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乖乖》 第21章 因果报应 “谁准你穿他的衣服?谁准你上楼?谁准你睡客房?给我脱下来!给我脱下来!” 头皮被猛地一扯,传来撕裂般的痛。可是温久却没有挣扎,任由宋轻雨扯着。 因为她已经看见朝这边走来的顾司忱。 “你们在干什么?”男人的厉喝声传来。 就在宋轻雨的指甲再次抓向温久的脸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宋轻雨作恶的手腕,“九九!住手!” 宋轻雨被迫住手,视线转移到顾司忱的身上。 他穿着深色的晨袍,头发微湿,显然刚冲过澡,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看见这一幕,宋轻雨瞬间脑补了很多,顷刻间所有的愤怒都化为委屈,眼泪滚滚而下,“顾司忱,你怎么对得起我?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医院里过夜,却带着她回来!她穿着你的衣服,穿着你的短裤!你们昨晚都做了什么?你们今天早上又做了什么?我才是你的妻子,你说过只对我一个人好,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宋轻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声控诉,填满了悲愤与心碎,仿佛她是天底下最委屈的人。 温久站在栏杆边,头发被扯得生疼,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她的脸颊上。她没有看顾司忱,只是抬手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摆,动作带着一种无声的冷漠。 她甚至都没有去看宋轻雨一眼,仿佛眼前这场闹剧与她无关。 顾司忱的目光掠过温久的脸,一瞬便看透了她,喉结滚了滚,他弯腰去搀扶宋轻雨,“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带她回来,只是不想让她影响程淮。” 温久的眼睫抬了抬。 原来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之所以把她带回来,是怕她去找程淮。 宋轻雨闹得厉害,一句话也听不进去,“这都是借口!都是借口!你可以带她回来,为什么要给她穿你的衣服?还有短裤!!你是不是还给她洗澡了?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你?呜呜呜……” 宋轻雨的哭声回荡在整个别墅里。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急促的警笛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划破了别墅区的宁静,尖锐地停在了别墅大门口。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宋轻雨的哭声戛然而止,“警察?谁叫的警察?” “是我。”顾司忱握住她的手,声音放得轻柔,“九九,你要有心理准备,陈妈她出事了。” “……” —— 正对着后花园的二楼露台上。 顾司忱和宋轻雨站在一起,温久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能清楚地看见黄色警戒线内,几名警察正在忙碌地勘察拍照,低声交谈。 警戒线的中间,依稀可以看见一个被白布覆盖的人形轮廓。白布边缘,一只枯瘦发黑的手无力地露在外面。 阳光正好,洒在修剪过的玫瑰花丛和翠绿的草坪上。警察手中的相机偶尔闪过刺目白光,正细致地记录下案发现场。 “那是……”宋轻雨声音颤抖,警察的每一次走动,每一次相机的闪光,都让她身体不受控制的抖一下。 她别开视线,靠在顾司忱怀里,“那是陈妈?” 顾司忱抬手,虚虚地拍了拍她的背,“嗯。” 楼下传来警察的对话,顺着风飘上露台—— “死者陈兰,女,55岁,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凌晨1到2点。” “致命伤在左小腿,发现两处明显的毒蛇啮齿状伤口,间隔约一粒米,附和毒蛇咬伤特征……” “面部、口唇、甲床均呈明显青紫色绀,附和急性蛇毒中毒导致的呼吸循环衰竭……” “结合现场情况,初步推断死者可能是在深夜,经过这里时,不慎被毒蛇咬伤。因未能及时呼救,中毒身亡……意外可能性较大……” “哐当!” 宋轻雨不慎打翻了露台上的花瓶。 瓶子掉落在地上,碎瓷溅得到处都是。 “九九!”顾司忱发出惊呼,与此同时,宋轻雨直直地晕倒在他怀里。 顾司忱将人打横抱起,一转身看见站在那里的温久,眉心狠狠一蹙。凌厉的视线扫过温久的脸,顾司忱什么都没有说,抱着宋轻雨阔步离开。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温久才走上露台。 她弯腰,从那片碎瓷中捡起一朵白花,站在栏杆边缘,沉默地望着楼下陈妈的尸体被抬走。 尸体途径楼下时,温久手指张开,那朵白花直直坠落,不偏不倚掉在了盖着陈妈尸体的白布上。 温久微微仰头,眯眼看着头顶耀眼的阳光,嘴角微微扬起。 陈妈。 一路好走。 —— 顾司忱把宋轻雨送回卧室,刚要松手,宋轻雨便抱紧他的手臂,“司忱,你别走,我害怕。” 她确实在发抖,从看见陈妈的尸体时,就一直在发抖。 顾司忱宽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她已经死了,别害怕。” 他的语气冷漠又淡然,好像说的只是一条流浪猫狗的性命。 宋轻雨从这份冷漠中嗅到了什么,她仰头看着顾司忱,“从我记事起,陈妈就在我家了。她是看着我长大的,虽然是我家佣人,我却一直拿她当家里的长辈看待。好端端的怎么会……大半夜的她去后花园做什么?还被毒蛇咬死……司忱,她真的是意外被毒蛇咬死的吗?” 顾司忱皱眉,倾身向前,声音是宋轻雨从未听过的异常温柔的调子,带着一种哄劝的意味:“别胡思乱想,九九。警方不是说了吗?是意外。陈妈年纪大了,夜里起来不小心被毒蛇咬到,又惊又吓,没能及时叫人。只是个……不幸的意外。” 宋轻雨望着他,眼底慌乱,“真的是被毒蛇咬死的吗?” “是。”顾司忱的语调肯定,“她不是之前在后院放了几条毒蛇吗?应该是夜里的时候,那几条毒蛇出来活动,恰好碰到了陈妈,就咬到她了。那几条蛇原本是她想害别人的,结果却害死了自己。这也算是因果报应吧。” 第22章 狗皮膏药 “……”宋轻雨艰难地吞咽着口水。 她知道,陈妈的死绝对不是意外。 就算她半夜起来被蛇咬了,又怎么可能在原地坐以待毙呢?她之前被老鼠咬到,都知道自己买药吃,这被毒蛇咬了是什么后果,她能不清楚吗? 如果真是那样,陈妈第一反应应该就是叫人。就算叫不到人,她也应该打电话。如果她手边刚好没有电话,她爬也能爬到大马路上,拦车自己去医院。 可她好像被咬了之后,什么都没做,就在那等死了。 顾司忱的冷静,让她毛骨悚然。她似乎嗅到这男人身上裹挟着一股死亡气息。 不是他自己的,是陈妈的。 意识到这个,宋轻雨心里更怕了。 她不知道陈妈临死前,遭受过怎么样的折磨,她并不关心这个。她担心的是,陈妈在临死之前都说了点什么。有没有供出她来?有没有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宋轻雨现在就万分后悔,后悔昨天晚上留在了医院里。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无论如何她都应该赶回来的。 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现在她的一颗心惴惴然,不知道顾司忱有没有知道什么,更不方便直接开口问。 这对于宋轻雨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试探顾司忱的反应。 “司忱,我昨晚没睡好,你今天能不能别去公司了?留在家陪我好不好?我一个人真的很害怕……你抱着我睡,只有那样我才安心……” 顾司忱面露难色,“抱歉,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会议,推不掉。你累了,就好好休息。如果害怕,我找人来陪着你。” “不要!”宋轻雨摇头,愈发抱紧他手臂,“我不要别人陪,我只要你。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不会感到害怕,别人都不行。老公,你就不能为了我,把工作暂时放一放吗?难道对你来说,工作比我还重要吗?” 她黏着顾司忱,就像一块狗皮膏药。 若换做以往,顾司忱或许会答应她的请求。可今天不一样…… 从昨晚到现在,他很疲累。面对宋轻雨的撒娇,他只觉得她不懂事。 纵然心头烦躁,顾司忱还是不舍得对她发火,克制着内心的火气,耐着性子道:“九九乖。工作上的事情不能延误。” 他要走,没人拦得住。 宋轻雨意识到自己留不下他,便开始破防,“我说过了,不要叫我九九!我不是九九!我是宋轻雨!” 顾司忱冷静的看着她,眉心微微拧在一处,“轻雨……” “什么重要的会议非要今天开?你就是不想留下,不想陪我!你变了!顾司忱,你就是不爱我了!新鲜劲儿过了,你现在变心了!”宋轻雨越说越激动,声音尖利,歇斯底里地指控,“你昨晚是不是跟她睡了?一定是这样的!她穿着你的衣服,你们是在客房,还是在主卧,在我的这张婚床上?” 女人尖锐的声音几乎刺痛耳膜,顾司忱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开口:“够了!” 他呼吸急促,“你冷静一下,等你冷静之后,我们再聊。” 这房间里的气氛压抑,他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转身要走,宋轻雨忽然扑过来,“老公,司忱,你别走!不许走!” 她挥舞着手臂想要拉住他,却不小心手指一划,尖利的指甲如刀子一般划过顾司忱靠见耳廓下方的侧脸。 细微的皮肉撕裂声响起,顾司忱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血痕。 空气微微凝固。 宋轻雨呆住了,“司忱,你没事吧?” 宋轻雨上前来查看他的伤势,却被顾司忱伸手推开。 “我没事。”嘴上是这么说,可他眼底分明是压抑的怒火。 宋轻雨又开始哭:“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老公,你不要生我的气,我是太害怕了才会这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呜呜呜……” 女人的哭声也很刺耳。 “我去公司了,你好好休息。”顾司忱没有发火,只是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上,宋轻雨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顾司忱刚刚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想到顾司忱脸上那道血痕,一股灭顶的寒意从她脚底直冲天灵盖。 “不行!不行不行!”宋轻雨抓紧床单,眼中翻涌着恨意,“不能再让那个贱人留在这里!必须要让她消失!立刻!马上!” 她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找到姚慧芬的手机号码,拨通过去。 电话里,姚慧芬的声音略带哭腔,“喂,轻雨,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出事了吗!” 宋轻雨把昨天晚上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全都跟姚慧芬说了一遍。 “妈,你现在马上过来,把她弄走!再这么下去,我要完蛋,我们全都得完蛋!”宋轻雨全然慌了。 她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死人,死的还是她的心腹。 她害怕事情暴露,自己会落得跟陈妈一样的下场。 姚慧芬听完,全程反应都很平静。等宋轻雨说完,她才慢悠悠开口:“轻雨,你先别慌。陈妈死了,是好事。” 宋轻雨不懂,“都死人了,还好事呢?” 就怕下一个就会轮到她了。 “是啊。陈妈这是在用自己的命,成全你啊。如果她活着,保不齐哪天就把你给出卖了。但是现在她死了,死人的嘴巴是最紧的,她已经带着你的秘密去见阎王了,你还怕什么?” “可是我觉得,陈妈不是意外死的……” “是不是意外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你并没有被顾司忱赶出来。这就说明,陈妈没有出卖你,你还是安全的,你还是顾太太。” “轻雨,你比妈妈更清楚,顾太太的分量。你现在好不容易坐上这个位置,可不要前功尽弃啊。”姚慧芬平静地劝道,“你听我的,喝杯热牛奶,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你再好好地捋一捋这些事情。” “好。好。”宋轻雨点头,“我听您的。” 挂了电话,宋轻雨让佣人弄杯热牛奶上来。 她昨晚没睡好,医院的床又冷又硬,她还做噩梦了。 妈妈说得没错,她太慌了。 她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地睡一觉。 等睡醒了,再想。 第23章 短暂逃离 宋轻雨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她醒过来时,窗外的天都黑了。 她睁开眼,模糊间好像看到窗户边站着一个人。 “谁啊?”宋轻雨出声。 “……”那人却一动不动,就站在窗帘那边,正对着她的方向,好像隔着黑暗,一双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她。 宋轻雨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坐起来,“谁?是谁在那里?” “太太……”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那个黑影慢慢地从黑暗中走出来,“是我啊。您不认得我了?” 宋轻雨瞪大眼睛,看着那张出现在她面前的脸,呼吸都快停止了,“陈……陈妈?!!你不是死了吗?” “是啊太太,是我啊。”陈妈笑嘻嘻地走过来,站在床边弯下腰,将脸凑近到宋轻雨面前。 那张脸又黑又紫,还很肿胀,满脸是血,往下滴着不知名粘液,“好疼啊太太,毒蛇咬得我好疼啊。太太救救我,救救我啊……” 一只腐烂生蛆的手抓住了宋轻雨的手臂。 “啊————” 宋轻雨失声尖叫,从床上滚了下来。 “唔……”她痛苦地爬起来,房间里除了她自己什么都没有。 她猛地看向窗帘那边,窗帘紧闭着,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与此同时,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 “司忱!司忱!”宋轻雨眼前一亮,擦掉眼泪,连鞋子都没穿,狂奔下楼。 “司忱!”宋轻雨直奔大门口。 然而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却是程淮。 “程淮?”宋轻雨面露失望,差点没收住脚,撞进他怀里,“你不是应该在医院吗?怎么跑来这里?” 程淮的一只手臂仍旧肿着,经过输液,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我来找贱……贱奴。”程淮直接说明来意,“她在吗?” 宋轻雨皱眉,想也不想道:“她不在。” “不在?”程淮表示怀疑,“我问了护士,她说昨天晚上就被顾总带走了,难道没带回来吗?”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回来的,根本没看见贱奴。”宋轻雨见不得程淮那副紧张的样子,好像温久在他眼里,是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又想起顾司忱丢下自己去工作,而程淮带着伤也要回来找温久。这么一对比,宋轻雨心中酸得厉害。 她故意说:“程医生,我好意提醒你一句,别对贱奴太好。你知道她为什么叫贱奴吗?如果你知道她以前的事,你还会对她这么好吗?” 程淮愣了一下,道:“我对她好,不为别的。我只是不想看见一个瘦弱的小姑娘被人欺负而已。” “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喜欢她呢。” “……” 程淮不肯放弃,“顾太太,能不能麻烦你,叫个人进去帮我看看她在不在?或许她已经回来了,只是没出面,所以您不知道……” “不方便。”宋轻雨直接拒绝了他。 她就不相信了,程淮敢在这个家乱来! 程淮的确不敢在这里乱来,毕竟这是顾司忱的家。纵然他知道温久肯定就在这里,宋轻雨不肯放,他也只好作罢。 在原地站了片刻,程淮道:“打扰了。” “程医生慢走。”宋轻雨坐在沙发上,看见程淮失落的脸,她心里的怨气反而减轻了许多。 她不好过,别人也都别想好过! 程淮转身,已经走到了门口,忽然他听到一阵脚步声。他下意识地顿了顿脚步,下一秒他的衣角一沉,被一只小手抓住了。 温久是跑过来的,喘息微急,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似填满了万千星河般璀璨。 她拽着程淮的一片衣角,神情激动又小心,和他对视几秒后,目光便落在了他还肿胀的手臂上。 程淮也看了一眼,知道她担心,便安慰她说:“我没事。已经打了血清了,很快就会好。” 温久何尝不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心中对程淮感激又愧疚。 怎么说他受伤也是因为自己,而她却没什么可以报答他。 “贱奴!你干什么?”宋轻雨看着这美好的一幕,怒不可遏,“谁让你出来的?给我回去!” 她现在这么难受,怎么能看着温久被程淮这么呵护? 她不允许! 程淮直接握住了温久的手,“太太,我想带她出去一下。” 宋轻雨被气笑了,“你敢!” “我想她就算是宋家的佣人,也该有自由。如果太太不同意,我只好让警察出面。”程淮的态度也很强势,他今天势必要将温久带走的。 宋轻雨一噎,“程淮,如果司忱知道这件事……” “顾总知道,我一力承担,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 “……” 宋轻雨看着程淮的决绝,看着他将温久护在身后的样子,嫉妒心如火山喷发,她死死地掐着手指,嫉妒得要命,却不能发火。 她忍了又忍,脑子里的念头转了又转,忽然就想明白了。 她该放人的。 为什么不放人? 她就应该让程淮带温久走。 温久跟程淮走得越近,就离顾司忱越远,她的地位就越稳越安全。 宋轻雨冷笑,她扫过温久:“早点回来!” “谢谢太太。”程淮颔首,牵着温久走出别墅。 这是温久第二次走出这栋豪华别墅,第一次就是昨天被送去医院的时候。 而这次,她是被程淮牵着出来的。 程淮走在前面,温久低头,视线落在被他握着的手上。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生怕程淮会忽然松开手。 程淮察觉到她的动作,停下来看向她,“怎么了?” 温久摇摇头。 “有没有想去的地方?”程淮拉开车门,问她。 温久眼底划过一丝茫然,继续摇头。 她被囚了太久太久,就算短暂地逃离,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她甚至连最简单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程淮看着她身上的衣服,因为宋轻雨的嫉妒,在顾司忱走后,她就让人拿了一套旧衣服给温久换上。 那衣服明显不合身,颜色款式也很老套,是家里佣人不穿的。给温久穿,就显得很不合适。 程淮皱着眉看完,提议道:“给你买几身新衣服吧?” 第24章 九九久久 温久眨眨眼,对这件事没太大兴趣。 对于她来说,只要能跟程淮在一起,做什么都无所谓。 程淮看着她笑了,“真想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 提起这个,温久自卑地垂下眼睑。 是啊。 她要是会说话就好了。 也不至于被这么欺负。 她以前是会说话的。 她并非生下来就是哑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声的呢? 记不清具体的时间了,大约是在父亲去世后,她被关进阁楼开始。宋家人一次又一次的欺辱,常年的不见天日,让她渐渐丧失了语言这项功能。 现在,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该如何发声,甚至连张嘴都变得艰难。 她早已习惯了沉默,在沉默中默默忍受,熬一天算一天。 然而这一刻,温久心里种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她希望有一天自己能恢复说话的功能。 她低着头思考的样子,惹人怜惜。 程淮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刚才那句话他只是感慨,他说得无心,落在温久耳朵里,或许就成了敏感词。 毕竟这是她的短处,没人喜欢谈论自己的短处。 哪怕是正常人,也会有点避讳这个。 程淮很自然地转移话题,“能吃辣吗?” 温久眨眨眼,点头。 “那一会带你吃好吃的。” 温久还是点头。 “先上车。” 温久钻进车内,她坐稳之后,程淮也坐了上来。关上车门,才对前面的司机说:“开车吧。” —— 汽车平稳的行驶在泊油路上,车窗往下降了一点点,有风从窗口不断地灌进来。 温久贴在窗边,用手去感受那风,同时感受久违的自由。这一刻就连车轮胎摩挲地面的声音都显得那么悦耳动听。 “如果觉得冷,就把车窗关起来。”耳畔传来程淮的声音。 温久回头看向他,他的眼里有温柔的光影流动。见她一脸懵懂,程淮忍不住笑了一下,侧身靠过来,手指摁在车门的按钮上,“像这样。” 他摁了一下按钮,车窗便缓缓地合上了。 “这样就是关起来。像这样……”他又往下扣动了一下,车窗便缓缓降下,“这样就是开窗。” 他做的是慢动作演示,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耐心。演示完之后,他便收回手,鼓励温久:“你试试看。” 温久抿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学着他的动作,开窗关窗。 “对了,就是这样的。”程淮的语气,像是在哄幼稚园的小朋友。 温久可能是与世隔绝太久了,学到一个新鲜技能,就会觉得很开心,哪怕这只是一件很小很小,小到微不足道的事情。 程淮看着她眼里的光亮,想到了她那个具有侮辱性的名字,皱眉道:“你有自己的名字吗?” 他不相信,有谁的父母会给孩子取上“贱奴”这样具有侮辱性的名字。 即便真的是她父母取的,他也不想这么叫她。 这太没有人格了。 他的这个看似平常的问题,对于温久来说,却不寻常。 十二年了。 她被冠以“贱奴”这个名字,已经十二年了。 宋怀仁不断地打压她,辱骂她,几乎每天都要给她洗脑,目的就是要让她忘掉自己的姓名。最好能彻底忘掉自己是谁,从而被宋怀仁改造成一个全新的、实实在在的贱奴。 实际上,这个法子还是有效果的。至少到如今,温久已经忘记“温”字怎么写了。 她只记得一个“久”字。 因为“久”字笔画少,且她对这个字,有很深刻的印象,绝大部分是因为记忆中的那个说长大了要给她种玫瑰的男孩。 小时候的温久不爱写字,尤其写自己的名字时,总是歪歪扭扭的,有的时候她还偷工减料。总共就两个字,要么“温”字偏旁部首离家出走,要么“久”字缺胳膊少腿。 温母为了这个,没少操心。她自己是书法家,温父也写得一手好字。两个强基因组合在一起,却生出了一个不爱写字的女儿。 幼儿园的时候,温久接触的汉字越来越多。 她那个时候,总是把数字“九”,和自己名字的“久”弄混。 有一段时间,她就把自己的名字“温久”写成了“温九”。 学校的老师都喊她九九,还打趣问她是不是在家排行老九。 于是,九九这个称号,就这么来的。 记忆中的那个男孩,也是这么叫她。 九九,九九…… 他天天跟在温久屁股后面,喜欢温久喜欢得不得了。 温久的妈妈和他的妈妈是好朋友,幼儿园的那段时间,他们经常见面。 后来忽然有一天,那个男孩不见了。 温久从妈妈那里得知,男孩的妈妈得病了,很严重的病,需要去国外疗养。 从那以后,温久很少见到男孩。 过了一个冬天厚,温久上小学了,她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男孩。 妈妈告诉她,男孩陪着他的妈妈去国外养病了。 温久靠在母亲温暖的怀里,仰起小脑袋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母亲叹了口气,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不知道。可能很快,也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 温久蹙眉,“他会回来的!” “?” “因为他说过,他会给我种满院子的玫瑰。”温久天真地以为,诺言终会兑现。 可是十二年过去了,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她想,或许他已经在国外结婚生子,或许早已把儿时的随口承诺忘记了,或许把她这个人也忘了。 程淮很像那个男孩,阳光、温暖。 但是温久知道,他不是他。 温久握住程淮的手,将他的掌心翻转朝上,伸出一根食指,在他掌心里写下一个字。 “久?” 这个字笔画不多,程淮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你的名字吗?那你姓什么?” 温久的食指再次落在他手心里,她想写温字,却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记得了。 一点都不记得了。 温久把手缩回来,失落地摇了摇头。 “你忘记了?” 温久点头。 程淮安慰她,“没事。有名字就挺好了,我以后叫你小久吧?可以吗?” 第25章 勇敢一点 小久…… 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叫过她了。 以前,爸爸是这么叫她的。 “小久,过来,爸爸抱抱。” “我们家小久,竟然在画画吗?爸爸看看,画的是什么?” “小久乖,打针不怕,有爸爸在。” “我们小久长得真可爱啊。长大了一定要孝敬爸爸啊。” …… 记忆是那么的模糊,模糊到她都不记得爸爸的样子了,可是每每想起来,还是会让温久感到钻心蚀骨的痛。 —— 商场顶层,店铺在灯光下漂亮得像艺术品,走进这里,头顶的灯光柔和得有些失真,空气中浮动着高级香氛的味道,很好闻。 温久跟着程淮走进店内,视线在琳琅满目的衣架上扫过,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大妈装,自卑的脚趾蜷起。 她停在店门口,不敢再往里面进。 打扮得精致的店员走过来,跟程淮搭话:“程少,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我带朋友过来的……”程淮想介绍温久,这时候才发现身边早已空空。 他回头,发现温久站在店门口,从头到脚都写着两个字:拘谨。 程淮走回去,“小久?” 温久抬起头看着他,伸手揪了揪他的衣摆,想要拽他离开这里。 程淮却直接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进来,对店员说:“这是我朋友,麻烦给她挑几件适合她的衣服。” 店员礼貌的微笑着,没有表现出半点鄙夷,“好的。小姐,请跟我来吧。” 店员做了个“请”的姿势,不过温久却并没有挪动身体。 她的双脚跟灌了铅似的,挪不动半点。 在这样的环境下,只会让她的自卑完全暴露出来,她很没有安全感,只想找个阴暗的角落,把自己藏起来。 程淮握着她的那只手稍稍用力,给她打气:“别怕。小久。勇敢点。” 温久咬唇。 她的勇敢好像很难用在这样的地方。 程淮道:“不管你以前经历了什么,你以后都要正常且努力地生活下去。这就是你朝正常区域迈开的第一步!” 这话微微触动温久。 正常人。 正常区域。 是啊。 她被囚禁了十二年,出来不疯已经很不容易。 如果想要好好地生活下去,她首先要做一个正常人。 程淮的鼓励还是有用的,但是温久对陌生人还是保持高度警惕。 程淮便亲自给她挑了衣服,“这件怎么样?” 那是一件浅杏色的及膝连衣裙,款式简洁,剪裁流畅。不过分出众,普普通通,简单好看。 温久点点头,表示认同。 程淮对店员说:“麻烦带她过去试试吧。” “好。” 程淮松开了手,并在温久的肩膀上轻轻推了一下。 温久被迫往前迈了两步,回头看向程淮。 程淮冲她笑,并且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去换。 凡事开头难,温久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好像被程淮推了一把,迈出第一步之后,就没那么艰难了。 她试着自己迈开脚,第二步、第三步……后面的每一步,越发轻松起来。 她终于跟着店员走进了更衣室。 程淮坐在外面等候区的沙发上,一只手肿着,他只能用另一只手端着杯子,边喝咖啡边等温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更衣室那边始终没有动静。 程淮微微蹙眉,准备起身询问时,更衣室的门终于被拉开一条缝。 店员从里面走出来,脸上带着一丝为难和惊讶:“程少,这小姑娘她……太瘦了。我已经拿了最小号了,腰那边还是太松了。” 她比画着,但神情中流露出更多的是同情,像是看见了什么惊人的东西。 程淮知道她有话要说,便道:“你看见了什么?直说就行。” 店员放下手,声音压低了点:“这位小姑娘,她身上很多伤。可以说……浑身上下都是伤,没有一处肌肤是完好的。真的……有点惨。” 如果不是清楚程淮的为人和家世,恐怕店员都要报警了。 她严重怀疑,温久遭到了非人的折磨。 程淮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微微泛着疼。 温久身上有伤,他是知道的。之前陈妈掐她的时候,他也是亲眼看到的,他当时还掀起她的衣袖查看了,她的手臂上确实有很多伤痕。 但是他没想到,她身上也有。 光是听店员的描述,他都能想象到,温久身上的那些伤痕有多令人心疼。 ——程医生,我好意提醒你一句,别对贱奴太好。你知道她为什么叫贱奴吗?如果你知道她以前的事,你还会对她这么好吗? 宋轻雨的话犹在耳边,程淮现在也很想弄清楚,温久此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是谁,弄得她这一身伤。 又是谁,给她取名贱奴? 店员小姐姐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知道程淮是个好人,便道:“她已经换好了,可她好像不够信任我,不肯出来。程少,要不您还是过去看看吧?” 店员小姐姐看得出来,温久对程淮很信任。 所以他去,应该比任何人都有用。 “好。我去看看。”程淮放下咖啡杯,起身走向更衣室。 更衣室门口,他身形微微停顿了一下,抬手敲了敲门,才将门打开。 更衣室里空间很大,更像一间私密性较强的包间。温久此刻就坐在那个凳子上,身上穿着那件浅杏色的裙子。 柔软的布料像水一样流淌在她身上,本该勾勒曲线的腰线处,却空荡荡地塌陷下去,形成一道触目惊心的宽松褶皱,仿佛那衣服不是穿在人身上,而是挂在一副纤细的骨架上。露出来的锁骨和肩膀,瘦削的能看见骨骼的轮廓。 程淮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他走上前,没有看裙子,只是抬手,动作轻柔又绅士地替她理了理有些歪斜的领口。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她颈侧的皮肤,能清晰感受到一丝凉意。 “不喜欢这件?”他低声询问。 温久飞快地抬了一下眼,又迅速垂下,轻轻摇头。 这裙子很好看,她很喜欢。只是…… 一想到这么漂亮的裙子底下,藏着那么丑陋的、疤痕遍布的身体,她就觉得自己不配。 第26章 一个拥抱 程淮看着她低垂的眼睫,沉默了片刻。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温和,“小久,以后要好好吃饭。太瘦了对身体不好。” 那语气,没有任何责备,更像是一种无奈的心疼。 温久的身体僵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什么击中了,有点疼,却有点满足。 —— 最终,温久没有要那条裙子。 不是裙子不好看,也不是她不喜欢。而是她要回顾司忱那里,就不能穿得这么好看。 宋轻雨看见,会直接撕碎了扔掉。 她自己挑了两件质地柔软的针织衫和长裤,颜色和款式都不是那么的出挑,甚至都是偏暗色调的。 程淮道:“其实你还是穿亮色的更好看。” 她年纪小,就不适合那些暗色系,看着灰扑扑的,挺深沉。她就该穿嫩一点亮一点的颜色,这样会衬得她娇小可爱,又明艳动人,更符合少女的娇。 但他其实也知道,温久在宋家日子不好过,如果穿得太花哨,说不定会给她带来更多的烦恼。 与其这样,还不如买些灰扑扑的衣服。 至少她以后不用穿那些大妈装了。 程淮给她买了两套,鞋子也挑了款式单调的平底鞋。 付完款,他瞥了一眼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问道:“饿了吧?带你去吃饭。” 温久点点头。 程淮想带她吃点好的,朋友新开了一家菜馆,口碑还不错,他一直想来都没时间,正好今天带温久一起过来尝尝。 是家湘菜馆。 温久看着门牌上那火红的辣椒图片,胃里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她被囚了这么多年,饱一餐饿一顿是常有的事,胃早就饿坏了。 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辣椒相当于炸弹。 但是程淮好像很喜欢吃辣,来的时候就问了她能不能吃辣,进了店内后,还一个劲地给她推荐这里的招牌菜。 没有一个是不带辣椒的。 —— 湘菜馆里人声鼎沸,空气中都弥漫着浓烈的辣椒味道,刺激着鼻腔。 程淮点的都是招牌菜,什么剁椒鱼头、小炒黄牛肉、擂辣椒皮蛋,还有一道清炒时蔬。 菜很快上桌,红艳艳的剁椒在硕大的鱼头上铺开,油光发亮。小炒黄牛肉裹着鲜亮的酱汁和红绿辣椒段。就连那盘清炒时蔬,点缀的也是鲜红的小米辣。 温久握着筷子,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冲击扑面而来。 程淮夹了一块鱼肉,剔除鱼骨,很自然地连小碟一起放到温久的面前,“尝尝这个,特色。” 温久看着碟子里那块被红油和剁椒浸润过的鱼肉,喉咙有些发紧。她拿起筷子,缓慢地将鱼肉送进嘴里。 瞬间,一股爆炸性的辣意从舌尖蔓延开,直冲她的喉咙和鼻腔。她的眼眶瞬间被刺激得泛红,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涌出来。 她强忍着没有咳嗽,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将眼泪硬逼了回去,然后默默地小口咀嚼着,努力咽下去。 “味道怎么样?吃得惯吗?”程淮关切问。 温久点点头,牙齿都被辣得微微颤抖。将那块鱼肉咽下去之后,她迅速端起杯子,一口气将果汁灌了下去,才算舒缓了一些。 “尝尝这个。牛肉很嫩。” “皮蛋拌辣椒很下饭。” “多吃点蔬菜。” 程淮想让她多吃点,就一直给她夹菜。 温久始终低着头,默默地吃着。胃里却像是被点了一把小火,起初只是微微灼热,随着食物不断涌入,火苗便开始旺盛,慢慢地变成一种越来越清晰的、钝刀磨肉般的绞痛。 温久捂着肚子,感受着那股痛意蔓延,渐渐地就有点掌控不住了。她伏在桌边,拿着筷子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额头渗出汗珠。 程淮从洗手间回来,发现她的异样,“怎么了?” 温久立马坐直身体,佯装没事,还挤出一个笑容。 一顿饭,温久是硬撑着吃完的。 后面吃的菜是什么味道,她根本都不知道,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胃部,除了火烧,还是火烧。 终于走出餐馆,被晚风一吹,温久瞬间觉得胃里的绞痛加剧!像有一只冰冷的手在里面狠狠翻搅。 她猛地弯下腰,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肚子,细密的汗珠打湿了她的衣服,嘴唇也失去了最后一丝颜色,她整个人都因痛苦,而剧烈地颤抖着。 “小久?”程淮几乎立刻察觉到她的异样,看她蹲下来的那一刻,脑子里轰的炸开了。他跟着蹲下来,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端详着她的面色,“怎么了?” 温久疼得无法表达,只是一个劲地蜷缩起身体,像一只受伤的虾米。 程淮是医生,根据温久的症状,很快便判断出是哪里的问题。 “胃疼?” 温久艰难点头。 “是不是吃太辣了?” 这次温久没有点头。 可程淮已经知道了答案,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他抬头,目光迅速环顾四周,“那边有一家药店,你坚持一下,我去买药!” 他把温久扶起来,让她坐在花坛边,叮嘱道:“坐在这里等我!千万别乱跑!我很快回来!” 看温久点头之后,他才松开手,大步流星地跑向药店。 温久痛苦地弯着腰,忍受着胃部一阵紧过一阵的绞痛,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晚风吹在她汗湿的额头上,带来一丝凉意,却丝毫缓解不了胃里的翻江倒海。 几分钟后,程淮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他的一只手还肿着,只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拿着一盒胃药和一瓶矿泉水。单手拧开瓶盖,倒出药片,送到温久唇边,“快!先把药吃了。” 温久已经没力气了,就着他的手,将药片吞了下去。 药片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苦涩。 程淮蹲在她面前,看着她痛苦的表情,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愧疚,“怎么样?有没有感觉舒服一点?” 其实药的作用没那么快,她刚吃下去,怎么可能就见效了? 但她不想让程淮担心,更不想看见他愧疚,于是忍痛摇头。 晚风拂过少女的脸颊,她额头都是汗,明明痛得脸都白了,却还冲他笑,一双眼被街头灯光照得亮晶晶的。 程淮心疼得厉害,忍不住抬手,揽过她的肩膀,轻轻地抱了抱她。 第27章 不想他走 温久就这么靠在他肩膀上,有了一个支撑点之后,她也轻松了一些。 鼻尖嗅到程淮身上淡淡的药水味,竟然莫名觉得很安心。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她感觉到一股凛冽的视线朝自己直射过来,像一把刀,割在她背上。 温久睁开眼睛,视线四处搜寻,可是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往来太多,她根本无法分辨,那个强烈的感觉来自哪里。 “怎么了?”程淮察觉到她的变化,“是不是还疼得厉害?我看还是去医院吧?” 温久握住他的手,摇头,她指了指自己的胃,表示已经好多了。又做了个睡觉的姿势,表示想回去了。 程淮点点头,“我送你回去。” 他将温久拉起来,两人手牵着手,往停车场方向去。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街对面,一辆黑色宾利无声地滑过,停在了路边。 车窗缓缓降下。 顾司忱坐在驾驶座上,幽暗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车流,精准的钉在温久和程淮携手离去的方向,眸底不明情绪翻涌着。 —— 胃药起了效果,回去的路上,温久的胃痛就已经得到了很大的缓解。她嘴里没味道,甚至还泛着苦。 然而身体上的难受,只占一小部分,真正让她难受的是,她又要回到宋轻雨的身边。 今天程淮带她出来,明显已经得罪了宋轻雨,不知道回去之后,宋轻雨又会怎么折磨她? 黑色轿车缓缓停下来,引擎熄火,车内被一种微妙的寂静笼罩。 路灯的光线透过车窗洒进来,程淮解开安全带,转头看向温久。她抱着装新衣服的纸袋,安静地坐着,脸朝着窗外,看着外面的别墅,眉间似有化不开的忧虑。 程淮开口问:“胃还疼吗?药记得按时吃。” 温久点点头。 两人下了车。 温久的双脚站在柔软的草坪上,却没有马上进去。 程淮道:“你先进去吧,我等你进去了,再走。” 温久指了指他受伤的那只手臂,眼神关切。 程淮无所谓的笑了一下道:“没事。就是还需要回去输几天液,毒是没事了,消肿需要点时间。” 温久点点头,双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挪不动半分。 “怎么了?”程淮走过来,站在她的面前。 温久低着头,半晌没说话。 程淮抬手,掌心揉了揉她头顶的发,“有话想跟我说?” “……”温久沉默着。 他越是这样,她就越舍不得分开。 她不够干脆,他也是。 如果他转身就走,无视她的难受,她或许就不会这样依赖他。 温久知道,太过依赖一个人不好,会对那个人造成困扰。 可情绪来的时候也不会跟她商量,她有点不受控制。 她,不想他走。 程淮其实能察觉到她的感受,知道这小姑娘对他给予的温暖,充满了依赖。他也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不好的事。 他做这些,为了救她不惜被蛇咬,带她去吃饭,给她买新衣服,都是没有任何杂念的。 他只知道,这是个可怜的小姑娘。 他下意识地对她好,似乎对她好一点,他心里才会好受一点。 可同时他也很清楚,如果让她对自己产生过度的依赖,对于她来说不是好事。 程淮把手收回去,往后退了一步,“那我先走?” “……”温久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就在程淮转身的那一刹那,温久忽然伸出了手,带着一丝迟疑,轻轻捏住了他西装外套的衣角。 那力道很轻,像被风垂落的羽毛拂过,却夹杂着一种固执的挽留。 程淮的心猛地一跳。 他低头看了看那只小手,再抬眼看向温久。 她依旧低着头,耳尖却悄然漫上了一层薄红,在他看过去的时候,她似乎僵了一下,而后抿紧了唇,默默地把手放了下去。 不该这样。 不能这样。 放他走吧,他身上还有伤,他还要去医院。 她不能太自私了。 温久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忍着心酸,将她和程淮之间的距离一点点拉开。 “等一下。”程淮忽然开口。 温久的脚步便真的停了下来。 她看着程淮折回到车边,打开后座车门,探身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方形纸盒。 “这个给你。”程淮将纸盒递了过来,“你胃疼,吃点甜的会好受一些。” 温久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买的这块蛋糕,她一点都没注意到。 冰凉的纸盒落在她手中,带着蛋糕店特有的甜蜜凉意,稍稍驱散了温久心里的难受。 程淮又道:“今天让你遭罪了,都是我的错。本来要带你吃好吃的,结果……为了补偿你,我决定明天带你去吃西餐。我知道一家还不错,环境优美,东西也做得很精致,最重要的是——不辣。” 温久抬眼,眼底流动着惊愕。 她是听错了吗? 明天? 明天他还要带她出去,要带她去吃西餐? 程淮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忍不住想笑,“明天你有时间吗?如果没时间的话,改天……” 他话没说完,温久就已经疯狂点头,生怕他要延期。 她用力点头的样子逗笑了程淮,“那说好了,明天。” 温久依然点头,因为太开心了,所以整个脸颊都泛出一圈淡淡的红晕。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的白光直射过来,伴随着引擎低沉而压抑的轰鸣声,黑色宾利缓缓驶过来。 顾司忱回来了! 那车朝着程淮和温久笔直地开过来,车大灯刺得人眼睛生疼,程淮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并将温久挡在了自己身后。 汽车在距离他们不足一米的地方停下,恼人的声浪渐止,刺目的车灯也随之关闭。 车门被推开,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先跨出来。 “顾总。”程淮低了低头,打招呼。 顾司忱双脚踩在草坪上,面色紧绷,一整个冷若冰霜。他应该是刚从某个场合应酬回来,昂贵的黑色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里,身上的黑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着,露出一截颈线。 下了车之后,他站在那,深不可测的黑眸轻飘飘扫过温久,最后定在了程淮脸上,“不在医院待着,跑出来浪什么?” 第28章 有未婚妻 “我不放心小久,过来看看她。”程淮依然将温久挡在身后。 站在顾司忱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温久的一片衣角。 “小久?”顾司忱听到这个名字,微微蹙起眉尖。 程淮道:“我问她了,她告诉我的。她叫小久。” 顾司忱冷嗤道:“她不是个哑巴吗?怎么告诉你的?” “她在我手心里写的,写了一个久字。” “哪个久?” “天长地久地久。不过她好像忘记自己姓什么了,我只好叫她小久。”程淮的解释,每一个字都在维护温久。 “天长地久……”顾司忱唇边泛起一抹寒意,讥讽道:“她倒是会挑字。” “老公。”宋轻雨出现在台阶上,一路小跑至顾司忱身边,伸手便挽住了顾司忱的手腕,“程医生和贱奴也回来啦?怎么样?玩得挺开心的?” 顾司忱面色阴沉,看来他们出去了一整天。 “贱奴”这两个字格外刺耳,程淮下意识地说:“太太,她有名字,她叫小久。” “……”宋轻雨神色一僵,眼底飞快的划过一抹慌张,她第一反应是去看顾司忱的反应,“小久?她一直都叫贱奴啊,什么时候改的名?” “我觉得贱奴根本算不上一个名字。我不知道是谁给她取的这个名字,我只知道她告诉我的,她叫小久。” 宋轻雨的手指下意识的攥紧,她就知道不该放温久出去,这就告诉程淮她叫小久了,她还说了些什么? “好好的,怎么就叫小久了?难道是因为我的小名叫九九?”宋轻雨轻声嘀咕,声音不大,刚好飘进顾司忱的耳朵里。 顾司忱眉心拧着,眼底充满不悦,他在听到“小久”这个名字的时候,也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九九。 他也觉得温久是在碰瓷九九,故而才问是哪个久字。 听到说是长久的久,他心中稍微舒服了一点,此刻听到宋轻雨的话,顾司忱更加不悦。 “老公,我们进屋吧?”宋轻雨仰头望着顾司忱,生怕再待下去,又会牵扯出许多秘密。 “嗯。”顾司忱应了一声,两人走向别墅。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程淮才转过身,看向温久:“你早点休息,明天见。” 温久舍不得。 但她也没办法一直留他,只能咬着牙,转身离开。 她躲在廊檐底下的柱子后面,等程淮的汽车开走,她才走出来。站在廊檐下,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蛋糕,小心翼翼地抱着走进屋子。 客厅灯光明亮,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坐着宋轻雨和顾司忱。 “回来了?”宋轻雨笑嘻嘻的,冲温久勾勾手指,“过来。” 温久顿了顿,抬脚走过去。 她站在沙发前面,接受着宋轻雨的审视。 顾司忱只是坐着休息,并未看温久。 宋轻雨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依旧笑嘻嘻的,“看来程医生真的很喜欢你呢,带你出去了一天,给你买了这么多新衣服。啧,你这下真是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温久不语。 “老公。”宋轻雨故意问顾司忱,“要不回头我问问程医生吧?如果他真的喜欢温久,我们何不做个顺水人情,给他跟贱奴做个媒怎么样?” 听到这话,温久惊讶的抬起了头,她死灰般的眼底仿佛燃起了一簇小火苗,里面是压抑不住的期待和震惊。 随后她看清了宋轻雨嘴角的讥讽笑容,仿佛被谁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从头凉到脚。 宋轻雨根本不会轻易放她走,哪怕程淮出面,她也一定不会同意! 她在耍温久! 顾司忱也转过脸,目光冷冷地掠过温久那张脸,心底生出一丝夹杂着厌恶的别样情绪。他冷笑一声开口:“程家门第不是那么好攀的,况且程淮还有婚约在身。” “是哦,我差点给忘了。”宋轻雨故作惊讶,“程医生是有未婚妻的。贱奴啊,你别难过,也别想太多,我想程医生对你,应该只是普通的同情。他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医生,平常就是喜欢帮扶一些生活困难的人……是我们会错意了,你可千万别多想啊。” 温久深吸一口气,她已经很努力的去屏蔽宋轻雨的话了,可心底还是被刺得密密麻麻的疼。 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声音——程淮有未婚妻了。 温久的希望破灭了。 她将程淮当做一盏灯,却没想到那盏灯悬挂于崖顶,而她,则身处崖底。 她以为触手可及的距离,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泡影罢了。 程淮救不了她。 也不会救她。 正如宋轻雨说的那样,他不会喜欢上她这样的人,他顶多只是同情。 温久如同迅速凋零的花,刚聚了一点的精气神,瞬间就散了。 她站在那里,整个人空洞洞的。 顾司忱看了她一眼,明明是想让她认清现实的,可看见她这副样子,又并没觉得痛快。反而是心口堵着一团气,闷得难受。 他收回视线起身,上楼了。 他一走,宋轻雨脸上的笑容也不演了。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温久面前。 伸手,捏住温久的下颌,宋轻雨的指甲在她脸上划过,“你真该庆幸我爸看上你,否则就你这张脸,我早毁了。” 要不是知道不能碰她的脸,宋轻雨真想给这张脸浇上硫酸。 实在是太碍眼了。 哪怕被折磨了这么多年,哪怕已经瘦成这样了,温久的这张脸还是很好看。 素面朝天已经是很动人,如果再稍稍打扮一下,于她来说真是一个危机。 宋轻雨以前不懂姚慧芬的害怕,现在她懂了。 温久低下头,避开她的手指。 她还在为了宋轻雨那番话难过,眼底都是破碎。 宋轻雨很得意,视线落在她手上的盒子,“这拿的是什么?” 温久不语。 她便伸手去拿那盒子,同时也看见了盒子上的LOGO,“是蛋糕啊?程医生给你买的?正好我有点想吃,给我吧。” 温久并不松手,抱得紧紧的。 宋轻雨扯了扯,没扯动,不满:“松手!听到没有?” 温久不肯松手。 宋轻雨用力地去扯。 “啪——”一声,蛋糕盒子被扯成两半,掉在了地上。 第29章 啪啪啪啪 温久眼睁睁看着那块精致的草莓蛋糕砸在地上,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穿了。 “哎呀——”宋轻雨动作轻浮地捂嘴,眉眼间全是故意,“这么好的蛋糕,浪费了。” 温久僵直地站着,她知道,宋轻雨是故意的。 不仅如此,还把责任都归咎到温久头上,“你也真是的,我都说了让你松手,你为什么还要用力地往回扯啊?这蛋糕盒子都是纸做的,你这么用力,当然会破掉啊。” 温久抬起头,双眼充满恨意地瞪着她。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说的是实话啊。你还不明白吗?有些东西不是你的,你就算死乞白赖地抓着,也不会变成你的。就像程淮,他给你一点甜头,你就以为自己撞了大运了?你不会以为程淮真的看上你了吧?他要是知道你早就被别人睡了,你觉得他还会看你一眼吗?” 温久的身体微微发着抖,宋轻雨的每一个字都在撕扯着她的灵魂。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狠狠凑捏。这些话组合在一起,像一个冰冷的铁锤,毫不留情地碾碎她最后一丝幻想。 宋轻雨呵呵地笑着,伸手在温久的脸颊上轻拍了两下,“要我说,你还是好好做阴沟里的老鼠,老老实实在阴沟里待着。别总是妄想一些不该有的事情,别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反而连小命都丢了。” 温久看着她得意的面孔,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所有的束缚都在这一瞬间齐齐绷断,她忽然伸出手,一把揪住了宋轻雨的头发。 用力一扯! “啊——”宋轻雨疼得大叫,“贱人你干什么?撒手!给我撒手!” 她没想到温久会忽然动手,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薅住了头发,宋轻雨很被动。 她在第一时间试图挣扎,可温久用力地往后拽,她不得不把头往后仰,以此来减少一点头皮的痛苦。 宋轻雨恶狠狠的瞪着温久,“我让你松手你听见没有?!贱人,松手啊!啊——” 温久不仅没松手,反而是拽得更用力了。 宋轻雨痛得整张脸都变色了,感觉整张头皮都要被薅下来了。 她也不知道温久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她明明那么瘦,挨打的时候都没有还手之力。 宋轻雨又急又气,“你最好一辈子都别松开我!否则我叫你好看……” “啪!” 温久抬起另一只手,手起手落,一巴掌利落的扇在宋轻雨脸上。 “你!”宋轻雨喘着粗气,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的半张脸麻麻辣辣的,嘴巴都快被打歪了。 “啪——” 又是一巴掌。 这次打的是另外一边脸,倒是对称了。 “贱人你怎么敢……” “啪——” “我必定叫你死……” “啪——” “你……” “啪——” “我……” “啪——” “……” “啪——” “啪啪啪——” 温久像是疯了一样,巴掌一个接着一个,不停地落在宋轻雨的脸上。扇过左脸扇右脸,扇过右脸扇左脸。 宋轻雨一开始还有力气叫嚣,到后面,脸巴子都被扇肿了,根本没力气叫了。 她的头发被温久死死地抓着,就好像抓住了命门,整个人都动弹不得,如同提线木偶,被温久扇的来回晃荡。 要命的是,佣人此刻都休息了,没有人来阻止这一幕。 直到顾司忱下楼,看见这一幕,他狠狠一顿。 宋轻雨已经被扇晕过去了,可温久还在继续,像个被设定好了的机器人一样,纵然扇得手疼,也未停止。 “住手!”顾司忱冷喝一声,人已经到了温久面前。 他伸出手,一把攥住了温久的手腕。 那力道极大,捏得温久腕骨生疼,硬生生地将她的手臂定格在半空中,再也无法扇宋轻雨。 “你在干什么?!”顾司忱声音染着冰冷的怒意。 “……”温久有些木然的抬头,视线呆滞的上移,和男人那双夹杂着寒冰的眼神相撞。 顾司忱一愣。 温久眼底都是破碎的伤感,此刻的她好像一个碎掉的瓷娃娃,怎么拼凑都拼凑不完整了。 单是看着,都叫人心疼。 可她明明是施暴者,竟做出这受害者的模样来。 果然,她天生就是狐媚子! 顾司忱刚想责备几句,温久便直直地晕了过去。 她的身子软下去,顾司忱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他低头,看着倒在他怀里的女孩,眼底情绪复杂翻涌。 —— 温久醒来时,人在一间狭小的卧室。 这是她之前住过的地方,简陋的只有一张小床,一个人在这里面,甚至连转身都转不开。 她猛地坐起身,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扶着床沿坐稳,缓了好一会才慢慢睁开眼。 床边放着几个纸袋子,里面是程淮给她买的衣服鞋袜。 都是新的。 温久拿过袋子,抱在怀里,闻着新衣服上的淡淡清香,萦绕在心头的情绪才稍微好转一点。 她就这么枯坐了半夜。 天亮时,外面响起脚步声。 接着,那扇门被打开,有佣人走进来,二话不说将温久架了出去。 一路穿过长廊,走向后院。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开,后院的草坪处,设了高尔夫球毯,顾司忱正在练习推杆。 宋轻雨半靠在一旁的躺椅上,脸上遮着半块面纱。 佣人将温久拖过来,“太太,已经把人带过来了。” 宋轻雨看都没看一眼,摆摆手,“丢池子里去。” 佣人点头,将温久丢进了那个养着巨骨舌鱼的池塘。 “哗啦——” 温久落入池塘,她没有挣扎,掉进水里之后,就任由自己的身体慢慢沉入水底。 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站在池边,隐隐能看见几条巨骨舌鱼游过来,往更深的地方游去。 佣人们不禁打了个冷战,纷纷往后站,生怕一不小心掉进去喂了鱼。 顾司忱只听到一道水声,到后面,池塘平静得什么动静都没有。他停下了推杆的动作,目光遥遥落在那逐渐平静的池塘水面。 最后一丝涟漪也消失了,温久还没有出来。 顾司忱的心不受控制地收紧了,他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球杆,下一秒宋轻雨走过来挽住他的手臂,“老公,我躺累了。我们去吃饭吧?” 顾司忱正要回答,忽听佣人惊呼一声:“快看!” 下一秒,原本平静的池塘里忽然泛起激烈的水花,顾司忱猛地扭头看去—— 第30章 鱼全死了 只见池塘里水花翻溅,几条赤大的鱼身如蛟龙般在水中翻滚,似乎正在激烈地分食什么东西。 “天呐!” 佣人们吓得集体后退—— “是被吃了吗?” “应该是吧?看样子是被分尸了……” “这鱼这么可怕吗?竟然能吃掉一整个人?” 宋轻雨见状,眼底浮现一抹得意的笑容,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温久她该死! 忽然手中一空,顾司忱丢了球杆,阔步朝池塘走过去。 “老公?”宋轻雨喊了一声,他也没回应,脚步也没停顿。 眼看着他走到池子边,宋轻雨跺跺脚,小跑着跟上去。 池子里的水剧烈翻涌着,从中间陷下去一个漩涡,似乎有什么正在往里面吸着。 顾司忱望着那漩涡,心口忽然一阵钝痛,他下意识地将脚步伸了出去。 “老公!”宋轻雨抱住了他的手臂,神情紧张,“你要干什么?再往前一步,你就掉进去了!” 顾司忱自己也愣了一下,他刚才仿佛被夺舍了一般,竟然真的想下水救人。 池子里的水越来越浑浊了,隐约可见那些狰狞的鱼影穿梭来去。水花翻腾得更加激烈,渐渐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暗红色! “血!是血!”岸上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佣人们纷纷捂住了嘴,面露惊愕。 虽然知道那几条鱼会咬人,但是亲眼看见又是一回事。 那血是谁的,不言而喻! 顾司忱的身体瞬间僵住,被宋轻雨紧紧抱住的胳膊绷紧如铁石,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的目光紧紧锁定那片翻滚的水域,心脏一点点地收紧,几乎要停止跳动。 一股陌生的、巨大的恐慌感瞬间攫住了他。 顾司忱忽然挣开了宋轻雨的手! “老公!!” “哗啦——” 一声巨大的破水声响起! 池水如炸开一般,一道身影冲开水花,从血色水底蹿了出来! 是温久! 她没死! 她站在及腰深的池水里,浑身石头,头发紧紧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那件崭新的白色T恤被水浸透,紧紧贴在她身上,清晰地勾勒出下面瘦骨嶙峋的躯体。而最刺目的,是在T恤衫晕染开的大片鲜红血迹! 她站起来后,血迹还在不断扩散,被池水稀释成诡异的粉红色。 而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定格在她脸上—— 只见她的嘴角,赫然叼着一块生鱼肉。牙齿死死地咬着,鲜红的血水混合着池水,顺着她下巴蜿蜒流淌,滴在胸前的血污上。 她的两只手微微张开,纤细的手指抠进了鱼鳃,如同一根锋利的钩子,将那体型硕大的鱼控制在手里。而其中一条鱼的腹部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内脏都流淌出来……鱼血染红了她的双手和手臂,滴滴答答落进水中。 她就那么直直地站在水中,双眼笔直地落在岸上宋轻雨和顾司忱的方向。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后花园。 只有池水晃动的声音,以及那两条鱼在她手里徒劳挣扎拍出的声响。 “……”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到了。 佣人们脸色发白,大气不敢出,好像此刻站在那里的早已不是一个活人。 就连顾司忱都愣在原地,此刻他的瞳孔因极度震惊而收缩着,目光紧紧地盯着水中的温久,冷寂的眸底深处,悄然滋出火花。 宋轻雨最先回过神来,看着死在温久手里的那两条鱼,眼睛都瞪直了,“鱼!我的鱼!” 那两条巨骨舌鱼,是她的宝贝。 能弄来已经很不错,养在后院更是娇气得很。 没想到就这么死在了温久手里! 宋轻雨气得要冒烟,指着温久说:“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我下去!把她摁在水里,让她喝血水!祭奠我的鱼!” “……” 佣人们面面相觑,却都不敢下去。 别说下去了,就连靠近池边都觉得腿软。 于是,谁也不敢动。 都只是站在旁边看着。 “你们都聋了吗?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宋轻雨的声音因极度愤怒而微微颤抖。 “……” 还是没有人回应她。 宋轻雨又看向顾司忱,“老公!我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她,给她长个记性的,她竟然弄死了我的鱼!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得为她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顾司忱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水中的温久。 他看着那大片刺目的血迹,看着她嘴里叼着的生鱼肉,看着她手中垂死挣扎的大鱼,看着她那双冰冷凶狠,却又带着一丝隐晦的脆弱绝望的眼睛…… 顾司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的视线就是无法从温久身上移开。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如同藤蔓在他心底疯狂滋长缠绕。那里面有震惊,有探究,有某种被野蛮生命力击中的悸动,甚至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烈吸引住的战栗。 他沉默着,没有回应宋轻雨的哭闹,也没有斥责温久的“凶残”。 他的沉默落在宋轻雨眼中,就成了默许。 她立刻吩咐佣人:“从现在开始,就让她一直站在水里,她要是想上岸,就拿球杆打她的手!一直站!站到我消气为止!” 冰冷的池水包裹着温久的身体,伤口被浸泡得刺痛麻木。 听到宋轻雨的话,温久将口中的生鱼肉吐掉。她没有看宋轻雨,视线静静地落在了那抹伟岸挺拔的身影上。 顾司忱的身后是刺目的阳光,温久站在水里,是看不清他的脸的。 可她仍旧看了他一眼。 宋轻雨的这一系列操作,已经超过正常人的底线,他就这么看着吗? 哦对。 她差点忘了。 那是宋轻雨的老公,不是她的守护神。 他会纵容宋轻雨把她丢下水,又怎么会在此刻阻止宋轻雨的恶行呢? 她终归,还是折在了这对夫妻手里! 温久垂下眼睑,默默地站在水里。湿透的衣裳紧贴着瘦骨嶙峋的背脊,她无声垂眸的样子,像是认命了,又像是在复盘着什么。 她没有开口求饶,甚至连一个哀求的眼神都没有。 她就那么站着,池水在她身边渐渐安静下去。 “老公,我头好晕。”宋轻雨发出娇滴滴的声音。 顾司忱没看她,只是伸手扶了她一把,道:“我扶你回去。” “嗯嗯。”宋轻雨的手臂环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老公抱。” 第31章 站了一天 书房厚重的窗帘拉了一半,光线有些昏暗。 顾司忱在书桌前坐下来,只觉得心里头有些莫名烦躁。他扯开领带扔到一边,修长的手指握住钢笔,开始处理面前堆积的文件,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钢笔笔尖悬在纸上,很久都没有落下去。 他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回想着后花园里发生的一幕幕。每一个画面都无比清晰,带着强力的视觉冲击,反复刺激着他的神经。 顾司忱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远远瞥见后花园池塘一角。 温久的大半个身体浸泡在水里,池塘四周是握着高尔夫球杆的佣人,她们在严格执行宋轻雨下达的命令——不许温久上岸!如果她企图靠近岸边,便要将手中的球杆狠狠地挥过去。 夕阳的余晖穿透玻璃,将书房染上一层浓稠的橘红颜色。 顾司忱站在窗边,指间的香烟燃了长长一截烟灰,他却浑然不觉。他的目光穿过玻璃窗,锁定在那片池塘中央。 微微蹙眉。 她可以徒手厮杀两条巨骨舌鱼,怎么就没胆子冲上岸呢? 只要夺得其中一根球杆,她就可以占得上风。 可她就那样站着,连动都不曾动一下,像一座浸泡在水里的雕像。只有偶尔被风吹动的发丝,才能证明她还活着。 顾司忱就这么看着她,不知不觉在窗前站了一整天。 烟盒早已空了,倒是旁边的烟灰缸里,全是烟灰和烟头。 他没怎么抽,就是点一支,抽两口,又放下了。 大部分烟,都是自己燃尽的。 男人在心情房门的时候,总会试图通过抽烟来宣泄,平时他几乎不抽烟,但今天一整盒都烧完了,他心中的烦闷还是没有消除半点。 他看着温久,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揉搓,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烦躁地将烟蒂摁熄在窗台,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 一阵微风拂过,在池面掀起一圈圈的浅色涟漪。站在池水中的那抹身影,忽然轻微地动了一下。 然后顾司忱就看到,温久缓缓的抬起了脸,目光微侧着,精准的投向他的方向。 视线在空中猝然交汇。 隔着花园的距离,隔着冰冷的玻璃,顾司忱清晰地看入她的眼底。 渗透着一股濒死的冷漠的绝望。 顾司忱像是被什么钉在了原地,短短几秒钟的对视,对他来说却漫长得如同过了一个世纪。 温久看见他了。 那个站在窗前的身影,冷漠得似一座雕像。 她勾了勾唇,觉得讽刺至极。 怎么? 让这么多佣人看着她,还不放心,还要亲自盯着她,怕她冲出去吗? 她是想冲出去的,可是她没力气了。 在水下跟那几条鱼搏斗的时候,她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此刻她只是借助水的浮力站稳,其实体内力气都在一点一点流失。 她就算可以勉力爬到岸边,也无法应对岸上那几根泛着寒光的球杆。 一棍子下来,她会直接死在水里。 而宋轻雨和她的丈夫,是不会有半分愧疚的,他们只会觉得痛快。 温久不想死。 更不想就这么死,死在宋轻雨和她的丈夫手里……她不甘心。 她在等。 等程淮。 程淮昨天说过,今天会来找她,他不会食言。所以她要想安全,就只能等程淮过来。 然而一天都快过去了,程淮还是没有出现。 眼看着夕阳西沉,温久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往下沉。 天都快要黑了,他还会来吗? 温久低下头,小腹处传来一阵阵的刺痛感,她眼前有点发黑,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发着抖。 岸边走过来一个佣人,冲她道:“先生说了,只要你去给太太跪下认个错,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了。” 温久身体僵了一下,去给宋轻雨下跪认错? 他们都已经罚她站了一天了,她凭什么认错? 温久慢慢的抬头,视线越过佣人,遥遥看向那扇窗户,她勾起唇角,挤出了一个嘲讽的微笑。 顾司忱猛地收回目光,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那股被洞穿的烦躁让他几乎失控。 “砰——” 他一拳砸在书桌上,咬牙切齿。 机会他给了,是她不要的。那她就算死在那里面,也是咎由自取。 ——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最后一丝夕阳沉进地平线,温久的力气也在一点点流失。 晚风是凉的,池子里的水温也变低了很多。 冷。 好冷。 温久被冻得牙齿打颤,守在池边的几个佣人都穿上了厚厚的外套,她身上却还只有那件单薄的T恤。 “呃……” 疼! 温久一只手捂住小腹,面色苍白如纸。 肚子好痛! 身体里有什么流出来,热热的。 她低头,借着池边的路灯灯光,看见水底涌出一片血色。 血…… 剧烈的刺痛感袭来,温久大脑嗡的一声,两眼一黑,倒在池水里。 —— 别墅里,温暖如春。 宋轻雨和顾司忱坐在餐桌前,正在吃饭。 “老公,我手疼。”宋轻雨娇声娇气,把碗推到顾司忱面前,“你喂我。” 顾司忱看了她一眼,“手怎么疼?” “还不是贱奴打的,我手腕都快被她折断了。”宋轻雨说着,把手腕递过来给他看,“你看。” 她的手腕上确实有一块青紫,不过不是温久弄的,是她自己不小心撞到的。 顾司忱已经心不在焉一天了,她听佣人说,中途进书房给顾司忱送咖啡的时候,就看见顾司忱一直站在窗边。 站了一天! 那扇窗户正对着后花园的方向,他站在那里能看到什么,宋轻雨一清二楚。 她不是傻子,她能感觉到自从上次之后,顾司忱对温久的态度已经有所转变了。 今天早上在后花园的时候,看见温久被鱼拖下水里,他也表现出了明显的紧张。 宋轻雨又不好质问他,只能一个劲地撒娇,顺便多往温久身上扣点黑锅,影响她在顾司忱心中的形象。 顾司忱微蹙眉,正要伸手去拿碗,忽然有佣人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先生太太,贱奴她晕死过去了。” 宋轻雨一怔,还没开口说什么,顾司忱已经起身,身影很快消失在餐厅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