说着,关长海也来了。 王翠花很自然的上前打招呼,关长海却眼神躲闪。 陈远的眼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看来很快又有一件喜事了。 第18章 庆功宴 最后一批玻璃制品交货后,陈远请大伙吃了一顿大餐。 鱼是开河鱼,大块的五花肉、排骨、猪蹄,堆在桌上满满当当。 几人围坐,都有点紧张和莫名的兴奋。 似乎意识到有好事发生,几双眼睛紧盯着陈远,似乎在催促他快点宣布。 陈远给每人倒上一小盅酒,连几个娃娃面前也倒上了汽水。 举杯说道。 “这笔订单按时完成了,郭老板很满意,货款当场就结了,紧接着又下了第二份订单。” “这是大家一个多月的辛苦换来的,我敬大家一杯,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努力。” “也希望接下来,大家继续支持我。” 能按时交货,并且顺利收回货款,就是天大的好事。 何况还有继续赚钱的机会,更是喜上加喜。 所有人一起干了一杯。 “陈远,你总说让我们不要和你见外,你这话说的才是真见外。” “就是就是,你又不是没给我们发工资,有啥帮不帮的。” “我们才应该感谢你,让我们赚这么多钱,这一个月赚的比我一年赚的还多。” 暖暖和陈远已经很亲近了,听大人说话半懂不懂,嘟起小嘴撒娇。 “我也帮爸爸干活了,爸爸为啥不给我发工资。” 几个大人闻言大笑起来。 陈远边给众人倒第二杯酒,边示意苏月把红包拿出来。 几个娃娃加王大宝,一人一个。 “都有都有,暖暖可不能说爸爸偏心。” 红包拿在手上很厚重,几个大人只以为是零钱,哄孩子玩的,也没有多想。 只有王大宝红着脸拒绝。 “嫂子咋还给我一个,我又不是小娃娃。” 陈远让他收下。 “你才十八岁,又没结婚,在我这就是孩子,给你就收着吧。” 王大宝对陈远崇拜的不行,他说啥都当圣旨。 陈远让他收下红包,他也就收下了。 几个娃娃调皮,当场把红包拆开,众人才发现,每个红包里包了整整五十块。 这可是了不得的一笔巨款。 关长山从娃娃手里把钱赶紧抢过来还给陈远。 “咋这么多,使不得。” 陈远又把红包一一还回去。 “这是给孩子的,不用你们管。” “快收着,开春了给娃娃们添几件新衣裳,出门别人问起来,我脸上也有光不是?” 关长山知道,陈远是用这个借口帮扶自己家,七尺高的汉子当场红了眼圈。 既感动于,陈远没忘了兄弟情义,赚钱的好事带上他们两兄弟。 也自责没本事,要不是陈远拉他一把,养家糊口都是问题。 陈远请大伙吃饭是为了高兴,不是为了听别人说些感恩戴德的话的。 连忙再次举杯岔开话题。 “郭老板答应帮咱买几套设备,等送到了,大伙都得学起来。” “另外咱这小院地方也太小了些,我打算把村头那块空地买下来,建两排正规厂房。” “设备有了,厂房也有了,以后会招更多工人一起工作。” “到时在座各位都是元老,得把师傅的责任担起来。” 其实陈远想建的可不是仅仅是两排厂房。 只是盘算一下能动用的资金,暂时只能建两排厂房。 后续还会建仓库、工人宿舍、食堂…… 甚至像几十年后的大型工厂一样,围绕厂区建出一片配套完整的小区。 当然,眼下这些想法还只能是想法,就没必要提前说出来了。 众人对他的想法都没有异议,喝完两杯酒,便都盛了饭来吃。 这点酒不至于醉人,却让人情绪高涨,笑语不断。 连平时不太敢说话的关大嫂,都主动和苏月、王翠花聊了好几句,连娃娃都顾不上管。 贤惠不抱怨和真心高兴的区别,关长山还是懂的。 主动当起奶爸,照顾几个娃娃,让关大嫂多自在一会儿。 陈远趁机说道。 “大哥和长海的性格都像关叔,知道疼媳妇。” “以后谁能嫁给长海,也是有福了。” 这话让关长海有点难堪,小声说道。 “我这样的残废,怎么忍心拖累别人,这辈子我就跟着我哥嫂过了,不结婚。” 说着不结婚,眼神却悄悄瞟向王翠花,又像怕被发现似的,火速转开。 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关长海的这个小动作,陈远却看在眼里。 晚上众人散去后,他和苏月也早早洗漱回到屋里。 “长海好像对翠花有点意思,你和翠花熟,抽空帮他探探口风?” 苏月愣了愣,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长海是好人,可是翠花头婚嫁了个老光棍,二婚又嫁个……” “而且翠花也说过,她这辈子都不想嫁人,只想赚钱,以后也去城里看看。” 强扭的瓜不甜,既然王翠花没有再嫁的意思,陈远也就不提这个话了。 “别人的事你倒是知道的多,怎么不想着给暖暖再生个弟弟妹妹。” “陈远,你能不能正经点。” “和自己媳妇还正经什么,我是在自己家,又不是出家。” “哎呀,你再闹我生气了。” 派出所旁边的小饭馆里,郭老板和杜所长也正在喝酒聊天。 桌上只有一盘花生米,一盘猪头肉,再加一碟子店家送的小咸菜,外加两壶自家酿的米酒。 郭老板一口闷掉半碗米酒,拈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 “我大老远来的,你就拿这菜招待我?” “别忘了是你求着我和陈远合作。” 杜所长在他的凳腿上踢了一脚,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说的好像你没赚钱似的。” “你这个人呐,就是无利不起早的奸商,不赚钱的事你才不会干。” 郭老板没有因为“奸商”二字生气,反而有点沾沾自喜。 “你算说对了,我的人生理想就是当奸商,大奸商。富可敌国那种。” “只是没想到,你小子眼光不错,竟然给我介绍这么好的合作伙伴。” “我给你透个实底,头一批货,我就赚了这个数。” 说着,伸出一只手掌翻了两翻。 杜所长不懂这个动作代表多少钱,也懒得问。 “好的东西藏都藏不住,自然会吸引别人的目光。” “人也一样。” 第19章 有钱好办事 杜所长似乎想起什么心事,酒碗重重顿在桌上。 “当初我们在一个营,每次比赛,不是你拿第一就是我。” “退伍给你分到市局工作,你说你怎么就想不开,非要去做生意。” “赚钱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同样的话题,两人几乎是见一次争论一次,最后闹的不欢而散。 这次郭老板心情好,不想和他争。 “人各有志,我天生就喜欢赚钱,行不行?” “再说市局的工作已经辞了,就算我现在想回去,人家也不会再要我,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杜所长也知道没用,吐了口酒气,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走吧,不早了。” “镇上也没个住的地方,你只能跟我回宿舍将就一晚上了。” 郭老板和杜所长同样是特种兵出身,瘴气遍布的原始森林里都不知道进去多少次,对吃住都没什么要求。 问杜所长要了条被子扔在地上,便躺了上去。 一时睡不着,又提起陈远。 “我没有看不起人的意思,只是纳闷。” “我好歹念过高中,见过几分世面。” “陈远只是连镇上都没来过几次的乡下人,接人待物一点不比我差,有时候我甚至还觉得,他比我有见识。” 杜所长的语气里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乡下人怎么了,哪块土都能养能人。” “没准儿以后你得求着和陈远做生意呢。” 郭老板承认陈远和他认识的乡下人都有很大不同,却不相信在做生意这方面,他能超过自己。 “也不知道陈远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替他说话。” “他真把生意做的比我大,我求他也不是不行,只怕他没这个本事。” 其实杜所长也不认为陈远能做成多大的生意。 玩笑两句,正色叮嘱郭老板。 “乡下条件艰苦,好不容易出了个能人,真把生意做大,也是造福乡里的好事。” “你赚钱归赚钱,可不能欺负人家,更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 郭老板作势踢他。 “我是那样的人吗?” “做生意什么都能卖,唯独不能卖良心。” “你赶紧睡觉吧,我和你说话就烦。” 陈远并不知道,郭老板突然找上门来,是杜所长找来的。 不过,不管是不是,他都得把质量做好了。 郭老板帮忙买的设备还需要一段时间送到,作坊也不能停工干等着,一边继续生产,一边陈远准备买地建厂房。 村里的土地使用,都得经过村长同意。 上次介绍信没能从陈远身上捞到好处,这次听说他要申请地皮建厂房,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 “大侄子,按理说村头的地皮闲着也是闲着,批给你也不是不行。” “只是……” 陈远知道这次不出血是不可能了,索性不听他废话,直接拍在桌上一叠大团结。 “这里是一百块,我只能拿得出这么多,办不成的话,我就不办了。” 对村长来说,一百块也不是小数目,顿时眼冒绿光,伸手将那叠大团结按住。 “乡里乡亲的,你又是我看着长大的,能办自然给你办,哪里用得着这么见外。” 说着拒绝的话,手却舍不得抬起来。 陈远笑了笑,作势起身。 “那您看,这事是能办还是不能办呢?” 眼下政策刚放开,绝大多数人还在观望,村里的土地不值钱。 求人来开发,别人还要考虑会不会赔钱。 能不能办,完全是村长一句话的事。 “年轻人办正事,村里肯定要支持嘛,我批给你五亩……不,十亩地,建厂房足够了。” “那片地荒了不知道多少年了,给个手续费就完了,五十块就行。” 只用五十块就能拿下使用期七十年的十亩地,和白给有什么区别。 陈远的胃口却好不只十亩。 “村长也说了,那片地荒了多少年没人种,还有后面那片山,光秃秃的野菜都没几棵。” “要不是把那片地和那个山头都批给我算了。” “您放心,就按十亩五十块算,我一分不差您……村里的。” 连同山地一起包出去,也不是不行,但合同得另外签。 而且山地不能随便开发,得保证种一定数量的树。 陈远也一口答应下来。 不是自家的地,还能给自己换好处,村长很爽快的就写好两份合同。 陈远如数交清土地使用费,村长在合同上写的金额却比实际收到的少了一半,陈远只当没看见。 只要能顺利批下来,村长占多少好处和他没关系。 双方签字画押,盖上村部的大印,只要再去镇上盖个章就行了。 村长却又打起小算盘。 “我儿媳妇生完老二身体就不好,在家吃闲饭一年多了,你看能不能让她去你厂里干点零活。” “给不给工钱都成,只要管两顿饭,给家里省点粮食,我就谢天谢地了。” 哪个企业都少不了关系户。 不指望能干啥,花几个钱养着,省去很多麻烦,也值了。 陈远也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可以,等工厂建完开工,就让嫂子来。” 村长这才坐上陈远的三轮车,去镇上在合同上盖章。 陈远是全镇头一个办理个体户手续的。 又是头一个租用土地的,而且出手就是几千亩,镇政府的工作人员都震惊了。 消息传到镇长那里,镇长亲自过来表示鼓励。 紧紧握着陈远的手,笑容别提多亲切了。 “陈远,我早就看出你小子不错。” “年轻人有魄力,遇到困难只管来找我,只要我能力范围内,我一定帮你解决。” 陈远没敢把镇长的话当承诺,困难肯定还是自己想办法,实在解决不了再向镇长求助。 能不能办的,还是两说。 村长心里却打了几个哆嗦。 没想到陈远在镇长面前已经挂上号了,看来他之前说,和杜所长一起吃过饭是真的。 陈远这小子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能和镇上领导攀上关系。 这个暂且不管,他不会把自己捞好处的事,告诉镇长吧。 村长强撑着没有表现的太反常,离开镇政府后,才试探着问陈远。 “镇长见过你?” 第20章 让误会更真实些 所谓作贼心虚,就是村长此时的状态。 陈远故意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留点悬念,省得他以后有事没事薅羊毛。 “村长您放心,像您说的,乡里乡亲,我又是您看着长大的,我自然还是向着您。” “看着长大”却不是长辈关切的“看”,而是在他父母去世后,冷眼旁观他一个十来岁大的孩子忍饥挨饿的看。 村长更加心虚了,眼神飘忽不定,不敢和陈远对视。 “呵呵,我就知道大侄子是念旧情的人。” “以后村里谁再欺负你,我替你收拾他。” 分田到户后,家家都单干了,勤快不勤快收成说的算。 不然以前全村在一个锅里搅稠稀,谁多谁少都是村长一句话的事。 村长在村里的威信已经大不如前了。 真有个东家长西家短,吵架拌嘴的事,村长出面,村里人也不见得理会他。 他这话听听就好,当不得真。 陈远看破不说破,不过能捞点好处也没必要放过。 “您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一件事来。” “王翠花寡妇失业怪不容易的,她兄弟如今在我那干活,小伙子人不错,可惜家在山里,以后找媳妇都费劲。” “要不您给她兄弟在村里批块宅基地,他存几年钱盖下房子,就不愁娶媳妇了。” “王翠花和她兄弟一辈子念您的好。” 陈远申请的是商业用地,和宅基地不一样。 理论上来说,宅基地不需要花钱,不过只能分给户口在村里的人。 这个要求让村长颇感为难。 “咱村的宅基地一共就那么几块,全村人都盯着呢。” “分给一个外村人,不是让人砸我家玻璃吗?” 陈远骑上三轮车,路过供销社,朝里面喊了一嗓子。 “受累给我拿两盒好烟,就有售货员屁颠屁颠送出来。 堆着笑脸和他搭话。 “你这是来镇上办事?” “库房还有几条好肉,要不给你装上?” 眼下买肉也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陈远自然不会拒绝。 售货员扛了半扇猪肉出来,放到三轮车上。 陈远把刚买的烟塞给他一盒。 “谢了兄弟。” “哪天来村里,我请你吃河里现钓的大鲤鱼。” 售货员闻言满脸红光。 吃鱼是小事,能被镇长的亲戚“高看一眼”,以后没准儿能混个主任当当。 村长来供销社买东西,都得在那些售货员面前赔小心。 亲眼目睹陈远和售货员混的开,彻底相信他得了镇长和杜所长的青眼。 否则凭他一个乡下穷小子,人家凭什么给他这么大面子。 说话的语气都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陈远再和他提起给王大宝办宅基地的事,他便不敢拒绝了。 “要说宅基地这事也不是不能办。” “不过要先把王翠花的兄弟的户口转到咱村来。” “可他又不符合迁户口的要求,要不你先帮他在村里找个媳妇,投奔媳妇迁户口就容易的多了。” 这年头男方把户口迁到女方家,默认是入赘。 而入赘可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的事。 不用问王大宝,陈远就不同意。 “王大宝不符合迁户口的要求,他父母投奔女儿总没问题吧?” “等他父母的户口迁过来,再让他投奔他父母,别人不就没话说了?” 村长恍然大悟,连声夸陈远聪明。 “还是你脑袋瓜子灵通,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年头对户口管理还是很严格的。 各种申请、审批,流程一大堆。 陈远从口袋里抽出两张大团结,连同那盒烟拍到村长手里。 “我马上要建厂房,还得找人在山上种树,实在没有时间管这些事。” “这事还得麻烦您受累。” 村长在土地合同上已经吃进两千多块,肥得流油。 但二十也不嫌少,笑咪咪接过来。 “要不说你能发财呢,比那些榆木脑袋灵多了。” 陈远先送村长,经过王翠花门前时,听见她在院里走动的声音,索性先找她说一说,给王大宝迁户口的事,省得到家再出来一趟。 “大宝也老大不小了,如今又在我这干活,一个月回不了山里两趟。” “你父母在山里住着,你们也不放心,不如搬过来,互相也有个照应。” 王翠花也想过把父母接过来。 只是一来父母在村里没有地,干待着他们肯定不愿意。 二来,王大宝一个人借住在她家里,又有正当理由,别人不好说什么。 连父母一起接过来,别人会说闲话。 王翠花这才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没想到陈远替她把最想办,也是最难办的事先办了。 “我怎么感谢你才好。” 王翠花感动的热泪盈眶,原本就脉脉含情的桃花眼,像带了电一样。 陈远被她看的心跳都快了几拍,连忙转开视线。 “你帮苏月就是我的恩人,再说大宝肯吃苦,舍得下力气干活,这么好的帮手我去哪找去。” “你和大宝商量商量,最好你们一起回娘家和父母也说说。” “同意的话,问村长打听需要什么证明,他就帮你办了。” 边说着,边往院外走,王翠花想送他,都没来得及。 陈远回到家里,苏月见他又买了半扇猪肉回来,忍不住数落他。 “上次买的肉就没吃完,腌了不少咸肉在那里,这又买这么多。” “如今是赚了些钱,也不能这样糟蹋。” 陈远捏了捏她的脸颊。 “马上要开工建厂房,这可是力气活,不得管一顿肉菜?” 苏月惊喜的睁大双眼。 “申请这么快就批下来了?” “哎呀,我以前总想,什么时候我们也能住一回新房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实现了。” 陈远没有纠正她,厂房不住人,只是搂了搂她的肩膀。 “想住新房子还不容易,等厂房建好,我再让人把我们现在住的院子重新建一遍。” “建个二层小楼,单给你留一间出来装衣服。” 苏月只当他开玩笑,笑着瞪他一眼。 “能有多少衣服,还得留一间房子装它。” 陈远却说的煞有介事。 “城里那些大领导的夫人,都有单独装衣服的屋子。” “咱赚的不比大领导少,凭少不能让你体验一把当夫人的感觉。” 第21章 又添一个宝贝 陈远钱是没少赚,除去买地,进设备,以及给大伙发工资,剩下的却不到五百。 着手清理荒地要请人,建厂房不但要请人,还要买些建材。 还要留出两百收酒瓶。 怎么算这点钱都捉襟见肘。 好在人工是最便宜的,清理荒地的力工,一天管一顿午饭,再加五毛钱,都大把人愿意干。 陈远在村里招了十个青壮,先把荒地清理出来。 买建材的钱却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从哪来。 最后又想到刀疤脸。 能被他骗一次,更容易被骗第二次。 刀疤脸也在“想念”陈远。 “陈远那个冤大头有些日子没来咱这送钱了,大柱,去找他来,我和他玩两手。” 陈远用玻璃手镯以假乱真,赚了刀疤脸一百块钱。 这点钱对刀疤脸来说不算什么。 但他原本只打算出二十,被陈远一通忽悠多出八十,越想越憋屈。 说什么都得从陈远身上赢回来。 张大柱故作严肃的纠正刀疤脸。 “刀疤哥,您怎么能叫陈远叫冤大头呢,请叫他散财童子。” 一屋子赌鬼哄堂大笑。 “大柱说的对,这屋里的,哪个没得过陈远散的财,可不得对他客客气气的。” 刀疤脸也被逗笑了,笑完催张大柱去找人。 “他乖乖把上次那一百块钱输给我,我叫他天王老子都行。” 一个赌客好心提醒。 “陈远如今可是了不得,不知做了什么买卖,隔三差五买肉。” 赌客的意思是,做买卖都得有人脉有路子,说不定陈远攀上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再像以前一样坑他,没准儿他会找背后的人物出面。 马疤脸却不以为意,反而催的更急了。 “做买卖好,有钱散的财更多嘛。” 有刀疤脸出头,其他赌客也想从陈远身上捞好处,自然不再阻止了。 张大柱为了表示对刀疤脸的重视,亲自骑上二八大杠来找陈远。 “陈远兄弟,有日子没跟哥几个一起玩了,这是做上大买卖,不把以前穷朋友放在眼里了?” 自己正想从这些混蛋身上捞银子,张大柱到自己送上门来了。 还真是瞌睡遇到枕头,不赚他一大笔都对不起他。 陈远露出满脸贪婪,搓着手扭头望了望屋里的方向。 “哪能呢,不玩活着还有啥乐趣。” “这不是上回卖了媳妇的嫁妆,被她好一通闹,我得老实一段时间嘛。” “这样,你先回去,我马上就来,省得我媳妇知道了又叨叨。” 张大柱眼里的鄙夷差点掩饰不住。 就说这小子狗改不了吃屎,这回说什么都得好好坑他一大笔。 上次差一点就能用欠债,逼他把媳妇…… 没想到他小子弄出个手镯,清了欠债不说,还倒赚一百。 张大柱想起苏月,心里像有几百只爪子抓挠。 “你赶紧着,刀疤哥在我那等你呢。” 陈远望着张大柱的背景,眸色冰冷如刀。 他早就知道张大柱对苏月存有不要脸的心思。 要不是前世苏月死于非命,没准儿他哪天输红了眼,真就把苏月…… 前世的自己就是个畜生,但张大柱这些人,比畜生还不如。 这一世,他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有伤害苏月的机会。 陈远回屋拿出一支这两天刚试做出来的玻璃发簪。 略带弧度的簪身,玉兰花形状的簪头。 在灯光下散发着墨绿色的珠光宝气。 不是很懂行的还真会当成老坑翡翠。 陈远想找块手帕包起来,越珍而重之,越容易糊弄刀疤脸。 “陈远,你给翠花出主意,让她把父母和大宝的户口都迁到村里来?” “你不知道她说了你多少好话,快把你夸出花来了…… 正巧苏月帮王翠花收拾厢房,准备她父母搬过来暂时住几天。 牵着暖暖的手,从外面进来。 陈远来不及藏起发簪,被她看着正着,脸上的笑容顿时褪了个干净。 “你拿这个做什么?” 发簪是女人用的东西,又没到郭老板来收货的日子。 眼看天就黑了,也不可能是拿去给郭老板看新样式。 排除种种不可能,陈远拿发簪的目的就只剩下她最不愿意相信的两个。 一,他在外面有相好的,拿去讨相好的欢心。 二,他又想去见那些人。 两种可能,苏月都不能接受。 “陈远,我们的日子刚看见盼头,你,你能不能不要乱来。” 陈远不知道短短几秒时间,苏月就脑补出那么多东西。 也没瞒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 “我是去那些人没错,不过我是想把之前被他们坑的钱拿回来。” “我发过誓,这辈子都不再沾那些恶习,你不相信我?” 苏月不是不相信陈远。 只是,赌徒发起疯来是没有理智的,万一惹急了他们,遭到报复,实在不值当。 “陈远,算我求你,不要去好不好?”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多少赚不回来。” 担心自己的话不够份量,轻轻咬了咬唇。 “我,我又怀孕了,你如果出点什么事,让我们母子三个怎么活。” 陈远大喜过望,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弯腰把苏月抱了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确定了吗?” 本来日子还浅,苏月也只是有一些感觉,还不敢十分确定,所以才没有告诉陈远。 这会儿为了阻止他去见那些人,不得不说出来。 “才一个月多一点,还不能十分确定。 陈远担心闹的狠了,令她身体不适,在她脸上亲了亲便放她下来。 “能给暖暖生个弟弟妹妹最好,没有也没关系。”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还要让那些人吃个大亏。 苏月拦不住他,只能提心吊胆相信他。 “你快去快回,我等你。” 陈远来到张大桩家,炕上的赌局已经散了一场。 几个输的没了钱的赌客刚退下来,换了新的赌客上去,不甘心就这么走了,站在炕边看热闹。 刀疤脸和陈远没见过的赌客,在靠窗的桌上推牌九。 见陈远进来,屋里十几号人眼睛都亮了。 “哟,陈远兄弟可有日子没来了。” 第22章 再赚一笔 陈远沉迷赌博一年多,十赌九输,人送外号散财童子。 赌客们见了他都跟见了金元宝似的,极力邀请他参战。 刀疤脸隔空朝陈远招手。 “过来,陪哥哥玩两把。” 赌客们不敢跟刀疤脸抢人,只能惋惜错过一次赢钱的机会。 陈远凑到刀疤脸身边,依旧用苏月当挡箭牌,苦着脸叹气。 “巴疤哥,我早就想来陪您玩玩,都怪我家那个娘们儿,因为陪嫁被我卖了,在家寻死觅活的跟我闹。” “我这是趁她串门子才偷空出来。” “玩是不敢玩了,那娘们儿真死了,谁给我生儿子。” “我给您带来您件好东西,您过过目?” 刀疤脸手里的牌没有赢的希望,趁机一把推进牌海里,输的钱自然不算数了。 “什么好东西,拿出来我看看。” 那两个陈远没见过的赌客敢怒不敢言,只好自认倒霉,却坐在原处没动,想看看陈远带来的“好东西”有多稀奇。 陈远却像防着他们似的,手捂在衣襟上不动。 上次刀疤脸从他手里买到一支“翡翠手镯”,拿到城里找人估价,那人说起码值两千。 见陈远神神?秘的,不禁开始期待又能占到大便宜,眼神凌厉的瞪了那两个赌客一眼,把人瞪跑了,才转过脸上催陈远。 “什么好东西这么藏着掖着的,总不会还有一支翡翠手镯吧。” “你不是说你媳妇的嫁妆只有一个?” 陈远咬牙切齿说道。 “那娘们儿嘴里就没句实话。” “她给我也只说是一支手镯,却藏着这个,该死的娘们儿,回去我非狠狠揍她一顿,让她长长记性。” 边说着,边从怀里取出用手帕包着的发簪。 随着手帕一屋层掀开,足以乱真的发簪出现在他掌心,如同托着一汪幽绿的泉水。 “嚯,还真是件宝贝。” 由于发簪比手镯要细一些,透明亮更高,显得更加清澈。 刀疤脸忍不住一声惊呼,两眼死盯着发簪,便想拿到自己手里细细欣赏一番。 陈远却不动声色退开半步,恰好躲开他的手。 “这可是我最后的家底了,那娘们儿万一闹着要离婚,我就用它娶个听话的新媳妇。” “旧的换新的,我也不亏。” 直接开价显得自己急于出手,刀疤脸肯定趁机压价。 索性不提钱,划定个范围,够娶媳妇才肯出手。 具体多少钱,让刀疤脸主动开价。 刀疤脸伸出去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又慢慢收了回去。 “如今政策一变,彩礼都跟着水涨船高,想娶个新媳妇,花钱少了可不成事。” “你这东西打眼还不错,比上回那手镯还透些。” “但手镯人人都能戴,这玩意儿有几个人能戴?” “一不小心掉下来摔了,花的钱不就打水漂了?所以,开不上价呀。” 不出陈远所料,刀疤脸果然鸡蛋里挑骨头,不想开高价的意思。 陈远也不啰嗦,将发簪重新用手帕包起,收进怀里。 “我还以为这玩意儿能值不少钱,没想到连个新媳妇都娶不起。” “算了,我还是悄悄还回去,家里这个娘们儿虽然烦人,至少能帮我烧锅洗衣服,搞没了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还是刀疤哥有见识,不然我落了两头不靠,下回我一定请您吃顿好的。” 刀疤脸上的刀疤扭曲的抖了半天,差点没忍住从陈远怀里抢过来。 又怕争抢中摔坏了,强行忍住了。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其实还是能卖上几块百钱的。” “这样,看在你和大桩多年交情的份上,我出五百,足够你娶个黄花大闺女了。” 上回的手镯,陈远到手一百块,但,刀疤还帮他平了将近三百块钱的欠债,加起来就是四百块钱。 成本不到五分钱的发簪,卖出五百块钱的高价,陈远心里乐开了花。 脸上却露出几分迟疑。 “刀疤哥,我知道您是疼兄弟,只是兄弟也不能可您一个人的钱赚。” “要不我还是拿到城里打听打听,不值这个价可不敢卖给您。” 刀疤脸怎么能让他去市里打听,打听到能卖几千块,还会低价卖给他吗?他上哪赚那几倍的利润。 一把拉住陈远的手腕子,便将放在身边装钱的提包塞到他手里。 “陈远兄弟是个实诚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这发簪值五百,你不用去打听了。” “这些钱我也没细数,只多不少,都给你,多的就当我提前给你随礼了。” 陈远来的时候,刀疤脸正在赌钱,提包的拉链是拉开的。 他故作为难一番拉扯,眼睛却瞄向包里。 五叠大团结之外,还有一大把零散的,少说也有大几十块。 这才从怀里取出发簪交给刀疤脸。 “刀疤哥,您这么照顾兄弟,兄弟到死都忘不了您。” “回头娶新媳妇的时候,一定请您喝一杯。” 刀疤脸不在乎那顿酒,眼下最想做的是把刚花出去的钱再赢回来。 偏偏所有钱都给了陈远,总不能明摆着空手套白狼。 想问张大桩先借一些,张大桩又不知道跑去哪里,只能眼睁睁看着陈远拿上提包走人。 张大桩去了一趟茅房,恰巧遇见相好的,两人在黑影里拉扯了一会儿。 回来就被刀疤脸指着鼻子一通骂。 “要紧的时候你跑到哪去了,真是啥都指望不上你。” 张大柱陪着小心问清挨骂的原因,听说陈远有抛弃苏月的打算,心里乐开了花。 活该陈远那小子没福气,那么漂亮的媳妇也舍得扔。 等他和苏月一离婚,自己就趁虚而入,包管让苏月死心踏地跟着自己。 张大柱日思夜想,一天打听几遍,盼着陈远和苏月离婚的消息。 打听了半个月,没听说陈远和苏月离婚,倒是听说陈远买下老大一块地,要建工厂。 苏月的小日子迟了十多天,陈远陪她去镇上卫生院检查,证实她怀孕了。 两喜临门。 厂房正式动工那天,陈远请人杀了两头猪,在工地上摆起流水席,请全村人吃了一天。 第23章 冲着苏月来的 张大柱有种被骗的感觉。 虽说陈远和苏月离婚是听刀疤脸说的,陈远更没有答应让出苏月。 但他日思夜想了这么久,最后却盼来这么个结果,不迁怒才怪! 也不管苏月是有夫之妇,而且正怀着孕,张大柱非拿下她不可。 可是,在陈远家附近转悠了几天,却一直没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苏月怀暖暖的时候,陈远还没有像后来那么不是人,却也游手好闲,整天不着家。 他在外面好歹能混个吃喝,却不管苏月吃了上顿没下顿,更没有照顾过苏月一天。 哪怕帮她倒杯水都没有。 苏月再次怀孕,陈远恨不得把上次的亏欠一次补齐。 要不是医生说,孕妇需要适当运动,他连床都不让苏月下。 做饭,太累,不能做。 洗衣服,太累,不能做。 打水…… 一桶水足有几十斤,更是不能让她来。 陈远直接在村里请了个老实本份的大妈,每天照顾苏月和暖暖的衣食住行。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盯着她,不许她干活,也不许轻易出门。 倒不是想限制她的自由,而是村里的路不好。 准确的说,根本就没有路,路都是长年累月脚踩出来的。 春天雨水多,一脚泥一脚水,万一摔了苏月怎么办? 只有他傍晚从工地回来,由他陪着,苏月才能出门。 其实苏月本来也不爱在村里走动,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只有王翠花。 如今每天都来院里干活,想聊多少话聊不得? 不出门也不觉得拘得慌。 要说陈远对苏月上心的程度,说一天也说不完。 怕她累怕她冷,但凡她皱下眉头,都得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吃的方面就更不用说了。 自从做起玻璃加工,桌上就没断过肉。 如今苏月怀孕了,更是想吃啥买啥,她想不起来,陈远帮她想。 苏月偶尔提了一嘴,小时候头一回跟着家里人去罗锅镇赶集,吃过一次白糖腌的山楂,酸酸甜甜很好吃,又开胃。 陈远便记在心里,特意骑车跑出五十里地,到罗锅镇上买回两斤腌山楂。 要不是这年头没有冰箱,天气又渐渐热起来,放久了可能会变质,他大概把那家的山楂都打包回来。 苏月的月份还浅,并没有到害口的时候,对吃的没什么执念。 但被陈远这样放在心上,苏月还是感动的不得了。 主动表示想给陈远一些“回报”。 陈远却谨记医嘱,怀孕的时候最好不要乱来,硬是忍着没动她一个手指头。 让苏月更加感动。 守着天仙似的媳妇不能碰,陈远忍的别提多难受。 多少次夜里睡不着,洗几遍冷水澡才能冷静下来。 后来索性多买了一张单人床放在屋里,和苏月分开睡。 苏月知道他的煎熬,心疼又说不出的好笑。 张大柱在陈远家附近转悠几天,连苏月的面都没见着,更别说做别的,心里更恨了。 既然陈远看苏月看得紧,他就让陈远连家都没有,看他把苏月关在哪里。 张大柱敢开黑赌场,也是个狠人,不然那些赌客也不会服他。 当晚便带了两个小弟,弄了半桶煤油,摸进陈远家的院子,打算一把连人带房子全烧了。 当然,火势起来后,他会把苏月救出来,先做完想做的事。 如果苏月听话,愿意跟着他,他可以留她一条性命,甚至让她生下肚子里的孩子都没关系。 反正只是添张嘴,又不用他照顾,还多了一个拿捏苏月的把柄。 如果苏月不听话,那就别怪他心狠,送她去阴曹地府和陈远团聚去吧。 不管苏月最后的结局是死是活,都得让他先过足瘾再说。 陈远在工地上忙了一天,回来又陪暖暖玩了一会儿,帮苏月打水洗脚。 收拾完又困又累,头沾到枕头便睡着了。 苏月还不想睡,趁着没人看着她,拿出做了几天才做到一半的小衣服,在床上缝了起来。 孕期总会有一些习惯改变。 比如苏月,没有孕吐,吃喝也不忌口,唯一的变化就是闻不得煤油味。 所以,陈远特意去镇上买了蜡烛。 这东西贵得很,一小根就要一分钱,苏月舍不得多用,打算缝几针就睡了。 却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媒油味,胃里翻江倒海一般,抱起痰盂吐的昏天黑地。 陈远被惊醒,赶紧过来帮她拍背。 苏月连胆汁都吐出来了,才想起身,那股媒油味又钻进鼻子,又是一通干呕。 这下连陈远都注意到不对劲来。 其实刚才他在半梦半醒间就闻到媒油味,但家里的媒油早就送人了,决不可能出现,他还以为是自己睡懵了出现幻觉。 惊醒的第一时间着急看苏月,也没注意到。 这会儿媒油味浓的化不开,陈远心里莫名生出不祥的预感。 打湿一块毛巾让苏月捂住口鼻,低声叮嘱。 “我怀疑有人要害我们,你先去暖暖屋里,不要出声,我看看情况。” 苏月闻言紧张的脸无所血,连煤油味似乎都闻不到了。 手指紧紧抓着陈远的衣袖。 “不要去,我们从后窗跑出去。” “不行,我和暖暖跑的太慢了,你一个人跑,跑去找村长。” 这个傻女人,被自己伤了几年,依然把他放在第一位。 让他心疼又自责,更加舍不得扔下她。 “没事,听话。” “你不相信我?” 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事…… 苏月知道陈远的脾气,认定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也不再坚持。 放轻脚步去暖暖房间。 暖暖本来和夫妻两个睡一个房间。 四岁多该分床了。 陈远把堂屋当中垒了一道墙,成了前后两个房间。 暖暖就住在里面的小间,原本是堂屋里侧的一角,有个地窖。 原本存些粮食和过冬的蔬菜。 如今暖暖住着,不方便经常进去取东西,所以清空了。 陈远想的是,万一发生什么事,苏月和暖暖可以躲在地窖里,多几分安全。 说话的功夫,屋里的煤油味更浓了。 窗外传来刻意放轻的说话声。 “大柱哥,真要放火啊?这火一烧起来,可是要死人的。” “别废话,来之前不是说好的。” “等会儿火烧起来之后听我的指挥,我让你进去救人,你就把那个女人救出来。” 第24章 平安 陈远和张大柱一起混了一年多,对他的声音无比熟悉。 隔着窗子一下就认出是他,通过他的话随便想想,也知道他是冲着苏月来的。 大半夜的放火烧房子,事先还倒上媒油,这是一点活路都没想给他留啊。 姓张的设赌局坑的他家徒四壁,为了过年让孩子吃上一顿饺子,苏月被活活打死。 自己承受一生的悔恨蚀骨之痛。 重生回来,自己没有要张大柱的命,只想把被坑的钱弄点回来,张大柱却想让自己家破人亡,霸占苏月! 好好好,姓张的够狠! 那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了! 窗外已经亮起火光,有媒油助燃,火势方起便席卷而上,木质的窗子被火烧得批驳作响。 陈远首先关紧房门,防止浓烟散到堂屋。 紧接着缩到距离窗口最远的角度,将打湿的被子作为防护服,暂时抵抗飞快攀升的温度以及浓烟。 房子是土坯房,屋顶盖着茅草,坚持不了多久。 陈远逼自己冷静下来,想对策。 可是,身陷火海,唯一的生路便是窗口,张大柱和他手下又埋伏在外面。 跳窗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他死了不要紧,苏月和暖暖必定落入张大柱之手。 快想,一定要想出反杀的办法。 火势眼看燃到屋顶,陈远隐约听到窗外传来,张大柱手下的声音。 “烧了这么长时间,陈远和他媳妇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晕了吧。” 动静! 对了,有办法了! 陈远夹着嗓音惊呼。 “着火了,陈远你快醒醒!” “暖暖,妈妈来救你。” 隔着浓烟和烈火,外面人的听不清楚。 只听见一个尖细的嗓音,肯定是苏月无疑了。 张大柱也怕火势引来村里人,来不及细细分辨,便催手下进去救人。 “动作要快,记住只把苏月带出来就行。” 手下良知未泯,犹豫着问他。 “那个小丫头呢,也不救吗?” 张大柱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没看见房子要塌了?” “能弄出苏月来就不错了,还要带上那个小丫头片子,你不要命你死里头,苏月得给我弄出来。” 手下不敢反驳,提起一桶水从头顶泼下,一头冲进屋子。 屋里被浓烟灌满,手下只能勉强看到墙角猫着人,却看不清男女,当下来不及多想,弯着腰几步窜过去,就想把人扛走。 不料一床被子从头顶盖了下来,又湿又重,手下一时扎挣不开,紧接着便感觉有人跳到背上,生生将他砸晕了过去。 陈远感觉手下不动了,掩开被子一角,确定不是张大柱。 压低声音朝外面喊道。 “大柱哥,这女人昏过去了,死抱着陈远不放手,我拖不动她。” 对别人心狠手辣之人,其实更加胆小,都惜命得很。 张大柱原本不想以身犯险,但色迷心窍,舍不得放弃苏月。 一边骂手下没用,一边捂着口鼻钻进屋内,摸索着朝墙角走来。 陈远正打算如法炮制,弄晕张大柱。 不知是不是老天终于开了眼,房梁突然坠落下来,正正砸在张大柱头上。 苏月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地上,烟火味呛得她咳嗽起来。 昏迷前的记性瞬间回笼。 她记得她抱着暖暖,躲在地窖里。 地窖里没有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烟味却越来越浓。 暖暖吓得小声哭起来。 她一遍一遍安慰暖暖。 “别怕,爸爸马上就来救我们了。” 一直到被浓烟熏得晕死过去。 “暖暖,陈远,你们在哪!” 苏月自动忽略了身边的一切,只想确定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是否平安。 “暖暖好好的,在这呢。” 王翠花一手抱着暖暖,一手端着一碗热水递给她。 紧接着长山媳妇背着熟睡的小儿子也凑了过来。 “好好的出了这档子事,我们都吓坏了。” “陈远和暖暖都好着,你别着急,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苏月听说陈远和暖暖都没事,放下心来,接过热水一口一口慢慢喝着。 在浓烟中待了太久,伤了喉咙,喝水像在吞刀子。 苏月不禁又担心起暖暖来,她一个大人都疼得想哭,暖暖岂不是更受罪。 想接过暖暖来自己抱着。 王翠花不放手。 “暖暖真没事,你现在是双身子,虚着呢,我帮你抱着。” 长山媳妇也劝她保重自己,苏月只得作罢。 见暖暖靠在王翠花肩膀上睡的正香,想必没有什么问题,一颗心才放下一半,另一半为陈远提着。 “陈远呢,他也受伤了吗?” 陈远的确受伤了。 房梁落下将整片烧着的茅草屋顶都带了下来。 好在陈远反应迅速,将湿被子抢在手里遮挡了一大半。 只是头发烧焦了,左边侧脸上被火星烫出几个水泡。 王翠花见苏月恢复了一点力气,和长山媳妇一边一个,扶她先回自己家里休息。 边给她说她昏迷后发生的事。 村里人睡的早,火势烧起来时,几乎全村人都睡下了。 房梁落下的巨响惊醒了一墙之隔的王翠花,发现陈远家着火,叫起王大宝四处喊人救火。 等众人灭了火,以为陈远一家三口都遇难了,却听到地窖里有人呼救。 却原来陈远脱身后,没有先顾自己逃生,而是第一时间赶去救苏月和暖暖。 没想到苏月和暖暖已经晕倒了,他刚跳进地窖想把妻女背上来,堂屋一侧的土墙倒了下来,直接将三人封在地窖里。 多亏房子是土坯垒的,墙倒下后就碎了,否则众人挖人还需要多点时间。 总之,一家三口有惊无险,都没有大碍。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陈远两口子和女儿都在地窖里,屋里两具烧焦的尸体又是谁? 别管死的是谁,出了人命就得报告派出所。 村长终于给力一回,一边派人去镇上报告,一边让村里一位赤脚土医生救苏月和暖暖。 土医生给母女二人把脉后,只说是被烟熏的,并无大碍,一人灌了一碗草药下去。 暖暖比苏月先醒过来,哭了几声。 陈远抱她看过苏月,还让她摸苏月的鼻子,有气证明还活着。 第25章 争议 小孩子比想象中皮实的多,暖暖确定苏月还活着,在陈远怀里睡着了。 陈远便一直抱着暖暖,守在苏月身边。 派出所的杜所长亲自带两名公安来村里调查,叫陈远过去问话,陈远才把暖暖交给王翠花帮忙抱一会儿。 王翠花一口气说完大概情况,长出一口气。 “俗话说患难见真情。” “救人的时候,陈远要求先救你和暖暖,看医生也是紧着你们,可见对你有多上心。” “以前他有再多不好,这两个月却是真心实意疼你,你呀,是苦尽甘来了。” 苏月却在担心陈远。 人死在自己家里,又是大半夜没有别人在场,陈远能说得清吗? 好在没有担心太久,陈远回来了。 进屋先感谢王翠花和长山媳妇陪着苏月。 王翠花笑着起身。 “苏月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一见人就不说两家话了。” “你们三口人就暂时在我这里挤一挤吧,我去厢房睡。” 给王翠花父母准备的厢房已经打扫出来了,暂时人还没过来,王翠花可以直接住,省了现打扫的功夫。 眼看天快亮了,陈远送长山媳妇出去,关起门来,紧紧抱住苏月。 “幸亏你和暖暖都没事,否则我也……” 苏月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不吉利的话。 “没事,我们都没事。” “我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 停了停,用更加轻柔的声音说。 “万一,我是说万一,我真的不在了,你更要好好的,才能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啊。” 一家三口挤在一张床上,很挤也很温馨。 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一时间了无睡意,苏月轻声问起调查的事。 陈远也没瞒着她。 “我把真实情况都说了,至于公安信不信,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我倒是觉得杜所长这个人不错,不会冤枉我这个好人。” 苏月这才知道,她去堂屋后,发生了这么多事。 免不得又是一番担惊受怕。 “那两个人大半夜跑来我们家放火,就是想趁我们睡觉要了我们一家三口的性命。”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你只是想保住我们的性命,公安总不会怪到你头上来吧。” “你……如果你不告诉公安,是你把他们骗进屋里来就好了。” 陈远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亲了亲苏月的额头,哄她睡一会儿。 “好歹睡一会儿,这样熬着不睡,你受得了,肚子里的娃娃也受不了。” “我们要相信公安,相信杜所长,会还我们一个公道的。” 苏月本来怀着身孕就容易累,经历了这么大的惊吓,情绪大起大落,耗费了太多精神,靠在陈远怀里无比安心。 困意渐渐袭来,很快便睡着了。 陈远听着她平稳的呼吸,轻轻叹了口气,也闭上眼睛养神。 镇上派出所唯一的大会议室里。 此时却亮着几盏油灯,正副所长、三位主任,各科室骨干都在。 烟是一支一支的抽,讨论却迟迟没有结果。 主要讨论的正是,陈远骗张大柱和刘二狗进屋,导致二人死亡,算不算正当防卫。 杜所长认为陈远的行为算正当防卫,理由和苏月想的一样。 半夜,纵火。 二人分明就是冲着陈远一家三口的性命来的。 陈远逃出去必定遭毒手。 只能将二人骗至屋内弄晕,使其失去攻击能力,怎么不算正当防卫呢? 李主任却持不同意见。 二人纵火是事实,但杀人、霸占苏月,只是陈远的一面之辞。 而且当时陈远一家三口并没有受伤很严重。 陈远完全可以采用其他方法逃生。 比如从堂屋后面的窗子离开,再比如向一墙之隔的王翠花求助。 不伤人不伤已逃生的方法不止一种,陈远却选择了反杀二人,分明是故意的。 不排除担心被再次谋害的可能,但也不能纵容和鼓励此种以暴制暴的方式。 所以,至少要定他个防卫过当。 杜所长来之前,李主任是最有可能成为副所长的人选。 连他自己都以为稳了,却突然空降一个杜所长。 所以李主任对杜所长心存怨恨,什么事都得他对着干。 不过,这次意见不统一,倒也不全是李主任故意较劲,而是他真的认为自己的观点是正确的。 两个人各执已见。 其他人知道他们之间不对付,不愿意被误会选边站。 所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他个人更倾向于李主任的观点。 放火杀人是不对,求生也应该。 但毕竟陈远当时并没有生命危险嘛。 就把人骗进屋里弄死了,这肯定是不对的嘛。 不处理陈远,万一别人有样学样,你杀我我杀你,这还得了。 安定团结从何谈起? 但所长知道杜所长有后台,还硬得很,不想轻易得罪他。 又不舍得打压自己多年的老部下。 只能在中间和稀泥。 “小杜和小李说的都有道理。” “既然你们二位都坚持自己的意见,就举手表决吧,少数服从多数,结果如何都不许闹情绪。” 本来所长以为,派出所这些老人儿和李主任共事这么长时间,总会站在他这边。 表决结果出来,杜所长自然没话说,他这个所长也不用得罪人。 没想到所有人都选择了弃权,难题再次丢回所长这里。 所长也不禁窝火。 他这个正所长还得看副所长的脸色,这叫什么事啊。 刚想豁出去得罪杜所长,支持李主任,电话响了。 是市局打来的。 电话里说,这件案子性质恶劣,由市局接手,刑侦大队队长罗平安正带着技术人员过来。 所长感觉很没面子。 以前也发生过人命案子,并没有市里插手的先例。 除非派出所查不出凶手,主动向市局求助,市局才会出面。 更重要的是,隔着百来里地,市局是怎么知道这个案子的? 自然是有人越过他,报告给市里了。 “这么简单的案子,谁吃饱撑的报告给市里了?” 当领导的最烦越级汇报,市局还真来人了,这不是在打他这个所长的脸吗? 不用问他也猜得到,肯定是杜所长干的。 第26章 正当防卫 杜所长没有推脱,直接站了起来。 “是我给市里打的电话。” “这件案子真的简单的话,我们也不用开会开到天亮,还没下结论。” 他竟然承认了! 所长一向温和,此时脸色也好不起来了。 “小杜,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的观点一定是确定的,别人不能有不同意见?” 杜所长知道自己这样做,势必会得罪所有人。 但他不能任由无辜之人蒙受不白之冤。 刻在骨子里的正义感和使命感,不允许他这样做。 “所长,我没有不尊重您和在座各位同志的意思。” “正因为存在争议,才需要更加专业的人深入调查。” “我们的职责不正是维护法律的尊严和正义吗?” 说的比唱的好听! 所长才不相信杜所长像他说的一样毫无私心,完全是为了案子考虑。 杜所长的说辞却无懈可击,让人想反驳都无从下口。 气的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所长一走,会也开不下去了,其他人也渐渐散了。 刚才还满满当当的会议室,只剩下杜所长一个人。 熬了一夜,他也很疲惫,应该马上回去休息,准备向市局人员汇报工作。 但他不想动。 将烟盒里最后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将空烟盒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他承认他对陈远有几分个人的欣赏,才会不惜得罪所有人,也要为他争取。 如果发生这事的不是陈远,而是一个陌生人,他可能不会这么坚持。 放在部队,这种事根本就不算个事。 基层却顾虑重重。 累,心累。 将燃尽的烟蒂扔在地上踩灭,杜所长站起身来。 心里不禁怨陈远。 平时看着挺机灵的,偏偏这件事上老实过头。 干嘛非要说是自己骗张大杜和刘二狗进屋的,就说,他们自己进来的不行吗? 也省得他连市里的人脉都用了,帮陈远争取。 意识到自己这样想不符合目前的身份,杜所长摇了摇头,甩掉那些乱七八遭的想法,回宿舍抓紧时间休息。 其实陈远又何偿不知道,实话实说可能会给自己惹上麻烦。 只是他知道苏月胆小又老实,万一被公安问话,很有可能一紧张就说漏嘴。 到时更会让人怀疑——既然你认为保护妻女安全是正当防卫,为什么要说谎。 陈远怕苏月有心理负责,这些话没有告诉她。 却在被市局同志“请”到派出所问讯时,将事前事后自己的想法合盘托出。 “其实我如果不说他们是被我骗进屋的,大概就不会麻烦市里的公安同志跑一趟。” “但我怕我媳妇说漏嘴,正当也变成不正当了。” “张大柱以前是混子头头,手上沾过血,霍霍过好几个妇女。” “这两年他没有再像以前一样打打杀杀,而是开了黑赌场,放高利贷。我以前也是他赌场的常客,输的倾家当产,差点妻离子散。” 负责记录的杜所长心里一沉,抬头看了他一眼。 本来他的行为就存在争议,他还自曝和张大柱有过节,这不是更加让人怀疑,他是故意杀人? 这小子怎么这么傻? 陈远看懂了杜所长的眼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脸苦笑。 “我想说的是,我不后悔我做的事。” “张大柱心狠手辣,刘二狗也没有比他强到哪去。” “如果我出去,他们不会放过我,我以一敌二,不见得是他们的对手。” “我当时真没有想弄死他们,只想把人分开骗进屋里,才有机会弄晕他们。” “至于向隔壁邻居求助,当时火势已经烧起来了,我不确定王大宝在不在家,如果不在,隔壁只有一个女人,叫她过来就是害她送死。” “我有妻子和女儿要守护,我冒不起一点风险。” “没想到老天爷都不肯放过他们,偏偏在张大柱进来的时候,房梁掉下来。” “我想说的就这么多,如果几位公安同志认为我防卫过当,枪毙还是劳改我都认了。” 陈远暂时被关进拘留室。 罗平安召集手下开会。 “杜所长接触这个案子最久,你先说说你的看法。” 杜所长把昨天会议上的想法又说了一遍。 “做为丈夫和父亲,陈远选择了保护自己的妻子和女儿的生命安全。” “他有什么错?” “非要让他出去送死,还是让他和妻女困死在屋里?” “到时就算我们抓获凶手,替他们讨回公道,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法律不能保护老百姓,反而让老百姓连保护自己家人都要思前想后畏首畏尾,那我宁愿不穿这身衣服。” 罗平安也是从部队出来的,理解杜所长的正义感和冲动。 瞪了他一眼。 “从你穿上这身衣服开始,你代表的就不再是你个人,而是法律。” “你也是从部队出来的,这个道理还用我教你?” “你们也说说你们的想法。” 训完杜所长,罗平安又让其他人发言。 “从现场以及死者的尸检情况来看……” 会议开了一个小时,基本得出一个结论。 张大柱、刘二狗故意纵火,火势蔓延速度极快,陈远所说基本属实。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座各位都同意杜所长的意见,陈远的行为是正当防卫?” “是。” “是。” 意见统一后,罗平安亲自将陈远送出派出所大门。 回来叫杜所长单独谈话。 “这个案子你能坚持自己的想法,很好。” “但基层工作有时候不能只考虑是否正确,还要考虑影响。” “你没有经过所长同意,私自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得罪人了?” “跟我回市局吧,我替你申请调令,基层不适合你。” 杜所长在部队的老领导是罗平安的战友。 杜所长退伍后正是这位领导托罗平安把他安排进公安系统。 此前两人只见过一面,但通过这位老领导,罗平安对杜所长了解了很多。 知道他是个很有原则,能力也很强的小伙子,不忍心他被基层的琐碎磨平棱角,提出将他调到市局。 罗平安有信心,把杜所长带在身边历练个一年半载,绝对能让他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刑警。 第27章 算计 刘远被公安带走,村里人议论纷纷。 有人觉得他做的没错,妻儿老小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男人,公安也不能不讲道理,胡乱抓人。 更多人却认为他可能要去吃牢饭了。 不论持哪种观点的人,都得承认陈远是个狠人。 那可是两条人命啊,就算明知对方是来害自己的,又有几个敢抢先下死手? 村长也认为刘远少说得劳改几年,刚建起的工厂岂不是成了无主之物? 还有陈远包下的山头,光是种树都能赚不少钱。 如果能弄到自己手里,那可都是白得的。 村长想得心里火热,叫上独生子周全一起去陈远家。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学着当家立事。” “把陈远的工厂和地弄到手,以后给你在城里买房买工作都有可能。” 不知道是不是村长坏事做的太多,遭了报应,周全前面有过三个姐姐两个哥哥,落地没到周岁都夭折了。 求神拜佛才求来周全,对于这个老来子,村长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怎么看都觉得他是人中龙凤,将来是能飞黄腾达的。 这么大的事自然要带上他一起,让他学习学习。 周全的媳妇马兰听着不是好事,连忙过来劝阻。 “爸,陈远就算进去了,工厂和地也是人家的,咱咋能做这样没天理的事。” 村长瞪了周全一眼。 “连个女人都管不住,别说是我儿子。” 周全抬手左右开弓,抽了马兰几个耳光。 直抽得马兰头晕眼花,栽倒在地。 周全追过去踢了两脚才解气。 “败家娘们儿,结婚两年就生了个丫头片子,要你有什么用。” “还敢跟爸顶嘴,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哭什么哭,运势都被你哭败了,再哭我一脚踢死你。” 厢房传来婴儿的哭声。 因为是个女儿,就算哭死过去,婆婆也不会看一眼的。 马兰抹了一把眼泪,强忍着脸上、身上的疼痛去抱女儿。 村长满意的拍了拍周全的肩膀。 “这才是我的好儿子,记住了,管不住女人,再有能耐也让人看不起。” 边说着,当先往外走,周全跟在他身后。 马兰嫁给周全之前,人人都说她能嫁给村长的儿子,是天大的福气,她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进了周家的门,却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周全对她非打既骂,公公婆婆没有替她说过一句公道话,反而隔三差五挑她的刺,怂恿周全打她。 要不是怕没妈的孩子更没人疼,马兰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本不想管村长和周全的事。 只是她和女儿到底吃着周家的饭,真出了什么事,她们母女两个也得受连累。 犹豫良久,眼看村长和周全马上出院子,一狠心,隔着窗子再次劝阻。 “爸,周全,我不敢管你们的事,只是陈远是敢下死手的。” “你们抢了他的工厂和地,他出来了能放过你们吗?” 这话让村长的脚步顿了顿,却也只是顿了顿,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别人不知道陈远的底细,村长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穷的有上顿没下顿,突然就能拿得出几千块钱包地建工厂,只能是从小作坊赚的。 短短两三个月,区区几个工人,就能赚到几千块钱。 工厂建成后能赚多少? 村长想都不敢想。 等陈远从里面出来,他早赚到足够多的钱,去城里安家了,陈远再恨上哪找人去? 不过村长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绕到村部,写了一份合同。 大概内容是,苏月自愿将工厂和承包的土地转让给村长。 周全看到合同内容,都觉得不可思议。 “爸,陈远的房子被烧散架了,陈远又进去吃牢饭,苏月带着个小丫头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能同意把工厂转让给你吗?” 村长得意洋洋抖了抖合同。 “她肯定不愿意啊。” “不过,只要我告诉她,只要她把合同签了,我就托人帮她把陈远弄出来,她自己就愿意了。” 周全还有疑问。 “听说陈远是被市里的公安带走的,爸,你在市里也有熟人?” 村长觉得周全脑子有点不灵光,念头一闪而逝,赶紧默念几遍,自己生的肯定随自己,一样聪明。 “就算我市里有熟人,也不会真的把陈远弄出来。” “先哄着苏月把合同签了,她发现我骗她,我咬死了是她自愿的,她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周全对村长佩服的五体投地,竖起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爸,你这脑袋瓜子咋长的,这么高明的办法都能被你想出来。” “搁在古代高低能混个大将军。” 虽然被夸了,怎么高兴不起来呢? 先不管这些闲事,把工厂弄到手要紧。 至于到手之后不会做什么玻璃制品,王翠花几个不是会吗? 正好她父母兄弟要迁户口,不乖乖听话,户口也不用迁了。 苏月和王翠花正在灶房准备晚饭。 王翠花切好肉转身,看到苏月手里握着一片白菜叶发呆,知道她在担心陈远,轻轻叹了口气。 “陈远是好人,公安不会冤枉好人的。” 好人? 被冤枉的好人还少吗? 她最尊敬的初中老师,含冤受辱投河死了。 就算最后沉冤得雪,也活不过来了。 苏月越想越心慌,扔下菜叶起身。 “麻烦你帮我看一下暖暖,我去镇上找陈远。” 想了想,觉得带上暖暖,说不定公安会心软,又转身往屋里跑。 王翠花跟在她身后苦劝。 “苏月,我知道你着急,我们也急。” “可是你这样跑到镇上,万一公安连你也抓进去……” 苏月似哭似笑,却无比坚定。 “陈远为了保护我和暖暖才走到这一步,就算陪他去死,我也情愿。” “公安不放人,我就陪他一起吃牢饭。” 王翠花正想再劝劝她。 村长带着周全不请自入。 “什么死不死的,侄媳妇别说这种丧气话。” “陈远这事可大可小,不过是公安一句话的事。” 王翠花听出村长话里有话,试探着问他。 “村长有办法让陈远出来?” 第28章 落空 村长等的就是这一问,笑得格外和蔼可亲。 “都在一个村里住着,论辈份,陈远还得叫我一声叔。” “我能看着他落难不搭把手?” 苏月闻听此言,死气沉沉的眼睛亮了起来。 “村长,您有办法救陈远?” 村长见苏月上钩,故意露出一脸为难。 “不敢说有办法,只是我毕竟比你们多活几十年,认识几个人。” “市局那边我多少能说上几句话。” “只是……” 苏月迫不及待追问。 “村长,您快救救陈远。” “是不是要去市里?” “我这还有一些钱,都给您,托人找关系不能空着手去,五百够不够,不够我再去想办法。” 和工厂比起来,村长自然不把五百放在眼里。 “侄媳妇,陈远手里可是出了两条人命。” “往小了说也得吃上十年八年牢饭,若是定他个故意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我听说市里正在搞严打,正在抓典型重判,杀鸡儆猴。” “陈远怕是撞到枪口上了,要不镇上就能定性的案子,市里怎么会派人过来?” 村长为了让苏月就范,故意往大里说。 反正真真假假,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分辨得出来。 苏月果然方寸大乱,两腿一软跪在村长面前。 “村长,您一定要救救陈远。” “他以前是喜欢喝酒赌钱,可没有对村里人做过啥伤天害理的事。” “何况如今他已经改好了。” “实在是被逼无奈才……” “求求您,我和陈远一辈子记着您的大恩大德。” 村长见火候差不多了,才又换上一张笑脸,双手推起苏月。 “侄媳妇这话就见外了,你不求我,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只是这事说白了,就是花钱买命,不下血本恐怕办不到啊。” 血本? 血本! 苏月想到刚建出点模样的工厂。 “这些钱您先拿着,工厂,地,还有那些机器,只要能救陈远,这些都送出去也没关系。” 再多的钱也没有陈远重要,只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平平安安,过一辈子苦日子,她也甘愿。 村长没想到苏月主动提出交出这些东西,努力压下心内狂喜。 故作为难咂着牙花子,等到苏月一再请求,差点又要跪下,才“勉为其难”拿出合同。 “既然侄媳妇已经打定主意,我就尽我所能帮你试试吧。” “你先在这里写上名字,再按个手印,我好拿去市里托人。” 苏月满心只想救陈远,顾不得其他。 王翠花却看不出对劲来。 敢情村长本就是冲着这些东西来的,连转让合同都提前准备好了。 却一再装好人,劝苏月多考虑。 平时也没见村长做什么好人好事。 之前全村还在吃大锅饭时,他倒是经常往自家捞好处。 这种人会突然转性,不求任何回报,替陈远奔走? 王翠花越想越不对劲,眼看苏月就要在合同上签字,一把握住笔杆。 “苏月,你再想想,你和暖暖手里只有这点东西,送出去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苏月一心救陈远,谁的劝阻都听不进去。 “翠花,你别捣乱,只要陈远能平安无事回来,就算陪他去讨饭,又有什么关系。” 村长真能把人救回来,自然舍出再多都没关系。 问题是,真的能救回来吗? 不,准确的说,村长会真的去救陈远吗? 王翠花还想说什么。 村长担心到了嘴边的鸭子飞了,朝周全使了个眼色。 周全脑子终于灵光一回,秒懂村长的暗示。 “王翠花,你克死自己的男人,是不是也见不得别人两口子夫妻恩爱?” “还是说你巴不得陈远死了,你好哄着苏月把这些东西给你?” 简直是血口喷人! 王翠花眼里揉不得沙子,就算是村长的儿子污蔑她,她也不惯着。 “别以为我来村里的日子短,就不知道你们父子两的腌臜事。” “别人累死累活种地,你们一家子半点力气不出,年底算账拿的工分却是最高的,分的粮食也是最多的。” “还有村东头李寡妇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没数吗?” 周全见她翻出以前的缺德事,恼羞成怒便想打人。 王翠花半分不让,挺着脖子让他打。 两人闹得不可开交。 村长恨王翠花多管闲事,但眼下要紧的是合同。 “别吵了。” “我是不是真心想救陈远,你们说的都不算。” “侄媳妇,救,还是不救,你拿主意吧。” 其实苏月知道村长不是什么好人。 这些东西交到他手里,他起码吞下一半。 但眼下救陈远要紧,但凡有一线希望她也愿意赌一把。 “救,我这就签合同。” 村长眼中划过一抹得意,笑道。 “还是侄媳妇有情有义,陈远娶上你这么好的媳妇,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你放心,我一定尽全力帮你。” “至少先把陈远的性命保下来。” 笔尖落在纸上的瞬间,门外传来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 “我还真不知道,村长这么看重我,让我感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是陈远! 陈远回来了! 苏月扔下笔,飞快跑到门外,一头扎进他怀里。 “陈远,你回来了。” “我以为……” “公安有没有打你?” 苏月手忙脚乱打量陈远。 见他目光清明,脸色红润,不像吃了苦头的样子,终于放了心。 王翠花也紧跟脚出来,笑着欢迎陈远。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你们两口子快进屋说知已话去,我给咱做饭。” 灶房里只剩下村长和周全。 周全都感觉尴尬,低声骂道。 “妈的,陈远怎么这个时候回来,晚一会儿事儿就成了。” 村长将合同揉成一团扔进灶膛,狠狠瞪了周全一眼。 蠢货,陈远可是敢杀人的,谁敢惹他? 当着他的面拿走他的家底,不怕有命拿没命花? 村长努力挤出一脸笑,走出门外。 “大侄子回来了,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正在想有什么办法能救你,没想到你自己回来了。” “要说还是你有眼光,娶了苏月这样有情有义的媳妇,为了救你,她求着要把工厂拿出来,托人找关系。” 第29章 缘分 杜所长考虑过后,最终决定接受罗平安的建议,调去市局刑警队。 这个年代调转工作对普通人来说难如登天,对一小部分人来说,却又很简单。 杜所长什么都没做,就收到了市局的调令,连申请材料都是由罗平安派人帮他整理的。 离开之前,他很想见陈远一面,他也这样做了。 一个电话打到村部,说要找陈远,村长便屁颠屁颠跑去帮他传话。 两条人命折在陈远手里,他却只是在派出所打个转,便被放了回来。 甚至还是公安“护送”回来的,当众宣布,陈远是正当防卫,大家不要对他有不好的看法。 这几天村里人看陈远都带着几分敬畏。 不知从哪传出来的话,说他和镇上的领导是拜把子的兄弟,经常一起喝酒。 连他以前那些糊涂事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不是二流子,不是赌鬼酒鬼,是帮着镇上的领导当眼线呢。 也有人说,他其实是勾搭上了某位领导离了婚的女儿,用不了多久就会抛弃苏月,做领导的上门女婿。 流言编的有鼻子有眼,陈远也有所耳闻,却只装作没听见。 每个年代的想法都不一样。 这个年代还是很吃裙带关系这一套的。 有人主动帮他画虎皮,出了问题也与他无关,他何必澄清? 陈远的沉默被当成了默认,流言传的更离谱了。 流言没能影响到陈远,倒是让村里心里打鼓。 陈远回来那天,肯定听见他糊弄苏月的话了,当时什么都没说,乐呵呵和他寒暄。 但眼里却像藏着毒针。 事后村长想探探陈远的心思,将家里最肥的老母鸡宰了,亲自给陈远送去。 只说是给他压压惊。 陈远笑的跟没事人似的,合同的事半个字都没提。 越是这样,村长越不放心。 这小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否则差点吃了大亏,怎么可能不发作? 唉,他宁愿陈远骂几句,甚至他打几下,气出了事也就过去了。 不发作分明就是记恨上了,指不定在什么地方报复回来。 如今连杜所长都打电话来村里找陈远,看来那些流言也不全是假的。 有杜所长给陈远撑腰,自己不就成了砧板上的肉,陈远想割哪块割哪块? 村长揣着复杂的心情来找陈远。 却只有王翠花在院里,连门都没给村长开,隔着隔墙不冷不热说道。 “陈远工地上,你往那边找去吧。” 村长差点气个倒仰。 不提曾经他手握全村人的口粮分配时有多风光。 就算土地承包到户以后,村里人也得给他几分面子。 王翠花这个死妮子,连面子情都不顾了,谁给她的勇气,不想想得罪了他,她父母兄弟迁户口的事还想不想办了? 其实村长清楚,王翠花是陈远的“人”,狗仗人势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却不敢真把王翠花怎么样,迁户口的事也得帮她办。 再气也只能在心里骂几句。 表面上不敢露不出满,屁颠屁颠去工地。 苏月在屋里做针线,做了一会儿感觉腰里微微有些发酸,起身到院里活动活动。 随口问王翠花。 “刚才听见你在院里说话,谁来了?” 王翠花没提村长,只说是邻居路过聊几句。 苏月也没多问,就这么含糊过去。 也不是王翠花有心瞒着苏月。 那天苏月救陈远心切,差点着了村长的道。 后面回过味来,难受好几天。 只说自己没脑子,陈远好不容易挣下的家底,差点断送在自己手里。 自责的不得了,吃不下睡不安。 陈远说她这是怀孕什么素什么乱,王翠花也没听懂。 大概的意思她懂了,不能在苏月面前提不高兴的事,尤其是村长。 王翠花陪苏月在院里转了两圈。 村里一个叫小毛的孩子跑过来,隔着院墙给苏月传话。 “嫂子,陈远哥让我给你说一声,中午他去镇上和杜所长吃饭,不回来吃了。” 苏月听见“镇上”两个字就心惊肉跳。 “早起他没说要去镇上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小毛只是来传话的,知道的并不清楚。 “杜所长给陈远哥打电话,叫他去镇上的,应该没什么事。” 说完,便跑走了。 王翠花安慰苏月。 “有事就不会打电话了,你快别多想。” “中午你想吃什么,我去给咱做。” 杜所长确实是想请陈远吃顿饭,说说话。 见面后一时又觉得无从说起。 默默喝了两口酒,才开口,将他坚持陈远是正当防卫,不惜得罪所长和同志,越级请市局出面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我和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感激我,回报我。” “只是希望有个人能知道,我调去市局,不是逃兵,而是,这里不适合我,我也不适合这里。” 说实话,陈远不太能理解杜所长的纠结。 在哪里工作高兴就去哪里,自己不憋屈,也能更好的发挥所长,并没有什么问题。 杜所长听完他的话,沉默了很长时间,突然笑了笑。 “你这些话听起来没道理,想想又觉得好像也没错。” “该走不该走,都已经决定要走,再说这些是我矫情了。” “行了,不说这些了。” “明天我去市里报道,到了给你留个电话,以后遇到什么困难,来市里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杜所长也说不上,为什么对陈远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实际上他和陈远只见过几次,话都没说上几句。 也许这就是投缘吧。 一顿酒从中午喝到日幕,两人都有了几分酒意。 才默契十足的同时起身。 陈远要付钱,杜所长态度无比坚决的表示他来请。 “你要养老婆孩子,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你和我抢什么。” 小饭馆吃一顿花不了几个钱,陈远也就没和他争。 走到门外,微凉的晚风似乎吹散了一些酒意。 杜所长用力拍了拍陈远的肩膀。 “你很不一样,有想法,有闯劲。” “只是有句话提醒你,树秀于林,未必是好事。” “我走了,再见。” “对了,我叫杜云峰。” 第30章 开工 陈远到家时村里已经没几盏灯亮着。 苏月还没睡,听见外面有狗叫声,便要到院里往大路上张望一回。 不知望了几回,盼望的身影终于出现了,拉开院门跑了出去。 “哎哟,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苏月突然出现,陈远被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避了避。 “我和杜所长喝了点酒,身上有酒味,离的太近担心你受不了。” 陈远和杜所长之前有过接触,却正式以朋友的身份聊天,今天还是头一回。 顿时有种一见如故之感。 聊起来便有些忘我。 此时见苏月满脸急切担心,后悔的不得了。 “又让你提心了,以后我一定不会出去这么长时间。” 苏月心里莫名委屈,鼻子一酸眼圈又红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 “只是和杜所长喝酒,没去做别的?” “你不要骗我好不好?” 陈远闻言更加自责。 是他一次一次的伤害和欺骗,让苏月如此没有安全感。 “我发誓,我没有骗你。” “这次没有,以后也不会。” “你和暖暖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我最重要的人,以前是我错了,我决不会再辜负你。” 哄了又哄,保证再保证,苏月才破涕为笑。 “我也没说不信你呀,你看你急的,都出汗了。” “我不是不相信你,是担心你管不住自己。” “工厂开工,你要接触的场面人越来越多,出门的时候肯定也更多。” “你记着家里有人在盼着你等着你,就行了。” 王翠花听见开门声,出来查看,隔着院墙听见夫妻俩的脉脉低语,突然想到自己。 论容貌论性情,她自问不比苏月差。 苏月夫妻恩爱,女儿乖巧可爱,马上又要生二胎。 自己呢,刚嫁过来男人就死了,背着克夫的名声,哪有好人家愿意娶她? 让她胡乱再嫁别人,她又不甘愿。 如果有个孩子也好,屋里有个响动,不至于太过冷清。 王翠花感怀身世,呆呆出神。 忽然听到脚步声,是陈远和苏月回来了。 莫名不想与他们照面,悄无声息的回到自己屋里。 关起门来,陪着她的只有一室冷清。 村长担心陈远报复他,陈远却一直没有动作。 每次见了,还是像以前一样,笑呵呵打招呼递支烟,似乎一切都没变。 但村长不相信陈远不记仇。 换成是村长,有人趁人之危谋算他的家产,他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弄死对方。 工厂竣工这天,陈远请了全村人吃流水席。 王翠花院里另外摆一桌,请长山媳妇和几位帮着忙活饭菜的女人。 村长一家自然而然坐了首席。 陈远说完场面话,请村长也讲两句。 等村长讲完,陈远又敬了他一杯酒。 “厂子能建起来,村长帮了大忙,明天正式开工,就让您儿媳妇来上班吧。” “有您的面子在,脏活累活肯定不能让她做,帮着我点点人头,记记账就行。” “工资就按技术工给,和翠花一样。” 不报复他,还让他家人拿高工资? 村长心里犯嘀咕,却舍不得那份工资,回家叫来周全吩咐。 “跟你媳妇说,去陈远那上班机灵点,别惹出罗烂,也别让人把黑锅扣到她头上。” 周全一字不差给马兰说了一回。 马兰并不想去。 村长和周全做出那么不要脸的事,她去陈远眼皮子底下转悠,能有她好果子吃吗? 真出了什么事,村长和周全只会怪她不够机灵,她和女儿的处境就更难了。 “反正只是记记账,要不还是你去吧。” “我留在家里给咱做饭,门口的地也该翻了……” 一语未了,便吃了周全一拳。 “爸刚得罪了陈远,我去不是找不自在吗?” “你这个女人心里太毒了,巴不得我吃亏是不是?” 原来他也知道现在去厂里上班不是好事,自己不肯去,却逼着她去。 马兰敢怒不敢言,也不敢再说不去上班的话。 忍着眼泪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喂完女儿,抱去婆婆面前。 “妈,囡囡生下来就没离开过我眼前,我一时不在,她怕是要哭闹,劳您多看着些。” 婆婆谢小脚眼皮都没抬,更别说接过孙女,“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马兰再不舍得,也只能把女儿放在她身边,转身刚要走,女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张着小手要妈妈抱。 “妈妈别走,妈妈……” 在囡囡有限的记忆里,只有妈妈会对自己笑,会抱自己。 爷爷奶奶爸爸,看见自己从来没有好脸色,想要靠近他们,都会被呵斥。 小孩子不会表达,却知道谁对自己好。 自然会粘着马兰。 “一大早嚎丧,再嚎把你扔去山里喂狼。” 马兰想回去安慰囡囡,却见婆婆一巴掌拍在囡囡背上,打得她瘦小的身体猛的扑向床边。 “囡囡。” 幸亏马兰离的不远,及时接住囡囡,没有让她掉在地上。 受了这番惊吓,刚吃下去的半碗糊糊全都吐了出来。 囡囡又是哭又是吐,小脸胀的通红,马兰心如刀绞。 强忍着和婆婆拼命的冲动,抱起囡囡回屋收拾。 周全还没起床,见她还没有出门,抬腿踢她。 “几点了还不去上班,骨头又痒了?” 马兰忍气吞声解释。 “我要去上班,囡囡哭得厉害,吵得妈心烦就不好了。” “反正不是累活,我背着囡囡去就是了。” “看在爸的面子上,陈远不会说什么的。” 能带着孩子去上班最好,省得放在家里哭闹吵人睡觉。 周全翻着身继续睡回笼觉。马兰给囡囡换掉脏衣服,背着她去厂里。 在门口正巧遇见陈远,马兰先红了脸。 “陈……厂长,囡囡从来没有离开过我,让她在家里我不放心。” “就把她带来了。” “我保证不会耽误干活,也不会让她打扰别人。” 陈远的确恨村长,不过马兰在家中的处境,他多少也听说过一些,见她身上的衣服洗的发白,手肘处还打着补丁。 显然过的不好。 祸不及家人,他有仇自会找村长报,没道理为难一个女人。 第31章 建议 资金有限,眼下只建起两间厂房。 仓库只搭了个棚子。 反正玻璃制品不怕雨淋,过度一段时间再建正经仓库也不迟。 马兰比较是村长的儿媳妇,陈远不敢让她接触技术方面的工作。 带她到仓库,指着一地酒瓶交代她。 “这些酒瓶简单清洗一下,码到旁边,点一下数。” “不用着急一天做完,回头我再找个人来帮你。” 交代完便走开了。 中午到临时食堂,关心一下伙食情况,顺便和刚招起来的几个工人聊聊天,问问工作上有没有遇到困难。 工人快吃完,才看见马兰牵着囡囡的手来打饭。 别人都关心过了,总不能落下一个。 陈远见她打完饭并没有在食堂吃,而是牵着囡囡又往仓库方向去了,便也跟了上去。 仓库在靠近山脚的位置,原本旁边都是杂草,着急开工还没来得及清理。 此时陈远一看,顿时眼前一亮。 远处的杂草还在,近边的却都被清理掉了。 几百上千个,乱糟糟堆成一堆的酒瓶,也被清理干净了,整整齐齐码成几摞。 连那两棵陈远打算砍掉当柴火的歪脖子树,似乎都被修剪过,显得没那么难看了。 树下多了几块大块平整的石头,也是干干净净的。 马兰正坐在其中一块上,喂囡囡吃饭。 边喂边轻声叮嘱她。 “囡囡乖,妈妈干活不要乱跑,发工资给你买糖吃。” 囡囡不懂什么是工资。 却能明白“发工资”和“买糖吃”之间的因果关系。 手里举着两个用草叶编的小兔子,笑得小脸红扑扑的,欢呼。 “发工资。” “吃糖糖。” 马兰看着囡囡目光柔和,本来只能算清秀的容貌,竟然闪闪发光起来。 陈远没忍心打破母女两个的温馨画面,回家陪苏月吃午饭时,随口向王翠花打听,马兰人品怎么样。 王翠花被村里人嫌弃是克夫的不详之人,以前接触也不多。 倒是最近帮工地上做饭,才和那几个做饭大妈熟悉起来,听她们议论过几句。 “听说她挺老实的,她婆婆因为她头胎生的是个女儿,月子都没让她坐,就打发她去田里干活,她白天下地,晚上侍候一家子,洗衣做饭割草。” “干活是一把好手,其实的就不知道了。” 这个女人,绝不仅仅是老实。 被婆家压的喘不过气来,还能对女儿那么温柔,可见她内心足够强大。 干活又细致,还颇有点艺术天赋。 可惜她是村长家的人,否则让她学着做技术活,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学出来。 暂时陈远还不敢相信她,说过之后也就放在脑后。 过了两三天,马兰主动来找陈远,建议他弄一些盒子装成品。 “我看那些做出来的物件都很漂亮,直接卖出去怪可惜的。” “如果弄个盒子装起来,指定能卖高价。” “我就是随便想想,不一定能成。” 事实上陈远也考虑过这个问题。 只是这批订单属于郭老板定制,怎么卖不归陈远说的算。 不过,马兰能想到通过包装提升高品价值,已经比很多人都强了。 既然是好主意,就得鼓励。 陈远朝马兰竖起大拇指。 “到底是村长家的人,头脑就是灵光。” “眼下工厂刚开工,很多东西还没顾得上,我先把你这个想法记下来,回头你再想到别的,也可以告诉我。” “回头我给你发资金。” “不用……”马兰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直白的夸奖,局促的揉着衣角。“我先去干活了。” 转身走的飞快。 陈远察觉到,提起“村长家”时,马兰眼里一闪而过的难堪,不禁纳闷。 这年头婆家压迫儿媳妇的情况很普遍。 不说这个情况是对是错,但大多数女人还是认为,婆家才是自己的家。 而马兰那一瞬间的失落却像很不情愿是“村长家”的人似的。 陈远不想理会别人家的事,想法在脑海里稍纵即逝。 拿上托郭老板从城里买的洋娃娃回家。 洋娃娃胳膊腿都会动,眼睛还会眨巴,放平了眼睛还能闭起来。 别说暖暖喜欢的无可不可,连苏月和王翠花都感觉挺有意思的,凑在旁边看稀奇。 连做饭都忘了,陈远却觉得她们这样才有点年轻女孩子的样子,自己去灶房生火。 没一会儿王翠花跟了过来,抢过他手里的柴火,让他回屋去陪苏月。 “这点活还用得着你做,我真正吃闲饭的了。” “要不我拿些活在家里做,闲着也是无聊。” 眼下王翠花主要的工作就是陪苏月,做做饭,洗洗衣服。 对于常年下地劳作,里里外外自己操持的人来说,可不就是闲人一个。 王翠花脑子灵光,学东西快,陈远也挺舍不得她的手艺的。 想了想,让她明天回工厂上班,让之前帮苏月做饭的大妈来陪她。 王翠花是做惯活的人,闲着骨头都痒痒,知道能去厂里上班,自然很高兴。 吃饭时脸上都带着笑。 苏月问起来。 “你怎么这样高兴,敢情是捡到钱了不成。” 王翠花也没瞒着她,只说自己要去工里上班。 “这些日子没做活儿,手都生了,明天别在新来的工人面前露了怯,让人笑话我。” 苏月的心情一下就不美丽了。 当时没说什么,王翠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没发现她不高兴。 各回各屋后,苏月坐在床角抹眼泪,陈远赶紧问她哪里不舒服。 “和翠花一比,我就是个废物,什么都帮不上你。” 陈远知道她这是孕期激素不稳定,影响到情绪了,轻声细语安慰她。 “翠花是翠花,你是你,没有必要和她比。” “就算要比,你也不比她差。只是如今怀着身子不方便,不然你做的肯定比她好。” 安慰半天,苏月还是不开颜。 陈远只好和她商量。 “要不你也去厂里,帮我记记账,管管工人?” 苏月这才破啼为笑。 “你真让我去?” “不怕我管不好,工人怨恨你?” 只要苏月能高兴,别人怨恨不怨恨的,都无所谓了。 第32章 厂长夫人 目前工厂招了二十名新来的工人。 工资标准也重新定过。 分成杂工,实习工和正式工三个等级。 杂工和实习工一样,做六休一,一个月工资十五块,管一顿午饭。 正式工做六休一,每月工资三十块,也管一顿午饭。 关长山两口子,关长海,王翠花和王大宝的工资,和其他人不一样,单独有一个等级。 早上陈远带苏月去厂里,顺便介绍厂里的情况。 苏月听完皱了皱眉头。 “杂工就是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咋给这么多工资。” “还有实习工,不就是学徒的,从来也没有给学徒工资的说法,管两顿饭就是顶天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陈远是想把玻璃制品厂做大做强。 同时要防止被挖墙角。 工资待遇肯定不能差了。 陈远想和苏月解释,正巧长山媳妇背着小儿子来上班,停下打过招呼。 长山媳妇走远,苏月又说。 “以前只有几个人,工资定的高就算了,如今这么多工人一起干活,应该一视同仁才是。” “别人知道长山他们工资那么高,肯定不服气,不好好干活咋办。” 陈远心里隐隐生起怒意,还有些失望。 长山几人和他一起同甘共苦,熬夜赶工从没半句怨言,甚至提都没提过工资的事。 他们不仅仅是工人,更是亲人。 如今工厂建起来了,不给他们加工资就算了,反而要把他们的工资降到和外人一样,他可开不了这个口。 体谅苏月怀孕情绪不稳定,陈远尽量耐心安抚她。 “长山长海都是我一起长大的兄弟,别人不会和他们攀比的。” 苏月却还不甘心。 “一起长大的兄弟又怎么样,以前家里没米下锅的时候,也没见他们登过一次门。” “还不是看你发达了,才凑上来……” “苏月!” 陈远实在听不下去了,而且正是早上上班的时间,人来人往,说不准谁听见,传到长山几人的耳朵里,寒了他们的心。 苏月是他媳妇,怀着他的孩子,怎么作,怎么不讲道理,他都应该体谅。 但长山几人并不欠苏月什么,脸上怎么挂得住。 陈远提高声音,阻止苏月继续说下去。 拉她进到办公室,关起门来。 正想和她好好说说,以前不是长山他们不念情份,而是自己不争气,怨不得任何人。 回身看见苏月泪流满面,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别伤心了,我不是怪你。” “只是长山他们待我薄,我开了工厂就降他们的工资,不是忘恩负义吗?” “好了好了,是我态度不好,我给你道歉,别哭了,好不好?” 陈远好一番安抚,才将苏月哄好。 小毛来说,新做出来的一批成品出了点问题,请他过去看看。 陈远让苏月在办公室休息,自己赶去车间。 陈远按照前世记忆,设计了几种摆件,半球形的玻璃罩,里面是木头小人儿小动物之类的。 本来想的应该挺简单,试验过几次,还是避免不了气泡的出现。 最新一批二十来个依旧是这种情况。 陈远无法确定,是工人还没有掌握机器的操作,还是机器本身就没办法完成这么高质量的工作。 只能让工人先不做玻璃罩了。 自己提着一堆次品送去仓库,交代马兰单独存着。 “千万不要随便扔掉伤了人,也不要被工人误当成正品发出去。” 马兰指着一个用石灰画出来的区域。 “这里是专门用来存放次品的,就不会搞混了。” 区域旁边还挂着块木板,上面写着“次品区”三个字。 这些都是马兰自己想出来的,并且做了。 陈远不禁又往其他地方张望,想看看这几天时间,她又做了什么。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 水井旁边多了个用石块垒的水池,山脚一侧多了一排栅栏。 “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弄的?” 一个女人还带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几天时间做了这么多事,怕是男人都不一定做得到。 陈远感到不可思议,抬手指着水池和栅栏问道。 马兰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拢了拢头发。 “我想着弄个水池洗酒瓶方便……” “山里常有些蛇啊,黄皮子之类的,早年还有过野猪进村祸害人的情况,弄个栅栏安心些。” “厂长,您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本职工作之外主动找事做,这么好的工人找都没处找去,怎么能怪? “我要是怪你,得多不识好歹。” “这样,发工资的时候,给你多发十块钱奖金。” 马兰连忙摆手拒绝。 “我才做这么点事,就拿三十块钱的工资,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不用给我奖金,真不用。” 陈远执意要给,马兰红着脸小声说道。 “资金的事,您能不能不要告诉我公公。” “天气热了,我想扯几尺布,给囡囡做两件衣裳。” 马兰第一天上班时,陈远就注意到她的衣服上带着补丁。 包括今天马兰母女两个,也是穿的很旧的衣服。 不过这年头家家都穷,穿补丁衣服很常见。 但现在回头想想,村长没少占公家便宜,捞了不少油水,按理说家里人不至于穿不起两件新一点的衣服。 看来王翠花听来的那些话是真的,马兰在婆家的日子不好过。 “奖金是给你的,自然要尊重你的想法。” “不过你突然买了新布回去,应该没法解释吧。” 陈远没有明说,但显然已经知道她在婆家事事做不得主。 马兰的脸色更红了。 “我就说是娘家托人捎来的。” 陈远笑了笑,没有反对,心里却在想,回家让王翠花帮忙做几个小孩子的衣裳,借口是暖暖小时候穿过的,送给马兰。 这样村长一家子就不会怀疑她了。 处理完次品,陈远回到办公室,想陪苏月在厂里转转就送她回去。 办公室却没人,陈远还以为苏月待着无聊,自己先回去了。 正想回家看看她有没有安全到家,小毛却跑来说。 “厂长,你快去食堂看看吧,嫂子要开除王大娘。” 第33章 性情大变 王大娘是赤脚郎中王有贵的媳妇。 接生、妇科病、小儿护理,什么都会点。 而且很愿意帮助人,在村里人缘很好。 暖暖出生时,家里拿不出去医院的钱,就是请王大娘接生的。 后来月子里暖暖着了凉,肚子胀的像口锅,日夜啼哭,连米汤都喂不进去。 别人都说这孩子养不活了,也是王大娘帮着用艾草加了什么东西弄的膏药贴好的。 陈远请她来做饭,一方面也算是报恩了。 另一方面也是考虑,他和苏月和村里人都没什么交情,工人有什么想法,未必会告诉他。 有什么意见、不满,没准儿会和王大娘念叨几句。 “苏月是怎么说的,和王大娘吵架了?” 陈远边匆匆往食堂走,边问小毛。 小毛挠了挠后脑勺,一脸为难。 “到底咋回事我也不清楚,只是送菜的时候听见嫂子说,肉放的太多了,让减掉一半。” “王大娘就说,伙食是你定的,她不敢私自减东西,再说天气热了,肉放着不吃明天也坏了,要减也得和你说一声,明天少进一些再减。” “嫂子就不乐意了,说王大娘看不起她,还说了一些话……” 小毛不敢学,可见是一些不好听的话。 陈远不禁头疼。 以前苏月不是这样的,他还担心苏月太软弱,会受人欺负。 怀孕以来脾气越来越大,还有点……不近人情。 说话间,已经来到食堂,苏月冷着脸坐在旁边,王大娘要走。 另外两个大妈拉着,两头劝。 “有贵家的不是那种人,从来只有帮人的,没有看不起人的。” “厂长定的规矩,咱们哪敢私自改,和厂长说一声再改,也是正理。” 两个大妈越劝,苏月脸色越难看。 敢情王大妈没有任何不对,都是她的错? “陈远是我男人,厂子也是我家的,我连这点主都做不了?” “我知道你们交情深,合起伙来欺负我年轻,今天我把话摞这,要么她走,要么你们和……” 眼睛事情要往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陈远赶紧叫了一声苏月,阻止她把话说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我不是让你在办公室休息吗,怎么来食堂了?” “等会儿做饭油烟味重,又该吐了,我让翠花先送你回去。” 苏月见到陈远,眼里又含了两包泪。 “陈远,她们都欺负我……” “我知道,我帮你收拾她们。”陈远先安抚苏月,哄着她回家。 再回来向王大娘解释。 王大娘也是一肚子委屈。 “我活这么大岁数,从没做过没良心的事,这些肉是多是少,我也没有往家里拿一块。” “不让我做饭,我回去就是了,也不见得就能饿死。” 陈远赶紧表态。 “伙食是我定的,也是我安排人买的,多了少了和您没关系,是我的责任。” “苏月怀着身子脾气不好,您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王大娘没少和孕妇打交道,知道有些女人怀孕后的确会脾气古怪,陈远又给足她面子,再大的委屈也都散了。 “厂长都这么说了,我再闹着要走,倒显得我不近人情了。” “我再不懂事也不会和孕妇置气,厂长放心吧,活儿,我还是好好帮你做着。” “只是我以前也劝过你,咱都是贫苦人,一年吃不上肉也是常有的事,伙食饭能吃饱就行了。” 另外两个大妈也说是这样,吃饱就成,不用吃那么多肉。 陈远扶几位大妈坐下,顺手帮她们择菜。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着想。” “只是吃肉才几个钱,工人们念我句好,替我下力气干活,多少肉钱都赚出来了。” “苏月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也知道,千万别多心,更别记恨今天的事。” “再遇见,看在我的面子上,让着她点,有什么委屈和我说。” 以前陈远不学好,村里人都看不起他。 就算来厂里干活,也是看在赚钱的份上。 今天听他说的一番话,在情在理,句句都让人心里暖和,几个大妈先在心里替他“平反”了。 “厂长太客气了,我们去别去打工,可没有这么高的工资。” “在你这上班还不用撇家舍业的,不耽误家里干活,可比出去强百倍。” “厂长你放心,我们一定把厂里的活当自家的做。” 陈远把几位大妈哄开心了,才离开食堂,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这几个大妈本来关系就没有很亲近,哄不回来也就算了。 再让苏月来厂里几次,万一连关长山几个也得罪了,哄回来心里也难免有隔阂。 该给苏月找点别的事做。 但是她怀着身子,累不得气不得,让她做什么都不放心。 中午回家的路上还在考虑这个问题,隔着院墙便听到暖暖的哭声。 暖暖从小就很乖,懂事的也早,极少有哭的时候。 陈远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院子。 却见苏月一手扯着暖暖的胳膊,一手拿着扫把抽打她的背。 暖暖哭的满脸是汗,眼看要闭过气去。 陈远冲过去将她从苏月手里抢过来,掀开衣服查看她被打伤了没有。 只见瘦小的背上,横七竖八都是抽出来的红肿,还有几处破了皮,渗出血珠。 “你这是干什么,暖暖还是孩子,就算有不对的地方,你好好和她说,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打她?” 陈远见暖暖伤的这么重,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数落苏月几句。 拉着暖暖进屋,翻出红药水帮她涂在伤口上。 暖暖怕陈远怪苏月,又要吵架,忍着不敢喊疼,反而替苏月开脱。 “是暖暖不好,不听话的孩子就要打。” 她越懂事,陈远越心疼,想起帮着照顾苏月母女和做饭的李大妈,也不知道帮着拦一拦。 “李奶奶去哪了?” 暖暖抿着小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揣测自己说实话,陈远会不会更生气。 陈远看出问题所在,也不为难她了,帮她涂完药,在屋里玩洋娃娃。 自己来到院里问苏月。 “到底出了什么事,值得你这样打暖暖。” 第34章 希望 苏月第一次打暖暖,还打得那么重,情绪冷静下来后悔得很。 被陈远问起原因,她支支吾吾好一会儿,陈远才弄明白,她打暖暖是因为暖暖的一句话。 “我辛苦给她做的新衣服,她说没有翠花做的好看。” “翠花漂亮聪明能干,连暖暖都认为我不如她,我……我心里难受。” 再问她,帮着看家做饭的李大妈去哪了,她又是一通支支吾吾。 “我打暖暖,她拦着不让打,还说我像后妈,被我赶走了。” 随便一句话,就让苏月情绪如此激动,陈远觉得不能只靠哄着了。 倒不是怕得罪人,而是眼下她怀孕才三个多月,就已经这么严重,还有半年多才能瓜熟蒂落,得发展成什么样? 在苏月面前没说什么,下午回厂里,叫王大妈到没人的地方打听,她以前有没有见过苏月这种情况。 怀孕以后,苏月几乎不出门,也没人知道她的脾气变化这么大。 王大妈了解到她的情况后,也被吓了一跳。 “我就说苏月平时最是和气不过的人,怎么因为一点肉就……” “这种情况可不能疏忽,我以前遇见过两个,一个怀孕到七个月,自己想不开跳井了。” “还有一个,因为和男人拌了两句话,给一家子下了耗子药,幸亏发现的早,都救回来了,只是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陈远听得直冒冷汗。 当晚特意早早哄睡暖暖,和苏月好好谈谈。 “苏月,你现在是病了,得去市里大医院看医生。” “你别多想,听医生的话,很快就没事了。” 苏月又哭了一回,念叨着,别人生几个都没事,她怀个二胎就病了,还得折腾着去市里。 陈远只能好话说尽哄了又哄。 第二天将暖暖托付给王翠花,带上苏月去市里。 这年头出门实在不易,好不容易赶到医院,排了半天队,总算见着医生的面了。 也不知道是医生医术不精,还是这年头还没有开始研究抑郁症。 医生问了问苏月的情况,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 “怀孕了多照顾点,别和她置气不就完了?” “她肚子里怀的只是你的孩子,连这点都做不到,还好意思当爸?” 陈远有种有理说不清的无力感。 却也只能领着苏月离开。 苏月还是第一次来市里,陈远带她在很有名的老字号吃了顿饭,又给她买了两件衣服。 怕她累着,没敢再逛,到公园里坐着看风景。 其实这时候的市里,比镇上好不了多少,到处都是很旧的平房。 没有规划出工业区,不少工厂建在市区里。 但比起镇上,还是显得高大上很多。 苏月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靠在陈远肩膀上,满脸羡慕的说。 “如果我们也能住在市里就好了。” 陈远前一世就是股市和房地产发家的。 苏月这个愿望很容易满足。 如果他记的没错的话,年底就有一片棚户区要拆迁,后来那块地皮转手就赚了几倍。 还有半年时间,如果他能抢在拆迁前,在棚户区买下几间房,拆迁费也能小赚一笔。 “你喜欢来市里住,咱奋斗半年,就能在市里买上房子。” “到时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差不多出生了,一落地就是城里人。” “只是在城里买房不是小事,办户口也要花不少钱。” “我得加倍努力工作,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苏月听说可以在市里买房子,眼睛都亮了。 “我能照顾好自己,保管什么都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厂子里的事就成。” 也许是进城的希望转移了注意力,苏月的情绪突然变好了。 道理能讲得通了,也不会动不动眼泪汪汪了,也不和王翠花争风吃醋了。 为了让陈远一家借住,王翠花一直没有接父母过来,迁户口的事也一拖再拖。 陈远觉得老这样麻烦王翠花也不是个事,反正来年就在市里买房了,在村里建房就不用建的太好。 于是找人把烧毁的房子清理出来,简单盖了两间,一家人搬了回去。 没过两天,王翠花姐弟两个就趁周末放假,把父母接了过来。 王翠花的父母五十来岁,面相却很显老,看起来像快七十岁的样子。 老太太腰有些佝偻了,手指上裂开的口子能看见里面的嫩肉。 这是长期劳作造成的。 进了院子显得很局促。 倒是老爷子淡定的多,背着手在各屋里转悠一圈,点评道。 “小是小了点,也够住了。” 以前王大宝受父母影响,觉得女儿回报娘家是应该的。 帮着陈远干活这么长时间,渐渐发现,这个观念是错的。 听见父亲这样说,便有些不好意思。 “爸,我们在我姐这过度一段时间,户口迁过来,分了宅基地,我们就自己盖房子。” 王老头白了王大宝一眼。 “房子肯定是要盖的,不然我们撇家舍业搬过来做啥?” “以后你姐嫁人了,这小院还能带走不成?正好留着给我孙子结婚用。” 如今王翠花赚钱不比男人少,对父亲的畏惧也没有以前大了。 听他理直气壮说着不要脸的话,便冷着脸警告他。 “房子是我的,我再嫁,这房子也是我的嫁妆。” “我被你卖一次已经算还你的生养之恩,要不是看在大宝懂事的份上,我连院子都不让你进。” 王老头气的跳脚,要打王翠花,被王大宝死活拦了下来。 又闹着要走。 “你不让我来,我还不稀罕来呢。” “我们在山里住着,不信大宝就娶不上媳妇。” 明明做着卖女儿的不要脸的事,还觉得是理所当然。 王翠花后悔想让他们搬到村里,冷笑着看他闹,要走,也不拦着。 王大宝好说歹说——主要是王老头也不是真心想回山里——王老头找回点面子,终于消停了。 “爸妈,赶了几十里路,我先扶你们进屋休息一下吧。” 王大宝把父母送回房间,王翠花去了灶房,生火准备做饭。 嘴上说和父母断亲,心里还是渴望能被父母疼爱的。 渴望再次落空,心里难受,对着灶火抹眼泪。 第35章 投诚 陈远知道王翠花父母今天过来,赶在午饭前送了两只鸡,两条五花肉过来。 院里静悄悄的,灶房门开着,便提着东西进来。 正巧看见王翠花伤心,站在门口不知该进还是不该进。 “你来了,怎么拿这么多东西,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王翠花听见脚步声,回头看是陈远,抹了把眼泪,没事人儿一样打招呼。 却不知道,两眼微肿,故作坚强的模样,更让人心生怜惜。 陈远深知王翠花的不易,猜她应该是因为老人,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大宝年轻小伙子饭量大。” “再说你父母来一趟,也得让他们面子上过得去。” 顿了顿,又说。 “你也别太省着,该吃吃该喝喝,如今你可是咱厂最牛的师傅,工资最高,还差这点吃喝?” 王翠花的手艺比不过关长海。 但她性格爽利,教的仔细,长的也漂亮,实习工都抢着找她当师傅。 带实习工是有奖金的,所以,王翠花在厂里收入最高。 王翠花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知道陈远是故意逗她开心,心里暖暖的,顺着他的话挺了挺身子。 “那是,不是我吹牛,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夏天衣着轻薄,这年头又没有罩罩,王翠花守着灶火出了不少汗。 这样一挺身,衣服绷在身上,前面两团便显得格外饱满。 像极了熟到快要把皮撑开的桃子…… 陈远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连忙转开视线。 “这五花肉中午都炖了吧。” “我帮你拿到院子里洗洗。” 面对美好的事物,心动是本能,管不住自己才丢人。 偏偏王翠花没发现他的尴尬,追过来想抢下他手里的五花肉。 “这种事怎么能让你一个大男人来做。” “你别忙了,给我吧,回头带苏月和暖暖一起来吃饭。” 陈远穿着这个年代最常见的背心,两团柔软轻撞上他的手臂。 皂角混和着说不出什么名字的温热香气,冲进他的鼻子。 陈远触电般松开手,五花肉就这么水灵灵的落在地上。 “看你,毛手毛脚的。” 王翠花弯腰去捡,纤细的腰,浑圆的臀,起身时微微敞开的领口…… “那什么,长海几个在厂里加班,我中午和他们一块吃,就不过来了。” 陈远脖子像落枕一般,僵硬的转向旁边,胡乱找了个借口,飞快窜出门外。 走出一条路,发现两只鸡还在手上拎着,又返身回来。 没敢进灶房,在院里找了个筐扣起。 “鸡,我放院里了,你回头自己收拾吧。” 王翠花对他的一惊一乍颇感纳闷,却也没深想,做好饭先盛了一碗鸡肉送去给苏月和暖暖。 陈远去厂里加班,没想到马兰带着囡囡也在厂里。 马兰在树下的石头上搭了两块木板,囡囡躺在上面睡觉,自己却蹲在栅栏边清理新长出来的杂草。 “马兰,你怎么没回家休息?是不是我忘了和你说,咱厂里星期天不上班?” 马兰脸上红了红,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拉高自己的衣袖。 又掀起囡囡的衣服,露出一小片后背。 只见她和囡囡身上都有被树枝之类抽打的伤痕。 “以前周全只打我,不理囡囡却也没打过她,我也就忍了。” “这次因为我给囡囡做了两件衣服,他便说我存私房钱,动起手来。” “连囡囡都挨了他好几下子,这日子没法过了。” 几年的委屈心酸,开了口便一发不可收拾。 泪水滚滚而落,捂着脸泣不成声。 到底是别人的家事,陈远虽然同情却也不好多嘴,等她平静一些,才问她,有什么打算。 马兰扯着袖口擦去眼泪,抬头时已是一脸坚毅。 “我要和他离婚。” “只有你能帮我。” “村长每次贪了公家的粮食,或者收了谁的好处,都会记在账本上,我知道账本在哪。” 陈远不禁纳闷。 “既然你能拿到账本,村长不敢不让周全和你离婚,你又何必让我帮忙。” 马兰露出一抹苦笑。 “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伤了腰,我妈一个人把我们姐妹三个拉扯长大。” “离婚容易,带着囡囡回娘家,我妈得替我愁死。” “我知道村长趁你被公安带走,想谋算你的家产,你心里肯定恨他。” “账本能帮你扳倒他,只求你让我离婚以后,继续在厂里上班。” 陈远对马兰有刮目相看之感。 他早就看出这个女人不简单,没想到她能做到这一步。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账本你要私下拿给我,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马兰再次笑了笑。 “没问题。” “自从土地分包给个人,村长也没有什么机会捞好处,那账本几个月都没机会动一次。” 两人说好了,当晚村长家人睡下以后,马兰就将账本拿出来。 陈远哄睡苏月和暖暖,看看时间,距离和马兰约定的十一点还有两个小时。 睡又不敢睡,不睡又无聊犯困,陈远索性去厂里加会儿班。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来到村长家院外。 村里的夜格外安静,月光朦胧,像浓的化不开的雾。 陈远听见院里传来脚步声,正想发出点声音,提醒马兰,自己的位置。 突然意识到,脚步声并不像马兰的轻盈,而且她做这种事,自然该悄无声息,怎么敢肆无忌惮的走路。 这个人应该不是马兰。 不出陈远所料,没过一会儿,村长出来了。 左右看看,往后面树林方向走去。 这个时间,去树林做什么,难道是会相好的? 陈远犹豫了一下,悄然跟了上去。 却见树林里转出一个人来,和村长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陈远没敢靠的太近,却也认出,那个人是张大柱。 他大半夜和村长见面,肯定没好事。 偏偏离的远,又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只恍惚听见村长说了一句。 “夜长梦多,明晚就动手。” 看来这两个人是想合起伙来害人,至于害的是谁嘛,陈远猜,十有八九是他。 第二天马兰见到陈远,急忙解释。 “昨晚村长出去了一趟,我没敢轻举妄动。” 第36章 自食恶果 第二天马兰见到陈远,急忙解释。 “昨晚村长出去了一趟,我没敢轻举妄动。” “账本我拿出来了,在柴房里放着,晚上你再来,我一定想办法交给你。” 陈远反而不着急了。 “账本暂时还是放在你手里。” “我怀疑今晚村长和张大柱要对我不利,马上再放一把火,烧坏账本就完了。” 马兰没听说村长要做陈远做什么。 下班后故意在堂屋附近转悠,想探听出一些消息。 转悠半天,并没有听到什么,反而招来婆婆一通骂,只好去割草喂猪。 回来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却见周全打着手电从猪圈里抓出一只小猪崽,提着往堂屋去了。 小猪能卖不少钱,是婆婆的心肝宝贝,再说还没长大,也吃不得。 这时候拿去堂屋做什么? 马兰察觉有异,绕到后窗下往里看。 却见村长拿着一块馒头喂小猪崽,没过一会儿,那小猪崽就四脚乱蹬,死了。 马兰被吓出一身冷汗,按着狂乱的心跳,听他们说什么。 “嗯,这张大柱搞来的耗子药是比货郎卖的管用。” “把我那两瓶好酒拿来,我这就去陈远家。” 周全不放心,想劝他不要去。 “爸,出了人命,公安肯定会调查的,万一……” 村长狠狠瞪他一眼,打断他的话。 “我不先下手弄死陈远,等他来弄死我吗?” “行了,别磨磨唧唧的。” “你和你妈逼死余二媳妇,不也是我帮你们遮掩过去的?” “天都黑了,谁知道我去过陈远家,他们一家三口都没了,那就是死无对症。” “而且药是张大柱买的,查出来也和我无关。” 周全不敢再多嘴,送他出门,顺手把试药弄死的小猪崽扔了出去,没洗脚便回屋睡了。 马兰怕囡囡突然醒了,哭闹起来,又要招他发火,连忙装作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也回去屋里躺下。 躺了一会儿,脑海里不时浮现陈远一家死于非命的画面。 身子如同置身油锅一般。 好不容易熬到周全鼾声响起,再也躺不住了。 背起囡囡摸出家门,深一脚浅一脚往陈远家来。 她想好了,陈远是她唯一的希望,就算和村长当面翻脸,也不能让陈远着了村长的道。 村长提着酒菜来到陈远家时,陈远一家已经吃过饭了,正在院里乘凉。 “大侄子,别人送了我两瓶好酒,我来找你说说话。” 村长不给陈远拒绝的机会,自顾自将酒菜放在井台上,又从口袋里摸出几块糖果递给暖暖。 暖暖不敢要村长的东西,缩在陈远身后。 陈远事先知道他在害自己,索性看他表演。 “天不早了,苏月,你带暖暖先进屋吧。” “我陪村长喝两杯。” 两杯酒下肚,村长眯了眼,满脸推心置腹。 “大侄子,我以前看错了你,从你包地这事才看出来,你是个人物。” “几千块说拿就拿出来,眼都不带眨的。” 陈远不动声色把玩着酒杯。 “您真是过奖了,我这才哪到哪,离人物两个字还差得远呢。” 村长一副醉态,连连摆手。 “不差,谁你说你差,我跟谁急。” “钱不在多少,重要的是心胸。” “大侄子,你信我,你将来肯定能发大财。” 村长说了一通恭维话,捂着胸口嚷嚷自己醉了。 “我这穷肚子享受不了好酒,心里烧得荒,麻烦大侄子给我打一碗凉水喝。” 这是要动手了? 陈远有心看他如何害自己,挑了挑眉,起身去灶房。 却闪身躲在门后,眼睛死死盯着村长。 只见村长望望灶房,又望望卧房的窗子,确定没人注意自己,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将里面的药末倒进陈远的酒杯里。 感觉少了点,又加一些进去,把酒摇匀。 剩下一点药末,依旧收进怀里。 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其实早就陈远看得一清二楚。 陈远站在门里沉思片刻,才打来一碗凉水递给村长。 “谢谢大侄子,人老了,连喝酒都不如年轻的时候了。” 村长伸手来接,陈远不等他拿稳便放开手,一碗凉水全扣到村长身上。 “哎呀,这是怎么说的,我帮您擦擦。” 村长是带着目的来的,心里不高兴也得忍着,装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 “没事没事,我自己擦就行。” 陈远趁他低头擦衣服的时候,飞快将两个酒杯调了个个儿,那杯有毒的酒便到了村长面前。 又拿起酒杯假装帮他倒酒。 “还是村长大度,那我就借花献佛敬您一杯,向您赔罪。” 村长记得自己杯里的酒已经喝完了,不过看陈远手里拿着酒瓶,应该是他刚给自己满上的。 铺垫了半天,为的就是让陈远喝下这杯酒。 当下也顾不得多想,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我干了,大侄子可别耍赖。” 陈远也含笑干了杯中酒,坐下来陪他说话,其实是等他药效发作。 刚才在灶房看见村长在酒杯里加料时,陈远有两个选择。 一时当场喊破,叫来王大宝,带上加了料的酒送村长去派出所。 人证物在俱全,村长肯定得进去吃牢饭,这个村长的位置也得让出来。 但是,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吃几个月牢饭就得把他放出来,陈远又觉得太便宜他了。 所以决定调换酒杯,让村长自食恶果。 陈远以为村长带来的,是比较常见,也很容易买到的耗子药,药效发作,痛苦一阵子,送到医院也能救得回来。 没想到,村长用的是加强版。 从发作到咽气,统共不到十分钟。 陈远也只来得及叫来王大宝,帮他做个见证,根本没时间送医院。 刚重建起来的小院,又出了人命,王大宝没经过大事,吓得脸都白了,扎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陈远也头疼,打发他去派出所报案。 自己坐在井边冷静一回,回屋叮嘱苏月。 “等下外面不管出什么事,你都不要出去。” “公安问你什么,你只管如实说就行。” 第37章 托孤 “陈远,又出什么事了?”苏月欠身扑进陈远怀里,双臂箍紧他的腰。“我害怕……” 一个“又”字透出莫名心酸,可见火灾的阴影并没有消失,一直都在。 “别怕,有我呢。”陈远暗自发誓,不会再让苏月陪自己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你按照我说的话做,千万记住了。” 陈远稳住苏月,准备回院里,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惊呼。 村长想害陈远,死的却是村长。 人死在陈远家里,原本他的嫌疑最大,被抓的却是马兰。 过程有点狗血。 马兰冒着被村长家搞死的风险,跑来提醒陈远,村长要毒死他。 没想到慢了一步,进到陈远家院里时,村长已经中毒身亡,尸体就躺在井边。 中毒身亡的人,表情都很狰狞,马半冷不丁看见,吓出一声尖叫。 陈远闻声出来查看,见是马兰,还没来得及交谈,派出所所长带着公安赶到,在场之人都有嫌疑,被分开问询。 酒是村长带来的,超强版耗子药在他怀里,陈远和苏月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 总不能是村长跑来陈远家自杀。 就算是自杀,总有个理由。 马兰的证词里说,村长是来杀陈远的,而她是意外得到消息,赶来阻止村长的。 至于死的为什么是村长,马兰表示她也刚到,具体情况她也不了解。 再问她村长要杀陈远的理由,她说是因为村长想霸占陈远的家产,被陈远撞破,担心陈远怀恨在心报复,所以先下手为强。 连毒药的来缘,马兰都知道,是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给的。 她手里还有物证,就是村长记录捞好处的账本,放在家里柴房。 这番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于是又去村长家调查。 一进门却见村长老伴死在灶房门口,死状和村长如出一辙。 叫起在屋里睡的昏天黑地的周全,问他什么都回答不知道。 再去找马兰所说的账本,柴房搬空都没发现。 最后所长和李主任一商量,觉得马兰的嫌疑最大。 理由有三。 一是马兰和村长夫妇关系不和,和周全也不和,很有可能怀恨在心,杀人报复。 二是大半夜的,马兰不在家老实睡觉,背着孩子跑到陈远家,这个举动也很可疑。 还有一条是周全说的,他有几次看到马兰和陈远眉来眼去。 没有证据,第三条只能是周全的一面之词,不过也从侧面证明,马兰和陈远关系不一般。 总之,马兰的证词没有一点证据支撑,需要将马兰带回去进一步调查。 囡囡自然是不能带去的,所长要求马兰把囡囡交给周全。 马兰打死不同意。 “公安同志,周全嫌弃囡囡是女孩,没有正眼看过她一次,更别说照顾她了。” “前两天还打过她,你看,身上这些伤都是他的。” 囡囡是马兰的心头肉,想到囡囡落在周全手里,马兰就心疼的喘不过气来。 拉起囡囡的衣服,让公安看她身上的伤。 “我求求你,请陈远帮我照顾囡囡几天,否则,否则我也不活了,和我的囡囡死在一起,也省得我牵肠挂肚。” 上次的纵火案让派出所颜面尽失,眼下最要紧的是破获这起毒杀案,挽回声誉。 至于马兰放心谁帮她看孩子都是小事。 如果最后确定马兰就是下毒之人,不枪毙也得是个无期,到时孩子自然会交回父亲手里。 眼下就没必要在小事上浪费时间了。 所长和李主任简单交换了一下意见,同意请陈远帮忙照顾几天囡囡,当然,周全的工作也得做好。 周全还没有从村长夫妇死亡的消息中回过神来,震惊之外,更多的是恐惧。 肯定是马兰那个吃里扒外的贱人和陈远合伙害了村长夫妇。 他怎么办,陈远会不会连他也不放过? 周全的心思压根没在囡囡身上,所长做他的工作,让他把囡囡给陈远照顾,他也无所谓。 反正只是个赔钱货,要不是马兰要死要活拦着,生下来就扔脚盆里溺死了,爱让谁照顾让谁照顾,别来烦他是最好不过。 说通周全,所长又问陈远的意见。 马兰满眼祈求,陈远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囡囡被交到陈远手里。 村长的尸体被抬走,马兰被两名公安押上车,还要去村长家拉上村长老伴的尸体,需要周全配合,连他也一并带走了。 囡囡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唯一疼爱她的妈妈被人抓走了,哭得撕心裂肺。 陈远怕她吵到苏月和暖暖,只能抱着她在院里转圈哄她。 “别哭了,你妈妈去赚钱给你买糖吃。” 暖暖小时候,他一次都没抱过,哪里懂得哄孩子。 依稀记得马兰好像说过给她买糖吃,想必这个办法有效果。 囡囡跟陈远也不熟,他说的话也听不进去,哭到筋疲力尽在他怀里睡着了,才终于安静下来。 哄孩子比搬砖还累。 这是陈远最真切的感受。 看看囡囡睡熟了,抱她回屋,想放到床上,她又不安的哼哼起来。 陈远只好重新抱起来。 苏月坐在床边纳鞋底,想必是被村长的事吓到了睡不着。 陈远边抱着囡囡在地上踱步,边安慰她。 “村长的事你不用担心,身正不怕影子斜,公安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这小家伙看着一点点大,力气还不小,我差点没抱住她。” 苏月只是淡淡应着,过了一会儿,说累了,便侧身躺到暖暖身边。 怀孕的女人可不能累着,陈远以为她要睡了,也不再说话打扰她。 苏月却突然幽幽说道。 “暖暖小时候,你一次都没有抱过。” 是啊,那时候自己就是个混球,脑子里只有吃喝玩乐,哪还想得起老婆孩子。 错过暖暖的成长,不能再错过肚子里这个。 “等二丫生下来,我抱,让你好好坐个月子。” 隔了一会儿,苏月又问。 “万一是儿子呢,你不想要儿子吗?” 也不是不想要儿子,儿子女儿都是自己的骨肉,一样疼。 只是错过了暖暖的成长,希望再生一个女儿,当成弥补。 第38章 上头有人 陈远以为,马兰到派出所把情况说清楚,抓到刀疤脸,查出毒药来源,马兰就能回来了。 没想到几天过去,没等回马兰,却把周全等来了。 还不是周全一个人,他带了一对夫妻,进门拉着张脸,上来就抢囡囡。 大概是囡囡突然离开母亲,是陈远一直安慰她,对陈远产生了一些依赖心理,谁靠近她都不肯,二十四小时挂在陈远身上。 马兰被带走调查,究其根本原因是为了救陈远,否则她在家好好睡着觉,也不会成为第一嫌疑人。 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囡囡,于情于理,陈远都得把囡囡照顾好。 所以,这几天,都是陈远带着囡囡。 这会儿正吃午饭,陈远握着囡囡的小手,教她用勺子从碗里盛糊糊。 周全突然带人来抢囡囡,囡囡吓得嚎哭起来。 陈远担心她呛着,连忙抱起来帮她拍背。 “什么时候我家成了想来就来的菜市场?” 周全没事陈远,对那两夫妻说。 “就是这个丫头,你们觉着行,直接带走吧。” 那对夫妻看着像是老实人,脸上挂着习惯性的讨好的笑容,凑过来打量囡囡几眼,掩饰不住的喜欢。 “行行,这丫头看着就机灵。” 周全看都没有多看囡囡一眼,向两夫妻伸手。 “说好的一百块钱,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两夫妻老实却也有自己的心眼,取出钱重新点了一遍,攥在手里向周全确认。 “咱可说好了,钱给了你,就不能再把娃娃要回来。” 这是当着他的面卖孩子? 陈远差点被周全的操作气笑了。 和周全讲道理讲不通,索性直接问两夫妻。 “买卖孩子可是犯法的,回头周全把你们给的钱花完了,再去把娃娃要回来,你们能把他怎么着?” “或者你们省吃俭用把娃娃养大了,周全又跑去认亲,你们不是白白替别人养娃娃?” 这个年代很看重血脉,哪怕生下来一天没养过,到老了,子女也不能不养活父母。 两夫妻明显迟疑起来。 陈远再加一把火。 “我不知道谁介绍你们认识的周全,他的名声你们打听过没有?” “我说的你们不一定相信,不过你们笨想想,如果他人品过得去,娃娃的妈会宁愿把娃娃寄养在我这,不留在家里让娃娃的亲爸照顾吗?” 好像……是这个道理。 两夫人攥着钱的手收了回去。 “地里的草还没锄完,现在带娃娃回去,家里没人照顾她,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 找了个借口溜了。 周全气急败坏想从陈远怀里抢囡囡。 “派出所已经确认,马兰那个贱女人就是毒害我爸妈的凶手,马上送市里枪毙了。” “那个贱女人生的贱种,我没弄死她,还给她找个好人家,就不错了。” 陈远才不信周全那么善良,不过现在不是和他纠缠的时候。 “马兰把娃娃交到我手里,我就得全须全尾交回给她,你想抢娃娃,可以,让镇上和派出所领导出面,否则,再来一次我打你一次。” 周全不敢惹陈远,骂骂咧咧走了。 陈远饭也顾不上吃,抱起囡囡去镇上。 到派出所一打听,周全并没有说谎。 镇上都在传,陈远和镇长有交情,真假无从分辩,宁愿信其有,没必要得罪他。 所长也给他几分薄面,详细介绍了案情。 “我们对周家进行了仔细搜查,并没有发现马兰证词中提到的账本。” “全镇脸上有马疤的中年男性,也都让她辨认过了,她从中指认出一个名叫金武的。” “但是案发前两天,金武都有不在场证明。” “另外周全也补充了一些间接证据。” “那只猪崽本来好好的,晚间突然死亡,并且已经扔掉了。” “他睡熟前,曾听到过灶房有人出入的声音。” “很有可能是马兰故意毒死猪崽,利用老人舍不得扔东西的性格,诱惑村长一家食用有毒的猪肉。” “因为猪崽被扔掉,不得不改变计划,往村长的酒里下毒。” “再趁他熟睡之际,将扔掉的猪崽捡回来,煮熟让村长老伴食用。” 如果不是陈远知道真相,差点就信了所长的话。 所长没有提他和马兰之间的“交易”,可见马兰的证词中并没有提到。 他也不好突然说出来,不然所长还以为马兰故意隐瞒,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到时才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陈远觉得这事还是得找杜云峰帮忙。 当下没再说什么,向所长表示感谢后,离开派出所。 想找个电话打给杜云峰,在镇上转了一圈硬是没找到,又一想,这种事还是当面话更方便。 索性回家和苏月交代一声,又到隔壁拜托王翠花给苏月作伴,坐当天停晚的车去市里。 王翠花和苏月无话不谈,边帮她干活,边闲聊说起马兰。 “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外人看着是嫁到村长家吃喝不愁,难处只有咱们这些住的近的才知道。” “脏活累活都是她的,周全连句暖心话都没有,哪里是嫁人,分明是卖到村长家当丫环。” 苏月听了半天,才不冷不热的说道。 “个人有个人的命,你就别替别人操心了。” “没准儿她有什么短处在周全手里,不然她凭什么受气?早带着孩子跑了。” 这话说的,真够冷情的,完全不像苏月的风格。 王翠花颇感诧异的看看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杜云峰接到陈远的电话,从市局出来,看到他怀里抱着个娃娃,风尘仆仆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你是为马兰的案子来的吧,走,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杜云峰不给陈远拒绝的机会,带他来到一家中等档次的饭店,开了个包间,一口气点了好几个招牌菜。 “你应该也没吃饭吧,不着急,吃饱了再说。” 陈远知道他是不拘小节的人,也不在这些吃喝的小事上磨叽。 菜上齐了,先喂饱囡囡,自己连干两碗米饭。、 吃饱喝足,长出口气,才开始说正事。 第39章 买房 杜云峰之前已经看过案卷,大概了解情况,半开玩笑提醒陈远。 “我这里可走不了后门。” “对了,你和这个马兰是什么关系?” 陈远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目光投向靠在他手臂上,昏昏欲睡的囡囡。 “本来没有任何关系,甚至因为她是村长的儿媳妇,强行安排在我厂里上班,我对她还挺反感。” “但她被牵扯进这个案子,还被冤枉杀人,却是为了救我。” 陈远并没有说出案子背后的隐情,只是把经过按照马兰的证词,大概说了一遍。 “我没想找你走后门,只是有几个疑点,请你帮忙调查一下。” “一个是毒药来源,我和我厂里的工人都可以作证,之前的一个月,她没有离开过村子,也没有陌生人进村,她是怎么弄到那种毒性很强的毒药的。” “还有一个,派出所认为她的杀人动机是被婆家欺负,其实出事前她和我提过,她发现村长一本账本,足够威胁村长全家同意她离婚,她没有必要铤而走险杀人。” “第三个疑点,马兰准确指认出,将毒药交给村长,与他合谋杀我的人,但那人有不在场证明。其实那个人我应该也认识,是我们那边有名的混混,他的不在场证明,很可能是假的。” 杜云峰听他说完,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你说的我都知道了,还有其他的吗?” 陈远抹了把脸,把睡着的囡囡平放在怀里,让她睡的舒服些。 “还有件事,能不能帮我找个住的地方,我连着带娃娃带了几天,没睡过一个整觉,困死了。”、 杜云峰闻言一愣,大笑起来。 睡梦中囡囡发出不安的哼唧声,杜云峰连忙压低声音。 “难为你一个大男人,要帮别人带娃娃。” “跟我走吧,我看看招待所还有没有房间。” 市局的招待所并没有陈远想象的豪华,不过房间挺大的,除了两张床还有沙发茶几,和标间差不多。 陈远睡了个好觉,刚醒杜云峰就来敲门,带他去吃早餐。 “其实我也从案卷发现一些问题,你不来我也会申请重新调查。” “不过你昨天提到的几点也很重要。” “你先回去吧,案子交给我,一定不会让好人蒙冤。” 陈远信得过杜云峰,无论是人品还是能力。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这次来的急,也没给你带东西,下次一定补上。” 杜云峰笑骂。 “你是想谢我还是害我,我差你那点东西。” 顿了顿又叫住他。 “下次你来市里,提前给我说一声,我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陈远有点好奇,是什么人能称得上杜云峰的朋友。 杜云峰不说,他也不好追着问,一切都等马兰的案子查清再说。 去车站的路上,陈远遇到一伙讨债的,目测年纪最小的都有六十左右,最大的头发胡子都白了,少说也得八十开外。 被讨债的是个面容青涩,学生模样的年轻人。 五六位老人倒也和气,只是围在路边一户人家门前,没有大吵大闹,心平气和讲道理。 “阿良,我们不是落井下石。” “你爸病了几年,欠的钱从来没还过,我们也从来没要过。” “我们家里也要吃饭,也有娃娃要上学,实在不能再拖了。” 那个被唤作阿良的年轻人羞愧难当,低头连连赔罪。 “这么多年,一直是阿爷阿叔照顾我,我爸的医药费也是你们借给我的。” “可是我现在手里真的没有钱。” “原本想将这两间房子卖掉,先还一部分欠款,可是卖房子不是一时半日便能卖掉的,我马上要回学校。” “能不能请阿爷阿叔们再宽限我几个月,暑假我一定回来把房子卖出去。” 远水解不了近渴,这几个月的日子怎么过? 再说,他们着急催债,最主要的原因是,担心年轻人一去不返,他们总不能强行把房子卖掉吧。 几位老人不吭声,阿良咬了咬嘴唇,又提出另外一个解决办法。 “要不我把房子交给你们,卖多卖少你们先分一分,不足的我工作以后一定连本带利补齐。” 几位老人还是不说话。 欠的是几家的钱,卖房子由谁来卖,卖多少钱,关乎的是所有人的利益,有一个不满意都容易落埋怨。 阿良到底年轻,想破脑袋想出的两个办法,显然都没有得到老人们的认可,急的眼泪都下来了。 朝看热闹的人拱手作揖。 “叔叔阿姨姨哥哥姐姐,你们买房子吗?” “谁能马上买下房子,就是我的大恩人,日后一定报答。” 陈远观察了一下他要卖的房子。 就在路边上,距离车站大概两百米。 旧是旧了点,但收拾的挺干净,不禁动了心思。 “你好,我能进去看看吗?” 这年头有几个人能说买房子就买的,阿良也是急的没法了,才当街卖房。 没想到还真有人想看房子,对于阿良来说,无疑是件大喜事。 当即打开门,请陈远进去。 讨债的老人一见陈远有买房的意愿,也在旁边帮着介绍。 “这房子五年前刚翻新过,房梁和瓦片都是新的。” “房子建好没多长时间,这孩子的父亲就病了,一年有大半年住在医院,阿良白天上学,晚上在医院陪他父亲,真是不容易。” 陈远里里外外看了一圈,感觉挺满意,剩下的就是价格问题。 阿良却不知道卖房子的行情,还是几位老人帮着出的主意,开价五百,阿良着急出手,主动让了二十。 “小兄弟照顾父亲任劳任怨,孝心可嘉,还要抽出时间学习,更是让人佩服。” “五百就五百,那二十就不用让了。” 陈远自己当过二十多年的混蛋,尤其佩服自律自立之人,爽快答应买下房子。 不过他出门在外没带那么多钱,得知阿良明天就要返校,只好又去找杜云峰借钱,把房子买了下来。 五百到手,阿良直接还给几位老人,自己一分都没留。 陈远看在眼里,等老人离开后,又送给他五十。 第40章 投资你的 阿良猛地后退一步。 “不不不,陈大哥,这钱我不能要!” 五十块,对他来说不是一笔小钱了。 他爸看病掏空了家里,还欠了一屁股债。 刚才那五百块,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一笔钱,可还没捂热就全还了债。 陈远的好心,他感激不尽。 可做人不能没有底线。 陈远把钱硬塞进他的衬衫口袋里。 “听我说完。” 他的声音不高,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是学生,除了卖房子也没别的经济来源了。这钱你先收着。” “这算我投资你的,等你将来出息了,你再报答我。” 陈远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 这番话,既保全了阿良的自尊,又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阿良眼圈瞬间就红了,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遇到的都是好人。 催债的阿爷阿叔们,虽然逼得紧,但那也是没办法。 这些年,要不是他们接济,他和他爸根本撑不到今天。 眼前这位陈大哥,萍水相逢,却又是买房又是送钱。 这份恩情,太重了。 “陈大哥……” 阿良从口袋里掏出支铅笔头,四下张望,想找张纸。 “我把你的地址和名字记下,我一定会还你钱的!” 陈远摆了摆手,笑了。 “记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他看着少年倔强的眼睛,那里面有光。 这光,他在很多年后,就很难再见到了。 “好好读书。” 陈远说。 “考上大学,要是没地方去,可以来找我。我那儿,缺你这样的文化人。” 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含金量高得吓人。 一个阿良,或许现在看来只是个穷学生,但十年后,二十年后呢? 五百块,买下两间位置不错的临街房,外加一个未来可能派上大用场的人才。 这笔买卖,赚大了。 阿良不懂陈远心里的小九九,他只觉得热血上涌,一股暖流从心底直冲天灵盖。 他用力点头。 “嗯!” 杜云峰在一旁看得直摇头,等阿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他才凑过来。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哪个古代大侠转世投胎的?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他伸手在陈远面前晃了晃。 “你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吧?五百块买个破房子,还倒贴五十。不知道的,以为你开善堂呢。” 陈远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杜哥,你这思想觉悟不行啊。” “什么叫破房子?我这叫投资。” 杜云峰翻了个白眼,一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 “行了行了,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到底图啥?” 陈远收起玩笑的神色,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 “主要吧,是我老婆。” “啥?”杜云峰没跟上他的思路。 “我老婆苏月,早就相中这儿了。” 陈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你想啊,这离车站近,人流量大,将来开个小卖部,或者做点别的生意,肯定差不了。” 杜云峰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对。 “那你倒贴五十是几个意思?活雷锋?” “那不是看孩子可怜嘛。”陈远叹了口气。 “再说了,我们这不想着要二胎吗?到时候孩子生下来,户口往市里一落,将来上学也方便不是?” 杜云峰彻底没话说了。 他伸手重重拍了下陈远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佩服。 “行,你小子可以。为了老婆孩子,想得够远的。” 他大包大揽。 “户口的事,包在我身上!到时候你把材料拿过来,我给你办!” 陈远咧嘴一笑,胳膊肘轻轻捣了杜云峰一下。 “哎,杜哥,这次不怕犯错误了?” 杜云峰瞪了他一眼。 “滚蛋!你以为我是谁?” 他挺起胸膛,一脸正气。 “你这是正经买房,手续齐全,又不是黑户偷渡,我犯哪门子错误?” “再说了,给人民群众解决实际困难,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 “行了,别贫了!”杜云峰推了陈远一把。 “事儿办完了,不还赶着回家看老婆孩子?” 提到苏月和孩子,陈远脸上的笑容柔和下来。 确实该回去了。 出来这几天,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神色郑重起来。 “杜哥。” “嗯?” “马兰的案子,真的要麻烦你了。” 这个案子,才是他心头最重的那块石头。 杜云峰脸上的玩笑神色也消失了。 “你放心。” “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这句话,让陈远悬着的心,稳稳落了地。 这就够了。 陈远重重点了点头,千言万语,尽在告别中。 他转身,大步流星,走向车站。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 车子晃晃悠悠,终于回到了镇上。 天已经擦黑。 陈远归心似箭,脚下生风,直奔家里。 离家还有一段距离,远远的,就看见自家门口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灯光下,一个窈窕的身影正抱着孩子,焦急地张望着。 是苏月。 陈远的心,瞬间被填得满满的。 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起来。 “苏月!我回来了!” 苏月听到声音,猛地抬头,看清来人是陈远,脸上的焦急瞬间化为惊喜。 她抱着孩子迎了上来。 “你可算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吃饭了没?” 一连串的问话,带着浓浓的关切。 陈远从她怀里接过女儿。 小丫头睡得正香,粉嫩的小脸蛋在灯光下像个瓷娃娃。 他在女儿脸上轻轻亲了一口。 “吃了。在车上随便对付了一口。” 他拉着苏月的手,一起往屋里走。 “事情都办妥了。” 苏月跟在他身后,有些好奇。 陈远刮了下苏月挺翘的鼻尖,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话。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你这怀着身子,不好好在家歇着,还跑出来吹风。” 灯光下,苏月本就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像是熟透的水蜜桃。 “这不是担心你嘛?” 她小声嘟囔着,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陈远怀里的囡囡,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第41章 在家就可以了? “这孩子……跟着你出去一趟,也累坏了吧。” 陈远闻言,心中一动。 这是个同样需要人疼惜的孩子。 他将这份复杂的情绪压在心底,只是低头,用一种试探的的语气。 “不生气了?” 苏月的桃花眸子轻轻一翻,给了他一个娇嗔的白眼。 那风情,让陈远心头一热。 “跟你生气,能生得起来吗?” 她叹了口气,主动伸手挽住陈远的胳膊,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让她心安的体温和气息。 “我这辈子呀,也没什么大指望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洗尽铅华的笃定。 “你只要能对我、对暖暖好,对咱们未出世的宝宝好,就够了。其他的,你做主就行,我相信你。” 相信你。 瞬间击中了陈远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前世,他辜负了这份信任,让她和孩子惨死。 这一世,这份沉甸甸的信任,是他搏命的全部意义。 他的目光落在苏月越发丰腴、充满孕味的身材上。 “老婆,你真好!” 话音未落,陈远再也克制不住。 他低下头,径直朝着苏月那微张着的檀口袭击而去。 “呜……” 苏月猝不及防,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便被他霸道的气息彻底淹没。 这个吻,和他以往的温柔缠绵完全不同。 苏月起初还有些挣扎,但很快就在这股狂热中软了身子。 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直到苏月感觉肺里的空气都被抽干。 脸颊涨得通红,陈远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他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个人急促的呼吸,在微凉的夜色中交织。 苏月缓过神来,羞意瞬间涌上心头。 她看了看四周,虽然夜深人静,但这里毕竟还是院门口。 “讨厌,这还在外边呢!” 她推了推陈远的胸膛,声音又软又糯,听起来更像是撒娇。 陈远却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那咋了?” 他大大咧咧地搂着妻子的纤腰,理直气壮。 “哪条法律规定,不能亲自己老婆了?” 随即,他压低了声音,凑到苏月耳边,温热的气息吹得她耳朵痒痒的。 “嘿嘿!你的意思是不是……在家里就可以了?” “你!” 苏月的脸“轰”一下红透了,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热得发烫。 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坏了! 她羞得跺了跺脚,扭头就朝着屋内走去。 陈远看着她略显仓皇的背影,嘴角的坏笑愈发扩大。 他快步跟了上去,顺手关上了院门。 夜,还很长。 虽说老婆怀孕了,不能真的干点什么天雷勾地火的大事。 但是……也没说,别的不行啊。 ……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只有窗外的虫鸣,不知疲倦地唱着。 一轮弯月挂在天边,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在地上洒下一片斑驳的银霜。 屋内,陈远侧躺在床上,一条手臂被苏月枕着。 另一条手臂轻轻地搭在她的腰间,感受着那里的生命律动。 他没有睡。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枕边人。 苏月睡得很沉,呼吸均匀。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还微微上扬。 大概是折腾得累了,她嘴唇泛着被蹂躏过的殷红。 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陈远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 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抽出被妻子枕麻的手臂,然后俯下身。 在苏月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辛苦了,老婆。”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疼惜。 也许是他的动作惊动了她。 苏月眼睫毛颤了颤,并未睁开眼,只是在睡梦中。 下意识地呢喃了一句,带着几分抱怨。 “哼……刚刚你可没心疼我啊……” 那娇憨的语气,让陈远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 他没有反驳。 只是将怀里的女人搂得更紧了一些。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深深地吸了一口她发间的清香。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谁都不能,把你们从我身边夺走。 然而,陈远并不知道。 就在他离开市里的第二天,他买下的那栋房子,就迎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衬衫,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 他身后跟着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 男人看着紧锁的院门,眉头紧锁。 “就是这儿?” “没错,彪哥,就是这儿!那小子叫阿良,他爸欠了我们不少钱。” 一个小青年点头哈腰地回答。 被称作彪哥的男人,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闪过一丝精明的光。 “我不是让你看住他吗?怎么让他把房子卖了?” “彪哥,这可不赖我啊!” 小青年一脸委屈。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当场就掏钱把房子买了!我们想拦都来不及啊!” “买主是什么人?” “不认识,外地口音,看着挺横的。跟……跟公安局的杜云峰好像还认识。” 提到杜云峰,彪哥的眼神明显变了变。 他沉默了片刻,围着房子转了一圈。 这个位置,他早就看上了。 按照他的计划,再逼阿良几天,这小子走投无路,这房子还不是任由他拿捏? 到时候,他用极低的价格弄到手。 没想到,计划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给打乱了。 “彪哥,现在怎么办?要不,我们把门撬了,先把房子占了再说?” 另一个青年提议。 “蠢货!” 彪哥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 “现在是法治社会!你当是以前呢?强占民宅,你想进去蹲几天?” 他眯起眼睛,看着那把崭新的铜锁。 “查。” “给我去查清楚,那个买主到底是什么来头。” “是龙,是蛇,总得亮个相。” “既然他敢从我嘴里抢食,就得有被崩掉牙的准备。” 彪哥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 清晨,第一缕熹微的晨光穿透缝隙。 陈远是被一阵细碎的哭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身边沉睡的佳人。 苏月侧着身子,睡颜恬静,长发如瀑般铺散在枕头上。 几缕调皮的发丝贴在她温润的脸颊。 第42章 彪哥 一条雪白修长的大腿还霸道地挂在他身上。 他小心地将那条腿轻轻拿下,掖好被角。 然后,他悄无声息地穿好衣服,循着哭声。 走向隔壁暖暖和囡囡的房间。 门虚掩着。 他轻轻推开。 房间里,小小的木床上,刚被接来不久的囡囡正瘪着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往下掉。 而床边,站着他的女儿暖暖。 暖暖小小的身子站得笔直,正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囡囡。 似乎是这专注的目光,让本就缺乏安全感的囡囡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于是,无声的抽泣,终于“哇”的一声,彻底爆发成了响亮的啼哭。 陈远快步走过去,蹲下身。 轻轻抚摸着暖暖的额头,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 “暖暖醒得这么早啊!” 暖暖被爸爸的声音惊动,缓缓抬起头。 “爸爸,以后……妹妹要在我们家吗?” 这个问题,让陈远的心微微一抽。 在女儿小小的世界里,突然闯入一个需要分享爸爸妈妈关注的“妹妹”,是一件多么重大的事。 他摇摇头。 “不会哦。等囡囡的妈妈身体好了,就会把她接走的。” “她只是暂时在我们家做客的小客人。” 听到这个答案,暖暖似乎松了口气,紧绷的小肩膀也放松下来。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以前,家里只有她和妈妈。 妈妈的世界里只有她。 现在,这个突然出现的娃娃,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陈远笑了笑,伸手抱起床上哭得小脸通红的囡囡。 “囡囡不哭了哦!叔叔抱!” 他学着记忆里别人哄孩子的样子,轻轻颠着,在房间里踱步。 然而,不管是前世浑浑噩噩的四十年,还是今生这短暂的重生时光,陈远都没有任何带孩子的经验。 哭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愈发嘹亮,穿透了墙壁。 这份喧闹,终究还是把睡梦中的苏月给吵醒了。 她披着一件外衣,揉着惺忪的睡眼来到房间门口。 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她的丈夫,那个在外面能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正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手足无措。 满脸写着“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该怎么办”。 那笨拙的样子,让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行了,我来吧!” 苏月走上前,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她熟练地从陈远怀里接过囡囡。 说也奇怪,小家伙一到了她的怀里。 就像是找到了最温暖安全的港湾。 苏月只是将她贴在胸口,轻轻拍着背,口中哼着不成调的的摇篮曲。 不过几下,囡囡嘹亮的哭声就变成了委屈的抽噎。 最后,小脑袋一歪,竟在她怀里又沉沉睡了过去。 全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陈远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老婆,还是你厉害!” 他真心实意地竖起了大拇指。 这可比他谈成一笔生意,要难太多了。 苏月将睡着的囡囡轻轻放回床上,又拉过暖暖,帮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 她抬眼看向陈远,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别贫了,孩子是饿了。我这腾不开手,你去做点米粥,要熬得烂一点。” “包在为夫身上。” 陈远拍着胸脯保证,随后转头,目光落在一直安静地看着他们的暖暖身上。 “暖暖,要不要跟爸爸一起去做早餐?” 暖暖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看着陈远,小小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犹豫。 终于,她鼓起勇气,伸出两只小小的手臂。 小声说。 “爸爸,抱!” 在以前,那个混账的“陈远”面前,女儿永远是怯懦的。 别说主动要求拥抱,就连对视一眼,都会吓得浑身发抖。 而现在,她主动向他伸出了手。 这是接纳,是信任,是迟到了太久的父女亲情。 陈远的眼眶,有些发热。 “好嘞!” 他压下心头的激动,哈哈一笑,弯下腰。 一把将暖暖举了起来,稳稳地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咱们骑大马喽!” “呀!”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暖暖惊呼一声。 随即就变成了咯咯的笑声。 她的小手紧紧抓着陈远的头发,兴奋地看着周围的一切都变矮小起来了。 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小心点,别摔了!” 苏月在后面有些紧张的叮嘱着。 但看着这一大一小的背影,她的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阳光透过窗户,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厨房里,很快就传来了父女俩的笑闹声。 苏月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 这真的不是一场,随时会醒来的梦吗? …… 厨房里边。 陈远将暖暖放下来。找了一张高脚凳子,让她坐在上边。 也能看得到自己在干嘛。 陈远开始做早饭。 自从家里富裕了一些。 现在的米都是精米。 陈远开火,将淘好的米放进锅内。 虽说一直以来都是苏月照顾自己,但是一些简单的菜,自己还是会做的。 动作虽然不熟练。 但是并不妨碍他享受烹饪的过程。 米粥在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香气也开始蔓延整个厨房。 暖暖看着陈远。小鼻子使劲嗅着米粥的香气。 “爸爸,好香啊!” 陈远摸着暖暖的小脑袋。 “一会熬好了,就给暖暖和妈妈吃饭。” 手中则是为了不粘锅,不停的搅拌着。 数十公里外的市里。 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停在了巷子口。 车窗摇下,露出彪哥那张戴着金丝眼镜的脸。 他看着那栋紧锁着院门的二层小楼,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志在必得的寒光。 “查到了吗?” 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副驾驶上,之前那个点头哈腰的小青年,此刻正襟危坐,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查……查到了一点,彪哥。”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买主叫陈远,是下面乡镇来的,最近在倒腾一种叫……叫‘艺术玻璃’的东西,听说赚了点钱。” “艺术玻璃?” 彪哥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眉头微皱。 第43章 道德绑架 “对,就是那种……带花纹的彩色玻璃,听说在城里卖得挺火。” 小青年连忙解释。 “他还跟……跟杜云峰走得很近。” “杜云峰……” 彪哥的指关节,在车门上轻轻敲击着。 “他们是什么关系?” “不……不太清楚。只知道杜云峰帮他解决过几次麻烦,好像……好像挺看重他的。” 小青年小心翼翼地措辞。 车厢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彪哥沉默了。 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靠着投机倒把赚了点钱,这种人他见得多了,根本不放在眼里。 但杜云峰,是个变数。 那家伙是个出了名的油盐不进,认死理。 要是单纯的生意人,他有一万种方法让对方把吃下去的东西乖乖吐出来,甚至还得倒找。 可要是跟杜云峰扯上关系,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彪哥。” 后座另一个青年探过头来,压低声音。 “要不……就算了?为了这么个破院子,跟杜云峰对上,不值当。” “算了?” 彪哥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冷冽的笑。 他转过头,看着那个提议的青年,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你懂什么?” “这已经不是一个院子的事了。” 他的声音很轻。 “这是面子的事。” “我王彪看上的东西,被人从嘴里抢走了,如果我就这么算了,以后在这榕城,我王彪还怎么混?” “别人会怎么看我?会以为我王彪怕了,是个谁都能来踩一脚的软柿子!”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冷光。 “一个乡下来的小子,就算有杜云峰撑腰又怎么样?” “杜云峰能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着他吗?” “法治社会,讲究的是证据。只要我们手脚干净点,他杜云峰又能把我怎么样?” 彪哥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看上的,从来不只是那个院子。 更是院子所在的那块地。 根据他得到的小道消息。 市里很快就要规划修路,那一片将来都是黄金地段。 这才是他志在必得的原因。 一个发财的机会。 就这么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子给截胡了。 这口气,他咽不下。 “那个卖房子的阿良呢?” 彪哥忽然问道。 “他爸欠我们的钱,还没还清吧?” “没呢,彪哥!” 小青年精神一振。 “还欠着三千多!利滚利,现在怕是得有五千了!我派人盯着他呢,跑不了!” “很好。” 彪哥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既然买主不好直接动,那就从卖主身上下手。” “去找阿良。” “告诉他,他爹欠的钱,必须马上还。还不上……” 彪哥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就让他想办法,把这笔账,转到那个叫陈远的买主身上。” “啊?” 车里两个小青年都愣住了。 把赌债转到买房子的人身上? 这是什么操作? “彪哥,这……这怎么转啊?人家凭什么认啊?” “他凭什么不认?” 彪哥冷笑一声,胸有成竹。 “你们去告诉阿良,就说他爹当初是为了给他凑钱治病才借的高利贷,现在利滚利还不上了。那个叫陈远的,既然发了善心买了他们的房子,想必也是个心善的人。” “让阿良去求他,去卖惨,去哭诉。” “就说我们这些放贷的有多凶残,不还钱就要打断他爹的腿,把他卖去黑煤窑。” “一个刚赚了点钱的暴发户,最好面子。一个能跟刑侦支队当朋友的人,肯定也自诩正义感爆棚。” “我就不信,面对一个走投无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少年,他能无动于衷?” 彪哥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这一招,叫“道德绑架”。 你陈远不是有钱吗?不是认识妖妖灵吗?不是心善吗? 好啊。 那你就帮阿良把这笔债还了吧。 你要是不还,你就是见死不救,伪善!阿良一家就会因为你买了他的房子而陷入绝境。 这个名声传出去,看你以后怎么做人。 你要是还了…… 那更好。 这只是一个开始。 五千块,只是开胃小菜。 他有的是办法,让这笔债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直到把陈远彻底拖下水。 到时候,别说一个院子,他要让陈远把吃进去的所有东西,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彪哥,高!实在是高啊!” 两个小青年恍然大悟,马屁拍得山响。 这一招釜底抽薪,再加道德绑架,简直是杀人不见血! 彪哥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 “去办吧。” “记住,做得像一点。” “要让所有人都觉得,阿良是的走投无路了。” “是,彪哥!” 桑塔纳悄无声息地启动,掉头,消失在巷子深处。 针对陈远的阴谋,已经悄然织成了一张大网。 而此刻的陈远,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 小心翼翼地吹凉了,用小勺子舀起一勺,递到女儿嘴边。 “来,暖暖,尝尝爸爸的手艺。” “嗯!” 暖暖张开小嘴,满足地吃下。 她看着眼前的爸爸,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爸爸做的,最好吃!” 陈远摸着暖暖的头。 “我家暖暖最棒了!” 他端着剩下的半碗粥,走到苏月身后。 囡囡蜷缩在苏月身旁,小脸红扑扑的,已经睡熟了。 苏月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生怕惊扰了孩子。 下一秒,她就被陈远从身后一把搂进怀里,结结实实。 “哎呀!” 苏月轻叫一声,身体瞬间绷紧。 当熟悉的烟草混合着皂角的气息传来。 她才放松下来,娇嗔着伸手拍在陈远结实的胳膊上。 “吓死我了!孩子还在呢!” 陈远把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坏笑着在她耳边吹气。 “孩子在怎么了,我又没想干什么!” 热气喷在耳廓,痒痒的,麻麻的。 苏月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抹红霞,她听出陈远声音里的揶揄,心头又羞又甜。 “哼!那你晚上别上床睡觉了!” 要是搁在以前,这种带着撒娇意味的玩笑,她是万万不敢开的。 那时候的陈远,阴沉、暴躁,像一头随时会伤人的困兽。 而现在,他眼里的光,是暖的。 第44章 红星台球厅 陈远没说话,只是转过她的身子。 在她娇艳的嘴唇上,响亮地“吧唧”亲了一口。 “那不行。” 他看着她,目光灼灼。 “灶台上有我做好的饭,你这段时间好好在家休息,养养胎,老公给你出去挣个小洋楼去!” 说完,陈远松开她,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高大的背影,沉稳的步伐。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苏月的心坎上,踏实、安稳。 快走到门口时,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脚步一顿,回头郑重地叮嘱。 “把门从里面插好,谁来都别开,等我下班回来。” 苏月看着他严肃的神情,心里微微一紧,但还是用力点点头。 她知道,这个男人正在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天。 她要做的,就是守好这片天底下最温暖的角落。 得到妻子的回应,陈远这才放心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木门“吱呀”一声合拢,门栓“咔哒”落下的声音清脆。 门内是温暖的港湾,门外,却是暗流汹涌的江湖。 一出门,陈远脸上的温情便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静。 他呼出一口白气,在冬日的寒风中瞬间消散。 脑子里,几条线索在飞速盘旋。 跟村长王富贵一起密谋毒死自己的刀疤脸,至今下落不明。 这个人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不找出来,寝食难安。 还有周全。 马兰那个混账前夫,一直觊觎着囡囡。 自己既然答应了马兰,在她出狱前一定保护好孩子。 就绝不能让周全那个人渣再找到卖家,把囡囡从这个家抢走。 陈远叹了口气。 千头万绪,归根结底,还是要先找到那个刀疤脸。 找到他,就等于找到了当初那批耗子药的渠道。 这是帮马兰洗脱投毒罪名的唯一机会。 可清河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个一心想躲起来的亡命徒,要怎么找? 求人不如求己。 陈远没有回家,而是拐进了另一条更深的巷子。 七拐八绕之后,他在一个不起眼的杂货铺门口停下。 熟练地敲了三下门,一长两短。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瘦小的脑袋探了出来。 贼眉鼠眼,正是这一片有名的混子“猴子”。 “远哥?你咋来了?” “有事。” 陈远言简意赅,递过去一包“大前门”和一张十块钱的大团结。 猴子眼睛一亮,飞快地把烟和钱揣进兜里,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不少。 “远哥您吩咐!” “帮我找个人。” 陈远压低声音。 “刀疤脸,以前跟王富贵混的,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那孙子!” 猴子一拍大腿。 “前两天我还看见他了呢!鬼鬼祟祟的,在红星台球厅附近晃悠,像是手头紧,想去那儿捞一笔。” 红星台球厅? 陈远眼睛一眯。 那地方是县里有名的三教九流聚集地,老板龙哥更是个狠角色。 开赌场、放高利贷,什么都干。 刀疤脸那种亡命徒,会去那里,一点也不奇怪。 “谢了。” 陈远点点头,转身就走。 “哎,远哥!” 猴子在后面喊了一声。 “那地方黑,您一个人去,当心点!” 陈远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当心? 他现在,就是一头走进狼群的猛虎,该当心的,是那些狼。 …… 红星台球厅。 下午时分,正是人多的时候。 呛人的烟雾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汗味和廉价的酒气。 台球撞击的“砰啪”声,赌徒们叫骂声,交织成一曲混乱的交响乐。 陈远推门而入。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工装,神色平静。 与周围乌烟瘴气的环境格格不入。 瞬间,好几道不善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 陈远恍若未觉。 他目光扫视一圈,没看到刀疤脸,却一眼就锁定了角落里那个穿着花衬衫、戴着大金链子的胖子。 龙哥。 红星台球厅的老大。 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了过去。 “龙哥?” 龙哥正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调笑。 闻声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斜了陈远一眼。 “你谁啊?” 语气里满是倨傲。 “找你打听个人。” 陈远也不废话,从口袋里掏出五张“大团结”。 整整五十块钱,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这几乎是普通工人一个半月的工资。 龙哥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他身边那个女人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混子,更是喉头耸动,死死盯着那几张崭新的钞票。 “呵呵,兄弟敞亮!” 龙哥的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他推开身边的女人,肥硕的身体往前凑了凑,脸上堆起笑容。 “想打听谁?只要是在这地面上混的,就没有我龙哥不知道的。” “刀疤脸。” 陈远淡淡吐出三个字。 “前两天,是不是来过你这儿?” 听到“刀疤脸”三个字,龙哥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你找他干嘛?” “他欠我钱。” 陈远随口胡诌。 他知道,对龙哥这种人来说,“寻仇”更容易让他们开口。 果然,一听是债主,龙哥的警惕立刻就消散了。 他撇撇嘴,一脸晦气。 “妈的,别提那个穷鬼!前两天是来我这儿了,想借钱翻本,输得底裤都快没了!” 龙...哥骂骂咧咧,显然对刀疤脸也没什么好印象。 “他输了钱,说要去西郊废品站搞点‘好东西’换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龙哥瞥了一眼桌上的五十块钱,又补充了一句。 “那小子现在就是条丧家之犬,兄弟,你要是想找他还钱,我劝你还是省省吧。” 西郊废品站? 陈远心里有了数。 他把桌上的钱推到龙哥面前。 “消息值这个价。钱是你的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干脆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龙哥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的钱,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出手这么大方。 而走出台球厅的陈远,嘴角却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废品站? 一个赌输了钱的亡命徒,去废品站能搞到什么“好东西”? 除非,那地方根本不是废品站那么简单。 第45章 指条明路 或者,他要去见的“人”,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比如……一个能提供耗子药的渠道。 看来,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陈远加快了脚步,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 与此同时。 村西头,一间破败的泥瓦房里。 阿良正蹲在地上,看着躺在床上呻吟的父亲,满脸愁容。 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 “阿良……水……水……” 床上的男人艰难地喊着。 阿良赶紧倒了碗水,小心翼翼喂他喝下。 就在这时,院门“哐当”一声被人一脚踹开。 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走了进来,为首那人脖子上纹着一条狰狞的蜈蚣。 正是那天跟在彪哥身边的混混。 “阿良,在家呢?” 蜈蚣男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阿良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碗差点没拿稳。 他强作镇定,站起身,挡在床前。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钱……我们会想办法还的!” “想办法?” 蜈蚣男嗤笑一声,走进屋里,嫌弃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就靠你这个病鬼老爹?还是靠你这个穷学生?” 另一个黄毛混混走到床边。 居高临下地看着阿良的父亲,啧啧两声。 “瞧这模样,再不治,怕是要去见阎王爷了。到时候,子债父偿可就变成父债子偿了。” 阿良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 “求求你们,再宽限几天吧!我爸他……他真的快不行了!” “宽限?” 蜈蚣男走到他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力道不轻。 “我们彪哥是开善堂的吗?”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阴冷。 “不过嘛,彪哥心善,给你指了条明路。” 阿良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一丝希望。 “什么明路?” 蜈蚣男慢条斯理地说。 “你爹这笔账,让你转给别人。” “转给别人?” 阿良愣住了,完全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赌债还能转让? “转给谁?” “陈远。” 蜈蚣男吐出两个字。 阿良的瞳孔骤然收缩。 “陈……陈远?买我们家房子那个?” “对,就是他。” 蜈蚣男满意地点点头。 “彪哥说了,你爹当初借钱,是为了给你凑钱念书。现在还不上了,我们这些放贷的,也不是不讲人情。” “你呢,就去找那个陈远。他既然花大价钱买你们的破院子,说明他有钱,而且心善。” 黄毛在旁边补充道。 “你就跪在他家门口,哭!就说我们怎么逼你的,不还钱就要打断你爹另一条腿,再把你卖去黑煤窑挖煤,一辈子都别想出来!” “把你能想到的多惨,就说多惨!听懂了吗?” 阿良呆呆地站着,脑子里一片混乱。 让他……去求陈远? 用这种方式? 这不就是敲诈吗! 他虽然穷,可骨子里还有几分读书人的清高。 这种道德绑架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不……不行……” 阿良下意识地摇头。 “这钱是我们家欠的,跟陈老板没关系……我不能这么做……” “不能?” 蜈蚣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一把揪住阿良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在墙上。 “砰”的一声闷响,阿良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小子,你他妈给老子听清楚了!” 蜈蚣男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 “这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命令!” “你要是不去,可以。我们现在就把你爹另一条腿也打折了!然后拖去后山活埋!你信不信?” “不要!” 阿良吓得魂飞魄散,凄厉地喊道。 他看着床上因为惊吓而剧烈咳嗽的父亲,再看看眼前这两个凶神恶煞的混混,所有的骨气瞬间被碾得粉碎。 他知道,这些人说得出,就做得到。 “去……还是不去?” 蜈蚣男阴森森地问。 阿良的身体剧烈颤抖着,泪水混合着鼻涕流了下来。 他闭上眼,绝望地点了点头。 “……我去。” “这就对了嘛。” 蜈蚣男松开他,像拍一条狗一样拍了拍他的头。 “记住,演得像一点,要让所有人都相信,你和你爹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我们就在老地方等你消息。你要是敢耍花样……”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两个混混大摇大摆地走了。 阿良靠着墙壁,缓缓滑落在地,将脸埋在膝盖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叫陈远的男人,给了他们家一笔巨款,让他们得以喘息。 可现在,他却要用最卑劣的方式去算计自己的恩人。 哭了许久,他才擦干眼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父亲。 “爸,我究竟该怎么办?” …… 从红星台球厅出来,陈远没有立刻冲向西郊。 热血上头是莽夫所为。 他很清楚,刀疤脸是亡命徒,那个卖假药的也不是什么善茬。 两个被逼到绝路的人凑在一起,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废品站那种地方,地形复杂。 一个人,赤手空拳闯进去,无异于送死。 他沿着街边慢慢走着,大脑飞速运转。 前世的种种经历在他脑海中闪回。 那些血的教训,让他比任何人都懂得谨慎的意义。 他需要一件趁手的“工具”。 不能是刀具,太过显眼,也容易留下麻烦。 最好是那种随处可见,用了就能扔,警察也查不出源头的东西。 他的目光在街道两旁逡巡。 路过一家五金店,门口堆着一些处理的杂物。 他的脚步顿住了。 视线锁定在一根半米多长的钢筋上,锈迹斑斑。 一头还连着一小块凝固的水泥,像个粗制滥造的流星锤。 完美。 他走过去,趁着老板在里面跟人聊天,很自然地弯腰。 将那根钢筋捡了起来,用一张捡来的旧报纸一裹,夹在腋下。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掂了掂分量,很趁手。 有了这个,他心里就有了底。 他没有坐车,而是选择步行前往西郊。 一路观察地形。 将沿途的每一个岔路口。 每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都记在心里。 这是他前世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 为了自保练就的本能。 第46章 阿良 夜风渐凉,吹在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陈远拐进一条通往西郊的小路,路灯昏黄,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腋下夹着的报纸包裹里,那根钢筋沉甸甸的。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阵刺耳的铃声,划破了寂静。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阿良。 来了。 陈远眼底划过一丝冷冽,随即恢复平静,按下了接听键。 “喂?” “陈远哥!救命啊!救我爸!!” 电话那头,阿良的声音像一只被踩住脖子的鸡,尖利,嘶哑,还有压抑不住的恐慌。 陈远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将手机稍微拿远了一点。 “阿良,你别急,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我爸……我爸他突然不行了!咳血!那些……那些追债的,他们把我爸堵住了!就在西郊的那个废品站!” 阿良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中间还夹杂着几声用力的抽泣,听起来像是真的吓坏了。 “他们说……说再不还钱,就把我爸……就把我爸拉到后山活埋!” “陈远哥,我求求你,你之前给的钱我都给我爸看病了,现在身上一分都没有!你能不能……能不能再借我点钱救急?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他一口气把话说完,说完,电话那头就是剧烈的喘息和压抑的哭声。 演得真卖力啊。 陈远心里冷笑。 一个真正担心父亲安危、被吓破胆的孩子,说话会是这样吗? 不会。 应该是语无伦次,颠三倒四,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且,背景音太干净了。 没有债主凶恶的叫骂,没有父亲的呻吟,甚至连一点风声杂音都没有。 只有一个少年在空旷的环境里,竭尽全力地表演着恐慌。 最可笑的是地点。 西郊废品站? 讨债的会把一个病危的老人拖到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图什么? 方便毁尸灭迹吗? 这个谎言,拙劣到侮辱人的智商。 但陈远没有戳穿。 他反而让自己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什么?!废品站?他们要多少钱?你爸怎么样了?” “我……我不知道……他们说……说让你带一千块钱过来!不然就……”阿良的声音再次被“恐惧”噎住。 一千。 不多不少,刚好是一个能让人心疼,但又可能凑得出来的数目。 看来,刀疤脸他们对自己这个“暴发户”的财力,还是做了评估的。 “好!你稳住他们!千万别让他们乱来!告诉他们我马上就带钱过去!” 陈远对着电话那头说道,“我马上到!你撑住!保护好你爸!” “真……真的吗?陈远哥!” 阿良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如释重负。 “真的!我马上就到!” 挂断电话。 陈远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消失,只剩下平静。 很好。 刀疤脸、假药贩子,还有被他们当枪使的阿良父子,所有的麻烦,今天晚上都主动聚集到了一个地方。 他们以为自己是猎人,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这只肥羊自投罗网。 却不知道,这也给了他一个将所有威胁一网打尽的机会。 危机? 不。 这是天赐良机。 他没有再往前走,而是转身,退回到了刚才路过的一个岔路口。 这里是一片待拆迁的区域,四周都是残垣断壁,建筑垃圾堆得像小山。 月光惨白,照在那些黑洞洞的窗口上,像是野兽窥伺的眼睛。 完美。 这才是真正的猎场。 他将那根裹着报纸的钢筋从腋下抽出,握在手里。 报纸被他随手扔掉,露出钢筋锈迹斑斑的本体,一头粗糙的水泥块在月光下泛着灰白的光。 陈远没有立刻冲向废品站。 莽夫才会正面硬闯。 他需要重新规划路线,利用这片拆迁区作为自己的战场。 左边,是一堵半塌的围墙,墙后是齐腰高的杂草,可以完美隐蔽身形,绕到废品站的侧后方。 右边是一栋只剩下框架的二层小楼,水泥楼板岌岌可危,但二楼的平台,却是一个绝佳的制高点,可以俯瞰通往废品站的主要道路。 正前方,堆积如山的建筑垃圾形成了一条天然的迷宫,通道狭窄,拐角极多,非常适合伏击和摆脱追击。 他甚至注意到,在一堆废弃的油漆桶旁边,散落着几根更粗更长的螺纹钢管。 他走过去,挑了一根最趁手的。 一米二左右的长度,分量十足,抡起来虎虎生风。 比他之前那根半米长的更具威慑力。 他将那根短钢筋插在后腰,用衣服下摆盖住。 手里提着这根更长的钢管开始在这片废墟中穿行。 他的脚步很轻,像一只在夜色中捕猎的猫。 每一步都踩在坚实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他在脑海中构建出一张立体的地图。 哪里可以藏身,哪里可以突袭。 哪里是陷阱,哪里是退路。 如果对方有三个人,他该从哪个角度切入? 如果对方有刀,他该如何利用地形拉开距离? 前世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经验,此刻化作了最冷静的战斗本能。 他甚至开始预判对方的心理。 那帮人现在一定很得意,在废品站里喝酒吹牛,等着他这个“凯子”上门送钱。 他们会把守住大门,但绝对想不到,会有人从他们最意想不到的死角,发起致命的攻击。 穿过这片迷宫般的拆迁区,废品站高大的铁皮围墙已经遥遥在望。 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隐约还能听到男人粗野的笑声。 陈远没有靠近。 他停在一堵断墙后,侧耳倾听。 风中,传来刀疤脸那标志性的嗓音。 “……那小子真他妈信了?哈哈哈,老子就说,这种刚出社会的小逼崽子,讲两句义气就上头了!” 另一个尖细的声音附和道:“还是疤哥你有办法!等他来了,钱一拿,人一废,咱们兄弟就去南方快活!” 陈远听着,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他没有再听下去。 情报已经足够。 他转身,没入更深的黑暗中,像一个幽灵,开始绕向废品站的后方。 他已经为他们选好了一块风水宝地。 就在这片拆迁区的中心。 一个三面都是高墙,只有一个狭窄出口的死地。 今晚,不是他掉进陷阱。 而是他,要把这群自作聪明的鬣狗,一个个,拖进他准备好的屠宰场。 第47章 打草惊蛇 陈远绕到废品站侧后方,那是一片视野的绝对盲区,生锈的铁皮墙在这里因为常年风吹雨淋,显得尤为脆弱。 陈远在地上摸索片刻,捡起一块棱角分明的半截水泥块。 掂了掂,分量正好。 他后退几步,手臂肌肉坟起,用尽全力将水泥块狠狠砸向铁皮围墙的中部! “哐——铛——!” 一声刺耳欲聋的巨响响起,尖锐的金属颤音在死寂的拆迁区里疯狂回荡,久久不息。 废品站里喧闹的笑声戛然而止。 死一样的寂静。 陈远立刻矮下身子,藏在一堆废弃轮胎后面,只露出一只眼睛,死死盯着废品站那扇唯一的小铁门。 几秒钟后,铁门“吱呀”一声被粗暴地推开。 刀疤脸那壮硕的身影第一个冲了出来,手里还拎着半瓶啤酒。 “操!什么动静?” 他警惕地四下扫视,眼神凶狠。 紧跟着,两个男人也从门里钻了出来,一个精瘦如猴,一个膀大腰圆,手里都抄着家伙,一根撬棍,一把砍刀。 “疤哥,那边!”瘦猴眼尖,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就是现在! 陈远算准时机,猛然从轮胎堆后直起身,故意让自己的身影在远处昏暗的路灯下暴露一瞬,像一个受惊的影子。 随即,他头也不回,转身就朝着拆迁区深处那片狂奔。 他甚至在跑动中,故意让自己的脚步显得踉跄。 “是他妈那小子!” 刀疤脸把酒瓶狠狠摔在地上,碎玻璃溅了一地。 “想跑?操你妈的!” 他对着身旁两个最得力的手下努了努嘴,语气里满是不屑:“瘦猴,大块头,去!把那小逼崽子给老子活捉回来!腿打断,别弄死了!” “好嘞,疤哥!” 瘦猴和大块头狞笑一声,如同两只脱缰的恶犬,朝着陈远消失的方向猛追过去。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一场轻松的追猎游戏。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吓破了胆。 想跑?门都没有! 刀疤脸看着两个手下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啐了一口唾沫,转身又走回废品站。 在他看来,结局已经注定。 他只需要在这里喝酒,等着听那小子的惨叫声就行了。 陈远在前面狂奔。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和污言秽语。 “小杂种!跑你妈呢!给老子站住!” “等抓到你,看老子怎么炮制你!”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平稳而有力地跳动着,没有一丝慌乱。 奔跑的节奏,呼吸的频率,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故意选择了一条满是碎石和钢筋头的路,自己的脚步轻盈,总能找到最稳固的落点。 而身后的两人,穿着不合时宜的板鞋和皮鞋,在这样的路面上跑起来,不时发出咒骂和趔趄的声音。 陈远拐进一个狭窄的巷道,这里只能容一人通过。 到这里的时候,他刻意放慢了速度。 身后的瘦猴见状大喜,以为他没力气了,加速冲了上来。 “抓住你了!” 就在瘦猴的手即将碰到陈远衣角的瞬间,陈远猛然提速,一个前窜,直接绕过拐角次将距离拉开。 瘦猴扑了个空,差点撞在墙上,气得整个人破口大骂。 大块头在后面跟得气喘吁吁,胸口像是风箱一样呼哧作响。 “妈的……这小子……真能跑……” “快!别让他跟丢了!” 瘦猴回头吼了一句,眼中的戏谑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狠戾。 陈远不断重复着这个过程。 时而冲刺,时而慢行。 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渔夫,不紧不慢地遛着网里那两条已经筋疲力尽的大鱼。 他总在他们快要绝望时给他们一点希望,又在他们以为即将得手时又无情地将希望掐灭。 这种心理上的折磨,远比身体上的追逐更让人崩溃。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片开阔地。 三面是高耸的断墙,如同三面巨大的墓碑,将这里围成一个绝地。 唯一的入口,就是他们刚刚穿过的一道狭窄缝隙。 陈远毫不犹豫,一头扎了进去。 瘦猴和大块头想也没想,喘着粗气跟了进去。 追逐的惯性,让他们忽略了周围环境的诡异变化。 一进入这片空地,两人猛地停下脚步。 人呢? 陈远竟然就这么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空地里堆着几垛半人高的砖块,除此之外,一览无余。 清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发出呜呜的声响。 瘦猴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撬棍,压低声音对旁边的大块头说:“不对劲……” 大块头也察觉到了。 他粗重地喘息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一双牛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阴影。 追了这么久,那小子像个鬼影子,体力好的不像话。 现在又突然消失。 这根本不是一个被吓破胆的人该有的表现!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头发毛,就像一个布置好的陷阱。 就在这时,在他们身后,一个身影从最浓的阴影里闲庭信步的走了出来。 陈远手里那根一米二长的钢管,管头在粗糙的地面上拖行,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他脸上没有丝毫疲惫,呼吸平稳,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用自己的身体和那根沉重的钢管,堵住了他们唯一的生路。 猎物,变成了猎人。 瘦猴和大块头同时回头,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这个人和他们追了一路那个“惊慌失措”的兔子,判若两人! “你……你他妈的耍我们?”瘦猴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有些尖利。 大块头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缓缓地,从腰后抽出那把泛着寒光的砍刀。 他比瘦猴更早认清了现实。 今晚,不是他们抓人。 是要见血了。 陈远没有回答他们。 他只是将手里的钢管,缓缓举起,横在胸前。 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两人耳朵里。 “这里风水不错,你们两个,选一个吧。” 短暂的死寂之后,大块头的喉咙里挤出一声粗嘎的笑。 “呵……呵呵……” 那笑声在这片绝地里显得格外突兀。 瘦猴被他这一下搞得一愣,握着撬棍的手心全是黏腻的汗。 他搞不懂,这种时候,大块头笑个屁啊? 第48章 陈远的手法 大块头往前踏了一步,脚下的碎石“咔嚓”作响,他用那把砍刀的刀面拍了拍自己壮硕的胸膛,发出“嘭嘭”的闷响。 “小子,装你妈呢?” 他扯着嗓子,声音里的恐惧已经被一种虚张声势的蛮横取代,“就你?一个废物,也敢学人家玩黑吃黑?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在这里动我们一根手指头,信不信明天你就得跟你那个残废朋友,还有他那个快死的老爹,一起被埋在垃圾山里?” 大块头的逻辑很简单。 吓唬谁呢? 这小子再能打,再能装,终究是个嫩雏。 他有软肋,天大的软肋。 阿良,还有阿良那个吊着一口气的老爹。 刀疤哥的手段他见识过,把人手脚打断,嘴里塞上破布,直接扔进挖好的坑里,推土机一过,连个泡都冒不出来。 这小子只要还在乎他那个朋友,就不敢怎么样。 他现在站在这里,不过是小孩子逞英雄,色厉内荏罢了。 瘦猴的脑子也转过弯来了。 对啊! 他们手里有人质! 怕个卵! 他胆气壮了不少,挺起胸脯用撬棍指着陈远,尖声叫嚣:“听见没,废物!阿良还在垃圾站等我们呢!你要是识相,现在就乖乖把钢管放下,跟我们回去给刀疤哥磕头认错!不然,老子一个电话过去,那边就直接动手活埋了!” “他爹那个病秧子,估计一铲子土下去就直接憋死了,哈哈哈!”瘦猴笑得猖狂,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把刚才丢掉的脸面和胆气全都找回来。 风,似乎停了。 那股卷着尘土的呜咽声消失了。 空气凝固成一块冰,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口。 陈远没有动。 他依旧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但如果离得近,就能看见,他握着钢管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青色的血管像一条条小蛇,从手背蜿蜒到小臂。 他眼中的寒潭,在这一刻彻底冻结,然后,冰面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 那是一种比愤怒更纯粹,比杀意更原始的情绪。 暴戾。 原来,他们不仅抓了阿良,还把主意打到了他那个卧病在床的父亲身上。 活埋。 陈远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场面。 瘦弱的阿良被捆住手脚,嘴里塞着布,绝望地看着土石一点点将他和他气若游丝的父亲一同掩埋。 胸腔里,一股滚烫的岩浆猛地向上翻涌,直冲天灵盖。 他差点就要压不住了。 差一点,就要放弃所有思考,用最直接、最野蛮的方式,把面前这两个发出刺耳噪音的杂碎,砸成一滩模糊的血肉。 可他终究还是压住了。 理智像一根脆弱的蛛丝,在狂暴的飓风中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断裂。 因为他知道,他不能。 他要是真的在这里杀了他们,刀疤脸那边得不到消息,只会让阿良父子的处境更加危险。 他们敢这么有恃无恐地把底牌说出来,就是笃定了他不敢动手。 在这一瞬间,陈远心中甚至对阿良生出了一丝埋怨。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被胁迫了。 既然连父亲都被控制,这已经是绝境。 为什么? 为什么在电话里,不给他一点点暗示?只要有一点点提醒,他就能提前做好准备。 是你太天真了,阿良。 你以为他们只是求财,你以为你配合就能保全所有人。 你错了。 在这些人的世界里,根本没有信誉可言。 唯一的规则,就是谁的拳头更硬,谁的手段更狠。 陈远眼中的暴戾缓缓沉淀下去。 他抬起眼皮,目光越过瘦猴和大块头的肩膀。 “你们的老大在阿良的房子里?” “除了你们两个,还有几个人在那里守着?” 一连串的问题,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瘦猴和大块头都愣住了。 这小子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不应该是惊慌失措地求饶吗? 不应该是丢下武器,跪地投降吗? 他问这些干什么? 难道他还想去垃圾站救人? “哈!”大块头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再次爆发出哄堂大笑,“你他妈是不是被吓傻了?还想去垃圾站?你连这里都出不去!” 瘦猴也跟着怪笑起来:“小子,别白日做梦了!你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跪下来求我们,让我们在刀疤哥面前替你说两句好话!” 陈远没有理会他们的嘲讽。 他只是将手中的钢管,从横握,改为了竖提。 管头轻轻点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是一个开关,整个场域的气氛瞬间改变。 如果说刚才他是堵住出口的猎人。 那么现在,他就是一头准备扑杀的野兽。 “看来,你们是不打算说了。” 陈远低声自语,“不说,也没关系。打到你们说,就行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风声呼啸。 不,那不是风声。 是陈远撕裂空气的声音。 在瘦猴和大块头眼中,前一秒还站在五米开外的那道身影,像一枚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释放。 地面被他脚下踏碎的石子,甚至还未飞溅起来,人影已至。 太快了! 瘦猴的瞳孔猛然收缩。 身体的本能驱使他抬起握着匕首的手臂,做出格挡的姿势。 可他的神经信号,根本追不上陈远的速度,陈远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的要害。 杀人,会让陈远陷入绝对被动的位置。 他要的是绝对的掌控。 钢管没有带起半分多余的风声,只是化作一道漆黑的残影,精准、沉闷地凿在了瘦猴抬臂动作尚未完成的右膝上。 “咔嚓!” 那不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是膝盖骨被巨力直接敲碎的声音。 “啊——!” 瘦猴的惨叫刚冲出喉咙,就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因为第二下攻击,接踵而至。 钢管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抽在他的手腕。 “铛啷!” 匕首脱手飞出,在空中打着旋,插进远处的垃圾堆。 瘦猴的身体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再也无法支撑,扭曲着跪倒在地,抱着粉碎的膝盖,额头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嗬嗬声。 从陈远发动攻击,到瘦猴彻底失去战斗力,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钟。 另一边的大块头,脸上的狞笑还僵在嘴角。 第49章 陈远的身法 大块头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陈远这边的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被一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小子,当着面,如此干脆利落地废掉了自己的同伙。 这比一刀杀了他还难受。 “我操你妈!” 大块头双眼瞬间赤红,脖子上青筋暴跳,理智的弦彻底绷断,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抡起手中那根沉重的撬棍,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陈远的脑袋横扫而去! 这一击,带着要将人活活砸成肉泥的狠厉。 空气被撕开,发出呜呜的悲鸣。 面对这足以开碑裂石的一击,陈远却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 他不闪不避,就在撬棍即将临头的刹那,身体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向下一沉,同时向左侧平移了半步。 就是这半步。 分毫不差。 呼啸的撬棍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砸在身后的墙壁上,爆开一蓬水泥碎屑。 大块头因为用力过猛,身体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僵直。 高手相争,刹那便是永恒。 陈远动了。 他下沉的身躯如同捕食的猎豹,拧腰,发力,手中的钢管自下而上,划出一道比撬棍更快、更刁钻的轨迹。 后发,却先至! “噗!” 那不是骨头碎裂的脆响,而是膝盖骨被钝器从侧面猛然击中的闷响。 大块头的右膝盖,以一个反人类的角度向内凹陷,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他的神经。 “啊——!” 他发出比瘦猴更凄厉百倍的惨嚎,身体失去平衡,踉跄着就要跪倒。 可陈远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一击得手,手腕顺势一抖,钢管的轨迹没有丝毫停滞,向上扬起,精准无比地敲在了大块头紧握撬棍的右手手腕上。 “咯嘣!”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腕骨应声而碎。 沉重的撬棍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咚!” 大块头庞大的身躯,终于支撑不住,重重跪倒在地,恰好与另一边跪着的瘦猴凑成了一对。 巷子里,只剩下两人此起彼伏的惨叫。 陈远面无表情地站在他们面前,居高临下。 他用钢管的末端,轻轻拨开大块头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然后,他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扎进两人的耳膜。 “你们的老大,在阿良的房子里?” “除了你们,还有几个人?” 同样的问题,同样的语调。 但这一次,带来的压迫感,却比刚才强了十倍、百倍。 他不是在问。 他是在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自己少受点罪的机会。 惨叫声戛然而止。 大块头和瘦猴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脸上没有暴戾,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可就是这份平静,让他们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 魔鬼。 这个小子,根本就是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心理防线,在极致的痛苦和恐惧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 “我说!我说!”瘦猴抢先开了口,生怕说慢了半秒,那根钢管就会敲碎自己另一条腿,“刀……刀疤哥!我们老大叫刀疤哥!” “他在……他在阿良那个铁皮房里!就是垃圾站最里面那个!” 大块头见瘦猴抢了先,也顾不上疼痛,连忙补充道:“还有三个人!加上刀疤哥,一共四个人在那边!他们……他们都带着开山刀!管制刀具!” 为了活命,为了不再承受那种非人的折磨,他们几乎是争先恐后,把所有知道的信息都吐了出来,连对方持有武器这种关键情报都毫不犹豫地出卖了。 陈远静静地听着,点了点头。 情报,到手了。 刀疤哥,四个人,管制刀具。 他没有再问,也没有再看地上那两个蠕动的身影一眼,俯下身动作麻利地从两人身上搜出了手机,揣进自己的兜里。 这个动作,让刚刚交代完一切的两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 他拿走手机,是为了防止他们通风报信。 从一开始陈远就没打算放过垃圾站那边的人。 做完这一切,陈远提着那根前端沾染着血迹和碎肉的钢管,转身离开。 他没有再理会身后那两道绝望的目光,也没有理会那压抑着的、断断续续的呻吟。 他一步一步走出了这条阴暗潮湿的小巷,外面的光线照亮了他年轻却冷硬的侧脸,也照亮了他手中的钢管。 陈远没有停留,朝着垃圾站的方向径直走去。 垃圾站内,空气里弥漫着腐烂食物和劣质机油混合的刺鼻气味。 一个光着膀子,脸上斜拉着一条狰狞刀疤的男人,正懒洋洋地靠在一张破旧的沙发上。 他就是刀疤。 他手里把玩着一把锋利的开山刀,刀刃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森冷的寒芒。 在他看来,让大块头和瘦猴去解决一个毛头小子,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那两人是跟着他一路从血水里滚出来的,下手又黑又狠,对付一个陈远,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下人回来,就把那个叫阿良的小子处理掉,永绝后患。 他的目光扫向角落。 阿良像一团被丢弃的破布,蜷缩在那里,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刀疤看了一会儿,忽然没来由地叹了口气,那张横肉丛生的脸上竟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用刀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声音有些沙哑。 “你也别太怪我。” “要怪,就怪你跟那个叫陈远的扯上了关系。”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不带任何感情。 缩在角落里的阿良身体猛地一僵。 他缓缓抬起头,乱发下,一双眼睛里瞬间燃起汹涌的怨毒,像淬了毒的钉子,死死钉在刀疤脸上。 但那股恨意只出现了一刹那。 下一秒,就被更深的恐惧和卑微所取代。 他飞快地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抖抖索索地说:“疤……疤哥,我怎么会怪你呢……我不怪你……真的……” 刀疤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他看见了。 看得清清楚楚。 那小子眼里一闪而过的怨毒,骗不了人。 不过他没吭声,一只老鼠的怨恨,需要理会吗? 他只是觉得有些无趣。 第50章 阿良眼中的陈远 本以为这小子身上藏着什么惊天的大秘密,能让他一步登天,结果搞了半天,屁都没有。 现在,不过是处理一些手尾罢了。 另外两个守在旁边的马仔,一个在低头擦着自己的刀,另一个则显得有些不耐烦,低声骂咧着:“操,大块头他们怎么还没回来?抓个学生崽子要这么久?” 刀疤瞥了那马仔一眼,没说话,他也觉得有些慢了。 就在这时——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 垃圾站那扇锈迹斑斑的铁皮大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 刀疤抬起头,望向门口,眉头微微皱起。 他以为会看到大块头和瘦猴押着鼻青脸肿的陈远进来。 可门口站着的人,只有一个。 不是大块头,也不是瘦猴,是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 他逆着光,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个清晰的轮廓。 他的右手,提着一根眼熟的钢管。 钢管的前端,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暗红色的光,似乎还粘着些许黏稠的固体。 刀疤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瘦猴的钢管! 他身边的两个马仔也愣住了,那个刚才还在抱怨的家伙,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握紧了手里的开山刀。 角落里的阿良,也抬起了头,他呆呆地看着门口那个身影,嘴巴微微张开,看向陈远的眼神中多出来一丝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绪。 那是希望。 门外的人,终于抬脚走了进来,光线照亮了他的脸,年轻,平静,正是陈远。 他环视了一圈屋内的情景,目光最后落在了沙发上的刀疤脸上。 刀疤也死死盯着他,大脑在这一瞬间有些宕机。 怎么回事? 大块头和瘦猴呢? 这小子怎么会一个人找到这里? 他手里的钢管又是怎么回事?! 无数个问号,像炸弹一样在他脑子里轰然引爆。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 陈远动了。 他旁若无人地走进屋子,任由那两把开山刀的锋芒锁定自己。 他随手将那根沾血的钢管往地上一扔。 “哐当!”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铁皮房里回荡,也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然后,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了。 那笑容灿烂,却看得刀疤浑身发冷。 “刀疤。” 陈远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你是不是,玩的挺开心啊?” 刀疤脸上的横肉猛烈地跳动了一下,那句轻飘飘的反问,比最恶毒的咒骂更能点燃他的怒火。 羞辱! 赤裸裸的羞辱! 他,刀疤,在这片地界横行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这么挑衅过? 理智被瞬间上涌的暴怒冲得一干二净。 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指着陈远的鼻子,面目狰狞地咆哮:“操你妈的!给老子废了他!!” “手脚都打断!!” 命令如同一声炸雷。 那两个本就心惊胆战的马仔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重的忌惮。 眼前这小子太诡异了。 一个人,一根钢管,就解决了大块头和瘦猴。 现在,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平静,仿佛他们手里锃亮的开山刀,不过是两根烧火棍。 可老大的命令谁敢不听,今天要是怂了,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以后出去玩,大家都指着他们说,快看啊,这不是被一个学生给打的生活不能自理的几人么? “妈的,一起上!” 其中一人嘶吼一声,给自己壮胆。 另一人也咬紧了牙关,眼神一横,拼了! 两人一左一右,几乎同时发动。 呼! 风声呼啸! 两把开山刀,划出两道森白的弧线,带着要将人劈成两半的气势,从两个截然不同的角度,封死了陈远所有闪避的空间。 左边的刀劈向他的脖颈,右边的刀拦腰横斩。 这是他们混迹街头多年,练出来的默契,寻常人遇上,除了抱头等死,绝无第二种可能。 刀疤的脸上,已经浮现出残忍的快意。 他仿佛已经看到,下一秒,这小子就会血溅当场,像条死狗一样…… 然而,他预想中的画面,没有出现。 就在两把刀锋即将及体的瞬间,陈远动了。 他的动作幅度小得惊人。 仅仅是右脚后撤了半步,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微微一侧。 就这么一个简单到极致的动作。 刷!刷! 两把开山刀几乎是贴着他的前胸和后背交错而过,锋利的刀刃带起的劲风,甚至吹动了他的衣角。 毫厘之差! 生与死的距离,不过一张薄纸。 两个马仔全力劈出的刀落了空,巨大的惯性让他们身体一个趔趄,门户大开。 就是现在! 陈远的眼神,依旧古井无波。 可他的身体,却像一头蛰伏已久,终于露出獠牙的猎豹,悍然发动了反击! 他的目标,不是身体,不是要害。 是他们持刀的手臂! 电光石火间,陈远左手如爪,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左边那名马仔握刀的手腕。 那马仔心中大骇,刚想抽手,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 陈远的手指如同铁钳,五指发力,猛地向外一拧!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脆响! 腕骨错位! “啊——!” 凄厉的惨叫声,撕裂了空气。 马仔脸上的凶狠瞬间被痛苦和扭曲所取代,手里的开山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然而,这只是开始。 陈远动作不停,扣着对方手腕,顺势向前一送,同时右肘自下而上,闪电般撞击在对方的肘关节上。 “砰!” 又是一声闷响! 这一次,是肘关节被彻底卸掉! 整条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下来,彻底废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右边的马仔甚至还没能完全看清同伴的惨状,陈远已经旋身到了他的面前。 死亡的阴影,当头罩下! 这名马仔的反应还算快,求生的本能让他放弃了收刀,而是手腕一转,变劈为扫,横着扫向陈远的腰腹。 可他的动作,在陈远眼中,慢得像是在放电影。 第51章 虎爷 陈远不退反进,左脚踏前一步,欺入对方怀中,右手化掌为刃,快如闪电,狠狠劈在对方持刀的手腕内侧! “啪!” 一声清脆的击打声。 马仔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仿佛被铁锤砸中,五指不由自主地松开。 开山刀,再次坠地。 不等他有任何反应,陈远已经贴近,左手抓住他的肩膀,右手扣住他的手肘,双臂交错发力,猛地一绞! “咔——啦!” 比刚才更加恐怖的骨骼脱臼声响起。 右边马仔的肩膀,被硬生生卸了下来! “呃啊啊啊啊!” 非人的惨嚎,响彻整个垃圾站。 两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打手,此刻一个抱着手腕,一个托着肩膀,像两条烂泥一样瘫倒在地,除了翻滚和哀嚎,再也做不出任何一个有威胁的动作。 兔起鹘落,不过三秒。 胜负已分。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空气中,只剩下两个马仔因剧痛而发出的,压抑不住的抽气和呻吟声。 沙发前,刀疤脸上的狞笑,彻底凝固了。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他眼中的暴怒和嚣张,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取而代D之的,是泉涌而出,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巨大惊恐。 他看到了什么? 这他妈的是什么?! 那不是打架。 那根本不是街头斗殴! 那是……处刑! 不带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 每一个动作,都只为了一个目的,摧毁对方的战斗力。 这种手法,他只在那些讲述顶尖特工或者杀手的电影里见过! 一个普通人? 去他妈的普通人! 哪个普通人能有这种怪物般的身手和冷静到可怕的心理素质?! 他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刀疤感觉自己的双腿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角落里,阿良也彻底看傻了。 他张着嘴,眼睛瞪得像铜铃,大脑一片空白,刚才发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此时的阿良看着陈远那并不算魁梧的背影,此刻却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陈远对身后地面上两个废物的哀嚎,充耳不闻。 他甚至没有低头再看他们一眼。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眸子,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锁定了沙发上那个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目标。 刀疤。 陈远的脚步,动了。 他一步,一步,朝着刀疤走去。 寂静的铁皮房里,他的脚步声,不重,却像死神的鼓点,一下,一下,狠狠地敲在刀疤的心脏上。 “咚!” 刀疤的心,猛地一沉。 “咚!”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 “咚!” 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 他想跑,可双腿像是灌满了铅,沉重无比,根本不听使唤,他想喊,可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少年,那个他眼中的从没放在眼里的少年,此时正一步步走向自己,让自己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陈远走到了沙发前,停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满脸横肉,此刻却抖如筛糠的男人。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手,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眼神冰冷,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这种无声的审判,比任何酷刑都更加折磨,刀疤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你……你别过来……你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嘶哑,尖锐,充满了无法掩饰的颤抖。 “我……我告诉你!我大哥是虎爷!是城西的虎爷!你动我一下,他不会放过你的!” 陈远终于有了反应。 他微微歪了歪头,然后,嘴角向上,缓缓咧开。 那是一个,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灿烂,也更加森然的笑容。 “虎爷?” 他轻声重复了一遍,然后俯下身,凑到刀疤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很快,就不是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刀疤甚至来不及思考那句“很快,就不是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只感觉耳边一阵劲风刮过! 陈远那凑近的身体,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和速度,瞬间完成了动作。 “咔嚓!” 一声脆响,清晰得像是有人在他耳边掰断了一根干枯的树枝。 紧接着,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剧痛,从他的左肩瞬间爆发,席卷全身!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终于冲破了喉咙的束缚,凄厉地回荡在封闭的铁皮房内。 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刀疤的惨叫还没落下,眼前又是一花。 “咔嚓!” 右肩,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剧痛。 他的两条胳膊,像是两条被随意丢弃的破布口袋,无力地垂了下来。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身体本能地想要蜷缩,想要挣扎,可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陈远的手已经向下,扣住了他的脚踝。 “不……不要……” 刀疤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惊骇欲绝地嘶吼。 “咔嚓!” “咔嚓!” 又是两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干脆利落,四肢全废。 剧痛如同翻涌的岩浆,在他的四肢百骸中疯狂灼烧。 刀疤像一滩烂泥,从沙发上滑落,瘫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哀鸣。 泪水、鼻涕,混杂在一起,将他那张狰狞的脸变得滑稽而可悲。 他这辈子,横行霸道,打断过别人的腿,捅过别人的腰子,他见过各种各样的惨状,也曾以此为乐。 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这种纯粹到极致的痛苦,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他完了。 他这辈子,都完了。 角落里的阿良,目睹了这短短几秒内发生的一切,一股热流从他的裤裆处涌出。 腥臊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他吓尿了。 他牙关疯狂地打颤,发出“咯咯咯”的声音,看向陈远的眼神,已经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陈远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他甚至没有弯腰,就那么站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那滩蠕动的烂肉。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 第52章 釜底抽薪 陈远回到家里,正是日暮时分。 暖暖欢呼着扑向他,被他大手捞起抱在怀里,小手紧紧勾着他的脖子,亲亲热热喊“爸爸”。 “爸爸,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我好想你,妈妈也想你。” 苏月也迎到他身边,听到暖暖的话,羞红了脸,扶着渐渐丰腴的腰身目光软软看着他。 陈远有力亲了亲暖暖的小脸,胡茬蹭着小脸又痛又痒,暖暖边躲边咯咯笑个没完。 “爸爸也想你们,喏,给你买了新衣服和好吃的,你自己拿出来看。” 陈远抱着暖暖回到屋里,将她和左肩上一个鼓鼓的包背一起放在床上,哄着她自己开盲盒。 拉起苏月的手,细心询问她这几天有没有感觉到不适。 “没有,都好着呢,连鱼都敢吃了。” 苏月被细心关怀的暖意包围,怀孕后稍稍胖了一些的脸庞,散发出幸福的光芒。 陈远轻叹一声,将她搂进怀里。 “别……暖暖看着呢。”苏月羞得俏脸通红,下意识想推开他。 陈远却收紧手臂。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进城一趟,解决了刀疤脸这个心腹大患,也算替前世的苏月和暖暖报了仇。 他并不后悔这样做,并且也有把握,以现在的刑侦手段,绝对不会查到他身上来。 至于阿良,虽然全程目睹了他除掉刀疤脸的过程,陈远也曾动过灭口的心思,最后还是没有动他。 他活了两世,终究只是个普通人,迫不得已用出雷霆手段,不想牵扯更多人。 他不怕阿良出卖他,定罪是要讲证据的,阿良只能算人证,拿不出物证,出卖他也不会有结果。 除掉刀疤脸的过程很血腥,陈远表现的十分淡定,心情却很复杂。 如今守着妻儿,心里才得到宁静。 夫妻两个静静依偎在一起,直到暖暖从陈远的背包里拉出一件粉红色花边公主裙,惊喜的欢呼起来,才放开彼此,相视一笑。 接下来的几天,陈远像往常一样,家和厂里两点一线。 苏月却感觉他和之前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忍不住和王翠花吐槽。 “陈远从市里回来,感觉怪怪的,你说他是不是在担心马兰?” 王翠花大大咧咧的性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咬断线头重新穿上线,才随口说道。 “担心肯定是担心的。” “你可能没去仓库看过,那块地方被马兰收拾的干净齐整,干活任劳任怨不说,性格也好,不言不语,见谁都是先带三分笑。” “别说陈远,就是我和马兰接触不多,都怪担心她的。” 这话让苏月心里不是滋味。 她只去过厂里一次,就和灶上的大妈吵了起来,马兰能干,人缘也好,岂不是处处把她比下去了?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陈远对马兰很是不一般。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看什么都觉得不放心。 尤其马兰的孩子在家里养了这么长时间,陈远疼她比疼暖暖还多。 苏月越想越不放心,趁陈远把囡囡放在家里午睡,自己去厂里,抱上囡囡送去给周全。 自从村长夫妻死后,马兰又被公安带走,没人再照顾周全的生活,他的日子过的生不如死。 周全长这么大没干过活,照顾他的人都不在了,他直接搬去相好的小寡妇家。 有村长留下的几百块钱积蓄,加上卖猪和鸡鸭的钱,周全出手大方,每天肉食不断,还给小寡妇买了好几件新衣裳。 小寡妇投桃报李,把他照顾的舒舒服服的。 奈何好景不长,两人吃香喝辣,花钱如流水,周全手里的钱很快就见了底。 小寡妇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衣服不帮他洗了,饭也不给他做了,确定他的钱用完了,甚至直接赶人。 “住客栈还得给几个饭钱,我和你没名没份的,总不能白让你睡。” “看在我们这么长时间的情分上,我已经让你白住了好几天,算是仁至义尽了。” “今天我把话说明白,拿得出钱,我依旧把你当大爷一样伺候,拿不出钱,就给我走人。” 周全竟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想不出搞钱的路数,主意打到囡囡身上。 找了对愿意出钱买女儿的夫妻,去陈远家接囡囡,却被陈远赶了出来。 小寡妇那里去不成,只能在自己家里凑合过。 生火煮饭这些别人寻常做的小事,对他来说难如登天,不是夹生就是糊了,饥一顿饱一顿勉强维持。 洗衣服是不可能洗的,穿脏了换一件,脏的堆在那里,换无可换便从脏的那堆里翻出一件相对干净些的继续穿。 他知道村长的积蓄不止之前花掉的几百块,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其他的钱。 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个遍,连院里大榆树底下的土都挖开了,还是没找到。 正愁的快发疯,突然听到门响,周全以为小寡妇对他旧情未了主动上门找他,兴冲冲奔到院里,却是苏月抱了囡囡回来。 苏月比小寡妇还要漂亮,尤其是如今吃的好睡的好,养出一身富贵气,周全看的两眼发直。 “哟,这不是厂长夫人嘛,怎么贵脚踏贱地,来我这破家?” “不会是看出我比陈远会心疼人,来和我私会的吧。” 周全早就觊觎苏月,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得手,心里也清楚,之前苏月看不上他,如今他一无所有,更不可能突然对他生出心思。 嘴上的便宜却是要讨上几句。 苏月恼怒不已,也有点害怕他会对自己做什么,脸色难看的把囡囡塞到他怀里。 “不要脸,世上男人死绝了我也不会看上你。” “你的娃娃你自己养,不要送到我家来。” 说完,转身急匆匆走了。 囡囡被惊醒,睁眼看到周全,吓得大哭。 “闭嘴,再哭把你扔到山里喂狼。” 周全正愁没处弄钱,正好将囡囡卖掉,自然舍不得真把她怎么样。 担心夜长梦多,抱上囡囡便去找买家。 陈远从厂里回来,进屋没有看见囡囡,问起苏月,她却目光闪躲,陈远心里咯噔一声。 第53章 虎毒不食子 “苏月,你给我说实话,囡囡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陈远从苏月心虚的表情,就猜到囡囡的“失踪”一定和她有关,尽量耐心的问她。 苏月心知推脱不过,索性豁出去了。 “囡囡是周家的孩子,她妈妈进去了,还有爸爸,总在我们家算怎么回事。” “我把她送回周家了,还跟周全说了,以后不要把囡囡再送到我们家来。” 陈远没想到苏月敢背着自己做出这种事,不舍得责备她,却忍不住失望。 “苏月,我和你说过,马兰是为了帮我才惹祸上身,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囡囡。” “她既然把囡囡托付给我,我就得全须全尾把囡囡还到她手上。” 苏月转头避琥他的视线,语气却没有半分未弱。 “虎毒不食子,周全再不是东西,总不会把囡囡冻死饿死。” “可能照顾的没有你细心,但囡囡投生在周家,过的是好是坏都是她的命数,别人有什么办法。” 陈远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月,无法相信如此冷酷的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她难道忘了,前几天周全带人来买走囡囡,能把自己亲生女儿卖掉的人,又能指望他有几分良知? 从前那个善良到软弱的苏月去哪了? 陈远有很多话想说想问,却又一个字都问不出来,深深看了苏月一起,转身出门直奔周家。 暖暖抱着陈远从市里买回来的布娃娃,想追上他,被苏月拦了回来。 怯生生问苏月。 “妈妈,爸爸去哪了?” 苏月早已泪流满面,被暖暖一问,心像被刀子割一样疼。 “你爸爸不喜欢我们了,说不定过几天,就给你找新妈妈了。” “不要,我不要新妈妈。”暖暖吓得放声大哭,紧紧抓着苏月的衣角。 她还太小,不能完全理解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到陈远和苏月似乎渐行渐远。 陈远没有听到暖暖的哭声,大步流星闯进周家。 房前屋后找了一遍,却没有见到周全和囡囡的身影,心里更加不安,出来向邻居打听。 问了好几个人,才有一个打猪草的孩子指了出村的方向。 “我好像看见周全往那边去了,隔的有点远,没太看得清。” 陈远没头苍蝇一般,有个方向也不去分辨是真是假,便急匆匆追了出去。 路上遇到人便打听,有没有见过周全和囡囡。 就这么一路问一路追,追到了小寡妇家里。 周全怕卖到近边,陈远打听到以后会把囡囡要回去。 知道小寡妇“朋友”多,把囡囡带到她这里来,让她帮着找个远处的买家。 小寡妇正好认识几个职业乞丐,需要小孩帮着讨钱,价钱给的比正经想收养孩子的家庭要高出不少。 一口答应下来,当下欢欢喜喜弄了几个菜,还给周全打了半斤酒,陪他一起吃喝。 陈远追到小寡妇家的时候,两人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借着酒劲正想做点快乐的事。 震耳欲聋的踢门声,吓得周全差点萎了,恼羞成怒冲到院里,一见陈远,酒劲都吓醒了。 “你,你来干什么?” “你这是私闯民宅,我报派出所抓你进去吃牢饭。” 陈远懒得听他废话,一把推开他,冲进屋里。 小寡妇衣衫不整尖叫着赶他出去。 陈远眼里只有囡囡,见她小脸通红,睡在竹椅上,连忙过去抱起来,却发现她身上有酒味,叫了几声硬是没叫醒。 定然是周全嫌囡囡吵闹,给她灌了酒! 这么小的孩子喝酒伤脑子,周全简直不是人。 陈远顾不得追究周全的责任,抱起囡囡用最快速度赶到卫生院。 医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留院观察。 好在囡囡没有出现更严重的情况,睡到半夜自己醒来了。 陈远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却不想回家,抱着囡囡在医院走廊里坐到天亮,确定她没事了,带她到包子铺喝了碗白米粥,才回村里。 苏月几乎一夜没睡,一时担心陈远不要她了,她和暖暖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以后的日子没有了着落。 一时又怨陈远,把外人的孩子看的比她和暖暖还重。 心思烦乱中,听到陈远在院子里和囡囡说话的声音,流干的眼泪再度涌出眼眶。 陈远看她这样,心里也不好受。 本来打算不理她,让她自己反思一下,到底不忍心,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不算好人,却也不能做无情无义的事。” “杜队长答应帮马兰洗清罪名,我相信他一定能办到。” “这段时间囡囡还是跟着我,你如果实在不愿意看到她,我暂时带她住在厂里宿舍。” 苏月拉住陈远的衣角,哭得红肿的双眼可怜巴巴望着他。 “我知道错了,以后你说如何便如何,你不要记恨我好不好?” 陈远的心瞬间就软了。 “我怎么舍得记恨你,只要你能想通就好。” 夫妻两人重归于好,暖暖的小脸上也露出笑容。 经过这场惊吓,囡囡更加粘着陈远,一时不见他便惊恐不安,谁都不肯靠近。 陈远又过起了全职奶爸的日子,走到哪都抱着囡囡。 苏月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本来想把囡囡送走,让陈远的心思全部回到她和暖暖身上,没想到却事与愿违。 但她不敢再提反对的话,甚至还要刻意对囡囡好一些,以挽回陈远的心。 陈远没有察觉到她复杂的心情,只当曾经善良温柔的苏月又回来了,对她更加心疼。 家里的氛围比之前更好。 经过近一个月的调查,杜云峰那边终于传来好消息,马兰的嫌疑被洗清了。 马兰回村那天,陈远特意让厂里的工人给她举行了一场小小的欢迎仪式。 放了鞭炮,在食堂准备了几桌好菜,连宿舍都给她安排好了。 十几平米的单间,床、柜,桌椅,铺盖,一应俱全,都是新的。 马兰感动的热泪盈眶,抱着囡囡向陈远深深鞠躬。 “厂长,谢谢你,以后厂里就是我的家,我一定把工作做好。” 陈远笑了笑,让她不要有负担。 第54章 搬家 吃过欢迎宴,工人各回岗位,陈远多留了一会儿。 “为了帮我,你受了一场罪,先休息两天再工作。” 见马兰想拒绝,陈远抬手制止,简单把周全两次想卖掉囡囡的事说了一下。 “给你两天假主要是让你彻底解决和周全的问题,另外囡囡也受了不小的惊吓,你抽空多陪陪她。” “你是个人才,我希望你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但周全不是省油的灯,一定会像附骨之疽一样缠着你,吸食你的血肉。” “有这样的人纠缠不清,你和囡囡的日子不会好过,我也不敢把重要的工作交给你,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怕周全使坏,你能理解吗?” 马兰最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咬着下唇深深点了点头。 “你放心,我一定尽快解决这件事。” 陈远见她明白自己意思,很是欣慰,拉了拉囡囡的小手,便让她们好好休息。 马兰是个有主见又果断的女人,第二天一早便把囡囡托付给同事,回到周家找周全去上离婚。 周全对马兰没有感情,却舍不得放过现成的“女奴”,索性耍起无赖。 “当初娶你花了我家五百多块钱,你想离婚先把这笔钱还回来。” 马兰只在厂里上了一个月班,工资还全部上交给周家,别说五百,就是五块都拿不出来。 只能和他商量。 “先离婚,这笔钱我过后按月还给你。” 要钱只是借口,就算马兰马上还钱,周全还是不会放过她的。 “钱拿过来再商量,否则你生是我周家的人,死是我周家的鬼。” “赶紧给我做饭去,再把衣服洗了。” “我警告你,你别以为有陈远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不听我的话,你是我媳妇,伺候我是天经地义,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着。” 马兰又气又恼,却也拿他无可奈何。 只能强忍着委屈去帮他做饭。 村长老伴正是死在灶房门口,之后周全也没有认真打扫过。 周全能忍得了污渍,马兰忍不了,生火煮上一锅粥,便趁等粥熟的工夫,打水将灶房里里外外清理一遍。 连堆放在灶房角度的一些柴火也重新归拢齐整,掉落的灰尘扫出来。 随着灰尘清扫干净,露出铺地的青砖,马兰突然发现靠近柴火底下的两块砖翘起一角,似乎被人掀起以后,再放回去时没有放平整,心里莫名一动。 当下忍着好奇,先切了一盘咸菜丝,又盛了一碗粥给周全送进屋里。 周全嫌弃没有炒菜,骂骂咧咧吃了两碗粥,抹了把嘴角朝马兰伸手。 “你肯定有钱,给我,我去镇上买点肉吃。” 马兰心里记挂着柴火下的东西,只想尽快打发他出去,将身上仅有的两块钱都给了他。 又惹来周全一通骂,却还是拿着钱走了。 马兰扒着门缝看他走远,才闩好院门回到灶房,将那两块砖掀开,里面露出一个铝饭盒,里面整整齐齐垒着满满的大团结。 乍然见了这么多钱,马兰心里有几分紧张,手指颤抖着数了两遍,整整两千块! 正是村长从陈远身上刮的油水。 还没来得及用,便丢了性命。 马兰拿上钱去找陈远,一块钱都没留,全部交给他。 “我知道你不把这点钱放在眼里,可是我目前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请你帮帮我摆脱周全,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陈远没接她手里的钱,沉吟片刻说道。 “这些钱是你发现的,就是属于你的。” “你一个女人带着囡囡那么小的孩子过日子,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收着吧,周全那边,我来想办法。”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马兰看出陈远是大度之人,便也不再坚持。 向陈远表达过谢意后匆匆去接囡囡。 苏月担心陈远和马兰有什么,又怕惹陈远不高兴,没敢靠的太近,却也不敢让他们独处,带着暖暖在门前转悠。 见马兰走了,进来试探陈远。 “马兰也是可怜人,怎么没留她多坐一会儿。” 陈远思忖着帮马兰离婚的事,暂时顾不得闲聊,交代一声也出了门。 周全一无所有,离开马兰饭都吃不上,正应了那句话,光脚不怕穿鞋的,逼他离婚他肯定不会答应。 所以,只能利诱。 陈远没有直接去找周全,而是去了小寡妇家。 上次陈远突然闯来,凶神恶煞一般,小寡妇一见他,心里先打鼓,怯生生问他有什么事。 “我和你做笔生意。” 陈远在小寡妇家待了十几分钟,出门时,小寡妇欢欢喜喜殷勤备至送到门口。 “陈老板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出十天,必定有好消息。”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陈远和小寡妇达成交易,便不去管她如何操作,和工人一起赶工出一批货,交给郭老板派来的业务员,便着手准备搬家。 苏月这才知道,他上次去市里,买了新房子。 去市里生活是每个乡下人的梦想,苏月自然是高兴的。 只是听说陈远暂时还是要把重心放在厂里,隔一段时间才能去市里看她,又忍不住担心。 “要不我也不搬了吧,和暖暖一起陪着你。” 陈远何尝愿意和妻女分开,只是村里的条件比市里差的远。 “你怀着身孕,搬去市里可以经常去医院检查。” “市里买吃的喝的用的也方便。” “另外,新房子附近就有一家托儿所,暖暖马上四岁了,送去托儿所学点知识,将来上小学才不会被落下。”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搬去市里都有好处。 苏月其实也是期待的,便没有再拒绝。 初八是个好日子,陈远找了辆车,把苏月和暖暖送到市里。 原来房子里的家具,不论新旧一件没留,全部换了新的。 院墙和大门也都加固了一遍。 苏月和暖暖母女两个换了新地方,陈远不放心,给李大妈加了工资,让她陪母女两个一起搬过去,帮着做家务。 苏月也算过上了衣食无忧,又不必操心家务的日子。 陈远陪她们在新房子住了两天,对附近环境熟悉了一下,才回厂里。 第55章 离婚 小寡妇没让陈远失望,拿上他给的两百块钱定金,不出一星期便将周全勾得神魂颠倒,主动跑来厂里找马兰离婚。 这几天因为离婚的事,马兰愁得嘴上长了几个火泡,没想到他会主动送上门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过,终于能摆脱周全这个无赖,对马兰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二话不说便和他去镇上办了离婚手续。 小寡妇和周全说的是,这几年她孤身一人日子艰难,如今手里有了些积蓄,便想找个真心实意待她的男人,正式结婚,趁着年轻生个一儿半女。 用她的积蓄做些小生意,以后也不再和以前那些相好来往了,好好过日子。 周全需要的正是能养活他,照顾他日常生活的人。如果这个人还是个知情识趣的女人,并且这具女人还愿意给他生儿子,简直就是做梦一样。 不过周全也知道,小寡妇不只他一个男人,生怕自己离婚慢了,小寡妇等的不耐烦,被别的男人捷足先登。 所以离婚过程顺利的不得了,几乎没有提任何要求,更没有要求囡囡的抚养权。 拿上离婚证,头也没回便去找小寡妇,却不料,门上只有铁将军把门。 昨晚周全在小寡妇这里过的夜,她那些情真意切的话也是昨天夜里说的,早上他去找马兰之前,小寡妇还含情脉脉叮嘱他早去早回。 这会儿人去哪了,莫非去找牌了? 周全把小寡妇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找了一遍,都没找到她的身影。 却不知他前脚出门,小寡妇后脚便收拾细软,去找陈远拿尾款。 尾款到手后家也没回,直奔汽车站,坐车赶到市里火车站,和早已等在那里的老相好坐车去往南方打工。 至于和周全说的那些甜言蜜语,自然是受陈远指使,哄他爽快和马兰离婚才说的。 小寡妇也算人间清醒,守寡这几年见的男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早看出周全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要不是看他给钱爽快,再加上毕竟是村长的儿子,办不了什么大事,至少能帮她挡一挡不想理会的男人,小寡妇根本不会理会他。 本来也要和老相好去南方闯一闯,临走之前从他身上捞一小笔,何乐而不为? 马兰几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便拿到了离婚证,彻底摆脱了周全这个无赖。 陈远花了五百块钱,给自己招了个能力强又忠诚的下属,也是物超所值。 只有周全,在小寡妇家附近找了几圈,都没有找到她,心里生出不祥的预感,却又不肯相信自己被坑了,蹲在门口等她回来。 从上午等到下午,担心错过连午饭都没敢去吃——也有一方面原因是他身上一毛钱都没有,想吃也没处吃去。 等到下午三点多,饿的前心贴后背,也没有等回小寡妇。 周全决定跳墙进去好歹弄点吃的再说。 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几个男人,将他从墙头上拉了下来,不由分说就是一通拳脚。 周全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废物,挨了打除了抱头求饶,就没有别的本事。 一通乱打乱踢之后,总算放他起来说话。 对方得知他是小寡妇的相好之一,倒也没再为难他。 而是拿出一纸合同递到他面前让他看清楚。 “那娘们儿已经把这两间房子卖给我了,房钱早在三天前便付清了。” “看看,这是那娘们儿的手印,这里有镇上的公章,可做不得假。” “从现在开始,这房子就是我吴老二的。” “看清楚了?看清楚了赶紧滚蛋,以后再让我发现你在我的房子附近出现,别怪我的拳头不认人。” 周全得知自己被小寡妇坑了,如遭五雷轰顶,用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语言,把她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问候”完小寡妇,又“问候”马兰。 到这个时候,他还看不出小寡妇是受人指使——据他推测指使小寡妇的人是马兰——他就蠢到没边了。 小寡妇跑了,他自然要找马兰算账。 骂骂咧咧来到玻璃制品厂,却被保安拦了下来。 保安手里提着棍子敲了敲“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的牌子,满脸鄙夷的盯着周全。 “不认字我帮你念念,认字就赶紧滚蛋。” 周全再不学无术,这几个字还是认得的,气得暴跳如雷。 “二狗子,你是不是忘了你当初为了二斤地瓜跪在我爸面前磕头的时候了?” “别以为换了身衣服,就能在我面前装大瓣蒜。” “我找我媳妇,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曾经村长利用政权克扣村里人的口粮,村里哪个不恨? 周全还敢提起,二狗子双眼腥红,便要冲上来和他拼命,周全在村里横行惯了,也不怕他,二人扭打在一起。 “周全,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马兰猜到周全不会善罢甘休,听说他来找麻烦,不愿连累别人,放下手里的活便赶到门口。 正好目睹二狗子和周全撕打,连忙厉声制止。 一声断喝,让二狗子冷静下来,想起自己如今是厂里的保安,身上是有职责在的,怎么能和周全打架? 狠狠一把将周全推倒在地,抽身退开两步。 马兰低声向二狗子说了声“谢谢”,来到周全面前。 “我和你已经离婚了,从今往后没有任何关系,你再来找我,我就给派出所打电话,告你打扰我。” “你不要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别忘了我在你家里生活了两年多,你和村长做了多少好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我不想惹麻烦,那些事我就当不知道,如果你非要逼我,我也不介意和你同归于尽。” 村长死了,那些事被掀起来,对周全绝对没有好处。 周全不敢再惹马兰,恨恨瞪她一眼,走了。 马兰还是不放心,思来想去,只能再来找陈远帮忙。 “我担心周全不会放过我和囡囡。” “你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让他不要再来打扰我们母女?”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陈远能理解马兰的担心,答应帮她想想办法。 第56章 顺水推舟 陈远没打算自己出手除掉周全。 老天给他重生的机会,他更希望用这一世呵护妻儿,而不是被仇恨裹挟,双手沾满鲜血。 而且周全也不值得他脏了自己的手。 有时候利用一些规则,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土地政策改革已经开展两年有余。 百姓从最初的观望,到如今也渐渐看出国家的决心和力度。 随着生产积极性的增加,对贪官污吏的清算,也在悄然升温。 最近一段时间,镇长做的最多的工作,就是对接到的举报信进行甄别和调查,以及做出相应的处理。 改革势在必行,对贪官污吏也决不容姑息。 但考虑到基层工作的稳定,镇长压下了大部分的举报,之后逐步处理。 这也是几次会议上,大家达成的共识。 所以,镇长在例会上拿出对周全父子的匿名举报信后,其他领导都觉得有些意外。 “镇长,我们之前会上不是全数通过,暂时不动基层这些人?” “而且周全的父亲已经不在了,现在对他进行调查,会不会有墙倒众人推的嫌疑?” 看得出来,镇长也有几分迟疑。 沉吟片刻才将手中的举报信依次传下去,供其他人传阅。 “你们说的我也考虑过,只是这次情况不一样。” 举报信中对村长和周全的恶行举报的十分详细,最重要的是,信的末尾部分,提供了周全杀害刀疤脸的证据。 所有人传阅过举报信,都陷入沉思。 镇长轻轻敲了敲桌子,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来。 “命案调查是派出所的责任,但我们镇发生如此恶劣的命案,对我,对在座的各位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全力配合派出所,尽快查明真相,将杀人凶手绳之以法。” 在旧社会辖区发生命案,是会直接影响地方官的评分的。 如今新社会虽然没有这条规定,但哪里发生了命案,也是会让上面怀疑当地治安和教化之功不足,同样影响晋升。 既然关系到命案调查,所有人都没有异议,一致同意联合派出所,必要时上报市局,进行深入调查。 举报信是陈远趁着夜色放进镇政府门前的信箱的,之后如何他却没有关注,全副心思放在厂里的生产和业务拓展上来。 工人熟练掌握设备使用后,生产进度和质量都有大幅度得高,完成郭老板的定单十分轻松。 陈远却不想只依靠郭老板,而是想做自己的品牌,拥有更大的市场份额。 投完举报信后,他便马不停蹄奔赴各个城市,进行市场调查,发现玻璃制品主要依靠从南边进货,品种十分单一,且不耐高温,价格却十分昂贵。 距离普及还差得远,主要用来当做礼物送人。 这正是抢占市场的大好机会。 陈远果断出手,将郭老板结算的两笔货款,分出一半在市里租了个店面,并且装修的十分豪华,另一半全部用来进设备。 苏月怀孕进入四个月后,孕期反应基本消失了,暖暖又进了托儿所,她一个人在家里也挺无聊的。 店面装修好以后,陈远让她去看店,并且提出,营业额的两成给她当私房钱。 苏月很是积极,钱不钱的不重要,反正都是花在家里。 主要是陈远如此信任她,是对她能力的极大肯定,她自然要做出个样子,不能让陈远失望。 店里的生意并没有马上火爆起来,主要是陈远对自己厂里生产的玻璃制品有十足的信心,不比任何南方厂家生产的差,价格自然不会低。 琳琅满目的玻璃制品,极具艺术性,吸引来大批顾客,但绝大部分被价格吓住了,只舍得看,却不舍得花钱买下。 苏月和一个在市里招的店员小秦,从早到晚接待顾客,歇脚的时候都少有,一天下来却只做成寥寥几笔生意。 甚至一天一笔生意都没有。 苏月不禁有些着急,周末陈远来市里陪她和暖暖的时候,禁不住向陈远抱怨。 “要不把价格放低一些?一整天做不成几单生意,恐怕连租金都赚不出来。” 陈远勾起手指轻轻刮过她细腻如瓷的脸颊。 “什么时候你也变成小财迷了?” 惹得苏月娇嗔的不依不饶。 陈远不敢惹她生气,赶紧说实话。 “放心吧,等店里的名声打出去,自然会有生意上门。” “而且我们卖的是品牌,是身份和实力的象征,价格低了反而没人买了。” 苏月听不懂陈远说的是什么意思,怎么会有放着物美价廉的东西不买,非要花更多钱,怕不是傻子哦。 不过她相信陈远比她聪明,做的决定肯定也不会错。 陈远在市里陪妻女玩了一天,逛了公园,又去最好的饭店吃饭,还给苏月和暖暖一人买了两身新衣裳。 苏月要给他也买几件,陈远借口他在厂里用不着穿新衣服拒绝了。 其实陈远没有告诉苏月,两笔货款都投在厂里和店里,他身上只剩不到五百块钱,是厂里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伙食费,哪里舍得乱用。 第二天一早,陈远又要赶回厂里。 苏月和暖暖也要分别去店里和托儿所,陈远送她们到公共汽车站,挥手告别,自己再去长途汽车站坐车。 路上心里反复盘算着,怎么用身上的几百块钱,坚持到下一次结算货款。 突然听到一阵劣质扩音器的嘈杂声。 “两块钱,只要两块钱,就有机会获得小汽车,电视机,自行车等等好礼。” “两块钱,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两块城,给自己一个暴富的机会!” 陈远恍惚想起,前世自己看到过新闻,这种类似刮刮乐的抽奖,几乎都是骗局。 说是有各种大奖,其实只是唬人的噱头,真正的奖励只有一些不值钱的洗衣粉、脸盆等。 没有人会一口气买光所有奖券,抽不到大奖也只会怪自己运气不好。 直到一年后才被媒体披露出来。 陈远想到一个赚钱的办法,暗暗一笑,迈步走向抽奖的摊子。 第57章 意外之财 投奖的摊子前面挤满了期待以小博大暴夜的人群,这个两张那个五张。 两个卖奖券的年轻人,身前挂着的单肩背包里,很快被各种面额的票子装满。 不出陈远所料,买奖券的人抱着莫大希望而来,几乎都是失望而归。 “唉,花了十块钱,只抽到一包洗衣粉,亏死了。” “运气比我好,我都抽了二十块钱了,连包洗衣粉都没抽到呢。” 此类的抱怨不绝于耳。 大部分人还是保持着几分理智,抽几张没中大奖便放弃了。 也有一小部分人抽的红了眼,身上的钱抽光了,又跑回去拿钱,甚至现场遇到熟人,借钱也要再抽几次。 陈远站在旁边不动声色的看着。 从早上一直看到傍晚。 眼看卖奖券的年轻人手里的奖券只剩最后一盒,目测有个一百多张,大奖却还是没有出现,到目前为止,出过的最大的奖励,就是下午时一个中年人抽中的自行车。 看看时间不足,而且奖券没剩多少张,卖奖券的年轻人准备收拾东西走人,再不走奖券卖完,却没有出大奖,骗局就露馅了。 没抽中的人群也只能失望而去,下次再碰运气。 是时候登场了。 陈远活动一下久站发麻的双腿,手里抖着厚厚一叠大团结,大大咧咧走到年轻人面前。 “给我来一万张奖券。” 陈远没有买一万张奖券的钱,不过他也知道,年轻人手里也有一万张奖券,故意这样说,就是要让年轻人没有敷衍的借口。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两个年轻人的脸都白了。 勉强维持着笑脸,将最后一盒奖券藏进背包深处。 “今天太晚了,明天再来吧。” 陈远等了一天,才等到这一刻,怎么可能放他们离开。 “哟,两万块钱的生意都不做,是不是看不起我?” “还是说,你们这抽奖本来就是假的?” 两个年轻人从南方一路骗到北,走了少说十几个城市,每次都是卖一天就走人,从来没有翻车过。 眼看骗局要被揭穿,不说进去吃牢饭,恐怕这些受骗的百姓发现被骗,就得先捶他们一个生活不能自理。 死活不敢把最后一点奖券卖给陈远,又不敢承认抽奖是假的。 出门在外,他们也是有备而来,一只手护着装满钱的背包,一只手缓缓伸向腰后,威胁感十足的紧盯陈远。 “我不想做生意,你还能强买强卖不成?” 陈远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两位出门在外,都不打听打听该拜哪座山头?” “在这个地界上,还没有我做不成的生意。我劝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年轻人一向打一枪换个地方,自然没有打听地头蛇的必要,不知陈远的深浅,看他悠然自得的样子,似乎不像说着玩的。 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 看来今天只能认栽,否则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 其中一个年轻人颤抖着双手,从背包里拿出最后一盒奖券,万分不舍的递到陈远面前。 “只剩最后一百张了,大哥运气真好。” 陈远淡然笑着,数出二十张大团结交给年轻人,拿走他手里的奖券,故意在他们面前扬了扬。 “是我自己一张一张刮开,还是你们直接把奖励给我?” “反正没有抽出来的奖品都在这一百张里,直接给我,还能帮你们省点时间。” 年轻人闻听此言,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眼前这个男人果然看穿了他们的伎俩,故意等到这时候收割呢。 给陈远奖品,他们今天白干不说,还得倒搭一大笔。 但是不给陈远奖品,陈远势必不会放他们离开,嚷破他们的骗局,现场这些百姓的怒火就能要了他们半条命。 接下来还要面临吃牢饭的下场,赚钱是赚不成了,之前赚的也得被没收。 哪头更划算,两个年轻人还是分的清的。 咬牙将两个装满钱的背包递到陈远面前。 “大哥,怪兄弟们准备不周,很多奖品没有带过来,要不我们帮您折现吧。” “这些钱是今天赚的,都给您,就当是买下您中的奖品,行不行?”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陈远没想当正义使者,却也不屑于这些拙劣的骗术,有心给他们一点教训,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更没有去接背包。 两个年轻人知道不狠狠出点血,今天的事是过不去了,只好又拿出几捆大团结放进背包,一起递给陈远。 “大哥,得饶人处且饶人,以后江湖再见,兄弟一定报答。” 陈远原本就不是地头蛇,也怕这两个人被逼急了狗急跳墙,见好就收,接过两个沉甸甸的背包。 正好还有最后一班回村里的长途汽车,拍拍衣角潇洒离去。 两个年轻人也赶紧收拾东西开溜。 围观百姓面对一地刮开的奖券愣了好一会儿,才轰然议论起来。 “那么多大奖都被那个人拿走了?” “哪有人运气这么好,他们该不会是一伙的吧?” “我怎么觉得这里头有猫腻啊。” 议论归议论,怀疑归怀疑,毕竟没有证据,没人愿意报警给自己惹麻烦,七嘴八舌议论一会儿,渐渐也都散去了。 陈远背着两个背包,也怕出什么意外,一路上眼睛都不敢眨,下车后马不停蹄直接回到厂里。 自从苏月和暖暖搬到市里,陈远一个人在家里住着难免冷清,便搬进了宿舍。 进了厂区,有保安和几个在厂里住宿的工人,陈远才放下心来,脚步也慢了些。 回想这一天的经历,也有点后怕。 万一那两个人胆子再大些,半路上给他来个狠的,他的小命就交待了。 好在最危险的情况没有发生。 有了这笔钱,他的计划又能提前一些。 总体来说,陈远还是很满意的,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路过马兰母女两个的窗外时,却听到囡囡有气无力的哭声。 陈远寸步不离带了囡囡一段时间,对她有几分感情,听到她的哭声不正常,也不禁担心,隔着窗子叫了一声“马兰”。 “囡囡是不是生病了?” 第58章 住院 马兰十分自爱,轻易不与人闲话,除非必要,连陈远也是躲着的。 此时担心囡囡的病情,顾不得太多,一把推开窗子。 “厂长,囡囡病了,从下午开始就有些没精神,刚睡下便有些发烧。” 房间里点的是煤油灯,看不真切。 陈远只能从囡囡急切的呼吸声判断,她应该烧的挺严重。 当机立断,朝窗里伸手。 “这么小的孩子发烧可不是小事,赶紧去医院,耽搁不得。” 马兰慌的六神无主,陈远说什么她便听什么,随手扯过一条被单裹在囡囡身上,将她从窗口递给陈远。 陈远接过囡囡,隔着被单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温度烫手,迈开两条大长腿就往医院跑。 跑出去几步,发现两个背包沉甸甸坠着肩膀,反身回到窗前,将背包除下扔进屋里。 与此同时,马兰也从门口绕了出来,两人一起护着囡囡赶往医院。 镇上只有一家卫生院,卫生院里只有一名值班医生。 睡梦中被吵醒有点不耐烦,看清囡囡的脸色,知道病的不轻,顿时睡意全无,招呼陈远把孩子抱进检查室。 一番检查后,初步认定囡囡是感冒引起的急性肺炎,必须住院住疗。 医者父母心。 医生最见不得这么小的孩子受罪,沉着脸训陈远和马兰。 “你们这些小年轻,当父母也没个父母的样子。” “孩子都烧到快四十度才想起来送医院,再晚点烧坏脑子,你们哭都找不到地方。” 训完了催着陈远去办住院手续。 马兰出来的急,身上没带钱,又连累陈远无辜被训斥,心有愧疚,抱着囡囡追上他。 “厂长,多亏你帮忙,回头我把钱给你。” 别说陈远带过囡囡一阵子,感情深厚,就算是陌生人,也不可能见死不救,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在意,匆匆下楼去交费办手续。 打过退烧药后,囡囡很快睡着了。 马兰担心她滚了针,自己不敢睡,抱她坐在床边,一只手握着她打针的小手,防止她乱动。 陈远打来热水,见她嘴唇干燥起皮,满脸疲惫,便给她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 “囡囡给我抱一会儿,你先喝点水休息一会儿。” 小孩身体不舒服自己不会表达,便会不停吵闹。 从下午开始,囡囡就有些不舒服,马兰心疼女儿,一直抱着她安抚,连晚饭都没顾上吃,也有几个小时没有喝水过。 此时囡囡的情况稳定下来,她才发现自己又饿又渴又累。 却不愿意给陈远添更多麻烦,没有把囡囡交给他,反而劝他先回去。 “厂长,囡囡已经没事了,我一个人看着她就可以,再有什么事还有医生呢,你快回去休息吧。” 陈远却不放心,执意再待一会儿,确定囡囡的病情不会反复再回。 一间病房并排放着四张床,中间只隔着一米左右的过道。 马兰抱着囡囡坐在床边,陈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大眼瞪小眼,十分尴尬。 陈远只好没话找话,低声询问囡囡的病从何来。 提起这个话题,马兰满脸愧疚和心疼,低头看着囡囡的小脸,轻声说。 “下午我在仓库点数,囡囡闹觉我怕热着她,便将她放在院里树荫下。” “谁知忙起来便忘了时间,她睡醒口渴了,自己打了池子里的凉水喝了不少,没过一会儿就有些不舒服。” 村里的孩子养的皮实,但终归是孩子,肠胃比大人弱。 那池子里的水是井里打上来的,囡囡刚睡醒就灌了一肚子,不生病才怪。 陈远知道马兰把囡囡当眼珠子一样疼,没忍心怪她粗心。 再说马兰要工作,难免照顾不周,怪她也没用。 还是得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囡囡的病来势汹汹,好在治疗及时,打了一夜的吊针,到早上医生查房时,已经基本没问题了。 陈远陪马兰坐了一夜,原本可以轮流睡一会儿养养精神。 但孤男寡女谁都不好意思躺着,只好坐着熬了一夜。 囡囡的病情稳定了,接下来还需要住两天院才能痊愈。 陈远不可能一直在医院陪着,给马兰和囡囡打了两份早餐,便打声招呼回厂里,打发长山媳妇去医院给马兰打替班。 昨天为了赚那笔意外之财,陈远几乎站了一整天,回来又陪马兰去医院坐了一夜,实在累的不轻。 把日常工作交代给长海,自己回到宿舍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醒来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陈远简单洗漱后去食堂找剩饭。 几位大妈见到他满脸是笑,听说他还没吃饭,哪里舍得让他吃剩的,现开火给他煮了一大碗打卤面。 陈远没进屋,端着碗蹲在树荫下,和大妈们聊天。 有意无意提起办托儿所,问她们有没有什么意见。 “咱厂里人越来越多,以后还会更多,孩子大些的还好,小的扔在家里也不放心,出点什么事咱心里也过意不去。” “咱厂里空地多,就在食堂后面这块空地起两间房子,再围个小院,正好办个托儿所。” “来上班时把孩子送来,下班时接走,娃娃们有专人照顾吃喝,家长也能专心工作。” “只是多了一个托儿所,你们就得多受累做吃的。” 平时陈远平易近人,从来不摆厂长的架子,大妈们都很喜欢他。 也不怕和他说真实想法。 “受累倒没有什么累的,几个娃娃能吃得了多少,不过是多添一把米的事。” “只是咱乡下娃娃哪有那么金贵,家里有老人的就老人带,再不济大的带小的,只要不饿死冻死就成。” “哪里用得着特意花钱办什么托儿所。” 问题是,有人无依无靠,带上班都得将娃娃带在身边。 陈远和马兰没有太多非工作上的接触,却对她的工作态度和能力都看在眼里。 就算只为了她解决后顾之忧,这个托儿所办的就值得。 想到这里,陈远也不听什么意见了,直接拍板。 托儿所非办不可,而且要尽快办起来。 第59章 羡慕 办托儿所就得建房子。 想到建房子,陈远才想起,昨天赚的那笔意外之财,被他随手扔在马兰的宿舍里,而且窗子好像没关。 昨天陈远没来得及数钱,不过目测也有好几万。 而且花费那么多心思,冒了那么大风险,弄丢了就亏大了。 来到马兰的宿舍窗外,探头往里一看,两个背包还像昨天一样好好的躺在窗下书桌上,悬着的心总算有了着落。 探身拿过来,转身却看到二狗子提着裤子从茅房出来,两人都愣了愣。 “厂长,我贪凉多喝了两碗井水,肚子有点不舒服,这就回去干活。” 二狗子担心陈远误会他偷懒,小碎步往车间跑,经过他身边时,又满眼好奇转回身。 “上午送货没找到马兰姐,听说囡囡生病去了卫生院,不知道好点没事。” “对了厂长,你是来帮马兰姐送东西的吗?” 二狗子只是随口一问,陈远却倍感尴尬。 马兰不在他从人家屋里拿东西,怎么解释才能让二狗子相信,东西是自己的,不会引起更大的误会。 陈远只能咳了两声,含糊打发二狗子。 “嗯,回头我去卫生所看看她们。” “你快去干活吧,完不成任务我可是会扣工资的。” 二狗子赶紧开溜,走出几步似乎又想到什么,脚步顿了顿,却没敢回头。 陈远提着背包回到自己宿舍,关起门来摇头苦笑。 自己的东西差点成了贼赃,以后做事可不能顾头不顾尾。 数了一遍,两个背包里一共有四万多块钱,比他办厂这么长时间赚的还要多上几倍。 陈远甚至生出,照葫芦画瓢,也赚几笔的念头。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前世他一心走偏门一夜暴富,结果搭上了苏月和暖暖的性命,被悔恨折磨到死都没能解脱。 重活一回,他早已下定决心痛改前非,再不去做不劳而获的美梦。 再说他凭借前世记忆,完全可以借东风上青云,何必再铤而走险。 陈远将钱按照面额清点一遍,分别扎成捆依旧放回背包里,又将背包放到床下,外面用衣箱拦住。 除非有人大肆翻找,绝对不会发现这些钱的存在。 只拿出五千块收在带锁的抽屉里,以备不时之需,以及采买砖木,建托儿所之用。 处理好这笔钱,陈远回到车间,找关长山商量。 “大哥,我想在食堂后面建个小院,办个托儿所,你帮我想想怎么建合适。” 关长山和陈远一样,父母早早没了,因为年纪小,在村里种地是按照三等工分分粮食的,自己都吃不饱,还要养活没有劳动能力的关长海。 为了能吃饱肚子,关长山什么活都干过,其中就包括给泥瓦匠打下手,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小工。 小工活是最累的,却管两顿粗面饽饽。 每次饽饽分到手,他都舍不得吃,带回家和关长海分着吃。 靠着打小工,关长山总算没有让自己和弟弟饿死。 也在当小工的过程中,学到一些建房子的窍门。 被陈远问起,关长山也没有客气,随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写划划。 陈远留神看了又看,也没能看出他写的是个啥。 关长山不时问陈远一些问题。 “打算建几间房子,院子圈多大?” 得到答案后算了一回,给出方案。 需要多少砖瓦,多粗的梁木,几副门窗,需要多少工人,算的明明白白的。 陈远半开玩笑说道。 “大哥,你这预算的本事,放在建筑公司高低得当个项目经理,在我这上班真是屈才了。” 关长山不懂啥是预算,啥是项目经理,反正陈远经常说些他听不懂的词,他也懒得追问,闷声闷气说道。 “老婆孩子能吃饱饭,我就知足了,不想当什么经理。” 正说着,远远看见长山媳妇,陈远便扔下关长山继续干活,走过去和他媳妇说话。 “大嫂,我想办个托儿所,这个所长你来当正合适。” 慌得长山媳妇连连摆手。 “我大字不识几个,哪能当什么所长,让我干力气活我倒是有信心能干好。” 陈远拍了拍长山媳妇的肩膀,鼓励她。 “这托儿所的所长首要条件是心得平,不能偏心自家娃娃,亏待着别人的娃娃。” “不认字怕啥,正好和娃娃们一起学,没准儿将来大嫂还能成个大才女。” 没有人不喜欢听好话,长山媳妇被他夸的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忍都忍不住。 “那我就试试,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做丧良心的事。” 陈远对长山媳妇的人品是放心的,也正是因此,才让她来当这个所长。 几件主要的事都安排好了,陈远顿觉一身轻松。 看看快到下班时间,想了想,决定还是去卫生院看看囡囡的情况。 当然不能空着手去,顺路打了两份饭菜,买了些水果,正巧遇见卖牛奶的,也打上两斤,请饭馆帮着加热一遍,一起带去卫生院。 同房间的几个患者也正在吃饭,这年头家家日子难过,住院看病已经花费不小,吃饭这一项上则是能省则省。 所以,几个患者吃的都家里带去的粗茶淡饭。 陈远打开饭盒,有肉有菜,又是刚从饭馆打的,还是热乎乎的,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其他患者手里的饭顿时就不香了,羡慕的看着陈远这边。 马兰心里过意不去,赶紧让陈远先吃。 “你上了一天班,也还没吃饭吧,你先吃。” “回头我再喂囡囡,正巧她吃不了热的。” 陈远本来就是来帮忙的,怎么能只顾着自己? “强行”从她手里接过囡囡,抱着去走廊上散步。 “我在厂里吃过了,你赶紧趁热吃吧,等会儿喂完囡囡,你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囡囡乖着呢,我抱她玩一会儿,不会有问题的。” 囡囡在陈远身边生活过一段时间,亲近得很。 小手勾着他的脖子,依赖的靠在他肩膀上。 比很多父亲和女儿还要亲近。 更加引来其他患者的羡慕。 第60章 第一嫌疑人 “囡囡妈真是好福气。” “男人在厂里上班,吃的是公家饭,比我们这些土里刨食的强百倍。” “囡囡爸会赚钱,还这么和气疼老婆女儿,不像我家那个,整天没个好气,娃娃见了他像避猫鼠。” 其他患者纷纷表达对马兰的羡慕之情。 马兰想解释,陈远既不是吃公家饭的,也不是囡囡的爸爸。 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口,默认了其他人的猜测。 脸上却有些发红。 她不是想抢别人的男人,只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 如果别人知道她其实是离了婚的女人,囡囡的亲生父亲,从她出生起就没有正眼看过她,一定会同情她们母女吧。 她已经见过太多别人的同情和看不起,就让她小小的虚荣一次吧。 陈远估摸着马兰应该吃完饭了,才抱囡囡回来。 马兰见到他不免心虚,目光闪躲着不敢与他对视,接过囡囡谚在腿上喂饭,再次催他回去休息。 陈远见她眼下一片青紫,显然白天没有什么机会补觉,便没听她的。 自顾自坐在椅子上剥苹果皮。 陈远活了两辈子就没做过这种事,剥的并不顺利,不是皮断了,就是剥下厚厚一层,成果简直惨不忍睹。 等马兰给囡囡喂完饭,陈远才勉强剥完一个苹果,递给马兰,再次“抢过”囡囡去了走廊。 “你吃完赶紧睡一会儿,我九点回去。” 现在是五点半,距离九点还有三个半小时。 马兰心中感激不已,一点一点咬着苹果,酸酸甜甜的,一直甜进心窝里。 囡囡住了五天院才痊愈,马兰抱着她回到厂里,却发现食堂旁边起了一座院子,十多个大工小工正在抓紧建房子。 好奇向食堂大妈打听才知道,这是在建托儿所。 “厂长说,是为了让没人帮忙带娃娃的工人能专心干活。” “要我说咱乡下娃娃哪有那么金贵,哪里用得着花钱请人照顾。” 大妈们说者无心,马兰却听者有意。 乡下娃娃是没那么金贵,至少她没有听说哪个工人需要操心娃娃影响工作。 唯一需要人照顾娃娃的,只有她。 所以,这托儿所是特意为囡囡建的。 马兰的心情五味杂陈,感激陈远的细心照顾,也庆幸自己当初押对宝,把自己和囡囡的未来押在陈远手上。 又有几分莫名的悲凉。 但凡她有一个亲人能指望得上,又何必欠下这莫大的人情。 不管心情如何,囡囡能送进托儿所,的确解决了她的燃煤之急。 马兰说不出感激的话,只能更加努力工作,以此回报陈远。 托儿所建成那天,陈远特意买了几挂鞭炮庆祝。 批驳声传到周全耳朵里,让他又烦又恨。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上一顿饱饭,都是陈远害的。 凭什么陈远这个蠢不可及的混蛋日子越过越红火,他却一天不如一天。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何况周全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当晚便翻墙溜进厂里,打算放火烧掉刚建成的托儿所。 火还没烧起来,周全就被巡夜的保安按在地上。 随后陈远收到消息赶来,周全看到他,眼睛都红了。 知道他不会放过自己,索性豁出去大骂一场,出一口恶气。 “陈远,当初要不是我爸帮你办手续,你能开得起厂子?” “你不念着我爸的好给我安排个副厂长,就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陈远被他气笑了。 从来没见过脸皮厚得能当城墙的无赖。 不过和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直接打发保安把人送去派出所。 派出所之前接到陈远的匿名举报,为了不打草惊蛇,没有公开调查,所以进度缓慢。 不过查了这么长时间,也将村长和周全的罪行查的差不多了。、 正计划着抓人,周全就因为纵火被保护送进了派出所,可不就是撞个正着。 哪朝哪代,杀人放火都是重罪。 派出所连夜审讯。 不审不知道,一审吓一跳。 周全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怕挨打,公安问什么他招什么,连点掩饰都没有。 将村长的所作所为招了个一清二楚。 所长看过笔录,气的拍桌子。 “村长原本该是为老百姓服务,姓周的却利用职权中饱私囊,百姓赖以糊口的粮食,成了他压迫百姓的工具。” “这种人枪毙一万次都不多。” 除了克扣粮食,村长还强迫过女性,而且不止一个。 以及诬陷前任村长等等。 周全正是帮凶。 由于案情重大,镇里不敢处理,移交到市里。 市局刑警队正在调查刀疤脸的案子,由到镇上移交过来的举报信,自然要提审周全。 人不是周全杀的,他当然不肯承认。 奈何他没有人证证明他案发时没有做案的时间,所以即便他矢口否认,还是被定为第一嫌疑人。 送去省里的化验结果也出来了。 材长老伴并非直接服毒,而是食用了中毒的猪肉才毒发身亡。、 在她的胃里还残留着大量未消化的有毒的猪肉。 再结合现场证据,可以得出结论。 村长去陈远家投毒前,曾在家里用小猪崽试毒,这也就证实了陈远没有下毒杀人的可能。 外派出去寻找鼠毒来派的公安也回来了,找到了当初卖鼠毒给刀疤脸的流动商贩。 据那商贩所说,鼠毒是刀疤脸特意加钱定制的,总共只有那一份。 如此一来,案子基本清楚了。 刀疤脸和村长合伙毒害陈远,却出了意外,陈远活的好好的,反倒是村长家破人亡,刀疤脸死于非命。 有人提出,陈远有报复杀人的可能。 杜云峰直觉上认为陈远不是那种人,但办案讲究证据,不能凭他感情用事,就断定陈远是无辜的。 市局刑警队的车开进厂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工人们表现的很是淡定,甚至都没有怀疑陈远被怀疑。 杜云峰带着一名公安找到陈远,开诚布公问他。 “村长的死是不是你干的?” “还有刀疤脸,你知道他被人杀了吗?” 陈远脸上露出适度的惊讶,转眼之间又长长叹了口气,一副庆幸的样子。 “我不知道,不过我很高兴。” 第61章 无妄之灾 陈远对曾经被刀疤脸和张大柱等人合伙哄骗,误入歧途的事直言不讳。 说完经过,咬牙切齿叹气。 “差点被那两个狗东西坑得我家破人亡,我恨不得亲手宰了他们。” “可是我老婆又怀了孩子,为了她们,我也得好好过日子。” “被坑也有我一半原因,过去就过去了,不提了。” 一番话打消了公安对他的怀疑。 如今的陈远又是开厂又是包山地,事业蒸蒸日上,实在没必要和几个混混寻仇杀人,搭上自己的大好前程。 综合各方面证据,最后还是周全的嫌疑最大,于是公安对他加大了审讯力度。 周全本就是个软骨头,而且村长和刀疤脸买毒杀人的事,他也的确是知情和支持的。 一审讯便先心虚得不行,还没等公安上力度,便把什么罪名都认下了。 正好赶上严打,周全认罪后不到一个月便公开处决了。 这次严打的力度很大,范围之广,是前所未有的。 刀疤脸那帮手下大部分落网,从严从重处理。 还有一小部分逃去了外省,短时间之内不敢回来。 总之,治安前所未有的好,镇政府和派出所的威信,也是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杜云峰却再次找上了陈远,原因是外省抓了那两个以抽奖为名行骗的年轻人,审讯中把陈远黑吃黑吞了他们的钱的事说了出来。 “陈远,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是犯法的?” “不但你要进去吃牢饭,所得赃款也得如数上交,另外还要处以一定数额的罚款。” 杜云峰对陈远十分欣赏,觉得他有头脑,有魄力,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当初正是看出这一点,才动用私人关系,帮他介绍了郭老板。 否则陈远的发展也没有这么快。 但人太聪明,也容易被利益诱惑,做出不理智的事。 杜云峰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陈远却一脸无辜的反问他。 “我只是买了几张奖券,运气好中了大奖,怎么就犯法了?” 杜云峰愣了。 “我不是刚和你说了,那两个人是骗子,他们的奖券是自己找人印的,根本就没有大奖。” 陈远的表情更加无辜了。 “可是我当时并不知道啊,他卖奖券,我买了,中奖了,他说大奖没有带在身边,要给我折成现钱,我也接受了。” “就这么简单,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 “当时买奖券希望中大奖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难道也都犯罪了?” 杜云峰被他堵的说不出话来。 想想,好像是他说的这个道理。 只是那两个人的口供中说,陈远看出抽奖是骗局,故意买下最后一部分奖券。 但,口说无凭,论迹不论心。 陈远心里怎么想的,并不能成为他是否犯罪的评判标准。 杜云峰想通了,长长叹了口气。 “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你自己说说,这几个月我都来找你几次了?” 陈远依旧是一脸无辜的摊开手。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还没处找人说理呢。” “杜队长,能不能打个商量,以后这种事你先调查清楚,人证物证都钉死了再来。” “否则隔几天你就来一次,没事别人也误会我有事,我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杜云峰懒得听他油嘴滑舌,严打虽然结束了,还有很多后续工作没有完成,卷宗堆成山,他已经连续加班好几天了。 “行了,我回去了。” “我把你当朋友,提醒你一句,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能踩法律这条红线,否则我第一个不答应。” 送走杜云峰,陈远朝着尘土飞扬的大路笑了笑。 正巧二狗子和张大宝去市里送货,看到陈远站在路边,停车和他打招呼。 “厂长,我们这就去给嫂子送货,你有没有什么话要交代的?” 最近市里的玻璃制品店生意渐渐好了起来,几乎不会再有几天不开张的情况。 前两天还接到一个单位福利的定单,二狗子和张大宝正是为此提前送货过去。 本来陈远每到周末去市里陪苏月和暖暖一天,上个周末赶工,没能回去。 好在店里生意越来越好,苏月忙着看店,也没有抱怨什么。 陈远让二狗子给苏月捎话。 “不要只顾忙店里的事,注意休息,抽时间多陪暖暖。” “我忙完这段时间就去市里陪她们。” 二狗子才十七岁,正是对谈恋爱好奇的年纪。 听他事无巨细叮嘱一堆,好像窥到什么秘密,捂着嘴笑,还和张大宝使眼色。 奈何张大宝比他大一两岁,对谈恋爱这方面却还没开窍,完全无法领会他的眼色是什么意思。 愣头愣脑问他。 “你眼睛怎么了,是不是沙子吹进去了。” 气的二狗子狠狠瞪他。 陈远懒得看他们耍宝,打发他们快去快回。 二人前脚刚走,后脚张翠花追了出来。 听陈远说二人已经走了,只能转身回去,边向陈远抱怨。 “眼看二十的人了,介绍对象总是推三阻四,实在推不过去见一面,正眼都不带看人家姑娘一眼。” “这不是我妈又给他打听一个姑娘,长的好看,也勤快,让他见一见,没意见就把亲事定下来,他又跑了。” 陈远劝她。 “婚姻大事还是要尊重大宝自己的意思。” “强扭的瓜不甜,姑娘再好大宝没相中,结婚了也过不到一块去。” 本来想说,张翠花就是包办婚姻的受害者,更应该清楚其中的苦楚,幸好及时忍住没有说出口。 张翠花却从他的欲言又止中,猜到他的意思,俏脸一红,似羞似恼的瞪他一眼。 “我知道了,回头我劝劝我爸妈。” 说话间,已经到了车间门口,张翠花和陈远打声招呼回去干活。 边往车间里走,边挽起袖口,露出一截雪白如玉的手臂。 陈远心头一跳,连忙转开视线。 “天气越来越热了,车间全天生着火,热得很,这年头又没有电风扇、空调,回头把人热坏了,可就麻烦了。” 这个问题陈远一时想不出办法解决,只能让食堂每天煮两锅绿豆汤给工人解暑。 第62章 渐行渐远 没过两天,苏月带着暖暖回来了。 陈远得到消息又惊又喜,十几天没有见过她们母女了,怪想的,扔下手里的工作小跑着到门口迎接。 “我还说周末去市里陪你们,怎么这时间回来了,暖暖没上托儿所?” 苏月只说暖暖想爸爸了。 “听二狗子说厂里办了托儿所。” “我想着,我看店早出晚归,一天陪暖暖说不上几句话。” “既然厂里办了托儿所,不如把暖暖送回来,你想陪她也容易。” 这个想法是没问题,陈远却觉得不对劲。 以前苏月走到哪都要把暖暖带在身边,怎么突然舍得和暖暖分开了? “是不是暖暖不乖,吵到妈妈了?” 暖暖委屈的嘟着小嘴,连连摇头。 “我很乖,没有吵妈妈。” 暖暖的委屈不是装出来的,也不只是因为陈远的玩笑。 她好不容易适应了托儿所的生活,也交到了小朋友,苏月突然说要把她送回厂里,和陈远一起生活。 暖暖想爸爸,却也为突如其来的变化感到无措,见到陈远的喜悦都大打折扣。 陈远哪舍得暖暖有半点不开心,连忙抱起她柔声安慰。 “爸爸是和你开玩笑的,暖暖最乖,谁说暖暖不乖,爸爸跟谁急。” 暖暖总算有了笑脸,陈远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接过苏月手里的提包,带她们回宿舍。 “你和暖暖不在家,我一个人回去怪冷清的,便搬来宿舍住着了。” “上班下班方便一起,吃喝在食堂也不用自己开火。” “你和暖暖也在宿舍凑合一晚吧,家里的房子我打算推倒重建,去去晦气。” 之前陈远没有向苏月说明,是怕她担心,不过,她似乎早就知道。 “住在宿舍挺好的,不是还有别人住着吗,人多常在一处聊天解闷,也更热闹些。” 苏月走到宿舍门前,朝里面看看,却没有进去的意思。 “店里忙得很,我这就回去了。” 陈远越发觉得苏月行为反常,索性直接问她。 “你突然把暖暖送回来,到底有什么原因,跟我还不能直接说的?” 苏月抿着嘴唇沉默片刻,目前似有所指望向托儿所方向。 “厂子是你开的,托儿所也是你办的,没道理暖暖不能上,便宜了别人。” “还是说,暖暖没有别人的娃娃重要?” 这是什么话。 陈远对苏月的疑神疑鬼感到无奈又委屈。 更重要的是,苏月的话里透露出另外一层意思。 她默认陈远不专一,只是在争谁占的利益更多?! 陈远默立半天,思考怎么向她解释,她才能理解。 苏月却压根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走人,连暖暖追在后面喊“妈妈”,她都没有回头。 苏月胖了一点,烫了头发,穿着浅蓝色碎花连衣裙,白色低跟皮凉鞋,是市里最时新的打扮,衬得她的背影更加完美。 陈远却只觉得心寒,似乎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渐行渐远,冲动之下追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苏月,店里的事我让别人去管,你回来,还像之前一样,照顾好自己和暖暖,我赚的钱足够我们一家吃香喝辣。” 什么厂子,什么生意,都不及苏月和暖暖的万分之一。 大不了生意不做了,他带上苏月和暖暖却魔都,随便炒炒股就足够一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苏月缓缓推开他的手。 “我不想再过以前的日子。” “我不比任何人差,凭什么不能像城里的女人一样,有体面的工作,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做自己喜欢的事?” “凭什么只能一辈子为了你和娃娃围着锅台转。” 陈远想解释,他不是想让她做那些事,忽然又心灰意冷,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苏月也没有半点迟疑,快步离开他的视线。 “爸爸,你和妈妈是不是吵架了?” 暖暖还不能理解陈远和苏月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的感觉到他们似乎不再像之前一样相亲相爱。 仰起小脸,怯生生问陈远。 陈远的心瞬间软了下来。 前世他对不起苏月,这辈子苏月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会变心。 就当是替前世的自己赎罪。 轻轻拍了拍暖暖的头顶,抱起她回宿舍。 “爸爸永远不会和妈妈吵架。” “妈妈去做她喜欢的事,爸爸为她高兴。” 宿舍空间不算小,设施却很简单。 好在这个年代的人动手能力很强,缺什么自己琢磨着就做出来了。 陈远不在此列,只能找关长海帮忙,给暖暖做了张小床。 关长海没有推辞,陈远在旁边给他打下手。 “陈远,你和嫂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平时关长海沉默寡言,但事关陈远,他还是想关心一下。 陈远苦笑。 “苏月怀上这一胎以后,总是疑神疑鬼,这次大概听说一些闲话,和我赌气呢。” “回头等她气消了,我再好好和她解释。” 关长海母胎单身二十多年,不懂感情上的事,只是好心提醒陈远。 “以前你的日子过的那么艰难,嫂子都没有生二心,你可不能做对不起嫂子的事。” 所以,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也不相信自己? 陈远原本想和关长海念叨几句,心情能放松一些,没想到更加憋屈。 晚上哄睡暖暖后,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眼前像过电影一般,反复出现苏月弃他而去的画面。 越躺越烦躁,索性不睡了。 墙角还有半瓶酒,是上次庆祝托儿所完工聚餐背景下的。 放在那里很长时间,他也没想起来喝,这会儿突然想喝点,拎上来到门外,蹲在树下,吹着凉凉的夜风一口一口抿着。 酒入愁肠愁更愁,陈远不知不觉把半瓶酒都喝完了,感觉有点头晕,便在地上躺了下来,望着星空心情似乎平静了很多,睡意渐渐涌了上来。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惊呼,瞬间被惊醒,想起这是在门口,谁起夜看到都得吓一跳。 连忙想起身解释,让那人安心,不料醉的太沉,竟然没能坐起来。 第63章 意外 “厂长,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一只柔软的手按在陈远额头上,凉凉的,很舒服,酒劲似乎也散去一些。 陈远挣扎着半坐起来,朝满脸担心的马兰笑了笑。 “没事,睡不着喝了点酒,没想到喝醉了。” “我这就回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陈远想站起来,挣扎两下没能如愿。 马兰听说苏月送暖暖回来的事,大概也猜到陈远为什么不高兴。 叹了口气,将他扶了起来,将他一条手臂架在肩膀上,送他回屋。 别人的家事不方便多嘴,却还是好心提醒。 “谁都有心里不自在的时候,得往好处想,不自在就过去了。” “这酒能不喝就别喝了,伤身不说,喝多了想的都是不好的事。” 马兰比不上苏月和王翠花漂亮,只能算清秀。 声音却柔美和润,在这样静谧的深夜,有种直入人心的力量。 陈远想和她拉开距离,奈何醉的厉害,手脚不听使唤,只能靠在她身上,鼻端都是她身上清新的气息。 马兰没有察觉到陈远的异样,将他扶到床边躺下,又去帮他倒水。 “喝点水能解酒劲,以后真不能再喝这么多了。” 陈远的确口渴的厉害,就着她的手一口气喝完一杯水,闭上眼睛。 “谢谢你,我没事了,你快回去吧。” 大眼瞪小眼太过尴尬,陈远只能闭眼装睡,耳朵却竖得直直的,听着马兰的动静。 却没有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 装睡也装不下去了,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她走了没有。 却见她已经悄无声息的来到小床旁边,拾起暖暖踢到地上的小被单,轻轻抖了抖,帮她盖上。 见她要转身,陈远连忙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感觉她又回来了,探了探他的额头,似乎想确认他有没有发烧,陈远更是动也不敢动。 微凉的手离开他的额头,过了一会儿,传来轻微的关门声。 陈远长出一口气睁开眼睛,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后决不再沾一滴酒。 下定决心还没到一天,就不得不破戒了。 原因是郭老板来了。 陈远的生意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做起来,正是因为有郭老板的赏识和合作。 平时郭老板极少露面,取货送货都有专人对接。 陈远也曾向郭老板派来的经理打听过,听说郭老板的生意做的很大,出差一去十天半月是家常便饭。 今天郭老板突然亲自造访,还带了两瓶茅子,要和陈远喝两杯,陈远怎么可能不答应。 本来想请郭老板去镇上饭馆,郭老板没同意,只说特意来看他的,顺便尝尝乡土风味。 陈远一想也是,以郭老板的身份地位,镇上的饭馆哪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和在食堂吃没什么区别。 派二狗子去镇上买了些肉、鱼,又从工人家里抓了两只土鸡,收拾出一桌酒菜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郭老板才说明来意。 “如今的政策真是变了天了,咱这小地方还没感觉到什么,南边却已经开始大刀阔斧改革了。” “外国人的厂子都建起多少,咱还坐在家里听故事呢。” “我估摸着,这次上头是真打算做一番大事了,对于我们这种升斗小民来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打算去南边见见世面,找找机会,这边的生意暂时交给王经理,你和他应该也挺熟了。” “我也和他交代好了,生意上你说的算,他负责配合你。” 郭老板能发现并且抓住这样的机会,实在是难得的人才。 陈远举杯敬他。 “我家底太薄,否则也该和您一起去南方见见世面。” 郭老板有了三分酒意,说话也随意起来,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 “当初云峰把你介绍给我,我还心里有点打鼓。” “合作这么长时间我也算看起来了,你的确是个人才,前程不可限量。” “不嫌弃的话,你叫我一声大哥,我先去南边探探路,摸出个山高水低,一定带上你一份。” 陈远顿时生出恍然大悟之感。 难怪郭老板突然找上门来和自己合作,原来是杜云峰的人脉。 这么长时间,杜云峰只字不提,显然不想让自己还这份人情。 但,陈远既然知道了,又怎么能继续装不知道? 郭老板酒足饭饱,和陈远交代完后续合作的事,坐上车走人。 陈远也有了几分酒意,想给杜云峰打电话,告诉他,他帮自己找生意的事,自己已经知道了。 最好能约他吃顿饭,聊表谢意。 但村里只有村部有电话,自从村长出事后,新任村长还没任命下来,村部一直锁着,电话也用不了。 陈远想了想,去找马兰,问她有没有村部的钥匙。 “我想打个电话,没有的话就算了,明天我去镇上打也不迟。” 钥匙不在马兰手里,不过她知道村部后窗坏了,村长一直懒得修,只是虚掩着。 “我带你去,只是打个电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虽说村部没什么东西,但没有经过允许爬窗进去,好说不好听。 放在平时陈远不一定愿意冒这个险。 这会儿带着酒意想和杜云峰说说话,便没有考虑太多,跟着马兰出了厂子。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马兰没敢带他走大路,而是绕小路来到村剖后面,找到那扇坏掉的窗子,打开放他进去,自己在外面边他看着有没有人过来。 本来没什么人来这么偏僻的地方,何况此时是下午最热的时候,更加不会有人来。 偏偏今天出奇,陈远电话刚打通,马兰便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正往这边过来。 顿时急得冒汗。 现在叫陈远出来,难保不会被人看到。 孤男寡女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想不被人误会都难。 马兰一咬牙,也跳进了村部,回身关紧窗子,从窗缝中往外看。 原本想着只是有人路过,没想到却是两个半大孩子跑出来捉蛐蛐,蹲在草丛里不走了。 三伏天里门窗紧闭,热得喘不过气来,马兰背上的衣服被汗水打湿了。 第64章 争执 “马兰,电话打完了,我们出去吧。” 毕竟是偷溜进来打电话,陈远没敢和杜云峰聊太长时间,约他周末在市里小聚,便挂断了电话。 想从原路去,却发现马兰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扒着窗缝往外看,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可以回去了。 “嘘,外面有人。” 马兰本来就担心被人发现她和陈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突然听到陈远的声音,下意识转身捂住他的嘴,阻止他发出声音。 掌心按在陈远的嘴唇上,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羞窘难当猛然收回手藏在背后。 “我,外面有人,先不要出声。” 嗫嚅着说完,脸已经胀成一块红布,目光飘忽的不知放在哪里才好。 正是三伏天,天气热的像下了火一样。 房间里门窗紧闭,温度高得吓人。 马兰身上薄薄的的确良衬衫,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成熟充满活力的身材显露无作。 陈远颇感尴尬,不自然的退后两步,随手抓起堆在桌角的报纸扇风。 “这鬼天气……你热不热,给你也扇扇?” 马兰不敢看他,索性转身继续扒窗缝观察外面的情况。 陈远暗自后悔,这个电话又不是非打不可,明天去镇上打也不会影响什么,这下好了,真被人发现,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这样想着,目光不知不觉落在马兰因弯腰而翘起的臀部,又连忙把视线移开。 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他有老婆有女儿,第二个孩子马上就要见面,竟然对别的女人想入非非,是人吗? 马兰听到巴掌声转头望过来,目光中有不解有疑惑。 “有蚊子。”陈远把锅甩给并不存在的蚊子,讪讪笑着说道。“这鬼天气蚊子都比平时烦人。” 马兰想说,什么时候的蚊子还不是一样,要说烦人,秋后的蚊子咬人才疼。 抿了抿唇却没有说出口,转身又观察了一会儿,确定草丛里那两个孩子已经抓到蛐蛐,笑闹着跑远,才推开窗子当先跳了出去。 “我先回厂里,还有几箱货没有入库。” 马兰头也不回小跑着走远,陈远才随后出来,四处张望一番,确定附近没有人,之后绕了点路,从另外一边回厂里。 张大宝正在四下找他,见他从厂门口方向过来,远远便大步迎上来。 “厂长,废品站送酒瓶过来,得把钱给人家现结了,我身上的钱不够了。” 厂里管理目前还不算规范,没有专门的财务人员,动钱的事都归陈远管。 陈远出门,便会暂时交给关长山一些备用金,用于临时支出。 这样不但麻烦,而且容易出错。 眼下厂里工人有限,还好说。 郭老板的话给陈远提了个醒,此时正是千载难逢,百废待兴的大好机遇,他不能再满足于眼前这点蝇头小利。 在和郭老板喝酒聊的时候,陈远就已经做出决定,马上扩大生产,不但要抢占省内市场,还要着眼全国,甚至走出国门。 到时必须要有专人负责财务这一块,否则出了问题,就不会是小事。 能找个大学毕业的专业人才自然最好不过。 但恢复高考才几年时间,第一批大学生还没毕业。 就算毕业了,说不上有多少大企业、国企等着,怎样都轮不到他这个小小的个体户。 陈远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个认真负责,具有一定文化基础和学习能力,愿意边工作边考个电大文凭的人来负责财务工作。 符合这几个条件的人选并不多,眼下陈远先不去考虑,而是有另外一件事需要解决。 当下支给张大宝一笔钱,让他去付清废品站的钱,然后来自己办公室一趟。 张大宝进来时一头雾水。 “厂长,你找我有啥事,刚到的一车酒瓶还没入库呢。” 陈远给他开了瓶井水湃凉的汽水,让他坐下喝。 “没啥事,昨天你不是去市里给你嫂子送货吗,我想问问她那边情况怎么样。” 张大宝以为他问的是店里的生意,灌了一大口汽水抹了抹嘴。 “我和二狗子没多待,看不出个啥来,不过嫂子让送货,说明生意挺好呗,厂长你就别操心了。” 陈远打听的重点并不在这,换了个问法。 “你嫂子怀着身子,整天干活我也不放心,要不把二狗子派到你嫂子店里帮帮她?” 张大宝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看来这小子知道点什么,陈远假装没看出他的为难,继续说道。 “二狗子干活差点意思,嘴甜话多,陪你嫂子聊天解决肯定没问题,另外就是跑跑腿,这种小事他总不至于做不好。” 张大宝咬咬牙,像是下定莫大决心,往陈远身边凑了凑。 “厂长,我不是背后嚼舌根子,以后你还是别让二狗子去嫂子那里吧。” “那小子嘴上没个把门的,能说不能说的都往外倒。” “昨天去嫂子店里那么一小会儿工夫,他就和嫂子说,你看重马兰姐,为了帮她找人带孩子,特意办的托儿所,好几个人拦都没拦住。” “我把他拉出来,让他不要瞎传话引起你和嫂子之间的误会,他还说我心脏看什么都是脏的。” 难怪苏月突然送暖暖回来,总算找到源头了。 果然嘴碎的人不能委以重任,本来陈远看二狗子机灵,打算带着他多跑跑市场,把他培养成销冠。 经过这件事,陈远可不敢再放心用他。 “你嫂子可不是小心眼的人,再说她也不会因为听别人随口说点什么就怀疑我。” 陈远不愿意家丑外扬,就算苏月已经怀疑他,也绝对不会让别人知道。 “你去忙吧,回头我说说二狗子。” 陈远和张大宝是这样说,心里却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喜欢嚼舌根子这种事,除非自己吃个大亏,否则打死都改不了。 所以并没有真的找二狗子说什么,只是下次再给苏月那边送货,便让张大宝带了其他工人去。 第65章 团建 陈远为人大方,每次派谁出去办事,都给带上五块钱饭钱,足够在国营食堂吃上一份肉菜。 如果舍不得花钱,在小饭馆花几毛钱吃上几个肉包子,剩下的陈远也不要,依旧让他们自己收着。 二狗子家里兄弟好几个,他是最小的,四五岁上爹妈都没了,流轮在几个哥哥姐姐家蹭饭。 这年月粮食比什么都金贵,他四处蹭饭,哥哥姐姐不说什么,嫂子姐夫的脸色却不好看。 好的自然轮不到他,没饿死已经是天大的运气。 能来厂里上班,是李大妈看他可怜帮他和陈远提的。 他从小没人教导,不愿意出力,也沉不下心来学手艺,只能做点杂事,拿的是最低一等的工资,一个月有十五块。 工资自然也到不了他手里,被他大哥收走说帮他存着以后娶媳妇用。 二狗子想吃顿好的,添件新衣服,全靠出去办事的伙食补贴。 连着一个月,陈远都没让他再外出,二狗子手里的钱早就花完了,想着杂货铺里的糖果就流口水。 跑来问陈远。 “厂长,这段时间你咋不派我出去送货了,张大宝笨嘴拙舌的,哪有我说的明白。” 陈远有心敲打他,意味深长说道。 “嘴笨嘴巧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二狗子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陈远这话是什么意思。 思来想去,以为是张大宝怕他出风头,背地里踩他一头,找张大宝算账。 “张大宝,平时看你不声不响的,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你阴得很,专会背后捅刀子。” 张大宝被他骂的一脸懵逼。 “我怎么捅你刀子了,你给我说清楚。” 二人一言不合吵了起来。 张大宝嘴笨,二狗子说十句,他连一句都还不上嘴,气的想动手,其他工人看着要出事,找来张翠花拉架。 张翠花拦下张大宝,让他不要冲动惹祸,心里却还是护着他的,替他质问二狗子。 “大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替他向你赔不是。” “但是你也得把话说清楚了,不能无凭无据诬陷人。” 二狗子哪来的证据,当场耍起无赖。 “以前厂长有跑腿的活都让我去,为啥最近只让他去,肯定是他背后说我坏话。” 张大宝气的脸都红了,挽起袖子又想上前,被张翠花死拿拉回身后。 “厂长派不派你出去,是厂长的决定,你再敢诬陷大宝,我撕烂你的嘴。” 二狗子不占理,又怕挨揍,只能服软走人,心里却记恨上张翠花姐弟两个,背后没少说他们坏话。 张翠花是厂里的元老,后来的工人有一半跟着她学过手艺,多少占着点师徒情分。 何况都知道她和厂长夫人比亲姐妹还好,哪敢得罪她。 二狗子敢说她坏话,别人却不敢听,更不敢搭言。 有人担心被他连累,找到陈远,把他嚼舌根的事捅了出去。 陈远没想到二狗子在厂里也不消停,很是反感。 看在他是李大妈介绍来的面子上,决定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特意找他谈话。 “二狗子,我也是从小没有父母,知道寄人篱下有多不容易。” “像我这样的没人疼没人爱的,更应该自己上进,把日子过好。” “你脑子聪明,应该用在正处,而不是在一些小事上勾心斗角。你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 “如果我再听到你背后嚼人舌根这些破事,你也不用在厂里干了。” 二狗子这才害怕了。 他舍不得这份工作。 没了这份工作,他又要过回四处蹭饭四处不受待见的日子。 之前那点争强斗胜的小心思顿时被吓没了。 “厂长,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干活。” 陈远也不想为难他,见他服了软,便也没再多说什么,让他回去干活。 之后二狗子果然老实多了,偷懒耍滑的事少了很多,也没再听谁说他嚼舌根子。 前世苏月和暖暖惨死后,没多久,陈远便离开村里,去了外省。 没有再听说二狗子的情况。 想来也是像绝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庸庸碌碌过完一生。 陈远与他无冤无仇,当然也希望他能上进,过上好日子,既然他已经改掉了坏习惯,也就没再追究他以前的事,慢慢又把外出的事交给他。 转眼之间,秋天来了。 厂里的工人年纪都大,日子过的宽裕了,也愿意添置几件新衣服。 天气凉下来,闲暇时便商量着周末进城逛逛。 陈远听说了,便决定包一辆大客车,组织工人和家属去市里团建。 这年头也没有什么大酒店、KTV之类的,团建的内容无非是提前定个饭饱吃顿好的,再去逛逛公园、商场。 一天下来时间足够了,花费也不大。 工人们一年也难得去一次市里,听到消息都很兴奋。 再听说连家属都能带上,更是对陈远感激得不得了。 “咱厂里给的工资比供销社都高,还管饭,连娃娃都能送到托儿所有人带着。”、 “能来咱厂里上班,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厂长对咱这么好,咱也不能差了事,得把活给厂长干好了。” 镇上想包大客车也不是容易的事,陈远想来想去,只能去找镇长帮忙。 镇长听说他要带工人和家属去市里团建,对他的欣赏又上升了一个新高度。 十分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这个年轻人头脑不简单啊。” “舍得在工人身上花钱,才能让工人更有向心力,你的生意也才会越做越好。” “你有这个格局,我一定要支持,大客车的事包在我身上,一定帮你解决了。” 镇政府也没有大客车,镇长特意托关系从市里钢铁厂帮他借了一辆。 陈远不敢给镇长添太多麻烦,周末一大早带着工人和家属,提前到镇政府门前等着。 浩浩荡荡几十人,有老有少,都穿着最好的衣服,满脸喜气洋洋,引得不少人打听,这是去做什么。 听说是去市里玩,而且全部费用都由陈远包了,所有人都羡慕不已。 第66章 拉关系 连派出所值班的公安听说了,都私下议论。 “我记得这陈远一年前还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小混混,如今做玻璃生意抖起来了,这么多人去市里吃顿饭,少说也得二三百块钱。” “谁说不是呢,我们累死累活一个月,工资才二十多,还得养活老婆孩子,不过年不过节的,连顿肉都舍不得吃。” “如果玻璃厂真有这么好,我还不如不当这个公安,也去厂里做工算了。” 话是这么说,但没有谁舍得丢掉铁饭碗。 那边大客车来了,陈远先给司机递上两包好烟,组织工人各家排队上车。 早上出来的早,陈远想着有人来不及吃早饭,又让司机等了一会儿,打发张大宝和二狗子去包子铺买了一百个包子,一人分了两个。 不少人是头一次去市里,一路上的兴奋就不用说了。 暖暖缠着张翠花,陈远便让她和张翠花坐一起,自己坐到司机身后,和他搭话。 问他钢铁厂规模是不是很大,工人工资大概是什么水平,福利多不多。 司机开车最怕无聊,有人陪着说话正好提神,便也得陈远聊了起来。 据司机说,钢铁厂从上到下近三千人,工资在市里算高的,不过工作也很辛苦,而且有一定危险性。 “十年前就发生过一次高炉爆炸,当场死了十几个,一个姓赵的工程师也在那场事故中没了。” “虽说这么大的事故不会经常出现,但平时小事故也不少,工资高点也是应该的。” 陈远并没有听说过那次事故,不过这个年代信息闭塞,他没听说也很正常。 而且他和司机搭话的目的,也不是聊八卦,而是想通过司机,搭上钢铁厂的采购。 这年头能当司机的,肯定都有一定的关系,没准就是哪位领导的亲戚,否则这么好的活也落不到他头上。 那么,通过司机认识采购,也不是不可能的。 到了市里差不多是上午九点,陈远先把工人和家属送到公司,让他们先进去逛逛,约好十一点到门口集合,去饭店吃饭。 之后把司机请到店里休息。 司机家就住在市里,公园不知逛过多少遍,的确没什么兴奋多逛一次。 坐在店里喝着茶,吃着水果点心,和陈远聊天可比在公园瞎逛舒服多了。 当然,这也是陈远有意为之。 话题有意无意往玻璃制品上引。 “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这里的东西不敢说比南方那些大师做的好,却也不差什么。” “你不嫌弃的话,我带你转转,回头挑几件能入得了眼的,给你带回去。” 司机跟着领导也是见过世面的,小恩小惠不放在眼里。 原本想着,一个乡下的小厂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但盛情难却,看看就看看。 没想到一看就看进眼睛里拔不出来了。 摆在柜台里的普通物件,比如各种杯子、烟灰缸、碗……已经够让人惊艳的。 精品陈列柜里一整套的首饰,包括手镯、戒指、发簪,还有很多司机叫不上名字的零碎小件,件件精美非常,散发着珠宝一般的光泽。 这些首饰都是陈远亲自设计的,他对自己的艺术水平很有信心。 见司机爱不释手的样子,便取出一套海棠花纹的首饰,用定制的木盒装好,递到他手里。 “这些东西在店里卖,价格不便宜,其实本钱没多少,只是多花一些心思而已。” “你带回去给嫂子带着玩吧,也是我一点心意。” 司机瞄了一眼标价,这一套首饰要五百多块钱,哪里敢收。 陈远“强行”塞进他手里。 “我这人最喜欢交朋友,小小礼物算不了什么,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司机也的确喜欢这套首饰,便半推半就收下了。 “陈老板是个爽快人,回头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只管开口。” 陈远没有提想请他引见采购的事,只说是和司机一见如故,想和他交朋友。 中午吃饭的时候,也给司机在包间里单摆了一桌,点的是饭店里最好的菜,亲自陪着他用餐。 吃完又拿了两瓶好酒给他放在车里。 “本来该陪你好好喝两杯,你开车不方便,就给你带两瓶酒,回去喝点解解乏。” 司机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年轻,相信什么一见如故。 猜到陈远对他这么好,一定是有目的的,只是陈远一直不说,司机心里有点没底。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陈老板,无功不受禄,我只是按照领导的吩咐帮你出了一天车。” “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大方的送我两包烟管一顿饭,不给烟不管饭,我也没话说。” “你这又是送我首饰又是送我好酒的,我反而心里没底呀。” 陈远这才稍稍吐露了一点。 “其实我的确有点小心思,原本不好意思说的,被你看出来了。” “我是想着,你和领导常来常往,没准哪天领导就看见我送嫂夫人的首饰,也来照顾我的生意。” 司机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 “陈老板真是太谦虚了。” “俗话说好酒不怕巷子深,你做的首饰这么好看,生意肯定差不了。” 虽然是恭维的话,却也是在暗示陈远,他不会特意帮陈远推荐。 陈远也没有认为,这么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收买司机,当下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聊些吃吃喝喝的闲话。 下午大部队去逛商场,一直逛到傍晚,人人都满载而归。 陈远却没有回厂里,而是带着暖暖打算和苏月团聚一晚。 请司机送工人们回去的时候,又给他塞了一条好烟,要了他们车队的电话。 目送大客车走远,陈远带着暖暖回到店里。 苏月接待完最后一位顾客,正收拾东西准备关门。 陈远帮着上闸板,锁门,顺手接过她的小皮包,和她并肩往公共汽车站走。 “今天生意不错?” “累不累,不累的话,我们到饭店吃完饭再回去?” 苏月却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陈远说三句,她才淡淡应一声。 陈远热脸贴冷屁股也有点恼火,索性站下问她。 “我到底哪里不对,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 第67章 不值钱 陈远是真的想哄苏月高兴起来,苏月却一下炸了。 “你是厂长,手底下管着二十几号人,赚钱比喝水还容易。” “你怎么会有错,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陈远颇感头疼,尽量耐着性子和她讲道理。 “别说我只是个小小的个体户,就算我是市长省长,也不敢保证就没有错的地方。” “我们是夫妻,荣辱与共的夫妻,有什么不能心平气和说吗?” 显然苏月并不领情,头扭到一边。 “我倒是想和你说,有用吗?” “你把我和暖暖支到市里来,不就是为了和马兰相好吗?” “还有今天,你弄这些人来市里又吃又玩,还给一个司机送了那么重的礼物,得花多少钱,你事先和我商量了吗?” 看来苏月对自己的不满并不少,陈远一样一样和她解释。 “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和马兰是清白的,除了工作,几乎连话都没说过。我对她关照一些,也是因为她是个人才,我想让她为厂里做出更大贡献。” “团建的事我的确没有和你商量,但也是为了让工人更死心踏地给咱厂里干活。” “至于给司机送礼,还是你给我的启发,听二狗子说,你和纺织厂搭上关系,他们进了不少货做为职工福利,我也想搭上钢铁厂的采购,不得不下血本。” 陈远说的够清楚了,苏月却并不相信。 “发誓有用还要公安干啥,以前你在我面前发的毒誓还少吗,还不是转眼就忘了。” “你如今有钱了,在外面搞女人我不管你,但是我也得为暖暖和我肚子里的孩子留条后路。” “以后你一个月给我一千块钱,我给两个孩子存着,任何情况下你都不能惦记这笔钱。” 陈远的心凉了半截,敢情他在苏月心里的份量,还不值一千块钱。 既然如此,他也懒得争论了。 “行,我一个月给你两千。” “另外店里赚的钱都归你,按出厂价给回本钱就行。” “还有你现在住的房子也转到你名下。” 苏月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低头摸了摸暖暖的头顶。 “陈远,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暖暖从小就没过过好日子,我害怕肚子里这个也……” 旧事重提,陈远心又软了。 当初的确是自己对不起苏月,让她没有安全感。 如果按照她说的去做,能让她安心的话,就这样做吧,反而他赚的钱本来也是给苏月和孩子们花的。 “从前让你和暖暖受苦了,我答应过你,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就一定会做到。” “厂子刚起步,添置了不少设备,如今走上正轨,有了余富,存在你那也是一样。” 苏月脸上总算有了笑容,主动挽住他的手臂,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 “陈远,我不是争风吃醋不识大体的人。” “男人嘛,在外面有几个红颜知已是很正常的,只要你不亏待了我和孩子们,我就当不知道。” 陈远的心又沉入谷底。 说了半天,苏月还是不相信自己,而且还如此大度贤惠。 前世他在网上看过一句话,印象深刻,爱是自私的,允许另一半有别人,说明没有爱。 所以,苏月根本不爱他。 陈远瞬间失魂落魄,陪苏月和暖暖在饭店吃过晚饭,便借口厂里有一批货要赶工,坐最后一般长途汽车回到镇上。 心里堵的慌,见小饭馆还开着门,便要了两个凉菜一瓶烧酒,一个人喝闷酒。 直喝到月上柳梢头,觉得脑子有点昏昏沉沉的,才慢慢走回厂里。 本来万里无云月光如水,半路上突然飘来一块乌云,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微凉的雨丝让陈远感觉到一丝凉爽,似乎烦闷的心情都得到缓解。 只是乡间土路,被雨水浸透以后泥泞不堪,一步下去带出一脚泥,陈远也不得不加快脚步。 眼看快到厂门口,却看到一束手电筒的光在雨幕里若隐若现。 这么晚了,又下着雨,手电筒的主人显然不会是出来闲逛的,莫非是哪个小蟊贼,想趁着雨夜来厂里偷东西? 陈远心里存了防备,故意借树影遮掩身形,朝那人身边靠近,没想到却是王翠花从村里出来。 也没打伞,全身湿漉漉的,边走边不住抹眼泪。 “翠花,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陈远最落魄时,王翠花没少接济苏月和暖暖,一直念着她的人情。 相处中又发现她很爽朗没有那些小肠鸡肠,便把她当朋友。 见她一个人在雨地里抹眼泪,猜到可能是因为和父母拌嘴,开口询问。 突然冒出个大男人,吓了王翠花一跳,看清是陈远,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人吓人吓死人,你走路怎么没点动静。” 陈远随口道了个歉,招呼她赶紧回宿舍。 “快回去吧,当心着凉感冒。” 王翠花生性要强,不愿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悄悄抹去眼泪,紧跟他身后往里走。 来到宿舍门口,陈远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 女人的心事他不方便多问,但也想安慰她几句。 “老人的想法和我们不一样,有事慢慢说,实在说不通,就把他们的话当耳边风,听听就算了,没必要伤了和气。” 再要强的女人,也希望被人理解,王翠花的眼圈瞬间红了。 见陈远要回自己宿舍,咬了咬唇追上去。 “我想和你说说话,一会儿就好,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 陈远能理解渴望倾诉的心情,打开门让她进去,随手递给她一块毛巾。 只是王翠花薄薄的衣服都被雨淋湿了,只用毛巾擦怎么擦得干。 衬衫紧紧包裹在身上,凹凸有致的身材显露无余。 两人这才意识到情况有多尴尬,王翠花刚坐下便起身要走。 “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找你说话。” 陈远没有留她,送她出门,心里暗暗怪自己考虑不周。 本来苏月就不信任他,被人看到传出什么闲话,他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样想着,便有些走神,偏偏王翠花走到门前想起手巾还在自己手里,想还给陈远,猛然转过身来。 第68章 催婚 陈远没有提防,直愣愣往前迈步,两个人就这么水灵灵的撞了个满怀,出于本能,陈远抬手扶住王翠花的腰身。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念头,这女人的腰好细啊。 “你,你,你放开我。” 王翠花从没有与男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羞窘难当,僵立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声音里透着慌乱的颤抖。 “对不住,我刚才在想事情。” 陈远触电般放开手,退开两步。 王翠花红着眼不敢看他,将毛巾扔进他怀里,转身飞快跑走了。 毛巾刚才被她用过,微微濡湿,还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气息。 陈远莫名心虚,赶紧打了一盆水将毛巾湿干净,自己也用凉水冲了个澡。 躺在床上只觉房间里到处都弥漫着王翠花身上的味道,辗转很长时间才睡觉,不出意外的做了个梦。 早上起来,陈远边洗苦茶边在心里骂自己。 怨不得苏月不信任自己,竟然会梦到和王翠花…… 真是没出息! 其实也不怪陈远。 他才二十四岁,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某些方面的需求是本能。 苏月这次怀孕以后,反应一直挺大,中间又发生了那么多事,陈远一直没敢做什么。 这不就有点情不自禁了。 好在陈远并不是沉迷女色之人,有需求也会找别的事分散注意力。 比如加班做首饰。 工人们做做普通用品还行,但首饰这类艺术品对审美有一定要求。 虽说陈远也没学过,但他毕竟是多活了一世的人,前世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以后,眼界也比工人们开阔得多。 所以,眼下几乎都是他亲自做首饰。 除了他以外,王翠花倒也有些天赋,而且很感兴奋,完成自己的任务,也会跑来和他学一学。 之前首饰的销量一直很有限,基本上都是当成镇厂之宝充门面的,陈远也就没有多做。 如今他不想让自己闲下来胡思乱想,便有意加班多做出几套来。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郭老板的话给他提了个醒,机会只有一次,他的眼光要放得更长远,而不是只盯着眼前这点蝇头小利。 他打算也去南方走走,争取打开更大的市场。 陈远每天加班做首饰,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避免对王翠花想入非非。 偏偏王翠花性格粗枝大叶,完全没察觉到,每天忙完自己的事,便跑来“偷师学艺”。 又是个热心肠,见他被烤灯烤得满头大汗,就跑去帮他洗毛巾让他擦汗,一会儿又跑去给他倒水。 陈远知道她是好心,却怕别人误会传出不好的话来,只能让她到另外一台设备上做首饰,自己从旁指导。 虽然还是难免接触的多了一些,但也比之前她整天围着自己身边转好多了。 原本只想支开她,没想到王翠花对这方面的天赋极高,没用上两天就能自己设计图纸。 要说精美稍稍差了一点,却比陈远做的更加古朴大方。 果然天才稍稍努力,就是普通人削尖脑袋都达不到的高度。 陈远提出给王翠花加五十块钱工资,由她专门负责设计图纸,以及做首饰,以后遇到天赋高的工人,再帮他带徒弟。 并且,陈远还想找机会送王翠花进行系统的学习。 “我不知道你是啥文化水平,不过以后想有更好的发展,多学一些文化肯定是好的。” “说不准将来你也能去读大学,到时可别看不起咱这小庙。” 王翠花闻言红了脸。 山里生活比村里更加艰难,加上父母重男轻女,王翠花从懂事起就做活,压根不知道学校门朝哪边开。 来到村里后才跟着扫盲班学着认几个字。 别说读大学,她的文化水平可能还不如小学生。 “你别拿我取笑了,我哪有那个本事。” “读大学……下辈子吧。” 如果真有下辈子,她宁愿当牛做马,一定不再投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 王翠花不要陈远给她加工资,而是提出另外一个请求。 “厂长,你看得起我,让我在厂里工作,对我来说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我的工资本来就是最高一等的,真不用再加了。”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给我找个男人吧,只要不打骂我,不喝酒赌钱,是个男人就行。” 陈远试探着问她,是不是父母给她压力了,王翠花也没藏着掖着,轻轻点了点头。 “我爸妈觉得当初为了彩礼逼我嫁给那个老男人,亏欠了我,非要让我再嫁一个,才能弥补这份亏欠。” “其实我不想嫁人,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多好。可是他们认为,我不嫁就是记恨他们,我心里也不好受。” “算了,嫁就嫁吧,反正都是过日子,嫁谁不一样。” 陈远心里还真有一个人选,正是关长海。 虽说关长海腿脚有些残疾,做不了重活,但心灵手巧,脾气也好,实在是个好男人。 只是王翠花想嫁人,显然只是想逃避父母的压力,万一将来后悔,和关长海过不到一块去,等于害了他们两个人。 考虑到这一点,陈远没有马上给两人撮合,而是提出,帮她劝一劝她父母。 王翠花原本就没有嫁人的想法,如果陈远能说服父母,解开心里的疙瘩,自然是再好不过。 当晚便准备了一些酒菜,邀请他来家里吃饭。 陈远陪王老汉喝了两杯,气氛放松下来后,才提起王翠花的婚事。 “翠花是个好姑娘,一百个人里面也难挑出来一个。” “心善,手巧,是厂里的骨干,我和苏月都把她当一家人。” “有些话我说了大叔别怪我多嘴,想娶翠花的男人多得是,关键还得她自己看得上,不然不情不愿嫁了,憋屈着过一辈子,还不如不嫁。” 王老汉放下酒杯深深叹了口气。 “我也知道你说的在理,只是女人家没有个男人,终究不是事。” “厂长你认识的人多,要不你帮翠花找一个?” 好嘛,这父女两都没把自己当外人。 第69章 开拓市场 陈远见劝不动王老汉,知道他是个固执已见的人,也就没有再劝,用出缓兵之计,口头上答应帮王翠花留意着。 又喝了两杯便起身告辞。 王翠花追了出来,递给他两块馅饼。 “你没吃饭,食堂也关门了,等会儿饿了没处找吃的。” “我爸和你咋说的,同意我不嫁人吗?” 陈远干了一下午活,的确有些饿了,接过热腾腾的馅饼站在路边吃了起来。 “你爸的意思,还是希望你能尽快嫁人。” 见王翠花着急,陈远赶紧安抚她。 “我答应你爸,替你找个好男人,最好是在市里有正式工作的。” “这个条件的男人,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先拖上一段时间再想办法。” “如果实在拖不过去,你就假装和市里的男人谈上了,隔三差五往市里去一趟,约个会什么的,还能再拖一段时间。” 好像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 王翠花抿着嘴唇瞪了陈远一眼。 “亏你想出这种鬼主意,当初苏月就是被你这些花花肠子哄到手的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远想起他和苏月之间的情况,深深叹了口气。 王翠花立时看出他和苏月之间出了问题,追问道。 “苏月有日子没回村里了,你是不是又惹她生气了?” 陈远一直对苏月不爱他这件事耿耿于怀,只是他活了两世,都没能堪破情之一字,想找人问问,都不知道找谁去。 此时面对王翠花,陈远突然很想问问她的想法。 她和苏月同为女人,而且情同姐妹,想必对感情的看法也是一样的吧。 “翠花,你说女人会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吗?” 王翠花眼里从惊讶到疑惑,最后又透出几分无奈。 “你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想想陈远几乎都待在厂里,也没见他和哪个女人多说几句话,好像不太可能。 陈远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摆手示意她回去。 “我就随口问问,你看你想哪去了。” 王翠花才不相信他会随口问这个问题,迈步跟在他身后,一起回厂里。 “我也回宿舍住,省得又听我爸妈唠叨。” “其实女人嫁人图个安稳日子,男人在外面有女人不要紧,不要亏待了老婆孩子就好。” 果然和苏月说的一样,陈远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不说这些了。你下午给我的图纸,我看了,很有新意,你抓紧时间做出样品来,我拿去市里找买家。” 王翠花颇感纳闷。 “放店里就行了,还找什么买家。” 陈远也是一瞬间下定的决心。 本来他是打算先稳定店里的生意,再开发新的市场。 既然苏月把钱看得比他还重要,他也没必要再顾忌太多。 抢占市场,尽快发展起来赚更多钱。 只有钱才能给苏月安全感,他就给苏月更多的钱好了,总有一天她会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陈远没有向王翠花解释太多,只说怕苏月怀着身子忙不过来。 “而且我们生产出来的物件,其实没有太多技术含量,有人见我们生意赚钱了,自然会跟风。” “我们得在此之前,把品牌打出去。” 王翠花不是很理解他的话,不过不妨碍她按照他说的办。 “行,周末之前我就把样品做出来,耽误不了你的事。” 上次去市里,苏月把暖暖留下了。 周末陈远带着王翠花做好的样品去市里,每个商场都推销一番。 商场负责人对样品都很感兴趣,但听过价格之后,又都不抱太大希望。 有几家直言,这么贵的东西,没几个人能买得起,放在商场也是占地方,干脆就拒绝了陈远。 也有一两家同意在精品柜台帮陈远卖卖看,什么时候卖出去,什么时候再给陈远钱,如果卖不掉,也没办法。 这种形式等于是寄卖,商场不上心,售货员也不会太当回事,放着只有落灰的份。 陈远索性租下一截柜台,自己找人卖。 商场的柜台租金不便宜,而且都是一开业都租出去的,陈远半路上要租,只能从个人手里租,搭进去不少转让费。 不过陈远对自己的商品有信心,而且从抽奖那两个人手里弄到的几万块钱还没动过,不把这点转让费放在眼里,只当是花点钱试试水。 相比于苏月负责的店面,商场的客流量更大,陈远也抱有很大希望,为此直接将王翠花派过来当售货员。 “我知道让你当售货员是屈才了,暂时手里没人,你先帮我顶一段时间。” “你也能直接了解顾客的需求,我们及时调整产品。” 当售货员,王翠花倒是没有什么不满。 售货员也好,技术员也好,都是工作,做啥不是做? 正好还能躲着父母的唠叨。 陈远帮王翠花在商场附近租了间房子,一厅一卧还带个小厨房,只是没有洗手间,要去公共厕所。 王翠花却很知足了,当天就搬了进去。 第二天一早便正式上岗当起售货员。 王翠花性格开朗,口齿伶俐,对商品更为了解,再加上商品的确很精致,开业当天生意就很不错。 不过正如商场负责人判断的一样,首饰价格昂贵,看的问的人多,连着几天一份都没卖出去。 苏月和陈远赌气,把暖暖送回村里让他照顾,其实自己也舍不得,留下后便没有再让暖暖回去,继续自己带。 又到周末,陈远来市里与妻女团聚。 苏月忙着看店,陈远便带暖暖来商场玩,顺便关心一下柜台的生意。 王翠花如实汇报了这几天的销售情况,提出一些自己的意见。 “我们的商品没什么问题,但对于一些普通老百姓来说,价格还是偏高了一些,能不能生产一批样式简单,物美价廉的商品,销量肯定更高一些。” 陈远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而且已经交代工人开始生产了。 “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已经生产出一些,下周让大宝给你送来。” 说完正事,也差不多到了午饭时间,陈远邀请王翠花一起吃饭。 第70章 送礼需要技术 陈远和王翠花边吃边聊,暖暖很乖巧的自己吃饭。 每每看着暖暖,王翠花忍不住母性大发,生出想生个娃娃的冲动。 谈完正事,伸手摸了摸暖暖的头,给她夹了块肉。 “暖暖多吃点肉,才能长高个。” “去托儿所乖不乖,老师都教什么了,有没有和小朋友一起玩?”、 暖暖也很喜欢王翠花,奶声奶气一一回答她的问题,自己理解不了的,还要很认真的思考一会儿。 看得王翠花心都软了。 吃过饭,王翠花该回商场了,暖暖依依不舍拉着她的手,眼巴巴看着好。 暖暖小时候,王翠花没少疼她,自从搬到市里,和王翠花接触的就少了很多。 好不容易见上一见,话还没说上几句又要分开,难怪暖暖会舍不得。 王翠花也舍不得暖暖,但也不好扔下工作不管陪她玩。 陈远心疼暖暖,更多钱都比不过心肝宝贝高兴重要,便向王翠花提出,下午不去商场了。 “暖暖很久没见你,想你得很,辛苦你陪她去公园玩玩。” “生意哪天都能做,不差这一天。” 王翠花巴不得陪暖暖,只是不好意思主动开口,既然陈远发话了,便兴高采烈拉着暖暖的小手去公园。 暖暖回头伸出空着的小手拉上陈远。 “爸爸也来,暖暖也要爸爸陪。” 三个人在公园玩了一个下午,又吃过晚饭才分开。 暖暖玩累了,回去的时候迈不动腿,是陈远抱回去的。 到家时苏月刚吃晚饭,招呼他们一起吃。 暖暖吃饱了,坐在桌前和苏月分享下午出去玩的趣事。 “爸爸和翠花姨姨陪我划船,河水可清了,河里还有小鱼。” “翠花姨姨可厉害了,那么高的滑梯她抱着我一下就滑下来了,我闭着眼睛就不害怕了。” 搬来市里时,苏月已经怀孕了,加上本来就有点胆小,这些危险的游戏都没有带暖暖玩过。 本来也不是不允许暖暖玩,但,要玩也该等她生完带暖暖玩,或者由陈远带着。 竟然是王翠花这个外人,带暖暖先体验了她没有带暖暖体验过的快乐。 陈远见苏月脸色越来越难看,如同风雨欲来前的乌云,便知道要坏事,赶紧抱起暖暖带她去洗澡。 “玩了一下午又是土又是汗的,变成臭娃娃了,我们先去洗澡,不要吵着妈妈吃饭。” 暖暖玩累了,洗过澡换上干净的背心短裤,便睁不开眼睛,陈远把她交给李大妈带回小房间先睡。 自己回到主卧,果然苏月坐在床头生闷气。 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后悔自己考虑不周,不该带着暖暖和王翠花去公园玩。 认错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见苏月深吸一口气,挤出一朵笑容。 “你不用和我解释,我说过,你在外面有多少女人,我都不会过问,只要你不亏待了我和暖暖,就好。” 一句话把陈远的愧疚全部堵回胸口,闷闷的,有点疼。 甚至觉得,愧疚都是多余的。 晚上,两夫妻躺在床上,中间有意无意隔着一点距离,谁都不想说话,似乎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陈远在黑暗里睁着眼,听着身后苏月渐渐平缓的呼吸,不禁感慨。 明明日子越过越好,为什么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却渐行渐远了呢。 第二天陈远没有马上回村里,送暖暖去托儿所以后,找了个公用电话亭给钢铁厂那位孙伟司机打电话。 电话打到车队,队长叫孙伟来接电话,孙伟还觉得纳闷,谁没事会打电话找他,莫非是儿子在学校又闯祸了? 听到陈远的声音,约他中午在锦绣大饭店吃饭,孙伟大概猜到他找自己有什么事。 吃人吃软拿人手短。 自己吃了也拿了,两瓶好酒昨晚打开一瓶招待大舅哥,被大舅哥夸有本事。 人情早晚得还,不如趁早。 于是很爽快的答应见面。 车队司机都有点背景,工作清工资却不低,也没人和他们过意不去,孙伟和队长打声招呼,说中午要出去一趟,便顺利离开钢铁厂。 见面后陈远照例又是先给孙伟点上一支好烟,顺手拍过来一条。 孙伟也是个爽快人,直接问他。 “陈老板找我有什么事只管开口,不然这饭我吃着不安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卖关子反而让人反感,陈远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想请孙师傅帮我引见引见你们厂的采购。” “钢铁厂是咱市最大的企业,福利比别的厂都好。” “过年过节少不了给工人发东西,能不能多加几个杯子之类的,还不是采购一句话的事。”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谁都想从这块肥肉上蹭点油水,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就算孙伟有心帮忙,也不敢轻易应承。 “陈老板,不是我不想帮你,厂里从上到下好几层领导,上头也都盯着呢,就算采购科长的亲弟弟从中牵线,也不一定能成。” “再说我算个什么东西,在采购科长面前也说不上话呀。” 陈远能理解孙伟的为难,但,他既然敢开这个口,肯定就有一定的把握。 “孙师傅,我知道你有难处。” “这样,你只管帮我把人约出来,成与不成,我都念你的好。” “念好”不能只是说说而已,陈远递过去一个厚厚的信封。 真金白银最能打动人心,孙伟摸着信封的厚度,最终还是点了头。 采购科长还不够级别配专车,出门办事赶上哪个司机闲着便带谁。 过了一个星期,孙伟终于找到机会送采购科长外出办事,回厂里的路上,把陈远想见他一面的事说了出来。 采购科长坐在这个位置上,要说没有捞过油水,鬼都不信。 但也不是什么油水都捞,不是有原则,而是怕因为一点好处,把自己搭进去。 本来和孙伟就不是很熟,孙伟要给他介绍的人,也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大老板,采购科长便不想见。 看在孙伟和厂长沾着亲,采购科长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找了个要出差的借口。 第71章 碰瓷 回头孙伟在电话里,和陈远把采购科长的意思说了。 “我就说这事难成,果然讨了一脸没趣,要不你看看,有没有别的我能帮上你的?” 这话分明就是想抽身的意思,陈远可不舍得放过他。 “你刚才说,林科长要出差?是真的不?” 采购科长出差到是常有的事,一年有大半年都在外面跑。 孙伟觉得陈远有点难缠,语气不是很热情。 “应该是吧,他是领导,不想见你直接说就行,我也不敢强求,他没必要骗我。” 陈远假装没察觉到他态度的冷淡,笑着请求。 “你能不能想办法送他去火车站,路上让我见一面。” “就这一回,要是还不成,以后我绝对不再为难你了。” 如果只是路上见一面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自己尽力了,以前的人情也算还完了。 接下来的几天,孙伟尽量不出车,生怕错过送采购科长。 司机再清闲也不可能白养一个不做事的,队长私底下提醒孙伟。 “你整天在车队坐着不干事,已经有人提意见了,被我好说歹说压了下去。” “要是捅到上头,我都得陪着你挨训,要不你随便开张假长在家休息几天。” 司机出车最怕犯困,反应不及时就容易出车祸。 所以,想请假随便开个感冒的假条,上面肯定能批准,而且不扣钱。 孙伟却不敢离开车队,不得不出了一回“血”,送给队长两包好烟,让他着遮掩一二。 一直到一个星期以后,队长分派任务。 “谁手头没活,送采购科林科长去趟火车站。” 孙伟赶紧举手。 “我,我闲着呢,这就去。” 他已经几天没有好好出车,每次派他都推三阻四,这次突然这么积极,另外几个司机都颇感意外。 孙伟只当没看到他们意味深长的目光,先跑到值班室给陈远打电话。 经过偷溜进村部打电话,差点被人发现,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以后,陈远便不想再找麻烦,给厂里装了部电话。 说起装电话这事,陈远真是下了血本。 这年头装电话也得够资格,一般的个体人家不给装。 陈远不得不向镇长求助。 镇长倒是很支持他,毕竟镇上经济基础太差,政策下来这么长时间,能数得上号的个体个业,只有陈远的玻璃制品厂。 可不得当宝贝一样扶持着? 镇长亲自陪陈远跑各种手续,折腾好几天,花了一万多块钱,总算把电话装好了。 电话开通以后,陈远就给几个重要的人打了招呼,留了号码。 其实总共也没有几个人,一个是郭老板的助理,一个是杜云峰,第三个就是孙伟。 孙伟这边有了准信,陈远赶紧骑上摩托车往市里火车站赶。 摩托车也是镇长帮着买的,据说是武警中队淘汰下来的,价格很便宜,二百多块钱就拿到手了。 性能却比陈远前世买的国际大牌还要好,只是外观破旧了一些。 不过他买摩托车主要是为了方便,也不在乎好不好看。 路上车辆不多,也没有限速什么的,陈远油门拧到底,硬是开出越野赛的感觉,风驰电掣赶到火车站,比孙伟还早到了一会儿。 便把摩托车停在路边等着。 林科长出差一去好几天,自然要准备些换洗衣服之类的。 孙伟送他回家取行李包,再到火车站。 还担心陈远不能及时赶到。 不过他已经按陈远说的办了,陈远没办法赶到,错过机会,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陈远看到车门上印着钢铁厂字样的黑色小轿车开过来,再往车窗里望望,确定开车的是孙伟,便按照提前计划好的。 低头着快步超车上撞了上去。 火车站人来人往,孙伟没敢开太快,但撞了人总不能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连忙踩下刹车,下来查看情况。 一看是陈远,孙伟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 担心他想要回送给自己的财物,故意碰瓷。 连忙压低声音质问他。 “你疯了,会死人的。” 陈远却朝他眨眨眼。 “放心,我提前算好了,不会有事。” “你快扶我起来,接下来看我的,” 孙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不要当着采购科长的面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照他说的做。 这个年代,领导还是很在乎名声的。 虽说开车的是孙伟,真撞坏了人,和采购科长没有直接关系。 但为了显得自己平易近人,采购科长还是从车上下来。 “同志,没撞坏吧,要不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本来采购科长只是看孙伟扶着陈远很吃力的样子,伸伸手表示自己想帮忙。 陈远却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摇了摇。 “您是钢铁厂的领导吧,一看您就是一副贵人的面相。” “是我自己没看路乱闯才撞到您的车上,责任在我。” 顺势将一个厚厚的信封塞进采购科长的手里,指着车头上一道小小的划痕,满脸歉意说道。 “看我,把您的车撞坏了。” “您大人有大量,别追究我的责任了,这些钱给您修车。” 修车也是钢铁厂的事,这个钱采购科长不敢接。 陈远朝孙伟连连使眼色。 孙伟开口说道。 “林科长,这就是我之前和您提过的陈老板。” “他是我们市唯一一家开玻璃制品厂的,市里也有店面,专门卖他厂里的商品。” “回头我带您去他开的店里看看,保管您能看上眼。” 孙伟一开口,采购科长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敢情提前等着自己呢。 不过陈远为了见自己一面,连撞车这种办法都敢用,而且信封可不薄,两者都体现出陈远的“诚意”。 有头脑,有胆识,舍得下本钱。 这样的人绝对能干出一番大事业,结识一下也不是坏事。 采购科长意味深长看了孙伟一眼,将信封收进口袋。 “既然陈老板是孙师傅的朋友,我哪敢不给你这个面子。” “等我出差回来,请陈老板和孙师傅一起喝两杯。” 孙伟和陈远一起送采购科长进了车站,孙伟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第72章 拿下合同 采购科长走南闯北,眼界比孙伟高得多,胆子也大得多。 既然收了陈远的“赔偿”,出差回来后,很快便通过孙伟联系陈远见了面。 有心试探陈远的实力,点名在会宾大酒楼见面。 会宾大酒楼是市里首屈一指的高级餐厅,据说请的是国宴退休的老师傅,一般炒青菜的价格,就顶得上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 嘴上说是由他请管,陈远有求于人,哪敢真让他花钱,酒菜点的都是最好的,满满上了一桌,回头借口出去洗手把饭钱结了。 此举让采购科长挺满意,起码证明陈远会来事,而且低调。 不像有些人,花点小钱生怕人家不知道,非要什么都摆在当面,让人认下这份人情。 像陈远这样不动声色把该办的事办了,还办的这么大气、漂亮,谁能不喜欢?生意还能做不起来吗? 这样想着,采购科长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题转到采购礼品的事。 陈远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一套首饰,以及两件最精美的摆件和杯子,请采购科长过目。 “这些都是我们厂自己做的,您看看能不能入得了您的法眼。” “如果能划进采购范围,我一定给您最低价。” “不瞒您说,我们厂生意刚起步,十分需要一个契机打开市场,能得到您的首肯,比在电视上打广告都管用。” “对了,我直接把广告费给您就完了,您认识的领导多,费心帮我推荐推荐。” 这年头电视还没有普及,不但价格贵的吓人,而且极为抢手,有钱都买不到。 连采购科长家都没能搞到一台。 陈远却张口就是“电视广告”,说明什么? 说明他看过电视,而且是经常看,才会知道电视广告的存在。 这样说可能觉得有点离谱,换个说法。 如果只是去谁家偶尔看那一小会儿,还没有从震惊、新奇之中反应过来,就算正巧赶上广告,印象也不会很深刻。 要说印象深刻的,一定是主要内容。 采购科长对陈远的想法又多了几分好感和好奇,这年轻人长的是不错,个头很高,身板挺拔,也挺帅气。 但穿戴和言谈举止,却很朴实,和他以前见过的那些公子哥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不管怎么说吧,采购科长都觉得陈远不是一般人,没准儿背后有很强的背景。 这也是很常见的事。 有些领导想做生意,自己不方便露面,就交给信得过的手下,自己在后面数钱就完了。 采购科长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更加不能拒绝陈远的请求。 先表明他个人是很愿意帮陈远这个忙的,但是有难度。 “你们厂里做出来的物件的确好,只是这玻璃制品毕竟不是谁家都用得起的,给工人当福利,对他们来说,还不如多发几斤米几条带鱼。” 陈远不相信他没有办法,如果真的不能采购玻璃制品,他压根不会同意见面,或者说,上次的“赔偿”就不会拿,也不敢拿。 一定是有办法,才敢收好处,否则收钱不办事,一旦陈远闹到钢铁厂去,这个采购科长他是别想继续干下去了。 故意说有多少难度,无非是让陈远念头他的好,多给他一些好处。 陈远配合的露出一脸着急,再次递上一包信封。 “您说的我都明白,这不才请您帮我想想办法。” 正如陈远所想的那样,采购科长同意见面,自然早已成竹在胸,见陈远如此懂事,故意沉吟片刻。 “给工人发福利这条实在行不通,不过厂里每年都有一笔礼品采购预算,倒是可以帮你申请申请。” 这年头对送礼限制的还不严,准确的说十分普遍。 业务往来总得带上点“心意”,再加烟酒开路,事就好谈好办了。 钢铁厂做为本市最大的企业,业务量很是不低,礼品的需求自然也不低。 “拿下钢铁厂这个大单,再加上郭老板那边的单子,就算躺平也能吃香喝辣。” 陈远陪采购科长喝了一顿酒,果然没过几天,就签下五百套茶具的采购合同。 甲方是钢铁厂,是国营企业,不差这点小钱,连样品都没见到,就直接预付了百分之五十的定金。 五百套茶具,每套五十块钱,扣除掉工人工资等各项成本,一套至少赚四十块钱,五百套就能净赚两万! 而且这次只是中秋节的礼品,能保质保量按时完成,后续还会有更多的合作。 当然,明面上是赚了两万,为了拿下这份合同,前期投入的钱就有几千块,后续也不能少了采购科长和孙伟的好处,这些支出都是看不到的。 不过怎么算,赚的都是大头。 陈远很高兴,拿上合同顺路到商场,和王翠花分享成功的喜悦。 王翠花也很为他高兴,又帮他出主意。 “既然钢铁厂是要用这些茶具送人,包装就得上心一些。” “老话不是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吗,这送礼第一眼看的也是包装不是?” 陈远还真没想到这一点,朝王翠花比了个大拇指。 “我就说你天生是做生意的材料,我都没想到包装的问题,你先想到了。” “你听我一句劝,有时间多学学文化,将来咱生意做大了,任命你当副总经理。” 王翠花自豪又有点害羞,眼睛扑闪着,像最亮的星星。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不过是在商场里上班这段时间,见了些世面。” “你少在这油嘴滑舌的,耽误我做生意。” 陈远也不方便和王翠花聊太多,笑了笑准备回去。 不过他对王翠花的欣赏是真心的,这个女人身上的优点很不少,开朗,会说话,要强…… 如果生在大城市,没准儿连大学都考上了。 既然要把茶具的包装做好,陈远便当成件正事来办,只是打听了几家定制礼盒的地方,价格都贵的吓人。 最便宜的一件也要十块。 最关键的是,还不保证能在中秋前做出五百套。 陈远一时犯了难。 第73章 礼盒 陈远多少有点强迫症,如果压根没考虑到包装的问题也就算了,既然想到了,办不到就觉得难受。 本来还想再打听几家能定制礼盒的地方,眼看天都黑了,还得先回厂里,把茶具的图纸做出来,尽快安排生产。 只好先回村里。 路上考虑着礼盒的事,忘了找点吃的,回到宿舍肚子咕咕叫,才想起从中午就没正经吃饭。 饿劲上来便如同排山倒海,仿佛身体被掏空,满屋里找了一遍,硬是没找到一点能吃的东西。 陈远只好摸黑去食堂,希望能找点到剩饭,其实心里没抱太大希望。 管食堂的几位大妈都是挨饿大辈子的人,对粮食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恨不得每次煮饭都数着米粒,极少有剩饭的情况。 偶尔剩一点,也都带回家里及时吃掉,怎么可能放在食堂喂老鼠。 来到食堂,果然盒干碗净,连根白菜叶子都没找到。 陈远只好按着隐隐作痛的胃部回宿舍,早点睡着就不饿了。 从食堂大门出来,差点和一个人撞个满怀,下意识扶住对方的肩膀,避免撞在一起,却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马兰,你怎么还没睡?” 马兰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陈远。 肩膀上那双手温度高得吓人,似乎要把她烧起来,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挣脱他的手。 “没什么……” “想找点吃的。” 今天出库的账有一部分对不上,马兰弄到下班还没弄清楚。 她一向对工作认真负责,饭也顾不上吃,一直弄清楚为止。 却也错过了食堂打饭的时间,本来想忍忍就睡了,哄囡囡睡着后,却饿的睡不着,只好来食堂找点吃的。 正巧陈远也饿着,索性提议马兰一起弄点东西吃。 “我来生火,米面都是现成的,煮个面糊糊凑合一口吧。” 马兰觉得这样一来,未免有点兴师动众,万一被人发现,难保不会说闲话。 想了想,提出去她屋里弄。 “我那里锅碗都是现成的,偶尔晚上给囡囡煮点面,方便得很。” 陈远没有多想,微微点了点头,跟她一起回宿舍,路过菜地时顺手拔了一把菜叶子,在井边洗净。 之前找马兰只在门口说话,没有留意她的宿舍收拾的格外温馨。 床边挂着浅色碎花的蚊帐,椅子上套着同色椅套,桌子上也盖着桌布。 陈远不禁心里感慨,古时候女人的闺房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不见得多豪华,却处处透着精致。 倒显得自己粗手大脚,不敢轻易冒犯了。 马兰没有察觉到陈远的异样,压低声音让他稍坐一会儿。 “还有些挂面,我给咱煮上吧,等一会儿就能吃了。” 宿舍本来是为单身工人准备的,照顾马兰带着孩子不容易,才额外给她弄了个小厨房,总共只有几平米大,两个人挤在里面的确不方便。 陈远便没有去帮忙,坐在椅子上等饭吃,见桌上摆着几本书,随手翻了翻,却是初中课本。 每一篇课文空白处,都写着密密码码的小字。 陈远捧着书凑到煤油灯下,才看清那些小字写的是生字的释义。 别说,字写的怪秀气的,很符合马兰的气质。 马兰端了面进来,发现陈远在看她正在学习的课本,像自己的小秘密被人发现,脸上微微发红。 “面好了,也不知道和不和你的口味,我再拿些咸菜来,你凑合吃点吧。” 房间就这么丁点大,唯一的椅子被陈远坐着,马兰只好坐在床边,两个人凑在煤油灯下吃面。 不知道是不是太饿了,陈远觉得简单的青菜挂面,味道比会宾大酒楼的招牌菜更好。 一连吃了三碗,才放下筷子。 抬头发现马兰一碗还没吃完,怔怔看着他。 “是不是被我的吃相吓到了?” “为了礼盒的事跑了一天,中午就在路边啃了个包子,要不是你煮的面,我快饿死了。” 马兰回过神来,下意识转开视线,竟有些不敢与他对视。 她刚才看着陈远吃面,竟然心疼得很,心里埋怨起苏月来。 他一个大男人张罗厂里的事,苏月这个做妻子的应该多关心、照顾他,怎么舍得把他一个人扔在村里,自己跑去市里享福。 她知道自己这样想是不对的。 陈远和苏月如何相处,是他们两夫妻的事,轮不到她一个外人非议。 “你不嫌弃就好,没吃饱我再帮你煮一些吧。” 陈远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饱了,你别折腾了,早点休息吧。” 一时间,马兰竟然有点舍不得这么快放他离开,急中生智找到一个话题。 “你刚才说什么礼盒?很难解决吗?” 提起礼盒,就想到五百套茶具的定单,陈远很想和人分享。 “是这么回事……” 简单把定单的事说了一遍,长长叹了口气。 “没想到难在礼盒这里,不过你别担心,明天我再去打听打听。” 马兰倒是想到一个主意。 “前两天小朱订婚,求关二哥帮着做了两个提盒装聘礼,我瞧着关二哥的手艺,比供销社卖的更好,要不你问问关二哥,能不能做出礼盒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陈远用力拍了一下额头。 “我真是忙糊涂了,竟然忘了咱家就有能人。” “多亏你提醒我,明天我就和长海商量。” 关长海的手艺,陈远是了解的。 他和关长海说,因为礼盒的事犯难,需要他的帮忙,关长海也没有推辞,只是担心自己的手艺不过关。 “礼盒我没做过,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好。” “要不你出个图纸,我先试试?” 陈远对关长海信心满满,当场画出图纸,交给他自己琢磨。 礼盒的样子也是前世见过的,长方形,内里分成大小几个格子,衬上绒布,立马就显得更值钱。 这点小玩意儿难不倒关长海,问题是他一个人做,时间来不及。 陈远拿下钢铁厂的合同以后,便打算再招几个工人,关长海这里需要人手,便先紧着他来。 玻璃制品厂开起来大半个,工人月月都准时往家里拿钱,村里人早就盼着再次招工。 第74章 木器加工厂 总算盼到厂里再次招工,村里人的热情别提多高,招工启事刚贴到门口,报名的人就排起了长队。 大部分是年轻小伙子,也有几个老人和小媳妇夹杂其中,期待又忐忑。 第一次招工,陈远的确只招了小伙子,倒不是歧视老人和女性,主要是玻璃制品要先加热再塑形。 加热过程很热,又没有什么制冷设备,车间里温度高得吓人。 那些大小伙子都不一定扛得住,上了年纪或者女性,身子骨肯定比不上小伙子,陈远担心把人热出病来。 所以,小伙子们信心都挺足,老人和女性就没那么乐观,有点撞大运的意思。 没想到陈远这次主要招收的是做礼盒的工人,优先考虑心灵手巧,会点手艺的,不会手艺也得性格沉稳坐得住。 都在一个村里住着,互相知根知底,脾气秉性都有所了解,没一会儿就招到十名新工人。 小伙子里只有两名通过的,其他人不禁有点着急。 “厂长,我们身强力壮你不要,却招好几个女人,也太不公平了。” 陈远耐心向他们解释。 “这次招工主要是做礼盒,得有点木匠基础,或者会做针线活,过些日子招的才是做玻璃制品的工人呢。” “你们家里有会做这些活的家人,可以先来试试。” 一家里能有一个人进厂里做工,就是了不得的好事,小伙子们也不抱怨了,赶紧回家通知姐妹、媳妇来报名。 陈远一口气招收了三十名工人做礼盒,先交代一番大概的规矩。 比如几点上班,几点下班,工资怎么算,加班给多少加班费,以及请假如果处理等等,然后把人带来交给关长海。 关长海看到这么多人,吓了一跳,小声问陈远是怎么回事,听说都是来跟他学做礼盒的,忍不住提醒他。 “这么些人做五百个礼盒,几天就做完了,你可得提前和人家说好,是临时工,不然都在一个村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提前说清楚,会被人记恨,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陈远却有另外的打算。 “长海,我昨天去那些能做礼盒的工器加工厂转了一天,敢和你打包票,那些所谓的大师傅,没有一个比得上你的手艺。” “我想着,帮你也开个木器加工厂,一方面礼盒交给你做我最放心,价格上你也能给我最低价。” “二来你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还能把这件事做成事业,岂不是两全齐美?” “你也不用担心没活干,接下来我打算扩展市场,对礼盒的需求会更大,另外顺带手的,我也能帮你介绍一些订单。” “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方方面面陈远都帮他考虑周到,还能怎么样? 关长海激动的不知所措,嘴唇哆索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我,你,那厂里的活怎么办?” 关长海明明更喜欢做木工活,却还是先替厂里考虑,多少一奶同胞的亲兄弟都做不到这一点。 陈远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放心。 “厂里的活我再招人就是了,实在忙不过来,再请你帮着加班几天,你总不至于不答应吧。” 关长海这才点头同意办木器加工厂,不过前提是,这木器加工厂也是陈远的生意,自己只当工头。 “你知道我的性格,很不情愿和人打交道,想到要和陌生人谈生意,我就头皮发麻。” “我还是给你做工,当工头也好,当师傅也行,总之,我只管凭手艺干活,从你手里领工钱,其他事我一概不管。” 陈远还想说服他,关长海的态度却格外坚决,陈远不答应他的条件,他宁可继续做玻璃制品。 “行吧,就依着你还不行吗?” 没脾气的人一旦固执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陈远只好答应他的要求。 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做生意可不是只靠手艺好就能做得起来的。 关长海又没怎么接触过外面,万一被人骗了,岂不是更糟心。 就算两人合股,关长海占大头,真出了什么事,自己是股东之一,帮他处理也算名正言顺。 木器加工厂的事就算这样确定下来。 陈远把刚建好的一间车间给关长海用。 工人的待遇和之前的一样,工资分三等,一等技术工每月五十,二等技术工每月三十,学徒每月十五。 不论哪一等,食堂都免费管两顿饭,另外也可以申请宿舍。 不过眼下招的都是村里人,下班回家还要帮着家里做些家务,没人申请宿舍。 吃饭的人多了,做饭的人也得添上两个。 陈远招了一个村里的大嫂,另外一个名额直接给了王翠花的母亲。 王翠花在市里上班,王大宝一天有两顿在厂里食堂吃,家里只剩老两口,陈远的意思是,让王大妈来食堂做饭,顺带手连王老汉也来食堂吃,省得他们老两口烧火了。 王大妈自然很愿意做工赚钱,王老汉却是个死倔的脾气,陈远亲自叫他来食堂吃饭,他也不肯来。 陈远只好换了个办法,让他来厂里当保安,帮着打扫一下院子,晚上巡逻两趟。工作不累,大半时间都是闲着,工资和另外两个保安一样,每月只有十块。 但把他的吃饭问题解决了,来厂里还能和另外两个保安聊天下棋,等于是带薪养老。 陈远本来是一片好心,没想到竟然又有人嚼舌根。 说他和王翠花不清不楚,说的还有鼻子有眼。 王翠花刚过门就守寡,一守就是几年却不嫁人,肯定是早就和陈远勾搭上了。 两个人在苏月眼皮子底下做龌龊的事,可怜苏月还被蒙在鼓里。 连王翠花心地善良接济苏月和暖暖,都成了她和陈远勾搭的证据——自己都吃不饱,却把粮食给外人,除了勾搭别人的男人,心虚,还能有啥原因? 如果两人之间是清白的,陈远又怎么会对王家人那么好,帮着办户口,一家老小都到厂里上班。 如今陈远发达了,把王翠花弄到市里去享福,也更方便他们行事。 第75章 杀鸡儆猴 王老汉最看重脸面,别管王翠花和陈远之间有没有什么,有这样的闲话传出来,他就受不了。 保安的工作也不做了,也不让王大宝母子两个继续去厂里上班,自己来找陈远,帮王翠花辞职,连户口都不要了。 “我们王家从来没有出过丢人现眼的事,丢不起这个人。” “你让翠花回来,或者告诉我,她在哪上班,我接她回山里。” 自从王翠花负现起商场柜台,生意一天比一天好,陈远正打算把市里维护大家户的工作交给她,哪里舍得在这个时间让她回家。 再说,这几年王翠花帮了苏月和暖暖不知道多少回,否则那娘两可能早就饿死了。 冲这一点,陈远就得一辈子念王翠花的好,怎么能让她这样不明不白的回山里。 “大伯,我和翠花之间清清白白,不能因为别人几句话闲,就断送了翠花的前程。” “这件事你交给我,我一定还翠花一个公道。” 王老汉对此不以为然。 “一个女人家,能有什么前程,整天在外抛头露面,不够丢人的。” “就算没有这些闲话,我也打算让她赶紧嫁个男人,省得她在外面把心跑野了,更难管。” 陈远差点被他气笑了,什么年月了,思相还这么封建。 看在王翠花的面子上,耐心和他讲道理。 “国家规定婚姻自由,嫁不嫁人,嫁什么人,谁都不能替翠花做主,得依着她自己的心意。” “就算要嫁,也得把造谣的人揪出来,让她清清白白的嫁,否则将她在婆家也抬不起头来。” 王老汉说不过陈远,又不知道王翠花在哪,想找也没处找去,赌气走了。 却说什么都不允许王大宝母子两个出门,更别说去厂里上班了。 收购原材料的工作一直是王大宝负责,他突然不来了,打了陈远一个措手不及,只能来找二狗子。 “之前你陪大宝收过原材料,在哪收的你应该清楚,这几天大宝家里有事,你先替他几天。” 自从二狗子在苏月面前嚼舌根,导致苏月对陈远产生误会以后,陈远就只让他在厂里打杂,工资是最低等,外落一分没有。 二狗子消停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捞着外出的活,高兴的不得了,满口保证一定会把活儿做好,保证厂里的生产进度。 陈远也开始调查是谁造他和王翠花的谣,查来查去,查到村里一个叫铁根的光棍头上。 铁根年轻时就不务正业,爹妈也管不了,只能由着他在外面混着,后来跟着村长到处造反风光了一阵子。 但他这种没脑子的混子,村长也看不上他,还得防着他坏了自己的事,后来也渐渐不搭理他了。 铁根没了依仗,风光不起来了,父母年纪也大了,自己尚且要看大儿媳妇眼色过日子,哪里有余力养活这个不争气的小儿子? 铁根只能四处偷鸡摸狗,好歹混口吃的饿不死就成了。 混到如今三十多岁,还是光棍一条。 王翠花刚守寡那会儿,铁根便动了心思。 要是能娶上这么个有房子有地,还没开瓜的小寡妇,这辈子都值了。 当然,他知道王翠花看不上他,便半夜爬墙头,想来个生米煮成熟饭,王翠花不愿意也得愿意。 没想到王翠花却是个不怕死的,提着柴刀追他追出几里地,鞋都跑到一只。 这事闹得十里八村人尽皆知,更没人愿意嫁给铁根了。 铁根自此恨上了王翠花,不敢再当面招惹,背后却没少造谣。 这次是因为铁根也报名想进厂里上班,结果自然是被拒之门外,不但恨王翠花,连陈远也恨上了,这才造谣两人不清白,一解心头之恨。 陈远查出造谣的人就是铁根,找上门来便是一顿老拳。 日上三竿铁根还没起床,睡梦中就被拖到门外挨了一顿好打,疼得在地上直打滚。 “好汉饶命,我再不敢了。” 睁眼一看,却是陈远,更是吓了个三魂去了七魄。 “陈……厂长,我和你无怨无仇,你,你凭什么打我?” 陈远拖着他的衣领将他拖死狗般拖到厂门口,村里人听到动静,纷纷跟过来看热闹。 眼看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陈远这才将铁根摔在地上。 “我打你自然有打你的理由,我问你,是不是你造谣我和王翠花不清白?” “今天当着父老乡亲的面,你把话说清楚,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看到我和王翠花乱搞了。” “说不出来,我把你舌头割了喂狗。” 说着,作势从腰后摸出柴刀,就要动手。 铁根就是标准的既怂且坏,被陈远一吓唬,裤裆瞬间湿了。 “陈厂长,陈老板,我错了,您大人大量饶过我这条狗命吧。” 陈远却还是不依不饶,非要跟他拼命,吓得铁根跪地磕头,承认那些话都是自己编的。 “我打了三十多年光棍,想娶王翠花当媳妇,她死活不答应还拿刀砍我,我记恨她才编这些瞎话埋汰她。” “陈老板,陈爷爷,您饶了我吧。” 陈远这才放他起来,伸手帮他理了理衣领,目光凶猛的缓缓在村里人脸上扫了一圈。 “我陈远不是什么好人,王翠花却是清清白白的好女人,再敢造她的谣,别怪我拼命。” 这次造谣的是铁根,但之前村里人也没少背后嚼王翠花的舌根,陈远有心杀鸡儆猴,敲打村里人一番。 村里人心虚的大有人在,闻言不自觉垂下视线。 陈远见效果达到了,也没再在铁根身上浪费时间,打发他滚蛋。 铁根连滚带爬跑了,陈远也回到厂里继续做正事。 晚上马兰哄睡囡囡,犹豫良久,过来找陈远。 平时马兰极少主动找陈远说话,何况时间这么晚了,陈远以为囡囡又病了,赶紧让她进来。 “是不是囡囡哪里不舒服,我这就送她去医院。” “不是……”马兰拦下陈远,欲言又止。 陈远看出她有话说,也没催她,搬了把椅子请她坐,耐心等她开口。、 马兰纠结了一会儿,轻声说。 “铁根那种人,不会长记性的。” 第76章 信心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陈远不认为自己吓唬铁根一顿,就能让他转性。 再说他又不是铁根的爹,没有教他做人的义务。 铁根下次再犯贱,就再收拾他一顿好了。 杀鸡儆猴是做给村里人看的,更是给王老汉看的。 王翠花是不可多得的销售人才,陈远可舍不得让她被谣言毁了。 同样的,陈远也十分看好马兰踏实细腻的性格,打算对她重点培养,以后将厂子交给她管理。 眼下便是一个现成的案例,陈远详细向她说明,自己这样做的用意,以及希望达成的效果。 “村里统共几十户人家,厂里越做越大,少不了村里人的支持。” “其实背后嚼舌根的不止铁根一个,我不好直接和村里人撕破脸,正好借铁根敲打一下别人。” “很多时候不必追究别人心里怎么想的,只要他们能守规矩,就可以为我们所用。” 马兰本就聪慧,只是少了人点拔,闻言若有所思出神片刻,微微点头,眼里都是对陈远的崇拜。 “厂长你真是太聪明了,难怪能把生意做这么大。” 陈远也很喜欢她的一点就透。 “这才哪到哪。” “我把你当自己人,在你面前不必说那些客气话。” “最多五年,我要让厂子的规模不输市里那些国营大厂,你相信我吗?” 市里的国营大厂,对马兰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但她却不认为陈远在夸海口,莫名相信他说到就一定可以做到,用力点了点头。 “厂长说的一定是真的,我也会更加努力工作,为厂子添砖加瓦。” 没有人会不喜欢被人信任的感觉,陈远看向马兰的目光更加柔和了几分。 “时候不早了,回去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马兰回到自己宿舍,心情激动难平,用冷水洗了把脸,还是难以入睡。 坐在床边看着囡囡熟睡的小脸,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她在遇到周全之前遇到陈远,多好。 陈远教训完铁根,那些谣言果然平息了。 他又亲自提上一些水果点心去王老汉家,请他们一家三口回厂里上班。 王老汉自觉挣足了面子,这才点头应允。 二狗子以为他可以取代王大宝负责送货,没想到刚干没两天,王大宝就回来了,他依旧只能回去打杂。 打杂这工作,工资低地位地,却不少受累,额外的补贴更是想都不要想。 二狗子心有不甘,下班后找李大妈帮他向陈远说情。 “厂长一向敬重您老人家,您帮我说句话,让厂长也给我安排个好活,厂长肯定会给您这个面子。” “我没爸没妈,哥嫂也不待见我,只有您疼我,以后我把您当亲妈一样孝敬。” 李大妈自己有三个儿子,没啥大出息却都踏实肯干,也都很孝顺,没必要指望二狗子这个外人进孝。 只是二狗子的妈活着的时候,和李大妈是好姐妹,所以李大妈才多照顾他一些。 有些话也就照直了和他说。 “二狗子,不是我不想帮你,你想干好活,也得先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块材料。” “以前厂长让你和大宝一起送货,你却嘴上没个把门的,跑到苏月面前说三道四,厂长哪敢再用你?” “实话告诉你吧,因为你这个毛病,厂长都不想用你了,看在我的面子上才留你在厂里干杂活。” “你这毛病再不改,别说送货,这杂活也干不长久。” 二狗子被训的低了头。 “我改,我一定改。” 二狗子不傻,从小身处底层,早已练就了看人眼色和权衡利弊的本事。 杂工的工资在厂里是最低一等,却比镇上那些吃官粮的也不差多少。 虽说工资都被嫂子收着,好歹给他几分好脸色,吃穿上也没再苛刻他。 他离开厂子,失去工资,嫂子非把他赶出家门不可。 之前他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只是想着混一天是一天,如今被李大妈点醒,才意识到,再混下去,下场可能和铁根一样惨。 说到铁根,这里顺便提一句。 本来他在村里就没什么人看得起他,被陈远教训一通以后,更是走到哪都被人取笑。 铁根多少还是要点面子的,关在家里两天没见人,第三天晚上趁着天黑跑了。 也没跑远,去了市里找一个以前的兄弟。 这个兄弟名叫牛强,名字挺威风,却和铁根一样是个怂蛋二混子。 两人之前在张大柱手里混饭吃的时候认识的,后来张大柱嫌弃他们手不狠心不黑,脑子也不够奸滑,总之就是没有屁用,把两人赶了出来。 两人也算因祸得福,严打中对张大柱团伙清算时,没有受到牵连。 牛强在市里找了份搬运工的临时工作,好歹混口饭吃,铁根投奔他想让他也给自己找点活干。 搬运工这种工作本来就没有固定人数,有活了谁抢上谁干,铁根也算有了吃饭的地方。 但他混了半辈子,养出一身懒肉,搬运工又累赚钱又少,没几天便不想干了。 又不想回村里继续受人嘲笑,便动起了歪心思。 “你说我们累死累活,一天挣点辛苦钱,喝猪头肉都舍不得切一斤。” “那些大老板一箱货就能挣个几十几百块,真是不公平。” 牛强抿了口劣质酒,闷声闷气说道。 “不公平又能咋样,我们一没钱二没人脉,想做生意也找不到门路。” “只能当牛做马,凑合活着呗。” 铁根帮他添满酒,往跟前儿凑了凑。 “那些货都值钱得很,咱弄出来两箱,一年的酒钱就有了。” 牛强早就眼红大老板赚钱如喝水一样容易,只是和铁根有两年没见,不知道他的心思,没敢先开口。 两人一拍即合,酒也不喝了,当晚便开始谋划,又去仓库附近踩点。 这个年代没有监控,安保措施也很落后,还真让他们这对三脚猫弄出两箱货来。 说来两人的运气也算好的,偷出来的正是两箱最新款式的女士衬衫,找了个偏远些的集市,一天就都卖了出去,到手净赚五百多块。 第77章 被盗 铁根和牛强尝到了甜头,更加收不住手了。 不义之财来的快去的也快,两人成了大小饭馆和黑赌场的常客,反正钱没了稍稍花点心思又能大赚一笔。 随着盗窃次数增多,“技术”也在不断提高,短短一个月内,把附近几个仓库偷了个遍。 这也引起了市局的注意。 政策放开后,犯罪率也随之不断飙升。 虽说大部分都是治安案件,架不住数量多啊。 各个派出所每天都能接到大量报案,人手有限处理不过来,只能上报市局。 市局领导经过开会研究,决定针对性的开展一次严打活动,主要目的就是震慑此类盗窃、打架斗殴的宵小之徒。 原本这事怎么轮都轮不到刑警队,但市局领导说了,本市正是招商引资最为关键的时候。 需要一个稳定、和谐的治安环境。 所以,包括刑警队在内的大部分警力都要投入到这次专项严打工作中来,为经济建设保驾护航。 当然,大案要案的侦办也不能耽误,刑警队不能将全部警力都投入到严打中,留下一部分骨干继续队大案要案,抽调一部分警力参与严打工作。 杜云峰来刑警队时间不长,论资历论办案经验,都离骨干还有距离。 但刑警队长罗平安却很看好他,寻找一切机会帮他攒资历。 所以,提出这次严打,由杜云峰带队。 罗平安私下找杜云峰谈话。 “你的业务水平提升很快,但资历还是欠缺了一些,这次活动我提出由你来带队,就是想让你展现领导能力。” “好好露一手,别给我丢人。” 话不必说透,杜云峰已经明白,罗平安是想提拔他的意思。 “队长,我半路出家,和那些专业的比还差得远。” “再说科级也好,副局也罢,都是为人民服务,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罗平安可能还要怀疑是表面功夫,说给人听的。 但以他对杜云峰的了解,他这样说,就是真心实意这样想的。 这也是罗平安看好他的最主要的原因。 “云峰,随着政策放开,外来人口数量激增,我们面对的考验更加严酷。” “另外我们内部一些同志,难免也会受到冲击。” “你有原则,有觉悟,是真心实意为了理想和信念从事这个工作。” “所以,我希望你能尽快走上更加重要的岚位,帮我守好公安工作的防线。” 罗平安能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是对他十足的信任,杜云峰十分感动。 “队长,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您放心,我不会辜负您的信任和期望。” 士为知己者死。 领导如此信任自己,杜云峰更要做出成绩来,报答他的知遇之恩。 无巧不成书。 铁根和牛强盗窃盗到了陈远头上,偷的还是郭老板定的一批高档礼品,按批发价算,总价值也在万元之上。 关于这批高档礼品的订单,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郭老板去南方考察,被南方更加包容和开放的商业环境狠狠震撼了一把。 其实他前两年去过南方一些城市,当时全国上下都差不多,哪哪都透着死气沉沉的陈旧气息。 短短两年,南方几个城市就变得他差点不认识。 到底都在建大楼、修路、架立交桥。 老百姓的衣着变化还不算太大,但精气神却不一样了。 原本抱着铁饭碗吃不饱饿不死就很知足的普通工人,如今下了班便推着小车出来摆摊做生意。 就连弄堂里闲坐的老人家,聊的也不再是东家长西家短,而是谁家摆摊赚了多少钱,谁家又添置了什么大件。 郭老板是生意人,这种环境对他是极大的吸引。 当机立断决定在魔都开公司,借开放的东风青云直上。 刚开放的魔都还没有彻底抛弃人情世故的风气,办事先送礼还是基本操作。 这事对郭老板来说,熟的不能再熟,烟酒,红包,送出去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但是,大家送礼送的都是这一套,很难送出优势来。 郭老板想到了陈远厂里做的玻璃首饰,特意打电话让他赶在中秋节前给他做一批出来。 陈远有心往南方发展,这也是他的产品亮相的一个好时机,自然不会拒绝。 顺便也推荐了一下新开发出来的玻璃茶具。 “首饰只适合女士佩戴,而且毕竟是玻璃材质的,更精美也比不上那些金啊玉的价值高。” “茶具就不一样了,每次喝茶的时候都能想起是您送的,这人情不就越攒越厚了?” 郭老板觉得他言之有理,于是首饰和茶具各订了两百套。 陈远原本就接了钢铁厂五百套茶具的订单,一下又多出来郭老板订的这些,压力不是一般大。 但没人会放着送到眼前的钱不赚。 好在之前招的工人经过培训已经正式上岗,加班加点总算赶在合同约定的时间之前,把两份订单的货都做了出来。 钢铁厂那边有采购科长的人情在,一个电话便派车来厂里拉走了。 郭老板要的货却要通过火车托运过去。 本来也可以交货给郭老板的助理,但陈远打算亲自送到郭老板手里,跟他见个面详细谈谈以后的合作,顺便带苏月和暖暖去魔都过中秋节。 没想到这批货寄存在仓库一个晚上,竟然被偷了。 不能按时交货就是违约,就算郭老板看在杜云峰的面子上,不要求陈远赔偿,却也错失了一个让玻璃制品在魔都亮相的大好时机。 陈远急的嘴上起了一圈火泡,拉着接到报警,赶来调查的杜云峰,就算没有跪地相求了。 “老杜,这批货一定尽快帮我找回来,我拿钱赎都行。” 杜云峰理解他做生意不容易,不过却不能允许他向犯罪份子妥协,这是原则问题。 “你说这话是信不过我还是怎么的。” “行了,我也跟你说句实话吧,你这批货价值太高,连市局领导都亲自发话了,一定要从快破案。” “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回家听消息吧。” 第78章 出气 杜云峰让陈远回家等消息,陈远哪里坐得住。 但仓库是临时定的,东西是当晚丢的,显然是随机事件,他想帮忙找线索也没头绪。 不过陈远也不可能真就啥都不做干等着。 从市局出来,先去苏月那,问她还有多少库存,暂时先从展柜上撤下来不卖了。 郭老板的订单是重中之中,自然要先紧着他那头。 距离最后交货时间只剩一星期,他不敢奢望在没有监控等等手段的现在,杜云峰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破案,追回丢失的货物。 所以,就得做两手准备,把现在的库存集中起来,再和工人加几天班,能补救回来多少算多少吧。 苏月听说发给郭老板的货物丢了,需要用她这边的库存补救,明显表现出不情愿。 “店里生意一直不怎么样,好不容易节前生意好一些,你又把这些能卖上价的货调走。” “指望那些三块两块的东西,连房租都赚不出来。” 陈远对苏月的失望达到顶点,他是承诺过,店里赚的钱都归苏月。 可是他们是夫妻啊,难道他赚的钱,不是给这个家花的吗? 陈远尽量让自己体谅苏月。 以前她不是这样的,是因为二狗子嚼舌根,误会他和别的女人不干净,苏月才没有安全感。 希望手里多点钱,未来有个保障,完全可以理解。 在心里安慰自己一遍又一遍,还是没办法完全说服自己,索性不动她这边的库存了。 反正店里零售的高档茶具数量不多,库存也没多少,相比郭老板的订单,只是杯水车薪。 他多加几个小时班就做出来了。 商场那边还有一些库存,陈远担心节前生意太好卖完了,赶去先撤回来。 苏月见他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咬了咬唇,追了出来。 “陈远,你……” 陈远以为她是琢磨过味来,打算让他把库存带走,虽说解决不了太大的问题,但,她能有这份心意,陈远就很感动了。 却听到她说。 “陈远,有两个客人本来说好,在我这买礼盒送人的,后来却跑到王翠花那里去买了。” “我知道做生意各凭本事,王翠花能说会道,也懂得讨男人喜欢,我比不过她,但,她也不能明着抢我的生意吧。” 所以,他为了违约的事愁得冒火,苏月不体谅不支持,只顾着和王翠花争风吃醋? 陈远背对苏月,用力闭了闭眼睛,语气却出奇平静。 “回头我问问她,如果真是她抢了你的生意,我把你的损失补给你。” 说完,迈开大步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月没听察觉到陈远的异样,或者说,她的心思压根没在陈远身上。 还想和陈远说一说,买得起高档礼盒的客人,以后还会买别的,她的损失可不是这一次的利润。 但陈远已经走远了,正巧又有客人进来,苏月只好暂时作罢,打算下次见到陈远再说。 这一等就等到了中秋节,眼看已经快到午饭时间,陈远还没来接她和暖暖回村里过节,苏月闷气堵得心口生疼,赌气关了店门,带上暖暖回村兴师问罪。 本来说的好好的,中秋节一家三口去魔都过,东西丢了,去不成魔都,苏月虽然有点失望但也可以理解。 可是陈远再心情不好,也不能过节都不露面吧。 分明是身边有了别的女人,不把她和暖暖当回事了。 苏月气冲冲回到村里,直奔厂里,门口保安却告诉她,厂里今天放假。 陈远也没在厂里,三天前就出门了,听说是去魔都了。 他去魔都却没有告诉自己一声,苏月气的脸色煞白,忍着没有当场发火,又打听陈远和谁一起去的。 不久之前,陈远才因为嚼舌根的事,教训了铁根一回,保安可不敢乱说话,万一因为几句闲话丢了工作,岂不亏大了? 保安只说不知道,苏月也没有追问。 别以为不告诉她,她就猜不到,除了王翠花还能有谁? 苏月恨呐。 以前她和王翠花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有点好吃的互相都没忘了对方,自己舍不得吃也得让对方尝尝。 陈远做玻璃制品发了财,还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带着王翠花一起赚钱? 王翠花不念她的好,反而背地里抢她男人,真是不要脸。 这次更是跟着陈远去魔都见世面,是不是再过一段时间,她这个原配也得给王翠花让路? 苏月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转身去了王翠花家。 王大宝正在院子里杀鸡,如今日子好了,平时吃肉都不成问题,过节更要吃顿好的。 听到敲门声过来开门,见苏月拉着暖暖站在门口,腼腆又热情的笑笑,让她到屋里坐。 “苏月姐有些日子没回村里了,快进屋,饭马上好了,你和暖暖就在家里过节。” 王翠花抢自己男人,王大宝这个当弟弟的能不知情,心里没准怎么得意呢,还在自己面前装好人。 苏月猜到王翠花和陈远一起去了魔都,故意问王大宝。 “翠花呢,我来看看她。” 王大宝没有藏着掖着,只是有点诧异。 “我姐和厂长出差了,厂长没告诉你?” 原本只是很正常的一句话,对苏月来说却无非刺耳,自动理解成王大宝在炫耀,满腔怒火再也压抑不住,指着他的鼻子开骂。 “要不是陈远看在我的面子上,让王翠花来厂里上班赚钱,又托关系帮你们办户口,你们全家还在山沟沟里吃糠咽菜呢。” “能有今天的好日子过?” “你们不念我的好,反而一家子合起伙来抢我男人,没良心,不要脸。” 苏月气急之下,把王家老小全骂了一遍。 王老汉老两口在屋里听到动静,又气又羞,王大妈要去和苏月对歭,问问她,哪只眼睛看见王翠花抢她男人了。 被王老汉一巴掌扇了个跟头。 “还不够丢人的,我就说厂里男的女人整天混在一块,能有什么好?” “赶紧收拾东西回山里,等那个死妮子回来就让她嫁人,就算饿死也不在这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