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她姝色动人》 1、第一章 改嫁 永兴十四年。 许是临近夏日,酷暑难耐,少有人在外走动。 洛城原本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大小街道骤然冷清起来,只有街道旁边的店家和苦力为着生计勉强顶着地面升腾起来的热气和灰尘,微眯着双眼观察来往的路人,寻寻是否有生意可做。 正当犯困之际,远处驶来一辆颇具气派的马车,打着崔府的招牌,旁边还有几个壮仆跟随,一路迢迢往永春坊去。 “啧啧!已经是第四回了吧!没完没了。”花铺薛店家咂嘴几声,低声跟旁边听到动静探出头来的绸缎铺任店家絮叨。 任店家也不附和,只是笑笑。 永春坊向来是达官显贵聚集居住的地方,里面不乏王公贵族,这些人往往出手阔绰。用花铺薛店家的话来说,贵人拔下的一根毛就足够咱一家子一辈子的嚼用了,因此在永春坊外围的街道上自然而然形成了市。 不过话虽如此,能在永春坊开店铺的人也不是谁都能够得着的。大部分店铺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人撑腰,譬如花铺薛店家为何能跟任店家低声抱怨崔府。 盖因花铺和绸缎铺子背后的主人是太后娘家,贺兰氏的长子媳妇,也是崔府的二姑奶奶——崔时音。 崔时音这个名字自本人露面以来,便长久的成为洛城无数青年才俊的白月光,魂牵梦绕。 不过她极少出门,除非好友相邀。每逢此时,众人趋之若鹜,整日只挤在贺兰府门外街头,只为见她一眼。 曾有位贵妇人于宴会中偶见一面,便私下对闺中好友道:不敢见时音,只怕终身误。妾尚如此,况于男子乎。 只可惜这么个绝代佳人在无数人的扼腕中几年前嫁给了贺兰氏的病弱长子贺兰亭,当时消息一出,洛城的酒楼座无虚席,不少人深夜买醉,芳心碎落一地。 就在大家酸着眼快要把贺兰亭的名字嚼烂入腹中时,好在老天眼终究是开眼的。不过几年,贺兰亭到底受用不起佳人,在一年前去世。 这则消息不知又燃起多少人的小心思,想着崔时音是否会归宗另嫁。 按着崔家一年走几趟贺兰氏的节奏,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只看崔时音如何选择。 崔家马车慢慢接近贺兰府中的同时,处于话题中心的绝代佳人崔时音玉体侧卧,乌发轻挽,纤白的手指托着桃腮,星眸微转,正看着窗外梳着花苞头的小丫鬟在满院的花香中扑着蝴蝶。 “夫人,可要出去走走。” 一个身形高挑的秀丽丫鬟手执一柄牡丹纹团扇凑上前来,隔着冰鉴,为崔时音扇着风。 一阵清凉感扑面而来,散了一丝暑气。 崔时音支起身子来,打了个哈欠,慵懒道:“罢了,外头太热了。碧桃,你让她们玩一会赶紧回屋避暑去,当心晒伤了。对了,院子里还剩点葡萄,让她们摘些回屋吃。” 碧桃看着自家夫人的一举一动带着说不出来的美感,也许只能用前段时间她从古书中读到的“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来形容。 “夫人,她又犯呆了!奴婢去叫吧!”一位身着淡粉色春衫的娇俏女子隔着窗户打趣道。 不一会儿,便从廊下传来小丫鬟们欣喜的道谢声。回过神的碧桃嘴里嘟嚷道,“那可是夫人你亲手种的葡萄,又大又甜又多汁呢。夫人你都没吃多少。” “莫急,葡萄架上多的是呢。晚些你和青鸢想吃管够。”崔时音弯着嘴角笑道。 碧桃红着脸道谢,“夫人,田庄的管事这段时间送了些寒瓜,您可要尝尝?” “可有分些给舅姑他们?”崔时音问道。 “分了。”碧桃一提到此事就生气,“刚刚我去二夫人那,亲眼看到煦公子正吃着寒瓜。为何全府唯独我们院中没有,定是故意绕过我们。” 崔时音明白此事必是自家婆母贺兰夫人的示意,也只有她才会明目张胆的做出此番举动。 “不过是一两个寒瓜罢了,她想吃便吃个够吧。我们院里不缺。” 手握丰厚的身家,再加上亡夫留下的产业,崔时音没心思跟贺兰夫人争芝麻绿豆大点的事。或许正是她无所谓的态度,让贺兰夫人愈加看她不顺眼起来。 哪家婆母喜欢看到自家美貌儿媳,拿着大笔钱过得比自己舒坦。况且据传闻,崔时音的丈夫不是贺兰夫人所出,是贺兰大人外头的女人抢先生下来抱入府中的。 正当闲话之际,先前在廊下的青鸢进得屋内,说道:“夫人,崔家嫂嫂来了。” 崔时音听到名字,便知不是什么好事,一时兴致缺缺起来。 但来者虽是恶客,却也是她的亲嫂子,在贺兰氏府中不好将人拒之门外。便让青鸢把人请进来,看看又有何话可说。 蒋氏进屋甫一坐定,见崔时音脸色红润,立在花架旁摆弄着一盆魏紫,娇艳欲滴。 “妹妹,近来身体可好些了?” 崔时音拨弄一下魏紫鲜妍的花瓣,淡淡道:“多谢嫂嫂关心,只是近日被琐事扰的心中郁郁罢了,只需静养即可。” 蒋氏嘴角笑意僵住,随即笑了一声,“依我看心中郁郁更应该多外出走动才是,整日里窝在府中,才多生毛病。妹妹别怪嫂子说的直,母亲来之前就吩咐过我问问,前儿个给你说的事考虑好了吗?若是妹妹一直避着还未考虑好,她老人家就要亲自过来问问了。” 见崔时音不为所动,蒋氏继续道,“为人父母哪有不为儿女考虑的,母亲所生的孩子里面唯独妹妹你是寡居,往后没个依靠,自然让人牵肠挂肚。临江王可是宗亲,如今陛下无子,这位的前途可是无量的,不知有多少名门世家想把女儿嫁入王府。妹妹何必放弃荣华富贵,苦守着牌位过日子呢!” 纵使崔时音养性多年,也被此等话语激起怒火,转身冷笑,“既是如此,我且问嫂嫂,大哥和临江王相比,谁的官位更高呢?” “自然是临江王。”蒋氏毫不犹豫。 “那依着嫂嫂方才的话语,你母亲应该立即将你接回去另嫁到王府享福去才是,何必苦守着位卑的大哥过日子。” “你!”蒋氏气急败坏道,“那怎么能一样,你哥哥还活着!” 见她如此,崔时音嗤笑一声,“看来嫂嫂是巴不得大哥早点离世,好攀高枝享荣华富贵。” 另嫁的话蒋氏是彻底谈不下去了,崔时音是油盐不进,要不是临江王看上她,谁愿意来受此等侮辱。 “崔时音,话别说得这么满。总有一天你有求到娘家的时候。” 走之前,蒋氏还不忘放下狠话,好似娘家帮了崔时音许多忙。但实际上,崔时音嫁入贺兰氏,成为寡妇,娘家居功至伟。 崔时音虽是崔氏大房所出的嫡幼女,但幼时因遇匪寇流落在乡野之中,幸得一对养花的老夫妇将其抚养长大。在少时才被叔父找到,带回崔家。 或是因分离太久,亦或是因崔时音由乡野下贱之人抚养长大,亲生父母对她并不上心,甚至说颇有嫌弃。唯有叔父一家时有关心照顾,只不过还未等她适应崔家的生活,叔父荣任,一家迁到随州去了。 自那以后,她的日子越发难过起来。父母兄姐平日的忽视和斥责接踵而至,当时崔时音听得最多的话便是, “愚笨。” “冥顽不宁。” “乡野之人教出来的,果然上不了台面。” 崔时音觉得很难过,老夫妇虽然身份不如崔家高,但对她却是万般宠爱。即便家贫,也会竭尽所能花钱送她去识字念书,闲暇时间还会教她伺弄花草。 养花如爱人,从老夫妇那里她得到了远比亲生父母多得多的温暖和爱意。此话一出,立马遭到更加严厉的责罚,他们都认为她自甘下贱,已经无可救药了。 到如今,崔时音闭上眼睛回想起来只有父母嫌恶冰冷的眼神,兄姊的嘲讽,下人的指指点点,和饿到极致的挠心感。 若不是崔家不能出一个饿死女儿的丑闻,她早就不在人世。自那以后,她学会了沉默,沉默的反抗。 但在高门世家遭到当家人的厌恶,即便是亲生女儿,也很难在府中生活。 那段时间崔时音甚至自己都吃不饱,下人早就想法子调到别处去了,只有一个傻乎乎的碧桃留在她身边,两人一起种花偷偷运出去卖,日子渐渐好转。 只是种花的生意很快就被发现了,辛辛苦苦种的满院花草只因姐姐的一句喜欢,全都没了。 碧桃偷偷哭了一个晚上,早上还起来安慰她。当谁不知道,她哭得眼皮子都是肿的。 幸好叔父一家回来了,许是模样太吓人,叔母一见到她两眼直冒泪花,把她搂入怀中。与叔父一家相处的日子总是甜蜜快乐的,但也是转瞬即逝的。 本以为要继续过苦日子,不知叔父和父亲在书房谈了什么。总之,她和碧桃是跟着叔父一家一起到了随州,离开了如牢笼般的崔府。 随州的日子真好呀,好到让她终身忘怀,能在寒冷的深夜反复回想,好似能给人无限的勇气。【你现在阅读的是 】 2、第二章 公子 第二日,崔时音正当梳洗要去正屋那头请安时,便收到一封邀请函。 原是晋安长公主派人邀请她参加常乐楼的瓜果宴。 晋安长公主身份尊贵,却不是当今陛下的亲生女儿,而是先帝之女。陛下登基后,为示恩宠保留其位份不变,加之太后娇纵,她在洛城颇有风月之名。常常举办宴席、比赛,纵情欢乐。 许是时当夏令,便又起了兴致在常乐楼举办宴席。 说来在闺阁中崔时音与晋安长公主交往并不密,从嫁给贺兰亭后才有来往。只是她向来惫懒,只要无人相邀,也能在院子里品茶看书种花撸猫,呆上许久。 崔时音想着自己索性无事,也许久未出去,赴宴未尝不可,便打发人去正屋说一声,装扮一番出得门去。 却不知她打发的人刚禀告完,贺兰夫人的脸就铁青起来,底下的人噤若寒蝉。 “不知廉耻!前脚她娘家人刚上门,后脚就去外头搔首弄姿!把贺兰府当成什么地方了!” 下人们心知大少夫人虽说守了寡,但到底是门阀世家所出贵女,又有大人偏护,不敢当面说主子的不是。 “崔氏还自诩为世家大族,才守寡多久,就迫不及待找下家了。依着我看,她们不过仗着舅姑好说话罢了。” 底下从早上枯坐许久想看热闹的二少夫人何氏,仗着与自家婆母的关系亲密,往日里与崔时音嫌隙较多,颇有些同仇敌忾的意味。 闻言贺兰夫人脸色越发难看,先前只是插手大房的事情几次,就被贺兰大人狠狠的下了面子,往后她便只敢对崔时音阴阳怪气一番。 崔时音此人也是心奸皮厚,当面任她如何说,背后却把话传到贺兰大人那边去,惹得她又遭痛斥。 贺兰夫人吃到教训,心虽有不甘,但却不敢又过多举动。 这些事情她底下人都心知肚明,唯独何氏是新嫁之人,自然不知府里底细,还以为自家婆母在贺兰府中只手遮天。 正当贺兰氏婆媳背后喋喋不休之时,崔时音已经坐着马车到了常乐楼。 崔时音以为自己来得并不算晚,谁知一路到包厢中,人满为患,好不容易避开旁人灼热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来到包厢,看到四周无人,屋中长桌上摆放着各色时令瓜果,中间隔着一扇素雅的水墨屏风,将屋内空间一分为二。前方窗户大开,正好瞧见酒楼戏台,端的观景好去处。 “好个夫人!让奴家好等一番!” 崔时音脸上挂上笑容,转身望向门口身着淡蓝抹胸,外披白色薄衫,雪白的臂弯上搭着天蓝色披帛的艳丽女子,上前行了一礼。 “是我的不是,让公主好等。今日特意带来礼物,还望公主宽宥一二。” 说罢,便示意碧荷把带来的魏紫呈上前来。 “此礼极好!你养花的工夫是日益精进了,怪不得京城就你的花卉生意做得最好。”晋安长公主欣然收下礼物,笑道。 崔时音只是含笑不语,晋安长公主顺口说几句便将人引入座。在叙旧之际,忽然听到屏风后传来异响声。 “是了,还有件事未与你说。”晋安长公主指了指屏风那边,“除了你之外,我还邀请了位客人过来。只是这位客人的身份特殊,不能示之于外,还望你不要见怪。” 崔时音听着话便知此客可能涉及宫中贵人,不敢多言,只想着人多了也不碍事。 待到与晋安长公主看着戏闲聊许久,却不见有人来。反而因为窗户开着,挤在对面窗口的人愈来愈多,不知是看戏还是看人。 若是看戏,眼神往下便是,何故时而往崔时音等人的包厢瞅,若是看人,却也是遮遮掩掩,不敢正眼视人。 “阿音是想着常香楼今日为何这么多人?”晋安长公主藏在团扇后的桃花眼眨了眨。 崔时音道:“想必是为着公主的宴席而来。” “一个瓜果宴还不值当全城的青年才俊出动!”晋安长公主笑得前俯后仰,“阿音,你可小瞧了洛城第一美人的魅力,这些人可都是奔着你来的。” 崔时音浅笑道:"公主亦是美人。绝妙的美人。" 谁不喜欢别人夸赞自己,尤其溢美之词出自美人之口,更让人觉得舒服。 晋安长公主不由得下了自己的席位,坐到崔时音的身边,眼含笑意望向屏风后隐约可现的颀长身影,玩笑道:“话说,似阿音这般美人本该配个世间大英雄才不负此生,如今空守着木头牌位实在可惜。你要是放出话去要再嫁,只怕排着队的青年才俊都能绕洛城一圈。” 话刚落音,便听见屏风后传来茶杯重重放置在案桌上的声音。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晋安长公主眼中的笑意更浓,嘴角也止不住的往上扬。 “公主过赞了,只是亡夫去世未满一年,奴家没有心思谈论再嫁事宜。”崔时音摇摇头说道。 “这么说来阿音对贺兰亭是颇有一番情意?”本以为话题就此而止,谁知晋安长公主接着问道。 情意?崔时音想到此处,心情颇为复杂。 贺兰亭已经去世接近一年了,但他的音容笑貌还遗存在她脑海中。 他待她极好,刚开始成亲虽有些疏离,但他却愿意体谅爱护她。纵使常年卧病在床,也会陪她一起读书养花。 去世前一夜,还将当着公公的面将私产全部交与她,生怕她受到欺负。 崔时音想她对贺兰亭的情意应当是超越了夫妻之情。 “能得美人的一颗芳心,贺兰亭怎么舍得死呢?”晋安长公主意味深长道。 崔时音黯然,“生死由天命,岂会因人的意志而转移。” 谈论生死的话题,难免给宴席徒增悲伤,屏风后的客人想必也觉得不妥的很,敲了敲桌子。 一个小厮从屏风处绕出来端着两盏冒着冷气的冰酥酪放置到崔时音案桌前,行了一礼,笑道:“殿下,夫人。夏日炎热,俺家公子请两位尝尝冰酪。” 说罢,又从托盘上端出一碟子红艳艳的荔枝出来,放置在崔时音面前。 “这是刚从岭南过来的新鲜荔枝,我家公子说生死天定,还请夫人不要伤心,若因此事坏了身子,您家相公倘若知道也定是不忍的。” 此话一出,崔时音刚想要推拒。旁边的晋安长公主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趴在桌子上。看得崔时音一头雾水。 “好个……”讲到此处,晋安长公主又止不住的笑意,“好个公子……” 她望着屏风处,尾音拖长,语气戏谑。 “多谢公子好意,荔枝乃金贵之物,还是赠予亲友为好,时音怎好意思收下。”崔时音见晋安长公主明显在笑话那位公子送荔枝的举动,摇摇头,朝屏风处行了一礼,推辞道。 “无碍,阿音收下吧!我的这位朋友估计是以己推人,想到了自家事罢了。况且荔枝虽金贵却也不是什么稀缺之物,莫要推辞才是。”晋安长公主止住笑意,用手帕拭去脸颊上笑出的泪珠。 话已至此,屏风后那位公子明摆着不会收回去,崔时音只能收下这碟子荔枝。 享用佳肴瓜果,载歌载舞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晋安长公主柳眉微皱,正当要出声询问时门口候着的婢女碎步前来禀告。 原是一群权贵子女见长公主在此,特意前来拜见,其中领头的红衣少女便是陛下的得力助手王岩大都督的女儿王敏芝。 此女是家中幼女,上头有父母,三个兄长宠溺,因而性格极为暴烈,随身携带着鞭子,一言不合便要抽人。 洛城挨过她鞭打的贵女不在少数,碍于其父兄威势敢怒不敢言。 如今她带着人来到晋安长公主的包厢倒是让对面瞧见的人心惊胆战,生怕她冷不丁一个鞭子抽到崔时音身上去。 “此等泼妇近得夫人身前来,夫人且能讨得了好。”对面甲子四号包厢的青衣男子紧盯着对面包厢,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 “不行!我要去看看!” 说罢,转身便要出去,却被一只强硬的手臂拉住。 “李湛!你拉我做甚!是好兄弟应该陪我一起去才是!”青衣男子跺了跺脚,回头说道。 这位名叫李湛的男子生得极好,不同于洛城男子肤白文弱。李湛的皮肤微黑,五官深邃,眉舒朗目,身形挺拔,眼神桀骜不驯,动作麻利又慵懒,一看便知是从边疆初到洛城的生面孔,也是晋安长公主喜欢的类型。 “不去!你也别想去!”李湛抱胸道。 “你不去就算了!做甚管着我不去!”青衣男子气急败坏道。 李湛斜眼看了青衣男子一眼,嘴欠道:“因为你母亲让我管着你!不服也得服!” 闻言青衣男子更是气急,却不敢再提去英雄救美的事,独自一人凑到窗前看看能不能瞄见对面的丽影。 忽然,胳膊被打了一下。 “干嘛?!”青衣男子回头怒瞪。 “傅昱,你不是说你姐夫在公衙办公吗?怎么他会在此处?”李湛下巴朝着下处紧跟着一名身形窈窕,头戴帏帽女子的鬼祟男子一点。 青衣男子也就是傅昱往下一看,果然是自家姐夫,眉头一皱,“傅娇今早在家中还说他去衙门,没空来,这个时辰怎么会出现在这?”【你现在阅读的是 】 3、第三章 大丈夫身居天地间 话刚落音,屋中静默片刻,傅昱咬牙道:“管他来此处干甚,反正咱是外人,人家夫妻是自己人。免得到时帮她出了头里外不是人。” 李湛低头看着白色的披帛消失在拐角处,嗤笑一声。 “你说那高资元是不是精通蛊惑之术,怎地傅娇就对他言听计从,跟糊弄个傻子似的。明明也是从小精心培养的世家女,怎么就非他不可了。旁人一说他的不是,就跟踩中她的命门似的,现在连我们都说不得了,一说准翻脸。” “现在追上去,翻脸的人保不准就是你了。” 就在傅昱喋喋不休的抱怨自家阿姊时,李湛冷不丁的插上一句。 “不去!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又不是一母同胞,我那阿姊本身就厌恶我,何苦来哉。”傅昱毫不犹豫道,“届时跟父亲说一声就得了。” 李湛似笑非笑道:“当真不去?” 傅昱断然道:“不去!” 李湛也不多问,点点头,抬脚边往门口走去。 “你去哪?”傅昱问。 “行侠仗义。” 说罢,头也不回的往楼梯处去。 傅昱呆愣片刻,看了会楼梯处逐渐消失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对面窗户传来的欢歌笑语声,嘟嚷一声,“都到洛城了,还来边漠那一套。” 常乐楼一楼后厢房处,崔时音此刻的心情无比糟糕,不过能摆脱包厢内那位盛气凌人大小姐,倒让她松了一大口气。 “夫人,马车上还有一套换洗的衣物,我去取来。”碧桃瞧着崔时音衣裙上一大片的污渍,心疼不已,边用棉布擦拭,边说道。 “那位王小姐真如京中所言,盛气凌人。哪有这样倒酒的,分明是故意将酒杯倾倒。” “不必,你让青鸢不要把衣物拿过来,我们稍会就走,此处人多眼杂,换衣不便。”崔时音见污渍越擦越脏,显见的是擦不干净了,摆摆手说道。 碧桃见后厢房安静,周围也无人走动,便依着崔时音的话,去吩咐车夫将马车准备好。 碧桃走了有一小会,便听见开门的声音,崔时音立马转过身来,问道:“怎么这么快?” 话未落音,脸上的笑容凝滞住。 门口出现的并不是碧桃,而是一名脸色苍白,神情亢奋的英俊男子。此人鼻尖处还沾着白色粉末,见着崔时音在此处,愈加激动,踉踉跄跄的奔上前,狂热道:“我思夫人如狂,不成想与夫人有缘至此,竟在此处相见。” 崔时音连忙往圆桌旁一躲,顺手从桌上拎起茶壶,呵斥道:“你是何人?!敢私闯女眷屋内!此处尚是天子脚下,还轮不到狂徒在此放肆,快快退下!” 男子扑了个空,脑子更是混沌,分不清是梦中还是现实。但见到日思夜想之人出现在眼前,眉心紧蹙,脸颊绯红的瞪着他,无端端地生出一股美人动怒的风情,叫人心神俱牵。 “前次相见时,夫人待我百般柔情蜜意,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夫人怎忍心让我退下。” 此番狂浪之语让崔时音气结,她压根不识得眼前男子是何人,又哪来的相见,莫不是有人故意设下陷阱辱她清白不成。 想到此处,崔时音眼眸扫过男子虚浮的脚步,咬牙高声道:“你我从未相识,哪来的相见。劝你自重,我的丫鬟马上就回来了,届时你讨不了好处。” 男子闻言反而恼怒起来,“夫人好生无情,不过几日便将我弃之脑后,梦……” “砰!” 话未毕,崔时音便趁着他走神之际,将手中的茶壶砸到他脑袋上,瞬间瓷片碎作一地,男子额头冒血,倒在地上。 崔时音脸色苍白地缩着身子退坐在胡凳上,呆坐片刻,后边便传来一道嗓音。 “啧,洛城的女子都这么狠吗?” 崔时音连忙将帷帽戴好,朝窗边望去,只见临湖的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一俊朗男子双手环胸站在窗前戏谑道。 “你是谁?”见有人出现,崔时音冷静下来,问道。 “帮你处理问题的人。” 男子答道,双手撑在窗边,翻身而入,径直朝躺在地上的人走来。 崔时音侧身让过,神情紧张的看着他蹲下用手去试探男子鼻息。 “真命大,还没死。” “你是他的亲友?!”崔时音见此人一进来便奔向那个狂浪子,显见的是相熟之人,怒道。 “亲友?”男子挑了挑剑眉,答道:“算是吧!不过你放……” 听到此处,崔时音二话不说双手拿起胡凳就往他头上砸去,却在途中被一双健硕有力的手臂捏住。 “夫人难不成也想把我砸晕?!”男子微眯双眸,声线上调。 “放开!”崔时音使劲挣扎,男子却纹丝不动。 见他脸色铁青,自己又势单力薄,崔时音心直往下沉。忽然听到外头似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忙高声呼救。 “来人,此处有贼人!” “我若是此贼同伙,夫人还能在此处大声呼喊?!”男子似乎没想到她会向外称他为贼人,皱着眉头道。 崔时音听得此话,渐渐冷静下来。 “你既不是贼人同伙,那还请松开我的手。” 男子轻笑一声,松开手,“明明是夫人先要对我动手。” 崔时音低头揉了揉手腕上被捏出的淤青,“多谢公子。” 瞥见白玉皓腕上那一抹青,男子从袖中掏出一药瓶,递到崔时音面前。 “一日抹三次,过几天即可消除。” “不过你们洛城的女子也太柔弱了些,肌肤娇嫩,要多抹几天。” 崔时音原本伸出去的手立马收回来,“谢公子好意,我自会去寻药。” 说罢,便低头整理好衣裳,准备出门叫人。 男子见此,愣了会,待要再说。 这时外头的人听得有人呼喊,忙进得屋内来。正巧见着两人一坐一立,地上还躺着人。 也幸好来的是晋安长公主的人,若是旁人,不知又会传出何等话语来。 “阿音,可有碍?”晋安长公主问道。 崔时音回过神,答道:“多谢殿下关爱,妾身只是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 “无碍就好,那高资元定是在楼内某处用了五石散才会如此狂浪。此事我定会让高家予你一个交代。”晋安长公主安抚道。 如今在洛城吸食五石散之风盛行,不少世家子弟在宴会聚集吸食,常常有异于常人之举,甚至有裸身狂奔于市的,似高资元此种举动不足为怪,只能说他惹了不该惹的人。 崔时音不想将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到时吃亏的还是作为女子,尤其是作为寡妇的自己,摇摇头道:“我已伤了他,算一报还一报,此事便罢了。” 高资元的头被茶壶一扔,头破血流,按着大夫的话,一时半会是好不了,颅内或有震荡,往后怕是受不得剧烈颠簸。 看着他这般惨样,晋安长公主倒是难得生起了同情心。只是此事不是崔时音说罢了就罢了,有的是在意她的人让他不好过。 “罢了!那讨人厌的人走了,我俩且饮些酒,赏歌舞,如何?” 崔时音此时遭遇这番恶心事,哪有心思饮酒作乐,苍白着一张脸婉拒道:“殿下相邀自无不可,只是此番受了惊吓,妾身身子有些不适,想早些回府休息。” 晋安长公主见此不好强留,便挽着崔时音的手臂,将人送出门外。屏风后毫无动静,那位公子想必也是离开了。 出得门外经过一间敞开的厢房,里头传来男子的怒斥声。 “高资元吃了熊心豹子胆!凭他这般人,也敢上前染指夫人!一个贪图美色的狂徒!” 听得屋内人在谈论自己的事情,崔时音紧皱眉头。 晋安长公主低笑一声,说道:“阿音,莫怕。此人是高资元妻弟,也是你的爱慕者之一,向来见他不爽。现下正在为你打抱不平呢!” “你不也是贪图她美色!”一道清朗的声音传到耳边,尤为熟悉,不正是那位贼子嘛。 “那怎么能一样!夫人内外兼修,气质高华,我心向往之。若是夫人愿意归宗,届时,我必会上门求娶!” “说到底,你还不是看中她的脸!” 男子哑然,随即反问道:“李湛,你是不是未与夫人逢面?你若见着夫人真容,我就不信你会不贪图美色。” 李湛嗤笑一声,理直气壮道:“没见着又如何?大丈夫身居天地间,岂能贪图美色!” 此话一出,晋安长公主笑道:“此子定是不曾见过阿音的容貌,不然不会说着这话来。” 先圣尚有人贬低,自己又不是圣人,不可能尽得人夸赞。 崔时音摇摇头,不把此话放在心上。 待到将崔时音送入马车中,晋安长公主回到包厢。原先空寂无一人的房间,如今却有一俊美男子,长身玉立,站立在窗前。 “人都走远了,再望就成望夫石了。”晋安长公主将桌上的一盏酒饮下,打趣道。 男子轻咳一声,并未搭理她。 “你打算如何处理高资元。”晋安长公主继续道,“高家和傅家都不是随意好惹的,如果动静太大,会引起他注意,届时你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男子眼睫低垂,漫不经心道:“一个废物,有的是办法让他长教训,何须我亲自动手。” “小不忍则乱大谋,你的心放太多在阿音身上了。此事太后若知道,阿音的性命难保。况且王敏芝明显对你有情,她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且会放过阻碍她的人。”晋安长公主捏起酒杯,醉眼朦胧。 “似阿音这般美人若是玉碎香残,真让人可惜可叹!你可要想好。” “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她。”男子淡淡放下一句话,转身消失在屏风后,如同来时悄无声息。 “真狠心!也真自负!不愧是我弟弟。”晋安长公主望着男子的背影,叹声道。【你现在阅读的是 】 4、第四章 赌咒发誓 常乐楼的事情着实让崔时音萎靡不振,一整晚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画面都是男子那暴郁的双眼和蜿蜒的鲜血。 偏偏次日一早,又是每月一次的清账。 崔时音昨日一夜没睡好,眼下泛着青,显得额外困倦。 “夫人,若是困了不如在软榻休息片刻。” 青鸢见着自家夫人未施粉黛,斜卧于软榻中,鬓云乱洒,朱唇微翘,睡眼惺忪,甚是娇媚,心疼道。 崔时音将脸埋入软绵的被中,深吸一口气,还是强行爬起身来梳洗。 自嫁入贺兰氏,贺兰大人便颇为看重她,再加之贺兰夫人管家不利,时常将家中财物补贴娘家,底下二子又未成亲。 于是就做主将家中的管事权交由她来管理。 贺兰氏是太后亲族,只是太后父亲无子,只得太后一女,因而从贺兰氏选了个子侄承嗣。现今家中做主的是她的侄子贺兰敏,也就是崔时音的公公。 贺兰敏娶妻蓝氏,生有三子一女,长子贺兰亭,娶了崔时音,次子贺兰晔娶妻何氏,幼子贺兰樾,幼女贺兰嫣都尚未成亲。 蓝氏出身于武人世家,其父在乱世中从一微末小兵一跃而为开国功臣,深受帝王重用。 只是蓝家只出了个蓝父,后代子孙久卧锦绣之中,后继无力,门庭反而日渐衰落起来,时常需要蓝氏偷偷接济。 所生三子一女,贺兰亭身体病弱,已与一年前去世。二子贺兰晔新婚不久,为人荒诞好色,喜在外头与些浪荡子弟交往,纵情声色,时常不着家。幼子贺兰樾品性纯良,性情温和,最得贺兰夫人喜爱,与崔时音的关系最好,由崔时音举荐给崔叔父,现在万峰书院师从大儒读书。 至于幼女贺兰嫣,性情乖张放荡,自崔时音进府便一直与她找茬,时而教唆贺兰夫人为难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崔时音有钱又有人撑腰,自然不怕这小小的刁难。只是一个府中,抬头不见低头见,时常面对明里暗里的小动作,难免觉得恶心。 总之,贺兰府虽然主家人少,但并不算平静祥和,破事一大堆。 这不,刚刚核对完账本,处理完事务。便有管花园的婆子说有要事要与夫人私底下说。 贺兰府花园里面大部分的花卉多是来自崔时音经营的花铺。洛城百姓俱爱鲜花,但普通的平头百姓顶多只是采些野花回去养养,一些贵重花卉只怕是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能有闲情雅致养花赏花的,无非是世家贵族。 要与世家贵族打交道,在洛城立足脚跟,自然少不得依仗的背景。 因而崔时音的花铺生意俱是摆在明面上,洛城世家贵族都知道她擅养花,加之崔时音又是个大美人,让人忍不住想亲近。因而花铺生意是做的极好,赚到的钱能让她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只是钱赚多了,自然有人眼红。贺兰夫人多次借着自己婆母的身份想要将花铺生意拢过来,被崔时音不软不硬的顶回去,后面闹到外头,又被贺兰大人收拾一顿,才不敢在明面上抢。 明面不行暗地里的小动作就不断,借着崔时音当家,贺兰夫人便时常派人找她要名贵花卉充场面交人情。 现下贺兰府大大小小的主子房中,一年四季的花卉俱是从花铺里拿的,花园的花卉亦然。 想着花钱买安静,崔时音并不过分计较。只额外给贺兰府拨出一批数额来,超过了数额就算再要却也没有。 “春婆子,你有何事要与夫人说?”碧桃见春婆子一进来便不住的往四周的摆设打量,不悦道。 春婆子见崔时音素手扶额侧坐在榻上,眼中带着倦意,不敢多看,低声道:“非是老奴摆谱,此事事关重大,只能与夫人一人说。” 屋内只有三人,春婆子的意思是要碧桃出去。 崔时音低眸觑了她一眼,淡声道:“要么现在说,要么就不必说。” 春婆子讪笑,她本是贺兰府的家生子,先前在贺兰夫人那边做过一段时间的管事。后头因醉酒误事,被打发到花园伺弄花草。油水是一日比一日少,她又断不了酒,家中还有子女前途需要打点,眼见得日子过得摸襟见肘,想着没办法额外弄些银钱来。 前几日,却意外让她发现一件大事。 “你说的可是真的?!没看走眼!”崔时音饶是再淡定,刚听到这则消息,也不由得追问道。 “千真万确!老奴不敢撒谎坏小姐的名声!前天夜里,老奴躲在假山旁真真实实瞧见一个光头壮实男子跟着小姐身边的丫鬟兰草进了小姐院里,半夜才出来。那日月光亮,那男子的脸正巧让老奴瞧个正着,他正是感业寺的正圆和尚,以前还来府中为老夫人做过法事呢!”春婆子赌咒发誓道。 照着贺兰嫣平日的性情,她不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想到此事若是被发现产生的后果,崔时音便觉一阵头痛。 “消息可有泄露出去?” 春婆子赶忙道:“事关小姐的名声,老奴怎敢说与旁人听。” 崔时音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你家有个丫头出来做事了吧?分到哪里去了?” “老奴家里是有个丫头,诨名叫二丫,她为人老实,笨手笨脚的,只知道闷着头干活,调理不了菜品,现下只跟着刘嫂子在厨房打杂。”春婆子见主子问自家情况,急忙回道。 厨房的油水是有,但一般能吃上油水的无非是似刘嫂子这样的大厨。其余人要是没背景,没本事,只能被使唤着洗碗洗菜跑腿,连切菜都沾不上边。 春婆子的女儿估计在厨房经常被人欺负,也难为她想要替女儿想个去处。 “是个老实的倒好。这样吧,我这儿还缺个小丫鬟伺候,让你家二丫到院里来吧。此事就交由碧桃去办。”崔时音指了指碧桃,说道。 春婆子闻言心中大喜,“多谢主子恩典!” “方才那件事我不想在第四个人那里听到。”崔时音紧盯着春婆子的眼睛,淡声道。 春婆子心中一凛,连声应诺。 待春婆子走后,崔时音忍不住默念清心咒,这家是一刻都不想管了,整日的麻烦事没完没了了。 怪不得这段时间主院那边没出啥幺蛾子,原来去干见不得人的事了。 见自家夫人沉着脸不发一言,碧桃小心翼翼道:“夫人,说不定是小姐底下的丫鬟乱来,背着主子做出此等事。” “咱们这位小姐没那么蠢,她手底下的丫鬟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把人带到主子住的院子里去。”说到此处,崔时音嘲讽一笑,“只怕是她自己的主意,估计主院正座那位都没发现自家女儿干出此等事来。” “罢了。她能豁出贺兰家的脸做这事,我何须帮她善后。这几日让底下人加强巡逻,晚上多派几个人到各道门轮换值守,若无要紧事不得外出。夫人那边若问起,便说京中有窃贼出没。后头且静看她的动作。” “是,夫人。”碧桃应诺。 崔时音这边忙得焦头烂额,无心再去想昨日常乐楼的事情。高家这边却因高资元被人打得头破血流而闹得人仰马翻。 “好你个高资元!你竟敢背着我去常乐楼干出这等事来!”高资元的妻子傅娇一听到自家丈夫受了伤,在娘家一刻也待不住,一回府便直奔房中去。 打开门,话一说出口,见到他头上包着白纱布,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便有些心疼。 高资元看到她回来,眼神闪躲,心虚道:“夫人回来怎么不提前与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你怕是巴不得我不回来,你好去潇洒吧!”傅娇冷哼一声。 “怎会!夫人在我才心安!”高资元话说的柔情蜜意,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他真的对自己妻子情深意重。 “心安?”傅娇侧坐在床榻旁,盛满怒火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我看你的心全在崔时音身上了!再过几日只怕我就要打包回娘家,退位让贤了!” 高资元心里暗暗叫苦,嘴上却正气凛然,“可是阿昱与你浑说了什么话!我已有贤妻怎会与一个寡妇牵牵扯扯的。” “哼!当真没有?”傅娇斜眼望向他,还是不相信。 “夫人何必疑我,阿昱一向仰慕贺兰氏那个寡妇,与我们夫妻不和,遇到事情自然巴不得贬低我好去讨好她。我回来时料到你定是只相信娘家的话,心中便想着要好好向你解释,以免夫妻情意渐疏,谁知你竟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高资元情绪激动,要不是傅娇强行按住他,只怕要从床上爬下来对天发誓。 “罢了!我信你!你好好在床上待着。”傅娇生怕他牵到伤口,忙安抚道。 高资元说的话若是稍有理智的人来听都能挑出毛病来,奈何傅娇确实与傅昱同父异母,未出嫁前就不和已久,对他的话并不十分相信。 相反,对高资元说的胡话却很信任,这也怪不得先前傅昱在常乐楼跟李湛说出不管她的话来。 此女妥妥的为高资元所迷,昏了头脑,分不清好坏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5、第五章 想要? 虽已相信高资元的话语,但事情的经过还是要详细问清楚。 “傅昱与我说你吸食五石散过量,昏了头脑,闯进厢房调戏崔时音。父亲听了他的话,可把你我好生批了一顿,还让我们夫妻俩诚心诚意的去贺兰府道歉。”傅娇抱怨道。 “你好好跟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高资元目光低垂,轻抚额头,装作虚弱的模样,低声回道:“还能是怎么回事?先前被人抬回来,我就与父母说了。在常乐楼我是用了些五石散,但手脚俱软,就寻了个厢房休息,后头昏昏沉沉的,哪能动弹。进来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不清楚。还是被人砸了脑袋才醒过来,莫名其妙的被安上调戏的名头。” 傅娇毫不犹豫的相信这番似真似假的说辞,并对崔时音咬牙切齿。 “我就知道!肯定是崔家为了散骑常侍的位置故意让自家那个寡妇女儿干出下作的事来,就是为了毁了你的名声!” 高资元愣住,没想到还有这种借口可以圆谎。 傅娇见他呆愣的模样,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没错,“你忘了,崔大郎也在争这个职位!原本两家势力相当,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如今来这一出,他岂不是妥妥的要当上了!” “都怪你!让你昨日跟我一起回娘家,好跟父亲说说此事,尽早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你不去。现在好了!父亲气恼你!此事若传出去,你的名声也毁了!” 高资元此刻听得傅娇说的一番严重后果,心里后悔不已,哀叫道:“早知如此,我……” “你莫慌!”傅娇打断道,“咱们一时不察,中了他们的计。等会你我二人到府上去跟父亲说明白,只要父亲了解详情,站在我们这处。再收拾他们也不迟。” 听得此处,高资元更后悔了。他做了什么事情他能不清楚嘛!这个借口糊弄糊弄傅娇可以,若搬弄到岳父面前,只怕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夫人莫急!岳父大人本就对我不满,又有傅昱添油加醋,此事又没有证据证明我清白,到时只怕弄巧成拙,岳父大人会愈加嫌恶我们夫妻。莫不如就此放过,待风头过去再说。” 生怕傅娇拉着他到傅府去,高资元慌忙拉住她的手阻拦。 “放过!你能忍得下一时之气,我可忍不得。贺兰氏纵是皇亲国戚又如何,我们傅家也是经书传家的大族,亲朋故旧遍布朝野,父亲更是中书令,也不是好惹的。”傅娇甩开高资元的手,气道。 高资元暗叫不好,低声下气道:“夫人权当为了我忍忍。是我没用,让你受委屈。” 傅娇见一向意气风发的丈夫萎靡不振,即便百般生气,也软了心肠,沉默片刻,叹道。 “罢了!夫唱妇随,既然你都忍下,我还有何话可说。只是让我们低三下四去道歉却是不行。” 高资元见她扭转心意,心中侥幸,哪还奢求道歉。反正崔时音打破了他的头,也算扯平了。 夫妻达成共同意见,待高家父母前来询问傅父如何说时,两人打好腹稿将人哄过去。 傅家高家长辈只以为事情已办妥,丝毫不察两人玩的猫腻。 如此风平浪静了几日,贺兰府中又收到一封邀请函。与上次只邀请崔时音个人不同,此次是上林高家嫡次子成亲,特地邀请贺兰府中的女眷来参加。 在洛城,世家大族盘根错节,不少家族之间彼此互通婚姻。外地来的人很难插入进去。 上林高家说来与贺兰家的关系颇近,高家的当家主母正巧是贺兰夫人的姐姐,因着这层关系两家常有来往。 “明日是祥儿的大喜日子,你姨妈她特意请我们过去添添喜气。”贺兰夫人收到邀请函,倒也喜上眉梢。 平日在闺中贺兰夫人和高姨妈两人常有磕绊,嫁人之后倒是关系和缓许多,常常会走动,彼此守望相助。 其实说起来,高姨妈对贺兰氏所出的几个子女都颇为厚待,唯独对崔时音的丈夫贺兰亭不冷不热的,连带着对崔时音这个闻名于外的侄媳都颇为冷待。 她曾多次在公开场面明里暗里的教导崔时音要贤淑守贞,孝敬父母。崔时音只是面露微笑,不说是与不是。在此种应对下,训话往往几分钟就结束,训话的人也会气得拂袖而去。 毕竟谁会愿意被人像看小孩子顽劣话多的表情看着呢,偏偏又不好发作,久而久之自然不会自讨无趣。 因此贺兰夫人两姊妹也愈加看她不爽,高家通常也与崔时音的交往不多,邀请函一般都是直接送到贺兰夫人的手中。 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崔时音也懒得跟高家来往便是了。 贺兰夫人拿到邀请函本不会将崔时音叫过来,此番大家齐聚一堂,只怕心怀谋算。 果不其然,才说完高家嫡幼子成亲的消息,贺兰夫人便朝崔时音问道:“明日高家大喜,不少亲朋故旧都会来赴喜宴。你姨妈特地吩咐要给嫣儿好好装扮一番,好介绍给相熟的贵妇。我看你院里前些个培养的魏紫长得甚是娇艳,不如送给嫣儿,簪在头上,也算物尽其用了。” “当真有魏紫?!”人未至话先至,一个眉宇间透着骄纵之色的鲜衣少女从门口屏风出绕了出来。 “可不是真的,我先前经过嫂子院子的时候,就听到院里的丫鬟都在赞叹,可谓百花之首。”坐在崔时音对面的何氏轻笑一声,说道,“小姑正当妙龄,娇艳欲滴,簪着魏紫是再合适不过了。” 贺兰嫣闻言眼中一亮,无视旁人,扑到贺兰夫人怀中,撒娇。 “母亲,我想要魏紫。” 贺兰夫人似对小女的请求无可奈何,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求我有何用,这要看你嫂子舍不舍得给了。” 她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将崔时音架在那,言语间是非要崔时音让出魏紫不可。 崔时音静坐不语,就看着她们说话,仿佛说的不是自己一样。 见崔时音置若罔闻,贺兰夫人的脸挂不住了,眼见得要发脾气。 贺兰嫣便颐指气使道:“大嫂,不过是一盆花而已,不会舍不得吧!” “母亲和妹妹原来是在叫我,我原以为是叫二弟妹呢。毕竟我听闻二弟妹的弟弟一掷千金送了一盆魏紫给春江坊的知月行首,还是二弟妹从花铺买的,想必二弟妹定有多余的钱再去买。不过一盆花而已,送的了一个外头的姑娘,难道送不了嫡亲的妹妹吗?”崔时音状若醒神,随即笑道,“二弟妹,不会舍不得吧!” 这下轮到何氏幸灾乐祸的笑脸僵住了,前段时间小弟找她要钱说是要买花送给林学士家的小姐,亏她当时留了个心眼,自己吩咐人买好再给他,哪料得到这个混球竟然撒谎,还把东西白送给了一个行首。 “那盆魏紫是小弟花钱托我买的。”顶着头上婆婆快要吃人的目光,解释一句后,何氏犹如霜打的茄子,不敢吱一声。 贺兰夫人强压住胸前翻涌的怒火,瞪了一眼低着头的何氏,对着崔时音冷声道:“去外头买的终究比不过你养的,你作为嫂子,该为底下的妹妹考虑。” 贺兰嫣也望向崔时音,用命令的语气说道:“我不要外头买的,只要你院里的那一株。” 如此理所当然,让人心生厌恶。 “没有。”崔时音回道。 贺兰嫣骄纵的脾气上来,怒气冲冲的指着她,“什么意思?!你就是不想给我!” 换做是稍微讲理的市井人家,都不会见到有小姑子公然用手指指着嫂子呵斥的。这种场景却发生在自诩为贵族的贺兰家,要是传到外头去,只怕听着都要惊掉下巴。 没见得进门不久的何氏正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瞧着吗。 不过贺兰嫣能如此气焰嚣张离不开贺兰夫人的纵容,正如此刻,她也只是冷眼旁观,任由自家女儿出言不逊。 “母亲,看来父亲为妹妹请的嬷嬷还是教导不到位,连基本的礼仪都忘了。改日还是要与父亲说说,不如从宫中请个嬷嬷来,说不定更有成效。” 反正又不是她的女儿,崔时音对贺兰嫣的无礼举动也不恼,视线越过前方的手指,望向贺兰夫人,礼貌建议。 “你……” “够了!” 见崔时音拿另请宫中嬷嬷来压她,贺兰嫣忍不住想破口大骂,却被贺兰夫人打断。 “不过是小儿玩笑罢了,你作为嫂子何必计较这么多。” 崔时音微笑不语,不知洛城哪家倒霉蛋会把这位‘小儿’娶回去。要真是嫁出去,不像是会结亲,反倒会是结仇了。 “此次是为了嫣儿的终身大事,你父亲也说要你们多操心些,你且将魏紫拿过来,按着市面上的价钱给你便是。” 被顶了多次,贺兰夫人这番话以退为进,说的倒有些水平,只是还是不能如她的愿。 “非是儿媳压在手里不给,而是这盆魏紫昨日已送给晋安长公主了。妹妹若是执意要,只能去长公主府要回来了。”崔时音无奈道。 要真这样做了,外头知晓,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模样。 “那花铺总该有吧!”贺兰夫人忍着怒气道。 崔时音嫣然一笑,“有倒是有,只是花铺的魏紫都已经被人提前定下了。都是平日来往的人家,不好退订。” 总而言之,就两个字,没有。【你现在阅读的是 】 6、第六章 交代? 在崔时音一拒再拒后,堂屋的气氛可谓冷凝到极点。 贺兰夫人脸色铁青,搭在膝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贺兰嫣脸色也不好看,嘴巴一张一合,想要开口大骂,却又想到什么似的,强行咽回去,最后只是冷冷的瞪着坦然坐在下方的崔时音。 何氏等人俱是屏住呼吸坐在一旁,不敢发出动静来。 唯独崔时音怡然自得,仿佛承受压力的人不是她。 静坐片刻,崔时音见贺兰氏母女二人俱是气得无话可说,便起身微笑道:“母亲可还有事要商量?” 贺兰夫人冷眼看她。 崔时音也无需她回应,自顾自道:“若无事,儿媳就先行回屋了。” 说罢,不等上头人反应,便直接离去。到门口还能听见里头茶杯落地的声音。 “哪家做儿媳的做成她这幅模样!目无尊长!”贺兰夫人见崔时音扭头就走,气得将茶杯扫落在地,“叫贺兰敏过来瞧瞧!都是他放纵出来的!” 底下人噤若寒蝉,不敢去劝,也不敢真的去把大人叫过来。 “母亲,叫阿爹过来又有何用,他一向偏袒大房。要是他来了说不定还要说我们的不是。”贺兰嫣皱着眉头道。 刚说完气话的贺兰夫人听得女儿直白的话,越发生气了。 惹她生气的后果便是,崔时音被留在家,不准去高府赴喜宴。 听到消息,崔时音觉得不去还好,去了反而免不了要与人多费口舌。似她这般宅家的人,还是留在自家小院更为舒适。 况且现下她有个小家伙要照顾,便更不想出去与人交际了。 “夫人可要给小狗娶个名?”青鸢手中抱着一只胖嘟嘟的小奶狗问。 崔时音自打见到这个刚睁开眼睛,软乎乎叫着的小家伙,心都快化了。 从青鸢的手里小心接过,抱在怀里,轻抚它黄色小脑袋,柔声道:“喜乐吧。喜乐安康。” “喜乐。寓意好,喜乐安康,平安喜乐。”碧桃也甚是喜爱软团团的小狗。 喜乐是田庄的管事送过来的,据说是看管庄园的大狗生的,刚断奶不久。青鸢知晓之后,便将小狗抱回来给崔时音解闷。 说起来田庄还是贺兰亭留给崔时音的,自从他去世后,崔时音已经许久未去过了。 她记得田庄位于青湖旁,依山傍水。山头种了很多果树,田庄里也有几十户人家,养着家畜鱼虾。 每到夏日,两人都会到田庄去避暑。有时还会背着随从摇着小船到青湖湖面上去烹茶赏景,这也是崔时音嫁入贺兰氏难得的自在时光。 当时生喜乐的那条大狗有段时间还经常跟着两人一起散步,喜乐也跟它母亲长得相似,土黄色的身子,下巴和脚尖都是白色的。只是喜乐的身子更为圆滚可爱。 崔时音忍不住蹭了蹭喜乐毛乎乎的脑袋,听着它微微挣扎发出“嗯嗯”的小奶音,心中爱怜不已,恨不得晚上就让它睡在软塌上。 似是看出她的念头,青鸢笑道:“夫人,喜乐的小窝已经吩咐人去做了,今晚就能让它睡上。它太小了,控制不住便溺,可不能抱到塌上睡。” 念头被打消,崔时音觉得有些可惜。既然不能一同睡,就把满腔的柔情放在帮喜乐布置小窝,做小衣服上了。 如此一来一天的时间倒也容易打发。 晌午刚过,崔时音正要休憩片刻,院里却传来吵闹声。 “夫人。”碧桃凝着一张俏脸说道,“主院的桂嬷嬷领着一帮人来了,说是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崔时音蹙着秀眉,“可有什么要事?” 碧桃摇头,气道:“那桂嬷嬷强要您过去一趟,却不说什么事!要不是我们拦着她还想闯进来呢!” “大少夫人!这是夫人的命令,无论如何还请您出来去一趟主院把该交代的事情交代了!您可莫要让老奴为难。” 见屋内人没动静,桂嬷嬷领着一行主院的丫鬟在院里大声嚷嚷。 崔时音抿着唇打开房门,明锐的目光直直的望向院中,“交代?我有什么事情要跟你一个奴婢交代的。难道你仗着势想要爬到主子头上不成。” 桂嬷嬷是贺兰夫人的陪房,伺候主子多年,在府中颇有威望。除了贺兰夫人倚重的王嬷嬷,寻常奴婢见着她都以巴结为主,便是府里的小主子待她这种老人也言语亲热,唯独大房这位长得犹如神仙妃子,脾气却犟得很,向来不给她们这些府中老人面子。 管家的时候,为着自己儿子管账时贪了些小钱,便将人辞掉调走,好好的差事说没就没了。 为着这事桂嬷嬷常常怀恨在心,贺兰夫人平日里咒骂崔时音时,她也时常附和。 今日这门上门唤人的差事,也是贺兰夫人特意叫她过来的。 “老奴不敢。既然大少夫人已醒,那便随我尽快去主屋吧!夫人她们正等着呢。”桂嬷嬷皮笑肉不笑。 崔时音在屋中听到来的是贺兰夫人屋里的奴婢,就料到不是什么好事。来回回想,却想不出自己又被贺兰夫人挑出什么错事来。 桂嬷嬷等人虎视眈眈的站在院落,大有她再不走就要绑着她走的架势。 崔时音冷笑一声道:“既是母亲的意思自无不从,只是你一个奴婢却在主子的院中大声喧哗却也要罚,若是不罚,底下人有学有样,届时传出去整个洛城的人都要说府中没规矩。” 管家几年,崔时音在府中还是有威望的。听得主子吩咐,早就不忿的几个仆妇扑上前去将桂嬷嬷几人压在凳上。 桂嬷嬷嘴里还在不断呵斥,以贺兰夫人名义压人。来之前却也不想清楚,崔时音院里人的身契不在贺兰夫人手上,又怎会偏向她呢。 见桂嬷嬷嘴巴不干不净的,碧桃站在一旁指着她们落在地上的帕子,说道:“塞住她们的嘴!” 连打了好几下板子,桂嬷嬷等人涕泗横流,整个院子里面鬼哭狼嚎的。 崔时音在里头面无表情的听着,青鸢在旁抿着唇,轻声道:“夫人,老夫人那边估计快来人了。” 崔时音自然知道主院那边肯定不会坐等颜面折辱,自己迟早也要到主院去。只是去要去,但去之前杀只扑上来的鸡还是必要的。 她嫁入贺兰府本就是被崔家逼迫的,两家联姻换取利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碍着两家情面,除了原则性的错误,贺兰夫人也不能拿崔时音怎样。 况且崔时音有种直觉,贺兰府主君,也就是她的公公,似乎对大房格外宽容,对自己亡夫贺兰亭也不像是对待子女的态度。 “夫人!老夫人只怕来者不善!不如去请主君过来一趟。” 见崔时音垂眸不语,青鸢神情紧张,话语中透着焦急之色。 崔时音不动声色的看了窗外一眼,道:“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院中便传来喝斥声。 “住手!” “王姐姐!我不过奉命来请大少夫人过主院一趟,就被人胡乱找个由头打了一顿。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叫我怎么活呀!你可要为我做主呀!” 桂嬷嬷挣扎着想从凳上爬起来,但肱骨处实在是痛,只能让来人扶住自己,颤颤巍巍的站在王嬷嬷面前哭诉道。 那惨样,让人望着生怜。 王嬷嬷见到主院的人被打成这般模样,难免心中恼怒。 但她不似桂嬷嬷咋咋乎乎的,城府要深些,知道目前的要紧事是什么,忍住怒火,冲崔时音行了一礼,道:“大少夫人可收拾好了?夫人和隔壁大夫人都在主院等着。” 桂嬷嬷本以为王嬷嬷会为她做主,谁知道问都不问一声,仿佛跟没看见她们一样,忍不住再次开声,“王姐姐……” “闭嘴!”王嬷嬷是恨铁不成钢,狠狠的瞪了桂嬷嬷一眼。 桂嬷嬷原本含在口中的话语,立马被吓了回去,不敢再出声。 此番举止倒是让崔时音高看她一眼,主院那位身边也不全是蠢人。 只是如此一来,怕是有麻烦的大事发生。但该来总该会来,既然躲不了,只能去面对了。 “又不是去牢房,我有何可收拾的。既然母亲有要事急着找我过去,那便过去吧。” 崔时音将围在自己脚边,颤颤巍巍叫着的喜乐抱起放到做好的狗窝中,仔细吩咐好丫鬟好好照顾。 随即越过王嬷嬷等人,率先去了主院。碧桃见状,连忙跟上。 王嬷嬷怔愣在原地,本以为要多费口舌,谁知事情如此简单。想到此处,不免嫌弃的看了桂嬷嬷一眼。 也不知道这个蠢货是怎么把事情搞砸的。不过有个蠢货留在夫人身边也好,不正衬出她的能耐来吗。 桂嬷嬷见崔时音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就去了主院,又瞧见王嬷嬷嫌弃的眼神,心里直恨得牙痒痒。叫人扶着身子,一步一挪的跟着回主院。想着要在夫人面前好好告上一状,才不枉自己受的苦。 王嬷嬷等人相继离开院子,却无一人发现本该跟着崔时音一起走的青鸢不见人影。【你现在阅读的是 】 7、第七章 辩驳 崔时音来到主院,跨入屋门,见到贺兰夫人和隔壁同支的容大夫人在上方正襟危坐。下方围着一圈似何氏一样的宗妇。 “母亲,伯母。” “都是一家人,不要客气。”容大夫人圆团团的脸,在见到崔时音行礼时自家妯娌那黑沉的脸,笑得额外灿烂。 容大夫人的丈夫与贺兰大人俱是同母所生,只不过贺兰大人从小被过继到太后父亲这一脉,因而名义上辈分压了隔壁一头。 不过贺兰氏在他们那一辈就他们两个是嫡亲的兄弟,两人的感情深厚,一人继承父亲一脉家业,一人过继到伯父一家,总归都是贺兰氏血脉。 贺兰大人俩兄弟虽然不在乎辈分尊卑的问题,但贺兰夫人和荣大夫人俩妯娌却分外计较。 容大夫人名门出身,大家闺秀,向来瞧不起贺兰夫人粗辱无礼的模样。尤其是年轻的时候,贺兰夫人仗着自己辈分高,夫君得力,没少在容大夫人明里暗里的显示优越感。 嘴里常常挂着自家夫君如何得太后重用,太后今日又赏了什么东西之类的话,让容大夫人听着不是滋味。 不过好在上天不降无德者福分,贺兰夫人进门几年一直未怀身孕,当时老太太也就是太后的母亲还健在,对她很不待见,就连太后也颇有微词。 那时贺兰夫人的气焰才收敛起来,专心备孕。结果多番努力,还是未怀上,后来贺兰大人的院子里就多了几个美人,俱是丰乳肥臀,好生养。 不过不知是不是风水问题,几个美人好一段时间也没动静。容大夫人听闻消息,还想着说不定自家孩子有机会过继过去。谁知道贺兰夫人运气好,竟然怀上了,可让她暗自气恼好久。 好不容易关在屋中安抚好情绪,便听闻隔壁从外头抱回一个一岁多的男孩回府。 现在容大夫人回想起贺兰夫人僵白的脸,都能乐得接连几天都挂着笑脸。 只要贺兰夫人不好过,她便开心。因此她对崔时音倒是没多大恶意。 不满容大夫人挂着笑脸跟崔时音搭话,贺兰夫人直接对崔时音摆起脸色来,“你倒是身份贵重起来了,要我派人三催四请才肯过来!” 崔时音侧立在一旁,回道:“非是儿媳不肯过来,而是为了处置不知规矩的奴婢,耽误了些时间。” 贺兰夫人满脸怒容,待要说话时,容大夫人插了一句,“当家便是这样,时常有事要处理,不当家的人是不知道其中的苦。” 说罢,侧头望了贺兰夫人一眼。 贺兰夫人与容大夫人向来不睦,如若不是她是族长的妻子,她也不会忍气吞声将人请到府中来。 “大嫂。” 听到贺兰夫人的称呼,容大夫人挑了挑眉,以前她可甚少称呼自己为大嫂。 “今日叫你过来,是有要事与你说!”贺兰夫人僵着脸将话头接过来。 底下几位贺兰氏的宗妇见贺兰夫人提起要事,俱凝着脸打量着侧立在上方绝代佳人。 今日是容大夫人的儿媳与贺兰夫人一同去的高家赴宴,见贺兰夫人如此正经的说话,便朝下方坐着的儿媳看去。 只见儿媳偷偷指着侧立在一旁的崔时音,摇摇头。心里明了,怕是贺兰夫人和她的好儿媳有问题,便不发一言,只等贺兰夫人说明情况。 “家门不幸。贺兰家多年的名誉如今俱要毁在此贱妇手里!”贺兰夫人手指着崔时音,颤抖着声音说道。 崔时音抬起清媚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贺兰夫人,“我有何罪?婆母竟要毁我名誉。” 贺兰夫人见她敢还嘴,一拍桌子,指着她大声呵斥,“你还敢与我狡辩,你做下的丑事今日已被高家少夫人抖落出来,现在怕是整个洛城都传遍了!贺兰家的脸算是被你丢尽了!” 不容置疑的话语俨然要将她定罪,饶是崔时音向来不与人计较,也被激起了怒火。 “不知儿媳做了何等丑事,能轻易让贺兰家的脸丢尽?!” “冥顽不宁!”贺兰夫人气到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给我跪下!” 崔时音直挺挺的站着,微抬着下巴,直直的望着上方两人,“儿媳不曾犯罪!为何要跪!” 容大夫人眼见得两人是相持不下,皱着眉头问下方坐着的儿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雨霏,你且一一道来。” 容少夫人快速从崔时音身上扫过,轻声道:“今日大家到高家赴喜宴,宴席中高夫人因着一些事与嫣儿产生口角,一气之下便当着众人的面说阿音不知廉耻在常乐楼勾引高大人未遂,还倒打一耙。” “此等丑事是不是你做的!可还不认!”贺兰夫人愤愤道。 崔时音才恍然大悟,听着贺兰夫人斩钉截铁的话语,心里觉得荒唐至极。 “婆母未经查实,仅凭旁人的话语就给儿媳定下如此罪名,还想要儿媳认下,是何意?就算是大齐朝的衙门要给犯人定下罪名,也会收集证据,给犯人上辩的机会。难不成婆母是想枉顾法典条例,要儿媳以死证清白嘛!” “我说一句她便有百句来回,她做了丑事,如今倒成我逼她去死了。”贺兰夫人嘲讽道。 “事关儿媳清誉,如若婆母认定是儿媳的错,纵使儿媳再说百句也是无用。不过各位不知详情亲眷在此,不得不辩。”崔时音冷静回道。 容大夫人等人见她们有来有往的辩驳,看着崔时音也不像能做出此事的人,叹了声气,“弟妹,仅凭外人的一句话便说她不清白,未免太过武断。况且凭着你儿媳的姿容,还需要偷偷到常乐楼去勾引那高大人吗?要勾引也是外头的男子勾引她” 底下坐着的亲眷觉得容大夫人说的有道理,就连一向与崔时音不和的何氏,也不得不承认崔时音的确颇有姿色,能让男人神魂颠倒。 那高大人又不是什么绝世美男,或是手握重权的高位者,怎能让崔时音折腰。 这番谎话也只有高家那位傻乎乎的夫人和迫切想要将崔时音赶出大门的贺兰夫人会信了。 见众人都不愿相信她,贺兰夫人张口便说,“无风不起浪,你一个寡妇本该在家闭门守户,安分守己,却成日与晋安长公主厮混在一处,谁知道……” “噤声!” “蓝氏!” 屋内同时传来两道声音打断贺兰夫人的胡言乱语,一道来自上方的容大夫人,另一道则来自身后。 众人寻声而去,却见一样貌周正,面色微白的中年男子正黑着一张容长脸赶来。 贺兰夫人见到此人,眼神慌张,低着头嗫嚅道:“夫君,怎的就回府了。” 容大夫人见贺兰府的主君来了,松了一口气,贺兰夫人胡言乱语的话若传到皇家耳朵中,贺兰家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我若不回府,哪能知道你有这般能耐。”贺兰大人冷冷放下一句,随即苦笑着对容大奶奶说道:“劳烦嫂嫂来一趟,是我娶妻不贤,让大家看了笑话。” 容大奶奶内心燃起一丝同情,贺兰大人虽运气好得到泼天的富贵,但娶的妻子却实在愚蠢,反成了他的累赘。 莫名其妙的,容大奶奶觉得自己忽然对太后偏袒一事释然了,话语也变得通情达理起来。 “二弟莫要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关起门来说一家事,哪来的看不看笑话。” 眼光瞥过听到丈夫贬低之语犹在愤愤不平的弟媳和冷着一张脸玉立在一侧的侄儿媳,心中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既然二弟回来了,那我们就先回府了。” 贺兰大人也不想被人看了府里的笑话,点头道:“多谢嫂嫂!” 待容大夫人一走,贺兰大人便冷了脸色,坐在主位上,拍着桌面对着贺兰夫人怒骂道:“你又在搞什么名堂?!我早就说过家中事务由大儿媳来管,你没有能耐,不要来插手!现今倒好,且不说抛下管事的大儿媳领着一班子蠢货到高家去赴宴,就说你教出的好女儿为着一个男子跟人起冲突,还被她人三言两语勾着鼻子走。你还好意思把大嫂请过来,脸都被你丢尽了!” 贺兰夫人被他当着小辈和奴婢的面指着鼻子骂,老脸瞬间挂不住,强行辩解道。 “此事俱是老大媳妇在外惹的祸事,害得我们出外被人指点。你便是再偏袒也不该将事全都赖我身上。我是她的婆母、长辈,也是贺兰家的主母,说教她一两句如何不行!贺兰敏!若是你执意要偏袒大房!蓝家也不是好惹的!” 说到后头,回想起往日的辛酸,贺兰夫人眼含浊泪,话语声都带着哭腔。 贺兰大人不成想她倒委屈起来了,口口声声要让娘家教训他,想着平日里蓝家子孙那不成器的模样,冷笑一声,说道:“说到蓝家,你还好意思说我偏袒大房。你暗地里给蓝家的东西,已经够我养好几个儿子了!我偏袒大房好歹是偏袒自家人,你呢!把我贺兰家的东西全贴到你娘家去了!还好意思说你是贺兰家的主母! 你要回蓝家我成全你!管你是回娘家告什么状,只要踏出这个门你就不要回来了。至于蓝家,哼!我倒要看看蓝家敢不敢来贺兰府找我算账!”【你现在阅读的是 】 8、第八章 求情 “你!”贺兰夫人犹如被掐住脖颈般,瞪大眼睛望着眼前冷漠的枕边人,“我嫁与你三十余年!三十余年!贺兰敏!你当真无情!” 贺兰大人话语一落地,贺兰夫人的心也随之冷却,红着眼,声音颤抖,扶着高几撑住身子,在小辈面前勉强维持住颜面。 先前何氏见自家公公过来时便觉不妙,忙叫身边的丫鬟去前院把自家夫君贺兰晔叫过来。人未等到,却听到自家婆母快要被赶回蓝家的消息,慌忙上前跪下求情。 “父亲!母亲在家操劳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父亲念在夫妻多年份上,且饶过她这一次吧!” 贺兰大人已然受够了蓝氏的愚蠢,对她无多少夫妻情分,岂会随意收回自己的话。 见贺兰大人无动于衷,何氏调转头来,焦急的催促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的崔时音,“大嫂!你快些来劝劝父亲呀!” 崔时音侧过头去,此番贺兰夫人欲毁她名声,将她置于死地。不对她落井下石,已是崔时音最大的宽容。 贺兰夫人已然绝望,往后退几步,颤声道:“好!好!好!你既无情,那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说罢,毅然决然的往崔时音旁边的柱子上撞去。 “母亲!” 崔时音眼角瞥见身影的瞬间,立马伸出手去,想要将人拦住,却扑了空,只能眼睁睁看着贺兰夫人瘫倒在地,柱子上留着一团血渍。 “母亲!”一肥壮锦衣男子从门口哀嚎着扑到贺兰夫人身前。 “快去请大夫来!”贺兰大人也想不到此次贺兰夫人竟真会去撞墙,黑着脸冲身边慌慌张张的婆子喊道。 待婆子恍过神,连连应诺要出去时。又把人叫回来,叮嘱一声,“请相熟的李大夫来,不要泄露了风声。” 待到大夫来时,几番银针下去,贺兰夫人才幽幽转醒。 “母亲!”贺兰晔跪伏在床边,见她睁开眼睛,欣喜万分。 贺兰夫人涣散的眼神伴随着喊声凝聚,见到自家一对亲儿女在身边,悲从中来。 “我的儿呀!你们那狠心的父亲要将我赶回蓝家!” 贺兰大人已从大夫的口中得知她并无大碍,只是额头上有些皮外伤,又听得她还在儿女面前哭天喊地,心中认定她就是在做戏,冷声吩咐立在一旁抹着眼泪的王嬷嬷。 “快些替你们主子收拾东西!好让她回娘家哭诉去!” 刚醒来便听到丈夫如此无情的话语,贺兰夫人哭的更大声了,几乎快要撅过去。 王嬷嬷等人也是陪着主子在旁哭天抹地的,一时间整座屋子充斥着哭声。 贺兰嫣见母亲被逼成这般模样,父亲还不依不饶,红着眼,愤愤道:“父亲当真不顾夫妻情面,要将母亲赶回蓝家去嘛!” 贺兰大人本就烦心,见罪魁祸首贺兰嫣以质问的语气同他讲话,气不打一处来,“此事俱因你而起,你若是不服,也随你母亲一同回蓝家!” 贺兰嫣闻言咬紧牙关,不敢跟贺兰大人顶嘴,只恨恨的望向一旁事不关己模样的崔时音。 几次劝说,连番受挫。何氏眼见形势僵持下去,自家婆母保不准就要被休。届时贺兰府又要换个女主人,对她们几个是最不利的,为今之要是父亲消气,再打消他休妻的念头。 思及此处,便在暗地里推了只顾着抹眼泪的贺兰晔一把。 贺兰晔自然也知形势对他们不妙,但他畏贺兰大人如虎,不敢正面求情。 眼见得母亲就要被休回去也顾不上这么多了,跪在贺兰大人面前,涕泗横流,“父亲!母亲虽有错,但也不至于将她送回娘家去。求父亲看在儿女的份上,饶她一回吧!” 贺兰大人底下就只有三儿一女,俱是蓝氏所出。见一向畏惧他的二儿子跪伏在地向他求情,女儿也是红着眼眶,一脸不平之色。便是再强硬的姿态,此刻也忍不住仰头长叹一声,“非是我无情,而是你母亲太过愚蠢!几次三番招惹是非,祸害家人。长此以往,怕家族为她所累呀!” 贺兰晔以为他在说贺兰夫人嫁祸指责崔时音之事,觉得事情可以挽回,连忙爬起身来,朝崔时音行礼,“嫂嫂!今日是母亲的不是,委屈你了。但请念在死去大哥和三弟的份上,且原谅母亲一回,往后我定会对她好生看管,不再让她生事。” 崔时音看着堂前众人百态默然不语,大家明显都在等她的答复,若是她不答应,只怕是要得罪一大帮子人。 想到此处,轻笑一声,冲贺兰大人行了一礼,道:“父亲,母亲虽对无故毁我与长公主殿下的名声,但她毕竟是长辈。若是被赶回娘家,两家的名声都不好听。” 贺兰夫人闻言哭叫声也逐渐变小,贺兰晔等人也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 刚刚松下的气随着话语的转变又被提上来。 “儿媳作为小辈虽不能计较长辈的过错,但长公主殿下皇室宗亲,身份高贵,若是听见母亲在家非议她,怕是……” 见崔时音提及晋安长公主的语气意味深长,贺兰嫣在旁没好声气,“全家就你跟长公主交好,只要你不提,谁会知晓。” 贺兰晔夫妻也觉得有道理,在旁连连点头。 唯独贺兰大人晓得崔时音恐怕是在要好处,揉了揉额角,淡声道:“老大媳妇,你考虑的周全。此番你受委屈了,家里在随州万峰书院处有几间商铺,便算作对你的补偿。” “不行!”贺兰夫人听得贺兰大人要将随州的几间铺子给崔时音,惊从榻上起。 随州那几间商铺虽比不得京城的铺子,但因其位于万峰书院下方,人流量大,生意也是极好的。这些铺子她老早就打算好了,要留给自家小儿贺兰樾。 如今见贺兰大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要送给崔时音,自然不应。 便是贺兰晔夫妇和贺兰嫣等听得消息也满脸不赞同。 见满屋子全都一帮子蠢货,这帮蠢货还是自己家中的,贺兰大人强忍着怒火,冷声道:“那你便收拾东西回蓝家。” 回娘家贺兰夫人是决计不会回的,要是肯回就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况且蓝家如今还要仰仗贺兰家才勉强维持体面,贺兰夫人一旦回去,日子也不一定有在贺兰家当主母好过。 贺兰大人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其余人不敢不从,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崔时音拿到随州的铺子作为补偿,尤其是看到贺兰夫人等人犹如被人割了肉般的表情,心中快意。 但还有件事情仍需处理。 “父亲。儿媳还有一件事情需和父亲商议。” “你别得寸进尺了!”贺兰嫣捏着手帕,满脸嫉恨的望着她。 贺兰晔夫妻怕她又会提出什么要求,忙望向皱着眉头的贺兰大人,生怕他毫不犹豫又答应下来。先前是自己母亲有错在先,被崔时音拿捏住,补偿商铺给大房。现在如果她再提出无礼的要求,就算老爷子答应,他们是绝对不同意的。 崔时音对贺兰嫣的恶语状若无睹,淡声说道:“自儿媳进门以来,受父亲器重一直管着家里的账本。先前夫君还在时,唯恐我劳心劳力让我少管些家事,但受父亲委托不得不接手。如今夫君已然去世,儿媳不好一直把着管家权。二弟妹已经进门,此事交由她打理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关于把管家权交出去的事,崔时音早已考虑过。贺兰府看似是高门权贵,太后娘家,但内里关系庞杂,世仆关系错节。每日花钱都流水般,进项却无多少。加之家中又有贺兰夫人等人因为管家的事时常与她作对,府里的主子不事生产,没有一个是不惹事的。 既到了这个时候,不如将手中的烫手山芋扔出去,免得自己劳心劳力还不得一点好。 贺兰夫人和何氏没料到崔时音会提出把管家权让出来,欣喜不已,一脸期待的看向贺兰大人。 贺兰晔和贺兰嫣也喜形于色,贺兰晔觉得至少自家媳妇当家就不必为了每月的银钱跑到账房去要,直接冲媳妇伸手,岂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贺兰嫣向来对崔时音管家就不满的很,尤其是近几日府中夜里紧闭门户,不得外出,出门也被一大帮仆从跟着,她已经好几日没与自家光头情郎见面了。 只是前几日贺兰嫣还在念着,自从今日在高家见着一名伟岸俊美的男子后,光头情郎便被抛之脑后了。 贺兰大人深知府中近几年能够有条不紊,崔时音居功至伟,若让何氏来接手,只怕好不到哪里去。 但崔时音下定决心要辞去管家的事,又抬出死去的贺兰亭来,贺兰大人即便心里百般不肯,自己又不能每日亲自来管着家事,只能无奈让何氏来接手。 让何氏来接手总比让纰漏不断的贺兰夫人来要好些,况且以后总归要她来。 何氏之前就深羡崔时音管家时威风八面的模样,连贺兰夫人都拿她没办法。如今管家权跟个馅饼一样凭空掉入她怀中,狂喜不已,连声应诺。 见到她此番模样,再对比崔时音的从容,贺兰大人心里燃起一丝不安,但说出去的话不好收回来,大不了自己派人多盯着点。【你现在阅读的是 】 9、第九章 告官 崔时音把管家权交出去后,无事一身轻。 现贺兰夫人和何氏等人得到便宜短期内应该不会找她麻烦。只是贺兰夫人身边的桂嬷嬷挨了打,本以为主子会为她做主,谁知主子差点被休回去,为着这事倒是满怀怨气。 总之,这几日崔时音偷得浮生半日闲,与一脸得意的何氏交接完府内事宜,想着往日与贺兰亭在乡间田庄的闲趣,便与贺兰大人禀明情况后,带着碧桃等人收拾东西,抱着喜乐往田庄去了。 一行人刚出府门,便有有心人注意到了。 或者说前番在高家娶妻的婚宴中,关于洛城绝姝崔时音与有妇之夫高资元的绯闻通过来往宾客之嘴传得到处都是。 本来稍微有点理智的人听得此事,便知是以讹传讹。但人天性爱听绯闻,尤其是双方身份都颇为禁忌,又有高资元的妻子出来指责,在上层的圈子尤其是看不惯崔时音圈子中,暗地里的风言风语不断。 崔时音向来不爱搭理这些流言蜚语,与愚人相争只会为此无稽之谈添火罢了。只是愚人固然可恶,却也恶不过制造谣言的人。 对于高家夫妻,她这次绝不会轻轻放过。 崔时音刚离开贺兰府,崔府便有人来贺兰府中寻她,却不见她人影,最后还是何氏亲自接见。 “崔家嫂嫂可是来找大嫂的?可是不巧,她今天早上就离府到庄外休养去了。”何氏志得意满的坐在往日崔时音清账时常坐的大堂上。 蒋氏见她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样,心中暗自鄙夷,面上却带着笑容,“她可有说何时回来?” 何氏道:“嫂嫂与家公家婆说这几日心中郁郁,想要去庄子里休养一段时间。至于何时回来,这我就不知道了。” 何氏巴不得崔时音不要回来,这样她还好对府中上下打理一番。若是她一回来,依着公公偏心的劲,说不定就要将她手里的管家权收回去了。 蒋氏见从何氏的嘴里问不到崔时音归来的时间,忙连声追问道,“是哪处的庄子?” 说到庄子,何氏就不由来一股子酸意,“还能是哪处,自然是大哥留下来那处位于青湖旁的田庄。” 说罢,瞧了满脸焦急的蒋氏一眼,“崔家嫂嫂寻嫂子可有什么急事吗?” 蒋氏自然有急事,关乎自家夫君大事。此事只能让崔时音解决,不好与旁人说。 蒋氏挂上熟稔的微笑,待要将眼前满眼兴趣盎然的何氏糊弄过去。 “夫人!” 守着门的丫鬟匆匆跑到堂前来,何氏皱着眉,待要呵斥,却被丫鬟报出来的话惊得呆在原地。 “大夫人上洛城衙门把高家给告了,说高家调戏妇女,并肆意捏造流言,毁人名誉。现在衙门的人已经去高府把高家那位大人抓进去了!” 蒋氏与何氏两人这下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最后,还是蒋氏咬着牙问:“你们大夫人人呢?” 丫鬟见着两位夫人的脸色俱是铁青,忙低下头回道:“听前院回禀的人说大夫人去完衙门就从城门离开,朝青湖方向去了。” 此话一出,蒋氏与何氏面面相觑。 同一时间,高家大门正敞开着,里面鬼哭狼嚎声不断。 “李湛!我是朝廷命官,你们凭什么绑着我!” 昔日仪表堂堂,一幅正人君子模样的高资元被人五花大绑在院中,正一脸恨恨的望向眼前将手负在背后的俊朗英气男子。 “凭什么?高资元,你做了什么事情,难道自己心里没数吗?” 李湛一身玄衣,头戴墨玉冠,腰配躞蹀带。与之前在常乐楼随意自然的模样比,此刻更显肃穆。让仗着身份愤愤不平的高资元不由得低了声气。 “我那日用了五石散,头脑发了昏,后头发生了什么事全然不知晓。” 李湛挑了挑眉,“不知晓?你倒是头脑昏的及时,我可从没见过用五石散会导致人失忆。你要是失忆了我倒是可以好意为你理清,前几日,你在常乐楼调戏贺兰家少夫人在先,后又捏造流言辱她清誉。” “李湛!慎言!我知道你一向瞧不上我,但我再怎么样也算作你姐夫,你不能为了私利,强行将罪名栽在我身上。况且你没亲眼见到事情真相,就不要用调戏之罪来污蔑我,焉知我不是被人算计呢?”大齐朝官员若是调戏官眷妇女,轻则杖打,重则流放,高资元知道后果,且会轻易认错。 几位衙门身穿玄衣的下属听得高资元所言,俱皆大笑,对着他就是一顿指指点点。 “就他那样,还值得洛城第一美人去算计他。” “他莫不是以为自己仪表堂堂,容貌甚伟。” 高资元离他们又不远,知晓他们在暗讽他,红了眼。 “放肆!” “可别,你是傅昱的姐夫,跟我是八辈子打不着的关系。”李湛道,“我家里世代纯良,本分老实,没有你这么无耻的亲戚。” “是她耐不住寂寞勾引我!” 知晓来龙去脉的李湛对高资元十分瞧不上眼,如今见高资元厚着脸皮还在强行抵赖,冷嗤一声,道: “高资元,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的事早就被人知晓了,不仅我亲眼见到,还有晋安长公主也知晓此事。不过贺兰氏大少夫人心胸宽容,不愿与你计较罢了,不然你真当旁人是傻子嘛!” 高资元脸色煞白,哆嗦着嘴唇,想要再说什么。 李湛却已不耐烦,手一挥,让旁边看了许久热闹的下属将人拎下去。 才到门口,就被听闻消息匆匆从去寺庙祈福半途中折返的高资元父母拦住。 “李大人,我儿是朝廷命官,不知犯了何罪,要将他折辱至此。” 相较于怒气冲冲的高家夫人,高家大人久经官场,见到他们一行人便知道是他们是司隶校尉底下的人。 自然不敢强行动手,只是忍着气拱手问道。 此事不待李湛解释,旁边向来混不吝的朱大大声嚷嚷道:“李大人,咱们跟他们在这磨叽什么?索性这厮犯下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校尉大人还在等着,早些过去吧!” 朱大是司隶校尉蒋玮的拥趸者,一向不待见这些世家大族。见李湛还在那跟高家磨磨唧唧的,生怕他是故意拖延时间。 李湛斜睨了朱大一眼,道:“朱大,你急什么?高家大人好歹是官场前辈,虽然丢了官位,教出的儿子也不咋地,但他本人又没跟他儿子一样犯法,怎能对他无礼。” 此话一出,高家大人如同吞了苍蝇似的,不知该不该受他一份情。 李湛才不管眼前人是怎么想的,依着他一贯的想法来,能生养出高资元这种厚颜无耻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直接开口道:“高大人,莫要装糊涂。你亲生儿子干了什么事情,你这个做父亲的能不知道。若真不知道那也是你教养不对,自己好好跟人打听打听你家儿子犯了何罪。可别在这阻碍衙门办事,不然去衙门的就不止你儿子了。” 说罢,绕过高大人,挥手示意朱大等人继续押着高资元走,自己跟在后头大步往大门方向走。 高氏夫妻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儿子被硬生生的押着往衙门去,毫无办法。最后,只能一边咬牙跟着去衙门,叫管家去傅府报信。 傅府这边,傅娇一大早便被傅大人从高府唤回家来,臭骂一顿。 盖因她在同族兄弟的喜宴上,捏造谣言,把贺兰家和崔家得罪了。且不说这两家,现在只怕高家内部也对她极为不满。 “我怎么教出你这个蠢货出来!先前就跟你好生说过,既然有错在先就态度低些,人家心胸宽广,不计较,好好去贺兰府跟人家道歉,此事也就在暗地里过去了。结果,你前些日子干出什么好事来!到喜宴上当着众人的面肆意捏造谣言,败坏人家清誉。还真以为自己奸计得逞了,你有没有打听过现在整个洛城都在看谁的笑话?!全看的是傅家和高家的笑话!” 傅大人身居高位多年,无论在外人还是亲人面前,向来稳重自持,如今面对傅娇却是言语激烈,满脸怒气。 傅娇面对父亲的怒气,不敢言语,低着头听训。 傅大哥看着自家妹妹被骂得垂头丧气的,不忍道:“父亲,事已至此,再骂妹妹又有何用?前段时间我与崔序一同喝过酒,崔家已经答应不会计较此事,还会帮忙劝说。贺兰府有几名子弟正当考评之际,也不会多生事端。不如让妹妹私底下去贺兰府道个歉,如此便了。” 此言一出,傅大人更是火冒三丈,“你以为你是什么?!你老子我是什么?!为着这个孽女与高家那小子的事情,就要把傅家百年清誉搭上去?!如此便了?你是嫌傅家平稳日子过长了,生怕不能招些祸事来,是吗?!要真如此,你也不要待在洛城了,尽早出府另过。” 傅大哥被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脸一阵青一阵白,低着头不敢多发一言。 傅昱左右看着,心中觉得好笑。不愧是同父同母的两兄妹,一样的高高在上,得势便猖狂。【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第十章 傅父训女 事已至此,就算想将眼前的孽女重新塞回肚子里也不现实。况且傅娇的母亲早已离世,自己不多为她打算一些,谁能为她多考虑呢。 傅大人长叹一声,坐回主位上,神色肃穆的朝着低头不语的傅娇平静道,“原本我就不同意你与高资元的婚事,当时是你先与他行苟且之事,败坏家族名声。此番行状,按照家中规矩,本该让你直接出家修行,以免丢家族脸面。 是我先前想着你们兄妹俩母亲早逝,我又忙于公务,疏于教养,才养成你们这种恣意妄为的性子。既然你想嫁到高家去,那便遂了你的愿。高家门第比傅家低,只要傅家没倒,你的日子总不至于难过。只是我不成想我的女儿竟然这么不争气,被人像傻子一样的糊弄,自甘下贱,跟个市井野妇一般。” 听到此处,傅昱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面对父亲的拳拳心意,傅娇有些动容,但对其中关于她的指摘并不认同。抬头想要辩解一句,却被傅大人冷静凌厉的眸光镇住。 “我作为父亲可以为你收拾烂摊子,但他高资元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拉上傅家!如此没完没了,还真以为捏着你就能在傅家面前耍大刀了!现在我只给你两条路,第一条:跟高家和离,等事情平息后,我在外地再给你寻个好人家另嫁。第二条:你可以继续跟着高资元,不接受为父的好意。但只要你踏出这扇门,从此便与傅家再无干系。往后无论你过得怎么样,都不要上门来。你自己选吧!”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震惊不已。 傅昱知道老头子已经对高家极度不满,但也不曾想到他会真狠下心来让傅娇和离。 傅娇骤然听到父亲的话语,惊措不已,慌忙道:“父亲!相公平日里虽多有仰仗傅家,但他从未干过拖累家族的事来,反而因为未能回报常有愧疚。常乐楼之事俱是崔家的阴谋,他也是被算计的!正因如此女儿才会见不得崔时音小人得志,当着众人面将她戳穿。” “闭嘴!”傅大人见到至今她还在护着高资元,满脸失望。 傅大哥见父亲显见的对妹妹失望透顶,不愿意再问下去,便打岔道:“定是高资元那厮花言巧语,妹妹才会误解。既是误解那倒好办,今日我便让你嫂子与你一起到贺兰家道歉,才好把误会解开。” 见得傅娇还是愤愤不平,自进来便默不作声的傅昱冷笑一声,问道:“阿姊说高资元是被算计的。我倒想问他身上能有什么值得算计的?” 傅娇见傅昱阴阳怪气的模样,原本压着的脾气一点就着。 “傅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母亲一向见不得我好!那日分明是你和崔家合起伙来对我夫君进行欺诈,就连李湛那个外地来的土鳖也是跟你穿一条裤子。” “欺诈?”傅昱不可思议的望着傅娇,说道:“那高资元是给你灌了多少迷魂药?” 此言一出,不止傅昱想不通,傅娇身边的亲哥亲父都觉得她被高资元糊弄的程度不轻。 “他们欺诈你什么?”傅大人压着胸中的怒火,问道。 傅娇丝毫没有觉察到身边人情绪的变化,脱口而出,“崔家自是为了散骑常侍的官职!而傅昱纯粹是被崔时音迷了心窍,又兼之看不得我们夫妻好,与崔家私底下苟合。” 听着眼前孽女振振有词的话语,傅大人再也克制不住怒火,从牙缝中蹦出两个字,“蠢货!” 这次就连向来站在傅娇身边的傅大哥也无语至极,连连在旁摇头叹息不已。 “区区一个散骑常侍的位置就能让崔家嫡女、贺兰氏长媳用毁掉清白的方式去陷害高资元,呵!他算什么东西!”傅昱有的时候真想问问自家老子,傅娇是不是他亲生的。傅家人虽算不得人人聪明,但区分真假还是能做到心里有数的,唯独傅娇跟不长脑袋似的,莫不是遗传到母系家族那边。 想及此,傅昱默默看向傅大哥那边。 “我便知道,你定是心向崔时音,只可惜人家眼界高,可瞧不上你呢!”傅娇不甘示弱道。“我相公是你姐夫!你如此不知尊卑大小,这便是你母亲教给你的东西吗?!” 傅昱对自己母亲平日里是最尊重不过了,见傅娇指摘自己也就罢了,还在言语中对母亲不敬,便冷着脸道:“母亲大人教给我什么东西就不劳你费心了。倒是你,还是多想想凭着你外家楚氏的教养怎么把自己名声洗白吧!真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吗?就你们夫妻二人聪明。” “三弟!”傅大哥冷声阻拦。 傅昱嗤笑一声,朝面带不满的傅大人道:“父亲,既然此处人皆看我不惯,我也不留在这碍眼了!” 话毕,未看上座那位是何反应,抬脚便要走。 这时门外却传来通报声。 “大人!” 傅昱见门外低着头恭敬站立的人是母亲身边的苏妈妈,冷着的脸变得柔和,脚步停下。 “不是说了无事不要来通报嘛!”傅大哥见到苏妈妈没好声气道。 苏妈妈脸色不动,沉声道:“非是老奴擅闯,而是高家出了事,来了人在夫人那哭叫着要大小姐回去。夫人怕有急事耽误,便让老奴把人带过来了。另外,夫人让公子回去一趟。” 傅昱本要走,见得高家的仆从哭嚎着跪在堂前,自家老爷子和好大哥的脸色俱是不好看,倒也不想走,饶有兴致的留在原地瞧着。 苏妈妈见此形状也不催着他走,反而一脸沉静的在书房外等候,听着里头的动静,眼中时不时闪过一丝笑意。 书房里头傅家父子如今是头疼的很,尤其是傅大人,他也没想到自家夫人会直接让人把高家人领到书房来,明明可以将他们拒之门外,这不是丢家里的脸吗? 跪在地上的高家仆从涕泗横流,跟死了亲爹似的,哭叫着冲傅娇道:“大夫人!大人被李湛那厮强行抓走了!说是要将人送到衙门定个调戏诽谤妇女之罪。老夫人知晓事情后,承受不住昏过去了,小小姐受到惊吓,一直在哭叫不止,喊着要您,如今家里是乱得不像样子。老大人请您快些回去,好好安抚小小姐,他好去府衙打探情况!” 傅大哥听到李湛的名字,哪能不知定是高资元那厮被人告到府衙去了,受理此事的定是父亲的死对头袁丰。 事情怕是闹大了。 想到此处,见高家仆从还在傅娇面前哭嚎,心中烦躁,上前就将仆从踹倒在地。 “你喊个甚!没规没矩的!要说就把话说清楚!” 他能想到,老而弥坚的傅大人也自然能想到。紧皱着眉头向平息了哭声,一脸唯诺的高家仆从问道:“是谁去报的官?” 仆从哭诉声字字戳进傅娇心窝,恨不得直奔回家,见父亲还在询问,满脸焦急张口欲言,却被傅大人冷眼制止。 “是贺兰家寡居的大少奶奶。”高家仆从忙低头回道。 此言一出,连傅昱都怔愣在原地。 随即,冷笑一声,“是你们欺人太甚,得寸进尺在先,怪不得人家会反击!” 傅大人面无表情,傅娇却忍不得,瞪圆眼睛,怒道:“傅昱!你作为傅家子弟,不向着自家人就罢了,还帮着外人说话。你干脆上崔家,钻崔时音的裙底得了!” “够了!”见傅娇越说越离谱,傅大哥连忙出声制止,没好声气的冲傅昱说:“你就不能少说点吗?还嫌不够闹腾。” 傅昱向来与他们兄妹俩是面子情,如今见傅轩在他面前充老大,嗤笑一声,甚是不服。 “大哥话说得好听,明明事是因她而起,如何反过头来指责我闹腾。” 见傅昱当着众人的面不给他面子,傅轩也颇为恼怒,但此事确系由傅娇引起,他倒不好说些什么,只是阴沉沉地看着傅昱。 傅昱才不管这两兄妹此刻是如何气急败坏,反正他和傅轩他们同父异母,向来不合已久。 傅娇见自家大哥被傅昱撅了回来,含恨道:“傅昱你与你那好表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表面上当着父亲的面恭敬,暗地里巴不得我和大哥不好,好给你们腾出路来!” “够了!”傅大人冷肃着一张脸,端坐在梨花太师椅上。 “还嫌不够丢脸嘛!” 见众人不敢出声,冷声朝傅昱道:“既然你母亲那边让你过去,你不去还在这作甚。” 傅昱晓得他是对自己说的话不满了,要打发他走,便道:“眼下大姐的事更重要些。” 傅大人见这逆子还在耍嘴皮子,眼角抽搐,书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不舍得。瞥见书架旁的鸡毛掸子,便上前拿起,朝傅昱走过去。 傅昱见父亲来势汹汹,见势不妙,忙不迭撒腿就走。 傅大人见他识相,冷哼一声,望向站在门口欲走的苏妈妈,道:“你回去与夫人说,高家的事我已知晓,往后高家人上门便直接打发走就好,不要什么人都放到书房来。” 说罢,不顾傅娇反对,让人将高家仆从领出门外,显然已做决断。【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第十一章 泛舟偶遇 洛城因崔时音报案之事闹得风起云涌,当事人却一脸悠闲自在的登上青湖旁的高楼,津津有味的看着手中的游记。 惬意之际,却被来人急切上楼声所打扰。 “大夫人!夫人她身体不适,在休憩!” “让开!”一道气急败坏的呵斥声响起,想来底下的丫鬟是拦不住这位来势汹汹的访客。 在人掀帘进来之前,崔时音眼眸冷淡,将手中的书卷合起。 “二妹妹好兴致,在洛城做下天大的事情,还能在庄子里淡然自若。”蒋氏一进来便觑见崔时音云髻高耸,身着浅绿色的春衫临坐在窗前,白色的披帛随着青湖迎面而来的清风飘逸,恍若神仙中人。 崔时音宛若未闻,极目远眺,仿佛被青湖湖面低飞的沙鸥和远去的白帆占据心神。 良久,还是蒋氏耐不住性子,开口道:“二妹妹,你也是崔家嫁出去的姑娘,就算为着出嫁前的事有怨气,做事之前也得顾念着家里的养育之恩。高家那事,你实在做的莽撞,那种事情本该低调处理,怎能去报案?你可知整个洛城都在看崔家的笑话。” “低调处理?嫂嫂说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崔时音嘲讽道。 蒋氏待要反驳,崔时音继续道:“高家和傅家许了大哥什么好处?让嫂嫂能专门从洛城追至庄上来。” 好处自然是给了的,不然蒋氏也不会顶着烈日到乡下的田庄上来。不过暗地里的事情却不好翻到明面上来说。 当崔时音说出这句话时,蒋氏就不可能承认,不然传出去自家丈夫的名声就毁了。 “我全是为了崔家和妹妹的名声着想才不辞辛劳前来好言相劝,二妹妹说出这般话来,让人寒心。” “寒心?”崔时音望着眼前美景,忽然觉得与不相干的人争辩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便直接了当道:“我既已报案,便不会再做出改变。嫂嫂若是拿了东西受人所托,想必自己也能把东西送回去。” 空着手打道回府,蒋氏自是不肯,“二妹妹非要如此不近人情,只为了自己快活。撤案于你来说不过小事一桩,于崔家和贺兰家而言却是休戚相干的大事。高资元虽是高家旁系子弟,但他娶的是傅家嫡长女,背靠中书令这个岳父,根基深厚,不是好惹的。便是他身后的高家,也不会坐视你毁坏他的名声。何苦为了此事,闹得与两家结仇呢!” 听得此话,崔时音轻笑一声,“既是与崔家贺兰家休戚相干的大事,为何来此处的只有嫂嫂呢?也辛苦嫂嫂了,拉下脸为大哥谋事,不知大哥晓不晓得。” 蒋氏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铁青起来,崔时音见状,愈加笑吟吟道:“想必他是晓得的,却还是躲在后头,让你来了。” “你哥哥他自有大事去忙。”蒋氏咬牙暗恨,如今自家这小姑子是越来越牙尖嘴利,再也没有未嫁前的温和纯良。 崔时音挑挑眉,不置可否。 蒋氏忍着怒气,待要再言。身边带来的丫鬟却急冲冲进来附在耳边低声几句。 崔时音隐隐听得几句‘石子街’‘杜氏’‘大爷’,又见蒋氏脸色大变,心中了然。 见蒋氏脸色苍白,坐立不安。崔时音善解人意道:“大哥那边想必是有事需要嫂嫂去做主,那我便不留嫂嫂用晌午饭了,以免耽误嫂嫂回程。” 蒋氏此刻恨不得立马回到洛城,无心与崔时音争个长短,闻言恨恨瞪了她一眼,转身带着一帮子仆从,灰溜溜的打道回府。 “奴婢刚刚听得大夫人身边的丫鬟说,大爷在石子街置办了一套院子,养了外室在里头。那外室姓杜,据说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青鸢在旁轻声细语道。 崔时音方才听到杜氏二字便已了然,碧桃从小也是在崔府长大的,对崔府大大小小的事情不说了如指掌,至少也可说略知一二。闻得此事,脱口而出:“带孩子的杜氏寡妇?夫人!莫不是表小姐?!” 崔时音侧头,伸手敲了敲碧桃的脑袋,“管她是谁,她们不来烦我,且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青鸢在旁浅笑,碧桃也不恼,跟着一起笑道:“正是,大夫人每次来都没甚好事,该让她忙活一阵时间,省得她老是来打搅夫人。” 崔时音摇头。 蒋氏自小与崔浩定下婚约,本来两家门户相对,是一门好亲事。但天有不测风云,蒋氏父亲早逝,又无子,家中权力移交到她叔父手中。 风水轮流转,叔父家的子女一跃成为府中的主人,叔父一家虽没有苛待她,但地位上的落差让她心中破了个大洞。 与崔家的婚事成了她在蒋府苦熬的慰藉,哪怕她知道未来的丈夫有个相好的表妹。 环境造就了蒋氏的性格,如果说刚开始崔时音在她身上见到的是相同的遭遇造成的敏感性格,后面与之相处愈久,愈发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 蒋氏踩高捧低,为人心狭好嫉。凡是见过她低三下四的人,无论善意与否,都会让她怀恨在心。崔时音在她身上吃了个大亏,现在对她只是保持表面上的尊重。 蒋氏不简单,她的丈夫崔时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那个所谓的好表姐杜音寻,为人看似柔顺,实则暗藏祸心。三人凑在一处,只怕崔府以后是不得安宁了。 想到此处,崔时音心中畅怀不已。 无闲人来打扰,再加之洛城那边传来好消息,高资元已被关押入狱,日后定是逃不脱罪责。 此事还是多亏晋安长公主亲自出来指证。高家这边原本是四处打听援救,但后头不知为何停下动作,像是彻底放弃高资元。 总而言之,崔时音这几日过得甚是舒适。 每日清早一起,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用完田庄自产大米熬成的浓粥,再吃两枚鸡子,便已饱腹。 菜肴虽不似府中精致繁多,但胜在天然美味。况且崔时音也不是贪口腹之欲的人,田庄中的菜肴反而深得她心。 闲暇之际,她还专门在田庄中寻了几块地,细细的整理出来,种些蔬菜瓜果。 虽然累些苦些,却也让崔时音从劳作中感受了快乐,跟自己打理花卉一样,轻松自由,又有些许成就感。 为此,还特地吩咐田庄管事多备些大米等自家种的东西,连同青湖中的特产青鱼晒成的鱼干,一起送给远在随州的叔父一家和晋安长公主等亲朋好友。 “这几日在湖面上垂钓的人倒是多了许多。”崔时音抱着明显壮实了一圈的喜乐,望向不远处碧绿色湖面上越动的帆影,跃跃欲试道。 “夫人,可是想要去青湖泛舟?”碧荷苦着脸道。 碧荷向来胆大,精力充沛,唯独遇到水就如软脚虾般,站立不起来。见崔时音想到青湖上去泛舟,还未到湖面,胃中便泛起酸水,显见的畏水至极。 崔时音知道她去不得湖面,笑道:“你留在田庄照看好喜乐,我和青鸢到青湖上掉得几尾鱼来,正好让厨房做一顿全鱼宴。” 众人皆笑,其实田庄临近青湖,哪里就缺主子钓的鱼。不过主子来了兴趣,想要到湖面上泛舟放松心情而已。 田庄中早就备好画船,崔时音也换好衣物,带好帷帽,拿出先前与贺兰亭一起垂钓时用的钓竿来,登上船,和青鸢伴着三四个会划船的仆从往湖面中去。 青湖此刻正值青鱼肥美之时,不少有闲情的达官显贵乘着画船在湖中央聚席饮酒。附近靠着打鱼为生的市井小民也划着自家的小舟挂上笑脸,四处兜售自家瓜果小吃。 若是遇到大方的客人,包揽下来,几日的饭钱却是不愁。但也有背运的时候,恰如此刻,一群恶仆在自家主子的驱使下用竹竿去戳打船下兜售瓜果的老翁。 老翁不顾身上的疼痛,拼命划着桨想要离开此地。但小舟在竹竿的干扰下左右摇晃,舟上的瓜果随着水波倾覆入水中。老翁左右护着却徒劳无功,眼泛泪花,满脸哀愁的望向散在碧绿湖面的瓜果。 那群恶仆见到老翁如此失意,大笑着继续将竹竿往小舟上戳,一幅不把小舟戳倒不罢休的模样。 崔时音在不远处见到,心中不忍,吩咐船夫将船划过去,想要制止。 还未靠近,便听见前方传来呵斥声,“一群贱仆恶主也敢在青天白日下残害百姓!不知所谓的东西!” 话毕,崔时音亲眼见得一青色劲装男子,曲臂弯弓,射出的箭直直的朝站立在恶仆中间的主子去。 “大胆!” “主子!” 那恶主一下子瘫软在地,也不知是死是活。旁边的画船听得动静,连忙靠拢过来。 “李湛!你胆大妄为,竟敢当众杀人!” 崔时音这才知道,这位射箭的男子竟是在常乐楼中遇到的那位无礼之人。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杀人了?”李湛捏着弓箭,似笑非笑道。 质问之人似是没想到他还会当众狡辩,指着乱成一团的画船气急败坏道:“庞兄都已倒地,你有何话可说!”【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第十二章 湖面争端 崔时音听得此话心中咯噔一下,此人有些行为虽令人讨厌,但方才的举动却是见义勇为,只是过激了些。 见旁边画船的人纷纷出来看热闹,崔时音暗暗着急。 正当场面逐渐失控之际,李湛大笑一声,“我当然有话可说。我不过射中他的帽子,这软蛋就软了手脚。可见所谓的世家子弟也不过如此,都是欺软怕硬的货色。你与这个姓庞的是好友?人人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必你也与他一路货色。” 见李湛如此意气风发,众人也将信将疑地呵斥乱成一团的庞家仆从将他们主子的帽子取下来。果然箭是插在帽子上,庞士钊这厮纯粹是被吓晕的。 被李湛当众点名打脸,质问的男子憋红着脸,张口欲言,却又瞥见李湛手中把着的弓,最后只能悻悻说了声:“边漠野蛮子!” “呸!你这厮只晓得躺在先祖的功劳簿上混吃等死,哪来的脸皮说我家李兄弟!” 在李湛旁边站着的黑衣大汉见此人倒打一耙不成,反而口出恶言,索性也不与这些世家子弟讲究礼仪,叉着腰指着对面一通骂。 对面那人也甚是恼火,被李湛骂便算了,如今被一个不知来历的人骂,却是忍不得,随即开口道:“你却是哪家子弟?也来指责我。” 黑衣大汉叉着腰大笑:“俺家可不似你们这般骄奢,只是跟着大人干刀口上舔血的事,专逮着欺压百姓的达官贵族宰。” 黑衣大汉的话明显意有所指。 “想必是校尉袁大人下面的人,前儿个好像是他们带着人去高府。”青鸢低声道。 崔时音闻言带着帏帽出得船舱,来到船头。 此时湖面无风,碧绿的湖面泛起微小的水纹,局面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司隶校尉袁丰大人平日里虽铁面无私,秉公执法,受皇上器重,但也得罪了一大帮世家子弟。在世家大族之间传出个刻薄寡恩,不择手段的名声来。 在场的世家子弟家中哪个能做到问心无愧,不被袁大人揪到小辫子,那真真是屈指可数。 “大家都是为国办事,身份何分高低?达官贵族的身份也是老一辈拼死拼活积攒下来的,这位兄弟出此言未免过于戾气了些。袁大人,你觉得呢?” 右边一座更为精致文雅的画船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立即吸引了全部人的视线。 看着眼熟的画船,有人惊呼“原来是景桓,他游学归来了嘛?景家也没传出消息来呀!” “当真是景桓公子!” “景桓在此,正好可以杀杀这厮的风气!” “景桓公子此话一出,袁某倒是不好说些什么了。看在景桓公子份上,好歹要教训这两个不争气的年轻小伙子。”听着外头议论纷纷,一道声音回道。 画船里面随即出来个健硕的长须男子,双目炯炯有神,冲着不远处的李湛和黑衣男子招呼道:“李湛!朱大!你们两个的差事是办完了?整日来这招惹什么东西?须知你们是拿了朝廷俸禄的,不要学旁人如蛀虫般只晓得欺压百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殊不知历史上不少王朝便是由此而一步步败亡的。” 这番话是说的大义凛然又合情合理,也说的有心人怒火中烧,闲观之人瞠目结舌。 只能说不愧是大齐朝有名的硬骨头,不肯吃一点亏。 李湛闻言朗声大笑:“大人说的是!小子受教了!”,朱大虽鲁莽,但也分得清好赖话,晓得袁丰大人是在为他们撑腰,扬声道:“正是!大人说的真是好!” 见他们三人一唱一和,其余人俱是敢怒不敢言,纷纷朝景桓公子那边看去。 “既如此,那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了,愿袁大人往后能够保持这份初心,也不枉陛下的器重。”景桓公子面对三人明晃晃的挑衅,也不恼,坐在船舱中淡声道。 袁丰大人甩袖扬声道:“这是自然!” 话不投机半句多,说完此话,袁丰便离开景家的画船上李湛他们船上去了。独留一群暗自遥想的人在原处,大眼瞪小眼。 “不愧是景桓公子,百年世家出来的到底气度不一样。”青鸢望着近在眼前景家画船感慨道。 崔时音瞥了湖面一眼,方才那老翁已跟着李湛他们的画船走了,笑道:“怎么不一样了?我倒觉得袁大人他们倒是有趣些。” 青鸢道:“袁大人他们自是不俗,只是方才说话有些盛气凌人,不如景桓公子沉稳有风度。” “盛气凌人要看对象是谁。若是面对只知贪腐、欺辱百姓的世家权贵盛气凌人,是有气节。若是对着无辜弱小的贫民百姓盛气凌人,那便是禽兽不如了。”崔时音道。 青鸢呆愣片刻,盯着崔时音的脸瞧。 “怎么了?”崔时音挑眉。 青鸢摇摇头,轻声回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夫人方才的话说的极是。” “景桓公子与三公子交好,常来府上拜访,夫人我们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不必叨唠他了,以后让三弟回来再去拜访便是。” 景桓与贺兰樾是好友,常来贺兰府拜访,但因每次拜访前崔时音便已与贺兰亭到田庄居住,见面并不算多。 后期景桓调离京城,贺兰樾在外地求学,双方之间更加陌生,如今冒然上前只会徒增尴尬。 又看了看前方逐渐远去的画船,惋惜道:“看来以后只能再找个时间谢谢袁大人了。” “夫人,袁大人他们一家子住在京城,日后有的是机会呢!”青鸢安慰道。 崔时音也不是矫情之人,点点头,环顾四周,振奋道:“我们出来前还说要钓青鱼来做全鱼宴呢?如今一条没钓到回去,岂不是让碧桃她们小瞧了我们。让掌舵的寻个钓鱼的好地方,且看我大展身手。” 青鸢见崔时音提起精神来,高兴道:“夫人钓鱼的技艺高超,今晚收获指定让碧桃大吃一惊呢!” 崔时音欣然收下马屁。 或许是承青鸢吉言,再加上找的窝点好,崔时音的钓鱼技术纯熟,才不过一两个钟头,带来的鱼筐里面便已全是活蹦乱跳的青鱼。 “今日算是任务圆满完成了。”崔时音意气风发的收起鱼竿,笑着说道。 “小姐别看青湖盛产青鱼,但这种鱼狡猾的很,不好钓。这位小姐不过一两个钟头便钓得一筐,可真是好手艺呀!”一旁小船上同样在垂钓的渔人满脸羡慕的看着崔时音脚边的鱼筐。 刚刚他可是亲眼瞧见这位带着帷帽也掩不住绝佳气质的姑娘甩着鱼竿一条条的将平日不咬勾的青鱼钓上来。 “运气好罢了!老丈!我这满满一筐的青鱼也吃不完,送您一些吧!”崔时音笑道。 老丈犹豫片刻,摇摇头,“你虽有多,但也是辛辛苦苦钓来的,我怎么好意思白拿你的东西。” “您不拿我也是白白浪费。您拿了吃得高兴,那我这半天的鱼也不算是白钓的。” “那就多谢了!只是我不好意思白拿你的东西,恰好我这里有一些湖虾,用油炸了,放点葱段炒着吃,配上酒味道也是极美,你要不嫌弃,我全都送给你吧!”老丈人搓搓手,真诚道。 崔时音晓得自己如果不收下湖虾,老丈人估计也不会收下这几尾青鱼,便笑着点头道:“正巧我也爱吃湖虾,那我们便交换一下吧!” 老丈人闻言大喜,交换之后,还跟崔时音絮叨了一些当地关于青鱼和湖虾特产的做法。崔时音也不嫌烦,认真的听着,心里暗自记下来。 载着收获满满的船,和脑子里关于美食的做法,崔时音等人兴致勃勃的划着船准备打道回府。 到芦苇荡拐弯处时,忽然听到吵闹声。待转过弯来,映入眼帘的便是几条熟悉的画船围着一条小船,小船上站着一位青衣劲装男子。 “夫人!这不是先前那位李大人嘛!” 没错,小船上的青衣男子正是李湛。不知为何他竟没走,还被人围在此处。 带头围人的几艘画船正是被他射中帽子吓晕的庞士钊,瞧他满脸怒气,很明显是为报仇而来。 崔时音紧锁眉头,转头问掌舵的:“这附近有没有另外的道可走?” “回夫人,这条道是最近的。若要寻另外的道,还得原路返回才行。只是又要花半个时辰的时间。” 听得此话,崔时音抿紧嘴唇,天色已晚,再花上半个时辰的时间,只怕天都快黑了。 想到此处,还是做了决定,“既如此,还是往这条河道上走。” 刚要再说些什么,忽见庞士钊等人一脸阴毒的拿着弓箭,正要对着小船上不甘示弱的李湛射去。 眼见情况紧急,慌忙喊出声,“住手!” 李湛眯着眼握紧身上的匕首,紧盯着画船上拿着弓箭一脸嚣张的庞士钊,正要蓄势待发时,忽然听到一道娇斥声。 庞士钊等人循声望去,却见一绝代佳人带着帷帽,站在画船上裙摆飘飘,一时心神晃动,丝毫不觉危险已经降临。【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第十三章 作证 崔时音喊出那句话就亲眼见得,李湛一跃而起,攀爬至庞士钊的画船上,将还未反应过来的庞士钊制住。 “真乃猛人也!”旁边仆从的感慨道出了崔时音的心声。 她见识过此人恣意的模样,倒也没想到他如此豪勇,三下五除二便将逆境转为顺境。 带头的庞士钊落到李湛的手里,其余人都不敢妄动,生怕李湛做出过激的举动,届时闹出人命来。 “李湛!我要是伤了一根毫毛,你也难逃一死!”不知是谁给庞士钊壮的胆子,明明脖颈被泛着寒光的匕首抵着,两腿颤颤,却还能放出豪言。 李湛轻哧一声,“那倒要看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说罢,手下的匕首往前递了几分。 庞士钊硬气不过一秒,立马颤着声音道:“李湛!有话好好说。这次是我的不对,不该为着前事来找你的麻烦。” “你说这话却是晚了。”李湛挑眉道。 听得此话,庞士钊顿觉不妙,手脚更是瘫软,泪流满面,心中一直在后悔自己干嘛要再来招惹这个不要命的煞星。 崔时音在不远处听得明明白白,她虽出声制止了庞士钊害人的动作,但并不意味着她能眼睁睁看着李湛将他杀死,于是高声道:“李公子!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不至于为着此人,手中染上人命,毁了自己和家族的前程。” 李湛一早便注意到不远处身姿妙绝出声相助的女子,只是方才急于制住庞士钊,没有表达谢意。 如今听得熟悉的声音,脑海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一道身影来,不正与眼前人重合。 “夫人。”李湛面容和煦,含笑道:“今日见面多有不便,怕是吓着夫人了。” 见他肯听,崔时音暗自镇定下来,放缓声音道:“无事。只是望两位能静下心来好好谈谈,不必生死相争。若出了事,大家都不好交代。” “正是!正是!”庞士钊原本以为自己难逃一死,谁知峰回路转,贺兰大少夫人竟会劝李湛手下留情,眼见得这个煞星态度松软,忙开口道。 李湛见得他此番丑状,心中暗自鄙夷,面上却故作为难道:“非是我要生死相争,是这厮动机不纯,记恨前头的事情,特地前来堵我,要我跪下乞伏。我堂堂三尺男儿,满腔血气,岂会跪他。这厮百般相逼,我出于自保,只能做出此番举动。” 崔时音一船人听他说的有理有据,先前的事也看在眼里,见一个好男儿被逼成这个样子也是心中不忍,对庞士钊投向鄙夷的目光。 庞士钊此刻脑袋快不保,哪有功夫去看他人的目光,况且他脖颈被匕首抵着,也不敢乱动。 “好兄弟!我知错了!往后再也不敢了!” 李湛见他口不择言,冷笑道:“你不过见你的命在我手里才说此话而已,毫无信用可言。” 庞士钊心里暗暗叫苦,道:“兄弟且信我一回!” 李湛冷哼一声。 眼见局面又开始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崔时音思虑片刻,说道:“李公子,如果你信得过我,我愿意为你们做个见证。让他当着众人的面写份保证书来,保证以后不找你的麻烦,再签字画押。你看这样如何?” 李湛倒是没想到眼前的女子能够不计前嫌,愿意冒着风险为他们调解。思及此处,不由得柔声道:“牵连夫人进来实在不应该,就怕这厮回去找夫人的麻烦。” 崔时音摇摇头,碰到此事,也是没法子。若是庞士钊死在此处,更是麻烦。 见两人似乎达成意见,庞士钊急声道:“我愿意写份保证书来!往后绝不会找李兄弟和夫人的麻烦!” 说罢,生怕李湛反悔,冲底下的仆从吼道:“蠢货!还不去拿纸笔来!还有本公子的印也拿来!” 仆从忙不迭扔下棍棒,往船舱走去。 待仆从拿出纸笔放在搬来的桌前,庞士钊谄笑着说道:“李兄弟,你看我脖子上架着的匕首是不是要拿开?” 李湛也不搭理他,对着崔时音说道:“夫人,这厮向来翻脸无情。我做了事情,敢作敢当,不怕他的报复。但此事本与夫人无关,不好把你牵扯进来。正好我有好几个同伴在不远处,可以把他们叫过来,以免这厮日后倒打一耙。” 庞士钊闻言脸色大变,道:“倒也不必寻那么多人过来。” 李湛闻言,瞥了他一眼,“那你便死吧!” 庞士钊立马道:“叫人来也无妨。” 崔时音此前经历过高资元的事情,对人心也不敢善意揣测,见李湛为她着想,提出妥当的法子来,自是点头答应,并叫来善划船的仆从过来,朝李湛指的方向去找人。 交代的时候还额外留了个心眼,让仆从在途中如果遇到其他画船,尽量都叫过来,她就不信众目睽睽下,姓庞的以后还敢耍无赖。 崔时音自以为小声,却不知对面的李湛常年习武,耳聪目明。她说的话全顺着风传到他耳中去了。 李湛勾唇一笑,欣然接受她的一番好意。 没过几刻,约莫有五六艘画船和小舟浩浩荡荡的开过来,靠在旁边。 当先一艘画船上立着一肤白清秀青年,见到李湛便嚷嚷道:“李湛!是不是庞士钊那厮见你落单,便来围你。我早就说过让你不要单独行动,你偏不听。” “傅昱!你休要信口雌黄,谁围谁还不知道呢!”来的画船上不乏有与庞家关系亲近的。 傅昱深知李湛的性格,知道他若无实质性的证据将庞士钊锤死,是不会将人都叫过来的。所以也不搭理此人,通过小船,直接上得庞士钊的船上来,旁边看热闹的,也纷纷跟着上来。 一上来借着渐暗的光线,便瞧见庞士钊一脸惊恐的瘫在地上。李湛施施然的袖手站在一边。 “这是怎么一回事?”有人皱眉问道。 崔时音既答应人家要做个见证,自不会临到关头推脱开来。便令人将船划近,冲众人行了一礼。 “各位郎君好。” 这时众人才知道此事有人全程见证过,明明当事人在眼前,却都忍不住将目光投向立在上方的美人。 有些人一出场便是万众瞩目,自带光辉的。纵使帷帽遮住了她的容貌,但从言语举止,身形仪表各个方面,都能看出此女必定不俗。 “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李湛冷哼一声。 众人才尴尬的将目光收回,但还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射过去。 “这位是贺兰夫人。”李湛淡声道。 “贺兰夫人!” “见过夫人!” “夫人!小生这厢有礼了。” “这便是贺兰夫人。”有人低声道,“果然名不虚传。” 此起彼伏的问好声一时让崔时音有些招架不住,忍不住看了李湛一眼。 只见他面容冷静冲她点点头,倒是他身边的清秀少年神情激动,欲言又止。 崔时音收回目光,也不多废话,一五一十将看到的过程说出来,其中还叫来船上的仆从做补充。 底下人的魂早已飞到美人身上去了,哪还有心思关注此事,自是美人说什么他们就点头不已,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话毕,崔时音一脸无奈道:“事情经过便是如此,诸君可有什么要问的?” 众人才醒过神来,纷纷开口道:“夫人说的极好,我们并无要问的?” 其中就包括原先说谁围谁还不知道的青年。 以前有人说美色误国,李湛还觉得荒谬,如今见众人这般模样,才晓得还是有道理的。 也亏得他与夫人俱是心善之人,倘若这群人遇到个居心叵测的人,说不定一桩冤假错案就出来了。 “夫人说的话,我等都听明白了。此事是庞士钊这厮怀恨在心,想要对李湛下狠手,结果技不如人,反被人制住。如今叫我等过来,要他当着众人面写份保证书,签字画押,免得他翻脸不认人。”傅昱紧盯着崔时音,话语铿锵有力。 崔时音见有个明白人,松了口气,“正如郎君所言,要众人做个凭证。” 美人既开了口,众人纷纷表示要为此事做个凭证,都盯着庞士钊苦着脸将保证书写完。 李湛不知何时将匕首收回去了,漫不经心的望向湖面那一缕残阳。 “李公子,不知那老翁怎样了?”崔时音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 李湛轻嗅着空中淡雅的香气,深邃而又充满活力的目光,视帷幕于无物,直直的与她的眼睛对视。 “夫人放心,我给了他一些银钱,他现在很安全,不会有人找他麻烦。” 崔时音偏头,轻叹一声,“那便好。” 说罢,便与众人告别,转身回到画船。 众人痴痴的望着画船逐渐消失,才觉佳人已去,皆叹惋,纷纷回到自家画船,继续跟着友人到青湖上饮酒作乐去了。 只有傅昱还在缠着李湛,一直念叨,“夫人定是对我有印象,不然方才不会一直看着我。” 被念叨烦了,李湛冷哼道:“你看错了!她不是看着你!” 傅昱一听此话就不乐意了,道:“那个方向只有你们二人,不是看着我,难道还看着你不成。” 李湛昂着头看了他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而喻。【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第十四章 琴声悠扬 待回到田庄时,已然天黑。碧桃等人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见到崔时音等人下了船,心里松了一口气,忙上前来搀扶。 “你瞧!今晚收获我们可是收获颇丰,不仅钓了满满一筐的青鱼,还和一个老翁换了一些湖虾。”一下船,崔时音便笑着对碧桃说道。 碧桃见她高兴,也起了兴致,探头看去,果然是收获满满。 “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钓鱼高超,今晚大家都有口福了。青鱼清蒸最是鲜美,湖虾裹上面粉放油里酥一会,不用加调料,撒些盐吃也是极美味的。” 见她一脸馋相,崔时音笑道:“瞧你馋的,等会东西全送到厨房去,让你们吃个够。” 碧桃对于自己好美食的谗样毫不扭捏,高兴道:“那奴婢今天可托您的福了。” 其他奴仆也都凑上前来道谢。 崔时音晓得她们平日在田庄里头过得简朴,虽衣食不成问题,但大鱼大肉还是难得享用。 今早她便吩咐厨房将庄子里养的两头肥猪杀了,分给田庄里的仆从,再额外命人购得布匹、盐油,逐一分发下去。故而庄内人人俱是喜笑颜开,干活也很有动力,这不,不消一会儿,热气腾腾的菜肴便端上了桌。 或许是今日劳作太多,光看着桌上的菜肴,崔时音便已食指大动,待要下手,脑海中灵光一闪,问道:“庄里可有酒?” 在旁服侍的青鸢愣了一会,“自然是有的,夫人要喝什么酒?” “果酒吧!”崔时音犹豫片刻,说道。 “夫人若要喝果酒,今日正巧景桓公子前来拜访,送了南州特有的椰子酒过来,可要尝尝?”碧桃进门恰好听到,便循声问道。 “谁?”崔时音颇为惊讶。 碧桃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光顾着高兴了,没跟自家主子提及此事,忙解释道:“是三公子的好友,景桓公子。今天下午夫人去青湖钓鱼还未归来,景桓公子不知从哪听到的消息,上门来拜访,还送了一些南州的特产呢!见到夫人不在,他便说过几日再来。” 听得此话,崔时音与青鸢面面相觑,随即皱眉道:“他可有说其他的?” “未说其他话。”碧桃摇头道。 “莫不是三弟出了事情?”崔时音纳闷道。 青鸢待要安慰,却听得碧桃脆生生道:“夫人放心。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府中定会派人过来的。想是三公子托景桓公子带了一些信件给您,需要当面转达,才会亲自上门来。” 平日里见碧桃有些不开窍,没想到今日说的话倒格外清楚,青鸢一时也颇为惊奇。 崔时音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如今朝野局势复杂,今日见景桓公子与袁大人针锋相对,心中颇为警觉罢了。 “人家帮三弟送信过来,我们该感谢人家,这几日先不回府了。” 既来之则安之,眼前美食在,哪管得明日之事。无须碧桃等人服侍,崔时音就着杯中的果酒,对着清冷的月光,享用起桌前的美食来。 只是越喝越觉得今晚的月光很冷,冷到心中涌起寂寞之感。 丈夫天人永隔,亲友远在天外,此中的心绪又与何人可说呢? 崔时音思及此处,跌跌撞撞的起身,来到高台。命前来搀扶的碧桃将叔父赠予的琴拿过来,放置案台上,手指轻抚,将感情倾泻于琴声之中。 琴声随着晚风飘扬到田庄外,伴着蛙声蝉鸣,留住了匆匆赶路的路人步伐。 “大晚上的,谁还在弹琴?” 墙外两位年轻男子,停住脚步,细听琴声。其中一名男子忍不住问道,闻其嗓音,赫然是在青湖上遇见的傅昱,旁边身形颀长、静立不动的则是李湛。 见其聒噪,李湛以目视之,渐渐的傅昱止住话题,同样靠在墙边听着。 琴声悠长惆怅,颇有寂寥孤独之感,让人闻之不忍。 良久,一曲毕,琴声回荡,与蛙声蝉鸣交相呼应。 “不知是哪位大家在此演奏?我也没得到消息呀!”傅昱颇为回味道,“莫不是那个自视甚高的花孔雀?” 李湛望着夜色中阁楼的方向,冷不丁道:“你怎知不是一位才女。” 傅昱轻笑一声,“我在洛城多年,可从未听闻哪家小姐能把琴弹得如此之好的。” “那是你眼瞎耳鸣。”李湛轻瞥他一眼,扭头便走。 独留傅昱在原地跳脚。 好久不曾饮酒,昨晚大醉,今早一起,崔时音便觉得有些头疼。 待用过早膳后,趁着凉意,崔时音带着帷帽,牵着喜乐散步在青湖边。 凉风微微,青湖上沙鸥低飞,衔着小鱼小虾朝碧蓝的天际飞去。 青湖旁的大街上,清晨便有附近的市井人家摆好摊位,兜售早点。 还不用说,靠着青湖来往游客不断,摊子的生意都颇为热闹。 瞧着满街热气腾腾的烟火气,崔时音忍不住道:“此处相较于之前,倒是商业繁华了许多。” “这些百姓没有地种,只能靠着摆摊赚生计了。便是如此,也要交上不少商税。” 旁边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崔时音侧头看去,正见李湛从路旁的馄饨铺子摆的座上站起来,拱手一礼。 “夫人。” 崔时音点头回应,客气道:“李大人一人在此吗?” “清早,趁着新鲜空气,正好独自一人出来走走。”李湛自然接话道,“夫人的庄子可是在不远处?昨日的事情,还未登门拜谢。” 见他提起昨日之事,崔时音回道:“李大人不必客气,我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况且李大人以前也曾帮过我。” “夫人昨日之举于我如同大恩,大丈夫立于世,当知恩图报,还请夫人允我上门道谢。”李湛看着崔时音,认真道。 话说到此地,崔时音便是不求回报,也不好拒绝。于是留下了田庄的地址。 李湛听到地址,貌似不经意间说了句,“夫人昨夜可有听到琴声?我与傅昱回来时,在路上偶闻琴声,弹奏者技艺甚好,让人闻之心动。” 崔时音被人当场夸赞,想到昨日之举,不免脸皮薄红。 倒是身边一直跟着的碧桃颇为与有荣焉,自豪道:"李大人,昨日正是我家夫人在弹琴。" 李湛早已知晓,却一本正经的讶然道:“不想是夫人所奏,昨日我还以为是哪位大家来此。” “我家夫人自幼天赋异禀,一直跟着蒋娘子学琴,蒋娘子还曾夸过我家夫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不过我家夫人向来低调,不显露于外罢了。” 碧桃谈到崔时音就有说不尽的好话,听得崔时音耳朵发热,连忙阻止,“碧桃!莫要失礼。” “她所言非虚,夫人当得起夸赞。”李湛一脸真诚道。 话虽如此,崔时音还是不习惯在大街上引人注目,于是道:“多谢李大人赞誉,只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于琴道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况琴技再高超,也无法像李大人秉公执法,造福百姓,只不过陶冶情操罢了。” 李湛明显不太赞同,“夫人不必自视甚低。” 崔时音摇头不语,她晓得李湛在安慰她,但在大齐立国以来,史册留名的女子或为后宫嫔妃、或为声乐高手。即便如此在浩如烟海的名人中,能做到青史留名的也是寥寥无几。 一辈子困囿于宅院之中,操持内务,抚养儿女,才是世俗眼中女子的归宿。 即便她不甘于这种结局,那又如何呢?自己还不是深陷于泥潭中。 看着轻纱下遮掩的面容,李湛道:“夫人可去过边漠?” “边漠?”崔时音摇头道:“我不曾去过,倒是听闻边漠风土人情与中原不同。” 李湛在洛城待了几月,自然知道洛城人对边漠的看法,洒然一笑,“边漠多荒漠,不似洛城水土甚好。便是边漠人的性情也与中原不同,多恣意洒脱,也独立。不少女子从事各行各业,旁人也不以为奇。有些人家更是以女儿在外做出的成就为耀,反而不愿女儿囿于宅院之中。” 崔时音虽听说过边漠的情况与中原不同,却也不曾想过风俗如此独特,合人心意。 在旁的碧桃听到此事,问道,“为何边漠是这般情况?我听闻边漠是由青锋夫人独掌大权。大家都说边漠不好,我听着李大人的话倒觉得女子在边漠的生活比中原要好多了。” 崔时音此刻所想也是如此,但有些话当着面说出来不太好,况且从叔母口中她也得知了一些关于青锋夫人的事迹,晓得她是世间了不得的大女子,以女子身份独掌边漠多年,做了很多男子做不成的事情,让人甚是钦佩。 以前叔母还说要带她去边漠见识一番,只是叔父对这位女英雄意见颇大,最后没有见成,甚是可惜。 眼见知情人在此,她也想要多了解一下边漠的情况,便接过碧桃的话道:“我以前也听闻过青锋夫人的事迹,心中极是钦佩,但无缘相见。我叔母更是极为推崇青锋夫人,只是她人在随州,不方便远行。李公子是边漠人,妾身能否在附近寻个地方,请您跟我多谈谈关于边漠的事情。” 李湛自是欣然答应,并且主动将一直在他脚跟打转的喜乐抱起。 至于在宅院里苦苦等着早餐的傅昱,早就被抛之脑后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第十五 来信 待到李湛回来,已是晌午。 刚踏进房门,便瞧见傅昱一脸幽怨的看着他。 李湛面无表情,却颇为心虚。 “你一个上午去哪了?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吗?我都快饿死了!” 傅昱一早起来,就不见李湛人影,本以为他和往常一样到街上买早点去了,谁知一个上午不见人影,他还以为李湛出了什么意外,特地跑到街上去找。 李湛轻咳一声,“你这么大年纪了,有手有脚,又有钱财,还能饿死不成。” “话虽如此,你今日实在反常。”提及此,傅昱凑上前来,仔细打量了李湛一圈。 “好熟悉的香味,你是不是去见贺兰夫人了?!好你个李湛!居然不叫我一起去!你前面不是说你对夫人没意思吗!” 李湛眼神飘移,面不改色,“你想多了!我不过昨日在青湖没钓到几条鱼,生怕母亲知道写信又来笑话我,心有不甘,便重新折返青湖钓鱼去了。” 傅昱狐疑道:“那你钓的鱼呢?” 李湛摊手:“这不是运气不好,没钓到吗!” 傅昱摸着下巴,待要再说些什么时。 “李湛!出事了!校尉大人让我们尽快回去。” 一位彪形大汉直愣愣的从门口走来,那嗓门大的整个院子都听到声音了。 院子里的两人皆愣在原地,李湛皱眉问道:“出了什么事?” 朱大咧着嘴说道:“高资元那厮在狱中下身瘫痪了!” 说罢,隐晦的小眼神不断的看向傅昱。 傅昱恼火道:“看着我干甚!我们傅家早就和他断绝往来了!” 朱大哼了一声,“你姐可是在狱中哭天抹地的说要校尉大人给她一个公道呢!” “高资元好端端的在狱中等候处理,怎么会突然下身瘫痪。”依着朱大说话的劲头下去,两人迟早要吵起来,李湛见此打断道。 “你不知道,皆是高家自作自受。”朱大幸灾乐祸的笑出声来。“那高家想着自家儿子在狱中,眼见的罪名定下,就要被流放,傅家又不留情面,把儿媳和孙女接走,就不知用何方法偷偷将一名掩着面的女子送进狱中,想留个后代,以免香火断绝。谁知不知为何一夜过后,就下身瘫痪,不能人道了。要我说这完全是他们自作自受,赖不到旁人头上,那傅娇偏偏胡搅蛮缠说他是被人暗害的。” 傅昱在旁听得火冒三丈,虽然朱大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但不该当着他的面说傅家人的不是。要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正如朱大所言,俱是高资元自食恶果。 “那名送进狱的女子呢?”李湛直接问道。 朱大摊摊手,“不见了!” “人不是高家送进去的吗?怎么会突然不见!”傅昱高声道。 “你冲我喊什么,有本事回去问高家呀!”朱大知道傅家与校尉大人向来不和,对傅昱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好脸色。 “够了!”李湛按住傅昱的肩膀,“你尽快收拾东西回城!” 说罢,转头冲朱大问道:“朱大!此事府衙可有告知贺兰夫人?” 朱大愣了一会,“应该没有,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哪有那么快。” 李湛抿唇,“等会你先走!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会在晚上之前赶到府衙!” “你要去作甚!”待朱大和傅昱反应过来时,李湛已消失在门口,不知往何处去了。 就在朱大二人二丈摸不着头脑时,李湛已翻身上马,往回来的方向跑去。 崔时音刚刚招待完李湛,听他将北疆的风土人情和青锋夫人的事迹细细说来,心中澎湃万分。 立即展信提笔,将李湛所说之事和自己心中感悟落于笔墨间,分享给远在异地的叔母与好友洛瑶。 两人收到来信定是欢喜异常,想到来信一来一回的行程要许久时间,崔时音恨不得飞到异地与两人把手言欢。 但终究现实不可逆,只能悻悻将手中干掉墨迹的信纸折起,差人尽快送出。 “夫人若是想要尽快将信送至,可将信封转交给顺风。”青鸢见崔时音为着此事怏怏不乐,笑道。 “顺风?”崔时音乍一听,有些疑惑,她在洛城也有几年了,可从未听过‘顺风’。 青鸢是老洛城人了,常在外帮崔时音办事,对洛城大大小小的事情颇为了解。 “夫人不知,顺风是最近在洛城兴起的驿铺,可帮人携带物品,传信到远处。价格虽比官方驿站贵些,但速度快又安全。前儿个夫人您送出去的特产也是通过顺风寄出去的,估计已经出了洛城了。” “这么快,要是官方驿站只怕还未出城吧?”碧桃拿着信封,惊讶道。 “那便通过顺风寄过去。” 既然有更好更快的选择,崔时音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定下。 随即吩咐人按着前头寄出去的特产一样,将信封送至洛城顺风驿站。 “这顺风不知是何方势力开的?”开驿站不是容易的事情,不仅要在各地建设驿点,要安排一帮子好手,也要有充足的好马。 光前两点就已经很难做到,更何况是好马了。 “夫人,管它是谁开的,只要方便就成了。”碧桃倒是觉得顺风甚是合人心意,一般百姓通过顺风也可尽快联系到远在异地的家人,至于说价格方面,刚刚她也向青鸢打听了,不过比官驿贵上一点,倒不至于抢官驿的生意。 崔时音想得则更深些,能动用如此大力量建成顺风的势力,只怕背后不止两三家,就是不知道官家有没有参与其中。 应该是没有的,若是官家参与了,那置数万驿兵于何地。 树欲静而风不止,崔时音总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夫人,门外景桓公子来访。” 丫鬟的传话打断了崔时音的思绪,客人登门,自然要好好招待。只是她一个寡妇,也需避着男女大防。 吩咐下人将客人引至上午与李湛相谈的会客厅,中间隔着一扇屏风。 说起单独与外男见面,崔时音向来谨慎不过,要么一直遮着面纱,要么便令人摆着屏风。 非是她格外讲究世俗的什么贞烈纯洁,而是本人生的绝艳妙姿,每与外人相见,便会招人眼球。 但她偏偏有段时间一直掌管着贺兰氏内宅,与人交际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因此常有人无论男女与她说着说着就会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如以前贺兰亭病重时,便有个贺兰氏远房的堂弟前来病床前探望,只不过进门见了崔时音一眼,就如失魂一般,后头不知做出多少对她胡搅蛮缠的事情来,最后闹得实在太难看,人就被打发走了,从此再也没有消息,听贺兰亭说,家里把他送到西海那边打理家族生意了。 此事发生后,崔时音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会额外注意与外人接触。 景桓公子虽与贺兰家有旧,是三弟的好友,但礼节还需遵守。 崔时音命人将田庄中上好的茶叶拿出来,开口冲端坐在一旁比倒茶的丫鬟还要俊秀的男子道:“景公子,不远千里为三弟将信送来,实属不易,时音心中万分感谢。素闻公子喜爱茶,也善饮茶。恰好我手头上有一些好茶,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妨收下,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景桓脸色柔和,抬头凝视着屏风后的女子,沉声回道:“夫人何须客气,我与樾弟乃至交,带封信无非举手之劳罢了。” 崔时音展颜一笑,咬唇问道:“不知景公子回程途中可有经过随州?” 景桓仿佛预料到崔时音要问什么似的,心领神会的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匣,笑道:“在下从随州路过,便特意到州府拜见崔大人,相谈甚欢。崔大人贤伉俪见我要回洛城,特地收拾了东西让我带回来给夫人您,此外还有几封信。” 崔时音不想还有此等惊喜,从屏风中绕出,满脸感激的朝景桓行了一礼,真心实意道:“多谢公子。” 景桓见着眼前恍如从画卷中走出的美人,怔愣片刻。 “景公子。” 崔时音连唤几声,景桓才强忍住冲动,把手中的信匣递给崔时音。 指尖碰到白皙柔软的手掌心,不住的微颤。景桓强按捺住胸中的澎湃,将不受控的视线移开。 崔时音此刻沉浸在收到亲人书信的喜悦中,无暇顾及旁人的感受。 待细细看完叔父一家和贺兰樾写的信时,崔时音这段时间焦躁的心得到瞬间的抚慰,只要亲人平安喜乐便是一切顺利。 “自随州那块发大水,我已许久没有收到叔父他们的信了。”崔时音羞赧道,“还望公子勿怪我失礼。” 此时的景桓甘之如饴,态度全然不似在青湖上那么嚣张,温和道:“此乃人之常情,夫人何必自责。” 说到此处,景桓顿了一会,继续道:“我与阿樾是至交好友,在随州又颇受崔大人恩惠,夫人不必与我客气,直接唤我景桓便是。” 景桓二字直接从不太亲密的口中而出,有些无礼。崔时音不能应答,笑笑待要说些什么时,景桓带来的侍从却急步迈进门内,在他耳边低声说些什么。 景桓的脸色一下变得黑沉,崔时音见状忙不迭道:“公子可是有急事?” 景桓强扯出笑意,点点头道:“此番打扰夫人了,家中突发急事,需要在下去处理,改日再上门拜见夫人。” 崔时音见人有事,忙摇头表示不介意,将人礼送至门口,心里松了一口气。【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第十六章 我说过 李湛骑着马刚到田庄门口,便瞧见景桓坐上马车离去。 视线收回,利落的翻身下马,冲前来迎接的田庄管家问道:“夫人可是刚刚见完客人?” 管家回道:“正是。李公子可要进去?” 待要招手唤人将马牵开时,却见青鸢脚步不停的往门口走来。 “李公子。” 李湛不冷不淡的点头,将马鞭扔给牵马的小厮,“夫人现在可否得空,我有要事要说。” 青鸢脸上挂上笑容,道:“不巧,夫人方才见完景桓公子,有些疲累,便休憩去了。公子若有什么要事,不妨与奴婢说,奴婢会传达给夫人。” 李湛不动声色的打量了青鸢一眼,道:“你能做得了夫人的主吗?” 青鸢脸色不变,“奴婢做不了主子的主,方才奴婢也说了夫人在休息。若是李公子不信,可让其她人传达。” 李湛虽心有不满,但也不会在人家门口干出这种事。于是拿过小厮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对着青鸢道:“告诉夫人,高资元在狱中出了事,这几日最好不要回府城。” 青鸢表情未动,似是知道消息般,回道:“多谢李公子。” 话还未落音,抛下话的男子早已骑着马飞奔而走。 青鸢用手扇了扇眼前的尘土,“主子吩咐,此事不能惊动夫人。” 管事恍然大悟,随即恭敬应是。 崔时音在连着招待两位客人后,并不似青鸢所说的那么疲惫,反而兴致勃勃的带着碧桃等人在田庄开辟的菜园里面忙活。 早在春天时,她便觅得寒瓜等各种瓜果蔬菜的种子,在洛城的院子里尝试着栽一些,见有些苗发的不错,便移了一些吩咐庄园的管事额外开辟菜地种下,结果两个地方的瓜果蔬菜都收获颇丰。 绿意盈盈的寒瓜,如绿晶石般的葡萄,火红的辣椒等等,都是些从外域引进来的品种,在这片土壤的适应力极强。 崔时音弯腰亲手从地里摘了个西瓜,放在一旁凉亭内的石桌上,取过木刀,插入硕圆的瓜中,还未用力,就听得噗呲一声,绿色的瓜皮露出一条鲜红的缝出来。 见状也懒得将寒瓜切成小块,直接手起刀落,几下便将寒瓜分为几瓣,让碧桃等人拿去分。 捧起一瓣瓜,一口咬下去,清甜的汁水充盈着口腔,祛除了浑身的燥热,在热腾腾的夏天,吃上一口寒瓜是再好不过的享受了。 喜乐一身黄色的皮毛,在酷热难耐的夏天也是难过,吐着舌头,着急的围着崔时音打转。 “莫急。”崔时音见它馋的慌,便要将自己手中的寒瓜分成两半。 碧桃见着立马阻拦,“夫人,我来喂这个小家伙吧,等会您不是说要去看书吗?免得您再脏了手。” 喜乐也是个见食忘主的小萌狗,见碧桃拿着一小块寒瓜要喂它,瞬间调转身子,屁颠屁颠的跑到碧桃面前,倒是让崔时音袖着手哭笑不得。 连着几日田庄内风平浪静,洛城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崔时音在等待的同时,心里有些打鼓。青鸢等人一直在旁安慰,说衙门已经在办理,涉及朝廷官员,程序难免复杂些。 待到第五日,崔时音静不下心来等了,打算立马收拾一下回洛城。她来田庄是为了避免麻烦,但并不代表不关注案子的结果。 刚让吩咐碧桃等人将行礼收拾好,却来了一位熟悉的贵客。 “怪不得阿音你抛去洛城的繁华在一个乡野田庄待这么久,感情这是个世外桃源呀。”突然乘车登门拜访的晋安长公主用团扇掩住红唇,打趣道,“也最适合金屋藏娇不过了。” 此番直白的话语倒是让崔时音薄白的脸皮瞬间红透,“这是亡夫留下的田庄,怎好与世外桃源相比,这边有个青湖,风景虽比不得殿下的皇家庄园,但风景还是颇为别致,殿下若是喜欢,可在田庄多住几日。” 晋安长公主见眼前女子羞涩间流露出的绝美风情,不由得怔神片刻,拉住她的手,细细打量。 “殿下,妾身可有不妥之处?”崔时音被拉住手,有些无措。 “我竟有些嫉妒。”晋安长公主长叹一声,没由头的说道。 崔时音不解的蹙着柳眉。 “你那亡夫竟有如此好命,能娶得此等神仙妃子。” 崔时音没料到晋安长公主一见面就说出如此不正经的话来,回道:“殿下,过奖了。妾身的夫君也是个极好的人。” 闻言,晋安长公主大笑,崔时音表情严肃的看着她。 像是感觉到美人动了怒,晋安长公主停下笑声,道:“你那夫君若是在场,怕是要喜上天,何等幸事能得佳人青睐。不过世上有云,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表面温和却是再狡猾不过的。往后阿音可要小心。” 话里话外的意思像是在提点崔时音。 崔时音联想到高资元的事情,回道:“多谢殿下提点,高资元的事情确是我看错了。若不是殿下为我作证,妾身如今不知如何辩解。” 晋安长公主哭笑不得,但有些事情崔时音不知道才是真正保障她的安全,道:“阿音无须与此人计较,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朝廷已在处置此案,过不了多久,高家那个废物马上要流放千里之外了。” 崔时音听到案子已定,心中松了口气。 “只是按着他现在这幅模样,毫无价值,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流放地了。”见她满脸迷茫,晋安长公主才欣然解释道:“阿音这几日在田庄里面躲清闲,怕是不知道高资元……” “殿下!”青鸢突然笑着开口道,“可要尝尝田庄的新茶?” “青鸢!”不待晋安长公主发火,崔时音沉着脸吩咐:“你去外头吩咐下人把要带回府的东西收拾好。” 青鸢留在屋内欲言又止,崔时音的脸色愈发黑沉。 一直在旁的碧桃觉察到主子压着的怒火,忙上前把不知高低的青鸢拉走。 崔时音才深吸一口气,朝晋安长公主行了一礼,苦笑道:“是妾身管教无方,怠慢了殿下,还请殿下不要见怪。” 若要见怪,方才不消晋安长公主出声,她身边带着的奴婢只怕都能让青鸢好看,只是晋安长公主用手势制止她们罢了。 “此非你之错,是这个奴婢心思大了。”晋安长公主将崔时音扶起,淡声道。“你向来心软,把人往好处去想,不知道有些奴婢心比天高,日日想着攀龙附凤的美梦,甚至有不惜出卖主子求得晋升机会。” 崔时音抿唇再行一礼,说道:“青鸢仍妾身夫君留下的旧仆,夫君不幸仙去,她往日里也是忠恳,今日也迷了心窍。” 晋安长公主心道果然如此,再度将崔时音扶起,温声道:“你就是太过有情有义了。这样不好,很容易被人拿捏利用。” 崔时音何尝不知道,但她觉得青鸢这几年对她算是忠心耿耿,她终究不想为了此事将她弃之不顾。 见她微低着头,我见犹怜的模样,晋安长公主还是硬着心,把方才未说完的话继续说了出来,“阿音不知,那高资元在狱中被废了。” 崔时音猛地一抬头,瞧见晋安长公主的表情喜怒不定。 “殿下是说高资元被废了?” 晋安长公主低眸点头,“正是,听着传闻说是被人算计的不能人道了。” “果真如此吗?”崔时音不可置信。 “阿音今日可是想着要回城?依我看,你若要回城便要尽快回去。田庄虽然清闲,但到底不安全。高家就这么一个独子,难免会想不开做出狗急跳墙的事情来。” 崔时音晓得其中的利害,当即在心里下定决心要回城。但看着施施然坐在上首的晋安长公主,心中一动,问道:“殿下来此是为了特意告知我此事?” 晋安长公主闻言一笑,笑得颇为欣慰,“自然不是,但阿音放心,你我不是敌人,是朋友。” 崔时音心中才松了一口气,依着晋安长公主平日里的行为举止,不能不让人多想。 晋安长公主倒是个爽快人,说完正事,也不耽搁崔时音收拾行李,就立马告辞走人。 只是甫一出门便被一便衣男子拦住去路,请至旁边宅院的正屋内。 这处宅院的位置极好,隔壁便是崔时音日常起居的地方,越过高高的围墙,便可看见院子里的场景。 如料想好的一样,她的好弟弟负着手一如往常的站在能观察到隔壁院子窗前。 “我说过,不要动她。” 晋安长公主越过书案,走到窗前,淡声道:“我也说过,不准动她。” 听得此话,她那好弟弟才终于舍得将视线收回,转过身来。 “荒悖!你俩都是女子!” 晋安长公主嗤笑一声,“那又如何!我对她的心思并不比你对崔时音的少,动她如动我。这次你越过届了。” 刘济默不作声的看着她疯癫的模样。 晋安长公主忽然觉得他很没意思,“似你这般自私的人,当真是爱崔时音?若是真爱,怎会欺瞒自己的爱人,将她玩弄于手掌之中。” 刘济紧皱眉头,晋安长公主也不需要他回答,自言自语道:“皇家是没有真情的,也容不下真情。倒不如各自安好,让她们好好过自己的人生。” “她是我的妻。”刘济的语气不容置疑。 晋安长公主忽的大笑,惹得对面人不耐烦的沉着脸。 “好可怜的女子,一场假的婚姻竟要将人捆绑一生,你可真是嫡亲的刘家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第十七章 回府 一墙之隔的崔时音正吩咐碧桃等人尽快将东西收拾好,打算今日之内回到洛城。 待东西差不多规整完毕,碧桃犹豫片刻,开口问道:“夫人,青鸢她在外头。” 崔时音正坐在绣凳上将景桓送来的信全都小心包裹好,放置在信匣中。听见碧桃的话,面不改色道:“让她进来吧,我正好有话吩咐她。” 见崔时音话语温和,并无异常,碧桃暗自松了口气,出去唤人的脚步也轻盈了许多。 不消片刻,微红着双眼的青鸢便亦步亦趋的跟着碧桃进得门内。 崔时音停下手上的动作,对碧桃温声道:“你去看看要带回府送给各房的礼品准备好了没有,底下人不知详细,就怕会出错。” 碧桃晓得自家夫人前面与府中老夫人闹得难堪,因此在表面的礼节方面就额外重视,老夫人就算想挑刺也挑不出什么刺来。但在田庄能用的人少,主子又明显有话要与青鸢说,碧桃自不会不识趣强留下来,领了命拿着单子就立马去查看。 屋内静悄悄的独留崔时音两人,崔时音也不急着说话,清凌凌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人。 青鸢在崔时音的注视下脸色越发苍白,随后屈膝跪在地上,抿着唇,艰涩道:“奴婢有罪,连累了夫人。” 崔时音淡声道:“你有何罪?” “奴婢不该以下犯上,擅作主张打断长公主殿下的话。” 崔时音摇摇头,失望道:“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青鸢心中忐忑,咬唇不语。 良久,崔时音起身来到青鸢身边,轻声道:“你知道高资元的事情吧,前几日李公子特意让你将消息转达给我,但你没有,还将我蒙在鼓里。你我几年的主仆之情,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么做。” 青鸢心中暗下决断,抬起泪涟涟的眼,哽咽倾诉,“奴婢深受夫人恩德,绝无害人之心。” “你无害人之心,却撒谎背弃我!”崔时音怒声道,“我何时需要你帮我插手做决断!” 青鸢辩无可辩,瘫坐在地上,忽然猛地朝崔时音磕头求原谅。 “你留在田庄吧。”崔时音心中疲惫。 此事发生,崔时音身边怎能容她,不过念在几年的情分上,将她留在田庄内管事,已是顾全几年的主仆情分。 待规整好行礼回到洛城,高家的事情果然闹得满城风雨。 崔时音一行人甫回到府中,便有爱凑热闹蹲守在两府门前的闲人将消息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中。 对此,贺兰老夫人颇有意见。即便收了崔时音从田庄中带回的礼物,但还是在私底下跟着何氏一起摆弄几句。 “偏她能搅弄是非。真是个祸头子,到哪都不安分。” 何氏瞧着贺兰老夫人炕上摆着的绸缎和茶叶等,都是市面上紧俏的货,比二房收到的礼贵重多了,心中暗自咽下口水,道:“正是。说到这里,母亲,夫君前儿个还说妾身穿的衣服太素。只是如今府上开支颇大,银钱方面难免要节俭些,妾身哪来的余钱来做一身衣服。” 崔老夫人听罢,板着脸训道:“你们已经成家了,也该到立业的时候,总不能一直惦念着家产。老二成日里跟着一群人鬼混,在朝廷领的俸禄都不够他一人开销,你既嫁给他,就要多帮他撑撑家业。节流不行就开源,多学学崔时音。” 说罢,便让身边的婆子把炕上的东西全都收起来。 何氏傻眼看着,先前老婆子一直在她耳边念叨崔时音的不是,如今拿起人家的东西来倒是毫不手软。 待何氏悻悻离去,贺兰老夫人冲一直在旁伺候的王嬷嬷撇撇嘴,“这也是个不省心的,眼皮子浅。” 话说那头,何氏从老夫人的屋子里回去之后,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偏偏自家那个杀千刀的冤家大大咧咧的坐在榻上跟着身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丫鬟调情。 “该死的骚蹄子!要想男人尽早给你打发出去,打量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浪到主子面前来了!”何氏扯着丫鬟的头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贺兰晔皱眉躲到一边,不耐烦的挥手让人把何氏拉开。 “别在这撒泼,你当是你那从小长大的乡下老家?!” 何氏闻言心头更是一梗,恨恨的看着缩着身子颤抖的丫鬟。 “行了,给我支一百两银子,我要出去会客。”贺兰晔若不是身上无钱,也不乐意回来。 何氏冷声道:“没钱!账房的钱父亲那里都有数,你要是想要,那便去拿!” “嘿!你什么口气!”贺兰晔气急败坏,“我那是去会客,要是没钱,岂不丢脸。” 放在以前,何氏说不定就巴巴的想办法把钱给他。但这不是,刚才的事情让她满心怨气嘛,哪管得他丢不丢脸,反正自己没钱。 见何氏一口咬定自己没钱,贺兰晔眼珠子一转,将身前一直犟着的人揽入怀中,“心肝,我这般奔波是为的谁,还不是为着我们小家着想。爹娘他们都偏心,只有你一直关心我。我这次见的是一位重要的客人,要是这方面打得通。” 说到此处,他还伸出手用食指搓了搓大拇指,“往后的前程不成问题,爹娘也会高看我们一眼。” 何氏其实被他这么一拉一哄,心中已软了半截。但碍于前面在下人面前被下了脸面,板着脸不答应。 贺兰晔虽与何氏成亲不久,但也摸准了她的性格,附在她耳边继续软言道:“这可是为夫的好机会,错过了往后咱们又要过着手心朝上的日子了。” 何氏才勉强说道:“一百两,这是最后一次。若再有下次,可不要来找我。” 贺兰晔拿到银子,哪还顾得上何氏的唠叨,欢天喜地的以会客为借口,脚步不停的离开院子。 何氏从娘家带来的丫鬟云儿,抱着只剩几粒碎银子的匣子,苦笑道:“夫人,没有多少银子了。” 何氏愣了一会,“不是还有一千两吗?” “您忘了,先前买那魏紫便已花了不少钱。后面二爷和大公子又陆陆续续从里头拿了不少。” 何氏看着眼前的几粒银子,眼前一黑,恍神许久,咬牙道:“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说到此事,云儿颇为委屈,“奴婢说过的呀!夫人您说的不妨事。” 何氏哑然,随后闪烁着眼神道:“事到如今,只能省着点用了。日后我再想办法。” 挣钱的办法自然是有的,但何氏因家中是后母当家,陪嫁的东西也多是一些面子货,没有多少产息。她现在可以说是既无挣钱的本事,又无挣钱的资本。要想靠着拿府中的那点月俸,还不够贺兰晔一人开销。只能想点子从别的地方入手了。 “现在府里的花房是由谁看管?” 云儿回道:“原先主要是青鸢在管着,青鸢不知为何恶了大夫人,被留在庄子里。现在由春婆子暂时管着。” “春婆子?”何氏沉思片刻,“是那个管着花园的嗜赌婆子?” “正是,夫人刚成亲的时候,那婆子还巴巴的拿着几盆花来过院子呢,也不嫌寒碜。”云儿原先跟着何氏在老家也没见过多少世面,如今不过几月,倒也抖擞起来了。 “眼皮子浅的东西!我们才进来多久,当时你就给我得罪了府里的老人。” 仆随其主,何氏当时听到春婆子拿了几盆花过来,见都没见人家一面,如今听到,倒是训斥起云儿来了。 云儿觉得自己很委屈,低下头暗自撇嘴。 自己看不起人家,还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自家这位主子岂不是更上不了台面。 “我现下管着家里的事,平日里忙着。按理来说,你作为我的丫鬟也该想着为主子分忧,多与底下的老仆来往走动。偏你跟个木头脑袋似的,一动不动。” 说到此处,何氏就满肚子的怨气,用手指戳了戳云儿的额头。 “花房里面的名贵花草不知多少,放到外头去不知能得多少利。先前崔氏管着也就罢了,如今我们二房当家合该握在手里。” 云儿被大力戳了一下,额头上留下一道红印子,忍不住回道:“可是花房的东西是大夫人置办的,就算要拿来只怕也不容易。” 何氏恨铁不成钢,“花房在府中,就是府里的东西,崔氏不也是借着府里的名声才把花卖到权贵家里。我们当着家如何拿不得!况且她又不止这一处花房,又不管着府里事宜,少几盆花草,她如何晓得。” 话说到后头带着点酸意。 “春婆子她且日日守着,要是闹大了老大人那边……”见何氏明摆着想要借管家之利贪掉花房,好将花草卖到外头中饱私囊,云儿忙说道。 “所以说你木呆呆的。”何氏斜了云儿一眼,“府中管事的位置自然是能者居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不是爱赌吗?以前崔氏自己说的要严抓此类行为。你且……” 何氏附在云儿耳边低语吩咐一通。 “夫人!奴婢这就去办!”云儿听懂了何氏的意思,利落道。 何氏见她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有些忐忑。但奈何在府中云儿已经算是她最信任的人了,只好又反复叮嘱几句,让她觅着时机来,不要漏出马脚。【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第十八章 整顿家风 回府这几日,除了贺兰大人将崔时音叫到书房详细询问关于高资元的事情,并软言安慰外,整个府内出乎意料的安静,想是贺兰夫人前些日子受了教训,不敢妄动的缘故。 不过府内风平浪静,府外却在不断生起波折。 高资元被废之事,朝廷有司衙门已然调查清楚,逃匿女子也在几日内抓捕归案,据说抓到人的还是一名新来的大人。 听着衙门的描述,崔时音大概晓得来龙去脉。 跟晋安长公主描述的相差无几,高家为留后自己寻了个女子。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谁知被雀啄了眼。找的女子有个哥哥,早几年,高家为占得田地,将人给活活打死了。女子的父母早已去世,只剩下这么一个哥哥被打死,自然是对高家恨之入骨,自己卖身进入高家,潜伏多年,觑着这个机会给了高家致命一击。 如今高家膝下只有高资元一子,他与傅氏只有一个女儿,他废了高家就无后了。 说起来一切皆是他们咎由自取。但高资元的父母和妻子傅氏接受不了,反而觉得是有人在出黑手买通了那名女子,箭头直指崔时音。 在衙门闹腾几番,惹来看热闹的人无数。 现在高家已然成了整个洛城的笑话,据说一向荒诞不问朝政的陛下也在朝堂上问了高家族长这件事,高家族长被当面问得面红耳赤,回府就立马把高家父母叫进书房。 出来的时候,两人俱是双眼泛红,后面再也没有到府衙面前闹腾了。 高资元遭受此番意外,身心俱受重创,据衙门所说,整个人都有些疯疯癫癫的。他的妻子傅氏就出事之后那一天来衙门闹过,随后就被傅家人给带走了,明显傅家有别的打算。 事到如今,此案算是基本定下来,没有崔时音想象的那么波涛汹涌,反而出乎意料的顺利,顺利的让人觉得背后有一只手在暗暗的推动下去。 贺兰氏虽是太后的亲族,但根基比不上那些世家大族,陛下因为太后的原因颇为嫌弃贺兰氏,所以贺兰氏并无多少权力,只仰着太后过日子,多数世家只是看着面子情来交往。 崔家虽是世家,但也逐渐没落,比不上高家和傅家。不然蒋氏也不会特意来要挟崔时音退让。 两家不可能成为崔时音的助力,那女子又一口咬定是为了报私仇才做出此等事来,衙门查来查去没发现端倪。最后此案便直接定下来,高资元本该按例流放,但因其此番受袭,改为褫夺官职,发回原籍。 而袭击高资元的那名女子,被判斩首,即日执行。 听闻消息的崔时音沉默良久,暗地里吩咐可靠的人到刑场将这名女子的尸首收殓起来,与其父母兄长合葬在一处。 朱门是朱门,竹门是竹门。 死了一个庶民对于洛城人来说不过司空见惯的事情,唯一值得大家感兴趣的事情是这个庶民是怎么把一个高贵的士族给废了。 其中隐秘涉及暴力色情,不免让人想要去寻究。 对于高门士族而言,便是以下犯上的恶例了,他们估计也想不到一个卑微到尘土里的贱种竟会如此隐忍胆大,蛰伏几年给了高家致命一击。 现在家家都在清理门户,生怕一个不慎就步入高资元的后尘。 贺兰府内,何氏借着此事,也提出要整顿府中的风气,敲打一下底下人。 经过家中主君同意后,她底下的人像是拿着尚方宝剑般,带着一帮人到处去搜查。 起初崔时音并不以为意,反而觉得整顿一下府内的风气,不是一件坏事,只是让碧桃多约束一下底下人,莫要主动去惹事。 只是她不去惹事,事情反而找上了身。 看着眼前跪着的一脸后悔模样的春婆子和摆着桌子上的花牌、几枚铜钱,崔时音冷然问道:“方才二夫人说你聚众赌博,违反家规,你还有何话可说?” “夫人!老奴虽手痒碰了花牌,却不曾赌。老奴发誓!若是赌了,断手断脚!”春婆子抹着眼泪喊道。 “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何氏拍了一下桌子,急声道:“难道其他人见得有假不成!” 春婆子在府里混迹多年,此刻哪还不晓得自己是着了道。但她又确实碰了牌面,身边也有银子在,就算自己现在想解释,这事也解释不清楚呀。只能一脸恨恨的看向怂恿自己玩牌的婆子冲崔时音磕头道:“是老奴辜负夫人的厚待,管不住自己的手才遭人算计。前番这花婆子就早已与二夫人身侧的云儿有来往,老奴……” “住嘴!”何氏见春婆子要将云儿牵扯出来,连忙打断道:“难道是她们按着你的手在那赌不成,我瞧着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还想攀扯别人。” “够了!”崔时音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春婆子是恨铁不成钢。明明知道二房不安好心,还要主动将把柄送到别人面前。 “二弟妹,此事按着家规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此话一出,倒是让想要拿大道理出来的何氏哑口无言,片刻,假笑道:“本来按着家规处理,这个春婆子带坏府中风气,是要打上一顿板子,去掉府中职务的。” 说罢,看了看崔时音的脸色,见她皎玉般的脸庞面无表情,便继续道:“但看在嫂嫂的份上,也看她是老仆,就不打板子了。只是板子免了,她在府中的职务却是当不得了。” 春婆子听到处罚,如遭雷击。花房管事在府中向来是个好去处,油水多,又没有太多的脏活累活干。如今何氏一言两语就要将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职务去掉,春婆子心中如何甘心。 眼见的她又要开口说话,她站在一旁的女儿二丫(现在在大房的院子里面干活,被取了个新名春莹),连忙拉住母亲的袖子,冲她使眼色,春婆子这才悻悻住嘴。 “你管着家,由你做主。只是有件事情要提前跟你说清楚。”崔时音淡淡道。 “何事?”何氏笑着问。 “花房里面的花草俱是从我的铺子中挪过去的,从今天开始,我会吩咐人把这些花草都挪回花铺。” 何氏的笑容僵住了,全把花草挪出去,那她费尽心力把春婆子赶下去干嘛。 “嫂嫂,这只怕不妥吧!父母未分家,咱们做儿女的怎么会有私产呢?” 崔时音抬头望了她一眼,好心解释:“二弟妹多虑了。这些名贵花草都是我的嫁妆,不过见着府内需要,特意拿出来供大家观赏罢了。怎么就成了府内的公产了。” “正是,此事老大人和老夫人俱是知晓的。”春婆子见得夫人三言两语便让何氏的算盘落了个空,乐得添上一句。 何氏张张嘴,发现自己还真不好意思说出嫁妆就算府内公产这句话来。要是传出来,她还要不要脸了。 崔时音见招拆招,直接釜底抽薪,何氏只能铩羽而归。 既然已经摊开说明白,崔时音也不跟何氏客气,当着何氏的面,让碧桃带着春婆子等人到花房把里头的花花草草全都搬了出来。 此事传到贺兰夫人的耳朵中,气得她将何氏臭骂一顿,这下家里的花花草草又要府内掏钱买了,无形之中又多出来了一大笔钱。 何氏心里憋得难受,但又无计可施。 翌日,就在府内渐渐消停后,花铺的薛管事半是忧愁半是高兴向崔时音汇报了个消息。 这几日,傅府的大少夫人在花铺里面订了很多名贵花卉。 崔时音乍一听愣了一会,碧桃急冲冲道:“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她要订你们接着便是。”崔时音挑眉道。“开着店门光明正大做买卖,怕什么。” 崔时音想到最近傅家在高资元事情上采取的态度,心中猜测傅家应该是在向她释放善意。 过几日,果不其然,傅家大少夫人徐氏就登门拜访来了。 “妹妹莫不是从天下掉下来的不成?!” 徐氏一见着崔时音,怔愣片刻,便拉着她的手,目不转睛的叹道。倒是让前来迎接的崔时音颇为不好意思。 “夫人过赞了。” “夫人二字未免生疏,妹妹若是不嫌弃,直接唤我姐姐可好?”徐氏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崔时音娇嫩白皙的手背,笑着说道。 崔时音便是心有准备,也料不到傅家的大少夫人是如此自来熟的性格,只是含笑不语。 贺兰夫人在旁人面前还是撑得起面子的,笑着对徐氏道:“你大她几岁,家中又常有来往,互称姐妹倒也使得。” 徐氏闻言大笑,“是我前世修了福,才让我与时音做了姐妹,日后相处久了,说不定也能受仙气熏陶,让我这个嫁了人的黄脸婆变成窈窕淑女呢!” 此话一出,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崔时音抿唇微笑,心中觉得徐氏真是个妙人。明明不太熟甚至有些嫌隙的人,通过三言两语便能使人亲近起来。 “不过,贵府可真是宝地。我细细瞧着老夫人您身前的妹妹摸样也是极好,可是府中的大小姐?” 贺兰嫣听得她人夸奖,向来骄纵戾气的眉眼间流转着几分羞意。 贺兰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着道:“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儿。”【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第十九章 尴尬 徐氏见此,心领神会,“老夫人过谦了,我看嫣妹妹生的俊秀,又举止有度,明明是洛城数得着的大家闺秀。将来不知哪位青年才俊有福娶得如此妙人。” 此语一出,除了贺兰夫人母女,其余人等都瞠目结舌。 崔时音兀自低着头,拼命压住上扬的嘴角。何氏等熟悉贺兰嫣的人也是脸色有异,却不敢声张出来。 说实在话,贺兰氏府中的几位子女生的并不难看。贺兰亭虽病弱,但皮肤白皙,五官深邃,资貌甚美。贺兰晔长得肥壮,但五官看起来是端正的。贺兰樾不似长兄眉目深邃,却也容貌清俊,神似贺兰夫人。 只有贺兰嫣倒是五分像极了自己的父亲,脸型周正,五分像极了贺兰夫人,细眉小嘴。这般长相单分开来看是蛮好的,但是合在一张脸上就有些不协调了。 依着崔时音叔母以前说过的话,容貌不过朝露,瞬间即逝,唯有性情合适才能长久,崔时音是再赞同不过了。 只是贺兰嫣的容貌是其次,其言行举止和品性俱不是常人所能容忍,也就是贺兰夫人爱女心切,觉得自己女儿哪哪都好,被徐氏夸得喜笑颜开。 “你呀,太过赞誉她了。” 徐氏一番话下来哄得满堂皆是笑声,贺兰嫣心中更是欢喜至极,觉得她说话好听,不以外貌取人。 又想到那名伟岸男子似乎与傅家关系亲密,心头一转,对徐氏愈加亲近,还亲自为徐氏斟茶。 崔时音在旁淡然视之,寒暄片刻,徐氏才缓缓跟贺兰夫人笑道:“听闻贵府花园甚好,处处是景,皆离不开时音妹妹的细心栽培。正巧府中也进了一大批花卉,不知如何打理布置,能否请妹妹陪着我去看看?” 在场众人都不是傻子,晓得徐氏只怕是找崔时音有事,要单独交流。为着两府颜面,贺兰夫人对此番要求自无不可,笑着点头道:“这有什么,恰好她今日也无事,你们好好去花园逛逛,晚些时候留下来用餐。” 听到用餐二字,崔时音眉眼一动,心道看来贺兰大人是想要与傅家和缓关系了。 一报还一报,高资元既已得到惩罚,崔时音也不想再过追究。见傅家主动派出徐氏来和缓关系,便含笑点头,由着徐氏把着她的手来到花园的凉亭中。 “妹妹真是宽容大度,这花园的花卉有些品种只有花间铺子有,放在外头都是紧俏的,也难为你愿意拿出来放在府中的花园供大家欣赏。”徐氏环顾着四周的鲜花异草,感慨道。 崔时音淡淡道:“夫人太过高看我了,我将花放在此处,是因院子小,不好布置。花园临近我的院落,打理好花园也是为了方便我观赏。” 徐氏怔愣片刻,似乎没想到某人嘴中常常挂念的柔美惹人怜的女子会毫不掩饰的说出如此直白的话语来。 崔时音本以为她会转移话题,就此而止,谁知徐氏竟放声大笑起来。 “妹妹果然不同寻常,怪不得二弟经常把你挂在嘴边。” 这下轮到崔时音怔住了。徐氏脸上挂着笑意,拉住她的手,絮叨道:“先前听闻妹妹将高资元告上府衙,我就颇为钦佩,老想着要与你认识一番。说句老实话,今日领着任务来,见妹妹在堂前一直低着头,看着柔顺的很,我还颇为失望,谁成想妹妹……” 待到徐氏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堆,崔时音才晓得她不是为了傅家来张罗的,反而是对着她这个人好奇才打着缓和矛盾的旗特地来贺兰府一趟。 用徐氏的话来说,傅家那为着男人要死要活的蠢物才不值当自己来走一趟。 听着这话崔时音一时哭笑不得,两人的丫鬟还在不远处,若是传出话去,只怕傅家人会不高兴,到时徐氏岂不难做。 面对崔时音善意的提醒,徐氏不以为意道:“妹妹放心,此话不会传出去。就算传出去,也碍不了我的事,两姓联姻,傅家人不敢薄待我。” 说罢,顿了顿,继续道:“况且此事傅娇有错,看着你势单力薄,逮着你欺负,事后还不敢亲自来道歉。我是瞧不起她的。要不是是她亲大嫂我都懒得搭理她。整个傅家就她和她大哥最蠢,不类其父。” 看起来徐氏对自己的丈夫和小姑子都颇有意见,拉着崔时音就是一顿诉苦。 崔时音只是默默听着,并不置一词。 或许徐氏就是需要一个倾听者,见崔时音静静坐在那里,倒是跟她讲了不少少女时跟着父亲迁任所领略到各地的风土人情。 “世间人皆盼着女子能够按本就班的蜷缩于宅院里生儿育女,帮着丈夫操持好家事,不过是怕女子见过人间的花草树木河流江山,心大了,再也装不进小小的院中。” 说及此处,徐氏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真正自由过的人,见过人间的人,哪会甘于承受这些呢?或许对于似傅娇这般人来说是好事,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就不见得是件好事了。” 崔时音心有所感,开口说道:“想做自己任何时候都为时不晚,但有得必有失,单要看自己能不能接受失去的东西了。” 徐氏摇头叹气:“我晓得妹妹的意思,是我太过贪心了,既放不下家族给予的荣华富贵,承受不了违背规矩带来的压力,又想着人间的自由。” “徐夫人可知青锋夫人?”崔时音蓦然问道。 徐氏回道:“自然知道。我在年少时就曾听闻过她的故事,颇为向往。妹妹不知我当初因为婆母是青锋夫人的小姑子还颇为欢喜,哪晓得婆母是这般视情爱为大事的性子,把满腔情意托之一人,真让人失望。” 崔时音抿唇一笑,傅家的事情她也有耳闻。相传当年边漠谈判时,傅家夫人一眼就相中了身为鳏夫出任使者的傅家大人,死活要跟着到洛城嫁给他。 青锋夫人和其丈夫李将军发了好大的火,李将军还放出话来说从此断绝关系,都没能阻止得住她要死要活。 最后还是青锋夫人见闹得不像样,带着一大队人马把傅家大人给绑了回府,惹得朝廷轰动,傅家也连忙呵斥,要李将军派人把自家嫡长子送回来。 后头不知发生了何事,两人全头全尾的回到洛城办了婚事,只是青锋夫人两夫妻不曾到场。 “我前段时间听得一来自边漠的朋友说,那里风土人情与中原不同,女子亦可如男子般出仕,经商。”崔时音道。 “当真如此,我倒是略有耳闻,只是不敢相信。” “这位朋友为人好义正直,应当不至于向我撒谎。” “若要鉴定此话是否为真倒也简单,我府中正有一位来自边漠的客人,届时问一下他便一清二楚。”徐氏笑道。 “可是李大人?”崔时音笑道,“此事正是李大人告知与我的。” 徐氏拍手亦笑道:“那便不用问了,他是青锋夫人的亲儿,边漠的事他再清楚不过了。” “李大人是青锋夫人之子?!”崔时音惊讶道。 徐氏怔住,忽的笑道:“正是,难道他不曾与你说?” 崔时音此刻脸红至极,那时她光顾着跟李湛夸青锋夫人去了,哪顾得上问李湛的身份。 她还记得当时说过似青锋夫人这般女子教出来的后代定是顶天立地的人物,李湛还说了句过奖了,他也没想象中那么好。她听到后,还列举一二事例反驳了他。 那个时候李湛的表情羞涩中带着自得,现在想想自己真恨不得钻到地缝去。 “无妨,这人看着桀骜,但人还是蛮好的。想必是当时没顾得上说。” 崔时音此刻只想结束关于李湛的话题,忙接过话头,继续跟徐氏讲述听到的边漠风俗。 徐氏见她羞恼的表情,哪还不晓得,轻笑几声,给崔时音留了面子,绕过这个话题,谈论其他事情去了。 良久,两人在凉亭内相谈甚欢。看得特地前来的贺兰嫣微睁眼睛,颇为惊讶。 “夫人说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给人倒些茶水喝。” 贺兰嫣一进凉亭,见两人在丫鬟的提示下立马止住话题,不悦的冲着崔时音道。 崔时音懒得搭理她,抱着歉意朝徐氏道:“是我失礼了,夫人可要到我院中喝茶?” 徐氏先前进来与贺兰夫人说的话不过是面子话而已,现在见着贺兰嫣对自家嫂子毫无尊重,便摇头高声说道:“失礼什么?你我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便胜却茶水无数。恰好刚刚我们还没谈够呢,去你院中正好。” 几句话直接便将贺兰嫣的话顶了回去。 贺兰嫣不知为何徐氏前后的态度截然不同,怔愣片刻便想开口,但忽的想起了什么,强压住胸中不平之气,笑道:“夫人,在此处开心便好。只是前头已经备好宴席,母亲让我来请夫人过去,以免佳肴不新鲜了。” 见贺兰嫣态度异于往常,崔时音微皱眉头,与徐氏对视一眼。 但主家长辈在前头候着,作为客人和晚辈不好不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第二十章 贺兰晔遭打 贺兰夫人在客人面前礼数还是齐全的,招待客人的宴是好宴,贺兰嫣中途也未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整场宴席算得上是宾主尽欢。 告别前,徐氏还在门前拉着崔时音的手,约定下次再聚的时间,才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 等崔时音转身回院中后,却见春婆子候在门口。本不欲搭理她,她却低头哈腰的朝崔时音说:“夫人,小姐在主院跟老夫人差点吵起来了。” 崔时音放缓脚步,回头冷声问道:“是事情败露了?” 春婆子急忙摇头,回道:“不是!我听主院伺候的人说小姐是为了一个李公子跟老夫人争执起来了。” “李公子?”崔时音微拧秀眉。 “莫不是李湛大人?”碧桃在旁插了一句。 春婆子讪讪道:“老夫人把伺候的人都打发走了,究竟是谁却是听不清。” 只要与自己无关,崔时音本来懒得管贺兰嫣的事情,但李湛到底算是认识的熟人。于是吩咐春婆子。 “你多盯着小姐那边,打听打听那位李公子是谁。” 春婆子领了命,欢喜不已。只要主子用的着她,就不怕往后不能东山再起。 碧桃看了一眼春婆子远去的背影,担忧道:“夫人,这个婆子嗜赌又忍不住诱惑,用她做事只怕……” “此人虽然嗜赌,却是府中旧仆,关系网多,用她去打探消息,也算人尽其用。放心,我心里有数。”崔时音道。 过了几日,春婆子果然将消息打探出来了。 贺兰嫣口中心心念念的李公子果真是李湛。 乍听时,崔时音还有些惊讶。 春婆子忙道:“听着小姐院子里的丫鬟说,是在高家的喜宴上认识的,当时那位李公子出头顶了原先的高家大少夫人两句,小姐便心中挂念上了。这几天一直在跟夫人闹着要嫁呢。” 听得此话,崔时音手中的茶盏差点拿不稳,强忍住笑意,心中为李湛哀叹。 “李大人可是个好人,夫人,我们要不要派人提醒一下他。”碧桃问道。 “我看事情还没发展到不可挽回的时候,现在只怕是神女有梦襄王无情,咱们这位李大人主意颇正,家世也好,两人的事情不会成的。”崔时音摇头道,“贺兰嫣要是硬贴上去,也讨不了好。” 话虽如此,主意颇正的李大人却被此事烦的不行。 贺兰嫣旁的本事没有,但却有个让崔时音称道的优点,那便是面皮颇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这几日,因为此事闹得贺兰夫人头大不已,后头实在没办法,只得先答应下来。 贺兰嫣自以为事情快成,时不时出现在李湛面前,说些关切的话语,还对靠近李湛身边的女子横眉冷对。 搞得李湛恶心不已,向她直言自己对她并无好感,强硬拒绝。但贺兰嫣跟没听懂似的,还是照旧。 李湛又不好对女子动手,只能躲在家中尽量少出去,只在衙门办公时才出得门去。 按照寻常时间到衙门时,一路走来便察觉到大家都在明里暗里的看着他。 跨过门槛,就见到朱大拿起空碗朝他嬉皮笑脸的说道:“恭喜李大人,觅得良缘。往后兄弟们可跟着你沾光了。” 李湛拧着剑眉,以为朱大阴阳怪气的脾气又犯了,毫不客气道:“朱大,你今天出门忘带脑子了,大中午的昏了头,说什么胡话呢。” “我可没胡说,你小子可真是好艳福。有个千金小姐专门为你熬了好几桶降暑的凉汤送过来。”朱大努嘴说道。 李湛大步上前,果然堂前摆了几个木桶,盛着绿豆汤,里头还放着冰块。 大热天的来上一碗,最消暑不过了。 “谁送过来的?”李湛黑沉着脸问道。 朱大瞧着他的脸色不像是高兴,啧了一声,道:“怎么你还有其她小姐追着走不成?” 李湛闻言脸更黑了。 李湛年纪轻轻便深受上司信重,有的是人看他不顺眼。不过一个中午的功夫,有个贵女子给李湛送东西的消息便传到袁大人耳朵里。 袁大人特意把李湛叫过来,训了他一顿。 出得门来,旁人偷偷望去,竟瞧见李湛面无表情,不知为何,心里更觉发憷。 恰好这时,有人来衙门报官,说临武街头有几名男子光天化日之下赤裸狂奔,调戏良家妇女。 本来今日不是李湛轮值,但袁大人特指定他去处理,美名其曰让他泄泄火气。 李湛憋着一肚子火带着一帮人来到临武街头,抬眼便见到几个身上没穿几件衣服,如白斩鸡般的男子扯着一名素衣清秀女子胡言乱语,旁边的仆从则见怪不怪的拦住女子逃跑的方向。 “我的好乖乖,让大爷好好瞧瞧。” “就是,躲什么。跟着我们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 素衣女子泪流满眼,拼命呼救挣扎。一旁还有位老者拿着琵琶将女子护在身后哀求道:“几位大人!我们父女俩相依为命,在酒楼演奏只为混口饭吃,不求富贵!若有得罪的地方,求求您们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我们吧。” 围着的百姓对着几人指指点点,有些不忍的则在低声咒骂。 “走开,碍事的老头,谁耐烦听你说这些!” 前头一名肥壮男子挺着大肚子用力拨开眼前碍事的老人,拽住女子的手腕,骂骂咧咧道。 “住手!” 围观的百姓见着官差来了,连忙分开一条道来,李湛带着手下当先一步走上前。 几名男子充耳不闻,继续对着女子拉拉扯扯,旁边的仆从为虎作伥,一脸嚣张的走到跟前。 “你可知道里面的是什么人?!不要多管闲事!” 李湛在洛城有一段时间,对城内的几大衙内可谓眼熟的很,当头的肥壮男子不正是贺兰府的贺兰晔。 微沉着脸,握着未出鞘的刀将跟前的仆从推开,道:“我管你是谁!” 上前就把还在一个劲往姑娘身前凑的贺兰晔扯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你……你个小捕快,大……大胆!”贺兰晔吸了五石散,此刻正飘飘然,舌头没法捋直。 李湛冷哼一声,赏了他一个巴掌,才觉得心中被贺兰嫣惹出的火气消下去一点。 贺兰晔被这一巴掌扇的人稍微清醒一点,立马就不乐意了,面红耳赤道:“你竟敢打我?!” 在旁怔愣的同伴和仆从也反应过来,迅速上前来,想要解救贺兰晔。 但李湛气还未消,岂会罢休,还不用唤同来的人帮忙就把眼前的三瓜两枣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最后,才施施然将人压到衙门去。 跟在后头看热闹的百姓见此形状,无不拍手叫好。 待到贺兰府将人赎回时,半个洛城的人都知晓了这件事。像这段时间长期待在院中的崔时音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那样子看着受了老罪了。老夫人和二少夫人看着可心疼呢,一直在那哭着要主君将人给抓回来处理,主君的脸色瞧着也不好看。”春婆子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前院鸡飞狗跳的场景。 碧桃听着可乐呵了,道一声:“活该!” 崔时音院子里头的丫鬟就没有一个喜欢贺兰晔的,此人好色,府中但凡有点姿色的丫鬟都或多或少被占过便宜。 也就是崔时音这边院子好些,又大房的名义在,他不敢放肆。但那双色眯眯的眼睛也在暗地里偷摸的打量着崔时音,尤其在贺兰亭去世后。 崔时音不是木头呆子,对贺兰晔明里暗里的打量觊觎心有防备。如今有人将他收拾了一顿,心中大快。 只是又有些为李湛担心,贺兰晔吃了这一顿打,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刚想到这里,便听见前院有人匆忙来报,“夫人!大事不好!主君要动用家法处置小姐,老夫人请大夫人您赶紧过去一趟!” 崔时音愣在原地,随即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来人苦着脸回道:“方才傅家和邱家各来了一位管事,傅家管事跟主君说小姐这几日常去衙门和宅院跟随骚扰人家一位姓李的公子,惹得上司怪罪下来,那位李公子受了气,恰好遇到二公子惹事才将人打一顿。” 崔时音没成想自己还是低看了贺兰嫣的胆量。 “那邱家的人来干嘛?”碧桃紧跟着问道。 “邱家……”前院的仆人吞吞吐吐道,“小姐她争风吃醋,今日在周家的宴席中为着李公子将邱家小姐推入水中了。邱家是来要个说法的。” 听完之后,崔时音与碧桃面面相觑。此刻,她们不用想便知道前院是多么的鸡飞狗跳。 贺兰嫣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惊天动地。以往在家中如何跋扈,好歹是不会传到外头去。现今倒好,一个小小的贺兰府是容纳不下她膨胀的欲望,把外界当成自己的秀场,让人看尽了笑话。 不知这时贺兰夫人还好不好意思当着崔时音的面说出,你丢尽了贺兰府的脸面这句话来。 “夫人?你快些过去吧!”仆人催促道。 崔时音才不想去趟这趟浑水,她没有冤冤相报已经算是仁慈了,怎么可能顶着贺兰大人的怒火去帮这两兄妹求情。 于是,素手扶额,阖上双眼,虚弱道:“我现在头晕的很,碧桃快扶我到榻上去。” “夫人,是老毛病又犯了。”碧桃闻言,满脸关切的扶着她往榻上去。 “这……那老夫人那边我怎么交代呀!” 不用碧桃吩咐,院子里的丫鬟便上前把人给拉出去,呵斥道:“我家夫人已经身体不适了,难不成还要抬着走不成。到时别那边顾不上,我家夫人倒是躺下了。” 仆人被赶了出去,看着眼前关闭的院门,只能跺跺脚无奈离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21、第二十一章 姐弟谋利 不知是一顿打起了作用,还是怎的,府中最不消停的两位安静了许多。 贺兰嫣被李湛伤了心,连着几日都是在自己院中饮酒作乐。 贺兰晔据说皮肉伤得颇重,一直待在房中休养。何氏刚开始还是蛮高兴,日日嘘寒问暖。过几日,便时常听到她喝骂责打婢女的声音,偏偏她持着家事,管事的经常要跟她汇报,这不,不消一个上午,二房院子里的事就传得满府都是。 贺兰大人十分不满,但又不好意思把儿媳叫过来当面骂一顿,只把火发在贺兰夫人身上,说她没有管教好儿子。 贺兰夫人听了一肚子的火,把何氏叫到主院骂了一顿,走的时候还将身边的丫鬟青玉送到二房院中,美名其曰,帮何氏伺候贺兰晔。 何氏折腾几日是满腹辛酸,却又无处倾泻。 恰好这时下人来报,自家二弟来了,正在前院等候,才提起精神来。 两姐弟一会面,何耀宗便开口问道:“大姐,听说姐夫最近遭人打了?” 提及此事,何氏就生气,“可不是!如今还在屋里躺着呢!今儿个老太太还特地送了个丫鬟过来。” 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子怨气。 何耀宗见她不满,忙问道:“你可是跟姐夫吵架了?” 还不待何氏回答,又继续说道:“大姐,你在乡下养的脾气可要好好改改,像姐夫这样的人家三妻四妾是正常的事情。爹那边虽然受陛下器重,但有那个女人在且靠不住。咱们姐弟两没人扶持,可不得好好跟姐夫一家相处。我看呀,旁的都不要紧,当务之急是要个子嗣。” 何氏咬唇,手不自觉的抚向小腹,她何尝不想要个孩子。 觑着何氏的动作,何耀宗问道:“要不我帮你去找个大夫,寻个药方过来?” 何氏道:“你能找个什么大夫过来?到时候传到老太太的耳朵里,岂不是坐实了我不会生。我才嫁进来多久,急什么。” 见她不肯,何耀宗也不强求,而是转移话题道:“前几日,我到顺风去寄东西的时候,瞧见你们府里那位大夫人成堆成堆的节礼寄出去,真是大手笔。” 何氏最讨厌旁人提及此事,同是贺兰氏的儿媳,自己现在还是府里的当家媳妇,凭什么崔氏过得那么舒坦。 听得何宗耀话语中的羡慕,冷哼一声,“她有的这些东西还不是那个短命的病秧子留下来的,靠着克夫积累的财富,你也想死不成。” “美人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倒是想,这不是没机会嘛!”何耀宗一想到传闻中崔氏倾国倾城的容貌,心里就痒痒。 何氏见自家弟弟一幅色迷心窍的模样,气急败坏,“你们是一个个的都被鬼迷了心窍了!我要是男儿身,就不会被一幅皮囊所迷。” 你是女的,当然是这么想,何宗耀心中暗暗腹诽,继续舔着脸问道。 “要不大姐你帮帮我,说不定就瞧上了呢?要是真有了结果,那大批的资财就够我们一辈子花了。” 何氏有的时候虽然浑了些,但也没有像何宗耀那样痴心妄想,觉得自己多了几两肉,就与旁人与众不同了。 “做梦吧!她握着大把的财物,贺兰氏绝对不可能答应让她另嫁的。便是要另嫁,大齐朝有的是人上门。” 何宗耀讪讪道:“我这不是问问嘛。“ 何氏直接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不该问的就别问。” 反正刚才的话也是随便提提,何宗耀也不恼,从袖中掏出一瓷瓶来。 “这是我从外头一个大夫那特地高价买来的金创药,这个大夫最擅长治皮外伤了。你拿去给姐夫用。” 何氏接过瓶子,一脸狐疑,“你别是被骗了吧?” “我千辛万苦找到那个大夫买来的药,你不要算了。” 听到此话,何宗耀面红耳赤,伸手就要夺回药瓶。 何氏见他如此激动,避开他伸来的手,道:“罢了,难得你一份心意,等会我拿回去给你姐夫试试看。” “这可是专治皮外伤的药!价格高着呢!为了这个我荷包缩水一大半,朋友请我去诗会,我都没去。”何宗耀额外强调道。 他的话倒是真的,从那个大夫买的药的确花了一大笔钱,但这个大夫是他的老相好介绍的,是否是专治皮外伤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何氏不愧是何宗耀的亲姐姐,听到钱字,立马道:“我没钱了。” “你不是当着家吗?偌大的家都归你管,怎么会缺银子。” 也难怪何宗耀不相信,自何氏掌着贺兰府中的管事权,每次他上门来就会在他眼前炫耀一番,府中的管事丫鬟见到他也是毕恭毕敬,态度比之前好多了。 现在何氏在他面前说没钱,他自然不信。 何氏没好声气道:“府里的账家里的老爷子都派人盯着呢。” “说到底跟这么个样样出头的美人做妯娌,一对比,大姐你的日子未免太憋屈了。”何宗耀叹道。 “那能有什么办法,日子还不得这么过。” 何氏何尝不觉得憋屈,人比人气死人,似崔时音这般好命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所有,真让人心中不平。 “其实也有法子。”何宗耀环顾四周,见无人在,凑到何氏耳边低声道:“我在外头认识一个朋友,有件一本万利的生意。” “什么生意?”见何宗耀有赚钱的法子,何氏连忙追问。 “就是有人遇到棘手之事,咱们出把子力帮一下人家,渡过难关。” 何氏皱眉:“就这么简单?人家就能把银子分给我们?” “哎呦,大姐。要不是你是我亲姐姐这么好的事情我也不会先跟你说呀!这事说简单也不简单,要接着这门生意全靠背景关系硬不硬,要是关系不硬还办不成呢!”何宗耀笑道。 “这……” 见她还在犹豫,何宗耀故意说道:“怪不得你在这府里立不起来,大好的机会放在面前还在左思右想,难道你要被大房那位崔氏压一辈子吗?样貌是天生的比不上,能力是后天的总能比上吧!再说手里有钱,心里不慌。以前因为没钱咱们在那女人面前受了多少气,若是能赚上一笔,谁敢小瞧我们。” 何氏听罢,不过片刻就答应了。旁的人她不放心,只让何宗耀做中间人去联络。 何宗耀目的达到,心中暗喜不已,临走前还伸手朝何氏要了几十两银子,说要去打点一下。这一下彻底把何氏的荷包掏了个空。 这厢何宗耀一出门便直奔南大街那边去。南大街临近春江坊,是洛城的风流之地。一些从坊中出来的行首也多置业于此,方便招待客人,所以此地多有浪荡子弟流连。 何宗耀一到此地便熟门熟路的敲开了一扇门,一个簪着红花的婆子探出头来,见着他,喜笑颜开道:“何公子来了,许爷在里头等着呢。” 何宗耀闻言加快了脚步进入正屋,果然,见到许野正坐在榻上和知月交谈甚欢。 “何公子来了。方才知月姑娘跟我说最近公子有些不痛快,今日我特地让人送了一些新鲜的青鱼和美酒过来,不如今晚好好宴饮一场,何如?”许野是个知机的,察觉到何宗耀脸色有些不对劲,不动声色的与身边娇艳的女子拉开距离。 何宗耀脸色稍缓,知月便小步上前,亲昵的挽着他的手臂,娇声道:“公子今日不是说去贺兰府了吗?怎的脸色如此不好,可是有人给你气受了。” 何宗耀好不容易把知月弄到手,为了赎她的身和置办宅院,破费了一大笔钱,其中不少是许野贡献出来的。 不过何宗耀自觉得与许野身份不一样,要不是因为钱财,不大能看得上他。刚刚瞧见许野与知月接触亲密,心里不太舒服。但见许野如此知机,为了一个已经新鲜劲过了的女人倒不值得生气。 “公子?!” 见何宗耀挂着脸,知月纤白的细手抚向他胸前,声音如含了蜜糖般粘腻。 “爷今天高兴着呢!有事要跟许野谈,你乖点出去,等会我到房里去找你。” 何宗耀笑着从胸前拉住知月的小手拍了拍,神情晦涩,意有所指。 知月含羞啐了他一口,便听话走了,在门口转身,还与侧坐着的许野意味不明的对视一眼,背对着的何宗耀正高兴着呢,浑然不觉。 “许兄!” 突如其来的称呼,让许野怔愣片刻,随即,笑道:“市井之人,哪敢跟何公子您称兄道弟。” 何宗耀不置可否,继续说道:“咱们认识这么久,不必计较这些小节。就是前次你不是说有个良民被当地的富商给欺压了,到处投诉无门嘛!今日这件事讲给了我姐姐听,她觉得此人甚是可怜。” 许野强按耐住心中的狂喜,道:“公子的意思是要为此人伸张正义。” “正是!那良民是你的兄弟,又被人欺压岂有不帮之理。只是我姐姐最近掌着家事,常要去赴宴,缺点新鲜贵重的钗环。”说着,便觑了许野一眼。 许野是市井上混了多年的老油条,哪能不知他的意思,立马承诺道:“若能出了胸中不平之气,那拿回的现银直接奉于夫人和公子。” 何宗耀闻言大喜,破天荒的拿起酒杯敬了他。【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第二十二章 诗会魁首 夏末,酷暑接近尾声。整个洛城的高门士族开始纷纷举办宴席。 这几日,崔时音破天荒的收到一封来自景家的邀请函,是即将出嫁的景家大小姐景婉儿邀请她去景家赴宴。 贺兰府因着贺兰樾的缘故与景家的关系较为融洽,要是说邀请何氏或者贺兰嫣,情有所缘。但自贺兰亭去世后,为避嫌崔时音便很少收到邀请。 “我家小姐对夫人神交已久,才特地请夫人过府一叙。”送信过来的景家仆从笑道。 贺兰夫人的脸色有些难看,本来想趁着这个机会让何氏带着贺兰嫣到景府结交一番,谁知还要特地带上崔时音。 她不想让崔时音跟着过去。此女颜色太甚,是个灾秧命,怕是会阻碍女儿的姻缘。只是主人家相邀,却是不好推却,不然外头就会传出闲话来,于是对着崔时音淡声道: “既是世交相邀,你便去一趟吧!好好给姑娘们做个表率,不要惹出事端来。” 崔时音选择性的忽略掉贺兰夫人话中带着的意思,与装扮一新的何氏及贺兰嫣登上了去景府的马车。 跟着景家的仆从一路到了开设宴席的地方,便瞧见一片花红柳绿,鲜妍的姑娘们正三三两两的聚在凉亭围着一柔美女子说话。 不远处徐氏一见到崔时音就冲她招手示意。 贺兰嫣见到高家几个玩的熟的表姊妹,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直奔凉亭而去。 崔时音朝迎面而来的徐氏微露笑意,“阿芷姐姐,今日也受邀来了。” 徐氏一来便挽住崔时音的手臂,回道:"可不是,我还以为你不来呢!快,随我去拜见景老夫人。" 来到别人家里赴宴自当要去拜见主人家,崔时音与景夫人打过交道,倒是不曾见过景老夫人,如今长辈在此,岂有不见之理。 何氏见徐氏点点头拉着崔时音就走,心中暗恼,但也晓得要与主人家打声招呼,忙跟着上前去。 这厢崔时音等人一走,暂时静下来的凉亭又开始沸腾起来,姑娘们纷纷朝着刚进来的贺兰嫣抛出话题。 "阿嫣妹妹,刚刚和徐家嫂嫂站在一起的是你家大嫂吗?"一黄衣粉面上特意带着花钿,画着时兴蛾翅眉的女子问道。 凉亭内的目光立马聚集到贺兰嫣身上,贺兰嫣从未有过如此在聚会上得到关注过,但她此刻觉得恼恨,因为这个关注是因为她向来嫉恨的对象崔时音带来的。 “那位正是崔家嫂嫂。”好在有高家的表姐高雯帮她回答。 “果然,一进来我便知道是她。” “唉!此女长成这般,怪不得我家哥哥不能忘怀。” “长得好也未必是件好事,红颜祸水。”听到众人的赞誉声,贺兰嫣心里犯酸,就不由自主的挑起刺来。 凉亭内姑娘们俱是高门世家出身,向来注重家族观念,晓得不在外头论家中是非,没成想今日倒是遇见贺兰嫣这个不走寻常路的人,当着众人面贬低自家大嫂,一时有些怔愣。 “好啦!我看前头传来了喝彩声,想必是男宾那边已然分出胜负来。赶紧叫人取过来,也让我们赏鉴赏鉴。”坐在凉亭中央的柔美女子转移话题,轻声说道。 听到要赏鉴男宾题的诗,在场的姑娘们来了兴趣,把贺兰嫣等人抛在脑后,讨论起谁会取得魁首的事来。有姑娘红着脸说:“婉儿姐姐,来的人里头就景桓公子才华横溢,想必定是他得魁首。” 此话一出,获得全体认同。 景桓公子人长得俊秀无双,又有家世,有才学,自然而然就成为洛城未婚姑娘们的梦中情郎了。 “人外有人。”景婉儿温声道。 方才的黄衣姑娘嘟着嘴道:“我就不信还有谁会比大哥更厉害的。” 话刚落音,便瞧见仆从们拿着前院男宾题的诗过来了。 崔时音在堂中拜见过景老夫人后,也与徐氏坐在一处,讲些悄悄话。或许她自以为自己讲的是悄悄话,实际上在旁人的眼中,她无论在何处都如同暗夜中的明珠,璀璨生辉。 尤其是这颗明珠不常面世,更会引得人注目。 景老夫人年纪虽大,但精神颇好,见到崔时音与徐氏相谈甚欢,笑着对旁边的夫人们道:“还是年轻人投契,也不知前面那群儿郎比赛题诗比出个什么结果来。” “母亲,莫急。这不是送来了嘛。”景二夫人是景老夫人的亲侄女,向来与她亲近,见自家婆母感兴趣,指着朝屋中走来的丫鬟笑道。 底下的夫人们会意一笑,前院那群儿郎中,多为自家子侄,她们自然也想知道结果。 “洛城世家当中,独景桓最为突出,这次估计又是他占得魁首。”徐氏低声说道。 崔时音与景桓交谈过,其人腹有才学,是个难得的俊才。 “先让老身瞧瞧,今日他们评出的魁首是谁?”今日是个好日子,景老夫人难得起了兴致,从身边的托盘中取来水晶眼镜,拿起上首的诗,仔细边看边念出声。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听到此处,崔时音恍然失神,屋中寂静无声,景老夫人反复念着这几句诗,随后,感慨道:“只得这两句诗,便胜却百首。” “景桓游历一番,竟长进不少。生有此子,不怕家族不兴呀。”底下的夫人们虽猜的景桓必是魁首,却也不曾想到,他的诗才如此出众,可当得上千古名篇了,景桓的名字随着诗篇的传开,也定将流芳千古,怎能不让人羡慕呢。 “此诗不是景桓所做。”还未等景大夫人谦让,上方的景老夫人便道。 “我年纪大了,倒是不记得这个名叫王翰的孩子是谁家的麒麟子?” 众人面面相觑,却是不曾听说过一个叫王翰的人是谁。 “母亲,不如招人来问问?”景二夫人道。 于是,将送诗过来的仆从唤来。 “禀老夫人,夫人。前院在场的公子中并没有一个叫王翰的,此诗是校尉大人手下的从事名为李湛的人所题。” “既是他所题,为何属其他人的名字。”景老夫人皱眉道。 仆从恭敬回道:“李大人说此诗也非他所做,是一名叫王翰的先人做的,题出来只是想让众人见见何为边漠,何为沙场。” 此话一出,众人皆凛然。崔时音听得此话,心中倒是油然对李湛产生刮目相看之意。 前院这边,以一诗折服众人的魁首李湛并没有在景府停留许久,题完诗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离开了。 “你刚刚是没看到景桓那个花孔雀的脸,僵的很,让他们瞧不起你,真让人大快人心。”看到景桓吃瘪,傅昱比当事人李湛还要高兴,神采飞扬道。 李湛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的躺在马车中。 “此诗不是我做的,有什么好得意的。” 傅昱听到此话,凑上前来,低声说道:“真不是你做的?” 李湛不太雅观的翻了个白眼,答案自在其中。傅昱摸摸下巴,自言道:“也是,论风雅,你还不如我呢。怎么可能突然就做出这等诗篇来。话说你手头上还有残余的诗篇嘛,写几首让我出出风头!我听闻夫人她喜会作诗的才子,若是让她听到,那我们就有话题可聊了。” 傅昱越说越兴奋,忙拿眼去瞧李湛,却见他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立马警惕起来。 “你以前可在常乐楼说过对夫人无意的。” 李湛回过神来,扬眉道:“放心好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我的志向不在此。” 傅昱道:“最好是这样,不过夫人很少出来,估计你也没什么机会碰上。话说方才我好像听到席上有人说夫人今日也来参加景家的宴席了。” 李湛眼神微闪。 “唉!话说夫人真的来参加,我们估计也到不了女席上。不过只要能与夫人同处一地便是莫大的幸福了。” “你成日里脑子就想着这些?”李湛嘲讽道。 “什么叫这些!事关我的人生大事,岂能草率。”傅昱恼羞成怒,不准李湛侮辱他对夫人纯真的感情。 “人生大事?你的人生大事由得你做主吗?” 提及此话,傅昱便满脸颓丧,李湛可谓切中要点。 傅昱虽为府中幼子,受父母宠爱,但自己的婚姻大事并不能自己做主。在他年岁尚小的时候,傅父便为他订下了一门亲事,云州的孙家。 孙家是云州当地的大族,跟傅家一般,经书传家,族中多有人才在各州担任要职。两姓联姻,不可能全顺着小辈的喜好来。傅家是绝对不会允许傅昱娶了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就算这个女人再天香国色,仙女下凡也不成。 “有的时候我真羡慕你,舅母虽然不着调了些,但也爱护你,给了你充分的自由。” 李湛挑眉一想,确实如此,自家母亲与寻常人不同,常常带自己干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而且取得的效果不俗。尤其是到洛城之后,他更觉在边漠跟着母亲生活的日子是与众不同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23、第二十三章 受伤 后院因李湛的一首诗掀起波澜,当事者却不曾久留。 景老夫人是个心胸开阔的老人,以前跟着景老大人游历四方,视野开阔,并不因旁人胜过自家儿孙许多便心生嫌隙。 当得知是李湛题的诗时,还特地让仆从去前院将人请过来。只是可惜李湛两人前脚刚走,她颇以为憾。 与众人相谈一盏茶的工夫,景老夫人便让景大夫人领着人到梧桐苑水轩去看戏。 为了办好今日的这场宴席,景府特意派人到南方去寻了戏班子,排演的正是时兴的戏本芙蓉传,取自前朝史事。讲的是前朝上柱国温云飞之母文芙再嫁给其父,夫妻齐心,共建功业的故事。 隔着一汪碧水观看台上戏子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听着婉转悠长的声调,着实是一种声色上的享受。 “夫人。” 就在崔时音听得入迷时,忽然耳边传来轻声的呼唤声。 一个穿着桃色裙子的丫鬟站在她的身边,恭敬道:“我家大小姐请您一叙。” “可是婉儿妹妹?”坐在一旁的徐氏问道。 “正是。” “那我先行一步,你们继续。” 崔时音见是主人家邀请,便将手中的话折子放在桌上,跟着丫鬟往后院方向去。 景家的府邸颇为宽阔,景家大小姐的院子在后边,丫鬟带着崔时音和碧桃一路经过重重回廊,来到假山环绕的花园。 “夫人,过了这个花园就快到了。”见崔时音白皙的额头上挂着薄汗,丫鬟忙上前帮着碧桃搀扶着她。 崔时音虽走了一段路,但也不至于太累,只是花园的路多为石子路,自己今日又穿着底子薄的缎鞋,一路走来,脚底生疼。 “可有其他的路可走,我家夫人穿的鞋子走不得这路。”碧桃心疼道。 带路的丫鬟这才注意到崔时音长裙之下穿的缎鞋,忙道:“有的,是奴婢不察,让夫人受罪了。” 崔时音摇摇头,跟着丫鬟换了一条花园的道走。行至半途,忽然听见假山的拐角处,传来熟悉的女声。 “她就是个狐媚子!表面上正经,背地里勾三搭四的。我看其他人都是被她迷了心了。” “就算如此,那有能有什么办法呢。男子总是重皮囊而轻内在,像我堂兄不就是被她整的妻离子散嘛!我离得远倒也罢了,就是替妹妹你担心,她是你亲嫂子,又同处一块地方,处处要打交道。”一道轻描淡写的声音响起,“而且我听说那位李湛大人在青湖时也与她接触过,就是不知道她们交情如何。” 崔时音一听声音,便知道是贺兰嫣和她的高家表姐高媛元。 高媛元说的话极有水平,一下子就把贺兰嫣的火气挑上来了。 “呸!她也配!要真有这事,她别想好过。” 崔时音面无表情的听着两人肆无忌惮的话语,带路的丫鬟怔愣在原地,碧桃在身边听得也是火冒三丈,正要冲出去与她俩好好分辨分辨时,一道清朗的男声传来。 “两位背着别人嚼舌根,难道是淑女所为。” “景桓公子!”贺兰嫣两人看见来人,惊慌失措起来。 “你身为樾弟的亲妹妹,一母同胞,却没一点像他。夫人是你的亲嫂子,你还能当着旁人的面在背后诋毁威胁,可见品性之低。这位高家的姑娘煽风点火,是非不分。高资元的事情朝廷已有定论,此番结果皆是他咎由自取,如何能赖到夫人身上。”景桓皱着眉,毫不客气道。 “公子被她蒙蔽了,她在家中不孝顺父母,生活奢侈,好享乐,长兄刚去世,就常与晋安长公主等人交往流连于酒楼之中,不守妇道。”贺兰嫣急忙辩驳道。 “你说她不孝顺父母,那怎么不见贺兰大人说过。至于说与晋安长公主交往便是不守妇道,那你还与晋安长公主的血缘关系更近,那又算什么。” “景桓哥哥!” “休要如此称呼我!知松!请两位小姐回去!” “是!公子。” 知松应了一声,上前就要将眼前两位脸色苍白的小姐们请出去。却见两个丫鬟簇拥着一位姿容玉成的女子站在拐角处,定睛一瞧。 “夫人?!” 崔时音见行踪被发现,缓步从拐角处绕出。 “夫人!”景桓见到崔时音在此欢喜异常。 贺兰嫣两人见到他此番模样心中愤愤,尤其是对景桓有意的高媛元。但先前景桓说的话还在耳边,两人不敢再发一言,只能跟着识趣的知松离开。 “夫人方才可是听到那些闲言碎语了?”寒暄片刻,景桓犹豫道。 崔时音倒觉得无所谓,自己不是没听过更难听的话。见他为自己打报不平,安慰道:“此小事尔,我自岿然不动,影响不了我。方才多谢公子仗义执言。” 景桓含笑道:“此亦小事尔。” 两人相视而笑。 “夫人可是要去姐姐那里,刚好我要寻她下棋,不如一起?”景桓看了她身边带路的丫鬟一眼道。 他身边的小厮知柏跟着他多年,晓得自家主子怕是临时起意,只为与心上人相处,忙带着人放缓脚步跟在两人后头,将碧桃等人隔在后面。 两人一路从在外游学的贺兰樾,一直聊到景桓在南州的见闻。一时之间,竟没注意到脚下,崔时音一不小心踩到一颗滚圆的石子,扭到了脚。 景桓见眼前佳人即将歪倒,急步上前搀扶。女子如玉般的脸颊贴着他的脖颈,白皙修长的五指因为疼痛不由自主的抓着墨青的衣袖。 日思夜想的佳人在,景桓怎能不心动,收紧双臂将人搂抱住,低头柔声问道:“夫人,可有大碍?” 温热的气息扑在崔时音脸颊旁,待站稳,她连忙将眼前人推开,由得急忙上前来的碧桃扶住。 温香软玉瞬间离去,景桓眼神幽暗,面带歉意道:“方才见夫人出事,才上前搀扶,是景桓唐突了。” 崔时音怎好意思怪人家好意,摇头道:“是我该谢公子才是。” 景桓看着眼前人因疼痛紧锁着的秀眉,上前一步,想要帮忙查看情况,但想到刚刚她的姿态,便止住脚步,吩咐知松:“快去把府中大夫请过来。” 又朝崔时音道:“夫人,如今可还走得动。前方不远处便是大姐的院子,夫人若不嫌我,我可将夫人抱至大姐的住处,也不耽搁脚伤。夫人尽可放心,此事绝不会传出去。” 崔时音此刻脚剧痛无比,动弹不得,碧桃等人又没有什么力气,眼见的咬牙就要答应,便瞧见前方几个下人抬着滑竿过来。 带路的丫鬟瞧见忙高声招呼他们过来,景桓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待来到院中,崔时音便见到了老熟人晋安长公主正跟着先前在凉亭中见到的柔美女子在交谈。 双方之间似乎氛围不是很好,晋安长公主神情难得冷肃,柔美女子也是微红着双眼。 见到崔时音等人来到院子,晋安长公主站起身来,问道:“阿音,怎会来此处?” “是我请她过来的。”还未等崔时音回答,景婉儿便哑着声音回道。 晋安长公主听到景婉儿的回答脸色愈加难看。 “见过长公主殿下。”崔时音一瘸一拐的扶着碧桃的手下来,和景桓一并行礼。 见两人神色不对,景桓上前关切询问:“阿姐?” 景婉儿苍白着脸笑道:“无碍,只是想到再过些日子便要嫁人离开亲人,心中有些感伤罢了。” 说罢,朝着崔时音道:“还望夫人不要见怪。” 崔时音摇头道:“此乃人之常情,何足怪也。” 她在之前便听徐氏说过,景家大小姐景婉儿是晋安长公主的伴读,两人情意深厚,形影不离。 但几月前景家与陛下唯一身体健全的三皇子定下婚事,不日景婉儿便要成为皇家新媳,依着陛下对三皇子的看重,她将来也极有可能成为一国之后。 这无疑是件好事,就是不知为何,两人神色凝重,景婉儿话中带着感伤。 “阿音的脚是怎么了?”晋安长公主似是不想再聊这个话题,朝崔时音问道。 “方才不小心在花园中扭到脚。幸得殿下及时派人抬着滑竿来。”崔时音无比感激。 景婉儿的脸色瞬间又白了一层,紧咬住下唇。 晋安长公主怔愣片刻,随即扫视了一眼外面候着的下人,意料之中,果然那人低着头在人群中。 又见景婉儿委屈的模样,忍下心中的焦躁,淡声道:“你我是朋友,无须客气。” “景桓,你可请了大夫。”景婉儿问道。 见景桓点头,便朝崔时音柔声道:“夫人,可要进来歇息片刻,等大夫过来。” “等大夫过来不知要等多久,我身边刚好有个婢女擅长跌打损伤,事急从权,不如让她来瞧瞧。”晋安长公主突然用手指了指院子里低着头身着青衣的年轻女子。 “也好,不如夫人让她先看看。”景桓一路见崔时音脸色发白强咬着唇忍痛,心痛不已,忙劝道。 崔时音觉得脚踝处剧痛无比,又估量着大夫救不了急,就答应下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24、第二十四章 阿济 景婉儿不愧为洛城有名的才女,室内的架子上摆满了一册册的书籍,墙壁上也装饰着一些名家书画。 茶几上还放着一本尚未合上的书,旁边的白玉细颈花瓶中插着几束新鲜的荷花。 正对着塌上的墙上挂着一幅美人扑蝶图,下头署着阿蛮两字,画法略显稚嫩,不是名家所做,想必是至亲之人所赠,不然不会特意挂到这里来。 崔时音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以转移自己脚上的痛意。 修长有力的手指带着凉意轻轻按揉着脚踝,这名丫鬟始终低着头,默不作声,但手底下的动作却轻柔无比。 “你叫什么名字?”崔时音看着她的头顶温声问道。 丫鬟的手顿了顿,哑声回答:“大家都叫奴婢阿济。” “阿济。”崔时音在口中重复着这名字,好似在轻声呢喃。 “殿下身边倒是少有人会取这个名字。我看你面熟的很,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阿济轻声回道:“奴婢很少在殿下身边伺候,夫人许是那几次见过面,才觉得眼熟。” 阿济比寻常女子遒劲有力的手指如羽毛般搭在崔时音白皙纤细的脚踝上,惹人眼球。 “夫人扭伤了脚,要想快点好,就必须及时正位。等会会痛,夫人且忍一会。”阿济低声说道。 崔时音平日里最怕的就是痛了,但长痛不如短痛。于是,就闭着眼睛道:“好,那你快点正位吧!” 阿济抬起他平平无奇的脸,含着笑意看着她这番可爱模样。 还是一如既往的怕疼。 轻声道:“那我开始啦!” 话刚落音,便听到轻微的嘎吱声,随后,脚踝处传来剧痛感。 “嘶~好痛~”崔时音忍不住发出痛呼。 “莫怕!先不要动,等会就不痛了,先来吃颗山楂糖。”阿济低声安慰道,娴熟的从衣袖中掏出了山楂糖,放在崔时音眼前。 崔时音愣愣的看向他,只有几个亲密的人才知道她痛的时候最喜欢吃点酸甜的东西,尤其钟爱山楂糖。 似是觉得冒犯了她,阿济低着头又把手掌心里的山楂糖放置在桌上,解释道:“奴婢怕疼的时候最想吃的就是糖了,苦完吃点甜润心。” 性别不对,样貌不对,身形也不对。应该不是故人。 崔时音眨了眨眼,收去眼中的恍惚,轻笑道:“谢谢,我也爱吃山楂糖。” 说罢,将桌面上的山楂糖拿起,剥去糖纸,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滋味充盈在舌尖,让崔时音忍不住露出笑容。 看着她笑起来宛如清晨绽放的芙蓉,阿济也跟着笑起来。 “夫人,大夫来了。”就在两人高兴时,在外头等得焦躁的景桓一见大夫过来,便将人拉了进去。 崔时音收敛笑意,道:“景公子,方才阿济帮我正好位了,现在应当无事。” 景桓并不相信一个丫鬟能有多好的医术,劝道:“脚伤大意不得,夫人还是让大夫再瞧瞧。” 崔时音思虑片刻,还是让大夫检查了一下伤处。 “骨头已经回归原位,夫人这几日多加主意一些,其余并无大碍。”大夫回道。 在场众人听到大夫这么一说,安心不少。崔时音待要找到阿济向她道谢时,却不见她的人影。 晋安长公主道她派阿济出去办事了,道谢的话她会帮忙转达。 崔时音想着她方才说怕痛的时候最爱吃糖,便打算回去时,去福甜记将各式各样的糖买一些来送给她。 “夫人不急着走,便在此处多休息片刻如何。正好可以聊聊。”景婉儿站在晋安长公主身后征询挽留。 崔时音晓得此番自己来赴宴便是受到这位景大小姐的邀请,虽然不知她为何要邀请自己,但想着何氏她们必不会这么早离去,于是答应下来。 景桓闻言甚是高兴,主动说自己在南州那边学了一些棋类游戏,正好用来消遣。 刚吩咐知松去书房拿,便见得前院的下人前来请他,说是大人让他过去招呼客人。 晋安长公主见状,笑道:“景公子前头有事,不妨先去。我们三人自在这里消遣便是。” 无奈,景桓只能深深看了崔时音一眼,拜别匆匆离开。 其实三人留在此处也无甚话可讲,景婉儿明显是个内敛文静的姑娘,晋安长公主今日也是额外沉默。 崔时音待在这种氛围下,觉得甚是尴尬,只好先开个话题。 “妹妹墙上的那副画可是友人所赠?画中人灵动,与妹妹颇为相似,想必是妹妹本人吧。” “夫人唤我名婉儿便是。这幅画是与我情投意合的友人画的,当时我们关系极好。” 景婉儿看向对面那副画,抿着唇,话语中带着物是人非的忧伤。 晋安长公主凝视着眼前的女子,许久,浓密纤长的睫毛低垂。 “人总是要长大的,再好的感情随着时间总会淡薄,但不如好好过日子,不要想着前事。” “以前的感情说抛之脑后就能抛之脑后,说好好过便能过得好嘛,殿下是这么觉得。”晋安长公主的话,崔时音觉得并无任何不妥,却不料景婉儿反应激烈。 “你快要嫁入皇家了,难不成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晋安长公主冷笑一声,转过头去。 景婉儿愣在原地,苦笑道:“此非我所愿也。” 晋安长公主不语。 听着两人的话语,崔时音心中奇怪,也觉得明明是三个人在此,却感觉自己成了多余的一人,颇为尴尬。 但方才起的话题似乎让两人心情都不好,便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沉默,想着自己找个借口出去也好。 就在想找什么借口时,便见碧桃进来说前头自家那不省心的小姑子出了点意外,脸不知为何被马蜂蜇的不像样,现在要尽快回府。 “府中哪来的马蜂窝,不是都清理干净了吗?”景婉儿皱眉问道。 “贺兰姑娘是在佛堂那边被蛰,那里的屋檐上隐着一个小的马蜂窝。这段时间夫人请了感业寺的正圆师父来此诵经,为了不扰师父清静,就没有打扫。”前来报信的丫鬟回道。 “佛堂离戏台那边有段距离。”景婉儿说到此处,不好多说些什么,只是看向崔时音。 崔时音听到正圆的名字,心中便明白定是贺兰嫣在府中得知正圆在佛堂中,两人偷偷相会,亦或是正圆知晓贺兰嫣来了,引她来。 依着前事,总归是你情我愿,私相授受。 想到此处,崔时音立即向晋安长公主等人告辞,坐着滑竿来到佛堂前。 却见得贺兰嫣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在那低声哭泣,身边的丫鬟正在帮她上药,何氏和景大夫人在旁低声安慰她。 “大嫂来了。”见到崔时音来了,何氏如释重负,自家这位小姑子可真难伺候。 崔时音的脚伤还未好,不能独自行走,只能扶着碧桃的手慢慢挪过去。 “这……这是怎么了?”景大夫人心中暗暗叫苦。这算怎么回事,贺兰府的这对姑嫂怎么全在自家府中出了事。 崔时音也很内疚,本来人家开开心心的邀请大家来赴宴,谁知她和贺兰嫣都出了事,这不是给人家添堵嘛。 “方才是我不小心崴了脚,多亏府上周全,才无大碍。还望夫人不要见怪。” 景大夫人就算心里不舒服,见着一仙姿玉人盈盈下拜,表达歉意,也不好意思责怪。 连忙将人扶起,“是府上招待不周,惊扰客人了。” 崔时音摇头再次致歉,不好再给人添麻烦,待丫鬟帮贺兰嫣擦完药后,就向景大夫人辞别回府。 贺兰嫣许是觉得丢脸,一路上带着帏帽,默不作声的跟在后头。 出院门时,那正圆和尚站在门口翘首以望。见迎面走来一绝美女子,冰肌玉骨,绝世而独立,望之使人飘飘然。 “师父怎地在此?”景大夫人问道。 正圆醒过神来,一脸慈悲的回道:“贺兰小姐在佛堂处不小心受伤,贫僧也有责任,刚好寺中有上好的伤药,就特意带了过来。” 景大夫人甚是满意,觉得正圆师父真是慈悲为怀,于是转头向崔时音介绍:“阿音,这位是感业寺的正圆师父。师父虽年轻,但佛法深厚,平日也是一片慈悲之心,是个得道高僧。刚刚贺兰小姐被马蜂蜇了,也是师父出手相救。” 崔时音将视线移到正圆身上,脸白皙端正,富有亲和力,确是一副人模狗样。 正圆见美人在看着她,眼神越发温和,“出家人行善积德是应有之理,夫人不要挂怀。” 若是不知道他跟贺兰嫣干出的事,崔时音说不定还真被他的外表骗了去。 见崔时音态度冷淡,正圆和尚的眼神又一个劲的往她身上瞟,贺兰嫣咬住下唇,说不出的气闷,只能强行打断景大夫人热情的介绍,说自己脸疼要赶紧回家。 崔时音也不想跟这种人虚以委蛇,与景大夫人客气一番,便登上滑竿走了。 正圆和尚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倩影,眼神幽深。 狩猎的季节到了,他遇到了一个瞧着就滋味甚美的猎物。【你现在阅读的是 】 25、第二十五章 贺兰樾回府 无独有偶,就在崔时音等人从景府返程时,一辆马车载着主仆几人缓缓行驶在去贺兰府的路上。 “三公子,马上就要回府上了。”安福朝车内一年轻俊秀男子笑道。“要不是随州发大水,估计会更快。” 要安福说,自己与公子离开洛城已经有近一年了,洛城还是以前的样子。 街道还是之前的街道,但是街道旁的闲人和乞丐却越来越多了,来往的行人中多有与中原人不同的异族身影。 年轻男子闻言将手中的缠丝金凤发钗收起,放回匣中,随后掀开车帘。 这是通往永春坊的必经之路,如今不过一年的时间,铺面是越来越多了。 忽然,年轻男子无意间瞥见路边的一家店铺。 “停车!” 马车缓缓停下,年轻男子下车迈进一家花铺,里头正在整理打包花卉的薛店家见到来人,立马放下手中的剪刀,惊喜道:“三公子,回来了!” 原来年轻男子正是在万峰书院师从大儒修学的贺兰樾。 贺兰樾见到满屋子的花花草草,和熟悉的人,心情激越,问道:“薛店家,可还有牡丹?帮我包一大束。” 一大束的牡丹价格可不菲,花铺开门做生意,有生意做自然高兴不已。但贺兰樾是自家主子的小叔子,也算熟人,好歹要劝劝。 “三公子,牡丹是有,但一大束的话却是没这么多,且价格也昂贵,不如先拿一些,我在拿其他的花装饰一下,也是极美的。” 贺兰樾犹豫片刻,“嫂嫂她最爱什么花?” 薛店家一听便知意,“花铺里每日会送新鲜的花卉到府中去,恰好今日有新开的缠枝牡丹,主子前几日还念叨着呢,三公子不若送此花。” 贺兰樾自是欣然点头。 在二人交谈之际,三辆精致的马车从店铺前驶过直奔贺兰府中去。 何氏看着眼前闭目养神的清艳女子,忍不住问道:“大嫂,阿嫣这幅模样回去,我们该怎么跟母亲交代呀。” 片刻,见崔时音始终如菩萨般闭目不语,何氏想着她可真会装样子,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憋着气扭过头去不看她。 反正贺兰夫人讨厌崔时音更甚于自己,有崔时音在,再怎么着大的惩罚不会落自己身上。 崔时音何尝不知道贺兰嫣母女的性子,心中猜测贺兰嫣回去定会将受伤的锅推到她身上,贺兰夫人见爱女受伤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果不其然,贺兰嫣一下马车就遮着脸一路往主院去。 “夫人?”碧桃担忧的看向她离去的背影。 崔时音淡然处之,“我们回院子。” 看着崔时音坐上轿子慢悠悠的回到自己的院子,落在后头的何氏满脸羡慕。 她也想直接走人,但奈何还是没有这个胆子。 “走吧,去主院。” 崔时音在院子里不过休息了片刻,主院那边便派人请她过去一趟。 许是因为前次桂嬷嬷的教训,这次来的人客气了许多。 但再怎么客气,也让崔时音心生乏累。此类情况自贺兰亭去世后,不知发生了多少次了,无休止的敲打和麻烦使人厌烦。 “你们是怎么照看姑娘的?才不过一个上午,人就成这个样子了!”贺兰夫人用手拍了拍桌子,指着底下跪着的服侍贺兰嫣的丫鬟大骂,眼神却不断瞥向崔时音这边。 丫鬟们被吓得瑟瑟发抖,以前贺兰夫人动怒时,就曾把几个下人发卖了。 崔时音坐在一旁,置若罔闻。 何氏顶着贺兰夫人愤怒的眼神,慌忙上前下跪,哭诉道:“母亲息怒!” “你们真是好嫂子,我让你们带姑娘去赴宴,你们自己看看这脸成什么样子了,马上就要给她议亲了,这幅模样怎能见人!”贺兰夫人怒道。 贺兰嫣想起在景府时,那些看戏的夫人异样的眼光,悲从中来。 见状,何氏急忙解释,“在景府时,恰巧遇见林夫人。想起前不久相公跟我说要与林夫人打好关系,好为他在官场上铺路。我这才一直跟林夫人闲聊,没有注意到妹妹的安全。” 听到何氏的解释,贺兰夫人的气消了些。偏头发现崔时音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僵着脸质问道:“老大家的,她俩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嘛。主君向来在我跟前夸你办事周全,我才放心让你带着她们去。如今倒好将自己弄成这样也就罢了,还不看顾着嫣儿。” 话里话外在指责崔时音不尽责。 “妹妹非三岁稚儿,我相信她有口能言,有眼能看,有路可走。况且高家表妹一直与她在一处,母亲也该松手让她自己走路了。”崔时音淡淡回道。 话被噎了回来,贺兰夫人的脸色难看至极,下首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都纷纷低着头,假装听不见。 “你分明与景公子在一处!”贺兰嫣高声道。 “那妹妹与谁在一处呢?”崔时音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反问一句。 “我……”贺兰嫣哑口无言,对上崔时音平静的眼神,强行说道:“我自是一个人迷路了。” “好了!亭儿才过世多久,你就急不可耐想找下家了?!”贺兰夫人见自家女儿被人牵着鼻子走,忙打断道。 又是一样的说辞,好似贺兰亭去世后,崔时音便一下子成了漂萍只能附着男人。 贺兰亭在世时,也没见贺兰夫人有多少关心,如今他不在了,贺兰夫人倒是特别在意他遗孀的举止,一有风吹草动便处处挑拣。 崔时音抬眸望了她一眼,待要回话,便听到门口传来一声。 “母亲慎言!” 只见门口匆匆走来一清俊年轻男子,身着文士服,一条青色的腰带将腰束紧,显得人愈加清瘦修长,似院中向上生长的青竹。 贺兰樾长大了。 “樾儿!”见自己日思夜想的小儿出现在面前,贺兰夫人心中的思念化为热泪,含在眼眶中。 “母亲!大嫂!” 贺兰樾抬眼便见到侧坐在母亲下首的她,脸色苍白,人也消瘦了。 “樾儿,你回来怎么不早与家里说。害得母亲我日夜为你担心。”不待贺兰樾上前,贺兰夫人就主动将人拉到身前,上下仔细打量。 “瘦了,也憔悴了。不是说随州发了大水吗?你这个节骨眼上还赶回来作甚。” 贺兰樾看着眼前细声细语关切自己的女人,实在想不到方才口出尖酸刻薄的人是她。 “母亲,你方才……” 贺兰樾待要说话,就被热切的贺兰夫人打断。 “去给三公子备好爱吃的酸奶饽饽过来。” 见他欲言又止,贺兰夫人温声道:“怎么了?” 贺兰樾看着崔时音憔悴的模样,待要再开口,贺兰嫣在旁道:“三哥一回来,就跟见不着我似的,只与母亲和大嫂打招呼。” “这孩子,你哥才刚进门。”贺兰夫人嗔怪道。 贺兰樾抿唇,疑惑的看向贺兰嫣被轻纱遮住的脸,“妹妹的脸怎么了?” “她去别人家做客的时候不小心被马蜂蜇了。”贺兰夫人笑着回道。“此事怪你大嫂她们没照顾好她,撇下她一个人瞎跑。” “这与大嫂她们何干,母亲前头说得话有失公道,小妹她不是稚儿,难不成还要人时时刻刻跟着不成。”贺兰樾皱眉道。 何氏在下方暗地里叫好,她自嫁进来就听说过这位小叔子品行端正,为人和善,向来与崔时音这房走得比较近,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你回来就跟母亲说这些?不向着自家人,反而替外人说话。” 旁人叫好,贺兰夫人却不能接受来自亲儿子的批评,尤其是他不站自己这一边。 “我就知道三哥偏心!”贺兰嫣也生气。 “大嫂不是外人!”贺兰樾正色回道。 “她姓崔,早晚要另嫁,如何不是外人?”见他还在维护着崔时音,贺兰夫人又气又恨。 “母亲非要如此想吗?大嫂嫁进来操劳家事,并无半分不妥呀。”贺兰樾看着母亲愤怒嫌恶神色,觉得自己很无力,明明大嫂已经做的这么好了,母亲怎么还容不下她。 “三哥也被迷了心了!”贺兰嫣最见不得别人帮崔时音说话,如今看自家亲三哥向着她说话,不忿道。 “此乃公理!我看是你迷了心,是非都辨不清了。” 这句话更是戳到贺兰夫人肺管子上了,说贺兰嫣是非不明岂不是在指责自己教养无方。 “好!你在随州跟着你师父就学得了忤逆长辈吗?”贺兰夫人口不择言。 “母亲!忤逆长辈可不是小罪,要是传到外头去三弟的名声就毁了!慎言!” 崔时音眼见贺兰樾为了她跟自己的亲人争执起来,心里不是不感触。但她在贺兰夫人眼里哪里都不对,若是开口,两人定会愈加争执起来。但她看贺兰夫人明显被刺激到了,竟说出这番话,忙出声打断。 贺兰樾听到崔时音出声维护他,微苦的心中泛起一丝甜意,随即看着被气的胸前起伏不定的贺兰夫人,轻声道:“儿子不是忤逆母亲,而是看到母亲和妹妹犯了错执迷不悟而痛心” 贺兰夫人闻言更气了,看着眼前的逆子是又爱又恨。【你现在阅读的是 】 26、第二十六章 僭越 “什么忤逆不忤逆的?”就在母子两人就这件事争执不下时,贺兰大人过来了,拧着眉看向贺兰夫人问道:“孩子刚回来,你是不是又在作妖。” 上次贺兰大人说一不二就要把她赶回去的行动把她吓坏了,贺兰夫人哪敢说。 见贺兰夫人心虚的模样,又见底下跪着几个丫鬟,崔时音等几人的脸色都不好,贺兰大人哪里猜不到定是自家夫人又在折腾人了。 想着自己在外面累死累活,左右逢源,她却在家里作威作福,贺兰大人的脸逐渐黑沉起来。 “父亲,方才我是在跟母亲讨论随州最近发生的辱母案。”贺兰樾主动说道。 “老大媳妇,方才你可是受了委屈?”对于贺兰樾的话,贺兰大人半信半疑,转而问起了在一旁的崔时音。 看着贺兰樾等人一脸紧张的望向她,崔时音在心中叹气,片刻后,摇摇头。 贺兰大人见此,训斥了贺兰夫人几句,“以后别老是弄些有的没的,不过一些小事罢了,值得兴师动众嘛!” 又骂了贺兰嫣几句,“到别人家里做客,也能跑丢,可见还是心不定,改日再给你请个嬷嬷过来。” 说罢,就带着贺兰樾到前院去了。留下犹自委屈的贺兰夫人和如丧考妣的贺兰嫣。 屋中众人自始至终都没人注意到崔时音也受了伤。 回院子时,碧桃尤在为崔时音打抱不平。 “夫人,你刚刚为什么不跟主君说说老夫人的话有多过分。” “他们是一家人,旁人是不可能帮你一辈子的。”崔时音淡声道。 听到此话,碧桃咬着唇,眼眶里盈着泪,“难道夫人一辈子都这么过下去吗?现在你笑得越来越少了,皱眉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夫人,要不我们一起离开贺兰府回随州吧!” 碧桃打小就跟着崔时音一起长大,晓得自家夫人最想回的就是随州了。 崔时音摇着团扇的手一顿,随州,她怎么会不想去随州呢。 “两姓联姻,要离开贺兰府还需徐徐谋之。况且夫君待我不薄,他才去世不过一年,我不能无情无义。” 听着崔时音的意思是有离开的打算,碧桃眼见的高兴起来,还规划起了往后在随州要过的日子。 门内的主仆在心情颇好的畅想未来,门外听了许久的男子,手中拿着匣子和鲜花,眼神却暗淡无光。 “三公子,夫人不在里面吗?您怎么不进去。”在院子里打理花草的春盈以为屋内没人,疑惑道。 崔时音和碧桃两人听到外面的动静,止住了话题。碧桃倒是有点慌张,要是三公子把刚才的话传出去,贺兰夫人那边又不知道该怎么编排自家主子了。 崔时音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她相信贺兰樾的为人品性,他不会把话传出去的。 想到崔时音会离开贺兰府,贺兰樾强挂上笑脸进得屋内。 见崔时音还是原先那套湖蓝牡丹纹抹胸裙,外罩一件白色纱衣坐在榻上,绝艳迷人。 “三弟来了,可是有事?”崔时音问。 “大嫂的脚还好吗?是怎么受伤的?可看了大夫?先前是我的不是,没注意到你受了脚伤。”贺兰樾方才在窗外才听到她受了伤,心里很是自责没能顾上她,见了她娇弱的模样,恨不得以身替之。 崔时音本以为他会问她离开贺兰府的事情,谁知他字字句句关注的是自己的伤,不由得心中一暖,回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扭到了脚,已经让大夫看过了,并无大碍。” 贺兰樾这才放下心来,犹豫片刻,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崔时音。 “我匆忙从随州回来,没有给嫂嫂带什么东西,只带了展大师亲自打制的缠丝金凤钗,还有缠枝牡丹。” 崔时音一直将贺兰樾视为亲弟,对他也不见外,自然的伸手接过东西,“多谢三弟,缠金丝是展大师独有的技法,他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山了,难为三弟送我发钗。缠枝牡丹我也很欢喜。” 贺兰樾的眼中泛起笑意,“大嫂喜欢就好。” 屋外的阳光透过窗扉偷溜进来,停驻在崔时音的脸颊上,让她浑身上下散发出神圣的光辉,贺兰樾望而止步,将口中要问出的话语咽下。 崔时音视若无睹,将话题转移到他的学业上。 “师父为人极好,我在随州那边学到了不少东西。也去过大嫂提过的西山瀑布,尝过葫芦街的宋嫂鱼记,嫂嫂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我都记得。” 并且驻足思恋,贺兰樾将最后一句隐晦的话含在心头。 “这么多年了,想必是大变样了吧?”崔时音眼中带着惘然,感叹道。 “没有,还是老样子。大嫂以后想回去,我可以陪你一起。”说出这句话时,贺兰樾直视崔时音的眼,手心微微出汗。 崔时音却当他是少年玩笑之话,打趣道:“我对随州比你还要熟呢,以后可以和你妻子一起去,大嫂可不用你陪。” “我陪大嫂一起去!”贺兰樾坚定的重复这句话,仿佛是一个重要承诺。 “届时再说吧!”瞧着他还是如小时般倔犟,崔时音口中随意道。 “大嫂,我已经长大了。”瞧着她随意的模样,贺兰樾无奈道。 “你还未行冠礼,就不算成年。”崔时音捂着嘴笑。 好像每个少年到这个年纪都会装成熟。 总归,贺兰樾回府对于崔时音来说是件好事,让她不至于在府中孤立无援。晓得她脚崴了,便每日在温书过后,来到院子里与她讲讲外头的新鲜事,帮她打理院子里的花草。有时外出回来,还会特意买点新颖的小物件送给她。 贺兰夫人也消停不少,刚开始还在跟贺兰樾生气。后面贺兰樾送了几次礼物后,气便消了许多,开始对他嘘寒问暖。但从奴婢的口中得之自家宝贝儿子送东西给崔时音送的更勤快,就老大不高兴。 盂兰盆节即将快要到了,她立马给崔时音安排了一件事情,准备好布施的衣帽,来为去世的贺兰亭消除业障,助他早登极乐。 若为贺兰亭祈福布施近百件衣帽倒也合崔时音的心愿,只是贺兰夫人明确要求她亲手缝制,以显诚意,佛祖才会更加灵验。 近百件衣帽,崔时音就算做到明年也做不完。 用碧桃的话来说,老婆子又在作妖。 贺兰樾听闻后,即刻秉明父亲,从外头购置了衣帽过来,免去了崔时音的劳苦之忧。 贺兰夫人算是气了个半死,竟直接罚贺兰樾抄佛经祈福,以往哪能看到这副场面。 崔时音得知消息,心中愧疚。 贺兰樾是为的她受的罚,如今人被关在书房抄佛经,怎么样她也要回去看看。 正巧厨房里有新鲜发酵的酸奶,崔时音便亲手做了些酸奶饽饽,配上新鲜的西瓜汁,放入食盒中,往贺兰樾的书房走去。 行至院门口,远远的瞧见安福正靠着廊柱打着瞌睡。 “安……” 碧桃待要将他喊醒,崔时音摆手制止,轻声道:“最近他也累了,让他歇着吧。” 说罢,两人脚步轻盈的越过院门,快要到书房时,崔时音忽然想起上次贺兰樾向她借的苍临字帖放在桌上,临走时未拿上,就吩咐碧桃将东西取过来,自己独自一人来到书房处。 在窗前便隐隐约约听见男子的闷哼呢喃声,崔时音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急步上前,却透过窗户瞧见了令人面红心跳,羞于启齿的事情。 贺兰樾白皙的脸颊泛起潮红,额头青筋冒出,紧阖着双眼,在那拿着一幅画干亵渎之事。 崔时音红着脸咬住下唇往后退几步,便要转身离开,却听见里头贺兰樾的粗喘声愈加急促,最后竟听到一句。 “好嫂嫂!时音!全都给你!” “夫人,怎么回来了?三公子不在书房吗?”见崔时音失魂落魄的原路返回,碧桃放下手上的字帖,担心道。 崔时音强扯出笑脸,“没事,他不在院子里,我就回来了。” “那东西还要送过去吗?酸奶饽饽怕是放不了多久。” 说罢,碧桃把食盒打开,白色粘腻的酸奶粘在饽饽上,一股奶味扑面而来。 崔时音脑海中立马联想到房中的场景,脸色骤变,转身干呕起来。 “夫人?!这是怎么了?我去把大夫叫过来。” “不用!”崔时音摇头制止,“我缓一会就好,你先出去。” 碧桃见她坚持,便只能退下。 崔时音一个人留在屋内想了许久,贺兰樾对她的态度有变是从何时开始。 自她进门,贺兰樾就像个萝卜头一般一直跟在她身后,嫂嫂的喊。 她也向来将他当做自己的亲弟弟来对待,应他要求教他临帖和画画,并无不妥之处。 当时只以为是姐弟之情,却不曾想这份姐弟之情在他心中早已变质。 或许当时贺兰亭看出来了,才会劝动贺兰大人把贺兰樾送去千里之外的随州去读书,本来他是死活不肯去的,还在她面前掉眼泪。 现在想想似乎一切都有迹可循,一些亲昵的小动作,每次回来都会带的礼物,包括发钗。 对了,发钗! 崔时音起身从书架处取了一本书出来,翻开。 “塔特族以发钗为男女定情之物,男子遇心爱之人,多赠发钗以表情意。” 贺兰家正是塔特族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27、第二十七章 引狼入室 崔时音连着一夜辗转反思,心中下定决心为绝贺兰樾的念想,还是要离开贺兰府。 亏得贺兰樾被贺兰夫人拘在自己院子里抄佛经,不然崔时音真不知该怎样待他。 翌日清晨,却听得景桓来到府中,如今正在贺兰樾的书房。 “樾弟,回来怎么不去我府中走动走动,只在家中修佛,难道念着来世不成?”景桓背着手打量着书房桌面上那一沓沓字迹端正用笔墨抄写好的佛经,戏谑道。 贺兰樾与景桓关系一向亲近,两人之间自不必说些客套话。 “修佛亦是修心,景兄家中不也一样修佛吗?” 景桓哂笑,他对佛家那套前世来世的说法不敢苟同,现在哪个寺庙的和尚不是兼连土地,吃的肥头大耳。 若不是自家长辈喜爱佛学,家中根本不会请和尚过来。 歇下佛学的话题,与贺兰樾闲聊片刻,景桓便开口提到受家母之命,想亲自向崔时音两人道歉。 贺兰樾已了解来龙去脉,哪好意思受人家这番歉意。况且依着自家妹妹的性格,只怕会慢待客人。 开口回道:“景兄,此非贵府过失,依着两家的关系,不必如此客气。” 景桓也并不是专门来道歉的,转而抿唇担忧道:“不知夫人脚伤可好些了?” 贺兰樾不做他想,“嫂嫂这几日好多了,能够行走自如。” “那想必是常常会去打理她院子里的花草,整理花草集罢。” 贺兰樾因着自己的心思,不习惯在朋友面前聊关于嫂嫂的事情,见景桓眼含笑意,话语中俨然一幅很了解的模样,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淡淡回道:“景兄问这个作甚。” 景桓许是觉得自己问得有些亲密,白皙俊脸难得染上一丝红色,道:“夫人善养花,整个洛城是有名,前些日子她也与我说过,要将多年培育经验整理成花草集。” 贺兰樾垂下眼帘,嫂嫂善养花的确名声在外,但整理花草集的事情她还未跟他说过,景桓一个外人怎么会知道。 见贺兰樾不语,景桓清咳一声,“樾弟,我有些东西要送与夫人,不知夫人是否方便。” 送东西何须自己亲自来送? “不知是何物?嫂嫂现在不太方便,不如我帮你转交。”贺兰樾神色不明。 “怕是不好,家中阿姐请了夫人过来,却使夫人受伤,深感歉意,特意准备了一些礼物。本来要亲自前来,但她今日有事,只能托我当面转达。我也有一些贵重的书要送给夫人。”景桓笑道。 贺兰樾就算再不想让景桓去见崔时音,也只能唤来安福去崔时音院子通报一下。 “夫人说,请景桓公子过去一叙。” 不消许久,安福便带回消息过来。 景桓闻言大喜,特意上下整理了一下衣冠,待要告辞时。 “景兄,正巧我无事,陪你一起去。”贺兰樾座上起身,冷淡道。 景桓无奈只好与贺兰樾两人一起拿着东西一路无话来到崔时音院中。 崔时音正在院子的凉亭中等候,见贺兰樾也过来了,眼神微闪,强忍住胸中翻腾的情绪。 寒暄片刻,三人就坐。 景桓含笑赞道:“夫人这院子鸟语花香不绝,颇有陶圣‘复得返自然’之意。” “景公子,谬赞了。”崔时音含笑回道,明显感觉自进院门就眼巴巴望着的人情绪低落起来。 于是,继续与景桓说起花草集的事情。 崔时音于花草之道颇有心得,离不开小时老夫妇对她的教养。自贺兰亭亡逝后,她便有强烈的念头要将自己多年来培育花草的经验整理成一本花草集,即便是不能印发,独留自己欣赏也是极好的。这个想法得到了叔婶和好友洛瑶的支持。 前些日子在景家赴宴时,崔时音与景桓闲聊时提到此事,正巧他说景家藏书颇多,可以借阅。 “嫂嫂可是要整理一本花草集。可还需要什么东西?我可以帮你。”贺兰樾见两人相谈甚欢,自己一人被隔离在话题之外,对景桓是咬牙切齿。 转头望着他如少时般可怜汪汪的眼,崔时音硬起心肠拒绝,“无须。” “樾弟放心!夫人的事便是我的事,我会尽力帮助夫人将花草集整理好。”景桓见贺兰樾吃了个亏,笑道。 他何尝希望在与夫人交谈时,旁边坐着个人。 贺兰樾抿着唇,看着景桓得意的模样,眼神幽深而锐利,心中暗恨自己引狼入室! 崔时音此刻的一腔心思全放在花草集和防贺兰樾上面了,哪里料得眼前的热心的客人对她也别有所图。 贺兰樾实在无法呆坐着看一个男人当着他的面勾搭自己心爱之人,好不容易熬死了大哥,难不成还能让他人捷足先登不成。 “景兄,前些日子我去吉成街那边拜访了梅家老夫人,说梅姑娘自梅兄去世后就一直郁郁寡欢,也就景兄去的那几日才得笑颜。”见景桓在听到梅家时,笑容渐渐收回,贺兰樾佯作不知,继续道:“梅兄是我们的八拜之交,梅姑娘亦是景兄的未婚妻子,此刻也只有景兄才能抚慰梅家上下妇孺。” 贺兰樾着重在八拜之交和未婚妻子上加重声调,生怕旁人听不见似的。 景桓的脸色沉下来,崔时音作为局外人倒是没甚感觉,倒是觉得梅家上下颇为可怜,梅家那位公子年纪轻轻仅一句之失便被陛下下令责打,以致身亡,实在令人惋惜。 “梅家上下当真是不易。”崔时音感慨一声。 贺兰樾浅笑接道:“确实不易。” 随后,朝景桓热心倡议:“不如今日我与景兄再去梅府拜访,看看梅老夫人那边是否有难处。” 景桓在外历练多年,也不是被人一句就能撂倒的生瓜,苦笑一声。 “夫人和樾弟不知,在梅兄不幸离去之前,梅家长辈便因与家父政见不和,取消了婚事。我若冒然上门,只怕惹人嫌。” 贺兰樾听罢止不住冷笑一声,“景兄瞒的可真是紧,连兄弟我都不知此事。” “樾弟勿怪,此事关乎梅姑娘声誉,怎好声张出去。”景桓叹道。 崔时音就算再迟钝也晓得眼前两个好兄弟似乎在闹矛盾。 景桓无意在梅家的事情上多说,便提到此番来的目的。 “夫人,上次是府中招待不周,使夫人和贺兰小姐受伤。今日我来之前,阿姐特地交代我要将赔礼送至。” 边说边令仆从将东西奉上,“云州集四海之商,海外物产无奇不有,其中又以各色宝石最为耀眼。我私下觅得一些,不知夫人可喜欢。” 宝石崔时音倒是见过,贺兰亭送过她不少。景桓的这颗宝石是透亮的绿色,若是天然的,可是世上罕见。 崔时音欣赏它的美,但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将它纳入囊中。要得到东西必然要付出代价,越是珍惜昂贵的东西付出的代价越大。 贺兰樾眼见景桓直接将宝石拿出来,紧紧的攥住手心,盯着崔时音的神色,见她露出赞叹的神色,口中泛起苦味,睫毛微颤,满目颓然。 “此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公子还是留给重要的人吧。” 贺兰樾猛地抬起泛红的眼,崔时音继续道:“公子能借与我书籍,时音便极为感激。况我之伤事,非贵府之失,何须赠送赔礼。” 景桓张口待要再劝,贺兰樾振奋帮腔,“景兄,嫂嫂说的对。我们贺兰府虽不似景府底蕴深厚,但也不会蛮横无礼。如此贵重的东西,你还是另送意中人吧。” 此话一出,两人俱是无语。 待送走景桓,贺兰樾脚步轻盈,快步跟上扶着碧桃匆匆而走的崔时音,小声抱怨道:“这几日母亲罚我抄佛经,抄的我手都僵了。” 崔时音与他相处几年,哪能不知道他名为抱怨,实为撒娇。 以前每到此时,她都会含笑夸他一两句。但经历昨天的事情,崔时音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他当弟弟般看待。 见崔时音态度冷淡,贺兰樾又唤了句,“嫂嫂?” 崔时音停下脚步,正色道:“三弟若是累了,不妨先回去休息。” 贺兰樾神色委屈,“嫂嫂是嫌我扰了你与景兄谈话?” 崔时音深吸一口气,想到他是为自己受的罚,尽量柔声道:“非是如此,只是你长大了。我们也该避避嫌。” “大哥不在了,如今也要避嫌吗?”贺兰樾压着声音,神色愈发委屈。 “是。”崔时音不想在此事上与贺兰樾纠缠不清,越是纠缠越会害了他。 “可是前些天嫂嫂不是这个样子的呀,还收下了我送的发钗。”贺兰樾执拗问道。 面对贺兰樾的追问,崔时音要不是顾及碧桃在身边,真想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会生出如此禁忌的想法。 但不能将此事说出来,不然两人纵使没发生过什么,事情传出去也都毁了。说不定他只是年少臆想,只要自己离他远些,想必会转回心意。 想着,崔时音便开口道:“正是因为我是你嫂嫂,所以才要更注意才是。以前你还小,大家不会计较这么多,但你现在长大了,不该老是跟着嫂嫂走了。男儿当志在四方,不应久居内宅之中,多出去结交朋友,多看看世间模样才是正事。” “可是……” “好啦!没有什么可是,快回去休息罢。”崔时音又抿唇说道:“你送的缠丝发钗,我带着总归不妥,等会还给你,你再赠予意中人吧。” 说罢,狠狠心不看已然失魂落魄的贺兰樾,转身回屋。【你现在阅读的是 】 28、第二十八章 生病 一夜大雨,崔时音醒来便听到贺兰樾重病在床的消息。 原以为只是着了凉,并无大碍。半夜却不知为何发起高烧来,人在胡言乱语。 “大夫人,求求您去瞧瞧公子吧。公子在昏迷之中都在喊您,不肯喝药。” 安福与贺兰樾两人主仆情深,私底下知道自家公子怕是对大夫人有几分不可言说的感情。原先不是没有暗地里劝诫过,奈何自家公子如同吃了秤砣般铁了心将一腔情意扑到大夫人身上。 昨日不知为何人跟失了魂一样回到书房,痴痴的看着那张画着大夫人的画,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不愿脱下来。 就算再怎么身强力壮,也撑不住呀。 面对安福的请求,崔时音沉默良久,摇头轻声道:“我不是大夫,去也无用。” “夫人!小人本不该僭越,但有些话实在想说出口。公子他一直将您视为心尖上的人!无论是出门在外还是在家中,都是时时想您念您。在家中为着您不知和老夫人顶过几次嘴,在随州念书,也是时刻将你挂在心上。此番回来,全是因为听说夫人被人欺负了。为了赶路,在路上遇上大水,差点人都没了。求夫人念在公子一番痴心的份上,去见他一眼吧!”安福跪伏在地,痛心陈述。 “安福,主子的事情轮得到你来插嘴。”碧桃在旁听了安福的话,算是弄明白了。怪不得这几日夫人一直都在避着三公子,昨日还说出这样的话来,原是察觉了他的一番心思。 “你只晓得你家公子的苦,哪会知道我家夫人的难,此事若是传出去了,被人戳脊梁骨的还不是我家夫人!” 安福抬起泪眼涟涟的脸,哽咽着说:“我晓得夫人的难处,可是公子他确实危在旦夕。” “大夫没过去吗?”崔时音蹙着秀眉问道。 “过去了,但是公子他不肯看,更何谈吃药了。老大人不在,老夫人那边听到动静也打发人来问候。但公子嘴里唤着您的名字,哪能让老夫人她们知道。” 崔时音闻言眉宇间透着忧色,见她似有动摇,安福张口便要继续劝说,却听见门外传来喧闹声。 “夫人!三公子不好了!” 一声惊呼划破雨幕,崔时音不再犹豫,穿上披风,便往贺兰樾的院子奔去。安福也慌忙从地上爬起紧跟而上。 她到底是狠不下心来任贺兰樾死活。 即进书房门,便一眼望见贺兰樾躺在床上,手中还死死的抱着画。 崔时音抬步上前,瞧着他紧闭双目,脸上已经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原本丰润的嘴唇干裂起来,手心里还攥着金丝发钗。烧成这幅模样,口中还在喃喃自语。 “嫂嫂,不要丢下我。” “快让大夫过来。”崔时音看着他这幅模样一阵心酸又气闷,转身朝碧桃吩咐道。 不用碧桃去找,安福就把一直候着的大夫领了过来。 谁知大夫的手还没靠近贺兰樾,他眼睛也没睁开,便红着脸挥着手中的发钗抗拒,旁人按都按不住。 没法子,崔时音只能上前帮忙拉住他的手,将发钗取出,轻声安抚,“阿樾,你莫要激动,大夫在帮你看病呢。” 贺兰樾许是听到她的声音,慢慢安静下来,喃喃道:“嫂嫂,我听话,别走。” 大夫脸色不变,把手搭上脉搏。 “公子这是淋了雨寒气上身,再加之心情积郁,才会昏迷,待老夫针灸一番。” 针灸那便要去掉身上的衣服,但旁人又靠不近。崔时音只能咬着唇,勉力从贺兰樾的怀中取出画。 刚开始他还死死的搂住,还是崔时音柔声安慰,才愿意放手。 画上栩栩如生的美人被湿衣沾的墨迹模糊了,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崔时音将发钗和画收好,递给碧桃,又让安福过来,帮忙架住贺兰樾,将他的衣服褪下。有了崔时音在旁,贺兰樾极度配合,就算是不舒服也只是哼哼两声。 等针灸下来,崔时音坐在一旁已是累的满头大汗。 “大夫人,旁边有一个小榻,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安福见自家公子老老实实的配合,对崔时音感激不已,忙上前问道。 崔时音看了床上的贺兰樾一眼,摇头道:“不必了,等他情况稳定下来,我们就回去。” 似是听到回去二字,病榻上耳聪目明的男人轻哼一声,缓缓睁开双目。 涣散的眼神在见到旁边人时立马聚拢,“嫂嫂。” “公子可莫动,这针挪错位了,老夫可没法保证不出事。”贺兰樾没等来崔时音的应答,却等到了大夫正经的提醒声。 “三弟,听大夫的。”崔时音见他醒来,心中压着的气松了下来。 “好。”贺兰樾乖乖应答,眼神却一直黏在崔时音身上。 “好了。”大夫收回针,叮嘱道:“亏得公子身强力壮,不然再久一会,烧成痴呆也不是没有可能。后续还需慢慢调理,药还是要喝的,过几日老夫再来诊断。” “好,辛苦徐大夫了。”崔时音忙起身将大夫送至门外。 回来时,贺兰樾靠在床头,苍白着一张脸,星眸带笑地望着她。 “你听到大夫的话了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要仗着年轻随意糟践自己的身子。”崔时音忍住心中的烦闷,跟哄孩子样哄着贺兰樾。 “知道了,嫂嫂在我身边,我会爱惜自个的身子。”贺兰樾乖巧道,也不似病中折腾。 但这话不对,为何只有崔时音在身边时他才会爱惜自己的身子,若是崔时音不在呢,是不是又跟这次一样。 崔时音头一次觉得很无奈,“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还能指望旁人心疼不成。” “嫂嫂心疼我,今日来了。”贺兰樾扬唇一笑,好似吃定了崔时音会心软。 “你我伦理有别,我不可能一直待在你身边,总会有一天离开。”崔时音待要将话说出,却又见到他一幅苍白憔悴的模样,只能把话咽下。 见他乖乖吃了药,崔时音待要回去时,一道悲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樾儿!我的儿!你们这些伺候的是怎么回事,公子病了,为何不如何禀报?!把我蒙在鼓里!” 贺兰夫人一进门瞧见贺兰樾虚弱的模样,心如刀割,将院中的下人唤来就是一顿臭骂。 “母亲!”贺兰樾被自家母亲尖锐的声音刺激的头昏脑胀,“此事是我让他们不要通报,怕让您担心。” 贺兰夫人见他如此懂事,红着眼眶,“我不知道才会更担心。你今日病的如此严重,他们便敢隐瞒,且不是纵了他们的胆子,往后若是生出什么坏心,让母亲怎么办!” 一腔慈母之心,使人戚戚然。 崔时音能够感受到贺兰夫人此刻的心情,生而为母,最期待的无非是子女安康。 贺兰樾的这番行为若是被父母知道,定会伤心。 贺兰樾何尝不感初,红着眼眶道:“母亲放心,往后孩儿不会如此了。” 听他说出这番话来,不止贺兰夫人露出笑颜,崔时音也松了一口气。但安福等人死罪难免活罪难逃,一顿板子是免不得的。 像是刚看到崔时音般,贺兰夫人没个好声气,“老大家的,你还带着孝,来这作甚!” “嫂嫂,见我病了,特意来探望。”贺兰樾生怕自家母亲又要为难崔时音,忙道。 奈何贺兰夫人十分不待见崔时音,觉得她晦气,留在这里会加重贺兰樾的病情,连声催促道:“此地无事,你赶紧回去,休要在此耽搁。” 崔时音巴不得如此,难得对贺兰夫人的命令如此服从,迅速转身准备回院。走之前,碧桃的袖中还兜着一幅画。 贺兰樾待要开口挽留,又想到她待在此处只怕也是受自家母亲欺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崔时音离去。 “夫人,这幅画……”碧桃一回到屋中,便将袖中的画掏出来,迟疑道。 崔时音将画接过,放在烛火上。火苗一点一点贪婪地将画中绝美女子的身形吞噬,不消片刻,便化为青烟。 “发钗没拿回来吧?” 碧桃摇头,“没有。” 崔时音才松下紧绷的神经,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碧桃见状,上前帮她按揉。 “夫人,三公子他这般模样,你是不是改变了心意,要留下来?” 崔时音愣了一会,转头看她,“你怎么会这么想?” “三公子性子执拗,为了留住夫人连自己身子都不顾,您又心软。”碧桃自回屋就憋着一股气,针对贺兰樾的气,“他就是看夫人心软!只想着自己,不为您考虑考虑。若是被人知晓了,吃亏的总是夫人您。” 看着眼前为自己打抱不平的姑娘,崔时音心都化了,柔声安慰道:“放心,您家夫人我不会一味心软,留在此地。就算不为了自己考虑也该为你们考虑才是。” 碧桃闻言才高兴道:“夫人为自己考虑好,我们才开心呢。” 崔时音从小就再明白不过了,若是真爱一人就不会捆绑她,而是包容。碧桃尚能为自己考虑未来,贺兰樾却做不到。【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29章【VIP】 第29章 夫人,我带你永登极乐 连着几天府中的主子不是脚扭了、脸被蛰了,就是感染伤寒。贺兰夫人崇信佛法,觉得是府中最近进了邪气才会如此,特地请了感业寺的正圆和尚来驱邪净宅。 贺兰嫣听到此消息,连忙揽镜自照。镜中人褐色的印子额外惹人眼。 “这药怎么一点用处都没有!” 生气地把妆台上的铜镜倒扣,又冲着一边帮她擦药的兰草使脾气。 兰草收回自己的手,习以为常的安抚道:“小姐莫急,再过些日子就好了。这可是正圆法师送来的上好外伤药。” “他也就这点好。上次见到那个女人还不是走不动道,今日来算是遂了他的愿了。”贺兰嫣说及此处,话语中就不免带着点酸味。 兰草眼神微闪,道:“法师不是以貌取人之人,又对小姐一片痴心,怎么……啊!” 话未说完,就被贺兰嫣转身赏了一巴掌。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样貌很丑了?”贺兰嫣长得寻常,平时最恨身边人拿她样貌说事,见兰草一个婢女,也敢暗里说自己,自然忍不得。 挨了一巴掌,兰草掩住眼中的怨恨,将头低下,跪伏在地,泣声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你去客房那边,说我想听大师讲释佛经。”贺兰嫣不耐烦地挥手,转身摆弄着妆台前的脂粉,“出去的时候把梳头的蒋娘子唤来。” 兰草不敢怠慢,领命而出。 到门外后,才用手捂着自己被扇红的脸颊,趁着没人,轻啐一声。慢悠悠的唤来门口的小丫鬟去叫蒋娘子,自己方整理好衣裙,顶着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往客房走去。 正圆是府中主子请来的贵客,贺兰府上下对他俱是很客气,安排的地方靠近前院,是清静的住处,正适合修佛。 “大师。”踏进客房时,正圆紧闭双目,口中念着佛经,白皙的俊脸无比圣洁。痴痴的望了他一会,兰草才柔声唤道。 正圆缓缓睁开双目,见是贺兰嫣身边的丫鬟,不徐不疾的起身,温声道:“兰姑娘。” 为奴多年,鲜少被人叫姑娘。兰草闻言羞红着脸,却舍不得让正圆改称。 旁边低声诵经的小沙弥早已见怪不怪,每次跟着师父出来,这些所谓的夫人小姐都是这般模样,更何况是个小丫鬟呢。 “大师,小姐请您院中讲释佛经。”提到此事,兰草脸上的红晕便褪去许多。 正圆面上依旧带着笑,心中却忍不住皱眉。他自然晓得贺兰嫣的意思是要见他,但天还未黑,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来请,岂不是让人生疑。 有心想要拒绝,又思及贺兰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只怕会出现难以掌控的后果。 于是,和光满面回道:“小姐当真是虔诚,请稍等片刻,待贫僧吩咐好徒儿。” 说罢,叫来小沙弥叮嘱几句。便带上讲经的东西,一路跟着兰草走去贺兰嫣的院子。 为了不让旁人察觉出去,兰草特地带的是人迹较少的小路。极少遇到人,但偏偏不巧,在经过一处夹缝时,被出来准备回家里的春婆子瞧个正着。 春婆子见着两人,立马就想到之前的事情。躲在一边,思虑片刻,待两人走了老远,才轻手轻脚地跟了过去。亲眼看见兰草带着正圆和尚进了贺兰嫣的院子里。 院子里都有人守着,里头什么情况无从知晓,春婆子在周围打量片刻,只能悻悻离去。 这厢正圆卜一进屋,便见贺兰嫣脸上敷着白粉,穿着清透的桃红抹胸,外披白色轻纱,正坐在胡凳上。 “大师来了。”贺兰嫣见他跟个菩萨似的站在门前不动,嗔了他一眼,道。 正圆有外人在旁边,是一幅得道高僧的模样。但与亲密接触过的女人,却是十足十的浪荡子。 只不过自从见过崔时音后,他便觉得以前拥有的不过是庸脂俗粉,食之无味。 故贺兰嫣娇声唤他时,心中颇觉歪腻。尤其是凑近来,更能看清贺兰嫣脸上的白粉都遮不住的黑印子,更觉腻味。 打发走了身边的奴婢,贺兰嫣再也止不住心中的思念,拉住正圆的手一起倚坐在榻上,两股交叠。 附在他耳旁,轻声撒娇:“我受伤这几日,你现在才来,可见是不关心我。” 正圆扭头避着她的嘴唇,回道:“快到盂兰盆节,这几日寺中事多,才抽不出身来。况且你看老夫人一邀请,我不就过来了。” 贺兰嫣闻言心中十分受用,但嘴上还是不依不饶,“我母亲不请你,你便不过来了。” “自然是要过来的。”正圆抬手轻佻地捏了捏她的耳垂,心中却在想,当时自己明明很忙,也不想跟贺兰嫣继续关系了,但为什么会答应下来呢。想必是这几日脑海中时不时浮现的绝美面容在呼唤他,如同妖媚的女修罗在不断地引着他坠入深渊。 “那你前几日在景府为何要避着我?”贺兰嫣紧盯着正圆的眼睛,问道。 “人多眼杂。”正圆漫不经心道。 许是看出了他的不走心和敷衍,贺兰嫣微眯眼睛,凝视他片刻,冷声道:“我们之间是你先开始的关系,你若想着招惹我之后还能全身而退,那我告诉你,痴心妄想!要结束也该是我先结束!” 正圆心中一凝,神色温柔道:“我都在这里了,你还质疑我的一片心意吗?” 贺兰嫣轻哼一声,待要再说,却被正圆蛮横的吻住唇。吱唔声渐渐化为娇咛声。 守在门口的兰草听得面红耳赤,眼中渐渐泛起春意。 春婆子回去之后便把亲眼所见之事告知了崔时音,崔时音此时一心想着离开贺兰府,自不会理会他们如何。 没成想打着做法事由头留在府中的正圆倒是贼心不死,甚至于胆大包天。 次日,正圆便与贺兰夫人说,要想驱邪,需得找到邪气最重的地方,而邪气最重之地位于府中西南角。 西南角正是崔时音院子所在。 贺兰夫人恍然大悟,恨恨道:“我就知道她是个灾星。” 正圆听得此话,心中大定,一副慈悲为怀的模样,继续道:“此人虽身带不详,但如果觅得一佛光普耀之地,多听些经书受佛法熏陶,长久以往若是诚心,亦能祛除晦气,还家宅清*宁。” 对于正圆的话,贺兰夫人是十分认可。但一想到自家相公那张黑脸,一时之间也无法答应下来。 见贺兰夫人犹豫,正圆状若不忍心般说道:“老夫人佛缘深厚,若是能找到佛法高强之人,今日觅得一地做法事也可削弱邪气。” 贺兰夫人闻言大喜,眼前的正圆师父不正是佛法高强之人嘛。 “大师,不如请您出手。” 正圆达到目的,却脸上强作镇定,道:“男女有别,怕是……” “师父是出家人,五根清静,能有什么不妥。今日我便亲自带她过来。”贺兰夫人深信正圆为人,对此等避讳不以为意,更何况在府中能出什么事情。 当崔时音听到这则消息时,颇为震惊,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去听佛法?” “正是。”贺兰夫人正色道,“过几日便是盂兰盆节,今日你便跟着大师诵读佛经,听佛法,也算是多为老大的转世积福。” 崔时音觉得甚是荒谬,让她跟着一个表里不一的禽兽和尚修习佛法,也就只有贺兰夫人想的出来。 “此事不妥。” “如何不妥?”贺兰夫人瞪大眼睛望着她。 “法正寺高僧曾言多行善事方为转世积福正道,况且邪气之说甚为荒谬。” “正圆师父亦是感业寺的高僧!此事由不得你,不过是让你诵读佛经为自己夫君祈福,都不愿意。枉亏老大待你如珍如宝。”贺兰夫人是铁了心要给府中驱邪。“此事便这么定了,今天你就住在佛堂那里,哪都不准去。” 说罢,也不给崔时音辩驳的机会,便吩咐人去把正圆叫过来。 崔时音冷眼看着眼前面色和煦的僧人,面露厌恶。 他倒是能忍得住,被叫过来后,只坐在上方轻声讲解佛经。 贺兰夫人听得一会很是满意,但到底年纪大了。佛堂内又熏着佛香,不久便昏昏欲睡。 后头实在撑不住了,便强令下人在外头守着崔时音,自己则借口有事回去歇息。 外头的碧桃是等得心急如焚,没得法子,想跑到前院去寻贺兰樾,却被眼疾手快的桂嬷嬷等人阻拦。 屋内,崔时音听着正圆的诵经声,先头还能保持清醒。后面不知为何,越听越觉得头晕的很。 恍惚间看到,正圆起身边诵经边行至她跟前,缓缓蹲下,凑近。 “夫人,想必没有真正做过一回女人吧?今日我带你永登极乐。” 声音仿佛远在天际,崔时音用力晃着头,朱钗缠绕在一起,眼前出现重影。 正圆贪婪的打量着眼前活生活色的大美人,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肤若凝脂,天生清丽,当着是上上极品。 也只有长成这般模样,才不枉他精心调制的西域奇香。 他做此事已不是一次两次了,就算是再冰清玉洁的女人被沾了身子后还不是乖乖就范。 想到眼前人在他身下媚眼如丝的美景,正圆一刻也不想等待,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解开崔时音的腰间系带。【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30章【VIP】 第30章 我自己会给自己交代 崔时音视线模糊中见他伸出手来,心中既愤且急,想要高声呼喊,却发不出声,只能拼命挪动身子。 一番折腾下,整个人却还是杏眼迷蒙,香汗淋漓。这幅我见犹怜的模样,反而激起了正圆的兴趣。 手由腰间系带,转而伸向细腰后,将挣扎不已的崔时音拉入怀中,抬起她精致的下巴,仔细打量。 “夫人,果真是无处不美。” 随后,着迷般的凝视着崔时音纯洁中带着魅惑的眼,缓缓低头。 崔时音此刻心急如焚,用力咬破自己的舌尖,待痛感传来,人也清醒几分。迅速从发髻中抽出朱钗,拼尽全力刺向上方人的头部。 “啊!” 伴随着男子的惨叫声响起,崔时音也被一股力气掀翻在地。 屋外跟着桂嬷嬷等人僵持的碧桃听到声响,焦急地冲向门口,却被膀大腰粗的桂嬷嬷故意拦住。 “让开!里面有人在叫,要是夫人出事了,你们担待得起吗?!” 桂嬷嬷还记恨着前头崔时音打她板子的事,如今好不容易觅得机会,怎会不趁机拿捏一次。 “老夫人说过,正圆师父在里面驱邪做法事,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 一张得意洋洋的老脸让碧桃怒从中起,她如何不晓得这个老货是故意如此。见她们不让,便要咬牙强行闯进去。 “嫂嫂在哪里?!” 推搡间,听到后方传来一阵虚弱的声音。碧桃转头一看,原来是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的贺兰樾。 “三公子!夫人在里头出事了!” 贺兰樾闻言,神色紧张,不顾自己仍需别人搀扶才能走到此处的身子,疾步奔上前。 “三公子!里面正在做法事,老夫人吩咐了不能进去!” “滚!” 将前来阻拦的桂嬷嬷挥退,强行打开房门,冲进屋内。门一打开一股子令人昏昏欲睡的檀香和冲人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时不时传来男子的哀嚎痛呼声。 贺兰樾心中不安至极,连跌带撞的进入里屋,碧桃等人也紧跟其后。 一进内屋映入眼帘的是撞倒在地的桌椅,一地殷红的血渍。 正圆和尚正捂着自己的眼睛蜷缩着身子在地上哀嚎,血不断地从他的指缝中溢出,瞧上去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血修罗,哪还有高僧的模样。 “夫人?夫人人呢?” 就在碧桃到处寻人时,贺兰樾便瞧见了侧边挂着的黄色符纸底下露出一片青绿色的衣袖,忙奔上前。颤抖着手,小心翼翼的掀开。 崔时音正靠着墙,红着双眼,手中紧捏着带着斑斑血迹的朱钗,死命的咬住下唇,紧盯着正圆的方向。 “嫂嫂,莫怕。我来了。”贺兰樾看着她,哑声道。 见到贺兰樾,崔时音的身子不自觉的往后缩,直到碧桃出现在眼前,才放松下来,双眼一阖,倒地不醒。 “嫂嫂!” “夫人!” 此等情况可把提心吊胆的两人吓坏了,贺兰樾粗暴的扯开眼前的黄符,试探她的鼻息。 还在呼吸,万幸。 边吩咐碧桃去把大夫请过来,便轻手轻脚的将崔时音抱起,往最近的厢房走去。 良久,崔时音才悠悠转醒,睁开眼便发现自己是在陌生的地方,立马神色紧张,挣扎着要起来。 “夫人。”碧桃见她醒了,连忙放下手中的湿帕子,走到床前将她搀扶起来。 “碧桃,这是哪里?”崔时音依然没有解除戒心,一脸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碧桃轻拍她的背,柔声道:“这是厢房,夫人不要怕。” 崔时音闻言神色缓和起来,她记得在最后的清醒时刻见到的人是贺兰樾和碧桃。 “三弟在哪里?还有那个狗贼呢?” “那个狗贼被关在柴房,三公子在跟二公子他们商议如何惩处,老夫人也来了,假惺惺的在那哭着呢!”碧桃对正圆是恨之入骨,对贺兰夫人这个罪魁祸首也是没有丝毫好感,要不是她执意要弄什么驱邪,自家夫人就不会遭此横祸。 崔时音想起方才自己如同砧板上的肉般,任人宰割,那种无力和恐慌感便涌上心头。 “不可!此事不成!” 在主仆两人平缓情绪时,隔壁的屋子却传来激烈的吵闹声。 崔时音从此人的声调中,不难看得出来,几人发生了分歧。事关自己的事情,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于是勉力下得床来,循声往他们议事的地方走去。 安福此时正守在门前,见崔时音脸色苍白的搀扶着碧桃的手,走到他跟前来,苦着脸想出声阻拦,却被制止。 里头的争吵声还在继续,崔时音就静静地立在门口旁听着,她想看看他们能定下什么结果来。 “贺兰樾,我把话撂这儿了,你为了一个外人,想把母亲关到家庙去,那就是不孝!”这个出声者很明显是贺兰晔。 “正是三弟,你可要好好想想,母亲生你养你不容易呀!”何氏夫唱妇随道。 贺兰樾据理必争:“此事因母亲而起,引狼入室,累及嫂嫂。便是按公理而言,也该给嫂嫂一个交代。” “怎么?你这么多年读书读呆了?只要公理,不要亲情?”贺兰晔早就看贺兰樾不爽了,还真当自己是正人君子,张口公理闭口公理的。“此事传出去,贺兰家的名声怎么办?若是母亲背上这样一个罪责,咱们往后的前程也就完了。” “便是放纵此事,往后的路,我便走得安心吗?嫂嫂对我亦有培育之恩,我怎可负恩而行?” “哼,你这个逆子,我算是白养你了!她对你有恩情,你就跟着她去吧,不要认我这个母亲!”贺兰夫人犯下此等事情,话语中仍然没有悔改之意,反而因自家儿子的话,伤心的很。 “没有我,你们哪来的命?这么多年来,如果不是我护着你们,你们能有这样的日子?旁人都说我命好!生不出孩子,夫君也不纳妾,只有我一个人晓得这其中的苦。我还没有生你二哥之前,你父亲就从外面抱回了一个孩子,我还得忍气吞声把这个孩子养在身边,占据嫡长子的位置。幸亏他死得早,但现在还留下这么个灾祸来祸害我。连我心心念念的小儿,都被糊弄过去了!” 说到此处,贺兰夫人泪从中来。 “母亲,你是说大哥不是我们的亲大哥?”贺兰晔怔愣片刻,急声问道。 “我只生了你们三个人,你是其中的老大,哪来的大哥?”贺兰夫人回道。 “这么多年,你怎么不早点说呀?感情那个病秧子是鸠占鹊巢。”不止贺兰晔愤愤不平,何氏也是面带气愤,感情他们是老大,不是老二。那以前这么多便宜,岂不是被大房白占了? “不是我不说,是你父亲不让我说。”贺兰夫人委屈道。 “那此事更好解决了,孰亲孰外,难道还分不清吗?” “只怕大嫂不愿意就此罢休。”何氏皱眉道。 “把正圆那淫贼杀了,就算给她交代,不然她还想怎样?难道要把自己的婆母给杀了吗?”贺兰夫人没好生气的说道,“我也不是蓄意如此,谁知那正圆会干出此等事情来。” “老三,你到底怎么说?好歹给句话呀!”贺兰晔催促道。 “此事要给嫂嫂一个交代。正圆必须死!”屋内沉默片刻,传来贺兰樾冷静的声音。 “这是当然,还有那个跟着来的小沙弥一起处理掉。三弟,你跟大嫂关系好些,大嫂那边的口你要封好,不要让父亲知道此事。对了,嫣儿,她知道这件事情吗?”贺兰晔舒了一口气,以为自家三弟妥协了,转而问道。 “这事儿哪敢让她知道,她向来瞒不住事。”贺兰夫人平日里最了解自家女儿的性格,像此等大事怎会让她知道。 在屋外的崔时音等人听到他们的讨论,不免得冷笑出声,纵使猜到了会是如此结果,但还是会对人的良心抱有期待。想来终究是贺兰家的人,骨子里流的还是贺兰家的血。 听到此处,也没必要再听下去了。转身离去,平静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夫人。”碧桃满脸担忧。 崔时音不语,一路迢迢来到柴房。几个看守的下人,见到大夫人过来了,纷纷上前行礼。 “正圆可在里头?” “是。”被派来看守的都是贺兰樾等人的亲信,虽不知为何自家主子要将正圆师父关起来,但主子的命令还是要听从。 “把门打开。”崔时音面无表情道。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没有动作。 “怎么?我见个人都不让我见了吗?把门打开!”崔时音再度冷声道。 迫于主子威慑,下人只能把柴房的门打开。正圆被全身捆绑着,扔在柴堆里面。脸上的血渍已经干涸,见有人进来,用力睁开另一只眼,视线模糊中瞥见了一道青绿色的身影。 “正圆,我是来见你最后一面的,你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贱人!”崔时音的面容和声音,正圆化成灰都能认出来,见她出现在此,神情激动。 崔时音垂眸不动,犹如看一只死去的虫豸。 正圆挣扎一番,扯动了伤口,疼得脸庞抽搐,狠声道: “我不会这么容易死的,到最后他们还会放了我,你且看着吧!” “是吗?”崔时音轻声回道,从柴堆处抽出了柴刀,缓缓靠近。 正圆此刻才觉得害怕起来,挣扎着想往后退,但手脚都被捆住,不能动弹。 “你不能杀我,我手上有和贺兰嫣私通的证据,你要是杀了我,这证据就会传的满洛城都是。” 崔时音不理会面无表情的继续靠近,挥起手上的柴刀,用力往下。 这滓渣就不应该存活在这世界,他多活一秒,就是对这个世界的侮辱。 “啊……”还未发出完整的声音,正圆便已尸首分离,再无任何言语。 “嫂嫂。”贺兰樾脸色惨白的站立在门口,“我会给你交代的,为什么?” 崔时音将沾了血的手指擦拭干净,竖起抵在唇边,道:“我不需要你给我交代,我自己会给自己交代。”【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离开贺兰府 当贺兰夫人等人听闻崔时音一个弱女子在柴房将正圆手刃之后,俱是不寒而栗。 “此等人是断断不能让她留在府中了,今日她杀了正圆,说不定明日就能让我们人头落地。” 贺兰夫人自知晓这件事情之后,一夜未睡,总是半夜从梦中惊醒,摸着自己的头颅确认是否还在。 “前面不是商量好了吗?她自己杀了正圆,也免得我们动手。现今当务之急是要堵住她的嘴,明日父亲就要回来了,要是让他知道这件事,母亲你只怕要被送回娘家了。”贺兰晔不耐烦道,“老三跟她关系最好,原本这事让老三去再合适不过了,谁知老三的身子这么不中用,又病倒在床。” 提及此事,贺兰夫人就说不出的烦躁。小儿子原本就患了伤寒,现在为了此事又卧病在床。崔时音倒好,杀了人,搅得大家胆战心惊后,自己又慢悠悠的回院子了。 “总不能让我这个做婆母的去给她低三下四吧。”见老二夫妇都瞧着她,贺兰夫人没好生气的说。“我又不是蓄意如此,谁知道正圆会干出此等事情来?” 如今说再多也没有用了,贺兰晔只想快快了结此事,转头望向何氏,“你现在当着家,此事便由你出面去谈。” 何氏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推辞道:“我跟大嫂素有嫌隙,我去谈只怕不妥。” “行了,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出面去说,她若是识时务就不会把事情捅出去。”贺兰晔直接拍板,肃着脸道,“你若是不去,房里有的是人想当夫人掌家。” 何氏闻言,只能忍气吞声的接下这项吃力不讨好的任务。 自亲眼看到崔时音手刃正圆之后,碧桃就一直担心她的状态,时常跟在她身后,偷偷打量着她。 崔时音放下手头上整理的嫁妆单子,挥手将她招过来,轻声道:“我已经安排人在外面置办了一个宅院,过几日我们就搬出去。” 碧桃闻言振奋不已,但又有些担忧,“夫人,只怕此事主君不会答应的。咱们要不要写信送给叔老爷他们?” 碧桃也知道在京城她们没有任何依靠,崔家是不会帮着夫人的。 崔时音摇头,“随州那边发大水,灾情加剧,叔叔他们公务繁忙,此刻说也只是徒增担忧,还是不要打扰他们,等这边的事情一定,再写信与他们说。” “明日主君就要回来了,这件事不若与主君说说,让他为夫人您做主。”发生昨日的事情,碧桃甚是为自家夫人觉得憋闷。 此事老夫人是罪魁祸首,却无一人追究她的责任,反而处处偏袒,都想着捂住自家夫人的嘴。便是连自谓深爱自家夫人的三公子,也是助纣为虐。 “此事找贺兰府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是无用的,咱们唯有靠着自己才能博得生路。自古以来,在内宅之中向来是夫唱妇随,主君若真是公正,怎么会制约不了老夫人。”见碧桃明显对贺兰大人抱有幻想,崔时音直接戳破。 “这府中没有一个好人!”碧桃一想也有道理,气愤道。 崔时音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才有了一丝笑颜,“等我们出了府,就不必与他们打交道了。”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不速之客来了。 “嫂嫂。”何氏进门便挂着笑脸向崔时音打招呼。 崔时音冷淡以对,继续低头整理着手头上的册子。 碧桃经历此事,对贺兰家上上下下的主子是暗恨不已。见何氏还有脸面来院子里,自然不会有好脸色,直接开口道:“我家夫人受了惊吓要休息了,还请二夫人择日再来。” 何氏看得清清楚楚,崔时音好端端的坐在那里,就脸色苍白了一点,也不像受了惊吓的模样。不知这丫鬟哪来的胆子,当着面欺骗主子,待要开口教训教训碧桃时。 便见崔时音转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让她想起在柴房看到的那幅血腥场景,立马把要脱出口的话收了回去。 “碧桃,送客!” 何氏虽没有直接参与昨天的事情,但她来此也不是出于好意。估计是迫于无奈,受人所逼来此劝说她。崔时音心意已决,不想跟她多费口舌。 何氏出师未捷,话还没说出口,就吃了个闭门羹。 但此刻她也不想把崔时音惹怒,生怕自己落了个跟正圆一样的下场。于是,只能悻悻离去。 贺兰大人回来的日子极好,正是阳光明媚的一天。此番出去是受了皇命,差事办得好,带回了许多赏赐,还要在今日办家宴庆祝庆祝,贺兰府上上下下的人听闻消息俱是喜笑颜开。 贺兰夫人等人是既喜又忧,喜的是贺兰大人此番受到皇上重用,府中的前途一片大好。忧的是崔时音的事情如果此刻捅出来,届时自己该怎么解释。 想来想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今日的家宴便不让崔时音出席了。 但这个说法一经提出,便惨遭夭折,因为贺兰大人明确要求每个人必须参加宴席。这次不单是贺兰府中的宴席,而是整个贺兰家族的家宴,便是连重病在床的贺兰樾不知为何,也强撑着身体来参加。 宴席之中一片欢歌笑语,坐在对面的贺兰樾脸色苍白,时不时重咳一声,望着崔时音的眼神凝重而又担忧。 “逢此盛事,大家都该饮一杯,庆祝天下太平,陛下太后万寿无疆。”贺兰氏族长贺兰宥举起酒杯笑道。 “遥祝陛下太后常乐永年,万寿无疆!”众人皆大笑,举起手中的酒杯相祝。 荣大夫人见坐在一侧的贺兰夫人没动酒杯,笑呵呵道:“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二弟妹怎么不饮上一杯?” 贺兰夫人此刻哪有心情饮酒,见荣大夫人出声后,众人都望着她,只能强笑着饮下眼前的酒。 “对了,你之前请来的那位正圆师父法事做得如何?过几日也是莘儿的忌日,偏偏盂兰盆节将近,法正寺的几位高僧都请不到。” 容大夫人也有一个早逝的孩子,每到这时,都会给他举办法事。 贺兰夫人的脸色变得苍白,底下如何氏等人也是提心吊胆,望着上方。 “正圆师父昨日就出府去了。” “那是不巧。”容大夫人也没有多想,遗憾道。 “大伯母若是要找正圆师父做法事,只怕永远也寻不到了。”崔时音坐在下方,望着贺兰夫人慢悠悠地笑道。 贺兰夫人和何氏闻言脸色大变,在场众人皆不明白崔时音是什么意思,但潜意识觉得今天只怕有事发生。 “老大家的!你今天喝醉了!王嬷嬷快把大夫人扶下去!”怕崔时音口无遮拦,当着大家的面把事情说出去,贺兰夫人急声吩咐人想把崔时音带下去。 崔时音岂能如她所愿,当先一步走到贺兰大人案桌前,行了一礼。 “老大媳妇,今日是喜庆的家宴,你何至于此呢?”贺兰大人不用猜就知道定是自家那蠢妇,又惹了些事端出来。但此时是家宴,再大的事,也不应该这个场合闹出来。 “正是族中众人在此,儿媳才需大家做个见证。”崔时音立在中央如同傲立雪中的红梅,高声道。 “亭哥媳妇,你需要族里人做什么见证?”贺兰宥皱眉望了脸色铁青的贺兰大人一眼,问道。 “儿媳自请归家!” 此话如投入湖中的石子,掀起屋中众人的讨论声。 “贺兰家以前可从来没有出现过归家另嫁的妇人。”贺兰宥沉默了片刻,回道。 贺兰家确实没有出现过归家另嫁的妇人,盖因塔特族父妻子继,兄死娶嫂的风俗。只是融入汉俗久了,贺兰家也就没人提过此事。 “亭哥媳妇,亭哥去世还未满三年,提归家的事怕是不好吧!”容大夫人也不赞成崔时音归家,这是传出去于贺兰家颜面有损。 “非我执意如此,而是我在这府中被婆母逼的待不下去了。”崔时音丝毫不给贺兰夫人留任何颜面,当着众人的面把话说出来了。 “大喜的日子,咱们且喝酒不提这些。”贺兰晔一听,心中不妙,连忙出来打岔。 崔时音丝毫不理会,直接说道:“大伯母可知为何那个正圆再也寻不到了?” “嫂嫂!”贺兰樾在座中再也无法保持冷静,起身想要去拉崔时音的手,却被她甩开。 众人看她们这副姿态,心绪涌动,互相使着眼色。 容大夫人见此情状,哪里还敢继续问下去,只怕会问出捅破天的消息来。 “因为正圆他……” “老大媳妇!” “住嘴!” 喝止声皆出自上方贺兰氏夫妇的口中。 贺兰大人知道此事若是不给她一个答案,只怕府中的脸就丢尽了,强压下胸中翻涌的怒气,开口道:“老大媳妇,你若是想要归家那便依你,只是盂兰盆节快要到了,你不念在府中众人的面上,也该念在亭儿的份上,再等几天。” 崔时音这才露出了一抹灿若骄阳的笑容,“可以,但烦请父亲大人予我一份文书。” 第32章 嫂嫂可愿嫁我为妻 经此插曲,宴席气氛渐渐冷下去,长辈们脸上强挂着笑脸,小辈们表面热乎,暗地里在想些什么却是不知晓。 草草将宴席散了之后,贺兰大人便将府中的几名主子唤到书房。 “说吧,这几日我不在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冷凝着脸,朝着管着家的何氏问道。 何氏左右回顾,支支吾吾不敢将事情吐露出来。 “说!” “父亲大人请息怒!儿媳当真是不知情呀!”何氏见自家丈夫和婆婆都缩着脑袋躲在一旁,面对贺兰大人的责问,心中暗暗叫苦。 “现在管着家的是你,你跟我说你不知情!”贺兰大人不是傻子,知道何氏定是在惧怕某人,于是直接转向贺兰夫人,“蓝氏!你来说!” 贺兰夫人晓得自家枕边人的脾气,知道他这时心里定是恼恨至极,哪敢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出。 见他们都不敢言语,贺兰大人冷笑一声,“好,你们不说自有人帮你们说!来人!将那老奴带进来。” “是。” “桂嬷嬷!”贺兰夫人见到来人惊叫出声,贺兰晔等人更是将头低下去。 此刻的桂嬷嬷再无之前嚣张跋扈的模样,反而披头散发,满脸血污,张合着干裂惨白的嘴唇哀声道:“老奴什么都交代!求主君放过我吧!” 贺兰夫人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此刻便要栽了,闭着眼就要昏倒过去。却被早有预料的贺兰大人出声拦住,“你若昏倒,倒也简单,旁边的厢房里面正候着大夫,随时可以过来。” 贺兰夫人连忙睁开眼,憋红着一张脸望着面无表情的丈夫。 “说吧,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我倒要看看又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我……我不过是为了家里着想,找人驱邪,却不知正圆会干出此等……此等事情来。”贺兰夫人知道此刻自己若是不交代,事情只怕过不去,只能含糊其辞道。 “此等事情什么事情!”贺兰大人坐在上方眼神锐利,追问道。 “就是……就是正圆那个贼子他非礼了……老大媳……妇。”贺兰夫人说不下去了。 崔时音听到这里仿佛又回到了拼命挣扎却插翅难逃的时候,只能紧闭双眼才能不让自己流露出痛恨脆弱的眼神。 贺兰大人不用听下去就已经知道了,他对贺兰夫人是完完全全的失望。他的妻子可以坏,但是不能蠢。 “明日你便收拾东西回蓝家吧!” “休想!”饶是猜到丈夫心狠,却也没想他竟真会把她送回蓝家去,“我为你生儿育女,侍奉公婆十几年!就连贺兰亭那个私生子占据嫡长子之位我都没有与你计较!凭什么现在见着蓝家衰败了,就要把我送回去?!贺兰敏,你狼心狗肺!” 本来要跪爬着要替母亲求情的贺兰晔,听到她的几句虎狼之词,吓得连忙转头想要去捂住她的嘴,却也为时已晚。 贺兰大人被气笑了,“计较你凭什么跟我计较?刚开始嫁进来的时候仗着娘家的势飞扬跋扈,对上不孝敬公婆不尊敬兄嫂,对下暴躁严苛,府里稍有姿色的丫鬟都被你或卖或送,几个儿女也被你教养的不像样,你还好意思跟我说计较!” “是了,现今我蓝家衰败了,凡事都成我的错了,以前你怎么不说?你说我教养坏了孩子,你现在瞧瞧这三个孩子有哪样不好的?分明是你偏心!那个病秧子现在也死了,你要觉得这三个孩子不好,你干脆也把他们掐死得了。”贺兰夫人心里十分不服,含着泪大声嚷嚷道。 “你!”贺兰大人被她气得胸口不断起伏。 “父亲非要把我们逼到如此境地吗?”贺兰嫣也哭诉道。 “正圆是得道高僧怎会贪图美色到在府中就行此事,说不定就是崔时音她故意勾引,栽赃陷害给母亲的。” “小妹!”原本默默无声的贺兰樾,听到贺兰嫣对崔时音的指责,急声阻拦。 崔时音冷笑一声,果真是一丘之貉。 “那先前你与正圆的苟且之事,也是他勾引的你吗?妹妹。” 妹妹二字落到此番语境,带着几声戏谑和鄙夷。 “你说什么?!”贺兰夫人从癫狂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呆愣片刻,不可置信地问道。 “妹妹与正圆不止一次了吧。前几天你不是让兰草去请了他,在你屋中滞留了一个时辰。”崔时音继续补充道。 “你胡说!我是请他来讲佛经的!休要污我清白。”贺兰嫣与贺兰夫人不愧是亲母女,两人辩解的模样如出一致。 见她嘴硬,崔时音笑道,“你现在……还有清白吗?” 此话无疑是将贺兰嫣的面子彻底撕破,踩在地下。 贺兰嫣本是性情暴躁之人,听得此话,便要冲上前去撕打崔时音,却被早有准备的贺兰樾起身拦住。 “三哥,你别拦着我!” 崔时音虽然外表看着柔弱,但也不怕她张牙舞爪的模样。 “够了!”贺兰樾紧抓住贺兰嫣挥动的手,怒斥道。 贺兰嫣气愤不已,甚至于口不择言道,“三哥你也被那个女人迷了心,处处向着她!” 贺兰樾脸色苍白,无力回道:“是你无礼在先。” “嘭!” 贺兰大人怒极了,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 “好!好!你们果真是我的好夫人,好女儿。这暗地里究竟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那个贼和尚正圆在何处?!”贺兰大人咬牙切齿道。 众人皆鸦雀无声,纷纷看向站在中央的崔时音。 “儿媳已手刃正圆。”崔时音坦然道。 贺兰大人竟一时无语,倒是初闻消息的贺兰嫣反应剧烈,抬起的眸中恨意明显。 “你可真是杀人不眨眼,只怕我那大哥死的也蹊跷。” “闭嘴!”贺兰大人已然对这个女儿失望透顶,贺兰亭是怎么回事他还不清楚吗。手段不行,还往别人头上泼脏水,当真跟她母亲一样,愚蠢至极。 “正圆死得倒不蹊跷,但是他临死之前倒是与我提过,妹妹好似有件重要的贴身东西被他藏起来了。妹妹方才不是说跟他没有来往吗?想必他说的是假话吧。” “嫣儿,你告诉娘,你有没有……”贺兰夫人脸色惨白地望向自己年轻还未出阁的女儿,想要问清楚,却又说不出最后那几个字。 “我没有!”就算再冲动,贺兰嫣也不会在此时承认自己与正圆有染。 崔时音嗤笑一声。 这番话只有贺兰夫人会信,在场熟悉她表情的人看到她神色中带着一丝心虚便知崔时音只怕说的都是真的。 “老大媳妇,此事我会给你交代的。”看着眼前这副场景,贺兰大人只能哑着声音做出承诺。 经过正圆的事情,崔时音已然明白,靠别人给交代是靠不过的,唯有自己才能给自己交代。 “还请父亲大人允我归家。” 荷兰大人沉默片刻,道:“此事亲家可知道。” 崔时音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道:“时间久了,说不定就知道了。我已在城内置办了一套宅院,还请父亲大人成全。” “此事等盂兰盆节之后再说。”崔时音身份特殊,贺兰大人不敢妄下决断。 但崔时音一刻都不想在贺兰府中呆着,“盂兰盆节后,若是父亲大人不允,儿媳无论如何也会离开。” 经历过此次的事件,在场所有人都不怀疑她的决心。只是除了贺兰大人和贺兰樾之外,其余人皆是愤愤不平。 宴席上这么一闹,反而成全了崔时音想要离开贺兰府的念头。回去之后,她便命人将花园中自己所置办的一些珍稀花草搬了回去。 再过几日,她便要离开生活几年的地方了。一些关于贺兰府的回忆,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将成为过去。 “嫂嫂。” 听到来人的声音,崔时音不想回应,反而站起身来想要离开。 “嫂嫂!”还未离开,崔时音的手便被拉住,一股酒味扑面而来。 “放开!”崔时音厌恶地甩开自己的手,方才她吩咐丫鬟们搬运花草,独自一人来到凉亭中,竟没注意四周无人,才给了贺兰樾可乘之机。 贺兰樾眼色迷离的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想要离她更近些。 随后,脚步虚浮的靠近崔时音。 崔时音闻着酒味,便知道他定是醉的不轻,不想与他多纠缠。退后几步想要离开,却发现退路被他堵住。 这是察觉到她在躲避,贺兰樾觉得心里发慌,伤心问道:“嫂嫂可是讨厌我了正圆那事我是想给你交代的,但是嫂嫂你不信我。” 现在这个时候说实话又有何用呢?贺兰夫人对她的偏见和针对带来的伤害他阻止不了,也改变不了他是贺兰夫人儿子的事实。 看着他大病未愈颓丧的模样,崔时音抿唇道:“先前我已说得很明白了,我不讨厌你,我也不需要你给我任何交代,我们终究是两路人,谈不上信与不信。” “两路人” 贺兰月呢喃着,随后眼中闪过一丝癫狂,似笑非笑道,“国中旧俗,父妻子继,兄死娶嫂。嫂嫂可愿嫁与我为妻?我必和兄长一样真心待你,视若珍宝。” “你醉了。”崔时音淡淡道,越过他走出凉亭。 “我不会放弃的,嫂嫂。” 第33章 和离 当晚下起了微微的小雨,晚风吹进院中,一身着黑衣身形修长的男子缓缓推开房门,迈步踏进熟悉的内屋。 青烟色的檀香飘逸在屋中,天香色帷帐内女子窈窕的身影若隐若现。 黑衣男子径直来到床前,轻轻掀起帷帐,透着朦胧的月色贪婪的打量着日思夜想的人儿。 崔时音睡梦中仿佛又回到了与贺兰亭相处的时光,漫长而又炎热的夏日,两人摇着乌篷船误入藕花深处,惊起的沙鸥将水花散落在他们的脸上,带来湿润的触感。忽的又转而来到了一处狭小的屋子,角落处布满了蜘蛛网,正中间的屋粱上挂着黄色的符纸。 “贺兰亭。” 黑衣男子站在床头,怔怔望着她,听到她的梦呓声,弯唇一笑,眼中散着满足的喜意,倾身凑到她脸旁,拉住她伸出被外的柔白纤手,低声回道:“我在。” 女子睡梦中的秀眉紧皱着,像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口中不断呼喊着,“不要过来!” 贺兰亭满脸疼惜,想要安抚她,崔时音却在梦中挣扎的越来越厉害,口中呼喊着。 大声的呼喊划破屋中寂静的空气,在旁边屋子值守的碧桃,听到叫声立马披上外衣往屋中来。 一身黑衣的贺兰亭经手下提醒,不得不走,临走时眷恋地摸了摸崔时音的脸颊,才翻窗而去。 当碧桃点燃屋中蜡烛,将崔时音唤醒时,屋中已无一人。 “夫人,您可是做了噩梦。”碧桃一脸担忧地问道。 崔时音疲倦地阖着双目,手背搭在洁白的额上。她方才确实是做了噩梦,梦到在屋中被贺兰夫人等人强逼着与正圆的尸首待在一处。 “我渴了。” 听了这话,碧桃连忙走到窗前的桌前,想要拿起水壶倒水。却发现窗户没关,小雨顺着大开的窗口飘进来,桌面上残余着水渍。 “这些小丫鬟,又偷懒了,竟然忘记了关窗户。”碧桃边将水杯递给崔时音边抱怨道。 “我怎么记得窗户是关了的?”崔时音缓了一会儿,皱眉道。“或许是被风吹开的吧。” 两人也未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次日一大早,前院便传来消息,说是主君请她过去一趟。 崔时音收到消息,便跟着报信的仆从来到了前院。 进得前院的正堂,才发现堂中不止贺兰大人一个人,还有贺兰族族长贺兰宥,以及自己许久未见的亲生父亲崔浩和兄长崔时序。 “怎的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不跟家里说一声。”崔父一见到崔时音语气就略带不满。 崔时音低头不语,却在心中冷笑。此事便是与家里说了又有何用呢?换来的不过是利用和鄙夷罢了,他们何曾关心过她。 崔父最讨厌的就是她这副模样,对自己亲生父亲连声招呼都不打,上不得台面,远比不得自己的另外一个女儿。 贺兰大人轻咳一声,“崔大人,此番请你前来是有要事与你说。” 听见贺兰大人说话,崔父精神一振,转而笑道:“大人何须见外,可是顽女在府中惹了事端出来。” “这倒不是。”贺兰大人摇头叹气道,“是府中不幸,出了个拎不清的当家主母,让大儿媳受尽了委屈。此次请你过来,是想商议大儿媳与我儿和离归家的事情。” “和离”崔父脸上挂着的笑容僵住了。 崔母经常在他耳边念叨着要让崔时音归家另嫁给临江王,来为府中谋前程,他当时是默认的。只是谁能料到临江王最近因为办事不力,被陛下冷落,而贺兰府却突然被委任重用起来了呢。 眼见得贺兰府炙手可热起来,崔父怎会舍得放弃这门亲事。即便自己女儿要守寡,在他看来只要不失去贺兰府这一助力,也是小事一件。 “作为子女的孝顺公婆乃天经地义的事,怎能为了此事就动不动说要和离呢?”思及此,崔父冲崔时音不满道。 “非是如此,说来也羞愧。崔大人,此事却是贺兰府亏欠她良多。亭儿临去之前千叮咛万嘱咐我们要好好照顾她,我本以为在府中是无人欺负她的。如今看来,是我的疏漏。”贺兰大人顿了片刻,继续道,“昨日亭儿向我托梦,说是晓得他媳妇过得不好,愿与她和离,放她自由。” 听得此话,崔时音走到堂前,朝贺兰大人深深行了一礼,“多谢父亲大人成全!” 既已下决定,贺兰大人也做出干脆的姿态来,将和离书递给崔时音。 “大人,此事不至于此吧!咱们崔家还是愿意跟贺兰家成为亲家的呀!”崔父见此顿足道。 “是呀!还请大人三思。结成两姓是大事,怎能如此草率了断。”崔时序也道。 贺兰大人与自家长兄对视一眼,觉得眼前这父子真是利欲熏心,见风使舵。为了自己的前程不择手段,牺牲儿女的利益,厚颜无耻到此等境地倒也少见。 此次将和离书给崔时音,倒也不是他们所愿,而是被人所逼。 崔时音自己的丈夫都愿意与她和离,并且为她出头,他们不至于为了些许旧俗将人彻底得罪。 不仅人要放走,按照昨夜那人的说法,还需得为她提供保障。 “老大媳妇,你在贺兰家也有几年,管着家事,又孝顺父母,甚是辛劳。你离去时可将亭儿送与你的家私一起带去,也算府中对你的补偿。”贺兰大人咬牙将此话说出,心中犹在淌血。 崔时音没成想贺兰大人竟如此宽容,愿意将贺兰亭家产分给她,心中甚是感恩。但她既已决定要跟贺兰府再无瓜葛,自然不会接受,于是推辞道:“多谢父亲大人,只是我的钱财已足够我生存,无需再分相公的私产。” 贺兰大人都是想要答应下来,只是昨日那人的警告犹在耳边,“此事就这么定了,就算是贺兰家给你的赔礼。” 崔时音待要再推辞,却被贺兰大人挥手阻拦。 崔氏父子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他们的意见没有人愿意听,仿佛把他们叫过来,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崔兄,此事便了,劳烦你来一趟。咱们的儿女无缘,往后有时间咱们再聚。”和离的事既已办定,贺兰大人也不想多留崔氏父子,于是开口道。 “贺兰大人,此事真无回转之地吗?”崔父急声问道。 贺兰大人摇头,“崔兄为了儿女着想,又何必强求。” 既已成事实,再强求下去不过损失家族颜面罢了。 “你当真是胡闹!不过在这受了点委屈罢了,就闹到和离的地步。此事若是传出去,崔家的脸面何在?”待从前院一出来,崔父便羞恼不已,冲崔时音训斥道。 “小妹,此事过于冲动了。和离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跟家里面商量一下就擅自做主呢?”崔时序也毫不客气的接着崔父的话说道。 崔时音止住脚步,冷眼打量着眼前的至亲血脉。 “父亲,可还记得女儿出嫁前曾经说过什么?” 崔父皱眉,几年前的事了他哪还记得这么多。 崔时音心中料到他们定不会在乎此事,讽刺一笑,“我出嫁前曾经说过,从今以后无论婚嫁或生死都与崔府无关。我记得当时父亲是答应了的,如今便要反悔了吗?” 崔父闻言愕然,随后恼道:“我是你亲生父亲!” 崔时音亦高声回道:“从出嫁时,你们舍弃了我就不是了,生恩我已还。” “好!”崔父怒极,没想到向来唯唯诺诺的女儿会在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如今你翅膀硬了!说起话来倒是底气足!我倒要看看没有我这个父亲,你能过成什么样!” 崔时音嗤笑一声,以前没有父母的庇佑,她也不一样挣扎着活下来了。 见她冥顽不灵,崔父怒气冲冲的甩袖就走。崔时序留在原地,还想再说几句。 “大哥,前面收了高家和傅家的好处,将大嫂推到面前要我退让。怎么嫂嫂不愿帮你,你便要亲自来吗?把我卖了一次,如今还要将我出卖第二次。”对于崔时序这个大哥,崔时音毫不客气。 崔时序跟崔父如出一辙的秉性,只是人更圆滑一些。听见崔时音的讽刺,虽然脸带怒色,但也不会拂袖而走,只是道:“妹妹何必话中带刺,我们终归是亲兄妹。劝你几句不过是为你好,如今贺兰府深受皇恩,眼见的要受器用,你待在此处岂不比在外头好。” 是崔时音的错,她不该与无耻之人多费口舌,于是抬眸道:“滚!” 随后,不顾身后崔时序瞠目结舌的表情,转身便走。 拿到和离书,崔时音立马吩咐碧桃等人将早就清点好的嫁妆整理好,搬运到新置办的宅院中去。 一路压得沉沉的马车让看到的百姓咋舌,贺兰氏长媳崔时音和离归家的消息随着风声传遍了满城。 许多高门贵族家中尚未婚配的儿郎父母如临大敌,吩咐家中将人看住,生怕他们一时鬼迷心窍就跑到崔家门口求亲。 第34章 李湛誓娶崔时音为妻 听闻崔时音已经和离归家,徐氏立马上门拜访,祝贺她脱离苦海。 “要我说你现在的日子才是好过,上无公婆要伺候,下无鸡毛蒜皮的家事要管,哪像我们不知何时才能脱离苦海。”见崔时音离开贺兰家后,脸色红润,肤色光泽愈加细腻,颇为羡慕。 “你要是想亦可离开傅府。”崔时音开玩笑道。 却不想徐氏还真仔细思虑片刻,摇头叹了口气,“我父母小时不曾亏待我,我却不好让他们难看。幸好我那婆母不似你前婆母那么苛刻,不然我也要离开了。” 如今崔时音已经离开了贺兰府,关于贺兰府的事情,她不想再过多提起。 “说起你前婆母来,我这里倒有一件事情要跟你好好说道说道。最近上林高家大夫人来到府中与我婆母说,想要撮合李湛和她外甥女贺兰嫣的亲事,可把我那婆母吓着了。”徐氏提起此事就有些忍俊不禁。 “李湛那小子听说这事儿,最近几天都不敢来傅府了。” 一想到此番场景,崔时音不禁莞尔一笑。那笑容犹如清晨绽放的芙蓉,清艳绝伦。 徐氏忍不住问道:“你既已和离,应当不会想着孤身一人过一辈子吧!要不我给你介绍几个青年才俊?我那小叔子傅昱,阿音你应当认识吧,人长得面白俊俏,是你的仰慕者。他在家听说我跟你走得近,便一直缠着我把他介绍给你。不过这小子已经有未婚妻了还成日念叨这些,不太稳重。年轻一代里,李湛倒是还行,虽然人是从边漠来的,但做事稳重又颇具豪气。更重要的是……” 徐氏见四周无人,悄悄道:“人长得可比洛城那些成日里抹着脂粉的男子硬朗多了,那方面肯定中用。” 说吧,冲崔时音使了个你我都懂的眼色。 崔时音虽然成过亲,但因双方约定,实际上与贺兰亭并没有夫妻之实。所以刚开始听到徐氏的话时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只是觉得她在说李湛更有男子汉气概。 她见过李湛几面,也与他相谈过。对此评价倒是颇为认同。 “哈哈哈……”徐氏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阿音,没成想你也颇为关注这些。怎样?既然你满意,那我便帮你介绍介绍。” 崔时音听的一头雾水,道:“我与李大人曾经见过面,也算熟识。” “既然你们熟识,那便更好办了。”徐氏见崔时音对李湛这个人满意,便高兴道。 “过几日盂兰盆节,你是要到法正寺去吧?正巧我要跟着我婆母一起去,李湛那小子也会跟随,届时我们在寺中相会再谈。咱们先瞧瞧,要是不满意就换一个。” 崔时音待要问清楚话时,徐氏身边的丫鬟便紧赶慢赶地催她回去,说是家中有要事。 见此情状,崔时音只能将要问出去的话咽了回去,想着再见面时问清楚。 时间很快来到盂兰盆节这一天,崔时音昨日便已吩咐下人将马车备好,准备出发去法正寺。 出门时却见大门口站着一个削瘦挺拔的身影。 “夫人,是三公子。”碧桃惊讶道。 崔时音也没料到他会出现在门前,皱着眉,准备不理会他。 待要上马车时,贺兰樾上前想要扶住她的手,却被碧桃挤开。 他不以为意,望着眼前多日未见的心上人,道:“嫂嫂,今日我陪你去法正寺。” “不必麻烦,我自己可以一个人去。”崔时音断然拒绝,另外再次提醒,“我已离开贺兰府,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嫂嫂了。” 说罢,便打算让车夫赶紧赶着马车离开此地。 却隔着车帘听到贺兰府的下人匆匆来报,“三公子,不好了!主君要将老夫人关进家庙去,府中现在闹开了,二公子请您现在立马回去。” 贺兰樾闻言只能放下跟着一起去法正寺的念头,将要与崔时音说几句话时,眼前的马车便动起来,扬长而去。 碧桃放下车帘,回想起方才贺兰樾他们暗淡的神色,心中颇为高兴。 “活该!夫人,幸亏咱们出来了,不然又要搅和进这些没完没了事里面了。” 崔时音心中也在庆幸,若是像以前一样,她只怕又要在贺兰府中受气。 只是今日的盂兰盆节,贺兰家的人怕是想不到去祭祀贺兰亭了。没有她这个前妻,还有谁会想到他呢。 法正寺就在洛城兰嘉山上,因是百年古寺,在洛城附近颇有声望。 平日里便有不少信徒前来祈福,如今正值盂兰盆节更是人山人海。 不少百姓携家带口到寺庙中祈福祭祀,便是有不信佛的,也趁难得的时机,到寺外自发聚集起来的市集到处闲逛。 市集上应有尽有,有唱傩戏的,有表演口技的。有卖古画的,有卖香火的,更有各种小吃饮食,五花八门。 崔时音饶有兴致的在马车中打量着,听着四周的喧闹声觉得长久封闭的心都热闹起来了。 “这里好热闹呀!”碧桃忍不住感慨。 “大师还在寺中等候,当我们祭拜完,便下山来市集中逛逛。”崔时音也许久没有享受到如此浓厚的烟火气息了,跃跃欲试道。 马车顺着山路往上,不消一刻钟便到达了法正寺。 此刻寺外已停了不少奢华的马车,一些家眷正往寺门口走去。忽见一坠着铃铛的香车停在门前,纷纷闻声去瞧。 却见一俏丽丫鬟将她的主子扶了下来,待看清来人的脸,众人皆呆愣在原地。 此女远看濯濯如春月柳,滟滟如出水芙蓉。近看肌如聚雪,发似云堆,眼横秋水,眉拂春山。 越瞧越令人心折不已,只能秉着呼吸怔怔望着佳人从面前离去。 良久,才听到似有似无的吸气声。 “此女莫非天上人?画中仙?” 有见过崔时音的夫人,摇头笑道:“她是贺兰家的长媳,姓崔,名唤时音。” “可是最近和离传得沸沸扬扬的女子?” “正是。” “怪不得,怪不得酒楼这么多人如此高兴,要是我……”年轻男子还未把话说出口,便被一旁脸色难看的母亲制止。 一旁人俱是笑意盈盈,颇能体会年轻人的心思。 作为引发事端之人,崔时音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来访造成了什么轰动。只是按照常例前来拜访法正寺的义净师父。 义净师傅与正圆这个假和尚完全不同,是真正的得道高僧。精通佛经,擅长医术,常常在游历修行时,为百姓治病,不索要半分供奉。 崔时音的叔父与义净师父是多年好友,因此,崔时音也视他如长辈。 前几年他一直在外,现在好不容易回到法正寺,自然要去拜访。 “去年你写信给我,说有位至亲重病在床,请我回来一趟。我去年一直在大山环绕的苗疆,前几月才收到这封信,匆匆赶回。不知你的这位亲人,情况如何?” 义净师父不似寻常寺庙里的和尚面色红润,身宽体胖。多年风雪已经让他的皮肤变得黝黑,身形削瘦,虽如此神色中却带着一般人未有的悲天悯人的从容。 崔时音沉默片刻,低声回道,“他已经去世接近一年了。” 看着她黯然神伤的模样,义净的眼中带着一丝惭愧。 “阿弥陀佛。” “师傅,此事乃天命,因果自有定数。” 此事怪不到义净师傅身上,当时贺兰亭已经无力回天,她也只是病急投医罢了。 正在两人寒暄时,一个可爱的小沙弥进门正着一张小脸报道,“师傅,中书令家的家眷来了,主持请您过去一趟。” 见义净师傅要忙着见人,崔时音连忙起身告辞去祭拜贺兰樾寄放在此处的牌位。 一路沿着回廊来到主殿后西侧的往生殿中,往生殿中已有不少来往哀恸之人正在祭拜着自己的亲人。 贺兰亭的牌位在单独的供桌中,除了崔时音无人来祭拜。 望着牌位上贺兰亭的名字,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庞浮现在崔时音的脑海中。已经快一年了,崔时音已经很少会想到他了。 听着旁边人的哀悼声,崔时音的鼻子也开始酸起来,泪水盈满眼眶。摆放好祭品,从无声安慰的碧桃手中接过香烛,插入炉中,弯腰祈祷。 祈祷贺兰亭来世无灾无病,身体健康。 待崔时音掩着悲容离去,一直站在大殿另外一侧的李湛才恍然回神,唤住在旁的小和尚急声追问,“此女为何人?” 小和尚今天之内已不止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熟练回道:“此乃贺兰氏长媳,来寺庙为亡夫祈福。” “原来是她。”李湛望着崔时音消失的方向,口中不自觉的呢喃道。 随后,面带不满的纠正小和尚的话,“夫人已经离开贺兰家,你的称呼要换,要叫前夫。” 小和尚从未见过如此不正常的香客,亡夫和前夫干他何事。 正在腹诽之际,谁料李湛突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因为我方才已经向神佛许愿,誓娶崔时音为妻。” 小和尚瞪大眼睛,忙挣开他的手,朝门口卖香的大和尚哭诉道:“师兄,这里有人疯了!快来!” 第35章 我给你介绍对象,如何? 小和尚的一声哭诉,让李湛成为殿中的焦点。但李湛不以为羞,反而昂头挺胸,一份正大光明的姿势,倒让小和尚气的眼睛都红了,记住了这个男人的模样。 经过殿中的一番折腾,待李湛走出大殿,想要追寻崔时音时,却不见佳人芳影。 傅昱又派人寻了过来,想到他也对佳人有意,只能压下寻觅的心思,怏怏回到佛堂的厢房。 “你到哪去了?”傅昱见到李湛便轻声抱怨道,“在这听着佛经真是无聊,要不是大嫂说时音夫人会来,我都不想来。” 李湛面不改色,“以前没来过法正寺,就随便走走。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去寺庙下面的市集瞧瞧,这边我帮你应付。” 傅昱犹豫片刻,终究是不想放弃见佳人一面的机会,“算了,且忍会吧!夫人鲜少露面,好不容易寻得机会。” “你有未婚妻了,还心思不定。”李湛颇为鄙夷。 在他小时青锋夫人便与他灌输妇人有妇德,男人也要有男德。男子若是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到处拈三惹四,是绝对得不到心仪之人青睐的。 李湛虽然不见得对自家母亲稀奇古怪的想法全接纳,但关于这一点却是心里颇为认同。 边漠那边的风气向来如此,鲜少有三妻四妾的人家,便是有那家中也不安宁,周围人家也瞧不起。 李湛记得有个善战的叔伯发迹后抛弃发妻另娶,事情闹出来后,就被从前线调下来,转职了。 也就洛城这边,风俗不堪,痴颠人多,哪像边漠人那么淳朴。 “我只是瞧瞧罢了,又没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来。”傅昱犹自嘴硬道。 淳朴的边漠人李湛才不会相信他说的话,青锋夫人曾经说过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要想娶得美人归必须要把一切潜在的情敌扼杀在摇篮里,一丝机会也不能给他们留,要先下手为强。 于是,转而问道,“你当真只是想看她一眼?” 傅昱道:“当真。” “那你就更应该去市集了,刚才我看到时音夫人乘着一辆坠着铃铛的香车,往市集方向去。”李湛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说道。 傅昱从未想过李湛的话是假的,忙追问道:“你确定是往市集方向去的?” “马车走的是西边那条道。” “那便是了,就是去市集那条路。”傅昱连忙追问道,“有没有走很远?” 李湛面不改色,“你现在去追还追得到。” 傅昱已经迫不及待了,临走前吩咐李湛跟傅夫人说一声不要去找他,到时他会回寺中。 傅昱前脚刚走,李湛想着要去寺中偶遇崔时音,便听到屋中似乎发生了争执。 随着“砰”的一声,厢房的房门被打开。一脸怒气的傅娇带着丫鬟从里面出来,瞧也不瞧李湛,就往外头走去。 “你还在这等着?倒是难得。”徐氏一出来便见到李湛坐在门口的石椅上,挑眉一笑。 傅昱的母亲傅夫人李珏也是颇为诧异,这个皮猴子向来是呆不住的,如今竟能在外面等候良久,属实稀奇。 “傅昱去哪了?” “他方才说要去下面的市集瞧瞧。”李湛实话实说。 “他不是不爱逛市集吗?这孩子马上要成家了,还没定下性子来。”在李湛和徐氏面前,傅夫人向来是不掩饰自己的性情,直接说道。 “说到此处,不知李兄弟有没有定下婚约呢?”徐氏试探道。 “怎么?你是要给他介绍一个。”傅夫人挑眉问道。 徐氏也知晓自家婆母不是小气之人,自然是有话直说,“正是。” 傅夫人见徐氏有意为李湛介绍,也不擅专,反而询问李湛的意见。 “你觉得如何?你年龄与傅昱相仿,他已有未婚妻了,你的婚事还未定下,也不知嫂子是怎么想的。” 李湛不觉得如何,以前他便觉得一人的日子过得很是舒适。如今心里有了人,更加不愿意去跟旁人。 “多谢嫂子!我心中已有人了。” “有人了?”傅夫人饶有兴致的问道:“是哪家的小姐?” “她成过亲,但丈夫去世了。” 李湛虽然平日里能屈能伸,但与旁人谈论自己的心上人也是第一次,有些羞赧。 “是个寡妇。”傅夫人听到这个女子的身份,心里觉得有些不妥。 “这有什么,我还怕人家看不上我呢。”李湛不在乎他人的看法,只要他认定的事情,他便会去做,包括人也是。 听到李湛的话,徐氏倒觉得此人颇有担当。但人家已经有了意中人,便不好再提此事,颇为惋惜道,“我那位朋友也是位极好的女子,你兄弟既有了心上人,那便算了。” 朋友?听到此话,李湛心思微动。 “你那位朋友可是崔家时音?”徐氏一提,傅夫人便想到前段时间她口中一直念叨的人。 “正是。” 这下轮到李湛呆住了。 “若是时音,那便可惜了。”对于崔时音,傅夫人倒是颇为认同。 “李兄弟能觅得心上人也是件好事。”徐氏心里虽颇为可惜,但也不会强行拉媒保纤。 李湛僵着一张脸,恨不得倒反时光,将之前说的话收回来。 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刚想厚着脸皮凑到徐氏面前说自己愿意时,徐氏却当先提到自己要去见好友。 李湛已然知道徐氏口中的好友定是崔时音,便借口顺道要跟着她一起去。 在途中一直旁敲侧击,见徐氏不懂。便直白表达自己爱慕之人正是她的好友崔时音。此话让徐氏哭笑不得,怪不得向来不耐烦跟旁人打交道的人会破天荒的一路跟着自己。 只是婚姻二字,非得你情我愿才可,此事还得看崔时音的意思,徐氏如此对李湛说道。 崔时音还不晓得自家好友已然为自己招揽了一个对象过来,她心中尚在烦闷。为何去年跟贺兰亭一起到药师佛前放的梵文珍珠玛瑙佛珠不见了。 这是她为贺兰亭特意求的佛珠,祈祷他的身体能够安康,只有他俩知道这件事情。不知是被人拿错了还是偷走了。 在药师佛附近翻遍了,还是没有见到。要马上到了约定的时间,崔时音只能先离开到金光殿旁边的凉亭等候。 凉亭处有一块人工挖掘出来的池塘,塘中种满了荷花,景色宜人,是个约会休憩的好场所。 崔时音等人还未到凉亭便遥见里头有几名女子,原以为是徐氏提前在那等候。走进一瞧,竟是跟她有仇的前高家大少夫人傅娇。 不想多惹事端,崔时音转身便要走。却被傅娇喝止。 “崔时音,站住!” 崔时音自然不会听她的,脚步不停。没成想傅娇竟然追上来,扯住她的衣袖。 这下崔时音不得不停下脚步。 “我让你站住!怎么见到我心虚了?!” 崔时音拉回自己的衣袖,用手指抚平,平静道:“不知有何见教?” 见她反应平静之后,没有一丝愧疚,傅娇反而愈加激动起来。 “你勾引我丈夫,害得我家破人亡,还敢到佛前来!” 崔时音看着她一副疯癫的模样,微蹙双眉,不想与她纠缠,转身便走。 “不准走!” 一股巨力从身后袭来,崔时音一时不察,被推入塘中,岸边传来一阵惊呼声。 “夫人!救命!”碧桃边在岸边大声呼救,边要咬牙下水时,便瞧见一青衣男子纵身一跃,跳入塘中。 崔时音虽然不惧水,但是她也不会游泳。在水中屏着呼吸扑腾片刻,呛了几口水,身子便逐渐发酸发沉,手脚无力。 正在心中慌乱时,一双健硕有力的臂膀揽住她的细腰,缓缓带着她往湖面上游去。 到达湖面时,崔时音的意识才清醒过来。使劲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感觉自己重获新生。 男人的臂膀还缠在她的腰际,肌理分明的胸膛紧紧贴着她凹凸分明的曲线。 抬眸一瞧,如大理石雕刻般的俊朗面容出现在眼前。 “多谢李大人。” “不用客气,夫人莫怕,我这就带你回岸上。”李湛强忍着不把自己的感知放在身体之间的摩擦上,揽着她的腰往岸上游去。 一上岸,徐氏就立马将自己带来的披风裹住崔时音湿漉漉的身子。 “阿音,你没事儿吧?” 崔时音掉入水中,呛了几口水,浑身湿哒哒的。虽然及时被李湛救了上来,但到底受了一番惊吓。此刻脸色苍白,浑身无力,瞧着便让人觉得情况不是很好。 “徐夫人,请让我家夫人先去换一身衣服,请大夫过来瞧一瞧。”碧桃护主心切,焦急道。 “好,我这就叫人把义净师傅叫过来!你先带阿音去把衣服换下来。”徐氏也怕崔时音出什么意外,忙吩咐道。 只是带来的人里头多是丫鬟,崔时音又不方便走动,正在为难之际,李湛直走到崔时音跟前,将她抱起。 “带路!” 碧桃连忙走上前,徐氏见此舒了一口气,待要跟上时,想起罪魁祸首还在一边。 便冷眼瞧了傅娇一眼,吩咐下人,“把小姐带到厢房!不准她们离开!” “是!” 说罢,也不顾身后人的咒骂,转身跟上。 第36章 惩戒傅娇 崔时音在尚未反应之际就被李湛抱起往寺中专供贵客的客房走去。 隔着湿透的衣物,崔时音甚至能清晰的感知到冰凉外衣下火热的身躯。 她颇为不自在的挣扎着身子,待要开口让李湛将她放下时。 李湛却曲了曲臂弯愈加把她往上抱住,低哑着嗓子,“别动!” 崔时音羞红着双颊,低声道:“李大人,我已经好多了,把我放下来吧!” 李湛低眸见她面红犹如三月桃花,便晓得她定是害羞了。 “离厢房不远了,夫人,真要下地走动。” 崔时音微睁着水润的眸,点头。 李湛见状只能依依不舍的把她放下来,但崔时音稍一下地便软了手脚,将将要摔倒在地时,李湛便伸手将她扶住。 “阿音,不若让李兄弟帮忙吧!”徐氏担忧道。 “不必麻烦李大人了。” 崔时音咬唇摇头,将手从李湛的掌中抽出,粉嫩的指尖紧紧扣住披风,在碧桃等人的搀扶下,一步步往客房方向去。 胸膛臂膀处还残留着一缕冷香*,李湛落在后头怔怔的望着她如弱柳扶风般的身影离去,怅然若失。 * 幸得法正寺客房备有热水,崔时音才得以在碧桃等人的帮助下擦洗身子,换好衣物。 “这是受了一番惊吓,开点安神的药汤喝便好。” 义净师傅仔细帮崔时音号了脉,才缓缓道。 身边的碧桃和徐氏等人听闻,舒了一口气。崔时音其实早就与她们说过自己并无大碍,不需要请义净师傅过来,徐氏等人本来还在犹豫,但李湛听闻二话不说就把义净师傅请过来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徐氏欢喜道,崔时音遭此事与她干系很大,若是好友出现了问题,她也没脸跟好友相处了。 “你怎会落入水中?还是跟小时一样到湖中摘荷花,不慎掉进去的?”义净师傅一路被李湛拉过来,并不知道崔时音落水的原因,如今一看只怕事情不简单。 崔时音是自己好友的侄女,自己也将她当做小辈来看待,若是有人在法正寺蓄意使手段害她,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义净师傅是得道高僧,深受皇家宠信,也被百姓尊敬。此话一出,自然是有分量的。 徐氏等人羞的恨不得钻到地缝去,哪是崔时音不小心,她们看的清楚,分明是傅娇存着坏心思将人推入水中的。 便是再讨厌傅娇,但她们在外人的眼中还是与她休戚相干。 “师傅,我家夫人是被人推入水中的。”碧桃护主心切,委屈回道。 义净闻言,原本就黑瘦的脸一皱起来,显得愈加严肃,“寺中是清静之地,是谁在此蓄意害人?” 徐氏此刻苦笑出声,“是我那不成器的小姑子,师傅放心,便是您不说,我作为阿音的好友也绝不纵容她的。” “师傅放心,我并无大碍。”见义净师傅站出来为她撑腰,崔时音心中一暖,强压住眼眶中的泪水,抬手遮住眼睛,轻声道。 李湛立在不远处,神色端肃,回想起以前相遇,她似乎每次都在受着委屈,“师傅放心,此事若是不给夫人一个交代,衙门也不会置之不理。” 刚跨进房门的傅夫人听见侄子亲外的一番话,差点被门槛绊倒,幸好丫鬟在身边及时搀扶。 “时音,此事是傅家的不是,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义净师傅在旁叹了一口气,道:“傅夫人,非是贫僧咄咄逼人。我与时音丫头的叔父是至交好友,从小也算看着她长大,她性子向来倔强,吃了不少苦。她叔父知晓我回洛城就特意叮嘱我要帮忙照看一二。如今人在法正寺出事,我如何跟好友交代。” 听完义净师傅的这番话,傅氏心里清楚自己若是想随意打发此事,只怕事情不能了。 况且此事却是傅娇的错,昭昭明日下,竟能将人推入水中,心思不纯。 “她如今离开贺兰府,孤身一人在外,我们傅府便是势大,也不会做出欺负弱女子的事情来,师傅放心。”傅夫人叹了口气,道:“把那个孽障押进来!” “放开我!”傅娇犹在不服,面带愠意。 “道歉!”傅夫人面无表情道。 傅娇甩开丫鬟的手,抱臂冷声回道:“不!” “你将人推入水中,还有理如此嚣张!”徐氏见她如此形状,气恼道。 “徐氏,你是我的嫂子,还是崔时音的嫂子?!大哥让你照顾我就是这么照顾的?!” 对于徐氏偏向崔时音的态度,傅娇心里是气极,若不是她让丫鬟强行押住她,她早就跑回家中,崔时音又没事,届时继母能奈她何。 “你大哥要是有本事,就别让我来照顾你,你日日跟着你大哥走吧!”徐氏最厌蠢而毒的人,而傅娇恰是其一。 “今日也是你强行要跟着过来的,如今犯下事,还想一走了之?!” “她不是安然无恙吗?不过落个水罢了,又不会淹死人,你们这么大惊小怪干嘛。”傅娇见崔时音无事还半躺在榻上,自己却被众人苛责,原本惴惴不安的心转而愤恨起来。 “大惊小怪?!”徐氏气结,伸手想指着她痛骂一顿,却气到开不了腔。 崔时音冷眼看着傅娇毫无悔改,待要开口时。 “啊!” 李湛却大步上前,扯住傅娇的衣领,将人拎出门外。 门口墙角处恰好放置着一口防火缸,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李湛松手将她扔入水缸中。 “救命!” 傅娇吓得在里头扑腾不已,口鼻俱都呛了水,不断呼救。 傅夫人反应过来,生怕人出了事,慌忙吩咐人去救。崔时音等人在那也是看的目瞪口呆。 “放心!这缸还没你高,淹不死!大惊小怪做什么?”李湛抱胸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扑腾。 傅娇慌乱落入水中,哪还听得见李湛的话,闭着眼又呛了好几口水。最后还是丫鬟过来将她扶起来,她才意识到这缸还没一人高。 此刻的傅娇面容狼狈,浑身湿漉漉,与崔时音落水时并无两样了。只是她比崔时音脆弱了许多,被救下来后,就瘫倒在地,嚎啕大哭。 傅夫人连忙叫人把她扶进厢房换衣服。 “你这孩子!干出这等荒唐事来!”傅夫人方才都快被李湛的举动吓死。 “姑姑忘了,按照边漠的规矩,成年人若是知错不改,便要承受代价。她推人下水,没有半丝悔改之心,该让她亲身体会一番,才会幡然醒悟。”面对傅夫人的谴责,李湛自有一番自己的道理。 “这不是边漠,是洛城!”傅夫人头疼道。“你现在在衙门办事,行事要守法,怎能如此粗暴。” “姑姑以为衙门是什么地方?似她这种人到衙门未必能讨的了好,我这是执法严明。”李湛道。 见他一幅桀骜不驯的模样,傅夫人深吸一口气,她终于知道嫂子为什么要把这小子扔到洛城来了。 “此事你不要管。” 李湛帮崔时音出了口气,吓到了傅娇,后面只要她老老实实的,他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崔时音看傅娇被李湛整的嚎啕大哭,心中是既爽快又带着点畏惧。她身边出现的男子从没有似他这般处理事情直白了当,怪不得徐氏前几日称赞他颇为……侠气。 徐氏若是听到崔时音的心里话,只怕要叫苦,这哪里是侠气,这分明是……唉。 李湛丝毫不察徐氏态度的变化,回到房中,尤在关注崔时音的神色,见她脸色还白着,便吩咐知客僧熬一碗姜茶来。 崔时音听到后,为自己的畏惧感到一丝羞愧,李大人分明也是一名好人,于是轻声感谢道:“多谢李大人。” “夫人不要见外,若是不嫌弃,直接唤我名字即可。”李湛觉得李大人的称呼自她口中而出,怪为生疏。 “谢谢你,李湛。” 见他笑得跟个偷了蜜糖的狗熊似的,徐氏边听着旁边客房傅娇的抽泣声便暗地里腹诽。 送来姜茶的是一个小和尚,乖巧的端着姜茶进来,向众人问好,“师叔祖,各位施主,姜茶送来了。” 待见到李湛,神色惊恐,手上端着的茶杯抖落出几滴水来。 “小心点。”李湛眼疾手快的接过来,放置在榻边,顺道也挤到榻边的位置上。 “夫人可能自己喝药?” 那副狗腿的样子让徐氏和傅夫人都没眼看。 崔时音接过茶杯,语带谢意,“多谢,我可以自己喝。” 李湛颇为遗憾,只在一旁看着她一口一口皱着眉把姜茶喝下去。等她喝完,突然从袖中掏出东西来。 “姜茶味道有些冲,夫人可要松子糖?” 宽大而又节骨分明的手心中静静地躺着几粒用糖纸包裹的严实的松子糖。 看着他眼巴巴期盼的模样,崔时音犹豫片刻想要礼貌性的拿一粒。却被义净师傅抢先一步,“喝完姜茶还是不要吃糖为好,以免冲了药性。” 洞若观火的眼神让李湛感到一丝羞意,但随即又挺直自己的胸膛继续在一旁嘘寒问暖。 崔时音对此毫无察觉,只是觉得李湛这人太过热心,让人不太适应。 等傅娇换好衣物,在李湛的威压下抽抽搭搭的向她道歉,傅夫人明确表示回府便惩戒她,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只是在傅夫人喊走依依不舍的李湛告别后,徐氏又止的模样让她莫名有些心慌。 过了一刻钟,待崔时音能下地之后,便与义净师傅告别下山去了。现在她面对师傅还有些心虚,和离的事情她未告诉过叔父,只怕再过几天叔父就知道了。如此还不如自己尽快写信过来解释,以免叔父他们担忧。 崔时音不知在她走后,小和尚迟疑片刻,跟义净师傅说了一句话,“师叔祖,方才那位男施主有些疯病在身。” 不待义净师傅批评他,他忙道,“他今天在往生殿叫嚷着要娶那位夫人呢?!我亲耳听到的,我们要不要跟那位夫人说一下。” 义净师傅笑着摸摸他的光头,“这是她们的缘法,旁人若是干涉过多,那便会扰乱因果。让她们解去吧。” 第37章 公子你不是扔了吗? 李湛一行人从法正寺回到府中时,已至傍晚。 “你先回住处吧。”傅夫人见他没有如往常般转身回住处,便开口道。 李湛晓得自家姑母是怕自己因傅娇的事情在傅府受委屈,直截了当道:“姑母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跟你们一起进去,若是傅大人要罚我也是我该得的。” “你既是在袁大人手底下办事,对刑罚想必熟悉,那你说我该怎么罚你?”傅大人今日下朝早,听闻消息,便换好常服来到院中,听到李湛的回话,语气中隐着浓浓的威慑。 李湛丝毫不惧,冲他行了一礼,正色道:“恐吓女子,当杖责二十杖。” 傅大人见他毫不畏惧,冷哼一声,当即吩咐下人,将受刑的板子和木凳抬到院中来。 抬手指了指木凳,“你不是甘愿受罚吗?那便上去吧。” “夫君。”傅夫人看他一副要动真格的模样忙出声阻拦。 李湛倒也不怕,利落的翻身趴在木凳上。 “夫人放心,这小子皮糙肉厚,可打不坏。”傅大人对着李湛冷笑一声,道。 这句话莫名让在场的人想到了李湛在法正寺将傅娇扔入缸中说的那句话。 “就依先前李大人所言,打他二十大板。” 院中的仆从早已准备就绪,见府中最大的主子要动手,毫不犹豫拿起板子就往李湛身上打去。 “够了!”傅夫人见李湛受刑忍不住站起身来。“傅儁!你什么意思!自己教不好女儿,往别人身上撒气!” 院中的仆从板子悬在半空中,也不知是该打还是不该打。 “夫人何出此言?这可是李湛他自愿受刑的。”傅大人开口道。 “行了,何必跟我在这装样,打量着我不知道傅娇身边的丫鬟去找你告状去了是吧。”傅夫人冷声道。 “是。”良久,傅大人回道。 “她有错在先,又不知悔改。你不该把气撒在李湛身上,倒不如直接冲着我来。”傅夫人自问并无过处,李湛是她侄儿,打他便是在下自己脸面。 傅大人叹了口气,道:“她有错在先,应该是我们做父母的去教导,李湛比傅娇还小几岁,是小辈,如何能动不动就把一个女子扔进水缸里。” “这就要问你家宝贝女儿为什么要动不动就把其她人推入水中。”傅夫人未受傅大人言语影响,反问道。“难道傅娇是你家女儿就额外宝贵,被推入水中的崔时音便是路边草芥?” “那是傅娇和崔时音之间的事情,李湛不该插手?” “打抱不平,拔刀相助。自然人人都做得。”傅夫人道。 傅大人皱紧双眉,“夫人非要如此咄咄逼人吗?” “咄咄逼人的是你。” 府中两位主子又开始吵起架来,院中气氛渐渐冷凝,在旁的小辈们大气不敢出一声。 “傅大人,我受了二十仗责罚,那按照大梁朝刑法,傅娇是不是也应该受罚呢?”李湛咧着嘴从凳子上翻身而下,“傅大人作为朝廷重臣也应该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知道傅大人是现在把傅娇叫过来,还是让我把她带回衙门呢?” 徐氏在一旁是听得火急火燎的,眼见的两位长辈都快要吵起来了,李湛还若无其事的提起这件事。 傅大人默立在原处。 “她会在家中关禁闭,过段时间帮她找一门亲事嫁出去。” “如此便了?”李湛反问。 “当真是公私分明?”傅夫人亦冷笑一声。 “明日我会让她去道歉。”傅大人无奈道,“夫人你们何必跟她多计较呢?” “真是可笑,如今倒成我们多计较了?”傅夫人反问一声。 如今他当着众人的面找麻烦,那傅夫人也不会给他留面子。 “傅儁,我早就与你说过。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少在我这里逞威风。” 说来也可笑,以前傅夫人为了所谓的爱情,违背兄长的意愿,远涉千里,从边漠嫁到洛城。 经过多年的磋磨,两人形同陌路,倒显得以前的种种行为跟幻梦一般。 “若是过不下去,那就不过了。”思及此,傅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哀伤,面无表情道。 “这……您三思呀!”徐氏听言率先慌起来,若是傅夫人走了,她往后的日子可不一定有那么自在。 李湛闻言大喜,“姑母要回边漠,母亲知道肯定会很开心。” 这句话说出来,傅夫人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多年积郁在心中的委屈找到了发泄的口子。 听到李湛的话,她心中无比暖和。在这世上,她也不是没有人在乎,何必空费这一生在一个男人身上的。 “你把和离书给我,也省得我们继续相看两厌下去。” 傅大人看着妻子疲惫而又坚定的双眼,心中一痛,目光莫名的躲闪起来,不详道,“此事再议,天色不早了,我前面还有政事要处理。” 说吧,脚步匆匆的迈出门外,跨过院门时踉跄了几步。 “傅儁,你个缩头乌龟!你躲得了今日,躲不了明日。”心中已经下定决心要和离,傅夫人什么也放开了。见傅大人找借口躲开,高声喊道。 * “我爹娘当真是要和离了。”傅昱自从回来之后就听到这则消息,心中烦闷。 但他到底是心疼自己母亲的,叹了口气,侧头冲李湛道,“不过也好,这样她也不用日日受这一家子的气了。” 李湛摸了摸鼻子,对自家表兄弟有些愧疚。 “你放心,到时候我们一起回边漠。” 傅昱闻言白了他一眼,“今日是谁跟我说时音夫人去了市集的?你的话我还能信?” 李湛干笑几声,此刻不宜让他知道自己在诓骗他,“我这不是看错了嘛。” “哼!那可当真是巧啊。你不像自诩为神射手吗?怎么会看错呢?”傅昱阴阳怪气道。 李湛自知理亏,干脆就任由他说。 “我记得某些人说过对夫人无意的,如今倒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此一时彼一时。”李湛回道。 原先初次见面时,他对时音夫人产生了误会,所以才会说出此话。 但经过几次接触,便生好感。自盂兰盆节于灯火葳蕤,烟雾轻笼的寺庙中,她在众佛面前虔诚祈祷盈盈下拜,从此便撞入他的心中。 那是他在想什么呢? 想的是崔时音往后定是他命中注定的妻子,他的命甚至都可以给她。 “李湛!你不当人子。”傅昱转身揍了他一拳,便扬长而去,甩下一句话。 “就你还想去追时音夫人,想得美。” “想得美又如何?我未婚,夫人也未嫁,我们自然有机会。” 李湛摸了摸自己被锤的手臂。 力气太小,一点都不痛。 话虽如此,他心里还是知道,要想抱得美人归,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最好的策略还是要不断的制造机会,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 只是夫人甚少出门,但是上次去法正寺也是碰巧,除非与她的好友先接触。 李湛眼神一亮,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李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徐氏看着眼前堆叠着的礼物,不解道。 李湛轻咳一声,耳侧微红,扭捏回道:“嫂子,前些日子不是在法正寺说要跟我介绍妻子吗?” 原是来催亲的。 徐氏还以为他来干什么呢,舒了一口气,道:“李兄弟,此事只怕不成。前次是我误会了阿音的意思,她才离开后贺兰家多久,还没享受好日子,短时间并没有另嫁的打算。” 在大梁朝寡妇另嫁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也就只有个别世家会对这条严苛一些。 崔时音如今有才有貌有钱,怎会放着大把的好日子不过,非要嫁人跳入另一个火坑。 徐氏作为崔时音的好友,自然晓得她如今的状况。 “短时间内不另嫁?”李湛眼睛一亮,“也就是说往后会嫁?” 徐氏看着他一副不值钱的模样,心里塞得慌。明明在旁人面前还蛮正常的,一遇到自家好友就变得跟傻子似的。 “李兄弟,这婚嫁之事是人生大事,不是单靠时间长短就能争取过来的,靠的还是两人的心意相通。若是一个女子将心拴在你身上,两厢情愿,婚嫁之事自然是美事。若是两人情意不通,相看两厌,那就是件折磨一生的事了。” 李湛自然知道,如今他将心拴在了崔时音身上,但人家的心不在他身上。说到底还是要去争取美人欢心。 李湛回去的路上满脑子都是该怎么去讨女人欢心。忽然想起母亲在送自己来洛城之前,提过放了一些追妻秘籍在箱子里。 又连忙跑进书房,翻箱倒柜的找起来。 一旁跟着他从边漠来的老奴李沱疑惑道:“公子,你在找什么。” 李湛将箱子里面的东西都翻了出来,还是没见到踪迹,苦恼道:“母亲送给我的一些书呢?怎么找不到。” 李沱闻言,笑道:“公子,你不是嫌弃这些书吗?还说你现在的志向不是娶妻,在路上的时候就把这些书都扔掉了。” 李湛翻书的手顿了一下,沉默片刻,道:“赶紧写信让母亲再送几套过来。” 第38章 且说李湛翻箱倒柜后急忙写信给远在边漠的青锋夫人索要秘籍,这 且说李湛翻箱倒柜后急忙写信给远在边漠的青锋夫人索要秘籍,这厢却有人比他捷足先登。 崔时音自搬离出来之后,便显少出外交际,常有一二个朋友上门来拜访,但也不缺恶客。 “二妹妹,真是好福气。离开贺兰府,日子倒是好过起来了。” 许久未见,蒋氏还是一身鲜丽的装扮,但是厚厚的白粉下却遮不住脸上的疲惫。 “不及大嫂日子好过,家里多了个妹妹,想必操劳的家事也少了许多。”崔时音淡声道。 崔时序从外头将他还带着一个小男孩的表妹杜氏接到府中纳为妾室的事情,已经算是公开的秘密了。 据说蒋氏在府中跟杜音寻你争我斗,暗地里过招,闹得很是难堪。 如今来见崔时音不知又有何事。 经过杜氏进府一事,蒋氏如今不比以前气焰高,面对崔时音踩她痛脚的行为只是忍气道:“家里这些事又算什么,有母亲在,咱们做小辈的还能担心什么呢?” “对了,此番我登门来是为了告诉妹妹一件喜事。” 崔时音不想知道关于崔府的事情,尤其是喜事。 蒋氏见她毫无所动,勾唇一笑,自顾自的说,“后日大妹妹要和妹夫回洛城了,母亲说请二妹妹届时回一趟家,为大妹妹接风洗尘。” 崔时宁要回来了,这也意味着他也要来洛城。 崔时音纵使已经渐渐淡忘了出嫁前的事情,但在听到崔时宁的名字后,微颤的睫毛还是出卖了她波动的心绪。 “我有事,没有时间去。” “二妹妹可一定要去,母亲说过了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的,若是你不去她老人家便要亲自来请你,依我看妹妹还是去为好,不然的话就要当上不孝的名声啦。”蒋氏捏起手帕轻轻按压嘴角,话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崔时音只觉得可笑,一家人?自己与她们何曾算是一家人。 自己的亲生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手段狠辣。 就如同出嫁前,为了崔时宁的一片痴心,以老夫妇的性命为要挟,强迫崔时音上了贺兰府的花轿,而把如愿以偿的崔时宁送进了陶家大门。 而崔时宁的丈夫陶宗仪,原本是她的青梅竹马,未来要共度一生的人。 不管蒋氏是来传达消息,还是来恶心崔时音的,她的目的总归是达到了。 在百里之外的官驿中,灯火通明。驿站老卒正拿着刚到手的赏钱帮着贵客喂马烧水。 华丽古朴的马车上,悬挂着上阳陶家的家徽,这可是上阳的世家大族。据说,来的人是陶家嫡长子陶宗仪。 此番经过驿站,是携着妻子到洛城荣任的。 “夫君,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崔时宁身着浅紫色绣花罗裙,轻声朝尚在书桌前看书的俊润男子唤道。 该男子正是他的夫君陶宗仪。 “我不累,你先休息吧。”陶宗仪手握着书,不冷不淡道。 驿站条件有限,而驿站今日住的人又太多。整个驿站没有多少房间,陶宗仪夫妇也只能挤在一间房里。 “今日走了许久的水路,怎会不累。母亲来之前叮嘱过我要好好照顾你,若是她知道,你又不保重自己身子,只怕是要生气。” 崔时宁不在乎他冷淡的态度,轻声劝慰。 陶宗仪放下手中的书,眼光扫过方才才整理好的床榻,上面只有一床被子。 “原想着轻装而行,便没带多少被子。”崔时宁咬唇道。 水汪汪的眼睛在暖黄的烛光下泛起涟漪。 陶宗仪放下手中的书,转身跨出门外,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夜中。 “夫君,你去哪里?”崔时宁焦急呼喊。 陶宗仪也没有去何处,只是吩咐下人,打开马车上的行李再抱了一床被子过来。 看着眼前云锦花纹的锦被,陶宗仪心里便知,为何床上只会有一床被子。 “原来马车上还有被子呀,锦碧这丫头不早点与我说。” 崔时宁在他沉默漆黑的眼神下,强扯笑容,谴责了身旁的锦碧一句。 锦碧见状识趣道,“是奴婢的错,忘了跟夫人说一声了。” “今晚你在床上睡吧,我睡在椅子上就行了。”陶宗义是个谦谦君子,做不到咄咄逼人,尤其是对女子,只能揉了揉额角,冷声道。 “夫君劳累了一天,怎能睡在椅子上” “一夜而已,有何睡不得。” 对于陶宗仪逃避同床的行为,崔时宁心里委屈至极。这种夫妻疏离的情况,自她嫁过来便持续已久。 当初是她使手段嫁给陶宗仪不错,但在那时她想的是男子的心,不管再怎么系在别人身上,早晚有一天也会被捂热的。 谁知陶宗仪的心,就如千年冰山般,始终融不化。 即便如此,崔时宁也不后悔。她前世在贺兰家吃的苦,可远比在陶宗仪这边碰的壁要多。 想到在贺兰家暗无天日的日子,崔时宁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若是如此,那夫君你睡床榻,妾身睡在椅子上。”崔时宁便要吩咐锦碧将床上的被子抱下来。 陶宗仪怎会去睡床榻,让一个弱女子睡在椅子上。见崔时宁执意如此,皱眉道,“你一名女子怎么能睡得了椅子?” “夫君能睡得了,但我便睡得了。”崔时宁是铁了心要陶宗仪睡到床榻上去。 他们本是夫妻,何该如此,不是吗? “崔时宁,我以前跟你说过,你要嫁进陶家,我是不会跟你同床共枕的。”陶宗仪见她揣着明白装糊涂,直接挑明。 崔时宁一脸哀容,语气中带着一丝祈求,“我明面上已经是夫君的人了,如果是让他人看到夫君睡在椅子上,及时整个洛城该怎么看我?看崔家” 陶宗仪犹豫片刻,道:“你先睡吧。” 崔时宁以为他妥协了,欢喜道,“好,夫君,莫要看书太晚。” 等她一走,陶宗仪缓步来到窗前,天上的一轮明月。 后日便可到洛城,不知她最近怎么样。 想到此处,按捺不住心中的相思之情,借着月光,手不自觉的摸向腰间系着的湖青色香囊。 崔时音并不知远在百里之外,还有人在念叨她。 一夜无眠,次日一大早,景桓便来邀她去书坊。 自从在贺兰府一叙后,崔时音便知景桓只怕对她存在不一样的好感,因而极少与他会面。 但此时景桓却托人来说,他知道有个地方进了一批新的雕版印刷,请她过去看看。 崔时音心心念念想要绘制的花草集,若要刊印出来,离不开花草的图画,如果按照现在市面上普通的印刷技术是实现不了的。 景桓此刻说他寻到了新的方法,对于崔时音来说,无疑是极大的诱惑。 思虑片刻,还是按照景桓说的地点准时赴约。 崔时音戴着帷帽,站在书坊门口不远处,周围来往的人俱用眼神偷偷打量着门口的绝代佳人。 “让夫人久等了。”景桓从马车上匆匆下来,眼含歉意。 崔时音摇摇头,“我未等许久。” “那东西就在里面,夫人请进去吧。”金环一身锦衣,站在书坊处,就犹如一道活字招牌,额外引人注目。 再加之崔时音仪态万千,两人在一起不可不谓金童玉女。 “新日书坊”崔时音抬眼看了看匾额,“此处也是景公子家的。” “不是,这家书坊是边漠李家新开的,里头藏书虽然不多,但胜在印刷技术新颖。夫人的花草集用这门技术印刷再合适不过了。” 景桓为了崔时音所著的书,特意打听的消息。 实际上,边漠李家的这项技术并没有推广开来,知晓者甚少,还是他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的,不可不谓细心。 “公子费心了。”崔时音也甚是感激。 听着崔时音帷幕传出的柔声细语,景桓便觉得这几日的辛劳,也不算白费。 新日书坊,虽是新开的书坊,但是面积颇大。 印刷坊和书店是合二为一的,书店在前头,印刷坊在后头。 书店的空间开阔,一进门就便可看到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上头布满了琳琅满目的书籍,望之,能让爱书之人心折不已。 “才过几日未见,何时多了这么多书?”景桓颇为讶异,皱眉道。 “公子不知,我家主人特地置办了一大批书籍,就是为了填满整个房间的书架。”书坊的引路童子笑道。 “填满整个房间”崔时音看着远处还有几十排空荡荡的书架,心里暗算着,只怕崔家加上贺兰家的藏书都不够摆放的。 “正是,我家主子正在搜罗书籍呢,还有些书正在路上。夫人若是感兴趣,过几日书房开业,您可来借阅。” “你们这里的书可以借阅”崔时音颇为吃惊,大梁朝但凡是家有藏书的人家不会轻易把书借出去。没成想,新日书坊竟如此有胆魄、有格局。 只是他们这般做,不怕被经书传家的世家所针对吗? 思及此,崔时音不免将眼目光投向景桓。 景桓的脸色果真有些微沉。 “夫人放心,无论是谁,只要交上押金,按时归还,我们便会借阅给他。”书童自信道。 第39章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只要交上押金,便可借阅 当真是好大的口气。 “贵书坊不怕旁人借书不还,或是偷偷潜带,将书拿走吗?”崔时音忍不住问道。 “自然是不怕的。”书童笑道,“要借阅书籍的客人来了,便要按照书的价格交上押金。若是客人不还,便当是他把书买下。若是家贫的学子,只要交上几文钱,我们书坊也任他们在内观看。至于偷偷带走,我们也自有方法应对。不过我们主人家说了,开办此书坊是为了开民智,让老百姓也有地方能识字读书。” “你们主人家思虑深远,连贫贱之人也能让他们触碰书籍。”景桓冷冷道。 大梁朝识字之人多为有些家底的人家,但这些人家也只是略识一两个大字罢了,根本得不到系统的学习。 当今凭经义取士,能熟知经书,诠释经义的学子才能得到擢选。 但这些学子多出自世家大族,世家经义多家传,寻常家贫子弟哪有机会接触。 如今新日书坊此等行为无疑是将世家大族垄断的才学和上升渠道往下降。 “知识无贵贱,公子若是想来借书也亦可。”书童微笑道。 听着书童的言语,并不像普通人能说出来的话。 崔时音对边漠李家最直接的印象来自于青锋夫人和李湛。 青锋夫人她未曾亲眼见过,但听说过她的事迹,颇为推崇。至于李湛,或许是年龄小,做事可能不太沉稳,但总的来说雷厉风行,颇具侠气。 “小风,我的书借好了,赶紧给我登记一下。都是自家人,还要走这些程序。” 刚想到李湛,他便从后面的书架边抱着一摞书绕了出来,口中还在念念有词的抱怨着。 书童忙上前帮忙,“公子,你借这么多书干什么?都是一些女子爱看的话本子。” “小孩子懂什么?”李湛张嘴便说。抬起头待要将书抱到前面的案桌上时,却忽然瞧见了崔时音两人正立在跟前。 “李公子。”崔时音含笑道。 “夫人。” 李湛乍一见崔时音,颇为惊喜。但忽然瞥见自己抱着的书封面上龙飞凤舞的字,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母亲为什么要为这本书起这么令人羞耻的名字。 连忙想用袖子盖住上面的字,却不妨小风直接把手伸过来,将书拿了过去。 这下可好,崔时音两人一眼便看到了封面上醒目的四个字。 “追爱三十六计”。 “这书坊中竟还有这些书籍,当真是包罗万象。”景桓哼笑一声,忽然觉得*自己前面是多虑了。 李湛怕被崔时音知道,可不怕景桓这个世家子,理直气壮的说道。 “你见识少,自然凡事都一惊一乍。书坊面向大众,筛选的是符合大家需求的书。一本关于情感类的书籍而已,弄得好像你没有看过似的。上次在诗会中,你不也一样引用了其中的话吗!” 景桓一向被他人推崇为世家子弟中的翘楚,举止有礼,行事有度,作风端正。 李湛毫不客气的在崔时音面前揭他的短,他很是恼恨。 崔时音见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火药味十足,忙上前打断。 “李公子想必对书坊很是熟悉吧,不如为我们介绍介绍如何?” 李湛正愁没有机会跟崔时音接触,立马欢喜的点头。 书坊的每排书架上都贴着白底黑字写成的小纸条,上头分门别列的写着几行数字。 崔时音颇为好奇,问道“李公子,不知这上方的数字可有何寓意?” 李湛回道,“这是我母亲提出来的方法,将书籍分为几个类别,再用数字去指代,这样方便整理和搜集。” 李湛沿着重重的书架边帮崔时音介绍,边往里走。 与崔时英同处一个空间轻声谈话,让他觉得满足而又欣喜,若是景桓这个碍眼的人不在那就好了。 景桓亦是如此想。 上天终究是遂了李湛的愿,不消片刻,景桓身边的随从就突然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随后,景桓脸色一变。 崔时音见此,便道:“今日麻烦您抽空带我来此处,景公子若有要事,可自行去处理。” “放心,夫人这边我会照顾好的。”景桓还未离开,李湛便迫不及待道。 景桓冷眼觑了他一眼,温声朝崔时音道,“不过小事罢了,夫人何须挂怀。夫人在此稍等片刻,等我处理完便回来。” 崔时音想说自己可以处理关于花草集印刷的事,见景桓执意如此,不好意思将他用完之后便抛之脑后,便点头应是。 景桓一离开,李湛脸色明显变得好起来,说话也更沉稳。 在打听到崔时音来此的目的之后,便热心帮她介绍自家雕版印刷的优缺点。 这件事他是再熟悉不过了,雕版印刷虽是由青锋夫人主持的,但他也一直有跟着这项技术。 “夫人的这本书可是写的培植花草的方法?” “正是。这本书不能登大雅之堂,我只是想把它印刷出来,以作纪念,自娱自乐罢了。”崔时音坦然道。 花草集受众本来就小,一般人家哪有闲工夫去干这些东西。崔时音也不是秉着盈利或是留名的目的去印刷它的,而是想要将老夫妇教给她的陪栽花草的方法记录下来,换种方式留念。 李湛不认同崔时音的说法,“所谓大雅小雅不过世人的评判之语,只要这本书对人是有意义的,那它存在便是有理。” “书坊中还有还有几本关于花草方面的书籍,夫人可要参考参考。” 崔时音自是要的。 李湛见崔时音点头,便带她来到最后排的书架前。 崔时音眼神扫过上方的书册,抬手想要取下一本时,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温热的手背。 原是李湛抬手想要帮崔时音把书拿下来。 纤嫩的指尖轻点手背,李湛的心如同被羽毛拂过,颤栗不止。 崔时音抿唇将手收回。 李湛偷偷低头觑了她一眼,崔时音白玉般的侧脸上染上点点桃红。 “夫人,书放的太高了,我帮你取。” 李湛离得太近,高大挺拔的身躯将崔时音包围在距离书架很近的小空间里。 低沉的嗓音环绕在她的耳边,不知为何,凭生几分无言的暧昧。 崔时音待要退后几步,从中抽出,却在侧边听到咬牙切齿的责问声。 “嫂嫂,你们在做什么?!” 李湛不满的转头一看,一个长相秀气的男子正黑着脸,恶狠狠的瞪着他。 趁这个功夫崔时音连忙与他保持距离。 “他是谁?” 还未等崔时音回答,衣袖便被来人紧紧拽住。 “贺兰樾,松手!”崔时音皱眉,想要甩开他。 贺兰樾此刻满肚子的委屈和愤怒。 他听闻崔时音和景桓两人要去书坊的消息,便想方设法从家中出来。找到梅姑娘,支开景桓,只为见她一面,好好解释一番。却目睹她与旁人暧昧的场景,恨不得将那个男的千刀万剐,情绪哪能镇静下来。 “她让你松开手,你没听见吗?!”李湛见这个疯男子一来便拉住崔时音的袖子,怒不可遏道。 他都没舍得去拉她。 上前便要将贺兰樾推开。 贺兰樾一见情敌,分外眼红,见他还敢来拉扯自己,士可忍,孰不可忍,挥拳便李湛脸上砸去。 李湛自小在边漠长大,与父母辈一起抵御过外敌,刀马熟练,熬炼得一身好筋骨。 贺兰樾如何是他的对手,不过三两下就被弄翻在地。 “李公子!还请手下留情。”见两人争斗起来,崔时音连忙出声阻拦。 李湛其实也未将贺兰樾如何,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不过一只手便将他压制在地。 “嫂嫂。”贺兰樾躺在地上红着眼望着崔时音。 崔时音知道他的心思,但她对他无意,也不想跟贺兰家有任何纠葛。 “安福,把你家主子扶回去吧。” “李公子,我有事先行一步,后面有时间再来书坊。” 说罢,也没有心思留在这里了,抱着借来的书,转身便走。 李湛待要去送,被崔时音推拒了。 她今天受够气了,不想见任何男人。 留下来的李湛若有所思的看着地上哀痛欲绝的贺兰樾。 “你与我嫂嫂是什么关系?!” 面对贺兰樾噬人的眼神,李湛不以为惧,反而挑眉回道,“你管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别以为仗着自己身体强壮就能长久讨嫂嫂的欢心,似你这般粗野之人也配与她站在一处。”贺兰樾恨恨道。 他说这话李湛就不服了。 “配不配可不是由你说了算。”李湛闻言斜了他一眼。要不是夫人有言在先,还真想给这个小白脸脸上来一拳。 小白脸懂什么叫做强健之美,放在边漠他这款的男人可是受欢迎的很,只是不知道夫人喜不喜欢。 不过看她的反应,好像也不讨厌吧。 就在两人都盯着对方跃跃欲试,都不离开之时,景桓解决完梅小姐的事情,也匆匆来到书坊。 “樾弟?你怎么在此?” 贺兰樾不语,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 李湛双手环胸,觉得此景真是有趣,嗤笑一声道,“你们在这好好谈吧,本公子有事先走了。” 崔时音不在,李湛也不想与他们在此聒噪,甩头抱着自己借的书便走。 独留贺兰樾和景桓两位好兄弟,大眼瞪小眼。 第40章 重新为你考虑人生大事 崔府门口,下人们一大清早便打开大门清扫门口。 盖因昨日主子吩咐,大小姐今日会跟着姑爷回家省亲。 大夫人平日里最是将大小姐放在心里,自从大小姐远嫁外地后,有两三年没有回到洛城了。如今好不容易大姑爷因政绩突出调回洛城,今日可不得好好团聚团聚,这不夫人身边的李嬷嬷老早便到大门前等候了。 “有马车来了!快去瞧瞧,是不是大小姐她们?”远远瞧见一辆马车从街口缓缓驶来,李嬷嬷赶忙从大门口下来迎接。 那是一辆带着铃铛的香车,车上并没有悬挂着上阳陶家的家徽,很明显这不是大小姐。 李嬷嬷待要出声询问时,一张惊艳四座的芙蓉面撞入眼帘。 “二小姐?” 崔时音今日的心情委实不算好,她不想再回崔府,却不得不回。见到崔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和排斥感扑面而来。 李嬷嬷自然晓得崔时音是为何而来,开口便道:“二小姐,夫人在里面等着您呢。许久未见,夫人常常挂念着。” 挂念她?这个老货常年在崔夫人面前伺候着,不可能不知道崔夫人对崔时音的态度是什么样子的。 以前在崔府的时候,她可没少仗着崔夫人的势对崔时音冷嘲热讽。 崔时音无心与一个老奴在此计较,也不搭她的腔,直接越过进府去见挂念着她的好母亲。 李嬷嬷被她当着府里下人的面下了脸面,板着脸环顾四周,大声道:“好好把门前的路扫干净了,咱们大小姐金枝玉叶,可不似旁人倒霉晦气,嫁的姑爷也是尊贵,不能让姑爷那边小瞧了我们崔府。” 旁边的下人实则厌烦透了这个老货,天不亮就把人使唤起来清扫街面,擦拭东西,连门前的石狮子都让人擦得油光锃亮的。 就这样还不足,坐在门房里磕着瓜子,要求下人把台阶给擦干净,门前还不能有一片落叶和杂草,累的大家叫苦不迭。 方才二小姐下这个老货的面子,众人心里不知有多痛快。 李嬷嬷目光扫过之处,众人纷纷低下头。 见无人敢应答,才志得意满的抬步上台阶。 “哎呦!” 却不想台阶方才按照她的吩咐用水擦洗过,湿滑的很,李嬷嬷一个不慎,从台阶上摔了个脚朝天。 “噗呲!”忍不住笑出声的下人,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往后一躲,低着头假装干活,但略弯的嘴角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 崔夫人的院子还是以前的装饰,富丽堂皇,无处不精致典雅。人也是如往昔般喜爱金玉之物,身上穿着浅紫暗银线弹花锦衣。 崔夫人虽已年老,但皮肤白皙,五官秀丽,眉眼流转间一股妩媚风流。 只是纵使在怎么保养,她的眼角处还是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你总算是想起父母亲还在世了。” 崔时音默然无语,崔夫人继续问道,“前几次,你大嫂去请你,为何不来。” “我为何不来,母亲心里应当清楚。” 崔时音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为何她们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仿佛以前的伤害和冷漠都不存在似的。 “你便是这样跟亲生母亲说话的?前次你父亲去贺兰府商讨你和离事情的时候,跟我说你变得不像样了,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确有此事。”崔夫人皱眉道。 崔时音懒得再跟崔夫人商讨你对我错的问题,继续下去也无法改变崔夫人的想法,最后在她们的眼里,无非又是她的错。 “母亲以不孝之名相逼,让我过来见崔时宁夫妻一眼。若是我见完一眼,便可走了?” 崔夫人叹了口气,深深的望了她一眼,“你还是在记恨着以前的事。” “我知道你和宗仪从小青梅竹马长大,但陶家母亲的态度你也看得到,她是不中意你的。就算你和宗仪的关系再好,婆媳关系不好。你若是嫁过去,往后的日子也是倍受磋磨。” “所以母亲心疼我,把姐姐嫁到了陶家。把我嫁到了贺兰家。” 崔夫人的话语经不起推敲,到现在为止,她还以为自己是一个慈爱的母亲。 崔时音听到这话,心里只觉得恶心不已,于是轻笑一声,回道。 “贺兰家有什么不好的呢?贺兰亭虽然身子弱了点,但你嫁过去就受到重视,管着家事,也没有受多少委屈呀。你姐姐现如今在婆婆底下立规矩,还没有你日子过得好。” 崔夫人丝毫不觉得崔时音嫁到贺兰家是受了苦,反而觉得自家大女儿相较之下更苦些。 “母亲当真这么觉得?”崔时音听得此话,抬起清凌凌的眼看着崔夫人的脸,一字一句问道。 “若是母亲觉得贺兰家好,正巧崔时宁今日归家,不如母亲在她们夫妻面前把话说明白,然后将她另嫁给贺兰家如何?” 崔夫人愣住,旋即,气的脸皮通红,指着崔时音骂道,“你这个孽障,说的是什么浑话,你姐姐岂能嫁到贺兰家去?我看你是存心让这个家不安宁。” 崔时音微挑秀眉,无辜道,“母亲不是说嫁到贺兰家是享福,去陶家是受罪吗?那为着姐姐着想,该让姐姐嫁进贺兰家才是呀。我都是一番好心意呀!” “你!”崔夫人终究是被崔时音的话噎了个正着。 话不投机半边倒,见温声细语对崔时音没用。崔夫人索性也不装什么慈母样,缓了缓气,道:“等会儿除了你姐姐一家,还有一位贵客要来。你到时不要丢了崔家的脸面!” 贵客?今日有什么贵客要过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崔时音暗自提起心来。 两母女只坐在一堂之中冷着脸不发一言,在气氛冷凝之际,门外传来李嬷嬷欣喜的通报声。 “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伴随着叫声,崔时宁眼中含泪出现在堂中。 “母亲!” “宁儿!” 崔夫人再无之前的冷漠端重,从上方的座位上起身将崔时宁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脊背,泪花盈满眼眶。 “今日大妹妹回来是件喜事,母亲可不要哭坏了身子。”跟着崔时宁进来的蒋氏手捏着帕子,轻轻的拭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劝慰道。 “是极!是极!你们夫妻回来要在洛城待上许久,咱们一家人往后会常见面。” 崔夫人收起眼泪,将崔时宁扶起身来,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 三人旁若无人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丝毫没有察觉到还有一位至亲之人在一边。 “妹妹?”崔时宁一坐定,仿佛刚看到对面的崔时音似的,轻声唤道。 崔时音抬眸望了她一眼,面色红润,比之之前气色要好许多,想必并不如崔夫人所说,在陶家受了很大的苦。 “妹妹近来可好?我在上阳听说妹夫去世了,心里便一直在挂念着你。往后我和你姐夫估计会一直待在洛城,我们两姊妹可要多来往才行。” 崔时宁细细打量着对面光彩照人的女子。 丈夫的离世似乎并没有摧残她的生活,这种情况是崔时宁想不到的。 明明她前世的时候,在贺兰家的日子是不好过的。贺兰亭在世时,对她冷漠疏离,贺兰夫人也经常让她难看。贺兰亭去世之后日子更不好过,可谓受尽了府中的冷言冷语,贺兰夫人还借着为贺兰亭祈福的名义让她待在家庙中抄佛经祈福,那日子熬尽了她的青春。 “我的日子再好不过了,多谢姐姐的关心。”崔时音抬眸回道。 崔时宁不太相信,只当崔时音在强行嘴硬,笑了笑便道,“那就好!我还一直担心贺兰家会因妹夫去世之事苛责与妹妹呢。” “大妹妹刚来进洛城不知道,二妹妹已经和离了,贺兰家给了她一大笔钱,如今她在外头置办了个宅院住着呢。”蒋氏的话语中难掩酸气。 上次她去过崔时音的宅院,位置极好,里头的造景也是优雅自然,在洛城可值不少价钱。 也不知道崔时音走了什么好运,一个和离的寡妇,还能分得如此大笔的资财。怪不得整个洛城的青年才俊,都想着来求娶她,娶了她不跟娶了个聚宝盆一样吗? 蒋氏选择性的忽视了崔时音绝世无双容貌和品性的加持,将崔时音的境遇归功于好运气。 崔时宁觉得不可思议,蒋氏说的每个字她都清楚,合起来的意思怎么让人听不懂呢。 于是转头望向崔夫人。 崔夫人点点头。 崔时宁顿觉心绪不宁,如果崔时音和离的消息被自己夫君知道,那自己几年来费尽心思得来的和缓夫妻关系,只怕要一朝散去。 崔时宁脸色僵白。 崔夫人见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和离之事是你妹妹太过任性了,我和你父亲都是不赞同的。但事已至此,也无法阻拦。” “我们做父母的总归是想儿女有个好归宿,你跟宗仪好好过好日子,稳稳当当的,不要学你妹妹。” 说罢,转身望向崔时音。 “不过你妹妹也不可能一直一个人过,我和你父亲会重新帮她考虑人生大事。”【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俱成空 “人生大事?”崔时音眼波平静,“母亲是打量着又把我卖一次吗?不知这次又想把我卖给谁呢?” 哪有儿女敢当着父母的面口出此等恶言。 此话一出,崔夫人登时便怒气上涌,“放肆!” “母亲息怒。”崔时宁不曾想到几年未见崔时音的性子变得如此桀骜,以往哪敢在家中高声反驳父母。 “你瞧瞧,早晚有一天我会被这个孽障气死。她且巴不得我和你父亲不好过。”崔夫人即便在大女儿的安抚下情绪稍微平复些,但怒气仍未消减。 “是呀!二妹妹。你以往对着哥嫂放肆也就罢了,如今在父母面前也口出恶言,妄意揣测。将父母亲对你的一片慈爱之心至于何地?”蒋氏见崔夫人生气,也在一旁惺惺作态的补上一句。 “慈爱之心?”崔时音笑出声。 崔时宁皱着眉,道:“妹妹!怎能如此无礼。” 崔时音拭去眼角溢出的泪水,眼中一片荒凉。 “我有件事情一直想知道。” “何事?” “我究竟是不是母亲您生的?”崔时音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问一个寻常的问题。 崔夫人顿了片刻,冷声道:“你若不是我亲生的,我又何必将你从那下贱之地接回来。本以为到底是我崔家的孩子,举止娴雅,能识大体。我与你父亲费尽心思调教,如今却得来什么结果。” 听着崔夫人口口声声的指责,崔时音觉得自己有些东西或许也该放下了。 “母亲对我失望,我何尝不对你们失望。自我回到崔府,你和父亲可有把我当成女儿般看待。放在后院之中,不管不顾,打个巴掌给一颗枣,这就是所谓的调教?我不是畜生,我也不需要你们如此训我。如若不是叔父婶婶一家,见我可怜,将我带至随州,我可能就此死在后宅中。便是婚姻大事,你们也是打着处处为我着想的旗号。但是,苍天在上,母亲你们当真问心无愧吗?” 明明崔时音没有愤怒,只是平静的将事情陈述出来,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平静面孔下隐藏的悲愤。 “妹妹,母亲如何是对你不管不顾。自接你回来便为你请了专门的女先生,是你少时顽皮将先生气走的,如何能怪父母。”崔时宁避开婚姻大事不谈,反而提起女先生的事情来。 蒋氏接道,“在洛城女先生还是很难请得到的,母亲对二妹妹不可不谓用心良苦。” “那女先生如何,姐姐心里不是最清楚嘛。毕竟你的东西也没少送给她。想必母亲心里对她的品行也是一清二楚吧,否则不会不让她去教姐姐。” 崔时宁的手心微微出汗,难不成她知道了。 崔时音见她们还敢将女先生的事翻出来。索性就把事情放在明面上说。 “她原本是母亲特地为姐姐从岭南王王府请过来的。但是请到府中之后,母亲便后悔了,因为你发现此人好嫉自私,品性不良,性情暴躁。底下的学生稍有不慎,就被责打。你怕得罪岭南王府不敢将人送回去,也怕她会欺负姐姐,便让她来教授我这个刚回来还带着泥腿子气,冥顽不灵的女儿。” “至于姐姐,在我亲手绘制的白鹤图受到祖母赞赏时,不是你吩咐你身边的丫鬟明里暗里向她提示我不受器重,要好好调教嘛?怎么如今大家伙年纪轻轻的记性都不好了吗?” “二妹妹是疯了吗?”见崔夫人和崔时宁两人的表情不对,蒋氏率先出声制止。 崔时音对着蒋氏似笑非笑道,“我疯了?我只是不想再遮遮掩掩下去。大嫂倒是没疯,能把大哥的青梅和亲生孩子从外头接进来,视若己出,当真是贤妻良母,只是不知道贤哥儿知不知道自己有个哥哥。” “崔时音!” 见她毫不遮掩的把崔浩的私事说出来,崔夫人忙出声制止。 “母亲不想让大嫂知道?”崔时音佯作惊讶的捂住自己的嘴,随即又道,“母亲不是与大嫂亲如母女吗?这种大事怎能瞒着她。” “你且闭嘴吧!”崔夫人看着呆若木鸡的蒋氏很是头痛道。 “她说的是真的?那个孽种是夫君的亲生孩子?”蒋氏声音颤抖,“母亲您不是跟我保证只是给她们母子一个容身之所吗?如何又出了一个孩子?!” 眼见局势愈来愈混乱,崔时宁不得不开口,“嫂嫂,二妹妹是气急了说笑呢?若是大哥的孩子,李家怎会轻易放过音寻。” 对了,肯定是崔时音故意挑拨离间,蒋氏觉得崔时宁说的也有道理。 “是呀!”崔时音单手支起脑袋,眸子微眯,笑道。“多亏姐姐提醒我,我差点忘了,这件事好像可以跟李家说一下。” 崔夫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不可!” “为何不行?”崔时音挑眉。 “这样做岂不是坏了你大哥和音寻的名声!” “母亲狭隘了,李家好歹也是帮着大哥养了多年媳妇和孩子,是崔家的恩人,咱们也得多关照关照李家才是。怎么就大哥的名声是名声,旁人就不要了。” 这阴阳怪气的声调,就像针一样扎进崔夫人等人的耳朵中。 她们怎么以前就不知道崔时音的嘴这么毒呢? 崔时宁干笑一声,“妹妹,说的这些话是越来越不像样。” 崔时音嗤笑一声,回道:“我还有更不像样的话,姐姐还要听吗?” 蒋氏就算是再蠢。此刻也晓得,崔时音的话只怕是真的。 蒋氏瘫坐在椅子上,想要质问,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根本开不了口。她亲自把自己的情敌接进府中,如今府里面没有一个人是向着她的。 好好的相聚局面,被崔时音搅得不成样子,这大大超乎了崔夫人的想象。 “孽障!我没有你这个女儿!出去!” 崔时音巴不得如此,只是该出的气也要出。 “母亲最好当没有我这个女儿,我的终身大事也用不着母亲来操劳。若是有一天,我发现你们又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来,那女儿就不保证又会做出什么让母亲不高兴的事情来,比如说……陶宗仪。” 崔时音含笑冲着崔时宁轻轻说出这三个字,恍如重锤直接锤在在场三人的心中。 崔时音她果真是疯了。 凭借一己之力,成功将三人逼疯,崔时音的心情更加畅快。 在出崔府的途中,悠哉悠哉的沿路欣赏着回廊旁的池塘边成片的梨花。 隔着梨花旁的院子,便是她以前生活的地方。 每当崔时音被崔夫人关了禁闭,她便会偷偷打开窗户,欣赏着这方的景色,这也成了她枯燥生活的乐趣。 那时梨花盛开,景色还是与以前一模一样。崔时音院子中的花花草草被崔夫人全都挪走给了崔时宁,她心情很是躁郁,便扯了外头伸过来的梨枝一下。伴随着梨花晃落,响起了少年的轻叹声。 也是在此刻崔时音认识了年少时的陶宗仪。 隔着池塘上方还没散去的早雾,崔时音仿佛又回到了先前的时光,那个白衣少年仍然长身如玉的站立在梨花树下,温润的眸子中带着暖暖的笑意犹如当年。 “那个不是陶……大姑爷吗?”碧桃吃惊的指着对面。 “夫人,我们还是走吧,他……他往这边来了。” 崔时音定睛一瞧,果真是他,连忙点点头,加快步伐准备离去。 她急,对面的陶宗仪更急。见到崔时音想要离去,竟也顾不得体面。直接从梨花树下奔到回廊前,在崔时音将将要离去时拦住了她。 “时音。”望着她清艳的脸庞,陶宗仪声音微哑,眼中流光微转。 崔时音见躲不过,冲他行了一礼,淡声道,“大姐夫。” 听到她的称呼,陶宗仪如遭雷击,脸色苍白,往后退了一步。 崔时音视若无睹。 虽然她前面为了气崔时宁她们,故意提到了陶宗仪,但她现在过得很好,实际上并不想与他继续纠缠。 于是,继续道:“大姐夫可是要去找姐姐,她在母亲那里。” 说罢,便要转身从另一头离开。 “时音!”陶宗仪向前一步,颤抖着声音,唤道,“你还好吗?” 他们夫妻可真是可笑,每次一见到人都只会问这一句话。 崔时宁是出于炫耀,就是不知道陶宗仪是处于什么心思。 崔时音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回道,“我很好,要是大姐夫没事,我就先行离开了。” “时音,你还在怨我吗?崔时宁的事情,不是我有意如此。我并不中意她!” “如果你没有旁的话要说,只是要说这些废话的话,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怨你。不管真相是什么样子的,如今你和崔时宁是夫妻,你们的事情自己去处理,与我无关。” 崔时音不想与他在此纠结前事,尤其是在崔府中。 平静无波的表情和话语,足以证明眼前的心上人已经将前事全都放下。 当意识到这些的时候,陶宗仪反而觉得更加痛苦。 他甚至卑劣的觉得,比起遗忘,他更希望崔时音能时时刻刻的恨着他。 这样他才能感觉到崔时音仍然在爱着他。 第42章 妹夫不知,时音已和离? “你本该是我的妻!” 陶宗仪不想再忍下去,他怕崔时音走之后。依着她的性子,往后两人只怕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 “当时我是中了崔时宁的计。时音,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你该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再无她人。” 听着他毫无顾忌宣泄出来的爱意,崔时音蓦然一笑,声音清冷而又缥缈,如同池上不可捉摸的白雾。 “陶宗仪,永兴十年仲春六日,我托人将信送给你的时候,你在何处?” “我在……” 陶宗仪脸色渐白,睫羽微颤,开口的声音艰涩无比。 崔时音好心为他补上,“你正带着聘金和聘礼在崔府和崔时宁纳征。那时锣鼓齐天,满府的喜气,我在院子里听得清清楚楚。” “时音,是我对不住你,但信我根本没……” “多余的话就别多说了,我不想听。”崔时音平静道。 陶宗仪有没有收到信,她现在已不想去追究答案。 “夫君!” 崔时音待转身离开时,便抬眼望见不知何时出现在长廊回折处的崔时宁正笑意盈盈的往她们方向走来。 “妹妹也在这里,当真是巧。” 崔时音声音冷淡,“姐姐不是早就站在那里了吗?何谈巧字。” 明明心里气得要死,脸上还挂着僵硬的笑脸,也不知道崔时宁在苦心追求着什么东西,为了一个男人? 陶宗仪毫不客气的避开崔时宁伸过来的手,道:“有事便直说,何必做此小人行径。” “夫君。”崔时宁没成想他会在崔时音面前如此不给她脸面,脸色绷不住,咬住下唇,眼中透着浓浓的委屈。 “姑爷,小姐她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呀,要是老夫人知道……”锦碧见自家小姐受此折辱,愤愤出声道。 话虽是对陶宗仪说的,但敌视厌恶的眼神却是朝着崔时音来。很明显这个忠心的丫鬟是在护主。 只不过她使眼色的对象却选错了。 碧桃当先一步,护在崔时音跟前,鄙视道:“别动不动就老夫人老夫人的叫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你家姑爷的奶娘呢!管得真多。” 奶娘? 崔时音被碧桃新奇的比喻逗得笑出声来,发钗上的流苏轻轻晃动,珍珠相撞。 她高兴,崔时宁两主仆脸色就不好看了。尤其是锦碧,跟着她家主子,以前在崔府时向来是不把崔时音主仆放在眼中的,如今见碧桃敢当面嘲讽她,却是忍不得,待要如往常般伸出手教训教训碧桃。 “住手!还嫌不够丢脸吗!” 陶宗仪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男子,他以前便听说过崔时音少时在崔家常受欺负。现今见锦碧一个丫鬟都敢对她使脸色,可想而知她受过多少苦。 “锦碧!住嘴!”崔时宁察觉到身边人毫不掩饰的怒意,心中苦涩,开口道。 “是!小姐。”锦碧收回手,委屈应道。 “妹妹就算再宽厚,也该对身边的丫鬟多加管教。我们姐妹之间不计较也就罢了,就怕她口无遮拦,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崔时宁道,貌似善意的给崔时音提了个建议。 “多谢姐姐好意提醒,只是我觉得碧桃这样甚好,至少再像以前一般受人欺负。”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崔时宁一眼。 “够了!崔时宁,该管教丫鬟的是你才是,是谁教她动不动就对主子指手画脚的。”陶宗仪平日温润的眸中尽是不耐烦。 崔时宁在嫁给陶宗仪之前便知道他的意中人是崔时音,过了几年,本以为他对崔时音的感情会疏淡,但今日在见到他的一番形态后,崔时宁内心的惶恐和不安再也按制不住。 她不敢想陶宗仪若是知道崔时音已经和离的消息,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她已是陶宗仪的妻,任何人都不能夺走她所拥有的一切,崔时音也不能,崔时宁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二小姐,大人请您去前院一趟。” 就在三人僵持之际,前院管事来请崔时音去一趟前院。 “大人唤时音过去所为何事?”崔时音还未出声,陶宗仪便替她问道。 前院管事镇定自若,仿若未察觉异样般,回道:“临江王来了,大人在前院招待,说要见二小姐一面。” “临江王?”陶宗仪皱眉念叨着,随后朝崔时音问道,“时音,你与临江王什么时候结识的?” “走吧。” 崔时音听到临江王来了要见她,心中正忧虑,见陶宗仪还想跟以前似的插手她的事,就当没听到话般,回着管事。 索性人自己推拒不了,不如到前院把话说的明白,也免得辛苦崔父他们老是惦念着她的婚姻大事。 “夫君,你要去哪里?” 崔时音一跟管事离开,陶宗仪心里担忧,也抬步想要跟着去,被崔时宁一把拉住。 “放开。” 崔时宁不愿撒手,死死的拉住他的手*。 “临江王见的是妹妹,你跟着过去岂不是失礼。正巧你还没跟我去见母亲,我们现在就一起去。” “崔时宁!”陶宗仪反拽住崔时宁的手,将她推开,眼神不容置疑。 崔时宁眼眶微红,颤声道:“夫君,我是你的妻。若是你跟着去了前面,置我于何地。妹妹她已经是别家妇,你就不怕旁人的指点吗?” “她丈夫已经死了。”陶宗仪冷然道。 “那夫君的意思是要我们姐妹两人一同伺候你吗?” 得亏崔时音不在场,以她现在的脾气,说不定就得给这两夫妻两嘴巴子。 陶宗仪望着崔时宁,面容严肃,“我非此等荒唐之人。” 崔时宁松了一口气,抿唇待要再说些什么。 陶宗仪背着手,转身面对池塘,望着塘边生机勃勃的梨树,声音决然,“崔时宁,我许久之前便与你说过,我不心悦你。娶你不过是遭你算计,迫于世俗的压力。我们的婚姻从开始便是错误的,与其将错就错,不如回归正位。” “你如若愿意与我和离,什么条件我都愿意答应你。” “我不愿意!”崔时宁多年在陶宗仪面前表现的忍让恭谦一瞬而散,咬牙道,“只要我在,你休想跟着崔时音双宿双飞。” “你不装了吗?这便是你原本的样子。”陶宗仪连头都未侧过,道。 “哟,大妹妹和妹夫感情真好,在外头都能聊得这么好。”蒋氏摇曳着身姿从远处慢慢靠近,话语中带着戏谑,但眼神中却透着恨意。 崔时宁此刻也没心思跟蒋氏温和周旋,冷着脸不搭理她。 自从知晓崔夫人和崔时宁两母女瞒着她将杜音寻的事,蒋氏虽然迫于在府中的情况,不敢明面表现出来,但心里边却暗自将两人记恨上。 “世人云,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咱们家大妹妹自小在家中便是父母的掌心宝,若有不好的地方,妹夫念在夫妻一场,也要好生担待担待。”蒋氏笑道。 崔时宁僵笑回道,“不劳嫂嫂操心。” 蒋氏轻笑一声,状若漫不经心道,“唉,非是我们操心。作为父母的无非是希望儿女过得好,二妹妹自从丧夫之后,前不久又和离,搬出了贺兰府。若是大妹妹再过得不好,只怕母亲怕是更加担心了。” “蒋氏!”见蒋氏毫不顾忌的把自己心中最担忧的事情说了出来,崔时宁恨不得生啖其肉。 “你说什么?!”陶宗仪转身步步追问,脸上惊愕与狂喜交织,“时音已离开贺兰府?” 蒋氏觑了崔时宁一眼,见她恨恨的瞪着自己,心中如吃了灵丹妙药般,烦闷一扫而空,爽快回道:“正是,我还以为妹夫你知道呢。” 此事崔时宁存有私心,怎会告知陶宗仪,恨不得瞒着他一辈子。 如今他知道了,崔时宁心里慌极了。 果然不出崔时宁所料,陶宗仪畅快的大笑几声,便冲蒋氏匆匆告别,竟也不顾崔时宁如何,大步往前院方向而去。 “蒋氏!”崔时宁微眯着眼,大步走到蒋氏面前,“你当真是好极了!” 说罢,甩袖跟着陶宗仪去了前院,独留蒋氏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冷笑不止。 崔时音一来到前院,便瞧见崔父正跟着一身着锦袍华服龙章凤姿的中年男子交谈,其态度比之在贺兰府更为谦卑。 显见的这名男子想必便是临江王刘原。 “王爷,这便是下官的爱女,小名时音。” 临江王一双凤目,自崔时音进来后便没从她身上离开过。待崔时音行过礼后,才缓缓起身,亲自将她扶起。 崔时音避开他的手,往后退几步。 “夫人,许久未见。”临江王许是意识到自己冒犯了佳人,率先开口道,话语中带着熟稔,仿佛他见过崔时音一般。 “哦?小女与王爷曾相识过?”崔父问道。 崔时音抬眸细细打量着眼前人,端正的脸庞,狭长的凤目,浑身透着威仪的气势。 “你是那名伤者?” 见她认出自己来,临江王欣喜大笑,“正是!夫人,别来无恙否?上次匆匆一别,还未感谢夫人的救命之恩。” 第43章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王爷有天佑,没有我也会平安无事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王爷有天佑,没有我也会平安无事的。”崔时音道。 临江王爽朗一笑,“夫人不必自谦,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先前我找了许久未曾找到夫人,原以为夫人是刘家女眷,却不曾想是崔公的女儿。” 搭救临江王之事纯属偶然。 那时清明时节,小雨纷纷,崔时音在山上祭拜贺兰亭的坟墓。等到下山时天色渐晚,行路匆匆之际,在山路旁的草丛中发现一男子伏倒在地,满脸血污,一支利箭贯穿胸膛,眼见得危在旦夕。 崔时音起了恻隐之心,掩去痕迹,将男子带入庄中,偷偷请来信得过的大夫进行救治。 不过几日之后,男子便离开了,离开之前还特地问了她的名字。 崔时音那时也不知道他便是临江王,便报了老夫妇以前为她取的名字。 本以为不会再见面,如今临江王问起,崔时音便觉得有些尴尬。 崔父在一旁听得自家那忤逆的二女儿是临江王的救命恩人,心中才明白为何他先前会三番五次派人暗示要娶崔时音为继妻,忙笑道,“小女能救下王爷也是她的福分。这孩子想必是害怕极了,回家也没跟我们说一声。” 话语中带着亲昵,不知晓内情的还以为他当真是个关心儿女的慈父。 临江王不置可否,崔时音亦是面无表情。 “崔公,不知本王能否单独跟夫人说两句。” 面对临江王的请求,原本讪讪的崔父也不管崔时音是否答应,独自点头应诺,将空间留给两人。 见崔时音神色蹙着双眉,眼神中透着紧张和戒备,临江王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盏茶,茶水淅淅沥沥的落到茶杯中。 “夫人,请喝茶。” 崔时音接过茶盏,不好意思的说道,“王爷身份尊贵,该是我为您倒茶才是。” “夫人何须与我客气。”临江王手指敲打着太师椅的扶手,神态疏散的望着崔时宁皎玉般的面容。 崔时音在他的凝视之下,极为不自在,仿佛被狼盯上的羊一般。 低垂着眸子,想要开口转移他的视线却不知道该跟他谈些什么。 说到底身份上的差距,使得两人不能平等的对话。更何况又有前事在,崔时音并不想跟临江王过多牵扯,若是深谈,不免有些尴尬。 “夫人可知,那日之后我为了寻人,可把姓刘的人家都找了个遍?”临江王轻笑一声。 崔时音自那日后也没有把事情放在心上,自然是不知道他还会去找她。 “那日玩笑之语,还请王爷不要放在心上。” “我并不是苛责夫人,夫人不必紧张。原本之前便要亲自来向夫人道谢,但不巧受了皇恩暂时离开洛城一段时间,便吩咐府中管事前来。不知这奴才说了什么,竟让夫人对我如此生疏。”临江王看着她疏淡的表情和动作,颇为委屈。 一个王爷怎会不知道自己的管事到底传达了什么事情?崔时音对于他的说辞半信半疑。 “王爷当真不知?” “不瞒夫人,我前不久才刚刚回来,今日便上门来道谢。” 崔时音默然片刻,回道,“前段时间父亲一直催促我改嫁,选的对象便是王爷。我虽算不得什么贞洁烈妇,但夫君去世没有多久,是不想另嫁他人的。既不是王爷的意思,那我便放心了。” 临江王听得此话,敲击扶手的动作停了下来,直视崔时音的眼神,“若我是这个意思呢?夫人便放不下心吗?” “是。”崔时音斩钉截铁道。 “妾身蒲柳之姿怎能与王爷相配。” “夫人过谦了。若是夫人算是蒲柳之姿,岂不是羞煞旁人。”临江王摇头道。 “其实当时夫人救下我,我睁眼自见夫人第一眼,便夜不能寐。” 崔时音苦笑道,“多谢王爷抬爱,只是我嫁过人,不想……” 临江王强行打断,“夫人虽然嫁过一次人,但我也与夫人境遇类似,在几年前王妃便已去世,独留一女婉平在膝下承欢,如今王府之中正缺一个女主人。” 说罢,眼光灼灼的望着崔时音。 “王爷英姿雄发定会觅得佳人,届时妾身一定上门祝贺。”崔时音避开他的眼神,回道。 见崔时音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不肯,临江王也没有强逼于他,笑着转移话题。“说起我的女儿婉平来,自从她母亲去世之后,性子便一直不大能耐得住,喜爱玩耍,不爱诗书。我又常年在外,家中的女眷又无一人有能力去教导,拿她也没办法。” “我听闻夫人曾师从蒋娘子,又从小受青山先生指导,想必与琴棋诗画一道是极擅长的。不知可否请夫人到府中帮忙调教一下爱女?” 王府的郡主哪里就缺一个调教的女先生,崔时音待要拒绝,却被临江王挥手制止。 “夫人连拒我多次,就不怕本王怒从中来吗?” “此事就这么定了,过几日我会派马车到府上去接夫人,夫人可切莫失约。” 说罢,便甩袖走出门外,跟崔父说了此事。 崔父原本在门外正训斥着匆匆赶来的陶宗仪夫妻俩,听得有此等好事,立马就答应下来。 陶宗仪在一旁捏紧拳头,待要开口。 却被崔时宁一把拉住袖子,轻声道,“夫君就算是不为了我着想,也该为了陶家想想。” 陶宗仪不甘的望了临江王一眼,终究是松开了自己的拳头,如同那日母亲强逼着他娶崔时宁一般。 “阿音,婉平郡主是王爷的爱女,王爷此举不可不谓器重你。过几日你进王府中,可得柔声细语的教导她,切莫严肃,以免惹得王爷不高兴。”相较于崔时音的颓然,崔父犹如登上了升官发财之路一般,兴高采烈的吩咐道。 “器重?”崔时音看着他迫不及待的模样,冷笑一声。 见她一副不识抬举的模样,崔父强按住心中的不耐,捋着胡须和颜悦色的说服她。 “自然是器重,王爷是皇胄贵亲,又大权在握,整个朝野有哪个人不对他尊敬有加。你能与王爷结缘,是天大的福气,旁人还轮不到呢?” 崔时宁也貌似摒弃前嫌,开口劝道,“妹妹此时就不要任性了,要是惹恼了王爷,全府上下只怕没有好日子过。” “听父亲和姐姐说的这么好,不如你们去。我向来不识高低,去了也是得罪人,这福气给你们也好。”崔时音嘲讽道。 “王爷已经吩咐下来,若是你不想去,整个崔府上上下下包括你二叔一家在内都承担不了得罪王爷的后果,你自己想清楚吧。”见她犹在犟嘴,崔父气结。 崔时音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凭什么呢?若是为了叔父一家妥协也就罢了,那崔府上上下下这群理所当然出卖她的人算什么?他们也配对她颐指气使。 他们不是盼着她攀上临江王这个高枝吗?她偏偏不让他们如愿。 这厢临江王一到王府,便吩咐下人,将暂时掌管着府内事务的许侧妃唤过来。 他此刻的心情沉郁,毕竟从他出生到现在,从没有哪个女人像崔时音那般拒绝过他。即便他已经放低了自己的身段,对她极尽温声细语。 “王爷。”许侧妃一进门,便察觉到临江王的神色并不好看,但并不敢开口询问。 临江王向来对她们神情严肃,极少说笑。以前王妃在时,两人之间亦是如此。也就只有对婉平郡主才难得会露出笑意。 “你收拾一些拜师的礼品送到崔家二小姐崔时音的府中去。” “崔时音?”许侧妃心中咯噔一下,“可是贺兰府的大少夫人?” “她已离开贺兰府,哪来的大少夫人。”临江王不悦道,“你去办便是,她是我为婉平寻来的女师父。” 女师父?依着临江王现在的身份,怎会寻一个和离过的妇人做婉平郡主的师父。 许侧妃联想到前面一段时间听到的流言蜚语,心里猜测临江王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莫不是真如她人所言,他要将崔时音娶过来作为王府的继王妃。 想到此处,许侧妃到底心有不甘,不由得试探道,“前儿个妾身去宫中请安时,太后娘娘还说要替郡主寻个女先生,要是她老人家知道王爷定下了崔时音,只怕有些不妥。” 临江王用手抚摸着茶杯上镌刻的纹路,道:“本王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置喙,让你掌了几年的王府,你倒觉得你可以做本王的主了。” 许侧妃脸色一白,连忙跪下,哀声解释道,“王爷,妾身断断没有此心啊!” 临江王垂眸并不看她,平静道,“你有没有这个心思并不重要,人嘛,总是要往高处走的。只是你要明白这个府中做主的是谁。” “这个府中本王想让谁当王妃,谁就是王妃。若有人强行将手伸过来,那休怪我不念旧情,明白吗?” 临江王杀伐果决的气势哪里是深居内宅的许侧妃所能招架住的,以往她的一些小心思是临江王不去计较。如果她触碰到不能碰的东西,后果自是她承担不起的。 “妾身……妾身明白了。”许侧妃哆嗦着嗓音回道。 见她识趣,临江王缓声吩咐,“去收拾吧!在府中婉平跟你关系最好,你好好劝劝她,从今往后要好好听师父的话,不可调皮。” 第44章 崔时音自从崔府刚回家中,便收到临江王府大张旗鼓送来的拜师礼,一…… 崔时音自从崔府刚回家中,便收到临江王府大张旗鼓送来的拜师礼,一时之间,让她再度成为焦点。 众人都认为崔时音已然被临江王看中,要一跃成为王府的继王妃了。 徐氏等人听闻还特地到府中询问,对此,崔时音只能苦笑着将实情说出。 临江王虽然年纪不大,但在宗室中辈分大,连陛下都要称呼一声皇叔,对他颇为尊重,哪里是她所能轻易拒绝的对象。 不过几日,即便崔时音万般不想去,临江王府的马车还是如约出现在府门前。 “崔夫人,我家王爷本要来亲自接您,但恰巧朝中有事,未曾前来。便特意命老奴把夫人您接过去。”一面团团的和蔼宦者边解释边上前将崔时音请入华丽的香车中。 听闻临江王此刻并不在府中,崔时音暗舒一口气。 待跟着宦者来到临江王府,却发现大门紧闭。 “这是怎么回事?!人呢?!”原本还挂着笑脸的宦者见此情况,立马拉下脸来,高声唤道。 一个下人匆匆赶来,被宦者一脚踹在肩上。 “好你个小子,怎么当差的?竟敢把大门关上!” 下人哪来的胆子关上大门呢,待要开口解释,却觑见宦者正阴恻恻的看着他,连忙又将话咽回肚子。 “是小人的不是,小人立马去把门打开。” “快去!怠慢了贵客,可仔细了你的皮。” 说罢,宦者一团和气的来到崔时音面前,“府中下人办事不利,还请夫人稍等片刻。” 一个偌大的王府,有主子和管事在内,怎会任由一个下人将大门关住。想必这府中定是有人不愿意让她进门。 此人以为会将来客羞辱到,却不想此举却正和崔时音的意。 于是,崔时音含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先行回家吧,也免得劳动贵府。” “夫人,万万不可!老奴这就去叫人把门打开。”宦者看崔时音的脸色并不像是说笑,忙上前劝道。 “你不用担心,此事我会跟王爷说明,不会牵连你们。” 崔时音耐下性子安抚宦者,大门方向却传来“咯吱”的开门声。 宦者忙转头去瞧,见大门敞开,一名红衣束着高马尾的少女正拿着马鞭大刀金马的站立在门内,周围环绕着愁意满满的奴婢和下人。 崔时音眼见的宦者的额头冒出细汗,声调也变得额外低,“夫人,门开了,咱们进去吧。郡主在门口等着您呢。” 又顿了顿,继续低声,“夫人,郡主性格直率,您可千万要担待。” 崔时音默然,依着婉平郡主这架势,性格可不是只用直率就能概括得了的。 “郡主。” “你便是父王为我请来的女师父,崔时音。”婉平郡主怔愣在地,目不转睛的看着崔时音缓步上台阶,向她行礼,才开口道。 婉平郡主在昨日听到父王为她寻来一个女师父,又听着旁人说这个女师父只怕是父王中意的人,心里便十分不平,认定了此女定又是个妄图攀折高枝的狐狸精。 想着今日来一定要给她一个教训瞧瞧,便吩咐下人关闭大门,给了她一个闭门羹。 要不是下人围在她身边劝说,怕父王回来不高兴,她还要多关一会。 可是谁也没告诉她,这个名叫崔时音的狐狸精长得如此……绝色呀! “郡主,这位正是崔夫人。”宦者在一旁打着圆场。 “退下!”婉平郡主用马鞭指着崔时音,“我要她亲自回答。” “郡主若是寻一个叫崔时音的人,那不巧我正是。”崔时音毫不惧怕的直视她的眼。 婉平郡主见她直直的望过来,眼神仿佛能勾魂摄魄般,闪躲一下,道:“父王既然请你过来教我,想必你除了样貌,定有什么过人之处了,你且说说你能教我什么?” 才艺?她自然是有的,只不过此时却不能直说。 于是,崔时音佯作叹气道:“实不相瞒,妾身并无特殊的才艺。但擅长调理羹汤,操持家务,绣花念佛。王爷曾言要郡主修心养性,想必便是希望妾身教郡主这些东西。” “什么?!”婉平郡主嚷嚷道,“谁让你教我这些东西!” “婉平,不可对师父无礼。” 在崔时音想要再进一步时,一宫装丽人在奴婢的簇拥下缓缓走来。 “想必这位便是王爷请来教导郡主的崔夫人吧。” “回侧妃娘娘的话,正是崔夫人。”旁边的宦者恭敬回道。 “侧妃娘娘。”崔时音行了一礼。 “崔夫人快快起来。”许侧妃展开笑颜,亲自将崔时音扶起,细细打量着她,一幅可亲的模样。 “崔夫人不愧是闻名洛城的佳人。” “许姨,你跟父王说一下,我不要她来教我,好不好。”未等两人寒暄完,婉平郡主便扭着身子冲许侧妃撒娇。 看的出来,婉平郡主虽然不是许侧妃亲生的女儿,但两人的关系十分亲密。 许侧妃无奈道,“婉平,不要胡闹。这是你父王为你定下的师父。” 婉平郡主甩了一下手中的马鞭,生气道:“她不会骑马射箭,只会教我什么绣花念佛。我是父王的亲生女儿,才不要学这些没用的东西。也不知道除了好看父王还看中她什么?等他回来,我要让他赶走这个女人。” “婉平!不可无礼。”许侧妃见她口无遮拦,低声训斥了她一声,旋即冲崔时音笑了笑,“平日里王爷太娇宠她了,才会对夫人使小性子。夫人别见怪。” 崔时音当然不见怪,婉平郡主越反感她才越好,这样她便不用提心吊胆的来王府了。 “侧妃娘娘,郡主。王爷请的教郡主马术和射箭的李公子来了。” 在三人谈话之际,门外有人来禀报。 “终于来了。他不是前些天不答应吗?今儿个怎么就答应下来了。” 听到李公子的名号,婉平郡主神情雀跃,与之前见崔时音的气势汹汹的态度截然不同。 “你父王到底是心疼你,你磨了他这么久,还不是遂了你的愿,把人给请过来了。李公子的母亲与王妃是相识的熟人,你等会可不要对李公子无礼。”许侧妃笑道。 “他母亲跟我母亲相熟?我怎么之前没听他说过。”婉平郡主疑惑道。 许侧妃淡声道,“老一辈的交情了,你还那么小,就算跟你提过,你也不一定记得。” 说罢,转头望向崔时音,“听王爷说,夫人擅长琴棋书画。不若夫人先与婉平相处一会,再教她。不然这孩子对陌生人总会保持排斥的心态。” 还未等崔时音开口,婉平郡主插嘴道:“我才不要她跟着我,我要去学骑马射箭,她这些什么都不会,跟着我去且不是碍手碍脚的。” “什么也不会也亦可从头学起,何谈碍手碍脚。” 伴随着清朗激越的嗓音,穿着一身云纹墨青色劲装的李湛大步迈进门内。挺拔健硕的身姿,窄而有力的腰身,配着俊朗而又带着一丝野性的面容,让人经不住感慨当真是英姿勃发的少年郎。 “李湛!”婉平郡主不是以前没有见过李湛,但不知为何今日的他额外具有男子汉气概,让人看着心便开始发芽生长。 李湛站立在中间,朝三人抱拳行礼,“侧妃娘娘,郡主。” 顿了顿,面向崔时音,柔声称呼,“夫人。” 崔时音看到来人是李湛有些惊讶,但随即一想,李湛是边漠长大,与骑射一道极为擅长,也怪不得临江王会请他过来教郡主。 “李公子。”崔时音含笑点头打招呼。 “夫人和李公子认识?”许侧妃问道。 李湛眼睛都舍不得从崔时音身上离开,回道:“我与夫人相识已久。” “既然两位认识,那再好不过了。正巧李公子教婉平骑射,崔夫人便可教她棋琴书画。” “我只学骑射。”婉平郡主犹在反对。 许侧妃只当自己没有听见,吩咐下人带三人一同去了骑射场。 待三人一走,她身边的一直跟随的贴身嬷嬷,满脸心疼道:“娘娘,您就这么忍着气,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 许侧妃揉了揉额角,淡声道:“那又能如何呢?王爷已经警告过我不要有非分之想,他现在对崔时音还没得到手,正是新鲜的时候,若是我对她使绊子,王爷是不会放过我的。” “这位子您等了这么多年,府中上上下下哪个不敬重您,便是宫中太后也时有夸奖。凭什么一个丧夫和离的女人一来仗着区区美色,便占据王府后院主位。” 许侧妃的贴身嬷嬷从小将她奶大,两人的情同母女。她是亲眼见着自家姑娘从一名不受宠的小官庶女一步步成为王府掌家的侧妃。 其中的辛酸难以言喻,眼见的多年经营就要拱手让人,怎能甘心。 许侧妃也不甘心,但王府的天是王爷,只要王爷想要什么,这王府什么人都不能违背。她现在的一切不正因她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而来的吗?她不会像王妃那般即便碰的头破血流还不回头。 “我自然是不甘心的,但有些事情不一定要我亲自动手去做。这府里府外有的是人跟我一样不想崔时音嫁进来。今日我瞧着她自己只怕也是不想的。” 第45章 策马奔腾,此乃李湛心愿 崔时音一行人来到临江王府内开辟的骑马场中,换好骑马的装束,王府的下人便牵着几匹马过来。 “李湛,你选这头从外域进来的白额红马。这匹马毛色纯正,体型健壮,但脾气略差些,不过以你的骑术应当是没问题的。”婉平郡主指着的红马,正不耐烦的吁着白气,明显比旁的马要更桀骜一些。 李湛点点头并不言语,兀自走到正整理着装束的崔时音面前。 “我来帮你。” 蓦然伸出手将她费力调整却调整不好的袖口束紧。 看着他低眸为她熟练的系着袖口,崔时音低声道,“多谢。” 李湛扬唇一笑,微露白齿,“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李湛!”这厢两人交谈之际,婉平郡主那带着微恼情绪的声音响起,“你是教我还是教她?” 李湛转身回头说道,“郡主的骑术有很大的长进,但夫人从未学过骑马,自然要先教夫人如何骑马。” 婉平郡主气结道,“敢情我父王叫你过来,是让你来教她的呀。” “郡主多虑了,王爷从未如此吩咐过,是我想先教夫人。”李湛坦然道。 原本他是不想到临江王府来的,但是前几日听说崔时音被王府请来教授婉平郡主,心里担忧她,这才起了心思,应了临江王的请求,在闲暇之际教婉平郡主骑射。 边漠李家虽然远离洛城,但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实力雄厚,不可小觑。昔日蛮荒小城,如今已成为各方势力极力拉拢的对象。 而李湛作为李家未来的继承人,自然有足够的底气去拒绝承受婉平郡主的颐指气使。 婉平郡主平日虽骄纵了些,但也知道有些人能惹,有些人不能惹。 见李湛在巴结着那个女人,丝毫不理会她。心中气恼,手腕一甩,鞭子直接抽到低头帮她牵马的下人身上。 “你疯了!” 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和下人的闷哼声,让李湛和崔时音两人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见他终于肯理会自己,婉平郡主坐在马背上,双手抱胸,冷哼一声。 “我教训我家的下人,干你何事。” 崔时音原本以为婉平郡主只是骄纵了些,没想到她稍有怒气竟动辄抽打他人,如此一看,脾性着实暴虐。 “你要是有气,直接发在我身上便是,拿下人撒气算什么。”李湛也看不惯这种行为,直接说道。 李湛原是出于一番好意,但此番言语一定会激怒婉平郡主,届时这个下人只怕会承受更加严重的后果。 果不其然,宛平郡主竖起娥眉,手拿起鞭子指着下人。 “撒气?我可不会对一个下人撒气,我这是调教他,他应该感到荣幸才是,不信你问他?” 一个牵马的下人,身家性命都在主子的手中,哪里有胆量和资格对主子说不字。 眼见李湛听完婉平郡主的话后,脸色不对,崔时音连忙出声道,“郡主不是要学骑射吗?李公子不妨先去教郡主。我这边届时寻个人教我慢慢在场边学,就不耽误郡主学习的时间了。” 说罢,在场的下人皆是如释重负,马场的管事连忙道,“府里有教骑射的女师傅,老奴这便去寻人过来。” 李湛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见崔时音提及此事之后众人的反应,便已猜到她这样说的目的。 “走吧!” 冲崔时音点点头,翻身上马,领着婉平郡主往远处纵马跑去。 崔时音虽然不太擅长骑马,但于亲和动物这一块,倒是颇有天赋。 不过片刻便与管事为她所选的白马配合融洽,对骑马的动作上手较快一些。女师傅教完要点,便可独立纵马骑行一小会儿。 但骑行的范围只限于马场边上,还是不敢像李湛他们一样纵马飞驰。 如此在马场边上,独自骑行,倒也快活。 只是不消一炷香的时间,李湛和婉平郡主,便双双骑马从远处跑来。 “夫人学会骑马了。”李湛惊喜道。 崔时音摇头,谦虚回道:“只是学会一点皮毛罢了,比不得你们。” “她这哪是会骑马,明明只是会上马而已。”婉平郡主见李湛多次关心崔时音,出言道。 语气中带点酸意。 崔时音只是温和一笑,并不做理会。 “夫人当真是聪慧,我以前小的时候,也花了不少时间学会呢。” 一天之内便能纵马跟随父辈驰骋沙场的李湛毫不羞涩的夸奖崔时音。 婉平郡主在一旁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聊天,咬了咬唇,突然出声道,“既然你会骑马了,不如我们比比如何?父王不是让你教我吗?如果你各方面不如我的话,那怎么让我信服。” 崔时音方才才学会上马骑行一小会儿,这点功夫哪能跟婉平郡主相比。 况且她打心眼里不想成为婉平郡主的师父。无论是出于哪方面考虑,她都不愿意跟她进行骑马比赛。 待要摇头拒绝,却不料婉平郡主突然伸手将马鞭抽在崔时音身下的白马上。 温驯的白马吃了一痛,立马跳将起来往前方奔去。 李湛想要出手阻拦,但由于处在崔时音的侧边,未能及时拉住马鞭。 见马匹载着崔时音飞奔而去。也顾不上什么,立马策马追随。 “李湛!”婉平郡主在后边大声呼喊他的名字。 崔时音极力将身子伏低趴在马背上,拉住马缰。但到底于骑术一道是生疏的,无法掌控已经发狂的白马。 身体随着马的飞奔而上下颠簸,飞快掠过的景色让她意识到此刻的危险性。 “夫人!抓住马的脖子,不要怕!”李湛的速度也不慢,紧跟在白马的侧边,冲崔时音喊道。 崔时音勉力睁开眼望向他,想要张口。但白马却突然往上越,跨过了前面小溪。崔时音受此颠簸,身子开始往侧边滑下。 李湛见此情景极力往白马的侧边靠近,待距离离得更近时,纵身一跃,跨坐在白马马背上。 一手拉住马缰,控制住白马,一手将崔时音拉入怀中。 崔时音原以为自己今日只怕要惨死在马蹄之下,闭着眼不去看地面,死死的扯住马鬃毛。 却突然被一道强有力的手臂揽住,扑入温热而宽阔的胸膛中。心悸未定之际,崔时音反射性的抱住眼前人的腰身。 “吁吁!”伴随着李湛的呼喝声,白马渐渐由狂奔转为小跑,继而缓缓停下来。 经过一番高难度的动作,才将白马安抚住。 李湛的粗喘声在崔时音的上头响起,两人劫后逃生,一时之间在马背上静静相拥。 “李公子,崔夫人,你们没有事儿吧?”过了片刻,策马在后头跟随的王府仆从姗姗来迟。 崔时音才从惊吓之中找回神来,发现自己跟李湛紧密相贴,手还紧紧的抱着他劲瘦的腰身。李湛的手或是为了防止她掉下去,也贴在崔时音盈盈一握的细腰上。 如若不是方才发生的意外,旁人乍一看还以为两人在马背上柔情蜜意呢。 她连忙直*起腰,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却听见李湛嘶的一声。 “怎么了?!可是伤到了什么地方?” 李湛在上头闷笑,“没事,夫人的发簪勾到了我的头发而已。” 崔时音这才松了口气,待要抬手去解开。但奈何看不到上方的情况,手碰到了一片温润柔软的地方。 李湛又轻笑一声。 崔时音才意识到自己碰到的是李湛的唇,慌忙将手挪开。动作稍微大了些,又拉扯到了头发。 “我来吧,夫人。”李湛握住崔时音的手,带着她的手指轻轻的解开两人缠绕的发丝。 当发丝解开之后,崔时音似有所觉地将手从李湛的手掌中抽出。 李湛看着她羞红的双颊,浅白的手指从手掌中划过,心中怅然若失。 李湛当先翻身下马,面对王府仆从的询问,回道,“我无事。” 随后又将崔时音抱下马。 见她一下马便踉跄几步,又伸手将她扶住,轻声问道:“夫人可还走得了?” 崔时音咬唇看着长长的马场,若要回到原地,只怕要费上不少时间。方才她虽然只是在马上受了惊吓,并无大碍。但由于剧烈颠簸她的双腿之间有些生疼,想必是受了擦伤。 似是察觉到她的为难,李湛把手伸到她身前,柔声道,“夫人可还信得过我。” “李公子说的是什么话?你救了我的命,自然是信得过的。”崔时音回道。 “那我骑马带你回去。” 说罢便将崔时音打横抱起,让她侧身坐在白额红马上。自己随后翻身上马,揽住她的腰身,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夫人抱着我的腰,坐稳了。” 随即,轻夹马腹,身下的红马立刻小跑起来。 崔时音轻呼一声,身体缩进李湛的怀中,手紧紧抱着他的腰身。 李湛策马小跑在马场上,心上人在怀,心中畅怀无比。 这不就是他从小就梦想的场景吗?蓝色的苍穹之下,怀抱着心爱的姑娘,策马奔腾在辽阔无际的草原之中。 虽然这里只是临江王府的一个小小跑马场,但有心上人在怀,若不是身后有仆从跟随,这也足以让他心情愉悦到大喊几声。 第46章 待一行人骑马回到原地,婉平郡主正低垂着头挨训。 待一行人骑马回到原地,婉平郡主正低垂着头挨训。 临江王回府后,下人报崔时音到了王府,正在马场中,便立马换好常服来到马场。 跟着他身边的是许久未见的晋安长公主。 远远的瞧见李湛和崔时音两人姿势亲密的坐在马上,临江王的心情愈发不好。 “阿音,你可还好?”晋安长公主知道崔时音此番受惊全因婉平郡主之过,见她脸色苍白,上前关心道。 崔时音身子并无大碍,但如果她要摆脱临江王府和婉平郡主的话,此刻便是个好机会。 于是,双眼盈满泪水,脚步虚浮,语气虚弱,“多谢殿下关心,我……” 话还未说完,双眼一闭,竟是晕过去了。 离得最近的李湛脸色大变,疾步上前扶住她的身子。 临江王和晋安长公主也是慌忙之中吩咐下人把府中大夫请过来。 崔时音躺在李湛硬邦邦的双臂中,头发上的发簪斜插了一下,硌到了脑袋,甚为不适。 轻轻扇动了一下纤长的睫羽。 李湛本就一脸关心的看着她,见她如此动静,便瞬间意识到了她只怕是在装晕。 心中觉得好笑,胸膛震动几下,强忍住没有发出笑声。 装晕都装的不像样子。 熟练装晕技巧的李湛用袖子掩住崔时音的眼,以免她露馅。 嘴中在焦急的配合着说,“夫人这是受了惊吓,才会晕过去。” 晋安长公主不疑有他,脸色微带焦急,冲婉平郡主训道。 “你瞧你干的什么好事,阿音她也是世家女,怎能像你府中的奴婢一样任由你欺辱。” 临江王的脸黑成一片,“此事过后,你给我在家面壁三天。” 婉平郡主实在不甘,也只能咬唇忍下。 待大夫号完脉之后,也只说是受了一番惊吓才会昏过去,在他说完要行针时。 崔时音才悠悠转醒。 “夫人醒了。”李湛在一旁打着配合,惊喜道。 崔时音以手抚额,佯做茫然的望向四周,轻声道:“我这是怎么了?” “夫人受此大难当真是……” 说到此处李湛也不继续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引得人无限遐想。 “可怜见的,老王叔若是诚心想要阿音来教婉平,便不该让她受此磨难。”晋安长公主从未见过崔时音如此狼狈苍白的模样,叫自家弟弟瞧了只怕心眼子都痛。 临江王也没想到自家女儿会跋扈到这个地步,敢公然去害自己为她指定的人。 这何止是对崔时音的不满,可以说的上是满满的恶意。 他让崔时音到王府中来,是为了拉进关系,结成好姻缘,不是为了结仇害她性命的。 如今崔时音成这模样,他未尝不心疼。 “夫人莫怕,这个孽女我会好好的惩戒她。下次她若再敢如此,我定不轻饶。” 听临江王还提到下次,崔时音嘴角一抽,正想着要不要再装晕来解决问题。 李湛开了口,“王爷刚才我亲眼见的郡主想要治夫人于死地。若是还有下次,只怕夫人没有第二条命了。我在家就曾听闻,王爷宅心仁厚,宽于待人。如今也不曾想,郡主在府内,也敢当着众人的面强害他人。” 此此话有着指摘之意,临江王微眯着凤眼望着眼前,似乎仗义执言的年轻俊朗男子。 想起他在马上与崔时音相拥的场景,忽的一笑。 “李大人这是为崔夫人打抱不平吗?” 李湛并不惧他,直言道,“王爷也觉得此事是不平之事吗?” 见李湛初生牛犊不怕虎,崔时音不忍心他在临江王这边为她碰得头破血流。于是,扶着身边丫鬟的手臂,强站起身来。身子柔弱无力,语气却又坚定。 “郡主身份尊贵,妾身并非有识之士,还请王爷为郡主另择良师。” 崔时音原本白皙无瑕的双手因为死死的抓住马鬃毛,多了几抹红痕。弱柳无依的模样,惹得在场之人无一不心怜。 临江王也是心疼的,叹了口气,道:“此次是我教女无方,累及夫人受此罪。望夫人明白,让夫人受伤并非我本意。” 崔时音微侧着头,看着尤自一脸委屈的婉平郡主。 “妾身也知王爷并无此意,只是师徒之间还是要讲究缘分。郡主对我想必是不喜的,而妾身的态度,王爷也知道。若要强行让郡主接受我,对两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也会耽误郡主。” 晋安长公主如今也看出门道来了。怪不得自家的好弟弟,一直催促着要她来临江王府将崔时音带回去。感情自家这老王叔对阿音起了不纯之心。 “正是如此,若是双方合不来,何必强求呢?况且阿音以前是贺兰府的前儿媳,此等身份去教婉平终究是不妥的。若是传到太后的耳朵里还以为老王叔是要干什么事情呢?”晋安长公主轻笑一声,解围道。 临江王见她提起太后,眸子一深,“是我思虑不周,原以为是一番好事,却被这孽女坏成这样,是我之过。” 说吧,便板着脸训斥婉平郡主。 “快些跟崔夫人道歉!” 婉平郡主强忍着泪意,侧过头去,就是不愿意道歉。 临江王原本情绪还算稳定,见她这番模样也不由得怒气上涌,“我平日里是太过宠溺你了,纵得你无法无天。今日你若是不道歉,那便一直站在此处。” 婉平郡主从未遭此训斥,终究被临江王的疾言厉色吓到了。眼眶微红,抽噎着嗓子道:“崔夫人是我的不是,刚才我不应该气急之下用鞭子抽你的马,下次我再也不会了。” 崔时音自始至终要的并不是婉平郡主的道歉。在她看来事情的由头是临江王。 若不是临江王强行要她来王府教婉平郡主,她们之间井水不犯河水,是不可能发生如此冲突的。 如今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求婉平郡主向她道歉,让其他人怎么看呢?只会觉得他临江王为了一个女人训斥自己的亲生女儿。 此等动作只会让崔时音的处境变得愈加不好。 “郡主的道歉,我不愿意接受。” 崔时音平静的话语一出,让在场的众人不禁愣在原地。 或许是没有想到她竟会驳了临江王和婉平郡主的面子。 “你凭什么?你以为我想向你道歉!”婉平郡主反应过来崔时音说了什么之后,跟个坏脾气的小孩子一样,气急败坏道。 “郡主不是诚心与我道歉的,而是被逼无奈之下的举动。此番言语足以证明郡主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如此不得不让我思虑,道歉是否能解决问题。”崔时音冲微沉着眸子望着她的临江王说道。 “那夫人觉得解决问题的方法是什么呢?”李湛顺着她的话继续问道。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将临江王逼的都在转动手指上的玉戒了。晋安长公主暗自叹了口气。 熟悉临江王的人都知道,他并不是温和大度之人。怒极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去摸自己手指上的玉戒。 刚才崔时音说出直白的话来,他只是脸色一沉。但李湛此话一出,只怕他的怒气又上了一层了。 崔时音也意识到此番情况,冲李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 李湛会意,微微一笑,闭口不谈。 “既然郡主对我不喜,我一担心郡主此后会继续做下此事,唯一解决的方法就是不要见面。所以我恳请王爷收回成命。” 临江王止住继续转动玉戒的动作,看着眼前娇色动人,却带着满身荆棘的玫瑰,道:“本王已经放出话去,要让夫人做婉平的师父,拜师礼也已送上门去。若是此刻收回成命,我颜面扫地倒也无妨,只是旁人对夫人是怕要议论纷纷了。” “妾身已经习惯,不怕他人的言语。” “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招夫人进府,本是为夫人着想。既然夫人不肯留在此处,本王也不想强人所难。毕竟我这条命也是夫人救的。” 说及此,临江王顿了顿又意味深长的望向崔时音。“只要夫人想继续留在府中,教导婉平,无论如何也是名正言顺理所应当的事。” 要留在王府中理所应当的教导婉平郡主。只有成为临江王府的女主人。 临江王无疑是在明示崔时音。 旁人也听出一点滋味来。原先只是他们的猜测。经临江王亲口说出,心中的猜测便确认无疑了。 李湛看着眼前眼袋都要耷拉下来,眼角的皱纹不知道能夹死几只蚊子的平平中年男子,恨不得一拳打到他脸上去。 就凭他一个年老的鳏夫带着嚣张跋扈的女儿,仗着有点权势就敢肖想夫人。 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和优越感。 崔时音已明白临江王话语中的意思。但她之前已经明确拒绝过,如今她还是一样的态度。 “多谢王爷抬爱,您和众位娘娘去教养郡主是名正言顺的事情,我一个嫁过人的妇道人家无颜教导郡主。” 晋安长公主打岔道,“老王叔还年轻力壮,后院又有许侧妃这样的贤内助,有你们教导婉平才是,怎好委托她人呀。” 三言两语便将事情岔了过去。 临江王脸上虽还带着笑意,但眸子却越发深沉。 第47章 他们所差甚远矣 临江王最后到底没有为难崔时音,只是颇为可惜的表示,若是崔时音以后有难处可以去寻他。 说完,还将一枚玉佩递到崔时音面前,要她收下。 当时婉平郡主在看到这枚玉佩时,脸色极为愤愤。 崔时音自然是不肯收临江王的任何东西,推辞不已。 只是此番举动却引起了临江王的不悦,“既然夫人不想要,那这枚玉佩就扔掉吧,我自有其它的礼物令夫人满意。” 眼见的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要自己收下礼物,甚至颇有威胁之意,崔时音心中毫无波澜。 送她礼物的人且多了去了,她也并不是谁的礼物都会收。尤其是送礼的人,想要在她身上索求她给不起的东西时。 * 崔时音等人有惊无险地从临江王府出来后,已然耗费了半天的时间。 望着身后气势庄严的府邸,崔时音如释重负。 或许旁人巴不得能够在里头占据一席之位,但崔时音刚从围墙里面出来,怎会重新回到围墙中去。 更何况临江王妻妾众多,又是宗亲皇室。府中的水可要比贺兰府深得多。 “阿音,你我二人许久未曾相聚,不如今日到我府中叙叙旧,如何?正巧我也有些新鲜的东西给你瞧瞧。”晋安长公主冲崔时音笑道。 自从景府一别之后,她忙于与贺兰家的人纠缠,的确很长时间没有与晋安长公主见过面。 此番,晋安长公主能冒着得罪临江王的风险,为她出头,崔时音心里很是感激。 面对她的邀请自是点头应诺。 只是在答应之时,忽然感受到侧面一道幽怨的眼神,转头一瞧,发现李湛还未离开,正在旁边默默的听着她们相谈。 心里觉得亏欠,于是问道:“李公子可是还在府衙就职?” 李湛见崔时音终于注意到了自己,收敛脸上的委屈,回道:“正是。” 还在府衙就职那便好。 崔时音这段时间每到危难之际,受过李湛不少帮助。她常觉亏欠,一直想着要怎么去回馈他的善意。 只是李湛出生边漠李家,又是家中独子,自小想来也是锦衣玉食的长大,似乎也不缺什么东西。 如果在衙门任职的话,或许可以通过一些方式对他的事业进行帮助。 崔时音素闻官场上若有官员被治下百姓送万民伞之类的东西,公开赞扬,官途能走的顺畅些。 万民伞她没有能力弄到,但送锦旗和些许礼物却是能做到。 思及此,崔时音粲然一笑。 “此次多谢李公子仗义相助,来日必有一番心意奉上。” 听到崔时音如此说,李湛嘴角上扬,原本哀怨的眉宇间浸透着喜意。 “哪里值的夫人惦念,夫人没事儿,一切皆好,心意不心意的却是不大要紧。” 话虽如此,也没见他拒绝。 就在两人皆以为对方会意之时,晋安长公主在一旁凑着热闹,含笑问李湛。 “这位便是青锋夫人的儿子——李湛公子?” 崔时音颔首,“正是。” 李湛正了正神色,也抱手行礼。 “长公主殿下有礼。” 晋安长公主以前是因为他的身份,其实早就注意到了李湛。如今看着他的为人外表,倒是颇为符合自己的口味。 似他这种俊朗而又透着桀骜气质的男子在洛城倒是少见的很。 只是可惜的是,眼前的男子似乎对自家好友更为感兴趣。 不过越多的人去追求崔时音,她反而越为好友高兴。 原先或许她们之间的友情中夹杂着一丝利益,但几年的相处,足以让晋安长公主对眼前的女子产生好感,兼带一丝怜悯。 何必让崔时音死守着一块空荡荡的排位和负心郎过日子,岂不耽误了她的大好年华。 思及此,便开口道,“今日多亏李公子舍命救下阿音,恰逢有缘,不若李公子一起到我府中叙叙,如何?” 崔时音要去,李湛自然也是要去的。 晋安长公主虽是先皇长女,但在本朝却也受得陛下和太后关照。 她所居住的长公主府比之临江王府更为恢宏华丽。 崔时音先前受过晋安长公主邀请,来过她的府邸几次。 一路走来见府中大体模样没有变,但却多了几间习武场,里头竟摆放着长戟,弓箭,马鞍,长斧和剑等各类兵器。 “殿下最近对习武颇为感兴趣?” 晋安长公主轻笑一声,右手侧在脸颊边,冲崔时音暧昧道,“这可不是我来用的。” 崔时音听闻并没有往深处想,只以为这些武器是为府中侍卫所用。 偏头一瞧,李湛正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兵器。 “我带你们进去瞧瞧。”晋安长公主见她们感兴趣,便来了兴致要带她们进里间瞧瞧。 崔时音两人在外头的时候就听到里间有男子沸腾的喧闹声,便猜测里头一定是有人在习武。 只是习武之人,在练习时难免要露胳膊露腿的。若是以前崔时音还未离开贺兰府时可能会犹疑片刻。但此刻,她却毫不犹豫地紧跟着晋安长公主的步伐,迈进了那间习武场。 果然不出所料,一进来便感受到了蒸腾的热气。 触目望去,一片小麦色却带着蓬勃生机的赤裸胸膛和手臂映入眼帘。 从未如此直观面对过男人的赤裸身躯。崔时音当即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实则,不仅崔时音如此觉得。对面正在热火朝天训练的各具姿色的男子们,见到一倾城绝色的女子跟着长公主进来,也是热气上涌,恨不得将浑身的力气都使出来,展现在女子面前。 唯独站在一侧的李湛,抱胸看着眼前的男人们,冷哼一声。 “花拳绣腿。” 晋安长公主原本还比较满意男子们的形态,还想着让自家好友多瞧瞧,看看哪个更顺眼些。 却见李湛嗤之以鼻,颇为不服。 于是,眼波微转,出声道:“李公子是武将世家出身,我的这些男宠这点稀松的功夫只怕都入不了李公子的眼。” 相较于自小练习武艺的李湛来说,眼前几位男子耍着兵器的技法,不过是稀疏平常。 若是平日他瞧都不会瞧一眼,但谁要崔时音好似是对几个搔首弄姿的男子颇为感兴趣,这不免让他心中醋意大发。 “武艺非是戏耍,拿着枪摆弄摆弄,是上不了疆场的。” 崔时音不懂这些,只是觉得这几名男子舞弄起枪法来倒是颇为美观。 “哦?”晋安长公主认真瞧了眼前几位男子一眼,随即道。“上疆场倒是不指望他们上疆场,只是希望他们能够更有男子汉气概一些,能给我装点一下门面。李公子武艺高强,不如今日就帮我指点指点他们?” 李湛本不想应下,但瞧见崔时音眼神仍然放在那群男子身上。那群男子见美人瞩目更是眼神肆意,勾搭着崔时音。无由得燃起炉火来,应下了长公主的提议。 旋即跳下场去,挑了场中分量最重的长戟,用手掂了掂。 “轻了。” 又将长戟放回原位,转头望向晋安长公主。 “可还有更重的?” 晋安长公主颇为讶异。这练武场中就属这个长戟分量最重,要两个人才能抬得起来。她的那些男宠们自从第一次拿不起来之后,再也没有碰过它,如今李湛竟还说轻了。 便吩咐下人:“再去另寻一把重些的长戟过来。” 崔时音虽没有碰过长戟,但从它泛着冷光的润泽和旁人震惊的表情中可以看得出,这不是常人所能舞得动的。 虽然李湛自幼习武,身子强健,但崔时音还是不免担忧。 “李公子,展示而已,不若就用这个?” 李湛见她一脸担忧,朗声道,“夫人放心,我会量力而行。” 话虽如此,当看到三个仆人抬着比之明显更重的长戟出来时,崔时音等人也不免得倒吸一口气。 李湛倒是毫不畏惧,上前双手将长戟拿起,挥动起来。 长戟在李湛的挥动之下现出一道道虚影,崔时音在侧边甚至能听到长戟划破空气的声音。 李湛试了试手,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待要正式表演一番时。转头冲崔时音挑眉一笑,高声道:“夫人且看好。” 说罢,手中的长戟跟着李湛的步伐如银龙般舞动起来,破空声不绝于耳,声势浩猛,看的围观之人胆战心惊。 李湛舞到兴头时,还将外衣一脱,露出比之前男子更加精壮的身子来。 豆大的汗水从他俊朗的脸颊两侧,蜿蜒至紧实的胸膛,再滑入黑色的长裤之中不见踪影。 无意中透出的男子气概,瞧得在场之人无一不折服。 良久,李湛停下动作,手持画戟,身子微弓,不紧不慢的朝崔时音走来。 崔时音被对方的气势所迫,竟生出一种无处可逃的感觉。脸颊微红,闪躲着眼神不敢直视李湛。 “夫人觉得可好?”李湛站在崔时音面前直直的凝视着她,仿佛想要得到一句认可。 崔时音咬唇含糊道:“自是极好的。” 对于这个答案,李湛很是满意,继续问道:“比之他们如何?” 崔时音侧头望了场中失魂落魄的男子们一眼,轻声道:“他们所差甚远矣。” 李湛闻言开怀大笑,说不出的欣喜。 第48章 我喝茶,喝茶解渴 听着李湛的笑声,充盈着整个室内,崔时音这才醒过神来。羞恼的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不想理会他。白玉小巧的耳垂微红着。 李湛心中难言的欢喜,这滋味与驰骋沙场的刺激感觉不同,酸甜交加,像小时母亲调制的可乐汽水,不止嘴里在冒泡,那颗跳动的心脏亦是如此。 瞧着她羞红着别过脸,不知为何,竟想让她的眼里尽是他,再也容不下旁人。 便不由自主的凑到崔时音眼前,轻声诱哄,“夫人觉得我比他们哪里好?” 崔时音见他当着他人的面还在得寸进尺,趁晋安长公主等人没注意时,突然伸出嫩如葱根般的玉手在他手背上飞快的拧了一下。 李湛皮糙肉厚,她这一下跟给他挠痒痒似的,甚至还变本加厉,继续追问,“夫人,可是觉得我哪哪都比他们好,包括我的身体。” “够了。”崔时音就差捂着耳朵了。 “好吧,既然夫人不想听就算了。”李湛颇为遗憾,“本来还想让夫人多瞧瞧,摸摸也行的。” “要是夫人愿意,等会我就让你摸一下如何?没有人会知道的。” 那副不值钱的摸样犹如屠夫在傍晚时急着将砧板上不新鲜的猪肉卖出去。 崔时音板着脸,又侧过头去。 “李公子不愧是武将世家之子。”晋安长公主拍了拍手掌心颇为赞叹。 遭到崔时音的嫌弃,李湛虽有些遗憾,但也心情大好,抱拳回道。 “殿下过奖了。” 有珠玉在前,再看这群男子表演便觉得软绵绵的,视之无味。 离开习武场后,晋安长公主便带着崔时音等人来到举办宴饮的正厅处。 此处已摆放好了案桌和酒席,三人按次就坐。 “光喝酒太过无趣了些,当有歌舞助兴。”晋安长公主环顾四周,朝李湛询问,“李公子可有要看的?我府中也有一些能歌善舞的女子。” 说一些未免有些谦虚,整个洛城谁人不知她最喜舞乐,在长公主府中,别的不多,就属舞女乐师最多,尤其是英俊的乐师。 就连宫中的陛下也因此时常流连于长公主府。 李湛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况且有意中人在对面,他也挪不开眼去瞧其她人。 见他摇头,晋安长公主也不强求,转头对崔时音笑道:“阿音,先前我不是说有些新鲜的东西要与你瞧瞧吗?” 能让晋安长公主称得上新鲜的东西倒是少见,崔时音被提起兴致来,“不知是何物能让我大开眼界?” “不是物品,是个人。” “人?”崔时音疑惑道。 李湛听到她们这边的动静,也望向晋安长公主。 晋安长公主没有迫切地说出答案来,而是神秘一笑,拍了拍手心。 随即从屋外传来一道优雅的笛声,伴随着扭动着细软腰肢的舞女,一翩翩白玉郎吹着玉笛,缓缓迈入正厅内。 眼如点漆,面如凝脂。那玉色的笛子横在他的朱唇旁,竟让人生出蹂躏的冲动。 一曲毕,白衣男子放下手中的玉笛,“和鸣拜见长公主殿下。” “起来吧。这两位是我请过来的客人,崔夫人和李公子。”晋安长公主瞧着美人儿,心情大好的介绍道。 和鸣甚是乖巧,听晋安长公主向他介绍两位客人,潋滟的桃花眼微敛,冲崔时音弯腰行礼,“见过崔夫人,见过李公子。” 崔时音点点头,以示敬意。 “和鸣且坐到崔夫人面前去。”晋安长公主指了指崔时音身边的位置。 崔时音抬眸望了望对面,李湛的脸已经黑沉下来了。 “夫人,我给您倒酒。” 和鸣那双多情眼一眨,立马款步来到崔时音旁边的坐席上。抚弄玉笛的素手微抬,拎起桌上的酒杯,便要帮她倒酒。 “她今日在马上受了颠簸,喝不了酒。”李湛在对面冷不丁的插嘴。 随后,起身把桌上琉璃盏中不知何时已妥帖剥好皮,均匀切成块的水果端起,缓步走上前,放置在崔时音面前的案桌上。顺带把碍眼的男人挤开。 “夫人,吃点水果吧。” “夫人,里头是果酒,甘甜可口。”和鸣也不着恼,在一旁拎着酒壶,冲崔时音温声道。 唔,左边的是果盘,右边的是果酒。 崔时音夹在中间,顿时头都大了。 “水果原汁原味,没有加酒,不冲人,”李湛咬牙隔着崔时音看着对面的和鸣。 “果酒温醇,也不冲人。”和鸣温柔道。 晋安长公主支着下巴在上面看热闹看的正欢,她可许久未见如此有趣的画面了,当真是甜蜜。 崔时音看着她的表情,已不指望她能开口帮她解围。下好决心,一咬牙,推开面前的两只手,端起茶杯。 “我喝茶,喝茶最解渴。” 两人俱是一僵,纷纷拿眼瞧着崔时音将一盏茶灌入肚中。 晋安长公主干脆趴在案桌上强咬着牙憋笑,生怕笑出声来,等会被向来脸皮薄的崔时音听到,以后会不搭理她。 李湛耳聪目明,先前便对晋安长公主向崔时音介绍男子就颇为怨念。好不容易将那些男子挤下去,如今又来了一个小白脸,怨气便当得上妇人抓到自家丈夫在花楼喝酒的时场景了。 “阿音觉得和鸣如何?”晋安长公主不嫌热闹大,问崔时音。 崔时音顿觉头皮发麻,左边锐利的目光有如实质。 “尚可。” “和鸣善吹笛抚琴,亦会锤肩按摩,煲汤炖煮佳肴。正巧你孤身已久,我把他送到你府中如何?” 崔时音还未作答,便听见左侧男人的呼吸声加重。 右侧的和鸣倒是欢喜的很,侧身朝晋安长公主行了一礼,随即含情脉脉的看向崔时音,“多谢殿下,和鸣必将好好伺候夫人。” 崔时音僵笑一声,待要拒绝。 左侧的男人却更快一步,“我府中正缺抚琴弄笛之人,方才和鸣公子的笛声颇让我生出知音之意,不知殿下可否割爱?” 晋安长公主和崔时音俱是怔愣在地。 李湛?要和鸣?! “李公子,当真要和鸣?” 李湛面无表情回道,“当真。” 这下,晋安长公主不知如何回答了,抬头望向崔时音。崔时音目视前方,不与她对视。 她先前听得分明,晋安长公主趴在案桌上笑的可欢乐了。 “和鸣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和鸣转而含着泪,坚定道。 方才还说要跟着崔时音走,好好伺候她呢?如今倒对晋安长公主依依不舍起来了。 对此,李湛嗤之以鼻,就知道这小白脸没安好心。 “殿下的美意,妾身心领了。只是我在府中并不算孤单,有许多事情要做。”崔时音为免尴尬,回道。 李湛听到崔时音拒绝,嘴角上扬,“既然和鸣公子不愿跟我,那便算了。” 晋安长公主在上面看的明白,只怕是李湛不愿让阿音收下和鸣,才会出此言。 只是事已至此,她原本趁着自家弟弟不在的工夫,要为自家好友寻个乐子的心思也歇了下来。 在事情告一段落,三人欣赏轻歌曼舞时。晋安长公主身边的丫鬟前来报事。 此刻厅中明亮,李湛的视线恰好可以看清上方的晋安长公主在听完丫鬟的话后,脸色惨白中透着不正常的艳红。 崔时音也明显感觉到了晋安长公主的不对劲,将要出声询问。 晋安长公主唤停歌舞,开口说,“今日的宴饮便到这吧,想必你们也乏了,早点回去休息吧。阿音,我们以后再聚。” 说罢,也不给崔时音问话的时间,让身边熟悉的丫鬟把他们送了出去。 崔时音正在车内蹙眉想着,车帘突然被一双大手掀开。 “夫人,可否一起同乘?”李湛问道。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他是有马骑的。 见崔时音默不作声的看着自己,李湛愁眉苦脸的看了看自己的下部,“今日在临江王府骑了马,又在长公主府中展演武艺。现在骑马有些困难。” 若是如此,李湛只怕是腿受了伤。崔时音忙挪开位置,腾出空间来,还特意在上面放了个垫子,“快进来吧。” 李湛一步一挪的上了马车,坐在软软的垫子上,闻着淡淡的馨香,心里美得很。 “你的腿可是痛?” 瞧着她倾身,一脸关切的模样,李湛脱口而出,“痛。” “那等会先别回府,马车直接到医馆去。”崔时音着急的吩咐车夫。 “是。” 李湛从温柔乡中清醒过来,若是真去了医馆,大夫说自己没事该怎么办? 就在他想着该怎么装才能装的让大夫确信他的腿受了伤时。崔时音将身后的纹锦靠枕拿出来,轻轻垫在他的身后。 “你靠着,腿放着吧。这样会好受些。” 李湛顿觉还是不要杞人忧天的好,好好享受当下的温柔才是正经事。 但事情偏偏不如他的愿,马车在行驶的途中,突然猛地停下来。 崔时音原本在倾身帮李湛调整靠枕的位置,一时不妨,往前一倒,恰好趴在李湛的双腿上。 李湛下意识的将伸出手将人揽住,绵软的云团挤压着坚硬的双腿,低头瞧去一道雪白的深沟映入眼帘。 “你怎么流鼻血了?是撞到哪里了吗?” 第49章 崔时音刚稳住身子,从李湛的腿上爬起,抬眸便瞧见他鼻下冒出殷红的 崔时音刚稳住身子,从李湛的腿上爬起,抬眸便瞧*见他鼻下冒出殷红的血,忙上前想要查看。 一阵馨香扑鼻而来,李湛喉结滚动,眼神闪躲,“没事。” 打算用手背去擦拭下淌的鼻血。 明明在沙场上见惯了生死的人,今日怎么如此不争气。 “我这里有手帕。”见他想要直接用手背去擦血,崔时音下意识的眉头一皱,从袖中拿出手帕来递给他。 李湛接过绣着牡丹花纹的手帕,上头还带着香软的余温,有些不舍得让血玷污了。 见他迟迟不动,崔时音又从他手中拿过手帕,想要亲自帮他擦拭。 李湛甚是乖巧的静坐着,微微仰起头。 轻柔的触感落在鼻间处,李湛微眯着双眸,享受着此刻的静谧。 “好了。”崔时音细心地将最后一缕血丝擦掉,轻声道。 此刻手中的帕子已经不成样了,于是便把它放在一旁的小桌上。 处理完李湛的事情,听到车帘外的车夫来报。 “夫人,刚才有个小孩突然闯到马车前面去,被撞伤了。” 听到有人受了伤,还是个小孩。崔时音忙掀开车帘一瞧,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男孩正卧倒在前方,生死不明。 “快把他抱起来,放在车上去看大夫。” 也不用崔时音多嘱咐,车夫立马跳下车来,将小孩抱上了马车,低头一看,心里叹了口气。 可怜见的,满脸都是血污。瞧着这张稚嫩的脸,跟自家小儿差不多年纪呢。 四周围着一群凑热闹的人见马车中露出一张姝色至极的脸,便晓得定是一位尊贵的夫人。 “这位夫人不知是哪家的?还算有点良心,能把小孩带到医馆里面去见大夫。” “唉,这要是其他的大人,怎会管这么多呀。” “可不是嘛,周大这小子,人家只是偷了他一个包子,便一路赶人赶到了大街上。这不,见撞到了不能惹的了,就立马跑掉了。” 小男孩大概六七岁的年纪,与叔父家的时景相差不大,这个年纪本该是承欢于父母膝下的。却沦落的个流落街头的地步,这世道当真是吃人。 崔时音瞧着心有不忍,小小的一个人害怕的颤动着睫羽,蜷缩在马车里,便轻声问道:“小兄弟,你现在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饿不饿?我车里面有东西吃,你要不要吃?” 说罢,便从车上点心盘里面拿了一些茯苓糕点出来,递到小男孩面前。 小男孩眼睛紧紧盯着茯苓糕,透着渴望,却不敢伸手出来拿。 崔时音注意到他的手上也有擦伤,上面沾满了黑污的泥土。便想着用手帕沾水给他擦擦。 但忆起身上仅有的一条帕子已经用来帮李湛擦血了。 于是直接素手托着糕点,递到小男孩的嘴边,柔声哄道:“吃一点吧,我来喂你。” 旁边的李湛维持着虚弱的人设,睁着双眼睛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中的酸味渐浓。 刚才他也只享受了擦血的服务,可从没吃过夫人亲自喂的东西。 “夫人,我这里有随身携带的牛肉干,吃这些更容易饱腹。” 李湛从腰间系的荷包里面掏出牛肉干出来,放到小男孩面前,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他张开嘴巴。 小男孩看着眼前的牛肉干,眼神一亮,很明显对牛肉干的兴趣要比茯苓糕更浓郁一些。 崔时音见此莞尔一笑,将茯苓糕放回了盘子中。 小男孩从李湛的手里拿走了牛肉干,并没有立即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反而是将牛肉干郑重其事地放在怀中。 “谢谢贵人。” 许是得到了食物心中欢喜,小男孩终于在崔时音两人面前开了口。 李湛瞧着他拿着食物不吃,问:“怎么不吃?” 小男孩抿唇,飞快看了他一眼。“我还不饿。” 怎么可能会不饿呢?刚才看到牛肉干和茯苓糕时,两人明明看得出来他是想吃的。 “别担心,吃完了这里还有。”李湛许是看出来了,开口道。 “这是贵人们的东西,我不该多拿,拿一点就行了。” 小男孩犹豫片刻,还是拒绝了。 崔时音见他如此有礼又懂事,看着并不像贫苦人家的孩子,倒像读了点书的富贵人家,不知是何原因沦落到此境地。 “不用担心,我们这里还有。” 李湛看着小男孩明亮的眼睛,心里不是滋味,将荷包解下,递给他。 “这里面还有很多牛肉干,你且先吃。” 小男孩犹豫片刻,终究是肚子过于饥饿,将牛肉干分成两半,一半大的放回怀里,手里的一小半三五除下,嚼烂咽下去了。 怕他口中干燥,卡住喉咙,崔时音还特地倒了温水放在他手边。 待他将口中的东西咽下,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有了先前的互动,小男孩眼中的警惕散了不少,“我叫沈周。” “沈周?”李湛皱着眉头,觉得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你父亲可是叫沈从?姐姐是不是叫沈娇?” “是。”提到父亲和姐姐的名字,小沈周眼中充盈着悲痛,声音哽咽起来。 听着李湛话语中的意思似乎对沈周的身世有所了解,崔时音抬眸望向他。 “你跟你姐姐不是一起洛城的吗?她人在何处?” “姐姐……”沈周声音断断续续,“姐姐不见了,我到处找都找不到。本来想要去衙门告状的,但是一直被周边的地痞流氓拦住。后来我偷偷寻了个机会跑了出来,实在是饿得太慌了,就偷了别人的包子。” “大人,你是不是衙门的人?能不能帮我找一找姐姐?” 此案件不是李湛负责的,当时是听说过,有一个女子带着幼弟从外地辗转到京城告状,其后牵涉到皇亲国戚贺兰家。但是他没有想到从衙门出去之后,沈周他们会经历如此遭遇。 “她什么时候不见的?可有跟你说过什么?” 一个女子能够经历重重阻拦带着自家弟弟到洛城来,不可能走的时候不打一声招呼。 “姐姐说她要去见一个人,让我一个人乖乖在客栈里面呆着,她马上就回来。”沈周用乌漆抹黑的手擦拭着泪水。 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在洛城消失几天,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崔时音两人在一旁默然不语,他们不敢把猜测说出来,也许让沈周保持希望才是一件好事。 “别担心,在天子脚下你姐姐不会出什么事情的,想必是有急事,忘记通知你了。” “我是洛城人,会帮你找找的。这段时间你要是没有地方去,可以住在我那里。” 从李湛的话语中不难看出,沈周的姐姐是个坚毅的女子。对于沈周,崔时音是同情的。 虽然她不是衙门,无法替他们申冤,但在关键时刻,也愿意伸出援手。 “不可。”李湛开口说道,“我是男子,又是衙门的人,他住我那里是最妥当的事。” 崔时音道:“我那处院子有很多空房间,可以照看得了他。” “非是如此,此事颇为麻烦,还是要衙门出面办理最为合适。夫人若是担心他。可以常来我的住处看望。” 李湛摇头,他出声打断并非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沈娇一事,牵扯到洛城一些势力,甚至与贺兰府牵连很大。 夫人好不容易从贺兰家脱离出来,一大堆糟心的事情,已经够烦心的了。他不想再让其他事情去干扰她的生活。 崔时音是颇为信任李湛的,见他如此说,便转头望向沈周。 沈周已然明白眼前的男子是衙门的人,能够帮他寻到姐姐。而且看起来也是善心之人。 如今他已经无路可走了,便费力地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跪在崔时音两人面前。 “谢谢大人,谢谢夫人!” “快起来!” “不要跪!” 崔时音连忙抓住他右侧手臂,想要将他扶起。 李湛也在他跪下之前抓住了他左手手臂,两人的话语动作出奇一致,对视一眼,倒是颇有心有灵犀之感。 崔时音见此微愣片刻,待沈周不再跪下去,便松开了手。 李湛也是轻咳一声,朝沈周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随便向人下跪。我帮你是我份内之事,岂能受此大礼。” 沈周虽小,但也知道自家遭此横祸,境遇大落,平日里和颜悦色的亲人都冷眼相对。 那些所谓的主官没有一个出来为他们申冤,都是站在那个侵吞他家财产,把父亲害死的恶人身边。盖因那个恶人身后有地位更高的人帮他撑腰。 姐姐出去之前曾万般叮嘱他不要信任何人。 但沈周觉得眼前的夫人和公子能够收留他,帮他找到姐姐,是雪中送炭的行为,应当是可以信的人。 更何况这个时候他身无一物,不试着去依靠眼前两人,又能依靠谁呢? 崔时音自小受过折磨,便瞧不得小孩子遭此磨难。见沈周小小年纪,便已如惊慌之鸟,很是心怜。 “夫人,医馆到了。” 恰好这时,车夫在外唤道。 崔时音看着眼前两个腿脚不便的人,有些担心。就算她能扶,也扶不起一个成年男子再加一个小孩。 “夫人,走吧。” 就当崔时音准备将车夫唤进来时,便亲眼瞧得李湛直起身来,轻松的将一瘸一拐的小沈周单手抱起来,一只手还伸出来示意她搭上去,丝毫没有腿脚不便的模样。 “李公子不是腿痛吗?”崔时音微眯着星眸,盯着李湛的腿,一字一句问道。 第50章 李湛刚要迈出去的步伐立马停下,身子僵住,眼神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 李湛刚要迈出去的步伐立马停下,身子僵住,眼神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 崔时音见他如此模样,心中便猜到他的腿定是没有问题的。 罢了,谁让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深吸一口气,道:“医馆到了,先让大夫瞧瞧吧。” 说罢,便率先下马车,往医馆方向走去。 李湛跟个犯了错的小孩似的,偷偷的觑着崔时音的脸色,见她脸色不好,连忙带着沈周跟上前。 殊不知两人本是气质异于常人,一出马车便引人注目,这不一前一后进医馆,就被不远处一辆马车中深如渊潭的双目注意到了。 崔时音似有所察觉,转身往后面扫视了一圈,却不见任何异样。唯有一辆马车从眼前缓缓驶动。 “怎么啦?”李湛跟在后头眼巴巴的看着崔时音。 “没事。”许是自己产生的错觉,崔时音转身回道。 * 马车从医馆一路往长公主府方向驶去,直到在后门停下。 从马车中下来一位罩纱青衣的男子,容貌俊朗,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可忽视的气势。 “青公子回来了?”早在后门候着的劲装仆从,忙奔上前去将男子迎入门内。 待四周无人之际,弓着腰,朝青公子低声恭敬道:“那位今天又过来了,刚刚才走。” 青公子脚步一顿,“今日还有谁来到了府中?” “今日正午时分,殿下请了以前贺兰府的大少夫人和在衙门办事的李湛大人来府中做客。”仆从回道。 青公子听到此处,神色莫名。但旁边的仆从明显感受得出来,此刻主子的心情并不好。 青公子一路脚步不停来到长公主居住的院中。 平日热闹的院子,此时并无多少人在伺候,空洞洞的,额外的昏暗冷清,像是能把人吞噬的深渊一般。 推开房门,馥郁的香气夹杂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往门口争先扑来。 晋安长公主不似寻常华丽的盛装打扮,而是穿着寝衣,卸去钗环,坐在镜前梳着乌黑顺直的头发。 男人的到来没有吸引到她的一丝眼光,只是不断的望着铜镜,眼神发直,有一下没一下的拿着檀木梳子梳发。 男子的脚步声不断靠近,最终离她几步之遥,声音凝涩。 “他来了?” 晋安长公主并不作声,但是从她白色寝衣中隐隐露出的浅粉的痕迹可以看得出来,方才发生了令人作呕的事情。 良久,房间中传来一道幽幽的女声。 “他说我长得特别像我母后。可惜母后死了,他便只能找我寻求慰藉。阿济,你说我们为什么要这么苟延残喘的活在世上?” 望着她平静的面容,青公子也就是刘济,攥紧双拳,紧闭双眼,压住心中的悲愤。 想要张口对她说,往后定会将那人碎尸万段,他们不会再过这样的日子。 但在瞥见她脖颈上的红印后,安慰保证的话犹如千斤重,迟迟无法从口中说出。 他们都是暗夜中的狼,受伤的时候只会自己独自舔舐伤口,过多的言语只会造成惊扰。 “他都配活下去,为什么我们不能?如果我们要像母后一样一死了之,那我们所承受的痛苦,谁来帮我们报?” “对呀。”晋安长公主忽的一笑,“我们就算要死,也要先看着他死。” “他的时日不多了,一个月后,他的生辰之日便是他的死期。”刘济平静道。 “你和太后那边都准备好了?务必要斩草除根,你要知道你并不是太后的唯一孙子。” 刘济看着窗外逐渐黑沉的天色,道:“放心,没有一个人能跑得掉。” 晋安长公主对刘济的狠心自然是放心的,毕竟他都能做出将招惹崔时音的人全都不顾情面的驱逐出去,其中甚至包括太后的亲弟媳。不过怕他有疏漏,提醒他一两句。 见她的神情比之前要舒缓许多,刘济背着手漫不经心问道:“今日请了客人?” 晋安长公主一怔,旋即挑眉笑道,“是呀,最近苦闷的慌,便寻了时音过来,随同的还有一位与洛城青年才俊截然不同的男子,极合我们两人胃口。” “时音自从和离之后,还真别说,容光焕发,神色明显比之前要好许多了。如今排在她府前的青年才俊只怕加起来都能绕整个洛城好几圈了。” 刘济侧头望了她一眼。 晋安长公主是真心觉得,似崔时音这样美好的女子,与他们之间不应该有过多的纠葛。 但身处黑暗之中的人,怎会止住不往光亮之处扑去呢。 刘济明显是斩不断对阿音的情谊,但他们现在是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的,越是纠缠越深,对她越是危险。 “我看她如今过得很好,你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晋安长公主叹了口气,说道。 “而且她已经离开了贺兰府,在众人的眼里名义上已经与你和离了。这不是你松口的吗?” 晋安长公主是最明白贺兰府的情况不过了,如果不是刘济点头,贺兰府的那些人绝对不会让崔时音轻易离开的。 原本因为此事太后就已经对崔时音颇有言辞。但毕竟大事在前,没有过多计较。 若是她知道刘济还对崔时音念念不忘,那日后定将有雷霆手段来处置她。届时她一个柔弱女子,又能承受得了多少呢? 刘济转身面向晋安长公主,徐徐道,“我一日未死,她便是我的妻。我的妻子不是谁都能来招惹的,要是谁敢把爪子伸过来,我便把他的爪子剁下,碾碎!” “觊觎我妻者,死!” 话语轻柔,却带着不可轻忽的坚定和疯狂,让人不寒而栗。 晋安长公主怔怔的望着他,忽然觉得他一点都不像父皇母后,反而像上头那个癫狂的人。 这厢,李湛和崔时音带着沈周到了医馆之后,便让大夫仔细瞧瞧他的腿。 所幸的是情况并不严重,打上石膏夹上板子,注意不要轻易挪动,过一段时间便可恢复自如。 说罢,便要给他们开好药带回去。 沈周这边有人需要看顾,李湛便主动跟着大夫大药房拿开好的药包。 带他跟着大夫一走,沈周连着偷看崔时音好几眼,仿佛她脸上有花似的。 崔时音饶是被人注视惯了,也挨不住小孩又止的眼神。 “怎么了?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沈周害羞一笑,挠了挠头。“夫人,你刚刚是在因为李大人撒谎,生他的气吗?” 见沈周一个小孩子还在担心她和李湛置气,崔时音觉得脸颊发热,轻声回道,“没有。” 听到此话,沈周舒了一口气,展颜一笑,他是真的觉得李大人和夫人都是极好的人,不想他们吵架,生分起来。 “我便知道,夫人不是因为李大人撒谎而跟他生气,而是因为担心李大人。就像以前爹爹每次外出喝酒应酬时,娘都会说他,也是因为担忧爹爹的身子。” 听到沈周拿她和李湛跟他爹娘做对比,崔时音不由得怔愣片刻。 正要开口跟他解释并不是这个样子的,便见到李湛一脸春意的挂着笑脸站在门前。 显然他是听到了沈周和崔时音的对话。 崔时音不知为何心乱如麻,不敢与他对视。 她不动李湛可耐不住,大步走到两人面前,呼噜了一下沈周的头,以示赞扬。 随即,情意绵绵的双眸直直的望向崔时音,“刚才是我的错,让夫人担心了。我发誓往后绝不会做出此类事情来,凭白让夫人为我担忧。” 崔时音眼神慌乱,做不到与李湛对视,本能让她选择不回答李湛的话。 李湛见她如小白兔般受到惊吓缩回自己的窝里,轻笑一声。 “夫人今日能否原谅我?若是夫人还是生气,我任凭处置,只要夫人能消气。” 这般姿态与寻常夫妻吵架时,丈夫低声下气哄妻子的模样何其相似。 旁边前来问诊的人见着他们,便误以为两人是尚处于新婚,正在打情骂俏的小夫妻,便劝道:“小娘子我看你这个丈夫是极好的,抱着孩子进来还主动去抓药付钱呢,哪像我家这位,只知道翘着腿在旁边坐着。” 被人当面误解,崔时音脸上的红云一下子蔓延到了耳后,开口想要解释。 李湛却咧着嘴,大声回道:“谢谢嫂子关心,不过夫人生我的气是因为我的不是,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大嫂摇了摇头,“哪有什么应不应该的?有些人就算是应该,也不会去做这些事情。单看的是这个人是不是把女人放在心里面,若是不放在心里面,便是唤上千万遍也无用。” 李湛一听,颇为认同,他将夫人放在心里面才会想着去帮她做任何的事情。即便是他以前从来不会做的事情,也甘之如饴。 崔时音闻言也是心有所动,侧身望了李湛一眼,恰好他也在看着她,眼中的爱意是明晃晃的。 像是被烫了般,崔时音收回自己的视线。 她还有更多的事情没有去做,更广阔的风景还没有去看,男人只是她未来众多微不其道的选择之一。【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 宁愿她恨我,胜过将我抛之脑后 洛城近几日越加繁华喧闹,盖因陛下的万寿节在下月快要举行。听着朝野议论,不少驻边的将领赶来祝寿,更有一些外夷蛮族也派来了使节。 不过逢此盛事,百姓并不以为喜。在位的陛下是弑兄得到的位置,人众所知,朝野之间也颇有议论。 若是个仁君也就罢了,偏偏性情暴戾,穷兵黩武。在位期间的刑法比之以前更为严酷,赋税更是数不胜数,再加之近几年各地水旱不断,不少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 朝廷不思赈济灾民,反而还趁此机会追加劳役,修建陵寝,开凿河渠,所抓民工数以万计。破门入户,无所不用其极。 如今这位,每年这个时候便要举办甚么万寿节,奢靡耗费也就罢了。今年还要向洛城的百姓征收什么祝寿钱,不少经历过好几代君王的老人都闻所未闻,闹得民间哀声哉道。 崔时音铺子里的掌柜在她来店铺查看时,也跟她说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除了一些大族,整条街道几乎都被强行派了税。若有不交的,便被更士从铺里带走,下到大狱,这时就不是一点银子就能打发得了的,一家子非得动骨伤筋不可。” “真是多事之秋。”崔时音虽最近不大出来走动,但也听叔父等人在书信中说过时局紧张,各地百姓多有落草为寇,甚至结连起义者。朝廷已经派兵去镇压好几波,仍旧不断。 本以为洛城要安定些,如今看来也不太平。 “夫人,我们是不是要多置办些粮食?” 碧桃很有危机意识,听到掌柜的话语,便想到准备后头的事情去了。 崔时音沉凝片刻,“外头动荡,洛城往后也不知道能安稳多久,田庄里虽然有粮食,以防万一还是需要再囤些。” 掌柜的忍不住说道,“夫人不知,这洛城的粮食从这段时间以来,已经比之前涨了一倍了。” “这……怎么突然涨了这么多?”碧桃惊讶道。 “是因为主要产粮的地方如今天灾人祸不断。”崔时音并非不懂时事,种种迹象让她心中不安,总感觉风雨欲来。 “不管怎样,先让人囤一些。” 正在主仆几人商议时,花铺里进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嫂嫂。” 崔时音抬眸望去,只见贺兰樾形影单只的穿着文士服站在门口。平日里合身的衣服,穿在身上有些空荡。 崔时音自以为已经跟贺兰樾说的很清楚了,但他还是执迷不悟,心里叹了口气,起身便要离开这里。 “嫂嫂!我今日就要离开洛城了,有些事情要与你单独谈一下,是关于大哥的事情。” 见她毫不犹豫的要离开,贺兰樾低哑着嗓音说道。 崔时音听到此话,顿住脚步,迟疑片刻。 贺兰樾苦笑一声,“嫂嫂,放心。这次离开洛城,不知多久才会回来,我不会说出让你为难的话。” 崔时音抿唇,到底还是没离开,站在铺前,“有事便在此处说罢。” “此处来往的人太多,若是传出去,对嫂嫂也是不方便。我在不远处的茶馆订了茶座,方便些。” 在铺子里谈话确实不方便,说话间的工夫已经有好几个来往的客人在偷偷打量着崔时音两人。 崔时音犹豫一会,还是带着碧桃跟着贺兰樾来到茶馆。 恰好此时,一辆挂着陶家家徽的马车停在茶馆对面的银楼面前。崔时宁率先扶着丫鬟的手从车上下来,随即,便又笑盈盈的亲自伸手将一鹤发神情严肃的老夫人扶了下来。 一下马车,崔时宁在锦碧的示意下便一眼瞧见了站在正对面的崔时音。 两人双目相对。 崔时宁转头不知低声跟一直扶着的老夫人说了什么,只见她也转头望向对面的崔时音,眼中透着厌恶。 陶家老夫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她,崔时音瞧着她们两人的神情,心中无趣的想道。 “嫂嫂,是遇见了不喜欢的人吗?”贺兰樾似有所察觉,看向对面的人。 崔时音不想与他说太多,“走吧。” 贺兰樾闻言收回视线,轻声说道:“洛城有太多讨厌的人和心烦的事,嫂嫂有没有考虑过离开这里。” 崔时音自然是不打算在洛城久待,但是此刻各地动乱,现在待在洛城反而是最安全的。此中的思虑自不必跟贺兰樾讲明。 见她默然不语,贺兰樾眼神幽暗。 说是茶座,但实际上是个隐秘性较强的包厢,四周无人,围着遮挡的屏风,缕缕茶香溢满茶室,幽静而又深远。 “有事便说吧。”崔时音率先打破室内的平静,出声道。 贺兰樾低眸看着眼前的茶,问:“嫂嫂心中除了大哥还念着谁?” 崔时音蹙着眉头,望向他,“你问的话与你要跟我说的事情相干吗?” 贺兰樾抬眸凝视着她,平静而又执着,“相干。” “这是我的私事。”崔时音不明白贺兰樾到底在执着什么东西,屡次的拒绝难道不能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嘛,“你若是只想说这些,那我们也没必要再谈下去。” 说罢,便要起身离去。但眼前突然罩上一片黑影,一块布蒙住了崔时音的嘴鼻,瞬间一股说不出来的气息传入肺腑,与之前那间房间的香很像。 崔时音心中猛然一沉,想要呼救挣扎,却在迷蒙之中听到门外的倒地声,和贺兰樾慢慢向她靠近沉凝着的脸。 “三公子,咱们真的要把夫人带走?” 安福坐在马车前头,回头看着马车内。 车内虽被车帘遮挡,但从是不是因为马车疾驰而露出的缝隙中,不难看出里头坐着的男子正仔细盯着身边的绝色女子,时不时将手护在她的脑后,生怕她被磕到。 “要是夫人醒了,她……” “她要恨便恨吧,至少比把我抛之脑后好。”贺兰樾平静道。 他把崔时音的手握在手心中,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感受她在身边,自己做的并不是深夜中的噩梦。 “碧桃她醒过来,一定会去通知其他人找上来,到时我们也无处可去。”安福还在试图劝解他。 “安福,你不愿意跟着我吗?”贺兰樾抬起双眼,问。 安福愣了片刻,苦笑一声,“主子忘了,以前跟着您的时候我便已经发过誓无论到哪里都会一生一世伺候您。” “那便什么都不要问,吩咐他们转向去云州。”贺兰樾冷静吩咐。 云州与之前所定的方向随州截然相反,走的路也是不一样的。面对主子突然之间改的注意,安福欲要开口,抬头却瞧见贺兰樾不容置疑的眼神,便晓得自家主子已经铁了心要带着夫人远走高飞了。 于是,只能编个话语给随行的人听。说主子受好友邀请要到云州去游学,临时改变行程。 随行的人多为贺兰府的仆从,自然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哪里知道自家公子的马车里头躺着前大少夫人,只晓得公子身边带着一个女人,甚是娇宠。 还在暗地里感慨,到底是世家子弟,身边美人不断,连游学都要带上女人。 幸得此时快值万寿节,路上来往马车络绎不绝,无人注意到一辆原本驶向随州方向的马车改变了,绕向了左边通往云州的路。 待碧桃醒来后,才发现崔时音等人早已不见踪影,心里焦急万分,询问茶馆中的人,只说没见到。 生怕夫人出意外,慌忙之中奔向衙门,恰好撞上正要外出的李湛。 看着她慌慌张张,满头大汗的模样,李湛心中顿觉不妙,问道:“碧桃,是不是夫人出了什么事情!” 碧桃含着泪点头,口中催促道:“李公子,我家夫人被三公子掳走了。你快救救她吧!” 话还未落音,眼前的男人便已翻身上马,往城门方向追去。 第52章 我只后悔没有早日带嫂嫂远走高飞 待崔时音悠悠转醒时,映入眼帘的便是昏黄火光下,布满蜘蛛网的屋顶,和一旁已然倒塌,面目龟裂的佛像。 伴随着屋内人的话语声,外头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很明显迫于大雨,贺兰樾等人不得不在路上的破庙中休整。 崔时音想要挣扎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脚竟被软绸系住,无法动弹。 “嫂嫂醒了?” 崔时音冷着脸看着一旁正烤着衣物的贺兰樾,“贺兰樾,你可知你在干什么?” 贺兰樾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低垂着双眸,温声道:“知道,我在犯法。” “你既知犯法……” “但我不后悔。” 崔时音皱着眉头,待要继续相劝。贺兰樾抬起双眼,紧紧的凝视着她,眸中带着昭然可见的偏执和快意。 “我只后悔没有早日带嫂嫂远走高飞,这样后面就不会有这么多男人觊觎你。” 疯了,当真是疯了。 崔时音骤然觉得眼前的男子早已不是往日温和文秀的少年,原以为他随着世事变迁会将心中的执念忘记,谁知他如此疯魔。 “你光天化日之下将我迷晕带走,已是丑闻。此事若是传出去,就不怕家族名声受损吗?你从小饱读经书,当知道何为伦理纲常,何为君子所为。”崔时音看着他这般模样,试图以大义晓之。 “嫂嫂忘了,我修玄,学的也不是什么儒家正统君子之道。况且嫂嫂早已与大哥和离,你我之间何谈伦理纲常?便是大齐朝的律法也没有规定叔嫂不能成亲的。”贺兰樾含笑道。 论起辩驳来贺兰樾丝毫不逊色于好友景桓,不然当时万峰书院的大儒不会轻易收下他。 见他油盐不进,崔时音也懒得与他理会,只生着气把头一侧,眼不见心不烦。 听着贺兰樾话语中的意思,碧桃应当是安然无恙的,只要她无事,相信没过几日,就会找人来搭救自己。 贺兰樾想必是要带着一行人往随州方向去,顺着路走,就不怕找不到。 不过崔时音万万不会想到,贺兰樾不走寻常路,不但没有往随州方向走,反而选了南辕北辙的路,往云州方向去。 这也使匆匆赶来的李湛失去了方向。往随州方向紧赶一段路,遇到前方歇脚的小茶馆挤满了人群,心中一凝,策马上前招来伙计。 “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大家都在此处不走?” 伙计愁眉苦脸的说,“大人,这几日雨下的太大了,前方的山路被滚下来的泥石堵住,来往的车马都通行不得。” 李湛凝着脸追问,“几时堵得路?” “今早就堵上了。” “那你可有看到一辆挂着贺兰府的马车,从这经过。”跟着李湛一路唤来的顺风驿站的随从紧接着问。 这年头能用马拉车,定是世家子弟,那排场伙计不可能没印象,回忆片刻,摇头道:“未曾,今日都是一些驴车,从未见过马车。” 听到回答,李湛急忙调转马头往来路方向奔去。 此番心急的模样竟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那位名冠洛城的时音夫人想必在小主子的心中极为重要。 随从们相互之间交换着眼色,匆匆道了声谢,将几枚大钱扔给伙计,催马紧跟。 秋风挟着雨从寺庙破败的门缝中偷偷溜进,破庙中虽然刚开始生起了两堆火。但由于预备的柴火不够,加之深夜露营,需要火源,两堆火便合成了一处。 崔时音管过家,贺兰府的下人不说全部,大多是见过她的面的。况且她容色倾城,但凡逢面*的人都难以忘怀。 是以,即便她蒙着面,在场的人还是认出她的身份来。 又见三公子态度亲昵,联想起近段时间府内的传闻,心中便有大概的猜测。 贺兰樾淡笑自若,在众人复杂的眼光之下,还将自己烘干的外衣拿起,挡住他人注视的目光,站到崔时音身前,抬手想为她披上。 可惜崔时音并不接受他的好意,即便手脚被捆住,也蜷缩着身子靠在墙边的角落里躲闪着。 “嫂嫂,此去云州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若是在路上受了凉,身子骨怕是会吃不消。” “去哪里?!”听得贺兰樾要去云州,崔时音一直紧闭着的嘴终于问出话来。 贺兰樾柔声回道:“去云州,嫂嫂不是颇为向往那里吗?” “你莫不是疯了,抛开学业,带我去千里之外的云州。”崔时音颇为不解道。 殊不知不止她一人这么想,其他一直跟着贺兰樾的下人也是这般觉得。 “云州在海边,风景与洛城和随州截然不同,气候温润,奇异花草甚多。嫂嫂到那边定会喜欢的。” 崔时音是喜欢这样的地方,但她不喜欢以这种强迫性的方式和贺兰樾到云州去。 “我不喜欢。” 贺兰樾手上的动作不停,趁着崔时音愣神的工夫,将外衣成功的披在她身上,“嫂嫂以后会喜欢的。” 事已至此,与他说再多,也仿佛是将拳头打在棉花上。他是铁了心,要带她去云州。 想及此,崔时音抬眸望着他,冷声道:“你既已下定决心要带我去云州,何必似猪猡般捆住我的手脚,反正不管我愿不愿意都得跟你们一起去。” 贺兰樾听多了她的冷言冷语,竟丝毫不动怒,反而好脾气的笑了笑,“是我的不是,我只是怕嫂嫂跑掉,届时荒山野岭会出现事故。” “说什么会出事故,无非是将我视作好拿捏的物件,不然怎会将我手脚捆住,你大哥以前从未如此待我过。”说到此处,崔时音侧过脸去,话语中竟带着哭音。 “我从未如此想过。”眼见心上人哭泣,贺兰樾慌忙解释道。 崔时音面对他的软声好语,只是不理,埋着头嘤嘤啜泣。 直到贺兰樾心被哭的软下来,犹豫片刻,答应松绑,才慢慢止住哭声。 红着眼转过头,还在佯作生气,“松绑作甚,不如将我的嘴封住,岂不更安全。” 嘴上的话不饶人。 但贺兰樾见她对自己使小脾气,竟无由得心中涌上阵阵甜意。 “嫂嫂勿怪,若是你不喜欢,我松开便是。” 说罢,便上前将崔时音脚上的绸带松开。 双脚终于能够活动自如,崔时音看着贺兰樾,伸出绑着的手示意。 贺兰樾笑意盈盈的望着眼前洁白如玉的手,说:“嫂嫂,一路有我照顾你,手就不必解开了。” 双手不解开,便是双脚能走,也行动不便。 崔时音瞧着他一脸笑意,心里暗自咬牙。也晓得贺兰樾不会帮她松开手,便又扭着身子,靠着墙闭目养神,不理会他,俨然一幅用完就丢的模样,看得贺兰樾发出轻快的笑声。 夜半三更时,外头的雨不仅没停下,反而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豆大的雨点打在屋顶上,顺着破洞一路滴下,让庙里都快成水帘洞了,惊得贺兰樾一行人不敢入眠,生怕破庙会塌下来。 所幸庙宇虽破,但整体还算牢固,一时之间竟也没有倒塌的迹象。 “三公子,外头这雨一时半会只怕停不了,若是明日再下,咱们要不要动身。”安福望着外面的雨,担忧道。 贺兰樾帮阖着双眸的崔时音往上捻了捻滑下的外衣,轻声回道,“要走,这里荒郊野外的不安全,往前再走会有驿站,住在驿站歇息更稳妥些。” 贺兰樾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一路上他为了躲避旁人追踪,走的路并不是大道,反而是小道。 本以为天气好,走小道也无妨,谁知出了洛城,原本晴朗的天竟会大雨连绵。 大雨天,又住在荒郊野外,即便一行人带了武器,但也怕遇到未知的风险。 或是心有所应,两人交谈完,忽然听到门外除了雨声,竟传来了人声,听着音量,似乎来的人并不少。 贺兰樾立马站起身,从身边抽出寸步不离的长剑来,护在崔时音身边。安福也急忙将昏昏欲睡的人叫醒,纷纷拿起武器严阵以待。 崔时音在旁并未睡着,一直在偷偷听着,见此也提起神来,冷静唤住贺兰樾,“帮我把绳子解开。” 贺兰樾此刻竟还在犹豫,崔时音强忍着怒火,道:“等会若是歹人,你们一旦起了冲突,我一介女流又被绑住双手,岂不是任人宰割。” “大夫人说的是。”安福着急道,“刀剑无眼,此刻且顾不上这么多了。” 贺兰樾闻言,提着长剑便要将崔时音绑着的手松开。 “啊!” 忽然,庙中响起惨叫声。 一箭矢竟不知何时直直的插入一人的眼中,血伴着眼浆四射,中箭者痛苦异常,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他们手里有弓箭。” 顿时,惊呼声四起。 “安静!你们还嫌死的不够快吗?找好地方躲着。”贺兰樾一把抱起崔时音将其放在佛像后面,出声呵斥道。 贺兰府的下人常年跟着主子在外,也见过一番世面,渐渐冷静下来,各自找到掩体。 大齐朝对弓箭和铁器的管制严格,便是外头的不速之客能弄到弓箭,也定是不多。 一道薄薄的破门将两方隔离开来。 此刻,屋外聚着一堆怪异之人。说是怪异,其实指的是他们的穿着和武器。来的人有穿绫罗绸缎的,有穿破洞衣裳的,也有光着膀子的。手中拿着的武器有刀、弓箭、斧头,也有锄头、带着缺口的菜刀,甚至还有木棍。 一行人虽奇形怪状,但从衣服和刀斧上所带的血迹,不难看着这是一群刚刚杀过人的恶徒。 第53章 钱我要,美人我也要 “大哥,里头的人都躲起来了,干脆让兄弟们都冲上去吧。反正我们也人多,不用怕他们。” 一箭射出去之后只听得屋内一声惨叫,等了一会儿也没见里头有多余的动静。 这伙人中就有人按耐不住了,出声朝被簇拥在中间,拿着长斧,面容粗陋的彪形大汉道。 显然,彪形大汉正是这伙人的头。 “冲上去?你个呆愣子,平时教你的东西白教了。咱们兄弟的性命可金贵的很,要是里头有什么埋伏,损了一个兄弟岂不是亏大发了。”彪形大汉望着破庙中若隐若现的火光,说道。 “大哥多虑了,里面能有什么埋伏。兄弟不是早就踩好点了,就一个富家子弟带着女人和家丁而已。前面我们不也干掉了类似的吗?” 呆愣子拿着大刀,不以为然。 “你能懂什么?”紧跟在彪形大汉旁的尖嘴猴腮男子,嗤笑开口。 “瘦猴子,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是吧!”呆愣子不愧为呆愣子,听到瘦猴嘲讽他,便瞪圆眼睛拿着长刀瞧着他。 “够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给我扯嘴皮子。要是耽误了事,休怪我不念兄弟情谊,手中长斧无情。” 见两人还敢当着自己的面打闹,彪形大汉黑着脸制止。 两人这才纷纷闭上嘴,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 耽误这会儿功夫,该探明情况还是要探明情况的。对于是否派兄弟过去。彪形大汉作为老大有他自己的衡量。 手随意的指着队尾几个拿着木棍的消瘦男子,不容置疑的命令道:“你们几个到前面探一下情况。” 这几名男子被点到名,俱苦着脸,往后缩着。 他们是刚进寨子不久,本以为能在里头混点饭吃。但汤还没喝几口就被抓到前面当开头羊。 谁都明白,破庙里面的人有武器,跟前面打劫的人家完全不一样。若是他们过去指不定性命就丢在那里了。 但既进了贼窝,就没有他们选择的余地。 还不等他们缩到后头,四周的匪徒便拿着长刀如同虎狼般的看着他们。 无奈之下,只能颤颤巍巍的紧捏着手里的木棍,慢慢往破庙门口挪去。 众人皆凝着气望着几人窸窸窣窣的摸到门口,手刚搭到门,便亲眼见的一发箭矢直插为首之人的胸口。 “他们也有弓箭。” 其余人反应过来,立马屁滚尿流的边退边叫喊。 在旁围观的匪徒也没想到今晚碰上的竟是硬茬子,纷纷望向彪形大汉。 “大哥,咱们碰上硬点子了,要不要继续上?” 匪首皱着眉头,倏尔咧着嘴,露出血腥的笑容。 “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你们舍得下心放下这么大一头肥羊?” “兄弟们自然不是担忧这个。”呆愣子立马站出来表忠心。“只要大哥一声令下,咱们还怕里头那几个人不成,不过冲上去就是了。” “放心,他们有弓箭和武器,我们自然也有。里头人少,咱们人多。我就不信拿不下他们。” 说罢,匪首便吩咐人拿着武器和事先准备好的鞭炮贴着墙边走。又命令前面跑走的几名男子继续往门前走。 几名男子眼见的同伴死在眼前,早已吓破了胆子,哪里还敢再过去。 见他们如此不识趣,匪徒也不跟他们多啰嗦,直接将刀架在他们脖颈上,强令他们上前。 胁迫之下,几名男子只能蹑着脚步重新挪回门前。 此刻,处于屋内的贺兰樾一行人也是紧盯着门外的情况。 眼见的门外的匪徒狡猾,不敢直接出现,只使唤几个无关紧要的手下前来试探,一行人俱是暗自咬牙着急。 他们虽然带了弓箭,但数量并不是很多。敌在暗处,也不知对方实力如何,数量有多少? “嫂嫂,等会儿若是起了冲突,你便趁着机会往门外跑,跑出去之后只往大路走。” 贺兰樾将崔时音手上的绸带解开,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放在她白嫩的手掌心中。 事情已经到了紧急的地步,崔时音也没有时间与他多计较,将匕首握紧放置在胸前。 “公子,若有机会你等会儿跟夫人一起走。”安福在一旁突然道。 贺兰樾望着他们,张口。却被安福打断,“您手无缚鸡之力,留在此处也不过送死罢了。若是能逃离生天,我们也有生还的机会。” 贺兰樾紧捏着手中的长剑,艰涩开口,“安福,我……” “就这么定下了吧。”安福怅然道,“公子莫要再使小性子了。若是我们发生了意外,还请公子多多照料府里的家眷。” 崔时音看着眼前的场景,眼眶中盈满泪水。若不是时机不对,真恨不得将贺兰樾收拾一顿。 要不是他一意孤行,他们何必落到此等境地。 靠近门前的贼匪见屋内人没有动静,心中大喜,想要伸手推开眼前的破门。 但还能碰不到,就已然倒地,胸口跟先前的同伴一样插着箭矢。 “贼娘的,把东西赶紧给我扔进去。”匪首轻啐一声,恶狠狠的说道。 还未等屋**箭的人反应过来,破门一下子被推开。随即,几团东西被扔了进来。 噼啪声响彻破庙,惊的四周栖息在枝头的乌鸦惊叫着挥翅而起。 硝烟弥漫着整庙,崔时音等人根本无法看清门口的情况是什么样子的。但从喊叫声和脚步声中,听得出来匪徒进来了。 此刻便是再躲也躲不开,只能拿着武器与这群贼匪硬碰硬。 双方敌众我寡,纵使贺兰府的下人武艺再高强,也拼不过对方人多势众。在倒下几个人之后,还是被对方所擒。 “呸,一群好贼囚,让俺们损失了好几个兄弟。”呆愣子含着血的唾沫啐在安福身上。 安福强忍着气,道:“你们是何人,可知我们的身份?” 匪首坐在佛像前,将案桌上的香炉倒扣,香灰落了一地,轻瞥了安福一眼,“难道你们是玉皇大帝不成?落到我们的手里,管你是什么,都得给我低着头。” 随即,吩咐道:“行了,也别愣着。把这几个人身上的衣物扒光,砍了,祭奠我们死去的弟兄。” 眼见的一群人就要人头落地,立马有怕死的喊道,“大王,我有要事要禀报。” 匪首转头望了他一眼。 “我们是护送主子到云州去的。如今主子带着大夫人跑出去了。大王若是抓到这两个人,钱财是应有尽有。” “安顺!你胆敢如此!”安福见他轻易就将贺兰樾等人的行迹透露出来,忙高声制止。 安顺反而觉得自己做的并没有错,愤愤不平道:“安福哥,你一心想当忠仆没有人拦着你。但不该绑着其他兄弟跟着你一起。你瞧瞧你忠心的对象是什么人,带着自家嫂嫂私奔,临到危险时刻,又将我们抛弃,凭什么让我们忠心于他。” 匪徒见他们狗咬狗,哄然大笑。甚至还开启了黄腔来。 “原来所谓的世家子弟也会带着自家嫂嫂私奔呀。莫不是你家大夫人耐不住寂寞,两人早就勾搭在一处了。” “诸位大王不知。我家大夫人仙姿玉貌,可谓神仙中人。在洛城,便被称为第一美人。但凡见过她一面,就没有不爱上她的。公子便是舍不下她,强行想要带着她远走高飞,才落得此境地。”安顺一脸谄媚的解说。 匪徒不是没有见过女人,安顺口中所谓的神仙中人在他们眼里无非是白些嫩些而已,与其他的女人也无多大的差别。 见贼匪们不信,安顺急忙道:“不知各位大王可曾听过崔家时音?” 这帮匪徒大部分是从外地流窜过来的,没当匪徒前,出身也不高,自然没有听说过崔时音的美名。 倒是先头一名推门的男子知道,“小的在青湖边曾经有幸见过此女一眼,当真是倾国倾城,令人一见难忘。听闻此女嫁给了贺兰家那个病秧子大公子,前不久带着大批的钱财刚刚和离出来。若是此女,大哥当真是艳福不浅。” 那艳羡的表情,让在场的匪徒心痒难耐。 “安顺你这个小人!即便你出卖了主子,也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安福挣扎着大骂。 匪首见他聒噪,挑了挑眉,提着斧头上前。 “在爷眼前,也轮得到你说话。” 说罢,斧头一挥,鲜血淋漓,安福圆睁着眼倒地,再也没有醒过来。 眼见的安福死在自己面前,其余人噤若寒蝉,安顺更是谄媚不已,开口便说要带他们去搜寻贺兰樾等人。 匪首满意的点点头,尚染着鲜血的手拍了拍他的脸,“爷最喜欢识趣的人了,你小子不错,若是带着我们找到了人,你就是我们的兄弟了。” “爷我是钱也要,美人也要。兄弟们,要是找到那两人,我重重有赏。若是找不到,让他们逃脱了,咱们的项上人头可就保不住了。” 在场的贼匪闻言,俱是轰然应诺,拿着东西便要漫山遍野的去搜寻崔时音两人。 就在安顺松了一口气时,匪首冲被绑着的其余几人挥了挥手。 立马就有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拎着长刀走了过来,手起刀落间几颗人头滚落在地。 第54章 美貌可以带来罪恶,也可以是利器 半夜,许是天公作美,原本的倾盆大雨渐渐小起来。 崔时音两人趁着烟雾弥漫之际,悄无声息的从门口跑出,不敢做一丝停歇。 提起衣角往大路方向跑去,只希冀于能在路上碰到赶路的行人,或是及时赶往驿站,才能将安福等人救下。 当然这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半夜三更怎会有人出现在荒郊野外呢?即便有人也不一定是良善之人。而驿站也不是单凭他们双脚就能马上到达的地方。 小雨飘落在崔时音的脸上,即便身体已经乏累无比,但脑中却很清晰。如果再这样下去,只怕还未到达驿站,就会被匪徒追上来。 “贺兰樾,我且问你离驿站还有多远?” 两人在雨夜中奔跑,浑身湿透,狼狈不已。已不在乎仪表妆容,妨碍行动的长裙,早已被崔时音用匕首当机立断的撕裂。 贺兰樾的长袍亦然,此刻的他失去了翩翩君子的模样,跟街上落魄的乞丐差不多。不只是外表,自从破庙出来之后,他的神态萎靡,只闷着头拉着崔时音往前逃生。 见崔时音问他,才开口回道,“驿站离此处还有二十余里。” 二十余里,便是一刻不停的跑,也需得到明日才能到。如今匪徒在后追,他们又饥又渴,如何能撑到那时候。 崔时音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哑声道,“二十余里太远了,安福那边我估计也拖不了多久。如果继续跑下去,肯定会被他们追上。” 贺兰樾愣了一会儿,紧捏着她的手掌心道:“嫂嫂莫怕,不远处有一条河,只要我们坐船顺着这条河而下,不需一炷香的时间便能寻到有人烟的地方。” “三更半夜,这个时候还会有船吗?”崔时音皱眉问道。 “我们去那边看看就知道了。”贺兰樾苦笑一声,也不敢作出保证。 就在两人边跑边谈之时,忽然听到背后不远处传来呼声。 “大哥,这里有脚印,他们定是往前面跑了!” “快追上去!不要让到手的肥羊丢了!” 转头一瞧,好几只火把正往他们方向靠近,辨着声音竟是破庙门外的匪徒。 崔时音两人闻言,脚下不敢有一丝停留,加紧步伐往河边跑去。 许是苍天作美,河边处竟停着一艘渔船,船上还亮着一盏灯。 两人喜出望外,连忙招手呼叫,“船家!烦请靠岸!我们要登船。” 随着小灯摇晃,一个精瘦的汉子从船舱中探出头来,见得岸边两人狼狈的形态,又瞧见不远处晃动的火光,哪里还不晓得情况,板着脸说道。 “夜半三更要渡河,可是要加钱的。” 贺兰樾闻言松了口气,钱是最容易的事情,只要能摆脱后面追击的匪徒,多少钱都不是事。 “你且载我们到下方的村落去,钱随你开口。” 船家听见他如此豪爽,板着的脸扯出一丝笑意,竟像带了一层面具般,渗得慌。 “这可是你说的,届时不要反悔。” 贺兰樾见他还在磨叽,背后的匪徒声音越来越靠近,催促道:“自然!你快将船划过来。” 船家将船划到岸边来,“急什么,反正早晚都一样。” 火光一点点靠近,崔时音两人都能依稀看到匪徒那一张张狰狞的脸。 待登上船远离岸边后,崔时音不知为何,一直心绪不宁,不断的打量着周围。船上的物件十分简陋,仅一盏灯,一张桌子底下铺着草席,下脚的地方随处散落着一张渔网。 但不知是她眼花还是怎的,竟瞧见草席上有一大团深色的印迹。 “这位小娘子要是害怕,可到哥哥身边来,我会护着你周全。” 船渐渐划到河中央时,船家便频繁将眼神投向崔时音,见她四处张望,竟不顾贺兰樾在一旁,张口便问。 贺兰樾将崔时音挡在自己身后,冷声回道,“你划好自己的船便是,多余的话不要问。” “我便是要问又如何?”岂料,船家竟如此桀骜,登时板着一张脸。 “你!”贺兰樾虽指望着船家能够载着他们逃离生天,但他也不能忍受一个粗野之人当着自己的面调戏心上人。 船家面带轻蔑,将手中的木桨放下,抱胸道:“现在我要收船费。” “你还未到地方,到了地方我自然会给你。”贺兰樾忍着气说道。 “那可不行,我行一米水路便要加十两黄金。你自己瞧瞧已经行了多少米了?” 一米水路加十两黄金,无疑是趁火打劫。但瞧着船家的样子,是想要撂担子。岸边的火光还在,也意味着匪徒没有离开。 贺兰樾心里清楚,这个时候不能跟他闹翻,只能捏着鼻子道。 “等到了地方我自然会按照承诺将钱给你。” “你说能拿钱就便能拿钱吗!谁知道你说的是真还是假!”船家犹在胡搅蛮缠,俨然一副不拿到黄金就不开船的模样。 贺兰樾脸色也拉了下来,待要开口与他辩论。 忽然,崔时音拉了拉贺兰樾的衣袖。 “怎么了?” 贺兰樾转头望向她。船家的眼神也跟着直直望过来,看到崔时音脸色惨白,忽而一笑,令人毛骨悚然。 “小娘子果然眼利,还是被你发现了。” 边说边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几瞬之间,便直直的插入毫无防备的贺兰樾胸中。 崔时音刚要伸出手将他拉开,却在电闪雷鸣间被贺兰樾推开。 “阿樾!” 顾不得眼前的危险,崔时音倒地之后立马扑到贺兰樾身前。 鲜血顺着锋利的匕首蜿蜒而下,贺兰樾遭此袭击,已然不能动弹。但见着崔时音落泪,还是挣扎着伸出手,想要握紧长剑保护她。 奈何受伤太重,连手中的剑都无法握紧。 瞧这两人悲痛的模样,船家轻笑一声,“老子的船可不是想上就上,想下就下的。你这厮仗着投了好胎,还敢与我辩论。活该跟先头那个死守着破船的老头一样,到河里去喂鱼。” 崔时音泪眼盈盈的转头瞪向他,倾城的容貌虽被灰土遮掩住一部分,在月光之下,却格外动人,让手上人命不少的船家竟感到心痒无比,如同受到蛊惑般将手伸向眼前的月光美人。 美貌可以带来罪恶,也可以是利器。 粗糙的手抚摸着崔时音的洁白脸庞,她并不闪躲,只是面色平静的凝视着男人平庸的脸,让男人生出想要玷污蹂躏她的冲动。 粗喘着气,不满足于手上细腻的触感,开始倾身慢慢朝崔时音靠近,口中喃喃自语道:“小娘子莫怕,往后便跟着我。” 胸中上还存着一口气的贺兰樾,看着心爱之人即将被玷污,目眦俱裂,恨不得将男人千刀万剐。 崔时音闻着男人口中呼出的臭气,捏紧手中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往男人的脖颈中刺去。 男人一时闪躲不及,锋利的剑刃直接穿透了他的喉咙,如同被抹了脖子的鸡鸭般,发出“呃呃”声,随即向后仰倒在地上翻滚。 既然男人先下决心,要害两人性命。那崔时音便不可能让他生还的机会,从贺兰樾的手中拿出长剑,稳步朝男人走去。 如同以前叔父教她用剑刺木桩般,直直的往地上的男人要害处刺去。 不消片刻,原本占尽优势的男人已然悄无声息。 崔时音烟紫色的衣裙上染上大片血迹,洁白的面容被冷酷的月色笼上一层轻纱,充满危险而又神秘无比。 贺兰樾着迷看着她,这样的崔时音让他想要匍匐在她身前祈求她的垂怜。 这厢,李湛费尽心力终于打听到贺兰樾等人是往云州方向的路去。 连忙纵马奔驰循着马车印,赶到寺庙。 却发现里头竟横着几具尸体,李湛疾步从马上翻下,奔进门内。 “死的都是贺兰家的家仆,还有一个人似乎是贺兰家三公子的小厮。”紧跟着的随从检查一番后,说道。 “我刚刚检查了一下四周,没有贺兰家三公子和时音夫人的踪迹。倒是有发现一大排的脚印,往大路方向去。”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李湛紧凝着眉头,大步迈出门外,翻身上马,不顾连夜的劳累,策马加鞭往大路方向跑去。 身后紧跟着人自不敢耽搁半分,策马跟上去。 谁都清楚这一路上自家小主子是什么样的姿态,若是那位时音夫人真的出了意外,怕是会给小主子造成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许是上天保佑,这次没有让李湛无功而返。 于半途中便遇到了骂骂咧咧的贼匪们。 也是这群贼匪倒霉,没有追上崔时音两人被人截了胡。如今又遇到了李湛他们。 双方一碰面,便立马火并起来。 贼匪仗着人多势众能欺负得了贺兰家的家仆,但怎么可能奈何得了装备齐全,上过沙场的李湛一行人。 不过三下五除二就被卸下武器,外围人员溃散而逃。几名核心的匪徒被当场擒下,跪伏在前。 “大王饶命,我们尚有老小,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还请大王放过我们吧。”一身横肉的匪首丝毫没有之前杀人如杀鸡般残忍的模样,跪在地上缩着身子不断的磕头求饶。 其余匪徒俱是跟着磕头,哭诉道:“大爷,我们原先也是良民,是被逼无奈才上的梁山,求您放过我们吧。” 第55章 难掩绝色 良民二字从一帮子杀人劫财的匪徒口中吐出,竟有些莫名的讽刺。 李湛此刻没有什么闲心思听着他们所谓的无辜之处,手中的长剑抵住匪首粗红的脖颈,眼中平静无波。 “我且问你,破庙里面的人是不是你们杀的?那名女子在哪里?” 饱含煞气的话让匪首脖颈一凉,心中思量片刻,抬头待要说话时,却瞧见那个杀星如同看死物般的眼神。被五花大绑的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但还是咬牙,断断续续道:“大……大爷,那破庙里的人不是……” 话未尽,李湛手中的长剑便已划过匪首的脖颈。滴滴鲜血顺着剑锋蜿蜒而下,归于尘土。 “你们谁先说。”李湛收回长剑,眼锋扫过地上跪着的匪徒,淡淡道。 瞧着自家老大一瞬间便被收了性命,余下的匪首无一不吓得两股战战,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接任者,纷纷争先恐后的抢起话来。 “大……大爷!我先说!” “让我先说!” 在几人快要打起来时,被按压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安顺,挣扎着高声喊道。 “李公子!我是贺兰府三公子身边的人!我知道大夫人的下落。” 听到他是贺兰樾身边的小厮,身边一直抱胸看着热闹的随从,一把将他从地上拖起。 “她在哪里?” “这些匪徒在破庙杀了其他人,三公子乘着混乱之际带着大夫人一路跑到河边乘船逃离了。”安顺喘着气,指着河边方向道。 “河边有船,想必定是附近村落的渔家。顺着河流去寻,说不定能找到人。”随从见李湛脸色凝重,出声劝慰道。 李湛压下慌乱的心神,点点头,便要上马顺着河流继续追寻。 几名匪徒手上都沾了无辜者的性命,不能轻易放走。但李湛等人日夜兼程的要去寻人,如何顾得上将他们押送给有司衙门。 几人对视一眼,道:“不如将他们处置了。反正也是一群死不足惜之人。” 几名匪徒听后,深感大祸临头,如先前被他们砍杀的人般,想要挣扎着逃窜。但人被五花大绑,还未站起身来,就踉踉跄跄的跌回原地,叠成一团。 眼见反抗无果,有个一直未动弹,瘦小的匪徒出声,“大人,我认识那个船家,他是湖洋镇的胡老二,和他大哥聚着一群人,在河上专干些打家劫舍、火并的勾当,这闽河的水底下不知被他们沉了多少人。我曾经与他们打过交道,只有我能帮你们寻到那位夫人。” 李湛闻后夹紧马腹,回转马头,将匪徒从地上拎起,甩在马背上,“你来指路!若有半点差错,就去阴曹地府找你大哥去吧。” 说罢,又指着地上剩余的劫匪,道:“其余几人,将他们的手捆住,青松和青柏你们押送他们回府衙。” 吩咐完,便立马扬鞭策马顺着河流而下,寻人去了。 “李公子!我与他们不是一处的呀!”安顺眼见得自己竟落得个跟贼匪一样的待遇,奋力昂着头叫嚷。 “叫嚷什么?你一个背主的人还真当自己有功了。”青松皱着眉头,当先用绳子将他双手捆住。 “我是被贼匪胁迫的。”安顺哆嗦着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一旁的呆愣子被安顺一口一个贼匪喊得心中冒火,直接当头狠啐他一大口,骂道:“你个贼娘养的!自己像狗一样爬出来向老大表忠心,如今倒说是胁迫的,见风使舵的软蛋!” 安顺见过呆愣子杀人不眨眼的模样,不敢反驳,只缩着头在前方不语。 话说另外一头的崔时音使劲全力将胡赖子解决完后,将他的尸体抛进了河中。又将已经昏迷不醒的贺兰樾拖进船舱,放置在沾了血渍的席上,就着船上唯一干净的水,把手帕打湿帮他清理胸上的伤口。 待处理完这些,已是浑身香汗淋漓。但此刻还不是停的时候,贺兰樾胸上的匕首还未取出,伤势严重,若是再耽搁下去未得到及时救治,只怕性命不保。 幸得她学过如何划船,才不至于在黑沉的夜色中手忙脚乱。 一路顺着河流而下,接近天明之际,果然如贺兰樾所言,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村落。 这个村落似乎是个渔村,依着河而建,每家每户窗口伸出的晒竿上都挂着渔网,河边的渡口停着**艘船,村里的人赶着晨曦正要去河上打渔。 崔时音连忙将船划到小小的渡口处,贺兰樾昨夜高烧不断,呼吸微弱,急需救治。 她没来得及多想,挥手朝岸边招手,“可否请各位帮我抬一下人到医馆,我愿意出一两银子!” 岸边准备出船的人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立马抛下手中的渔网,拔腿便往崔时音的船上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一两银子的诱惑力极大,不消片刻,贺兰樾便被送到了名叫湖洋的镇上医馆中。 医馆的大夫小心翼翼的把匕首从贺兰樾的胸前拔出,为他处理伤口,过了许久,才尚处于狼狈状态的崔时音说道:“伤势太严重了,能不能熬住就要看天命了。” 崔时音虽痛恨贺兰樾的行为,但也从未想过让他死。于是张了张口,问:“大夫,依着他现在的情况,能不能送到洛城去?” 话刚说出口,她便觉得自己多问了。以贺兰樾现在虚弱的模样,怎么可能经得过长途的跋涉。 果然,面对崔时音的询问,大*夫摇头,“他再挪死得更快。当前血是止住了,但他伤口已经开始化脓,人也高烧不止,为今之际是要防止伤口感染,给他降烧。该用的药已经给他用过了,单看你相公有没有福气了。” 崔时音一直强撑着的精神在听到此话后,颓然了几分。也顾不上去纠正大夫称呼上的错误。 “这镇上可有快马报信的人?” “湖洋镇穷山恶水,多是穷苦的渔民,连衙门的人都不会来,哪有快马。若是要寻快马需得多走几十里路到县城去。” 大夫忘了一脸疲态却难掩绝色姿容的崔时音一眼,思忖片刻,忍不住开口道,“小娘子,我看你也仪表不凡。你听我一句劝,现在赶快离开湖洋镇。” 崔时音闻言,抬眸诧异的看着大夫。不知他为何会口出此言。 “你和你夫君二人是不是把胡老二杀了?那船便是他从王老头那里抢夺来的,这镇上谁人不知呀。他和他兄弟胡老大是湖阳镇出了名的渔霸,手底下几十号人,常年欺男霸女,杀人越货。如今你们杀了人胡老二,胡老大且有放过你的道理。方才你们前脚刚进门,后脚就有人去报信了,趁他们现在还没来,你赶紧从后门跑吧。” 崔时音没成想,自己刚逃离生天,又进了虎窝中。但如今已至此,又能如何。贺兰樾还躺在医馆生死不明,她若是抛下他而去,那又成了什么人。 “大夫,谢谢你。只是我……” 话未毕,医馆门外便传来喧闹打砸声。 大夫的脸色骤变,神色紧张道:“胡老大来了,小娘子,你可好自为之。” 说罢,立马弓着腰奔向门口,对着来人柔声细语的恭维,“胡老大今日一来,令寒舍蓬荜生辉。可是老夫人身子不好,我前不久制好了一批荣养丸,这就给老大装一些孝敬老夫人。” 听着大夫熟稔的语气,此等情况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那个胡老大不肯买账,冷哼一声,道:“我说高大夫你也不要给我兜圈子,赶紧把人交出来。念在往日情分上,我就饶你一次,若是还在扯一些有的没的,可别怪我不念旧情。” 高大夫沉默片刻,苦笑一声,“胡老大,大夫救死扶伤是应有之理,这有病人来,我只能救治,也不能把人推出去。” “你救的人跟我有杀弟之仇!”胡老大高声道,“赶紧让开,休要与我在此聒噪,小心我刀下不留人。” “我就在这里,休要牵扯他人!” 眼见得便要牵连到高大夫,崔时音按了按怀中的匕首,望了紧阖着双眼,昏迷不醒的贺兰樾一眼,咬牙掀开门帘,冲正中间一袒着胸,叉着粗腰的男子高声道。 望着门前一身狼狈却难掩高华气质的女子,胡老大微眯着双眼,挥手示意身后跟着的十几个人。“把她绑起来。” 面对十几个壮年男子,崔时音便是再孤勇也只能乖乖受擒。一旁看着的高大夫于心不忍,上前想要开口,被胡老大一把推开。 “滚开!” 胡老大左右打量着崔时音布满尘垢的脸,和窈窕的身形。忽然凑近用衣袖粗鲁的擦拭着她的脸,崔时音想要躲闪,却被他强力用手掌固定住下巴。 “给我老实点。” 伴随着污垢的拭去,如同明珠脱尘,崔时音姣如秋月般的玉面显露在众人眼前,占据他们的视线。 “嘶。” 在场众人见到崔时音唯有不可置信的感慨声,便是连原本怒气冲冲的胡老大手底下的动作也停顿下来,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倾城国色。 第56章 我愿做夫人的情夫 纵使胡老大一向认为自己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见得如此美色,也不免得心神摇曳。 跟着他的手下亦如此,手下的动作不由自主的轻柔起来。 崔时音极厌恶他们贪婪而又垂涎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是他们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小娘子,你且说说你今早划来的船是如何抢到手的?我那兄弟是不是被你相公所害!”胡老大缓过神,盯着崔时音的眼问道,但语气却比之前要轻柔了许多。 “与他无关,一切皆是我亲手所做。” 崔时音连望都不想望他一眼,直接侧过头,一副拒不配合的模样。 在场众人皆不相信,一个看着娇娇柔柔的女人会杀得了壮年男子。 胡老大也是不相信的,自家兄弟他自己是了解,崔时音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小娘子休要骗我,你怎么可能杀得了我兄弟?” 见他不信,崔时音抬眸冷笑一声,“我不仅杀得了你兄弟,我还杀得了你。” 胡老大摇头,挂着油腻的笑容,“呦呵!蛮烈性的!那我等会便要看看你如何杀我。来人!把她给我绑上送到我家中去,里头那个贼厮也给我抬上,等找到我兄弟遗体,我要在兄弟的灵前亲自处理他。” 听得此话,围观众人无一不扼腕叹息,一活色生香的角色,美人竟要毁在此等人手中,当真是暴殄天物。 就这样崔时音和尚在昏迷的贺兰樾就被押送到了胡老大在镇上的宅院中。 一进院子崔时音便被捆着送入了胡老大的房中。 胡老大自见到崔时音便一刻也忍不得,光天白日把其余人赶出去,紧闭房门,搓着手朝坐在床边的崔时音靠近。 “小娘子可知杀人要偿命?你相公杀了我兄弟的性命,我是饶不了他的。小娘子年纪轻轻又长得美貌,何必跟着一个短命鬼。不如趁早找个依靠,吃香的喝辣的,何乐而不为呢?” 崔时音听着此话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无非跟他兄弟一样色字当头。 想及此,低眸婉转一笑,眼波流动间,风情万千。 “我孤单一人,还能依靠谁呢?” 这般姝容,看得胡老大是心头痒痒,忙出声道:“不若你跟着我,也免遭流离之苦。” “若是我不答应呢。”崔时音轻笑一声,问道。 “不答应?”胡老大用手指轻轻挑起她洁白的下巴,似笑非笑道,“小娘子你会答应的,毕竟活着总比死了好吧。” 崔时音像是被他话中的威胁之意吓到了般,思忖片刻,才不情不愿道,“要跟你也简单,你且把我手中的绳子解开。” “这还不简单,只要你依了我,凡事都好商量。”胡老大喜出望外。 低头要亲手帮崔时音解开绳索,却没瞧见上方女人冰冷的眼神。 绳索从崔时音的手腕上松落在地,未等片刻,胡老大便一脸急不可耐的想要将她搂抱在怀。 崔时音见此急忙闪躲,胡老大扑了个空,冷着脸,刚要开口,却被崔时音截住话头,嗔了他一眼,责怪道: “我已几日没有沐浴了,身上脏的很,你急什么。” 胡老大这才重新挂上笑脸,“是我的错,我这就吩咐人抬水进来。不过娘子没有沐浴,身上也是香的,我并不嫌弃。” 崔时音听得此话,心里泛起一阵恶心。若不是怀中的匕首还在,给了她依靠,她真想当场便与胡老大做个了断。 待热水抬进来,胡老大还想滞留在房中,却被自家老母亲的丫鬟给叫走了。 崔时音关住房门,松了一口气。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如今既将胡老大稳下来,要想逃脱出去须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色字当头一把刀,只要利用美色把胡老大的命拿捏在手里面,或许她才和贺兰樾有一丝逃生的机会。 但要在重重关卡中将一个重病患带出去也是极难的事情,崔时音只希望于自己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 等她换好衣物,抓紧时间吃了点桌上的点心恢复体力后,门外才传来响动声,听着声音来的人似乎并不少。 崔时音握紧袖中的匕首,坐在床边,眼神坚毅的望着门口方向,只等猎物到来。 来人似乎在门外迟疑片刻,才轻轻的推开房门,像是担心惊扰到房内人似的。 房门又紧阖住,来人放缓脚步慢慢朝崔时音的方向靠近。 即便脚步声再轻,但落到紧绷着神经的崔时音耳中却如同雷鸣。虽不是第一次杀人,她的心仍旧提到了嗓子眼上。 来人高大的身影影影绰绰的透过屏风落入崔时音的眼中,与胡老大的矮壮身形完全不一样。 还未等崔时音反应过来,李湛那张俊朗的脸便突兀的出现在屏风前。 双目对视。 崔时音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李湛眼中的惊喜和心疼。眼睛一酸,心中的委屈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无限放大,泪水夺眶而出,手中的匕首也不由自主的松开。 “李湛……你怎么才来……” 李湛日夜奔波,在见到崔时音时,焦灼的心才彻底平稳下来。 连忙大步上前,高大的身子蹲下,将她小心揽入怀中,抬手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柔声哄道:“不哭,都是我的不对,我应该早点找到你。” 崔时音此刻什么都不想管,连日的逃亡早就让她的心神濒于崩溃,她只想痛痛快快趴在李湛的怀中哭一场。 李湛没有半点不耐,反而将满是胡茬的下巴,抵住崔时音的头顶。轻拍着她的背,如同哄幼儿般。 许久,崔时音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并不妥当,甚至说有些丢人。羞红着双颊,想要从李湛的怀中出来,却被他强行揽住。 “夫人请让我歇一会儿,我已经连日未眠。” 崔时音闻言,心中涌出几丝愧疚。若不是为了她,李湛何至于疲劳至此。 于是,连忙道:“你赶紧到床上休息一会儿。” 李湛摇头不肯,将脸深深的埋进她略带湿意的秀发中,不知想到什么,闷笑一声。 湿热的鼻息扑在耳后,崔时音的脸上红云彻底蔓延到了修长的脖颈上。 “你……你笑什么?” “我笑是因为我失而复得。”李湛抬起头,怀中的女人转过身来,直视她的眼。 崔时音被他眼中的炙热深深吸住,哑然片刻,才慌张开口,“你不是累了吗?且放开我,去床上休息一会儿。” 李湛失笑,看着眼前一有风吹草动便躲闪的胆小鬼,道:“我见到夫人就不累了。” “我……”崔时音面对李湛直白的话语步步而退。 不想给她时间说出含糊的话语,李湛双手交握住崔时音的手,剑眉舒展,唇间挂着一抹笑意,说道:“我心悦你。从相遇到见你的第一面起,你的身影便在我的脑海中出不来了。” 崔时音一脸复杂的望向他,她非愚钝之人,李湛对她的心意,她不是不明白。 只是自己刚从婚姻的束缚中脱离出来,李湛又正当年轻,两人的未来可以说微乎其微。 “夫人不必因此而困扰,我心悦你这件事若是让你造成了负担,那便是我的过错,我只求夫人不要推开我。若是夫人怕人非议,我愿意做夫人的情夫,偷偷交往。” 一个自小跟父辈驰骋沙场的将门子弟竟然能说出要偷偷做情夫的话来,崔时音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连忙摇头道:“不至于此。你还年轻,前途远大,不必执迷于这些事情。” 李湛见此,微笑的唇角放下来,肉眼可见的委屈,“夫人,可是厌烦我?嫌我年纪轻。” 崔时音顿时觉得头痛,“不是,我并不是嫌你的意思。” “那夫人便是答应了。”李湛惊喜道。 “我……”崔时音一时无力,面对李湛的胡搅蛮缠,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李湛这个混头,只当崔时音应了下来,飞快的吻了她的脸颊一下。 还未等崔时音反应过来,他自己便羞红着脸,扭捏道:“这是我的初吻,夫人就当收个定金。” 崔时音捂着烫红的脸颊,一时竟不知道作何反应,只呆呆的看着傻笑的李湛。 却不知两人的互动被门口冷峻的青衣男子看在眼里。 “公子,长公主殿下派人过来了。”李湛身边的随从青云轻咳一声,提醒自己一脸傻样的主子注意一点。 崔时音这才察觉有人进来了,那刚才李湛的动作岂不是都被人看到了。想到此处,她立马扒开李湛的手,从他的怀中出来,侧着身子,恨不得钻进地缝里面去。 这下丢脸可丢大发了。 崔时音脸皮薄,不敢面对众人,李湛的脸倒是厚得很。他巴不得大家都看到崔时音和他关系密切,免得这么多人觊觎她,跟他抢。 “你们怎么进来不敲门?”被人打断了情意绵绵的时刻,李湛的心颇为不爽。 “李公子怕是乐在其中,不曾听见门外的敲门声。”未等青云开口,旁边站立着青衣男子便冷声道,话语颇为不客气。 李湛挑了挑眉,“你是何人?” 青云才解释,“这位据说是长公主殿下派来救夫人的人,叫做什么青公子。一来便闯进门内,属下都拦不住他。” 第57章 你也配评判我 青公子?听着名字便像是晋安长公主喜欢的风格。 李湛并不是愚钝之人,自然感觉得到这个不速之客展现出来的恶意,微眯着眼,上下打量着他,“多谢殿下的好意,只是你来的晚了。夫人被我及时救下,已然无恙。” 崔时音这个当事人还未说话,李湛便自顾自的帮她客气上了。 听得他话语中透着的亲昵,青公子向来喜怒不行于色的脸肉眼可见的黑沉了几分。 李湛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丝毫不惧。 青云在旁都能感受到氛围一下凝滞起来,崔时音也意识到不对劲,到底是长公主派来的人,不好轻慢,侧回身子,待要出声缓和,却瞧见一张熟悉至极的脸。 “怎么了?”李湛察觉到她脸色不好,忙出声问道。 崔时音回过神,摇摇头,道:“无事。只是瞧着青公子有些熟悉罢了。” 李湛闻言,警铃大作。那个甚么青公子从进屋的那刻起就差点把眼睛黏在崔时音身上了,显见的又是一个觊觎者。 如今崔时音又说他长得像熟人,莫不是之前两人就相识吗? “不知青公子可认得阿济?”崔时音继续问。 青公子微微抿唇一笑,“认得。” “您与阿济可是兄妹?” “是。”青公子怔愣片刻,答道。 得到回复,崔时音蓦然笑道:“先前在景府多亏阿济帮忙,上次我送给她的糖不知她喜不喜欢。” 青公子眼中盛满星光,神情柔和,“她很喜欢,一直都舍不得吃。” 看着他说话的神态,崔时音仿佛回到了跟贺兰亭在廊亭下闲聊之时,但斯人已逝,眼前的人便是再像他也终究不是故人。 更何况便是贺兰亭回来又如何呢,她已经和离,往事不可追。 “今日天色也不晚了!我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处去寻个客栈歇脚,休整一会,明日再出发如何?” 李湛见她和讨厌的人有来有往的交谈,心里不是滋味,往前背对着青公子,挡住他的视线,冲崔时音建议道。 “不成,我们今天还得尽快离开。那胡老大在此处有些势力,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而且,贺兰樾他伤势很重,急需救治。” 说到此处,崔时音不免得忧心忡忡起来,旋即,站起身来绕过李湛朝外走去,“咱们得尽快把他送到洛城。” “夫人,不用怕。”还未等李湛开口,青公子反而率先说道,“我来的时候已经带上了洛城最好的大夫,此刻已经在帮三……他诊治了。” 闻言,崔时音压在心中的石头终于挪开,惊喜之下,竟没注意到他话语中的失误。倒是李湛颇为灵敏,但也没有多想,只认为眼前的小白脸只是话不利索。 “那胡老大已被我解决了,夫人不用担心。”李湛紧接着道。 两人既已处理妥当,崔时音自是再放心不过。 索性一行人在镇上的客栈住几日,待贺兰樾的伤势稳定再启程。 只是在崔时音不放心贺兰樾,要提出去看他时。原本一直跟着的青公子因为马腹泻的问题,临时被叫走了。 唯独崔时音和李湛两人去房间探望,见大夫在尽力救治他,崔时音便抿着唇一言不发。 “夫人,可是担心他?”待大夫走后,李湛站在她身后瞄了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贺兰樾一眼。 “自然是,他将我掳走,虽使我厌烦。但终究是一条人命。”崔时音叹气道,说实在话,若不是贺兰樾深受重伤还昏迷着,她可能当场便要他好看。 但让她眼睁睁看着他去死,终究还是做不到如此心狠。 李湛见惯了生死,对贺兰樾这种为了一己私利便将人强行带走的强盗行为十分看不惯,尤其是他掳走的还是自己的心上人。 按照李湛先前的想法,是铁定要给他一个难忘终生的教训。 如今一看,若是给他苦头吃,夫人且不是会觉得他铁石心肠。 想到此处,李湛心里不是滋味。 “夫人担心他,我却一直在担心你。” 崔时音见他嘴巴张和间,便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些令人脸红的话来,连忙伸出手去捂住他的嘴。 柔软略带湿润的触感让她的手掌心如同过了微微的电流般,酥麻感直逼心头。 李湛被堵住话,并不恼,反而冲崔时音无辜的眨了眨眼,手心下的唇角在不自觉的上扬。 “你们在干什么!”刚刚被李湛使计拦住的青公子,此刻已站在门口,脸上乌云罩顶,眸色沉沉,疾步往他们方向走来。 崔时音不曾想自己又被人瞧到窘迫的一面,尤其是此人眉宇间长的颇像她前夫,慌忙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瞪了李湛一眼。 “青公子这就忙完了,那马还好吧。”李湛不以为羞,趁回话机会还给了她一个笑脸。 可惜男人并不答复他抽空回的话,反而步步携带着威压来到他面前。 两人身高相似,俱是七尺男儿,长相也各具特色。同处一室本该是养眼的一幕,但处在漩涡中心的崔时音却颇为紧张,竟生出与人偷情被丈夫抓住的情绪。 “李公子专爱行此孟浪之举吗?!”男人的语气极重,几乎是用尽全力咬紧牙关一字一句蹦出来的。 李湛忽的一笑,轻嗤一声,“你是什么身份,来与我说这些。我和夫人的关系由得你插手嘛。” 语气之桀骜,表情之嚣张,让男人额头青筋冒出,双手握成拳头。 “那你又算什么?!” “我……”李湛洋洋自得,眉飞色舞,道:“我与夫人自然是异于常人的关系。” 说罢,还特意冲男人强调,“我们两心相通!情投意合!你明白吗?!” 此话一出,眼见的青公子怒意更甚,猛然抬头望向崔时音。 崔时音两眼一黑,她什么时候跟他有异于常人的关系了,前面她也没答应下来呀。 “夫人,他说的可是真的?” 青公子眼神固执而又脆弱的看向崔时音,如同看一个与他人有染的负心女。 崔时音咽了咽喉咙,漂移着眼神待要开口时。 李湛生怕事情还不够乱,继续添火,“我们的事情何须跟你解释,你不过一外人而已,也在此处聒噪。” “外人?”青公子冷笑道,“你也不过是一个撬人墙角的卑劣小人罢了!” 这话李湛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撬人墙角,他明明是正大光明的追求。 “你也配评判我!” 眼见的两人便要打起来了,崔时音一阵头痛,忙出声打断:“你们都出去!” 两人纷纷转头望向盛怒的女人。 “出去!” 待将两人赶出门外,崔时音才稍稍平复自己的心情,方才两人的情绪都不太正常,尤其是青公子,不知为何明明之前两人没有见过,却对李湛额外敌视。 后面还有几天要待在一处,两人指定又会闹出什么事情来。想到往后的日子,崔时音就忍不住叹气。 “嫂嫂。”前方的床上传来轻微的呼唤声。 崔时音闻言,放下心事,脚步欢快的朝床边走去。 终究是命大,贺兰樾竟然在此时清醒了。 看着心上人完整无缺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贺兰樾眉目舒展,“嫂嫂,我们现在是在何处?” “我们在客栈。”崔时音仔细瞧了瞧他的神色,见他话语虚弱,却比之前的状态要好上不好,便边往门口走去边说,“我去把大夫叫过来,你躺着不要乱动。” 说罢,便将门打开。 谁知刚一开门,两张冷着的脸便撞入眼中。 “可是贺兰樾醒了?”李湛见到崔时音便展颜问道。 崔时音点头,望向另外一个眉宇低沉的男人,“此番多谢青公子相救,可否再请那位大夫过来瞧瞧?” “夫人不必客气。”青公子扯了扯嘴角,“也不用跟我说谢和请字,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崔时音微怔片刻,随即点头。 贺兰樾能从昏迷中醒来已是上天庇佑,也幸得青公子将大夫带了过来,不然这条小命就得交代在偏僻的小镇中。 不过虽捡回了一条命,在看到李湛两人时,贺兰樾的神色并不算好看。 “你好好休息,我先回房了。” 崔时音懒得理会他的小情绪,见大夫在此,他又无生命危险,直接开口告辞离开。 要不是崔时音在此,李湛也懒得理会贺兰樾,见她要回房,连忙紧跟上去。 青公子望着两人相继离开的背影,到底是放不下心,跟上前去。 贺兰樾躺在床上眼巴巴的望着三人离去,神情幽怨,“方才那人又是谁?” 大夫抬眸面无表情的望了他一眼,“公子,请张口让我诊断。” “你不知道那人是谁吗?”贺兰樾继续问。 大夫忍无可忍,说:“我是大夫,不是媒婆。” 见李湛和青公子真的一路跟着自己来到房门前,崔时音额角的青筋都快要冒出。 “夫人。”李湛在后头唤她。 “夫人。”后头的男人也在叫她。 感情自己可以劈成两个人使唤。 崔时音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说,“我要休息了,你们自便。” 便将门关住,独留两人在门外大眼瞪小眼。 第58章 夫人的安危有我,你尽快离去 “青公子作为长公主身边的贴心人似乎格外好管闲事了些。” 崔时音这个当事人不在,两人之间更没有缓冲的余地,李湛直接毫不客气的说道。 “夫人心地善良,有时会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我受殿下所托,自当尽责。”青公子转头望向院外昏黄的天色,回道。 话语中的别有用心之人,李湛不用想便知道指的是他。 但他并不生气,他承认确实对夫人别有用心。他欢喜她,自然也希望夫人能欢喜自己,他图的便是夫人的关心,温柔和爱意。 别有用心怎么了?!谁还瞧不起谁似的。 不说眼前这个男人,还有如屋子里躺着的贺兰樾,还有其他男子难道不也打着如自己一般的主意嘛。 不过李湛觉得自己跟他们有所不同,自己希望的是得到偏爱,但也会心无旁骛的付出行动让心爱之人没有后顾之忧的享受爱意。 如贺兰樾等人自以为付出了满腔的情意,实际上只晓得一味的索取,想从夫人身上得到的远比他们付出的多。 殊不知世上家世财富之类虽能通过外力强取而得,但唯独感情需得相惜相怜相互敬重才得深入。似这般醉死在洛城的膏粱子弟是永远不懂的。 因而面对男人的所指,李湛不甘示弱的回话,“夫人是心善,才会让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生出越矩之心。” 无关紧要四字犹如钢针深深的扎进男人的心中,她明明是自己的妻子,如何在一个觊觎之人的口中成了无关紧要的人,明明说话的人才是插入的第三者。 一切都是其他男人的错,若不是他们死缠烂打,夫人也不会迫于无奈与他们纠缠。 “你没有资格说这话,越矩的人是你。” 看着青公子深如寒潭的眼神,李湛挑眉一笑,看着院子的空地跃跃欲试道。 “青公子也如殿下府中的人一般擅武?或是擅音?不如我们切磋一场如何。” 对面的男人早已此意,就在两人吩咐身边的侍从将长剑取来时。崔时音黑着脸,猛地将房门打开,“要打架出去打,不要在我院内。要是你们缺了胳膊少了腿,正巧这里有大夫,刚好可以治治,也免得赖上我。” 说罢,冷哼一声,扫视两人,继续道:“不过我倒是觉得,打之前可以先治治脑子。” 李湛两人被一顿冷嘲热讽,原本跃跃欲试的手立马放下来,紧贴着身子两侧,跟糟了训斥的小孩般,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也不说要切磋,拿长剑之类的话,就望着崔时音大发雌威。 院子里拿着长剑围观的青云等人看的目瞪口呆,挨了一瞪之后,慌忙将手中捧着的长剑藏在身后。 一场打斗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止住了,但在后面的几天,整个客栈也没一刻消停的。 两人时不时不约而同的跑到崔时音的院中等她洗漱完出来,用餐闲聊。 偏偏两人又互相看不对眼,常常三言两语间便带着火药味。让坐在餐桌前想好好吃一顿饭的崔时音头痛不已。 那头贺兰樾也不是省油的灯,常常托人传话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崔时音刚开始还去过一两次,发现他脸色虽然苍白些,但情况却在好转,并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后面便懒得再去,只问帮他诊断的大夫。 后头被闹得实在受不住,干脆整日待在客房不出来,省得找气受,也就去拜谢医馆大夫时出去了一次。 说到拜谢医馆大夫,除了卧病在床的贺兰樾外,李湛两人见她要出门也紧跟着去,崔时音便是推拒也无用,只好任由他们跟着。 在下马车前,还回头特地叮嘱,“希望两位能不让旁人看笑话。” 说罢,头也不回的进了医馆。 医馆内此刻人尚少,高大夫正低头帮一位老夫人开药方,待要开口吩咐一边候着的小徒弟去药房捡药时,便瞧见一娉婷而立的女子含笑站在门前,后头还跟着两位各有姿色的俊美男子。 “高大夫。” “原来是夫人。”高大夫怔愣片刻,匆匆起身,将人迎进来。 就坐之后,见他还要帮忙倒茶,崔时音连忙伸手止住,“高大夫,不必客气。我此番前来是来道谢的。” 还未等高大夫出声,一进来便占据崔时音座位两边的李湛和青公子便同时开口道:“正是,多谢大夫能援以助手。” 当听到对方的声音同时出现后,两人又面无表情的将脸侧开。 异口同声的动作,让高大夫一时之间有点摸不住头脑。两人看着也不像双胞胎兄弟呀。 崔时音原本上扬的嘴角此刻也忍不住耷拉下来,看着两人眼含煞气,示意两人闭嘴。 待两人安分后,才继续开口道:“前几天的事情多谢高大夫相助,过几日我便要离开湖洋镇,今日特意过来道谢。” 高大夫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夫人能为湖洋镇除了胡老大一大祸害,便是天大的谢意,湖洋镇的镇民们这几日可算睡了安稳的觉。” 崔时音摇头,指了指李湛,“胡老大不是我的功劳,是这位李公子带人除去的。” 李湛听到崔时音提起他的名字,立马昂首挺胸,面带微笑,端坐在座上,“小事尔。” “于公子是小事,对我们湖洋镇来说却是大事。”高大夫摇头道,随即上前行礼,“多谢公子为民除害。” 李湛连忙起身,将他扶起,“夫人方才也说了不必客气,高大夫何须计较这些。你帮了夫人就算是帮了我,行礼道谢却是不必。” 话语间展现着与崔时音休戚与共的亲近,旁边的男人听着冷笑不止。 崔时音眼见得两人又要起争端,便出声道:“高大夫,往后若有难处,可到洛城寻我。” 说罢,便命人将最近几日收集的医书拿出来,递给他。 “这是最近几日,我托人寻来的一些医书,想着医馆可能需要,便特意留了几本,还望不要嫌弃。” 当今不少人将医术视为自己的饭碗,生怕旁人学了去,自家人防着外人,师父防着徒弟。怎会轻易将吃饭的本领传给他人,因而市面上传播的医学知识却是很少。 崔时音能寻到一些医书,并想到将这些东西送与他,相较于自己的举手之劳,已是天大的恩德。 “在下受之有愧。”高大夫看着眼前的医书,眼带渴望,但还是推辞道。 崔时音不以为然,“医书放在我这里也是无用,高大夫收下反而能尽其能,为百姓解忧。” 高大夫这才不好意思的将医书收下,“多谢夫人的好意。不知您丈夫伤势可好?” “什么?!什么丈夫?!” 听到这两字,崔时音身边的两人一下子从座中惊起。 高大夫见两人俱是睁着眼望着他,往后退几步,吞吞吐吐道:“应当是我弄错了。” 李湛听他如此说,松了口气,退回原位,“你肯定说错了,夫人哪来的丈夫。” 高大夫亲眼见得旁边自刚开始说了一句后就一直未出声的男子冷眼看了李公子一眼,也坐回原位。 崔时音觉得这地有他们两人在,是不得安宁了。自己是来道谢的,不是来吓人的。 于是,便起身向高大夫告辞,也不理会身后的两人,命人架着马车便回客栈去了。 许是知道惹恼了她,李湛两人破天荒的没有来院中寻崔时音。 崔时音望着院中的秋千,多日被打扰的兴致也起来了,悠然自得的坐在秋千上摇晃着,衣裳上的飘带随着动作舞在半空。 崔时音忽然觉得秋千荡的幅度越来越大,忙抓紧绳索,侧头往后瞧,却见青公子面色柔和,嘴角含笑的站在身后帮她推着秋千。 “夫人可要推得高些?” “不用,快停下。”崔时音皱着眉头,出声阻止。 青公子听得此话,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崔时音避开他伸上前的手,低头从秋千上*下来,淡淡问道:“不知青公子来我院中所为何事?” 话语中的生疏,让男人压了几日的情绪迸发出来,他黑沉的眼神如同黑云压城般,充满紧迫感。 “为何李湛来得我来不得。” 崔时音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前几日与李湛的争锋相对也就罢了,现在的话语明显是越过了界限的。 “青公子!长公主殿下派你过来救我,我很是感激。如今我已无事,你也可尽早回去向殿下复命。过几日我回到洛城会亲自向殿下道谢。” 男人抿着唇,神似贺兰亭的眸子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问:“夫人是要赶我走?” “公子已完成自己的任务。”崔时音偏过头,回道。 话中的意思已然明显。 两人良久不语,就在崔时音以为事情已定时。他却慢慢说道:“殿下命我将夫人安全送回洛城,没到地方,在下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崔时音转头蹙着眉心,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何还要坚持留下来。 “夫人的安危自然有我负责。” 忽然,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高声。 崔时音这几日听到这声音,就反射性的叹了一口气。 “多余的事情你不用担忧,尽快离去便是。”李湛在门外偷听已久,见崔时音要把碍眼的人赶回去,连忙热心出声。 第59章 短暂和平 “尔非我主。”青公子抬眸冷冷说道。 “啧!你怎么死乞白赖的要留在这,没听见夫人说的话吗?”李湛对青公子的死缠烂打很是看不惯,出声嘲讽道。 对面的男人此刻并不想与他多计较,几日的相处已经让他明白口舌之利并不能伤害到对方。 要想一劳永逸,须得掌控蛇的七寸之处。 “这几日是我鲁莽了,只想着夫人不要被有心之人所蛊惑,行为却有些过届,还请夫人多多包涵。此地偏僻,离洛城路途遥远,多有匪贼出现。晋安长公主殿下亲自吩咐,在下要护着夫人安全回城。夫人一日没有安全回城,我的任务也便没有完成。” 听着青公子掷地有声的话语,崔时音只能轻轻叹了口气,抬眸望着两人道:“两位公子都是难得的青年才俊,能奔波到此救得妾身性命,妾身很是感激。只望接下来的几天,大家能够和睦相处,不要互起争端。若是你们双方有个闪失,妾身愧疚难当。” 青公子见崔时音态度松软,放缓语气道:“今后不会如此了,我一定会与李公子好好相处。” 听得此话,李湛郁闷至极。 谁晓得这个所谓的青公子如此难缠,还搬出晋安长公主出来,死活不肯离去。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往后的几天里,看来还需得严防死守。 崔时音见青公子应诺,转头望向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李湛。 “李公子,觉得如何?” 李湛回过神,不情不愿的回道:“只要他不来招惹夫人,碍我的眼,我自然也不会与他起争端。” 这话说出来也不嫌害臊,好似崔时音与他的关系不同寻常一般。 让崔时音听的面红耳赤,但在旁人面前又不好直接反驳他,只佯作没听见,直接拍板。 “那便如此说定了。” * 自从话说明白之后,李湛和青公子两人之间的争端果然减少了许多。崔时音在用餐时也终于不用憋着一肚子气了。 待大夫说贺兰樾可以挪动后,崔时音等人便决定立马起身回洛城去。 此去已过了几天的时间,李湛等人传递的消息,估计早已到了洛城。 湖洋镇是一个小镇,此地多以打渔为生,马车甚少。 但崔时音一行人又带着一个伤残,没有马车,寸步难行。 后头不知道李湛用了什么法子,弄来了一辆棚车,一辆马车。 棚车上只简陋的铺了点稻草,两面透风。马车倒是要好些,外观虽然简朴。但里头有坐垫,茶几,还熏着淡淡的香。 “夫人你先上马车。”崔时音甫一出现在门口,李湛便立马迎上前,伸出手。 仿佛没有看见一旁还躺在担架上,更需帮助的贺兰樾一般。 “我坐那辆棚车吧。” 崔时音便是脸皮再厚,也没有办法跟一个重病在床的患者抢马车坐。 “夫人不必顾忌,我昨夜问过大夫,贺兰公子他是坐得了棚车的,并无大碍。夫人身娇体弱,后面几日路不好走,怎好坐在棚车上面。” 李湛好不容易在小镇,绕了几圈才找到这么一辆马车,可不是为了贺兰樾。 要不是他重病在身,李湛甚至还想让他走着回去。 贺兰樾脸色尚且苍白,还来跟着劝,“嫂嫂你坐马车,我这边并无不方便。” 都已经需要别人抬了,还说并无不方便。 崔时音不打算与他们多言,抬步便要往棚车方向上去。 恰在这时,不远处驶来一辆带着小铃铛的香车,与崔时音出去常乘坐的那辆竟是一般无二。 前头赶车之人不正是消失片刻的青公子吗? “夫人,我在隔壁镇买了一辆马车,路途遥远,你且上车坐。” 马车缓缓驶到崔时音跟前,坐在上方的青公子低着头朝她柔声道。 崔时音看了看眼前的香车,又望了望不远处简朴的马车。 李湛黑着脸站在一旁,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隔壁半夜没有声响,竟是比他更早去寻马车去了。 崔时音敏锐的感觉到了两方暗潮涌动,就在犹豫之际,贺兰樾冷不丁的出了声。 “既然青公子又多找了一辆车出来,那我便坐这辆香车,嫂嫂你就坐前面那辆马车吧。” 李湛闻言大悦,难得对这个小子起了一丁点好感。 崔时音见贺兰樾选了这辆香车,也不夺人之美,便移步登上了李湛寻来的那辆马车中。 “劳烦青公子了。”贺兰樾在下人的搀扶下,一步一挪的迈进了香车内,对着前方脸色并不算好的男人开口道。 可惜的是,青公子并不打算跟他坐在一处,他前脚刚上马,后脚便从马车前方下去,没有一刻停留。 贺兰樾仿佛早已预料到此等结果,低声朝将要离去的男人道,“青公子是长公主殿下的身边人吗?” 男人侧过身来,微沉的眸子紧紧盯着贺兰樾。 贺兰樾是没有感觉到,自顾自的说,“不知有没有人跟公子说过,你长得很像我的大兄贺兰亭,尤其是眉宇之间。” 李湛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早就在注意两人之间的言行举止。听到贺兰樾的话,便在不远处拧着眉头细细打量着这位形似心上人前夫的竞争对手。 心中暗自咬牙,怪不得夫人会对他如此宽容,感情还是因为前夫的原因。 幸得崔时音在马车中并未注意,不然说不得又要对他使小脾气。 面对贺兰樾的问话,青公子脸色平静,语气淡淡,“这种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不过世间之大,总有人会长得相似,不足为怪。” “也是,我大哥早已过世,不可能再从坟里面跑出来。只是我们这些亲人见到相似的面容总会有些感慨罢了。”贺兰樾的目光越过一行人停住在前方不远处的马车上,悠悠回道。 “嫂嫂有时也会挂念着大兄,但到底人已逝去,其他人便是长得再像,也终究不是故人。” 青公子听得此话,竟是点点头,“是呀!再好也比不上故人好。” 如此干脆应答的话语,倒是让贺兰樾一时之间怔愣住。 李湛在不远处听得明明白白,轻嗤一声,贺兰樾不是啥好玩意儿,那个青公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跟着李湛一直走南闯北的青云算是见识到了,这男人之间竟跟女人一样,为了博得雌性的欢心,也会相互之间争风吃醋,勾心斗角。 也不知道自家莽直纯率的主子,该如何在这群手段了得的对手中抱得美人归哟。 想到此处,便上前附耳低声问道,“主子,要不要再给他们的马喂巴豆?” 正巧这时崔时音听得外头的声响,探出头来,隐隐约约间听到了巴豆二字,疑惑道,“什么豆?” 李湛立马一巴掌将附上前来的青云推开,干笑道:“没什么,我们正在说要带一些豆草在途中给马吃呢。” 喂巴豆的事情怎好让夫人知道,这都是他们为了让青公子等人滞留在此处特意使出的招。不过还是让他们给发现了,及时寻了马倌过来治好了马才没有耽误行程。 但后头对他们防备的紧,便是有心再下手,却没有机会了。 崔时音不晓得他们暗地里的弯弯绕绕,见一上马车许久,他们还未有动静,便忍不住出来查看。 李湛上前坐在马车上,亲自握着马鞭,转头对崔时音笑道:“这几日我来为夫人亲自驱车。” 面对近在咫尺的俊朗脸庞,崔时音脸色一红,将帘子放下,隔绝了李湛的视线,但也没有拒绝。 两人的亲密举止被不远处贺兰樾和青公子等人看到。 两人俱是眸色深沉,贺兰樾年纪小些,低声呵斥:“不知道从哪来的无赖子,当真是没脸没皮。” 青公子冷眼瞧着他愤愤的模样,不做言语,但在心中早已决定了该如何处置。 既然随州他不愿意去,那自然会有地方让他老实呆着。 从湖洋镇到洛城的路并不平坦,但好在这几日运气比较好,一路上并没有匪贼出现。因此除了稍许颠簸令人难耐之外,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连走了好几日,一路上也没有好好休息。建的不远处有座凉亭,凉亭下面便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 李湛立马抬手示意马车停下,掀起车帘朝里头昏昏欲睡的崔时音问道,“夫人,离洛城也就不到一天的行程。前方有个凉亭,要不要在那里休息片刻。” 崔时音坐了许久的马车,一路颠簸,不仅身上痛,头也昏昏沉沉的。见可以在凉亭休息,连忙点头答应。 后方的青公子驱马上前,冲崔时音关心问道,“夫人身子可好些。前方有个凉亭,不如在那里休息休息,正巧在那就地用餐。” 同样的话语总不好不回应,崔时音待要再次点头时。 一旁跟着李湛的青云却是忍不住开口道,“青公子,我家主子先前问过了,夫人已经答应下来了。” 青公子如今倒也沉得住气,“既如此,那我便吩咐人过去将凉亭清理出来,夫人好去那边休息。” 说罢也不与李湛等人争论,径直吩咐不远处的随从从马车上抱下坐垫,清理好凉亭四处。 为了赶路,再加上路上并没有人烟,崔时音一行人一路上吃的都是干粮。吃一日还好,勉强下口,吃的久了便只能起到饱腹的作用。 如今好不容易停下休息片刻,凉亭一旁就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里头还有鱼虾在游动。 跟随的人多日劳累,早已捂出了一身的汗,见到水岂有不喜之理。 但他们好歹知道男女有别,骑马往河流下游走去,估摸着要在下方好好洗漱一番。 第60章 剑拔弩张 潺潺流水环绕着山间,河流旁各色野花竞相绽放,马儿悠然自得的在不远处啃食着丰饶的野草。此地的环境给连日奔波劳累的行人带来一丝丝凉意。 崔时音一路上的不适感在此时也舒缓许多,但跟着大家伙赶路,身上微微出了汗,看着他们在溪中洗漱,不由得眼中露出羡慕之情。 青公子一直跟着崔时音一旁,见她眼神不住的往小溪方向挪去,便开口问道:“方才我瞧河里有不少的鱼虾。不妨今日命他们捕些鱼虾来?” 众人已经疲累,劳动大家去捕鱼不免有些败兴致。崔时音摇头,“罢了,也就一两天的行程。” “无妨,夫人且在此处等候。” 说罢,竟要褪去外袍,看那架势是想亲自下溪中去捕鱼。 非礼勿视,崔时音连忙侧过身子,将目光挪开。 身边的男子见她此番动作,轻笑一声。 崔时音脸色微红,心中却暗自羞恼。她遇到的一个个男子怎么都如此不拘小节。 也幸得李湛带着人寻找水源去了,不然说不定两人又要争锋相对起来。 不过李湛人虽不在,但在离去之前却做了一番安排。怕青公子纠缠崔时音,便特地吩咐人将躺在马车中不好挪动的贺兰樾扶出来放在凉亭中。 为的就是不让青公子这个大敌专美于心上人之前,至于说贺兰樾,此人不足以为敌。 贺兰樾且不知道李湛的想法,能够近距离的跟嫂嫂同处凉亭之中,即便身上的伤再痛,他也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只是有一个碍眼的人在,此人又跟自家大兄长得极为相似,种种对嫂嫂的殷勤让他心中暗暗生出十分的防备来。 他是见过大兄与嫂嫂之间琴瑟和鸣的恩爱场景,从前碍于伦理纲常,即便内心如火焚烧,也只能保持表面的平静,扯出笑脸恭喜他们。 好不容易大兄去世,嫂嫂孤身一人,突然冒出个形似大兄的男子,如何不让他防备起来。 因而对于青公子的行为,他便觉得就是在勾引撩拨崔时音。 “青公子若是想要脱衣下河,直接寻个茂密的草丛去。在众人面前如此,有些轻浮。” 听到贺兰越毫不客气的话语,男人脸上挂着的笑容微微收敛,将外袍放在一旁的石桌上,淡声道:“还有一日便要回城,贺兰公子还是多想想该怎么跟家中长辈交代。我们如今遭此境地,不正是你的过错吗?” 贺兰樾最忌旁人提及此事,怕的就是崔时音经过提醒之后会恨他。 见青公子毫不顾忌的将话挑明,忙去看崔时音的脸色。 果不其然,在听到男人的话之后,崔时音的脸色沉了下来。 其实不用青公子提醒,贺兰樾的所作所为早已被崔时音牢牢记住,之所以没有发作起来,不过是碍于他差点失去性命,且此刻还未回到洛城。 “嫂嫂,我不是……”贺兰樾神色紧张的看着崔时音的侧脸,想要开口解释。 “嫂嫂?”青公子听到这个称呼,讽刺一笑,他便知道这个狼崽子很早以前便包藏祸心。 “你既知夫人是你嫂嫂,为何还敢生出觊觎之心!难道不怕你大兄来寻你吗?!” 一字一句如重锤敲击着贺兰樾的心,每一下都让他脸色苍白。 相似的面容和话语让他仿佛回到了一年前他被强制送到随州去读书那一夜,那个自己名义上的兄长高高在上的看着跪在地上祈求的他,眼中带着讽刺和厌恶。 “此事与你一个外人何干!”贺兰樾咬牙回道。 “与我何干?”男人强按住心中快要喷涌而出的怒火,微眯着凤眸,抬脚朝贺兰樾靠近,“蠢货!若不是你,事情根本就不会如此糟糕!” 贺兰樾见他一个长公主身边的内宠也敢对他指手划脚,甚至辱骂于他,心中激愤,待要开口,却被冷凝着脸的男人打断。 “闭嘴!此地没有你说话的份!” 男人满腔的怒火终究是发泄到贺兰樾的头上,他甚至于不止一次想要将这个蠢货杀了。 从前便能当着他的面,偷偷觊觎他的妻子。如今更是明目张胆的将自己的妻子掳走。 如若不是他干出的蠢事,夫人也不会对李湛心生好感,自己的计划也不会被打乱。 崔时音侧着脸望着不远处的群山,对两人的争端充耳不闻。 见两人没有动手,便轻抬莲步,转身往凉亭外走去。 “夫人,你去哪里?” “嫂嫂。” 站在凉亭内的两人,见崔时音转身离去,顿时慌张起来,忙在身后追问。 崔时音站在台阶下,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在不远处走走,你们不要跟过来。” “此地并不安全,我陪你一起走。”背后的男子并不放心,紧跟在后头。 崔时音往前走几步,见他还跟着自己,随即转身冷声道:“我说过了,我要自己走走。希望青公子能够明白我话中的意思。” 明明她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不知道为何他们总要装聋作哑。 “我……” 男人满脸焦急,待要张口。 崔时音已经不耐烦在这儿听着他们翻来覆去的话语,直接道:“不要跟着我!我只在附近走走,不会走远,你们且做自己的事情去。” 说罢,便沿着溪流往上游方向走去。 闻着花香听着溪流叮咚的声音,不知要比在凉亭听着男人聒噪的声音悦耳的多少。 自从回到洛城,崔时音很少有如此亲近自然的时刻。 难得抛开心绪,不用去想诸多的杂事,她甚至觉得自己不如归隐山林,做个休闲自得的散人,也是一件好事。 在洛城,身不由己。以前想着自己和离会获得自由,现今看来倒是自己想得太好。 这个世道是容不下一个女子独挡门户的。尤其这个女子是个绝色美人。 在男子的眼中,一个女子若是没有男人罩着,就如同一匹好马没有配上好鞍,非得要给好马寻个主人才是好的归宿。 年少时的陶宗仪如此想,贺兰家的兄弟也是如此想,好像她离了他们就不能活似的。明明在没有他们的日子里,她也活得好好的。 在崔时音极目远眺,心有所想之际。耳边却突然传来马蹄声,有人在清风中呼喊她的名字。 “时音。夫人!” 她应声望去,瞧见一俊逸男子骑着白马,捧着一大束五颜六色充满生机的野花,脸上带着舒朗的笑容向她奔来。身后是晴朗的天空,绵白的云朵。 “李湛。” 恍若一道绚丽的光彩,李湛奔腾朗悦的姿容,一下子撞进了崔时音的心中。 “夫人,此花甚美,是我亲手所摘。”李湛翻身下马,额发被汗水打湿。露着白牙,忐忑不安地将花束献到崔时音面前。 崔时音低眸瞧着眼前尚带着芬芳的鲜花,将它接过,深深的嗅了一大口。 “我很欢喜。” 听到崔时音的话语,李湛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伸出手,说: “不远处有一个山谷,里面有一大块碧蓝的湖泊,旁边有很多似这般鲜艳绽开的花朵,景色是极美的,夫人可要去看看?” 如同受到他笑容蛊惑般,崔时音不由自主的将手放在他宽大的手心中,上头还沾着些湿润的汗水,不是很干净,却让她感到心安。 李湛紧握住心上人的手,瞬间觉得心被填满,控制不住的朗笑一声,将她带上马,紧紧搂住,往不远处的山谷跑去。 身后一直紧跟着的青云,见此情状,打心眼里为自家小主子高兴。觉得他终于开窍了,往后自己也不用再跟着他研究什么追妻秘籍了。 崔时音跟着李湛纵马跑走了,处在凉亭之中的贺兰樾两人怎会看不到。 青公子当即便要翻身上马,往他们方向追去,却被青云拦住。 “让开!” 男人暴怒的呵斥声没有想到一心为主的青云,他脸上反而笑呵呵的,说的话颇为和气。 “青公子,我家公子和夫人双向奔赴,你又何必去打扰他们呢?” 男子此刻哪能听得进,双向奔赴四个字,彻底击碎了他的心防。他绝对不容许任何人将自己的妻子夺走。 “滚!” 锋利的长剑从身前拔出,往青云的方向刺去。 青云连忙闪身一躲,手臂上的衣服被挑破,差点便要直入胸口。 眼见的男人要动真章,青云也不甘示弱,拔出手中的长剑,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除了在凉亭里不能动弹的贺兰樾和马车中一直不肯出来的大夫,双方跟着的人瞧见情况不对劲,纷纷拿出武器聚拢在两人身边,形势一发不可收拾。 此刻,不知晓情况的崔时音两人已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就在双方要动手之时,凉亭处的古道上,又传来阵阵马蹄声和人声。 不远处,一队人影若隐若现。 躲在马车中的大夫连忙探出头去看,只见道上当先一小兵打着王字的旗帜在前,后头浩浩荡荡的兵卒簇拥着中间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银甲的高壮中年短须男子朝他们方向行来。 像是看到他们一行人,几名兵卒骑着马从队列中往他们方向跑来,高声呵斥:“尔等何人?!大都督在此,速速避开!”【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你死我活 离得最近的大夫见大军来者汹汹,哪敢动弹,举起双手,望向凉亭内神色焦急的贺兰樾。 大齐朝养的大军,里面的兵卒十个有九个曾经烧杀抢掠过。大军过境,主帅一旦约束不好,如同蝗灾,血流成河,寸草不生。因而,民间的百姓怕兵胜过怕匪。 看着当先小兵打着的王字旗号,通报之人又称大都督,联想到最近朝廷的动作,贺兰樾等人心中大概晓得来的必是王岩大都督带的兵马。 也不知大军怎会从云州方向过来,还出现在洛城附近。 原本将要动起刀剑的两队人马,见此情状,纷纷望向领头人。 青公子神色冷峻,思虑片刻后,转头对手下吩咐,“既是王岩大都督,你们便在此处等候,我去去就来。” 说罢,竟是趁青云一个不注意,策马往崔时音两人消失的方向跑去。 跟随他的人俱是一脸凝重的防备着青云,当着大军的面打又打不起来,青云见此只能留在原地。 这厢,崔时音被李湛纵马带到了一处群山环绕的仙境,碧蓝的湖泊如同镶嵌着蓝宝石的镜面,在阳光之下耀眼夺目。 湖泊旁绿草丛生,树荫环绕,湖中央甚至有一株根系庞大直耸如天的榕树。 李湛将崔时音从马上抱下,竟像个小孩般,双手合拢,冲湖泊处呼喊一声。 如同平地惊雷,榕树里扑哧声响起,成群成群的鸟儿从里头飞出,环绕着湖面飞翔,场景极为壮观。 “夫人,你跟我一起喊。”李湛一个人喊不过瘾,非要拉着崔时音一起。 崔时音从未做过这么不雅观的事,看着蛮像跑下山的猴子。 见她不肯笑,李湛忽然一脸坏笑的伸手挠她痒痒。 银铃般的笑声从她的口中传到山谷中,崔时音没想到李湛竟如此耍无赖,心中羞恼,反过身来伸手也要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 但李湛长得高大壮实,她一个柔弱女郎,哪能制服得了他。不过片刻,倒把自己累的大汗淋漓。 到最后,只能放下手就此作罢,不管什么淑女风范,坐在草地上,平复着气息,用手捂着脸,耸动着肩膀。 “都是我的错,夫人你现在就挠回来,我绝对不会动。”李湛见她不再跟自己打闹,以为她哭了,忙凑到她跟前说。 不料还未说完,就被原本还在哭泣的崔时音扑倒在地。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岂有不报仇之理。两人在草地上扑腾着,欢笑声飘荡在湖面上方,原本已经回巢的鸟群又被再一次惊飞。 渐渐的欢笑声止住,崔时音覆在李湛身上,柔嫩的手心下是他坚实的胸膛,心脏的扑通声顺着指尖酥酥麻麻的传到崔时音的心中,两心相连。 四周唯有风声鸟声和心动之声,两人双目对视,彼此之间不分你我。 崔时音紧抿着唇,似是觉得两人现在的形态不对劲。眼神慌乱,不敢再与李湛对视,手忙脚乱想要从他身上爬起来。 但屈起的膝盖却不小心撞到了身下男人脆弱的地方,让他发出闷哼声。 手臂紧锁着上方女子窈窕的腰身,崔时音刚微微抬起的身子又重新跌入李湛的怀中。 “夫人,不要动。”李湛将脸紧紧贴在崔时音修长的脖颈上,湿热的鼻息扑在白皙的皮肤上,让她忍不住的战栗。 “李湛。”崔时音强压住颤抖的嗓音,道:“让我起来。” 李湛不想也做不到放开,反而双臂使了点劲,两人的距离愈加靠近。 见他不言语,动作却越加放肆,崔时音忍不住挣扎一下。 就这一下,却引得身下的男人发出“嘶”的一声,似痛非痛。 “夫人,不要动。再动我就忍不住了。”饱含欲望的声音在崔时音耳边响起,吓得她立马安静下来,不敢再动弹。 过了许久,感觉到男子的气息似乎还是这么炙热,崔时音忍不住问:“你好了没有?” 李湛闷笑一声,道:“夫人未免太小瞧我了。” 见他把话往不正经的方向扯去,崔时音耳根一红,气恼之下,伸出手掐了紧实的腰侧。 “哎呦。” “快点放开我。” 李湛忽然伸手抬起崔时音的脸,缠绵炽热的眼神直直与她对视。 “夫人当真狠心,把我的腰都掐青了。” 崔时音被他的眼神一烫,原本伶俐的口齿变得吞吐起来,“谁……谁叫你不放开我。” “就是不放。”李湛像是使小孩子脾气一般,紧紧搂住崔时音的身子不撒手,撒娇道。 这么大年纪了还在撒娇,崔时音觉得自己受不了,红着脸但没有威慑性的说:“快撒手,你要是不放开,我就……” 对上他亮晶晶的眼,话又说不下去了。 “夫人就如何?” 崔时音一咬牙,“我就再也不搭理你了。” 说罢,似乎觉得对他产生不了威胁,又强调,“从今往后,不跟你说一句话。” “嘶,夫人真狠。”李湛苦着脸,眼神却含着笑意看向气鼓鼓可爱模样的女子,低声道:“要我起来也行,需得夫人答应一件事。” “何事?”崔时音怀疑他嘴巴里说不出什么好事来。 “我要夫人不要与那个甚么青公子、贺兰樾和陶宗仪等人靠近说一些不相干的事情。” 崔时音身子一顿,上下打量着他,“此类人不包括你吗?” “自然不包括。” “这个条件不公平,凭什么只要求我,你又能付出什么呢?” “我的心夫人当真不知吗?”李湛目光灼灼,“只要你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去做,我的身我的心都由你来支配。只要你愿意,此刻我便是你的人。” 崔时音被这新鲜直白的话语惊得怔愣许久,才缓缓道:“我要你的人何用,现在我只要你让我起来,后头的事情可以看你表现。” 李湛见她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追问道:“表现期间夫人不要跟旁的男人多接触。” 崔时音如今也学会了给人画大饼,挑眉道:“那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李湛得不到确切的答案,眯着眼看了她片刻。崔时音被盯着有些不自在,咬唇移开眼。 殊不知这一动作反而引来了男人压抑已久的爱火,李湛大掌扣住女人的后脑勺,将头迈进她洁白的脖颈中,湿润柔软的双唇附上肌肤,反复在一个地方嘬弄研磨。 “李湛!”崔时音打死也没想到他这么大胆,趁着自己不注意竟敢亲……亲那地方。 洁白的肌肤上留下了明显暧昧的红印,李湛见她就要气急败坏了,才恋恋不舍的抬起头,含糊道:“谁让夫人要先对我使坏。” 倒打一耙的话语让崔时音无语凝噎,好在亲完后,他也信守承诺,松开手让崔时音起身。 两人站稳后,崔时音此刻还在羞恼,看着湖面上倒映的身影上脖颈的红痕额外明显,上面还带着湿意。于是,试图用手去擦拭,发现无济于事,越擦反而印记越红。 这时,李湛还像个偷了骨头的大狗般,凑到她的身前。 “夫人,没事。不会有人注意的。” 这么明显,除非旁人眼瞎,怎么可能会不注意到。 崔时音气恼至极,见他还把脸凑上来,直接伸手掐了他的脸一把。他倒是皮糙肉厚,一点事都没有,反而咧着嘴冲着她笑。 两人打闹的动作被不远处马背上的男人尽收眼底,握紧手中的长剑,驱马直直往前面的奸夫奔去。 剑尖直指喉颈,如雷霆般的挥出。 两人还在笑闹之际,李湛突然变了脸色,揽着崔时音往旁侧一躲,滚入湖中。 崔时音还未明白怎么回事,湖面便传来巨大的水浪声,直追他们而来。 李湛看清来人后,将崔时音推至一旁,冷凝着脸从靴中掏出匕首,趁着马匹在水中行动受困之际,避开攻击的长剑,弯腰砍向马腿。 马匹的嘶鸣声响彻山谷,马上的男子也被疼痛难耐的马掀翻下来,跌入水中。 此刻,崔时音趁此机会爬上了岸。 水花乱溅,模糊之中,她看清了来人的脸。 “青公子!快住手!” 两人此刻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多日来对彼此积攒的怒火和怨气全都爆发出来,竟是在这水中真刀真剑的干起来。 刀剑无眼,湖面上渐渐蔓延了红色的血迹,不知是谁受了伤。 崔时音眼见打斗声越来越激烈,索性抽出匕首抵住自己的喉咙,怒声道:“都住手!你们要是再打下去,那我便先死在你们面前!” 说罢,,匕首往前一递,白皙的颈间便出现了一道红线。 两人见此,红着的双眼渐渐冷静下来,纷纷转头紧张的望向崔时音,不敢再动作。 “夫人!不要!” “不要!” “把你们的剑和匕首扔到岸上来。”崔时音冷冷看向他们,指令道。 两人对视一眼,警惕而又厌恶。 “我数到一二三,你们就一起扔,但凡有一个没扔,我便干脆一抹脖子。一、二、三,扔!” 没有丝毫犹豫,两人把匕首和长剑扔上了岸,崔时音三步做两步,将两件沾了血的利器收了。 第62章 他是谁? “我记得前几日的时候,青公子曾经明确承诺过不起争端。方才那副模样是要取我们二人性命吗?”崔时音饱含怒气的话语在岸边响起。 “若是如此,我定要向殿下问明白,派你来目的是救援还是截杀的。” 两人的打斗停止,水面上的波纹也渐渐恢复平静,但三人心中暗涌却连绵不绝。 青公子分明一上前就做出要取李湛性命的举动,但此刻他的脸色却比李湛还要惨白,黑沉的眼神透着绝望,尤其是在听到崔时音指责的话语后,满脸的怆然和不可置信。 “夫人,方才是他在欺辱你。” “他没有欺辱我。”崔*时音坚定回道。 短短几个字让青公子的脸色雪上加霜,若是刚刚他还抱有一丝幻想崔时音是被逼迫的,现在这丝幻想彻底心上人亲手打破了。 尚在流血的心脏,又被插上一刀。此刻他已感觉不到外皮的疼痛,更多的是心伤之后的麻木茫然。 他的妻子,他的时音,疼惜其他男人胜过于疼惜他。她快要被人抢走了,或者说她已经离开了。 不!不会这样的,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要是她知道自己还活着,一定不会向着别的男人。 似是找到一个安慰自己的借口,男人的脸上重新焕发生机,待要开口将实话一一说出。 “夫人,你不要动。”李湛注意到崔时音脖颈上的血线在不断地扩大,连忙涉水上了岸上。从马背旁的斜包里取出一卷常年不离身的白色纱布,上前帮情绪激愤的崔时音处理伤口。 青公子听后,也向崔时音脖颈望去。但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便是洁白皮肤上那一抹红艳的痕迹。 良久,才沙哑着嗓音将原本要说出口的坦白不由自主的换成了质问:“夫人曾经跟晋安长公主说过,对你夫君还有情意的话难道是假的吗?” 崔时音听后止住李湛的动作,抬眸望向水中孑然孤立的男子,语气中带着不解,“是真是假又如何?与你又何干呢?便是长公主殿下也未曾如你这般不知分寸。我实在不明白为何青公子会觉得你有资格对我的私事指手画脚。” “不知分寸?”青公子似是嘲弄的笑了一声,“是我不知分寸,还是你们不知分寸?知分寸的人会在青天白日之下做……” 即将要脱口而出的最后几个字,在见到她愤懑羞恼的脸色后终究是咽了回去。 崔时音觉得青公子此人当真是匪夷所思,在几天的接触中,似乎将她视为禁脔,管制和指摘着她的行为举止。 这让崔时音梦回以前在贺兰府时的生活。 “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男子苍白的解释道。 话是他口中所出,不是一句不是这个意思便能解释得了的。 面对他的不正常指责,崔时音脸上寒霜密布。 “我不明白你为何会如此关注夫人。”李湛侧身挡在她面前,若有所思的看着湖中的男子,“你当真只是长公主府中一个贴身侍卫?” 青公子凛利的眼神与他对视,片刻后,冷笑一声,“是与不是,何须跟你交代。” 崔时音实在不能忍受他嚣张无礼的态度,转头直接道:“我会与长公主殿下说明白,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此事决不罢休。” 说罢,便转身下意识的拉着李湛上马离去。 死死的看着两人紧密依靠在一处渐渐远去的背影。明明还未到寒冷的时候,立在水中的男人却倍感冰凉刺骨。 抬头瞧着不远处幽绿色的湖水,缓缓往前走了几步,水一下子浸湿了腰际的衣裳。 “主子!” 岸边传来的疾呼声将他惊醒,一路寻来的随从下水将他拉住,惊魂未定道:“主子莫要再向前。” 再往前的湖水已经变得深绿,湖底下明显是个断崖,稍有不慎,性命难保。 在心中扩散的悲观情绪一下子被收拢住,青公子在随从的搀扶下一步步往岸上走去。 “你们怎么寻过来了?那边的情况如何?”男子拧了拧身上湿透的衣物,问道。 “大都督为人虽气焰高些,但并未为难我们,听闻我们是长公主殿下身边的人,还颇为和善。属下见公子长久未回,便一路寻了过来。” 说到此处,随从顿了顿,“方才是崔夫人告知我们您在此处的。” “我知道了。”男子暗淡的眼在听到此话后变得温润耀眼起来。 她总归还是在意他的。 崔时音此番举动并不是说有多在意此人,而是出于好心,怕他在那出什么意外,届时不好跟长公主殿下交代。 回去的途中,李湛一直在她身后沉默不语,让崔时音一时有些不适应。 “夫人,以前可曾认识青公子?” 崔时音摇头道,“我只与他妹妹见过,以前却未曾见过他。” 上头的男人思虑片刻,喃喃道:“我倒是听贺兰樾那小子说他长的很像贺兰亭。” 崔时音在马上努力侧过头去,道:“不可能,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语气中带着激动。 她是亲眼看见贺兰亭躺在棺里被埋入土中的。 李湛张口欲说,你有没有亲眼见他去世。但还是未问出口,无论贺兰亭是不是还在人世,再提及此事无疑是揭崔时音心底的伤疤。 崔时音明白李湛的意思,如果照着这个假设去想,那青公子的一切行为似乎有迹可循。 但如果贺兰亭没死,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为何要瞒着她。 崔时音越想心中越思绪不定。 “不要多想,船到桥头自然直。夫人既已离开贺兰家,那关于贺兰府的任何事情都不应该牵扯到你身上。若是真有事,我也不会让他人伤害你。”李湛坚定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崔时音深深吸了口气,现在多想也无用。若是贺兰亭当真活着,他们两人终究不再是夫妻。 “前面骑马的两人便是你们的主子?”大刀金马坐在凉亭处身着盔甲的中年男子视力极好,一眼便瞧见了不远处策马往这边赶来的年轻男女。 “正是。” 不消片刻,两人很快便到了凉亭处,便是后头滞留一会的青公子也在随从的簇拥下出现在了视野中。 崔时音一下马便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在上下打量着自己,皱着眉头抬眸望去,却见一名从未识过面的中年男子正直勾勾的瞧着她。 “这位是王岩大都督,率军路过此地,停歇片刻。”青云上前小声介绍道。 王岩是陛下器重的得力干将,手握重兵,崔时音等人不敢轻慢,强顶着身上不适的目光,移步上前行礼。 李湛和青公子似是察觉,两人同时迈前一步,挡住视线。 “见过大都督。” “几位请起。” 崔时音顺势跟着两人起身,随即按照规矩顶着背后好几道视线回到马车上。 美人的芳影被挡住,王岩的眼神颇为惋惜,便收回视线开口道,“你是李家那小子吧。” “正是。” 李湛虽未与王岩打过交道,但经常会从母亲和接触的军务中听到他的名字。 为人跋扈自专,擅治军,是当今陛下信重的人。传闻若不是倚重他的军队,当今也不会如此轻易登上帝位。 只是不知他突然带着重兵返回,是为了何事。李湛心中暗暗提高警惕。 “你们李家阴盛阳衰,只留你一根独苗,你母亲当真是狠心,将你一人送到洛城来。”王岩与青锋夫人有些嫌隙,对故人之子自然谈不上友善。 “陛下宽仁,大都督能放下心将家中妻儿留在城内,我们李家自然也能放心。况且我年岁不小了,母亲见我还是单身一人,自是不喜,便让我在洛城多历练历练,顺带找个媳妇。”李湛毫不见外的回道。 王岩觑了他片刻,冷哼一声,“陛下自然是宽仁,不然也不会对你们李家多有厚待。” 厚待?李湛在心中冷笑,所谓的厚待便是趁着边漠打仗之际迟迟不发粮饷和兵马,逼的他们只能坚守孤城,用人命累成的人墙将外族赶出境地。 昏君无道误国,忌惮各方掌管军队的大将,将他们的妻儿扣在洛城作为人质。前线稍有不足,便要把人调换回来质问。视军事为儿戏,在他的手中,不知有多少疆土被外族夺去,联想到事实,李湛前头那句宽仁倒是十足讽刺的话语。 “论厚待,谁能越得过大都督呢?小子听闻将军镇压江南起义不利,带的兵马还杀良冒功,将工部尚书梁大人的妻儿给误杀了。朝中不知多少大臣在弹劾,但陛下始终不信大将军会做出此事。前儿个侍御史大夫差点磕死在了柱上,也没换来陛下的动摇,不可不谓对大都督器重至极。” 此事已是洛城的头等大事,在场众人不可能不知晓。但似李湛这般敢当着当事人的面说开的,倒是没有。 “哼!这些大臣知道些什么!俱是谣言,那梁大人的妻儿分明是被匪徒截杀,干我军何事!”王岩自不能认下此事。 李湛一本正经的回道,“正是,所谓有理不在言高,大都督若是没有做过此事,自不必怕诸多非议。” 王岩不是什么一根筋只知拼杀的蠢货,自然听得出李湛这个小子在暗里的嘲讽他。若是不是看他母亲青锋夫人不好惹,兼之自己惹了事,说不定就要给他一个教训。 第63章 见李湛滑头,王岩也不与他多言语,转而望向贺兰樾和青公子等人。 …… 见李湛滑头,王岩也不与他多言语,转而望向贺兰樾和青公子等人。 “你们到这荒郊野岭的地方作甚,莫不是遇到了麻烦?” 洛城的大族之间枝节相连,贺兰樾等人自是与王家素有来往,因而王岩才有此问。 自己干的事情自己清楚,要当着众人的面要去解释,贺兰樾便是脸皮厚也不好意思开口,但长辈问话,又不能不答。只能含糊其辞道:“来此处遇到了些事情。” 不料此话一出,引得李湛不屑的冷笑一声,让他羞愧的面红耳赤起来。 王岩大都督的目的也不在此处,问完贺兰樾之后,眼神停住在青公子身上。 “长公主殿下最近可好?” “殿下身体安康,多谢大都督挂念。”青公子神色从容。 “我已有几年未回洛城,也不知城内时事变动如何?”王岩感慨一句。 “大都督不必担心,平日里陛下便多有宠渥,也时常吩咐皇后娘娘唤府中内眷进宫,此番大都督一回,陛下心中很是欢喜。” 王岩此话一出,原本也不指望旁人答复,但谁知眼前的男子竟接上了话。 但此话落到知晓内情的人口中却不是什么好话。 洛城有点体面的人谁不知,陛下和大都督后娶的夫人干的肮脏事。 趁大都督不在,两人前几年时不时打着皇后娘娘的幌子在宫内偷情,脸面都不要了。也就近一年腻了,许是见着议论的人多,来往才少些。 也不知大都督知不知道此事,不过便是知道,君为臣纲,怕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下这一顶绿帽。 王岩眼中闪过一丝愤恨,他如何不知道此事,只不过装作不知道罢了。 李湛瞥了面不改色的青公子一眼,此人明明不是随意妄言之人。 “陛下厚爱,作为臣子感激涕零,恨不得为陛下排忧解难。”王岩终究是个人物,还能面带感激的拱手朝洛城方向行礼。 “只是某辜负了陛下的期待,江南的匪贼甚是狡猾,不能将其一股消灭。” “匪贼与当地百姓勾结,灭之不尽,非大都督的过错。”贺兰樾在一旁开口道。 李湛只觉得好笑,江南起义不断,灭之不尽,难道不是朝廷所为吗? 起义者多为被朝廷和世家大族兼并田地的百姓,没有生活来源,还要承受各种苛捐杂税,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投到起义军去。 似贺兰樾这种世家子弟天生富贵,是永远不会懂底层人的日子是有多艰苦。 与一群顽固贪婪之人,在此多费口舌也是毫无意义。 “各位在此谈论,我还有事带夫人先行离去。” 李湛不屑于与他们在此谈论,说罢,不顾贺兰樾等人转身往崔时音的马车方向走去。 崔时音透过车帘遥遥见得李湛过来,掀开一丝缝隙,开口道:“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大军在此,她总觉得心里不是很安宁,再加之最近的传闻,更想尽快离开此地。 李湛心里头也是如此想,“不管他们,我们现在便走。” 刚要准备离去,却见往洛城方向不远处一队人,打着仪仗朝他们奔来。 两人面面相觑,此刻便是想走,只怕也得等事了之后再走了。 凉亭内,一面白中年太监正宣读旨意,其余人等都跪伏在地。 “大都督,陛下也是体恤你,这几年忙于王事。再加之,” 说到此处,中年太监略低了低嗓音,“如今朝中对大都督你的意见很大,都纷纷奏请陛下要将您处置了。陛下实在没有法子,只能采取折中的法子,让你在家休养几年。等事情过去了,再复用也不迟。” “多谢陛下惦念,只是我军中的兄弟刚从前线打了仗回来,突然换了主帅只怕会不服气。”王岩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开口道。 “这个大都督不必担心,不会亏待将士们,陛下早有安排。您身边的副将可暂领这支大军,等时机到了,大都督自会官复原职。” 多年打拼下来的军队,说换人就换人,王岩自是心不甘情不愿。但龙座那位显见的是有准备而来,纵使再愤愤不平,形势并不在他,也只能咬牙应承。 见他答应,中年太监脸上挂满了笑意。在转头离去的一刻,突然瞧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你们是何人?” 青公子收敛住眼中暗藏的冷光,缓缓行礼道:“高公公,在下仍晋安长公主身边的侍从。奉命来此护送崔夫人回京。” “原来是长公主身边的人。”高公公点点头,他晓得最近陛下时常往长公主府中去,对她颇为宠爱。作为陛下身边的人自然懂得如何顺风使舵,因而待长公主府中的人颇为客气。 但也仅仅只是客气罢了,毕竟只是一个侍卫,不值当自己花心思。 不过花无百日好,人无千日红。谁知道陛下的兴趣有多久呢?要他说,也就贪图新鲜罢了。 要有更美的女子出现,说不定就能勾走陛下的眼光。比方说马车旁的崔夫人便不错,让人望之飘然。 感受到那束灼人的视线,崔时音低着头不安的抿着唇。李湛侧了侧身将她挡在身后。 等那高公公一走,在场的人就没有一个兴致好的。一眼看去,脸色最糟糕的莫过于失去大军掌控权的王岩。 但不知为何,立在一旁的青公子脸色也是莫名,透着寒意。 一行人连日奔波回到洛城,已是晌午时分。 城门处等待通行的人甚多,不过怪异的是出去的人反而比回城的人要多。 “一场寿辰要办得家家皆尽。”李湛冷眼瞧着眼前的一幕,道。 崔时音轻叹了一声气,摇摇头示意他不要鲁莽,旁边还有宫内人在。 有高公公等人领头,崔时音一行人自然不须,跟普通百姓一般,需要排队进城门。 等高公公进得城内兀自往皇城方向去后,在分岔路口处,青公子突然纵马奔到崔时音马车旁。 无视在前头坐着的李湛,撩起车帘,柔声对里头的崔时音道,“夫人珍重,日后定有相见之时。” 崔时音自听李湛猜疑他是贺兰亭后,心绪复杂,一路上便有些避着他。 但未曾有证据证明,也不好妄自猜测。见他过来,熟悉的眉宇间笑着说出此话,越发觉得他好似贺兰亭。 李湛见他还贴着上前来打搅夫人,也不与他多言一词,冷笑一声,将马车往府中赶去。 男子一时不察,便被落在后头。 经此一动,崔时音纷杂的心绪收回,似笑非笑的看着前头暗自生着气的男人。 “我没有与他说话。” 轻淡的声音从后头传来,李湛的身子一僵。 “不管他是不是贺兰亭,都已与我不关了。我与他前缘已尽,只能算寻常的故人。”崔时音继续道。 李湛立马不在维持高冷坐着的形象,转过身来,嘴角上扬,“夫人说话当真?” 崔时音见他这幅骤变的表情,心里觉得好笑的同时,也生出了羞涩之情。 她也不是喜欢在人面前解释自己情感的人,但不知为何,见到李湛颓靡的模样,竟会说明自己的心意。 终究是不忍看着他低着头郁郁不乐的姿态。 “当真。” 李湛听得此话,欣喜若狂,笑的嘴都合拢不上了。 待回到崔时音的府邸时,他伸出手将她搀扶下来,尤自还在欢喜。 一旁听闻消息,早就在门前等候的碧桃原本见着自家夫人平安归来,喜极而泣。 “夫人!” 崔时音扶起碧桃,一脸心疼的上下打量着她。 “碧桃,你有没有事?” 碧桃抹着泪摇头,“我只是被药晕了,并没有大碍。倒是夫人此番受了罪。” 崔时音见碧桃没有事,心中一直为她提着的气缓了下来。 “夫人不知,自从你被掳走后,我便当先遇到了李大人,他二话不说便去寻你去了。如今看来,李大人是一个心肠好的人。” 一回到府中,碧桃便向崔时音细细讲述了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在提及李湛时,竟是少有的夸赞。 “此番的确要多谢他。”李湛的好,崔时音一直记在心处。 若是李湛还在此处,听到主仆两人的谈话,按照青云的话讲,只怕得高兴的爬上屋顶学狼嚎。 “这世上有好人也有坏人。李公子去寻你之后,奴婢还去衙门报了官。只是刚从衙门出来,贺兰府的人便将我强行关住,说是不让我到处胡说,以损三公子名誉。后头还是看在晋安长公主面上将我放了出来。崔府那头竟是连问都不问一句。” 此番结果崔时音早有预料,贺兰府因和离之事,与她便有了嫌隙。 此次又是贺兰樾犯下的过错,恨不得将盖子捂住才万事大吉,自然不会向着她这边。 至于说崔府,她早已了断亲缘。 “对了,夫人。陶大人来过几次,临江王府那边也派人来寻过几次。”碧桃犹豫片刻,还是说道。 “那时奴婢想着多几个人就多几分力量,便把事情告诉他们了。不过事情并未传出去,现在外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实此事虽不是崔时音的错,但传出去的话,她势必会遭到指点。 崔时音心中了然,但她如今不为名声所累。若是传出去,她也不会过分在乎。 第64章 我是你后娘 崔时音回到洛城,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 城内的新鲜事总是不断的,尤其是最近王岩大都督在江南吃了败仗。众人本以为陛下会一直袒护他,谁知竟还是撤下了他的职位。 这让大家在惊讶的同时也生出早会如此的感慨。 还有便是,陛下寿辰即将来临。诸多镇守边疆的将领开始纷纷派人或是亲自来贺寿。 当然不仅是将领,一些外族使节和地方大臣也趁此良机来到洛城。 现在一出门,不是听到南方的某个太守铸了座白玉观音准备献给陛下,便是北方的某个将领从西域搜集了几十匹汗血宝马来讨陛下欢心。 在奢靡献宝之风盛行之下,掩盖的是不少洛城百姓为逃寿辰的税,连日拖家带口跑到郊外避风头和交不出税,被衙役破门将家产搜刮走的凄凉。 满朝朱紫无一人注意到在天子脚上生活百姓的痛苦。 或许有些许人会在乎,会发声,但终究还是拗不过朝廷的风向。 城内外来人多了,李湛等人要处理的事情也变得纷杂。 兼之之前答应过沈周帮他找到姐姐,这些差事加起来,足够李湛忙的脚不打转。 为此他颇有怨念,生怕崔时音会忘了他,上次还特地带了只鹦鹉过来。 鹦鹉甚是伶俐,崔时音很是喜欢,但唯有一点便是过于聒噪,时不时吐出“李湛”、“崔时音”、“平安喜乐”等字眼来。 后者吉祥的话语也就罢了,前面的称谓听着便让人怪难为情的。崔时音只能诱哄着它学了点诗,才敢放它出来。 只是出来后,喜乐却与它不太能对头。 两小只经常在廊下对着喊,虽然不通,互相都听不懂,但双方气势颇足。 崔时音看着两小只在那吵吵嚷嚷的,倒也觉得日子过得安稳幸福。 只是平静的日子还未延续多久,又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了。 经常跟在李湛身边的青云来给崔时音送印刷好的花草集时,透露出李湛前几日在出去办事时受了伤。 “为何不早点告知我?伤情严不严重?”崔时音听闻急忙追问道,连手上一直心心念念的书都来不及翻看。 青云轻叹一口气,脸上带着担忧,“公子怕夫人担心,便一直吩咐我们不要说。” 若是小伤也没有必要瞒着她,想必是伤情颇为严重。 崔时音越想越觉得心慌,非要去亲眼探望一下才能放心。 此举正和青云的意,忙将崔时音请上马车。 这几日李湛受了伤也让周围的随从颇为头疼,盖因自家主子是个不喜喝药的人。 不知废了大家多少口舌,就是不肯痛痛快快的把药喝下去,配合大夫治疗。 以往有人镇着,不敢不喝。如今到了洛城没人压着,如若不是大问题便宁愿受点苦,也不愿喝药。 崔时音见到李湛时,他正阖着眸子躺在卧榻上,光偻着结实的臂膀,上头还绑着白绷带,想是大夫已经处理好了伤口。 青云见状,手指暗暗指了指桌面方向。一盏热气腾腾的褐色汤药放置在那,无人问津。 “良药苦口利于病,李公子若要好的更快些,还是得喝药。”大夫见他们过来,摇头叹气道。 大夫的脸上充满无奈,似乎没见过一个正当壮年的男子还不肯喝苦药的。 似是听到他们的声音,原本还闭着眼的李湛,缓缓睁开了双眼,看向崔时音等人,声音虚弱中带着惊喜。 “夫人,怎么过来了?” 以往他总是生龙活虎的,崔时音见他此刻焉巴巴的,心里有些担心。从桌上端起药碗,走到他身边,轻声道:“青云说你受伤了,我过来瞧瞧。大夫说了喝药更有利于痊愈,你还是喝点吧。” 李湛觑了青云一眼,抱怨道:“不是说了不要说给夫人听吗?害得夫人如此担心。” 青云脸带笑容,内心却在想,方才他说要去夫人过来的时候,也没见你吱声,一直在那哼哼。如今把人请过来了,倒有得说。 心中想是如此,但青云还是了解自家公子别扭的性子,开口配合说:“属下也是太着急了,想着夫人来,公子会好些。” 可怜崔时音没瞧见两人的眉眼官司,劝道,“别怪青云,是我要来的。” 说罢,看了他手臂上的伤口一眼,把药碗往前一递,道:“你喝药吧。” 李湛低垂着长长的睫羽,稍微抬抬手臂,想要端碗。但只是略微的动作便牵动到了伤口,发出“嘶”的忍痛声。 听得崔时音的心都被牵扯起来,连忙道:“别动!” “让青云来喂你吧!” 青云站在一旁忍着笑看着自家公子矫情的小动作,刚刚受伤的时候还能拿着剑在一群刺客面前杀进杀出,神色淡然。现在一见夫人来了,反而娇柔起来了。 难得见到的场景,他可不得好好看看,也好跟兄弟们复述一遍。 “青云。” 听到夫人唤自己过去,青云瞬间就瞧见了李湛杀气腾腾又充满嫌弃的眼神,压住笑意,忙开口推辞,“夫人,府中的人手不够,外头还有几个兄弟受伤了,我带着大夫出去帮帮忙,您看,要不您帮忙喂一下?” 说罢,也不待崔时音回应,拉着旁边的大夫便出了房门。 崔时音也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见此情状,心里便知道青云独留两人在房内,想必是打着成人之美的心思。 “夫人?”李湛轻轻唤道。 崔时音转过身来,迟疑片刻,“要不我吩咐人放个案桌在你身前,你用另一只手?” “不瞒夫人,我另一只手也不知为何使不上力气。”李湛长叹一口气,低声道。 崔时音蹙着眉心,“那只能我来喂了?” “麻烦夫人了。”李湛手捂着胳膊,立马接道。 崔时音低头弯着嘴角,用勺子搅动着汤碗中的药,升腾的热气给她如画的眉眼间渲染上了温馨的氛围。 李湛眼带笑意,靠在床头,凝视着她。很给面子的一口一口将汤碗中的药喝下去。 只剩下最后一口药时,崔时音不由得生出一幅自豪感,像平时哄喜乐吃药的话语般,哄道:“最后一口了,来,乖乖,张开嘴。” 说完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拿起的汤勺顿在半空中,羞红了双颊。 李湛微微顿住,随后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这是把自己当小孩哄了。 轻笑一声,俯身上前,握住她白皙的手腕,一口含住勺中的最后一口药,咽下。 “夫人,以后要多哄哄我。” “你多大了,怎么还要人哄。”崔时音方才只是嘴误,反省过来后才不惯着他,嗔了他一眼,道。 李湛握着崔时音的手腕不撒开,“夫人不知,我自小跌倒或是受伤,家里人都没有似夫人这般柔声哄着照顾我。唯有夫人你心疼我,听到我受伤还特地过来一趟。” 听李湛这么一说,崔时音心里半信半疑,待要开口安慰时,房门一下子被打开,传来一道轻谑声。 “李公子的遭遇听着可真可怜,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是你后娘呢。” “娘!” 听到声音后,崔时音忙转身过去,却听见李湛唤门口的娇媚爽朗女子一声娘。 顿时,有些不可置信,这就是她一直崇拜的女英雄,青锋夫人。 怎么与大家口中描述的不一样。 “我是你后娘。”青锋夫人冷笑一声,觑了可怜巴巴的李湛一眼。 李湛被亲娘当众戳穿,心虚的看了崔时音一眼。 崔时音也由刚开始见到仰慕之人的惊喜,化为又遭他欺骗的恼怒。 将自己的手抽出,拂袖起身,想要跟青锋夫人行礼。 结果,李湛这厮以为她怒极想走,慌忙道:“夫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娘她们真没有哄过我。” 崔时音见他又说此话,还当着青锋夫人的面说,羞红蔓延到了圆润的耳珠上。 “得了,你还当你是小孩,还需要人哄。”青锋夫人见他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满脸嫌弃。 不过她虽对自家亲儿嫌弃,但对他找妻子的眼光倒是颇为认可。 眼前的女子姿容上等,举止有度,语气温柔,想必便是他在信上经常提到的心上人。 “姑娘,我家小子不太稳重,辛苦你过来照顾他,不知你的芳名是?” “崔时音。”崔时音回答问题前所未有的兴奋,这可是她从小便仰慕的人在问自己的名字。 “崔时音。你是阿蓉夫家的侄女?” 崔时音这才反应过来,青锋夫人口中的阿蓉指的是自己的婶婶,心中更是高兴,点头回应,“正是,您认识我婶婶?” 青锋夫人眼神柔和,带着一丝怀念,“自然认识,我们以前在一起读过书。” 有了这一层关系,崔时音也放下了紧张,感觉自己与青锋夫人的关系更加拉进了。 就在两人就着崔家婶婶的事交谈甚欢时,躺在床上男人的哀怨有如实质。 “娘!” 青锋夫人不理睬他,继续与崔时音相谈。 “娘!”忍不可忍,李湛又提高了一度嗓音。 两人的交谈声被打断,才将不满的目光看向他。 “喊魂呀!没见我在说话吗!” 第65章 “娘,你舟车劳顿,不如先去歇歇,如何?”李湛瞧着自家母亲一来…… “娘,你舟车劳顿,不如先去歇歇,如何?”李湛瞧着自家母亲一来便拉着心上人交谈,丝毫不顾及受伤还在一旁急需照顾的儿子,咬牙提醒道。 青锋夫人斜睨了他一眼,这么多年,还是没有长进,别以为自己不知道他心里在打量什么东西,无非是觉得她在此地碍眼了。 “急什么,你受了伤,我不可得好好照看你,免得有人又说自己从小没人疼他哄他。” 李湛抿唇,假笑一声,开口说:“娘,说的哪里话。” 青锋夫人轻哼一声。 崔时音见她们母子有来有往,与她所见过的母慈子孝略有差异,但丝毫不见嫌隙,反而透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亲密,让人甚是艳羡。 “时音,既如此,你便好好在此处好好耍耍,就当是自己家般。” 青锋夫人只是逗弄一下这小子,见他开始着急,也不在此处当多余的人。 屋内此时又剩崔时音和李湛两人。 见崔时音坐在远处,李湛抿抿唇,“夫人,可否帮我倒杯水过来。” 崔时音面无表情的觑了他一眼,不语。 李湛眼巴巴的望着她,“夫人。” 语调婉转悠长,说不上来的可怜。崔时音这才起身帮他倒了杯水,挪步来到床前。 李湛此刻倒乖巧,没有作兴让崔时音一口一口喂他,自己拿起杯子将水灌进口中。 喝完之后眨了眨眼,觑着崔时音的脸色。 “你是怎么受伤的?”崔时音为免他又说出难为情的话来,率先开口问道。 李湛正了正神色,回道:“此事并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在追查沈娇踪迹时,碰到了几个不长眼的人,发生了冲突。一点小伤,夫人不用担心。” 在洛城,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中刺伤朝廷官员,这些人就不止是不长眼就能概括的。 崔时音深深的看了他的手臂一眼,“一点小伤?” 说罢,对他的话不解气般,伸出白嫩的手指戳了戳他伤口。 “痛吗?” 手臂这么一大口子,怎么会不痛,但李湛硬挺不出声,只是傻笑着看着崔时音的动作。 “你既不跟我说,想必也没把我当做可信任的人来对待。只觉得我是躲在你身后的弱女子,帮不上你什么忙,只能靠着男人来保护。如此这般,与其他男子何异。”崔时音幽幽叹道。 “夫人多想了。”见她伤心自己的隐瞒,李湛连忙解释,“此事牵连复杂,我不想夫人因此所累。” “沈娇一事当真牵连甚广?”崔时音百思不得其解,一个普通的商户人家怎会惹得背后之人将刺客派来暗杀朝廷命官。 李湛沉思片刻,“刺伤我的只怕另有其人*。” 崔时音心中忧虑,露在明面上的敌人好对付,藏在暗处的只怕要费一番功夫去寻找了。 “夫人别担忧,以后我多提防一下便是,不会有事的。对了,此番受伤也不算白受,好歹查到沈娇在何处。” 人有亲疏远近,崔时音此刻更担心的是李湛的安全问题。但见李湛兴致颇高的提起此事,也只能问道:“她在何处?” “她现在在早贯巷的一处小宅院中。” 崔时音皱眉,“她无事?为何抛下沈周?” “此事说来也长。” 崔时音不满道:“那就长话短说。” 李湛轻笑一声,缓缓将事情原委道来,“沈娇一家也算作江州的富豪大户,曾经在微末之时给沈娇定下一门婚事,那户人家姓常。但等双方儿女渐渐长大成人后,沈家发起来了,她未婚夫却父母双亡,家道中落。见此情况,沈家老爷自然不肯兑现承诺,跟他那常家未来女婿商议互换条件,取消婚事。那常家小子是个狡猾的,表面上答应了,待拿到好处之后,不认账,还伙同一群人状告沈家老爷逼死他父母,侵吞他家财产。此事原本疑点重重,但因为背后之人,当地官府莫名其妙便将沈家老爷拿下,沈家无处可告,妻离子散,偌大的家产被瓜分,只剩下沈娇她们姐弟俩。” “她现在满心都是仇恨,留在早贯巷便是为了接近仇人报仇。” 崔时音听完故事原委,对沈周一家愈加同情,也对背后之人咬牙切齿,“这群人好端端的将一家子害的骨肉分离,当真是损阴德。” 李湛看着她低声咒骂的模样,附和道:“是呀,有德之家干不出这事来。那贺兰家当真是专出缺德之人。” 崔时音原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了一句,“贺兰家的人干的?是谁?” “此事与贺兰家的何氏关系甚大,她几个月前便在外头跟她亲弟弟包揽讼诉。沈家便是她包揽下的第一件。” 几个月前她还在贺兰家中尚未离去,怪不得当时那段时间何氏的弟弟来的如此频繁。 崔时音与何氏打过交道,却也没料到她的胆子会如此大,“其他人可知道?” 李湛晓得她问的是贺兰府的人,微微点头,“估摸着是知道的,有利可得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鸡鸣狗盗之辈!当真是黑了心肠。” 崔时音平日最厌这种人,为了钱财利益罔顾人命,这与禽兽何异。 “背后刺伤你的人会不会是贺兰家派的?”崔时音忍不住怀疑。 “几个刺客训练有素,一见没有得手便立即撤退,贺兰家若是有这本事,就不会日渐式微。” 其实李湛有怀疑的对象,但话却不能与崔时音说,说了也是让她徒增烦恼。 叙了许久的话后,眼见到了天黑时分,崔时音便向青锋夫人道别回府。 谁知她格外热情,吩咐下人将从边漠带来的礼品分成一份让崔时音带回府。 崔时音空手来一趟探病,怎好意思拿东西。 青锋夫人见她推辞,直接说道:“我与你婶婶是同窗好友,我也把你视作合眼的小辈,你就当是我送与你的见面礼,千万莫要推辞。” 崔时音红着脸,“我是小辈,当时我孝敬您才是,怎好意思收东西呢。” 青锋夫人手一挥,豪气万丈,“这算什么,你以后若是有心,在京城这段时间多来陪我说说话才是。我多年未来洛城,对各家的人情关系还不太熟,你来跟我说说解解闷正好。” 盛情难却之下,崔时音只好带着几车的礼物回到府中。 后续几日,崔时音念青锋夫人的恩情,时常会准备一些别出心裁的礼物到李府去,与她聊聊最近洛城发生的事情,和各家各户之间的关系。 与青锋夫人交谈的时光总是开心而短暂的。她的一些关于事情的见解往往别具一格。 例如在谈到贺兰府的事时,她会说,这里头贺兰氏的疯癫和何氏的不受控贪婪,走到这一步,貌似沉默公正的贺兰大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作为一家之主,没有正家风,自身品行也不端正。将妻子视为会说话的工具人,让她出面搅和,自己隐在身后,等事情不可收拾时再出来装作做主。 崔时音仔细想想,以前贺兰夫人每次跳出来闹事之时,贺兰大人总会批评教训她一番。但到后头,所谓的批评教训似乎并没有起到真正的作用,反而像是浮于表面的交代。 他作为贺兰府实际上的主人,当真不知道贺兰夫人她们做得事情吗? 想必是知道的,只不过懒得管,或是他希望她们如此做罢了。 两人相谈甚欢之际,原本躺在床上的李湛唉声叹气。见两人都不搭理他,到后头竟自己默默的扶着手臂,坐在一旁听她们说,是不是插上嘴。 几天过后,时常的相处使得三人的关系更加亲密。 只是青锋夫人是李家的主事人,来到洛城就免不了要与大族之间打交道。 今日,她和崔时音两人便收到了王家的邀请,同到别院去做客。 此次宴席还邀请了洛城有头有脸的官眷,传闻,王家举办此宴席,是为了王家小姐王敏芝的婚事。 王岩虽被卸去大都督的位置,但陛下时有赏赐,家中几个子弟都在军中担任要职。 说不定往后有官复原职之时。 对于王家的邀请,洛城有适龄男子的人家还是乐意去赴宴的。 崔时音以前跟王家并不怎么走动,甚至与王敏芝有些嫌隙,也不知为何会邀她过去。 她原本不想去,但思及青锋夫人要去,无人在身边介绍只怕不适,便收下请柬,并同青锋夫人于当日一同赴宴。 待马车行至王府门前时,便遇见不想见的人。 贺兰家和陶家的马车正停在她对面,从马车上下来的恰恰是与她有过节的几位。 贺兰嫣母女俩,何氏,陶氏婆媳。 当真是冤家路窄,也不知是不是出门前没烧香,不该碰见的全都碰见了。 不过崔时音也不胆怯,扫过一眼,便站在青锋夫人身旁。 “对面的人你认识?”青锋夫人一眼便瞧出不对劲。对面那副要吃人的模样,跟看见什么似的。 崔时音也不瞒她,回道,“贺兰家和陶家的人。” 青锋夫人一听名字便明白了,感情是冤家路窄呀。 “等会你跟着我,她们要敢嘟囔一句,我非给她们撅回去不可。” 话语中的爱护和坚定,让崔时音心中一暖,微微笑着点头。 第66章 见崔时音比之之前愈加光彩照人,崔时宁心里不是什么滋味。…… 见崔时音比之之前愈加光彩照人,崔时宁心里不是什么滋味。 来往的宾客见到双方齐聚在王府门口,俱都放缓步伐,默默的瞧着她们。 在场众人对于两者的恩怨,心里都有数。自是想着看两方会不会当着大家的面将事闹出来。 崔时音面不改色的跟着青锋夫人从容越过贺兰氏等人。 “骚货!” 青锋夫人率先停下,望向出声的贺兰嫣,“你这姑娘嘴蛮臭的,有本事当面说,背着人说算什么?” 众人偷偷打量着面红耳赤的贺兰嫣,议论纷纷。 “夫人可是误会了什么?”贺兰夫人晓得眼前的女人绝不像寻常女人般柔顺,反而似男子般雷厉风行,睚眦必报。 青锋夫人淡淡说道,“误会不误会,你心里清楚的很。时音也就性子好,才会经常挨你们欺负。” 崔时音性子好,这句话落到贺兰氏母女耳中却是十足的讽刺。 她要是性子好,在贺兰府时就不会经常噎的贺兰夫人哑口无言。已在黄泉路上走了几圈的正圆,只怕听得这话也会忍不住喊冤。 贺兰嫣见自家母亲对眼前的夫人毕恭毕敬的,便晓得此人定是地位不低。 本以为崔时音离开贺兰府,过的日子想必不怎么样,谁知竟又让她攀上了高枝。 对比一下自己水深火热的日子,贺兰嫣恨从中来,高声道:“夫人可知,崔时音她平日里是何形状?” 青锋夫人见识过战场上的血腥和政坛上的勾心斗角,贺兰嫣想要说什么,她心里一清二楚。 此刻是当着大家的面议论,但凡她开口造了崔时音的谣,无疑会置崔时音于舆论之中。 “一个人是好是坏不是光凭别人嘴巴里面的评价来判定的,我自然会用心去体会。倒是这位贺兰姑娘,我可从未在时音的口中听过你的坏话,你反倒咄咄逼人,品德之优劣,有目共睹。” 此话引起旁观众人的瞩目,与贺兰府打过交道的,都晓得崔时音虽姿容动人,瞧着冷艳绝尘些,但为人处事方面,却颇有大家风范。 即便在贺兰府中处处受制,却从未从她口中听到关于贺兰府众人的只言片语。 反倒是贺兰氏母女对于她的意见颇大,常常会与别家女眷说她不孝顺,经常顶撞长辈。并且自守寡之后,为人也不检点。 此番话语,心里有数之人自然不会相信,但也不缺乏信的旁观者。 贺兰氏母女被青锋夫人当着众人的面当场贬损了一番,脸色极其难看。 “青锋夫人来了,有失远迎!快快请进。” 面对府门口的针锋相对,王府作为主人家自然不希望闹出事情来。 王夫人听到下人的汇报之后,赶忙出门,见此情状,急忙开口道。 主人家在此相劝,总不好扰的人家不得安宁。 虽然青锋夫人向来与王岩不太对头,此刻也不会驳斥王夫人的面子。轻哼一声,撇了贺兰氏母女两人,拉着崔时音的手,在王夫人的指引下赴宴去了。 此等亲密的态度就是在表明崔时音是她想要护着的人。 在场的各家眷属看了直在心里面感慨,只怕这位时音夫人又要再嫁了。 到底是绝世美人福气好,原本以为是寡妇的命,谁知道和离之后还能嫁给未婚权势颇大的将门子弟。 虽然大家都说李家是个没有底蕴的粗野人家,放在之前,哪个世家瞧得上。 但如今却不同,时局动荡,到底兵强马壮才能让人放心。更何况青锋夫人做生意的本事也是极厉害的,家中有钱有权有兵对于高高在上的世家女来说,反倒是一个好去处。 就在众人心底泛起酸意之时,被羡慕的当事人崔时音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咱们今日是来赴宴的,不是来受气的。人生短短几十年,要畅意的过日子,憋着气,损了自己的身子,岂不白白折了自己的寿。她们好意思说你,你便不要跟她们客气,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忍得的。” 青锋夫人边走边侧头低声朝崔时音说道。 崔时音从小到大身边几乎所有人都在教她忍和认命。 便是叔叔和婶婶虽时有关心和挂念,也不曾说出如此开解的话。 唯有青锋夫人对她说过,且是当着众人的面说,怎能不让崔时音心中感动。 青锋夫人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旁人听到,在一旁带路的王夫人笑道:“夫人倒是与时音投缘。” “自然,似时音这般美好的女子,要不是我家那小子极力阻拦,我都想认她为干女儿。”青锋夫人直言不讳道。 此话一出,崔时音羞红了脸颊。 听者有心,青锋夫人向来性格直爽,但也说到做到,她话语中对崔时音的喜爱之意毫不作假。 再联想到最近洛城关于崔时音和李湛两人的风言风语,在场的世家官眷心里大概有了谱。该用何等态度去对待和离的崔时音。 随后而来的崔时宁婆媳恰好听到了青锋夫人的话。 陶家老夫人还好,到底经历过大风大浪,心里纵然对青锋夫人和崔时音不满,但表面上却不会出太大的差错。 但崔时宁不知为何,瞧着被众人包围在中心的崔时音脸上竟露出明显的嫉恨之色。 明明崔时音该代替她困死在贺兰府中,永不见天日,最后在阴暗的角落中默默死去。 但上天为何老是要眷顾于她?让她风风光光的带着大笔资产从贺兰府和离出去,还让如此多的青年才俊倾心于她。 不过一个合理的寡妇,身后没有什么强大的势力,他们到底青睐她什么东西? 那幅皮囊吗? 便是自己的夫君,自知道她和离之后便如被鬼迷了心窍般,常常念着要与自己和离娶她。 若不是婆母强行阻拦,只怕自己要成下堂之妇。 明明上天已经眷顾她重活一世,为何她还比不过崔时音?她当真是自己的魔障。 满腔的恨意化为实质,崔时宁恨不得大声上前指控,让她们知晓这个女人是多么的无耻,勾搭众多男子为她折腰。 陶家老夫人似是察觉到崔时宁的不对劲,唤道,“仪哥媳妇。” 崔时宁才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往前迈了几步,狠狠的瞪着被女眷环绕,得意非常的崔时音。指尖掐住手掌心,留下几道白印。 见陶家老夫人正皱着眉看着她,崔时宁苦笑一声,“母亲我一瞧见她,便想起了前几日夫君跟我说的话。” 陶家老夫人闻言心中泛起了怜惜,说起来崔时宁还是她当年一力作主,压着自家儿子的头娶回家的。 即便遭到了儿子的埋怨和隔阂,但陶家老夫人并不后悔。 当时崔时宁是崔家的嫡长女,明显比从乡里接回来的崔时音更加的知书达理,待人接物也是极妥当的。 更重要的一点是仪儿不会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母亲的意愿。如果当年娶了崔时音,自家儿子早晚会把她这个母亲抛之脑后。 只是她这个儿媳终究没有能力将丈夫的心拢回来,已经几年过去了,至今没有生出孩子来。 对此陶家老夫人是不满的,但仪儿终究不该为了一个已经和离的女人如此不给结发之妻面子。若是传出去,陶家只怕要成众人口中的笑话。 “你也不要伤心,有我在一日,一些莺莺燕燕就不会进来占据你主母的位置。” 对于陶家老夫人的表态,崔时宁心里是不满的,她要的不仅仅是陶家主母的位置,还要夫君一心一意的待她。 陶家家训规定陶家男子不纳妾。 但最近几日,陶家老夫人竟出了想要陶宗仪纳妾之心,而且她甚至允许纳崔时音进府。 盖因她生养不了孩子,和陶宗仪对崔时音念念不忘,乃至于对自己母亲生出了一丝怨恨之情。 若不是当时她折返回去拿落下的礼单,还不知自己要被瞒在鼓里多久。 崔时音尚且能够让那个冰冷的病秧子,到一生只她一个人,她崔时宁重活一世怎能比她更差。 不管是陶家老夫人也好,还是陶宗仪执意要离开也好。只要她不松口,崔时音休想进府。 “多谢母亲。”崔时宁低垂着眼眸遮住了万千情绪。 第67章 崔时音自不知崔时宁心中所想,只是在与徐氏交谈之时,时常会感受几…… 崔时音自不知崔时宁心中所想,只是在与徐氏交谈之时,时常会感受几道不善的视线凝聚在自己身上。 抬眼望去,不远处台阁中几个熟悉的年轻贵气女子正伸手朝她的方向指指点点。 当先两人是王家小姐王敏芝和婉平郡主,俱是面色不善。 “你得罪她们了?”两人虽未近在咫尺,但在崔时音身边的徐氏也察觉到了。 “算是吧。”崔时音苦笑一声。 徐氏最近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崔时音的风言风语,有说她是狐媚子转世,才会勾的似临江王等俊秀又有权势的男子为她折腰。 在她看来自家好友容颜盛极是真,但也并未做出什么勾引人的事情来,反倒是男子不自爱常常要去招惹她。其余人或是出于嫉妒之心,拿捏不了那些男子,才会对一个无辜柔弱的女子指指点点,当真是可恶。 徐氏安慰道,“现在这些小姑娘不知道怎么想的。反正咱们尽量少跟她们接触。” 崔时音点头,眼神望向正跟着傅夫人交谈的青锋夫人。 徐氏心中一动,轻笑道:“你是不是最近好事将近?” 崔时音看徐氏揶揄的眼神,便知道她说的估摸着是她和李湛的事情,脸上不由得一红,“没有的事。” 瞧着她羞怯的模样,徐氏低声说:“现在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你,李湛其实算不错的男子,看他的举动似对你情意颇深,趁着青锋夫人在此,好事才能尽快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崔时音抿唇,她经历过一段不算圆满的婚姻,对于成亲一事愈加慎重些。 “不说这个了。最近听说傅娇嫁人了?”崔时音转移话题,轻声问道。 听说自从上次寺中之事发生之后,傅娇便被关了禁闭,不到一月,便匆匆寻了外地的人家嫁出去了。为此,高家还闹了一番。 提到此处,徐氏便有一大堆话要说。 “可不是,总算把她嫁出去了。这门亲事还是王家二夫人特意来说的,说的人家也是蛮好,青州知府,先头的妻子早逝,留下一个闺女。家中颇有资财,过去只要生下孩子,便可过上安稳的日子。” 崔时音虽与傅娇接触过几次,但从她每次咄咄逼人的态度中不难看出,她是个倨傲又意气用事之人,她会轻易答安排的这门婚事,只怕中间经历了许多的波折。 果不其然,还未等崔时音问,徐氏带着怨气的声音响起,“她还对这门婚事不情愿呢!总想着嫁高门。我无意间听她在书房跟公公说要嫁给临江王,我公公当先一个不答应。就她的性子嫁到王府去,早晚被熬死。后头便在家中闹,公公也是偏心,给了她好多的嫁妆才答应嫁过去。前头高家的嫁妆还没收回来,又要倒贴出去,这世上哪来的理,我家婆婆对此事是气的很,两人吵了许久,闹得府上不得安宁。她倒好留下孩子,美滋滋的嫁人了。” 纵使崔时音知晓傅娇的性子,也没料到中间竟有这么一段。 “青锋夫人来了,我估摸着我婆婆忍不了多久了。”徐氏面带愁容哀叹道。 她丈夫虽不是傅夫人的亲儿子,但自她进门,与傅夫人婆媳的关系倒是颇为融洽,比之别人家的亲婆媳关系还要好,也难怪她会如此担忧。 “长辈的事情我们做小辈的也难插手,不是还有傅昱在吗?傅大人和傅夫人应该会念着亲生儿子一点。”崔时音只能安慰道。 “只怕难。”徐氏轻叹一声。 旁人的家事,崔时音也不好再说,只与她说些开心的话题。 两人正畅聊之际,忽见在门口一丰腴娇艳妇人出现在垂花门前。 神色怯怯,我见犹怜。 原以为是哪家的夫人,却瞧见原本挂着笑脸热络招待客人的王夫人脸色微变,急匆匆的走到妇人面前,一边拦在她面前,一边朝跟着的下人呵斥: “嫂嫂,不是身子不好吗?怎么还出来了?你们还不快把夫人带回去!” 听着王夫人的称谓,崔时音有些疑惑,王都督只有一个弟弟,难道方才自己认错了,出现的这位才是王夫人。 或是看出崔时音的疑惑,徐氏凑前来低声说道:“那人是王都督的夫人,于氏。” 既然是王都督的妻子,那按理来说宴席该由她操持才是。 “你向来少出门,应当不知道这位王夫人有失节气。”徐氏吞吞吐吐的解释,话语含糊不清。 但能说出节气二字,倒也让崔时音管中窥豹,想到了约莫是与男子有首尾此类桃色事件。 徐氏这个外人会知道此事,那不必说其他人。怪不得这位王都督夫人会显少出现在众人面前。 “弟妹,我并无大碍。今日有贵客来,我特意来见见。”王都督夫人听到驱赶之意虽面色苍白,但仍强撑着道。 王夫人见她死赖着不走,众人似有若无的视线一直在她们身上,心中烦躁至极,觉得自己跟着一起丢脸,便冷着脸道:“大嫂若真是为着敏芝着想,就不该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王都督夫人身躯一颤,顿觉周围的目光如尖刀,大家仿佛都在窃窃私语,说她**不守妇道。 “我只是想见见青锋夫人。” 王夫人正着脸,冷声道:“嫂嫂非要我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吗?不是我要拦你,而是大哥吩咐过让你闭门休养。” 说罢,抬头望了台阁一眼,原本在那观望的少女们已不见踪影。 “况且敏芝的事情,也不是你能决定的,她估计也不想见你,何必自讨苦吃呢。” 言语之间毫不客气,让原本面色苍白的于夫人往后踉跄几步。 “快把夫人扶回去。”见已耽误许久的时间,王夫人连忙吩咐下人将她扶下去。 随后,重新挂上笑脸回到会客的厅堂。 “府中准备了花宴,请诸位挪步华春堂品鉴品鉴。” 到王府来参加宴席的夫人们,无一不是人精。虽说都晓得暗地里发生的事情,但也不会将那些东西翻到明面上来讲,因而面对王夫人的邀请欣然应诺。 王府的花宴据说是由王家小姐王敏芝操办的,将各种时季鲜花作为食材料理成点心,美食,样式新颖。 不过花宴操办的极好,众位夫人也是赞口不绝,却无一人主动提起王小姐的婚事,只是将话题延伸到其他事上。 王夫人不是不知事理之人,晓得她们必是因为于夫人的身份,产生了嫌弃。在三番五次提起话头无人答应之后,心里轻叹一声,维持着笑容招呼她们玩花令。 她已经尽力了,谁让王敏芝有个不守妇道的母亲。 崔时音和徐氏虽混在夫人堆里,但两人要么无子,要么孩子还小,对于花宴上的交际自是不上心,只跟在傅夫人和青锋夫人身边乖巧的坐着喝茶。 青锋夫人见她安静淑美,宛如湖中的水莲,心中爱怜,便将前方离崔时音颇远的桌上,端来一碟红杏干,放在她面前。 “此宴也是无聊,听湛儿说你喜欢酸甜口的东西,这红杏干是疆州那边特有的水果,王家倒是大手笔。你尝尝如何?要是喜欢,我有支商队专门做这方面生意的,我直接送给你。” 崔时音将要脱口而出的感谢话语,一下子被青锋夫人的豪气呛住了。 “舅母豪爽,谁要是做了你家媳妇,当真是福气。”徐氏从未见过哪家婆母会如此关心自家孩子心上人的,只因喜欢二字,便能将一整支商队送出去。 当下谁不知,游走于边市贩卖物品的商队是日进斗金的宝贝。 青锋夫人对小辈也不小气,“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送些红杏到你婆母那去。反正你和你婆母的关系也好,直接让她分给你。” 徐氏晓得自己是沾了崔时音和傅夫人的光,也不扭捏,欢喜应下。 崔时音见她应下当着众人的面倒不好推辞,只想着私下婉拒便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受此大礼,让人难以心安。 这厢几人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另一厢于氏被强行勒令回房后,便一直郁郁不乐,也不愿再回院中。 房间虽然是精致典雅住处,但在她眼中更甚是一座污秽的牢笼。 “大夫人,二夫人吩咐过要你回院。若是不回去,会责罚我们的。您就当可怜可怜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快些回院吧。” 一直跟着于夫人的丫鬟见她徘徊在凋零的花园中,心里发急,生怕受到责罚,也不顾主子的体面,开口哀求道。 自王都督回来后,于夫人便被禁足,不准外出,此次还是趁着府内忙活才出来想见见故人。 此番一看,只怕自己死后都不一定见得到。 死何其易也,但死后,她的孩子怎么办?她的终身大事还没定下来。 王府那群狼心狗肺、卖妻求荣的东西怎会帮她寻个良人。 “她会因我不回院责罚你们,难道你们就不怕我这个主子责罚你们吗?到底谁才是你们的主子?!退下!” 于夫人怒气一上涌,便咳嗽不止。 见她不愿回院,丫鬟们也不敢强行架着她走,毕竟是主子,若是出现闪失,也是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承担不起的后果。只得不情不愿的退下,但心中终究是有怨气的,冷风忽起,见于夫人嘴唇泛白,萧瑟不止,也不愿帮她去拿件衣物来。 第68章 看着满塘的残荷在夕照之下随风摇曳,于夫人陷入沉思之中无法自…… 看着满塘的残荷在夕照之下随风摇曳,于夫人陷入沉思之中无法自拔。 或许一跃而下就能解脱了。 思及此,手不由得搭在梁柱上,身子微微朝池塘方向倾去。 “你在作甚?” 于夫人猛然醒神。 是她的女儿来了,王敏芝不似于夫人温柔的面容,长得娇艳大气,一身鹅黄色长裙,头戴朱钗,硕大的明珠镶嵌在钗中间。 此刻正皱着眉看着前方衣裳单薄的母亲。 于夫人没有计较她口中不尊敬的称呼,见到她心中欢喜,上前拉住她的手,关心道:“娘没有做什么,只是看看满塘的荷花。你怎么一个人到这来了,前面不是在招待客人吗?” 王敏芝被她柔软又略带凉意的手拉住,觉得膈应的慌,不过一会便挣开,扭过头,“还能为什么?我的脸都被丢尽了,怎么好意思待在前面。岂不是凭白给人侮辱我的机会吗?” 于夫人的脸褪去血色,怔怔的望着自己的血肉。 王敏芝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在前面受了满肚子的气,见到于夫人也顾不上什么,只兀自扭过头将自己满腔的怨气倾泻而出。 “你为什么要到前面去?父亲不是吩咐过了让你在院中静养吗?那些夫人一见你进来便会想起那事,可把府中的脸丢尽了,我也没脸见人。” 这便是自己拼死生下的骨肉说的话,竟是在指责自己这个母亲的不是。 于夫人受过诸多的嘲讽,却没有比这一刻更让人心寒痛苦的,自己的血肉终究化成了刺向心脏的那柄尖刀。 “是娘的不是,只是娘到前面去也是为了你好,希望帮你找个护得住你的如意郎君。青锋夫人与你去世的姨妈是好友,为人仗义正直,她的儿子李湛也是出了名的青年才俊,你若是嫁给他,一辈子……” “母亲犯下如此事情,我怎么可能找得到如意郎君。” 王敏芝不耐烦的打断于夫人的话,“况且李家不过边漠一个将门世家罢了,粗野的蛮子,哪有你说的这般好。我在洛城待得好好的,不想嫁到边漠去吃沙子。那李湛也跟崔时音有首尾,你没瞧见她一直是跟着青锋夫人来赴宴的吗?” 于夫人垂下头,也不再多言。 见她不说话,王敏芝抿抿唇,有些不忍心,起身道:“你快些回院子吧,凉风起,小心身子。” “也不知道这些丫鬟干甚去了,连主子都照顾不好。” “芝儿。”于夫人抬头仔细打量着王敏芝,眼神中暗藏着决绝和眷恋,“是娘耽误你了。要是娘走了,往后你不要信任家中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你爹和老夫人。我会帮你找一门好亲事的,你听娘的话,李家那边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可以相处着试试,你要是后面不愿意那便找其他人家。” 突如其来的话语像是在临终嘱托。 “你在说什么话?不要多想。等事情平息后,一切都会变好的。”王敏芝生怕她多想,语气放缓道,“我年纪还小,不急着嫁人。” 于夫人展开笑颜,两颊处浅浅的笑窝现出,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慈爱温柔的凝视着她。 王敏芝已经许久未见过母亲的笑颜了,乍然一见,仿佛又回到小时,记忆中的她也是这般坐在榻上微笑着瞧着她,她跑向哪里,母亲的视线便跟向何处。 “总之,你好好养好身子。过几日等父亲心情好,我去求他放你出来。” 纵使于夫人知道这个承诺注定是无法兑现的,但面对女儿的好意,却也微笑着应下。 王敏芝见她不似之前那般颓丧,将丫鬟唤来训斥几声,也便转身离开花园。 在转角处,忍不住回头望了亭中一眼,于夫人一直在那瞧着她,点点头,放下心,彻底离开。 前方宴席散去,青锋夫人与崔时音与傅夫人辞别,待要登上马车时,从侧角转出一名丫鬟来,说是故人托她带信给青锋夫人。 “故人?”青锋夫人回忆片刻,忽然想起了先前在王府瞧见的那名熟悉妇人。 接过信封,拆开细读。良久,将信折起,放入袖中。 “我知晓夫人的意思,但请告知她,儿女大事我向来是尊重我儿的意见,信中所提之事成不了。若有其他力所能及的地方,我自会帮她。” 丫鬟只是传话并不知信中的内容,细细将话记下,便转身回话去了。 崔时音在旁略微听到一两句,心中泛起涟漪。 青锋夫人见日头快要沉下去,笑着跟她说,“今日的晚霞美极了,时音不若随我一起回府,饮美酒,赏晚霞。” 崔时音心中一动,含笑点头。 马车正要驶动之际,一高大伟岸的男子披着瑰紫的晚霞从街头纵马而来,马蹄敲击青砖发出的沉闷声与崔时音的心跳声同频震动。 “这小子,年少情热,离不开人。”青锋夫人看着李湛见到她们就一脸灿烂的笑容,摇摇头,笑道。 崔时音听着此话,脸色微红,也不像之前那般躲闪,反而微笑着看着朝她们奔来的男子。 “娘,夫人。我来接你们回家。” 不远处贺兰府的马车上,贺兰嫣瞧着他们郎情妾意的模样,心中发酸,暗自咬牙,恨声道:“一对狗男女。” 这句话很不合大家闺秀的姿仪,但同在马车上的是她的母亲贺兰夫人,两人都对崔时音怀恨不已,自不会出言阻拦。 “李家不过一个破落户,何必跟她们计较。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是找门好亲事。” 提到此事,贺兰夫人就颇为*头疼。以前没有好好管束她,才让她恣意妄为,跟个和尚搅和在一处,连贞操都没了。如此一来,门当户对的亲事就不能找了,只能低嫁。 贺兰嫣亦有些心虚,自从那个该死的崔时音将自己与正圆的事情公之于父母面前后,她身边知晓内情的丫鬟都莫名其妙的失踪或是身死。父亲本来是想将她和母亲一起送到家庙去,但在太后和哥哥的劝阻下收回了话语。 只是也特意从宫中请来了嬷嬷管教她,不准她出门半步。今日是见她这段时间颇为乖巧,才准许她出门。 “我是心不平,凭什么她将家里搅和成这样,还能过得如此潇洒。三哥前段时间带她出去私奔,依我看,都是她蛊惑的,她就是居心不良!”虽有些心虚,贺兰嫣还是对罪魁祸首愤愤不平。 贺兰夫人对崔时音自是怨恨的,但她到底吃了不少亏,晓得现在最紧要的事情不是跟一个脱离贺兰家的女人纠缠。况且丈夫再三警告过,不准她再掺和崔时音的事情,否则便要与自己和离。 “行了!你能奈她何!你三哥他已经到云州求学去了,此事不要再提,免得传出去毁坏他的名声。” 贺兰嫣见她不耐烦,便住了嘴。 两人回到府中,刚进门口,守在一旁的丫鬟便急冲冲的上前说道:“老夫人,二爷带回来一个姑娘,和二夫人厮打起来了。主君那边说要启用家法杖打二爷。” “快!快带路!”贺兰夫人听闻,原本放缓的脚步立马快起来,朝二房方向去。 贺兰嫣紧跟在身后,嘴上嘟嚷道:“我就说她是灾星,一见到她,府里就会出事。” 贺兰夫人顾不上听这些,小儿被打发去了遥远的云州,她膝下只剩这一个儿子,若是下手没个轻重,可让她这个做娘的怎么办。 如此一想,脚步不由得加快。好在及时赶到,贺兰晔只是挨了几下打,冒着冷汗在那喊叫,看着并无大碍。 “这是干什么?!我们现下只有两个儿子,你不能好好与他讲道理,为何要动手。”贺兰夫人叫停板子,挡在贺兰晔身前,流着泪朝贺兰大人喊道。 “左右不过是我们母子不得你的心,便想方设法找茬。” 贺兰大人见到她来,便知这板子怕是继续不了。他是一刻也不想听这蠢妇说话,两儿一女全都被她教坏了。 贺兰夫人眼见他冷着脸不回答,心中恼恨,冲站在一边靠在丫鬟身上哭哭啼啼的何氏怒声问道:“老二媳妇,你为何要厮打你丈夫!你嫁到我家来,不曾生子,也没见晔儿赶你回去,府中还让你管着家。我看是对你宽容过度,才会纵得你欺压夫君!你们何家好教养!” 何氏头发蓬乱,默默倚着柱子在那流泪,神情哀痛。 “你儿子干出塌天的事来,你去质问二儿媳有何用?!她弟弟都被这孽障害死了!”贺兰大人显然是气急了,声音都微微发颤。 贺兰夫人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质问声戛然而止,“是怎么一回事?这一定是误会,晔儿,你快解释清楚。” 贺兰晔垂着头,默然。 可见,贺兰大人说的话是真的。 “你失心疯了!为何要将你小舅子打死呀!”贺兰夫人崩溃出声。 贺兰晔早就后悔不该误听她人的挑拨,不查明就下手。 但他原本只是想为自己的爱妾出头,谁知晓那人是自己的小舅子呀。 “娘!我不知道打的人是宗耀!是那贱人说被人欺负的家破人亡,当日我喝了一点酒,被她挑拨的才会吩咐人去下手的!我要是知道,绝不会动手的!” 第69章 贺兰大人最是晓得这个儿子的性子,说他眠花宿柳,欺男霸女,他…… 贺兰大人最是晓得这个儿子的性子,说他眠花宿柳,欺男霸女,他是信的。但正常情况下也不会将自家小舅子打死,其后必定有人算计。 只是人已死了,命令是他下的,如若要追究责任,他终究是逃脱不得的。 于是,觑了觑何氏的神色,仰天长叹,哀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妻子待你不薄,你却不思悔改,在外招惹别有居心的女人,现在犯下人命关天的事情,该如何向你岳丈交代。” 贺兰晔哆嗦着嘴唇,“爹!我还不想死!” 贺兰夫人听得如此,腿也软了几分。踉跄着上前哭着捶打贺兰晔,“你当真是鬼迷了心窍呀!先头我就跟你说过将那女人打发走,硬是不听!” 打着打着,母子二人抱头痛哭。 何氏瞧着两人凄然的姿态,一抹眼泪,恨声道:“我弟已经死了,如今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又有何用。那个女人也不见踪影,都是你贺兰晔做的孽!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贺兰晔心中叫苦,没成想为了一个女人如今要到妻离子散的地步。 贺兰夫人此刻也放下倨傲之心,低声道:“老二媳妇,一日夫妻百日恩。老二他对你也不算差,现在他也知道自己错了,何不给他改正的机会,日后定会对你百依百顺。你就算为了泄气报仇,将老二置于死地,再嫁的日子也未必有在贺兰家好过。” 此话一出,便是在一旁不敢掺合的贺兰嫣顿觉要遭。这不是往人家心窝子里戳吗? 果不其然,何氏愈加大怒,“给他改正的机会?那谁给我弟机会,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他为了外面的狐狸精生生把他打死了。” 说到后头,忆起往日姐弟之间的点点滴滴,竟是悲到深处,哽咽起来。 贺兰大人晓得再让那蠢妇说下去,贺兰晔非死不可。 “老二媳妇,我会给你交代的。当务之急是要把罪魁祸首找出来,查明她为何要对你弟弟动手。”贺兰大人面露悲痛,却直指话题中心。 贺兰夫人醒悟过来,连声问道:“正是,那个贱妇不能让她跑了。” 何氏哽咽声顿了顿,只抹着泪水,并不作答。 贺兰晔趴在地上倒是有话说,“那个贱人说她家满门俱被宗耀所害,才会隐藏在我身边伺机行动。”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二嫂你知不知道?”贺兰嫣出声问道。 何氏自然是知道的,说起来此事也与她有莫大的关系,若不是她仗着背景在外头包揽诉讼,沈家也不会被破门灭户。 正是因为此事,她在何宗耀死后常常懊悔又担忧。只是这件事也不能说出来,若是被人知晓她难逃责任。 “他们男人在外头干的事,我如何知晓。” 她一心要瞒下此事,但殊不知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贺兰大人早有怀疑,见她面露心虚,开口吩咐下人,“既然你不知,那便把你身边的丫鬟带过来。我可是听说她常常会跟你弟弟接触。” “不必了,一个丫鬟知道些什么?”何氏连忙阻拦。 贺兰大人冷冷望着她,放下先前的温声细语,毫不客气道:“是嘛?据我所知,她知道的东西可不少。” 何氏自是不肯认,贺兰大人也懒得与她在此聒噪,叫人将云儿压过来。 云儿进门见此情状便心生不妙,面对贺兰大人的提问,刚开始倒也硬气,咬紧牙关不说,后头几棍下去什么都招了。 “感情这祸事是你惹出来的!”贺兰夫人气的差点跳脚,亏的方才自己对她百般愧疚。 “谁知那贱人凶性如此大,竟会去蛊惑贺兰晔杀我弟。” 何氏虽承认因自己与弟弟招揽诉讼带来祸事,但也认为贺兰晔才是杀害弟弟的主要凶手。 “还在诡言狡辩,若不是你们姐弟逼得人家无路可走,怎会招此祸患。”贺兰夫人此时脑子清醒的很,才不会被何氏的三言两语带偏。 何氏抿唇,瞥了地上狼狈的贺兰晔一眼,“终究是他杀了人。” “你!”贺兰夫人见她还敢顶嘴,气得半响说不出话来。 “何氏!”贺兰大人眼见她不中用,阴沉着眸子,开口道,“你可知包揽诉讼是会波及家族,流放千里的。” 何氏从小跟着祖父祖母长大,略识几个字,自然不知道大齐朝的律法。 听贺兰大人说的如此严重,腿先软了几分,但心中还是半信半疑。 “你们倒是精明,明明是何家的人,却借着贺兰家的名头在外欺压百姓,大肆敛财,短短一月竟揽得几万两白银。害得贺兰家的名声一落千丈,我倒要问问何家是怎么教育儿女的!”贺兰大人难得动怒道。 “这么多?!”将整个贺兰府主子兜里的钱加起来也未必能得如此多的银两。由此可见,何氏姐弟猖狂到何种境地。 “原是卖了我家的名声来充自己的私囊,当真是好算计!”贺兰嫣心中不平,冲何氏高声道。 “妹妹说话未免难听些,为何我会铤而走险?不正是为了撑起贺兰家的门户吗?若不是我额外挣的钱,你每日要敷的价值十几两的玉容霜抹得起吗?这钱我可没有尽入私囊,全府上上下下哪个没用。”何氏不甘示弱,冷笑一声道。 “那为何崔时音持家时井井有条?”贺兰嫣出声反驳。 何氏嘲讽道,“既然崔时音管的好,那为何你和母亲要千方百计的赶人家走呢?” 此话正中贺兰嫣眉心,连在一旁未吭声的贺兰夫人也遭到牵连。 贺兰大人眼见她们越扯越远,心中不悦,“够了!都给我闭嘴!” 见双方好不容易安静下去,才朝何氏说道:“老二媳妇,你们姐弟包揽诉讼导致祸患,这事已然昭日,等你父亲过来也是赖不过的。我们贺兰家在洛城虽然称不上一手遮天,但也有太后娘娘在,若你们何家不念旧情执意要老二死,那两家便是生死大敌!” 何氏猛然一震,何家的权势地位是比不上贺兰家的,要是真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只怕自己那见风使舵的父亲不会答应。 现在何氏不想与贺兰家闹翻,便在贺兰大人说完话之后保持沉默,等何父过来才能表态。 只是纵使心里做下决断,何氏的心中还是苦涩不已。她就这么一个亲生弟弟,母亲去世之前还特意拉着她的手要她们姐弟俩相互扶持,如今弟弟身死,一切都成空了。 何父能从一个底层的小将爬到天子脚下,领御林军一支,自然也不是什么能随意打发的人。 何宗耀是他的亲儿子,纵然平日里恨铁不成钢,也不太重视,但也无法做到漠视他的死亡。 乍一听闻消息,何父心中哀痛不已。来到贺兰家,见到贺兰晔呲牙咧嘴的趴在地上,上前便是一脚。 “畜生!为了外头的女儿害我儿性命!此事决不罢休!” 何父是习武之人,一脚下去,原本已经受了皮肉伤的贺兰晔哀叫一声,头冒冷汗,直接不能动弹了。 “亲家,有些话可别说在前头,你养的女儿和儿子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贺兰夫人见他一进来便将自家儿子打个半死,心中既着急又生气。 “什么意思?!莫不成我儿的性命不是他所害?!” 贺兰大人冷眼旁观,见何父出了口气,便开口道:“有因必有果,若不是你女儿和儿子在外借着贺兰家的名义包揽诉讼,导致人家家破人亡,那女子怎会借机潜伏在我儿身边报复。便是没有我儿,如此暴敛也迟早有报应。” “贺兰大人是要把过错都栽到我们何家身上吗?”何父平日里不太关注何宗耀的踪迹,并不晓得他们暗地里在做这事,现在只是不信,认为贺兰家在推脱责任。 不需贺兰大人开口,贺兰夫人将从何氏房中搜出的账本和借条清单拿在手中,恨恨道:“你们何家是好算计,养不起儿子,便想着法借着贺兰家的名声去谋利,不过短短一月便聚拢了几万两白银!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我们贺兰家也不是好欺负的,何家要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那就到太后娘娘那里去评评理。” 谁不知太后娘娘与贺兰府是一家人,不占理尚且会偏袒,如果当真如她所说,那且不是要牵连得家族败落。 何父转眸看了何氏瘫软心虚的模样,哪还不知他们所言俱真。 “难不成我儿的命就白白的交代出去了?!”何父逼人的声势小了些,但还是有些不甘。 贺兰大人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何兄的心情,只是再论对与错终究无法让死者复生。我们两家本是同气连枝的亲家,因为这事闹到太后娘娘面前,不过两败俱伤。我有三儿,大儿去世,二儿若是一命抵一命,便只剩最小的那个,尚且能撑住门楣。何兄你的儿子多,但包揽讼诉的罪名一定,只怕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家业就要落败下去。” 何父在官场混迹多年,心里晓得其中的利害。似他这种从底层爬上去的人,最怕的就是一朝失势打回底层。 由简到奢易,由奢到简难。他有娇妻美妾爱子,大宅良田,奴仆成群,怎会还想过以前寒风露宿,辛苦劳作的日子。 舍去一个儿子也不算什么,他还有好几个儿子,唯一需要重视和争取的还是利益。 何父的态度软了下来,余下的事情便好谈了。 贺兰大人一番软硬兼施,连敲带打,还是将事情平息下来。 贺兰家为弥补何家的丧儿之痛,给了何家一个太学名额。 在大齐朝,一入太学便可视为候补官员,原本这个名额是给贺兰樾留下的,若不是为了平息何家的怨气,也不会轻易转让给何家。 至于何氏被夺去管家之权,攫取的银钱被收入贺兰府的公账上。似沈家这样的苦主,不过返回一点,其余的谁会在乎呢。 当李湛提起此事时,崔时音颇为唏嘘。倒不是为贺兰家,而是为似沈家这般被压迫残害的人家。 沈家尚且算是有名的富商之家,都没能逃脱食肉者的剥削侵蚀,更何况是普通老百姓呢? 许是看出她的感慨,李湛帮她剥好瓜子仁,推到她面前,轻声道:“不用担心她们,我已安排好人手,将她们姐弟妥善安置在一个无人认识她们的地方。贺兰家和何家找不到她们,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只是觉得似何氏和何宗耀这般贪婪,漠视王法,不给人生路的人实在该死。但这个世道偏偏这种人却活得最好。”崔时音看着戏台上粉墨登场的人物,热热闹闹的场景,莫名的有些难过。 “那是因为这个世道坏了,权力和财富集中在极少数人的手中,他们的野心和欲望自然膨胀起来,以至于视万民为柴火,烧完就化为弃之不理的尘土。殊不知柴火亦能焚人,世上总有似沈娇一样的出头者,让他们跌个大跟头。毕竟每人只有一条命,单看百姓豁不豁得出去。” 李湛听完崔时音的话,并没有加以嘲笑,反而还颇为认同的接下去。 崔时音长舒一口气,“你说的倒也对,只是苦的还是百姓。罢了,咱们出门看戏,还是不说这些了。” 说起两人看戏这一遭事还是青锋夫人撮合而成的,原本约崔时音出来的是青锋夫人,但后头她临时有事,倒是李湛衙门今日无事留了下来。 “喝点东西青梅饮,这是茶楼里的招牌,最是解火。”李湛贴心将饮品倒入崔时音面前的杯中。 崔时音也投桃报李,捏起面前的红杏笑意盈盈的望着他,“张开手。” 李湛刚听前两字,里面微张嘴,示意崔时音喂他。后头一字却当做不知。 即使这几日两人亲密许多,但大庭广众之下,崔时音还是有些害羞。 李湛含笑一直微张着嘴,也不催促她。崔时音眼见如此,先左右环顾四周,见无人,便伸手立马将红杏塞入他嘴中。 红杏一入口一股甘甜从舌尖迸发,李湛以前也尝过红杏,但夫人给的红杏就是格外不同,特别甜!甜到心窝处。 瞧着他一脸满足的样子,崔时音无奈的摇摇头。 “你手臂上的伤刚刚痊愈,可不要再饮酒。” 见李湛刚吃完杏子便要开口吩咐店家拿酒过来,崔时音连忙阻拦。 李湛也不是不知好赖的人,只是在边漠那边除了几岁的幼童,几乎人人都会饮酒,他从小在那边长大,饮惯了,一到茶楼便不自觉的要点上酒来。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崔时音的一番好意,心中不但不怪,反而有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以前我爹喝酒多了,我娘也是经常这样管着他的。” 崔时音听他将两人的关系和他父母作比较,含羞瞪了他一眼。 他总是这般,光天化日之下口出狂言。 李湛被美人眼神这么一睇,神魂摇曳,只是坐在那里笑着。 “好了,看戏。”崔时音的脸皮没有他这么厚,打发走店家,转头望向戏台方向,轻声道。 只是一扭头就见到了两对不想见的人。 崔时宁自回洛城之后,便一直心绪不宁,总觉得自己丈夫如同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即。 明明未回洛城之前,两人的关系是和缓的,假以时日,丈夫一定会接受她。 如今这个念头看来是永远无法实现了,一切走向坏头的根源都是因为她的好妹妹——崔时音。 若有所感般,崔时宁心不在焉的抬起头,与楼上崔时音平静无波的眼神撞上。 “一楼没有位置,我们去二楼吧!”崔时序见一楼的包厢已满,开口道。 此番也是他见崔时宁夫妻近日不偕,才特地做东请两人到茶楼来。为此,他还带上了与崔时宁关系好的杜音寻过来。 “就在一楼吧。”崔时宁面色一白,说道。 招待的茶博士见四人衣着不凡,显见的是大户人家,在旁搭声道,“贵客,一楼没有包厢了。二楼有几处清静的包厢,位置也好,正对着戏台。” “那便去二楼吧。”陶宗仪对来茶楼兴致缺缺,若不是崔时序亲自上门下帖邀请,他也不会来。对于坐哪,他却是无所谓,不过一楼没有包厢,那就去二楼便是。 “我上次来过这里,此处的茶水比不得永隆街的茶楼,不如我们去那里。” 崔时宁是打定主意不想让陶宗仪和崔时音两人相遇,上次见面,他便开口闭口说要和离,好不容易被婆母压下去。今日若是碰到,只怕又会燃起心思。 陶宗仪等人不知道她的心思,只认为她在讲究。但烈日炎炎,永隆街又距离甚远,谁都不想再奔波一番。 便是一边候着的茶博士,也插嘴道:“贵客,我们茶楼是老牌子了,里面的茶水用的都是顶尖的茶叶,整个洛城的贵客们用着都觉得极好。不知您上次来是什么时候?我去汇报一下茶楼管事,查查是谁斟的茶,好整改一番。” 崔时宁哪里来过,只是情急之下随口说的话而已。见大家都看着她,沉下脸,“我哪记得什么时间,不过大约是上月月中期间。” “可是上月月中茶楼在修整,不对外接客。”茶博士狐疑道。 崔时宁没料到谎言会被揭穿,脸皮臊红。 陶宗仪在旁看着,冷嗤一声。崔时序倒是心疼这个妹妹,开口便要训斥这个茶博士。 茶楼内的管事见此立马点头哈腰的跑过来,训斥了茶博士一通,“什么修整不接客,没有这回事,你记错了,还敢跟贵客顶嘴。” 说罢,笑着对崔时宁等人行了一礼,“贵客勿怪,这是新招来的人,没有调教好。为了表示歉意,今日贵客您们的茶水费全免,我亲自带您们到二楼包厢去。” 陶宗仪心里知道此事定是崔时宁在撒谎,现在茶楼管事的出面道歉,不过是不想得罪客人罢了。 人家做的合情合理,客气至极,如果自己甩头就走,且不是丢了脸面。 于是,冲管事点点头,当先一人往二楼去。 崔时序等人在此被人看了笑话,本来是想换个地方的,但见陶宗仪率先上楼,只好紧跟。 崔时宁纵使万般不想与崔时音见面,也做不到让陶宗仪单独与崔时音会面,只能咬紧牙根跟上去。 崔时音从他们进来那一刻,便瞧见了。 只是平平淡淡的一眼,就如同见到熟悉的陌生人。 李湛一直在注意崔时音的表情,见她毫无所动,脸上露出笑容。 天知道,他每日面对夫人那些如狼似虎的追求者,心里有多纠结。生怕夫人一不留神,心就偏过去了。 虽然他很在意这次茶楼的相约,但还是顾及到崔时音的心情,颇为贴心的问道:“音音,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崔时音还是适应不了这个称呼,相熟之人要么叫她时音,要么叫她阿音,偏李湛另辟蹊径,叫她音音,还是这样更特别些,纠正了许久都纠正不过来。 “不用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也没必要避着他们。” 崔时音不走,李湛自是跟从,暗自想着要是那群人不长眼,也休怪他不客气。 事实证明,陶宗仪等人还是相当长眼的。一上二楼,抬眼就瞧见了静坐在包厢中的崔时音二人。 他脚步停滞,眼中一亮,口中柔声唤道:“时音。” 跟在后头的崔时序等人这才明白崔时宁为何不愿留在此处。 就在几人面面相觑之际,眼前人却脚步毫不犹豫的往崔时音包厢的方向去。 “这……夫君,我们还是跟上去吧。”杜音寻觑了神色未定的崔时宁一眼,推了推身旁崔时序的胳膊。 这算是什么事,怎么偏偏挑了今天的日子。 崔时序觉得自己甚是倒霉,本来好意想缓和陶宗仪和妹妹的关系,这下倒好,碰到崔时音了。 两人都是自己的妹妹,纵使一个说要脱离崔家,但在外人眼中都是崔家的小姐,要是当着众人的面闹起来,崔家可就名声扫地了。 “一起过去吧。”崔时序含糊道。 其实不待他说完,崔时宁抬步就直勾勾的跟着陶宗仪走了。 第70章 茶楼的包厢面对着戏台,为方便客人观看,并未做成全包式。而崔时音…… 茶楼的包厢面对着戏台,为方便客人观看,并未做成全包式。而崔时音两人所定的包厢,敞开那一面正巧对着楼梯口。陶宗仪正是如此才会一眼便望见她。 “时音。” 陶宗仪见到崔时音如同狗熊遇到蜜糖般,上前就来打招呼。让自认为与崔时音关系亲密的李湛很是不满,阴阳怪气道:“怎么上阳陶家未来的家主也穷酸了不成,不经过同意就闯到别家的包厢蹭茶水喝。” 陶宗仪并非没有注意到李湛,只是有意识的忽略他。虽有两人没有见过面,但各自都听闻甚至打探过对方的消息,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抱有恶意。 “我与时音从小青梅竹马,彼此之间自不必客气。不知这位公子是?” 即便知道对方是谁,陶宗仪还是满脸疑惑的看向崔时音,不知在期待什么样的介绍。 可惜他的算盘崔时音心里也清楚,不接他的话,淡淡道:“陶大人,你妻子来了。” 陶宗仪脚步稍顿,竟不顾君子风仪,直接端坐在茶几另一侧,侧头朝匆匆赶来的崔时宁三人道:“你们先去包厢,我有事要与时音聊聊。” 李湛大怒,这厮明显是不要脸皮了,待要站起来将他拎出去时,崔时音按住他青筋蚺起的手背,摇摇头。 两人的一举一动皆落入陶宗仪的眼中,胸中止不住的闷痛,这份从前独属于他的亲密如今给了其他男人。 崔时宁看着眼前的一幕何尝不心痛嫉恨,几年来在家人面前维持的夫妻亲密的假象被自己夫君亲手撕碎。但她还是不想在其他人尤其是崔时音面前认输。 上前挽住陶宗仪的手,柔声劝道:“二妹妹这里有李公子相陪,我们就不要打扰人家了。” 崔时序也察觉到不对劲,出声附和,“妹夫,我们已经定好了包厢,挤在二妹妹这里打扰人家也不妥。” 陶宗仪却是不肯,挣开崔时宁的手,紧盯着李湛,说:“想必李大人应该不会介意多个人吧?” 李湛毫不客气的回道:“介意。我和音音都喜静,不欢迎别人来打扰。” 听到他的回答,崔时音差点笑出声来。 若是其他人可能还会装模作样的答应下来,唯独李湛丝毫不讲究这些,喜欢就是喜欢,也不会让给别人。 陶宗仪的话被噎住,一时之间气氛尴尬起来。 主人都不欢迎,他总不可能赖在这里。 “妹夫,咱们到包厢区。” 崔时序觑着机会,抓住陶宗仪的手腕,想要将他带出去。 陶宗仪踉跄几步被拉了起来,立在原处,怔怔的望着崔时音如画冷漠的眉眼,试图从她的眼中找到波动,但什么都没有。 “夫君还嫌不够丢脸吗?”这幅模样落到崔时宁的眼中,宛如刀割,激动之下再也无法维持贤淑的表像,将心里藏了许久的话脱口而出。 “崔时音,看着我的丈夫为你痴狂,你觉得很得意,是吧。” 得意吗?崔时音只觉得恶心,就像你在享受美食时,有苍蝇一直在耳边嗡嗡的叫,赶都赶不走。谁会喜欢这只苍蝇呢? “崔时宁,我早就与你说过,管好你的丈夫。你们恩爱也好,结怨也罢,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崔时音直截了当的回道。 说罢,侧头面带嫌恶的看着陶宗仪,“陶宗仪,我也跟你说过,不要再来打扰我。你以前既已做出抉择,何必在我面前故作深情,你以为能感动谁?正如李公子所言,这里不欢迎你们,请立马离开!” 在崔时音看来,崔时宁很恶心,但左右摇摆,得陇望蜀的陶宗仪更加可恶。明明已经做出了决定,也得到了最大的利益,还想着捡回以前丢失的东西,当真是想的美。 此言一出,陶宗仪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颤抖着嘴唇,想要开口。 “行了!陶大人要是不愿走的话,在下倒是可以帮你。” 李湛在一边听的是清清楚楚,崔时音对陶宗仪可是没有一点情意。得到的答案无疑让他心花怒放。 眼见陶宗仪还要继续来纠缠,李湛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 崔时旭连忙拉着陶宗仪往外走,杜音寻见状也搀扶着崔时宁离开。 走到门口,不知为何转过头望了一眼崔时音。只见那个原本凶神恶煞的李公子正柔情万分的帮她倒水,期间还时不时温声安慰。 一时之间倒也明白为何崔时宁会情绪失控。崔时音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在崔府可以随意忽视欺凌的小女孩。崔时宁也不再是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小姐了。 * 自茶楼相聚后,青锋夫人三五不时便请她到李府做客,每当要回来之际,不用嘱咐,李湛便主动要送她回来。 两人亲密的状态,身边的好友有目共睹。徐氏偶尔会开玩笑说不久之后估计会喝喜酒,晋安长公主殿下更为直白些,直接问她是不是对李湛有意,有考虑再嫁。 对于这些问题,崔时音并没有像之前那般摇头否认,反而羞红双颊,默然应下。 晋安长公主神情复杂,眼中带着欢喜和忧愁,莫名说了一句话。 “你是该好好考虑考虑,前几日王府的于夫人悬梁自尽了。你要是嫁给李湛,远离洛城,他应当能护住你。” 崔时音不明所以,想要细问时,话又被晋安长公主岔开。 等她带着一肚子疑问回到府上时,打开门,却见满目绽放的鲜花簇拥着中间的长路形成了一条独特的花路。 崔时音惊艳片刻,想要询问碧桃等人是怎么一回事。 碧桃笑着说:“夫人不妨顺着花路去看看。” 崔时音不知道她们肚子里在卖什么药,但逢此情趣,也起了兴致,于是提着裙摆走上那一条花路,边走边仔细打量着周边摆放的花。 看得出来,布置的人费了很大的心力。好多鲜花不是当下季节能有的,大抵是从温棚里养出来的。如此这般,算起来价钱不菲。 顺着花路往院子走去,却见院门处摆着一张桌子,上头置放着一串绯红无杂色的红玉手镯,价值连城。手镯下方压着一张白纸,上面龙飞凤舞两个大字,“相识”。侧边还有一行小字,“请夫人带上。” 崔时音看着熟悉的字,嫣然一笑,依纸上所言,将手镯拿起带上。 绕过书桌,往后走去,在房门处的案桌上放着两件物品。一件龙型玉佩和一条乌梢马鞭。 底下同样压着一张纸,上头写着“相恋”二字。 崔时音挑了挑眉,拿起熟悉的玉佩和马鞭,推开房门。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怀抱着鲜花,正展开灿烂而热烈的笑容迎接她。 崔时音即便已经猜到门内的人定是李湛,但真正看到人时,还是压抑不住的惊喜。 “夫人。”李湛将花束捧到崔时音面前,眼神坚定,“我们的事情你考虑好了吗?” 没成想这个关头,他还记得自己以前跟他说的话。崔时音看着他严肃端正的模样,忍不住露出几声笑意。 “傻瓜!我早就考虑好了。” 直冲而来的幸福让李湛有些晕晕然,嘴角止不住的往上勾,恨不得立马将人抱起欢呼,但口中还在确定,“那你爱我吗?” “爱!”崔时音接过花束,含笑回答。 以前爱是崔时音难以出口的字,现在却是如此轻易之事。 李湛得到确定的答案美的不知所措,一把将她抱起,裙摆随风飘荡摇曳。 过了许久,才依依不舍的把她放下来。 “你可知我的心意?你当真是个坏家伙,让我等了许久,苦苦煎熬。”李湛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眼眶湿润。 崔时音察觉到自己的肩颈处湿了,犹豫着伸出手抱住他的腰,拍了拍,“我知道,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了吗?” 李湛喉间哽咽几声,“太久了,我度日如年,生怕别人会把你抢走。” 崔时音没想*到平日威风凛凛,无比男子汉的人会有如此小孩气的一面,一时有点哭笑不得。 风水轮流转,崔时音哄了他许久,才让他止住眼泪。 到后头,却也不肯松开她,两人相拥在一起,李湛细细的在她耳边介绍信物的所承载的特殊含义。 红玉手镯是母亲那边的传家之宝,只能留给未来的儿媳。龙形玉佩是他的父亲在他出生时留给他的东西,他一直随身携带,意义重大。 至于马鞭,崔时音不解为何会放它在上面。 李湛脸一红,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马鞭是让你在我惹你不高兴的时候出气用的。” 崔时音乍一听,脸红到耳根处,“谁要打你。” 李湛轻笑一声,“在我们李家妻训夫理所应当,我巴不得夫人管着我。” 崔时音还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家训,但还是默默的将马鞭收起来。依着李湛平日里的言语举动,说不定有用的时候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 两人既已互通心意,后续事情自然要开始做打算。 …… 两人既已互通心意,后续事情自然要开始做打算。 青锋夫人见李湛回来一副春风得意,喜上眉头的模样,心中猜测定是时音给了他好脸色。 她这个儿子跟他爹一样,长得英武俊朗,行事也果断,但在情爱方面不随他爹,优柔寡断。殊不知,要找到媳妇,第一要诀便是下手快。拖来拖去的,届时媳妇被人抢走了,哭也来不及了。 青锋夫人现在看到他就来气,亏她为他提供了这么多的秘籍,半点都学不会。 想到此处,便不想给他好脸色。 “娘!”李湛一进门就唤,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 青锋夫人正着恼呢,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喊甚!我不是在这吗?坏事我不想听。” “我要娶音音为妻!” “这话你已经说过不下十次了。” 李湛满脸喜色,顾不上计较母亲语气中的阴阳怪气,继续道,“音音已经答应了。” “什么?”青锋夫人将手中核对的账单放下,不可置信道:“时音真的答应了?你这个混小子不会去撒泼打滚了吧?” 李湛对母亲的指控十分不满,“我们是两情相悦。” “既然时音同意了,迟则多变。趁我还在洛城,尽快把你们的婚事定下来。” 青锋夫人知道自己儿子虽有些不羁,但也不会做出强迫的事来,见他如此说,心中欢喜,立马就要拍定此事。 李湛喜不自禁,却也从话中察觉到了异样,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时局可是有变?” 青锋夫人侧身将手边刚收到的信报递给他,“刚刚收到的消息,随州那边灾民暴乱了。” “随州?那崔家叔父也在随州。”李湛展开信仔细瞧了瞧,皱眉道。 “放心,崔景这个人虽是个老顽固,但品行还是端正的,为官期间颇为清明。随州发大水时,他亲赴一线,疏散灾民,还将家财散尽用于赈济,为此还得罪了一帮子人。这些随州的百姓都看在眼里,原本只要朝廷不生事,随州凭他一人倒也可以勉强维系,可惜的是这个官场越是清白的人越是待不下去。水灾好不容易快要镇压下去了,朝廷又派人去随州摘果子,当真是卸磨杀驴。这下倒好派去的人不顾百姓刚刚受难,横征暴敛,为着咱们这位陛下的圣诞日要百姓献奇珍,还将崔景承诺分摊的田地,全都收入囊中,百姓不反才怪。” 忽然觉得自己扯远了,青锋夫人补上一句,“我早就派人把他们一家接回来了,算算日程应当还有几日到。崔景那个老顽固还不想回,要不是看在阿蓉和时音的份上,我都懒得搭理他。” 李湛深知母亲的性情,知道她嘴上在抱怨,但对崔大人的行为还是敬重的,不然也不会暗中帮忙。 “江南那处的起义未被镇压下来,反而如烈火亨油般愈烈,洛城这边也似有异动。往后只怕是多事之秋。” “正因为如此才想让你和时音尽快定下此事,龙蛇起舞,必有纷争,早日离开洛城这个旋涡。“青锋夫人看着沉静分析局势的李湛,笑了笑,“由此看来你来洛城不算白历练。” 李湛淡笑不语。 崔时音虽然说与崔家已经断亲,但婚姻大事不可轻率。李湛也不想别人小瞧了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让崔父答应下了这门婚事。 崔时宁从母亲的口中听到后,默默松了一大口气,但想到崔时音即便二婚嫁的人家也不错,心里不由得冒起了酸气,跟崔夫人嚼起了舌根。 “父亲不是还想着让时音与临江王在一起吗?如何又答应下了这门亲事。” 崔夫人倒是明白丈夫的心思,看了一眼,自回来后日益削瘦的大女儿,道:“还能为了什么,那个孽障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一有个不顺便要闹个翻天覆地。临江王千金之躯,若是她惹出什么事端来,怕不是要连累家族。再者,你那二叔快要回来了,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说服了族长,硬要与李家结成亲事。” 崔时宁尤有不甘,“临江王就没有说什么吗?” “那便不知道了。”崔夫人叹了口气。 其实相较于李家,他们夫妻二人是更偏向于临江王。到底是皇亲国戚,更能在洛城给予家族帮助。 就在两人坐在屋中闲聊之际,忽然听到外头传来鞭炮声,正要开口询问,便有丫鬟跑进来通报。 “夫人,王府大夫人去世了,老夫人那边让你赶紧回府。” 陶家与王家大夫人于氏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如今于氏突然过世,倒是让人措手不及。 “好端端的怎么人突然没了?”崔夫人疑惑道。 崔时宁前几日在王府跟于氏碰过面,记得这个面带愁容,眉宇间透着郁气的柔美妇人。 那时她的身子好似就不太好了,只是崔时宁觉得她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活在世上也是败坏风气连累家族和儿女。但这件事情牵连到当今圣上却是不好说出口。 “她身子骨本来就弱。” 崔时宁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崔夫人久在洛城,知道的事情比她多,对于氏的死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测。 到现在为止,崔时音两人还没有从消息中走出来。明明前几日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去世了。 等崔时音和青锋夫人到王府吊唁时,只瞧见满屋的素白。来来往往的宾客俱是挂着戚容,王二夫人操持着整场的丧事,王敏芝等小辈低着头跪在厅堂正中央的棺前,唯独不见府中的当事人,死去于夫人的丈夫王都督。 “这是怎么回事?前几日还好好的。”一见到迎过来的王二夫人,青锋夫人皱眉问道。 王二夫人脸色一僵,随即苦着脸回答,“嫂子也是想不开,昨日不知怎的就……唉” 说到后头,徒留一声感慨。 王二夫人心里也是焦躁的很,昨日于氏是在房中吊死的,这等事若是传出去,王府原本败坏的名声只怕会更坏。 况且前儿个会客时,她才讽刺完于氏,后脚不过几日便上吊了,未免让她愧疚不安,总觉得于氏的死跟她有莫大的关系。 昨晚上,她独自一人都不敢睡觉,让丫鬟偷偷去寺庙请了平安符过来,贴身带着,才敢出来做事。 “于府的人来了吗?”青锋夫人抿唇问道。 “昨日便传了消息过去,估摸着今日就会过来。” 话刚落音,门外便传来哭天喊地的哀嚎声。 “妹妹!” 看着在于氏棺前抹着眼泪干嚎的男子,青锋夫人神色未明,王二夫人暗自撇嘴。 王都督此刻也无法当着大舅子的面当缩头乌龟,终于出现在灵堂前。 “于兄。” 抹掉眼泪,抬起头看着眼前明显比他高大许多的男子。 “我想问大都督,我家妹子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没了?” 直愣愣的话语当着宾客的面说出来,王岩自认为对于氏已经百般容忍,如今听着他似乎怀疑于氏的死与王家有关,心中恼恨。 “舅兄这话不该问我,她有人护着,我一个无官无职的人怎敢轻易动她。” 于氏与皇帝的私情,在场的人心里都有数。王岩一向是个滑不溜手的人物,在宫中没有表态之前,绝不会轻易处置了于氏。 其实在灵前不过是想要个交代罢了,谁料王岩一丝亏都不想吃,直接硬邦邦的将话顶了回去。 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指摘于氏,憋红了眼,“我妹子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偏偏到你们王府就成不清不白的人了。” 王岩冷哼一声,“那我倒要问问你们于家,为什么就单单是你们于家的人不清不白的。” 两人竟当着死者的面呛起话来,周围宾客纷纷围上去劝阻,原本肃穆哀痛的丧事竟闹腾起来,崔时音瞧着实在不像样。 “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旁的青锋夫人看着堂中孤零零摆放着的棺材冷声说道。 王二夫人只当作没听到,默默挪开了步伐。 崔时音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作何回应,她也曾听闻于夫人的事情。据说她当时是不愿意屈从的,但被婆家和娘家逼得去了。 她哪是自杀,明明是被王家和于家一步步送上了黄泉路。 可偏偏杀人凶手死了都不让她安息,当着众人的面将她的满身疮疤毫不留情的展现出去,丝毫不顾及她死后的清誉。 只可怜留下王姑娘在孤零零的在世上。 纵使王敏芝之前对崔时音有所冒犯,但今日瞧着她憔悴苍白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泛出一丝怜悯。 青锋夫人叹了一声气,看了堂前跪着的王敏芝一眼,低声道,“以后她若有难处,看在故人的面上,也该帮一帮她。走吧,他们此处只怕不会消停下来。” 崔时音点点头。 两人跟王二夫人打完招呼,走出门外时,恰见一队打着仪仗,前呼后拥的人马正往灵堂走去。 “陛下特命三皇子殿下前来吊唁大都督夫人。” 青锋夫人回首望了一眼灵堂,对崔时音道,“她在底下听到了只怕不得安生。活在世上的人也不好过。” 第72章 果然如青锋夫人在灵堂前所说的这般,陛下当着全洛城人的面将三皇子 果然如青锋夫人在灵堂前所说的这般,陛下当着全洛城人的面将三皇子派去王府吊唁的行为引起了诸多流言蜚语,甚至连百姓和外来的使节也在议论纷纷。 “原来上面的那位竟爱好人妻,跟我们普通老百姓倒没两样。”一个汉子喝醉了酒竟在酒肆的角落中满嘴胡言。 旁边与他相好的朋友闻言,立马上前捂住他的嘴,“慎言!怎敢妄言天家事!” “我怕什么?!”那汉子涨红着脸高声道,“昏君无道!将我一家老小害死,大不了豁出命去。” 此话可算得上是大逆不道。 一旁的朋友脸色一白,站起身来,低声道,“时兄弟,我知道你心里面苦,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口吐怨言会招来祸患的!兄弟我尚有一家老小要养呢!” 那位时兄弟酒也醒了几分,也不再开口多言,脸上现出懊恼之色。 “兄弟,我……” “时兄,你我结交多年,还能不了解你的为人吗?我晓得你心情郁结,只是我们都是平头百姓,命如草芥。眼下这个时候哪能管得到上头的事,只求在世间混口饭吃,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姓时的汉子张口,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如今这世道谈何容易,兄弟,今日是我口出妄言连累了你。” “何谈连累,此地只有你我和小二哥三人,小二哥也是街坊邻居,不会讲话透出去的。” “时哥方才的话说的好,说出了小弟的心里话。我家也被这昏君贪官害得不像样,要不是主家仁慈,掌柜的照顾,家里还有个跛脚的老娘,我也想和你一起到外头去闯一闯。”一直在一楼擦拭着桌子的小二哥回头笑道。 “这小子尽招一些胆大的狂徒来。” 张掌柜见带着面纱的女主人神色不动,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时大是街上有名的汉子,曾经还当过兵,在战场上立过一些小功,只是时运不济,回来之前,家里老弟得罪了衙内,丢了身家性命,唯一的老娘听闻也一命呜呼,等他回来竟是家中无人。立过的功劳也被上司夺走,孤零零的一人常在街头混着买醉。” 崔时音听出了张掌柜话语中的求情之意,心有触动,轻声道:“此事就当没发生过吧,你们不要把话传出去。” 此处的酒楼原本是青锋夫人名下的产业,只是近来她忙碌,便托崔时音带着家仆前来盘查。 按理来说,还未过门,此事不该由崔时音来做。但青锋夫人并不计较这些俗礼,李湛巴不得与崔时音立马成为一家人,如此一来,崔时音便临危受命接下了这一任务。 待楼下三人走后,崔时音等人才出得酒楼来。 此时已接近傍晚时分,往日里熙熙攘攘的街道变得冷清。大多数有些家底的人家早已在这段时间里离开了洛城,没有钱的穷人家也暂时投靠了城外的亲戚,盖因付不起当今陛下的寿宴税。 唯有达官显贵不需担心此事,只是偌大的都城到底少了许多烟火气息。 寒风萧瑟,崔时音伸出纤白的手指拢了拢披风,便要登上马车。 碧桃兴奋的指着对面停靠在路边的马车,喊道:“夫人!您瞧停在街边的是不是二老爷的马车?” 崔时音听闻瞬间抬起头望向那辆由两匹黑色骏马拉着的马车,马车的门帘上挂着一串串由贝壳组成的流苏,竹青色的门帘掀起,一位神情温和,秀丽端庄的女子低着头温声朝车内说话,似是在安抚车内人。 瞧见这名女子,崔时音眼中一酸,嘴角弯起,竟是欢喜之中流下眼泪来。却也顾不上擦拭,提起裙角小步往对面跑去,边跑边呼喊:“叔母!叔母!” “母亲!我听到了姐姐的声音!”马车内早已蠢蠢欲动的崔时乐小朋友急声冲崔二夫人道,还想绕过母亲,勾着头往外探。 崔二夫人听到熟悉的喊声,连忙往出声方向望去,果真瞧见音姐儿带着帷帽小跑过来,身边还跟着一脸欢喜的碧桃。 “阿音!” 崔二夫人见到摘下帷帽的崔时音神情激动,扶住她的手臂,上下打量。 “短短几年,竟是变了许多。受苦了,孩子。” 崔时音在街头与离别已久的亲人相聚便觉似在梦中,当真真切切听到叔母的声音时,才彻底认识到竟是真的。 “叔母。你们回来怎么不来找我?叔父呢?他在何处?” “我们也是昨夜才回的。回来的急,本想着安置好了再去寻你。你叔父他去同僚家了,今日我也是带着时乐出来置办些东西。”崔二夫人解释道。 “姐姐!姐姐!”还未等两人叙完旧,崔时乐便从马车中钻出,仰着小脸拉住崔时音的手臂呼喊,生怕崔时音不认得他了。 几年未见,小家伙也从圆嘟嘟的小娃娃长成小少年了。 崔时音低头笑眯着眼摸了摸他软乎乎的头顶,“差点忘了还有我们的小时乐。” 崔时乐笑弯了眼,紧紧的依靠着崔时音,听着两人闲聊。 街头上到底不好叙旧,崔时音也担忧崔二夫人在随州的情况,有许多话要与崔二夫人私下谈。崔时音本想着让崔二叔一家到自己府中去住,只是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她虽然与崔家闹翻了,但崔二叔到底是崔家人,若是跟着自家侄女住,传出去怕是要招人笑话。 崔二夫人似是看出她的想法,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我们现在住在以前置办的宅院里,等休整完,叔母后日上门来找你,我们好久未曾聚过了,正好瞧瞧你过得如何。” 说罢,顿了顿,“正巧回来也帮你把把关。” 最后一句话让崔时音羞红了脸,留下地址后,便与崔二夫人依依惜别,临走前还将崔时乐带回府中。 崔二叔虽然置办了宅院,他们一家长居随州,许久未回洛城,昨夜突然回来,免不了要打扫一番。崔时乐年纪小,二叔母忙起来可能来不及照料他,崔时音便连哄带骗将他带到家中做客。 崔二夫人想着也就一日的时间,崔时乐也黏着自家姐姐不撒手,于是点头答应,再三叮嘱崔时乐在姐姐家中不要调皮,才让他跟着去。 崔时乐离开父母身边犹如脱窝的幼崽,四处打量着,还时不时冲着崔时音问东问西,崔时音瞧着他这幅小模样心中甚是欢喜,想着他好不容易来一趟,便想着带着他到童巧阁买些小孩喜欢的玩具。 童巧阁是近些年洛城小孩最向往的地方,里面有许多连大人都未曾见过的小玩具,想甚么万花筒,游乐园,卡牌之类的,还有由人手持操纵的博弈小人,只需按动手柄,两人一对,便可让桌面上的小木人使出各种动作,这些新奇的东西一出便吸引了无数小孩。 崔时乐从小跟着父母在随州生活,定没有玩过这些新奇有趣的小玩具。 与崔时乐说了明日的安排,他果然开心不已。 第二日清晨便早早的从床上爬起,等一直跟在一旁的奶娘帮他洗漱完,不顾下人的呼喊,就迫不及待的小跑到崔时音院子里。 等他到时,崔时音早已醒来正坐在妆台前梳洗,见他一个人呆着无聊,便吩咐碧桃先带他过去用早餐。 “时乐,今早有你最爱吃的鲜虾馄饨,特意吩咐他们挑的大虾,你先去用早点,等用完我们就去童巧阁。” 崔时乐是个知礼的孩子,摇头道:“我等姐姐一起。” 崔时音见状抿唇一笑,“时乐真是个好孩子。” 崔时乐听到美人姐姐的夸赞,有些羞涩,乐淘淘的倚在崔时音身边看着妆娘为她梳妆。 细腻的脸庞未施粉黛便如刚刚打磨出来的粉白珍珠,在那一缕晨曦中透着光泽。眉眼如画,妆娘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轻叹道:“夫人长得是极好,无需施粉黛便足以动人。” 崔时音听惯了类似的夸赞,只道:“今日不需敷粉,你且帮我挽个轻便的发髻。” 妆娘在一旁早就听到今日她要陪着孩子去童巧阁,便回道:“夫人既要出去便挽个洛城时兴的随云髻如何?此样式倒是颇为轻巧。” 崔时音自无不可,待整理完,和崔时乐在堂中用早点时,李湛兴致颇浓的带了一些东西过来。 见着他,崔时音连忙道:“今日怎么这么早过来?不是说最近衙门颇多事宜吗?” 李湛一进门便瞧见了坐在椅子上小小的一团,“衙门还忙着,刚好商队从东北进了些人参鹿茸,我想着你身子弱,便趁早拿了过来。” 李湛着实对她好的没话说,时不时会送东西过来。小到一份热腾腾的栗子饼,大到商铺,首饰,只要她喜欢,无有不应的。青锋夫人更是待她如亲母女,教她人情世故,帮她撑腰,免受旁人欺凌,给予了她足够的尊重。 他们的种种关切让崔时音常常觉得自己活在蜜罐里。 “这些东西你何苦自己亲手送来,倒不如好好歇歇,让下人送来即可。” 最近洛城并不太平,李湛在衙门里虽然升了官,不必亲自奔波,但他还是眼见的累了许多,让崔时音见到难免心疼。 “我好久未见你,便想着来瞧瞧。”李湛晓得她是在担忧,朝堂的事情他不欲多说让她烦恼,眼下的朝廷风起云涌,处在洛城便如旋涡般,稍一不慎便跌个粉身碎骨,但风起云涌之时未尝不是龙争虎斗之际。 实际上,青锋夫人早就跟李湛商议,等办完婚事,一家老小立马回边漠,静待时机。 崔时音听后,嗔了他一眼,怕他当着小孩的面再说出不合适的话来,便开口介绍,“这是我的堂弟,崔时乐。” 李湛对崔时音往日的经历有所了解,晓得崔时乐不同于崔时序他们,是她心里无比重视的人。作为准夫婿,他毫不见外的上前胡噜了一下崔时乐的头顶,将他从椅上抱起来。 崔时乐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抱住李湛的脖颈。 “好小子,反应够快的。可会骑马射箭?” 崔时乐虽颇为活泼好动,但跟着一个一直修习儒学的父亲,平日里还是守礼端正,没成想才刚见一面的未来姐夫突然把他抱起来,差点让他尖叫出声。 顿了一会,才回道:“只学过射箭,但父亲说我力气太小,准头也不好。” “你姐夫我最擅长骑马射箭了,以后我教你。等你练成了以后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李湛掂了掂他不算壮实的身子,“不过要学好,你还得多吃饭锻炼才是,你现在太瘦了,手臂没有力气,自然拉不开弓,射不出箭。你看我的手臂,正是因为吃饱了饭,锤炼了身子,肌肉才会这么结实。” 看着藏青色布料下包裹的肌肉,崔时乐忍不住上手去捏。 捏不动。 再对比一下自己松软瘦小的白肉,陷入了沉思。 崔时音满头黑线地看着李湛忽悠,“行啦,快把他放下来,让他好好吃饭。” 李湛咧嘴一笑,将崔时乐放回椅上。 崔时乐坐在椅上时不时打量着不远处和自家姐姐挨在一处的男人一眼。 他常常听父亲和母亲讨论过未来的姐夫,母亲说他为人豪爽侠气,武艺高超,曾打退过敌寇,也悲怜百姓,与姐姐是相配的。 那时他还不认同,认为没有人配得上姐姐。如今看着姐姐脸上洋溢着幸福,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暂时还不错,至于能不能配得上,还得看他能否将姐姐的幸福长久的延续下去。 崔时音二人还不知这个小娃娃心中操碎了心,只在一旁背着他倾诉情肠。 第73章 童巧阁不愧为洛城有名的‘儿童乐园’,三层木质结构的小楼,大门前…… 童巧阁不愧为洛城有名的‘儿童乐园’,三层木质结构的小楼,大门前两侧的空地上整齐的停着奢华的马车,崔时音一眼扫过去,其中多为城内有名的显贵。 一进门独属于儿童的喧闹和尖叫声不绝于耳,崔时音习惯了安静的环境,骤然听到有些不适,皱了皱眉头。 崔时乐初来洛城,瞧见新奇的玩具,纵使平日一幅小大人模样,也难掩脸上的跃跃欲试。 “姐姐,我们快些进去吧。” 崔时音见他一幅急不可待的样子,微微一笑,带着他进了童巧阁中。 阁内俱是一些小儿玩乐之物,崔时音向来不喜剧烈运动,便坐在一旁瞧着崔时乐在那玩耍。却不巧遇见几个不想见之人,婉平郡主正带着贺兰嫣等人聚在不远处指着中间的粉色木马窃窃私语。 崔时音眉头一皱,待要移开眼时,那几人隔着木马似是遥遥望见了她,原本上扬的嘴角,瞬间垮下来,气势汹汹的朝她的方向走来。 “夫人,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碧桃显然也瞧见了她们,见她们人多势众,不免担忧道。 崔时音摇摇头,“大庭广众之下,我们问心无愧,对方要是来着不善,为何要闪躲。况且我们退让了,她们也不见得会放过我们。” 类似这种的针对,崔时音已经历多次,岂会被吓到。只端正着身子,面容淡定。 婉平郡主等人来到崔时音跟前,冷冷的打量着她,见她迟迟不起身行礼,贺兰嫣斥责道:“崔氏!见到郡主,为何不行礼?!” 崔时音抬眸回道:“郡主友善待人,我自会行礼。若是想着以势欺人,妾身的礼却是行不下去。” 按照常理来讲,崔时音是临江王的救命恩人,婉平郡主不该对自己父亲的救命恩人如此冒犯。但这个小姑娘认定崔时音是想要进自家父王的后院,成为继王妃,故而对她十分不客气。 崔时音不是一味容忍之人,在受过她欺负之后,不会再度退让。凡是胡闹都要有度,婉平郡主对她的针对已然是越过了届限。 “想来你的膝盖是镶了金子的,行不了礼。旁人能纵得了你,我却不吃你这一套。你一个寡妇还想嫁给正当壮年的威武男子,当真是痴心妄想。” 婉平郡主最厌崔时音这幅高高在上指点的模样,看着端庄高洁,实际上还不是个**,不然怎会引诱的一个个男人扑上去献殷勤。 崔时音听到莫名的侮辱,沉声道:“郡主身为皇亲国戚,身份贵重。怎能动不动就说甚么男子,强要介绍给我,实在是有辱斯文。” 声调扬高,周围原本喧闹的人群稍静片刻,目光在婉平郡主身上逡巡。想必今日洛城便要传出皇家郡主为离婚寡妇物色男人为哪般的故事了。 “你!”婉平郡主见她满口胡言,气结不已。 贺兰嫣见此,上前讽刺道:“休要胡言!郡主明明说的不是此话。我们都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岂容得你空口白牙的污蔑。” 崔时音冷笑一声,道:“你说是便是了。我还在贺兰府时,你不是常与正圆和尚夜间在榻上往来,清清白白四字岂不也是空口白牙!” 崔时音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巧被婉平郡主等人听到,几位贵女俱是紧拧着眉头看着贺兰嫣。 大齐朝虽民风较为开化,但未出阁的贵女和和尚偷情,传出去定会轰动不已。贺兰嫣不知自己和正圆的私事为何会传到崔时音的耳朵里,还被她传出来,脸上现出着慌之色,“休要胡言!我知你要另抱琵琶,定是怕贺兰家挡了你的路,才会对我泼脏水。” 贺兰嫣一口咬定崔时音污蔑她,但这幅张牙舞爪的姿势,在外人看来倒是瞧着莫名的虚张声势。 崔时音环顾四周,瞧着围着的众人一幅看猴戏,顿觉没有意思。“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有时间在这狡辩,倒不如让你父母亲趁早帮你收好尾巴。” 说罢,也不想与她们在此做口舌之争,领着快要忍不住怒气的崔时乐另寻地方玩乐。 待人一走,贺兰嫣瞧了瞧婉平郡主,抿抿唇,开口解释道:“我从未做过此事,她是无中生有。” 婉平郡主虽厌恶崔时音,但心里也明白她不会凭白拿一个女子的清白开玩笑。想必贺兰嫣与那位正圆和尚定有些瓜葛。思及此,面上不由得露出几分鄙夷。 “罢了,何必解释这么多。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话中竟将两人混为一谈,让贺兰嫣面色一僵。 带崔时乐玩乐的计划当中虽然出现了些许的起伏,但总体而言还算顺当。 在回府的途中,崔时乐突然问道:“姐姐经常被这些人欺负吗?” 崔时音料到他会憋不住,摸摸他的头,笑道:“放心,她们欺负不了我。” 崔时乐表情微垮,气呼呼道:“这不算欺负,还要怎样算欺负。我在学堂时,那些膏粱子弟便会如此这般欺负人,上次我还瞧见一个受欺负的人偷偷躲在院墙根边哭呢!” 这样小小一个少年,在担心她会受欺负偷偷哭泣,崔时音心中一暖。 “姐姐是大人了,可不会哭鼻子。再说我也不是孤单一人。” 说到此处,崔时音顿了一会。这段时间她与李湛的感情渐佳,竟不知何时起,生出背后有人依靠相互挟持的底气。这种底气是以往她所渴求的,老天垂怜,终究不算来的晚。 崔时乐年幼能体谅姐姐的酸苦却对男女之情不了解,还以为崔时音是在说自己,“姐姐从来不是一人。等我学成,定不叫旁人小瞧于你。” 崔时音自是笑盈盈的应下,收回心中的思绪。 —— 皇城太极宫内,一地散落的奏章和精致瓷器的碎片彰显着坐在龙椅上方皇宫主人毫无掩饰的怒气。 “一个明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江南?!袁丰!朕以你为耳目,监察各地,你就是这么报圣恩的!” 天子一怒,令人胆寒。尤其坐在上头的那位天子向来性情不定,近几日从太极宫拖到京郊乱葬岗的太监宫女十个手指都数不过来。 袁丰虽被朝内人讽刺为“铁面人”,意为脸色不动,奇厚无比,倒与民间的评价截然相反。但无论哪种评价在袁丰的心中都比不上天子的一句话,他心中清楚自己就算从底层爬出来身居高位,也不过是天子手下一条养来看家护院的狗罢了。 以前天子需要他拔除那些头疼的前朝老臣势力,只要达到结果,无关痛痒,也不会过多关注他借着什么名头去干的,是为了街头被踏死的无辜孩童,还是为了在桃花林中被凌辱而死的良家女子。 但现在不同,此事直接牵涉到皇家辛密。 “陛下!臣可确定当初亲眼看见淮安太子喝下了药,七窍流血,并无半点声息。况且当时还有一场大火,他绝无生还可能。”袁丰额角冒着冷汗,低头恭敬回道。 “那如何会有消息传出?!”天子刘越微眯着浑浊的眼,冷声道。“难道江南那人是假的不成?” “臣……臣愿亲自到江南追查。若是真,臣定斩草除根,再以死谢罪,以报陛下之德。”袁丰猛地双膝跪地,行一大礼,请命道。 刘越冷哼一声,“你亲自到江南一趟详细探明,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一人。途中若有人阻拦,你可便宜行事。至于洛城这边,那家顽孽派人盯紧了。那个孩子若还在也定是他们所救。” “臣领旨!”袁丰听后,长舒一口气,大声应诺。 话刚落音,上方又传来一道冷漠无情的余音,“袁卿既然要远至江南,只怕家中老小照应不好,安庆!” “奴才在!”一中年太监低头应诺。 “你跟着袁卿回去把袁家老夫人和袁夫人等一家子接到宫内照应。” “是。” 天子雨*露俱为恩,面对如此的信重,袁丰强扯着嘴角道:“谢主隆恩。” 待崔时音带着崔时乐回到府中后,便见李湛牵着一匹小马驹来。 “你怎么牵了一匹马过来?”崔时音笑问。 李湛蹲下来将手中的小马鞭递给了站在崔时音旁边的矮豆丁,“他不是要学骑马吗?我先送他一匹小马,让他熟悉熟悉,免得不敢上马背,等我回来再亲自教他。” 崔时乐觉得这位准姐夫未免轻瞧了他,嚷嚷道:“我才不怕上马背呢!又不是没有见过马!” 崔时音却从他的话语中觉察出了异样,问:“你要外出一趟?” 李湛点点头,吩咐下人将小马迁到马厩中,顺带把崔时乐打发走,才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 “袁大人领了圣旨要到江南办事,点了我跟着一起去。最近你我二人要分离一段时间了。” 崔时音听后,倒也没想太多,只安慰道:“你只好好办好差事,叔父一家已回来,我也不是无依无靠的人,不必过分担心我。” “崔叔父一家回来,我作为小辈的还没亲自登门拜访便要离开,有些失礼。”李湛说到此处,有些愧疚道,“音音,最近洛城内只怕会生起风波,你……你愿不愿意带着叔父一家跟着我母亲去边漠避避风头。” “去边漠?”崔时音从未提前想过此事。 李湛眼中一亮,“是,你不是说你很想知道边漠的人是怎么生活的吗?正好这个时候你跟着母亲一起,我也放心一些。到了边漠那里,不会像洛城一样顾虑如此多的事情。若是你担心崔叔父一家,你们可以一起走。” 第74章 崔时音到此时却有些犹疑,“便是要跟你母亲一起离开洛城,仓促之间…… 崔时音到此时却有些犹疑,“便是要跟你母亲一起离开洛城,仓促之间也难成行。也许城内的形势没有遭到外出避开的地步。” 李湛见她蹙着眉头,似有不安,上前揽住她的肩头,柔声劝道:“如今陛下无子,虽迫于太后哭诉和朝中压力,从旁系宗室中过继了几名嗣子,但终究心不甘情不愿,太子之位才悬空至此。为着太子的位子,朝内已乱得不成样子,便是朝外也不太平。你一个人留在洛城,我在外不太放心。” 崔时音侧头望了他一眼,回道:“我的亲友都在洛城,你放心便是。” 李湛看着自家未婚妻傻乎乎的言语,心中长叹一口气。她的亲友里面也就崔叔父一家比较靠谱些,其他的不提也罢。 李湛也不会直白的将话说出来,免得勾起她的伤心事。 “罢了,索性母亲还需一段时日才能离开洛城,你再考虑考虑。若真是不想跟着离开,我也会想法子护你周全。” 崔时音自与李湛谈话后,思来想去一夜不能眠。等到第二日起来时,眼下竟出现了青黑的痕迹。 “夫人,崔二夫人来了。” 正当崔时音准备带着迫不及待的崔时乐到马厩看李湛送他的小马驹时,崔二夫人便亲自上府门来。 崔时音自是欢喜不已,只是崔时乐没有玩够,见亲娘上门来接他,有些郁郁。 崔二夫人瞧见他这番模样,摇摇头,道:“毛大的孩子正是惹人嫌的时候,亏得你这几日帮我带着他,不然让他呆在家中,只怕烦的我事情都做不成。” 这般嫌弃的话语也只有亲生母亲能说的出口了。崔时乐自觉不是母亲嘴里的那个毛孩子,对于母亲口中的贬低自己的话颇为不认同。 “母亲惯会小瞧孩儿,父母日常教导我,我岂会似小儿般只顾着玩闹。” 听着他这番像模像样的话,崔二夫人点点头,道:“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也是懂事了些,只盼着你回家能勤学稳重些。” 崔时乐闻言,苦着脸,声音倒颇为昂扬的应了下来。 崔时音笑道:“二叔母放心,我瞧着时乐开朗豁达,加上有你们的言传身教,往后定也是个有学识的人。” “但愿如此。”崔二夫人随即带着笑颜冲崔时音道,“咱们也别光顾着讲他,你且与叔母说说你与我那故人之子是如何结识的。” 这等话题自是少儿不宜,崔时乐又再一次心不甘情不愿的被请了出去。 崔时音虽还有些羞涩,但谈起此事时,眉眼间却也带着温柔与坚定。 崔二夫人细细听着,良久,看了她一会,拊掌道:“如此一说你们算是天定的姻缘。” 崔时音抿唇微微一笑。 “我与他的母亲青锋夫人年少时是同窗,她的为人品性我还是大致了解的。”崔二夫人回忆起年少时的乐趣,眼中浮起笑意,“你估计也与她相处过一段日子,想必也能知道她与旁人不同,更加鲜活生动些。” 崔时音点点头,“青锋夫人待我如女,凡是都照应着我,也不因旁人流言蜚语冷眼待人。” “她一直没变。”崔二夫人笑道,“从前她嘴里便时常说,世间女子本就不易,但凡言行出一点差错,便极易受人指责,因此不会轻易参与对女子的言语围剿。” 崔时音微弯着眼眸,点头,“夫人在年少时定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女。” “多年过去,没曾想阿蓉仍旧将我放在心上,在下不胜荣幸。” 两人闲话之际,一道熟悉的含笑声由远及近。 说曹操曹操就到。 崔时音听到声音便知是青锋夫人来了,崔二夫人乍一听故人声音,恍若隔世。再瞧着眼前笑吟吟的女人,眼中不禁泛出了泪花。 若将年少时的青锋夫人比喻为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此刻崔二夫人眼中的青锋夫人更像是开刃的巨斧,能将万千阻碍一扫而光。 “阿蓉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哭?”青锋夫人眼神柔和,从袖中取出帕子递给崔二夫人。 崔二夫人听到这话,止住泪水,没好生气的接过帕子。 “你才爱哭呢!我已经为人母了。” 青锋夫人扬起嘴角,“是是是!咱们都是母亲了。” 崔时音看着两人熟稔的斗嘴,轻笑一声。 崔二夫人听着她一幅哄小姑娘的语气,脸微红。 青锋夫人不以为意,对崔时音道,“你叔母年轻的时候可是众多恣意少年的梦中人,谁娶了她不知上世要积多少福德。可惜我不是个男子,我要是男子,哪轮得上你那古板的叔父。” 崔时音掩唇一笑,崔二叔的性子确实如青锋夫人所言较为沉闷,不苟言笑,但行事并不迂腐。崔时音当时跟着他们一家生活时,崔叔父瞧着她和叔母常在家里苦闷,面上不说,却会时不时带着她们一起外出游山玩水,或在小巷中寻访小食。 玩笑一番,乍一见面还有些陌生的故人一下子又回到往前熟稔的模样。 正巧三人正说着话,青锋夫人却蓦然说道:“阿蓉可见过我家那个小子。” 崔二夫人笑道:“我才刚回来几日,车马还没安顿好,不必这么急,难道你害怕我跑了不成。” “我倒是不怕你跑,就是我家那个小子怕自己媳妇跑了。”青锋夫人笑道。 崔时音闻得调侃声,羞得眼眸含水,微微低头。 “此事只要他们两情相悦,我们做长辈的为着他们着想岂能不从。只是我家阿音在第一段婚姻中颇受了一番折磨。你也晓得她为人最是温善不过,若不是被人逼急了也不会……”说到此处,崔二夫人的眼中泛着怜惜。 青锋夫人在旁静静听着。 崔二夫人摸了摸崔时音的手,朝青锋夫人道:“你我是相互信任的好友,有些事情想必你也了解。阿音的亲生父母尚在,但实在是靠不住,为人处事向来以利为先。与贺兰家的那段婚事,我们夫妻俩是极不认同的,但可恨当时远在外地,无力插手。现今他们两情相悦,李湛侄儿是个端正可靠之人,我们两家又知根知底的,哪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若是大哥大嫂不同意,我和她叔父也会想法子促成此事。” 此番话语情真意切,崔时音在旁沉默片刻,道:“叔母,他们应当不会阻拦,我已经跟他们断绝了关系。” 崔二夫人摇了摇头,叹道:“傻孩子,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无论你们父女关系闹得怎么样,旁人还是会将你视为崔家的女儿。便是你们的婚姻大事,若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人也是不认的。” 崔时音何尝不知道,她坚定道:“世人不认又如何,反正在我心中他们早已不是我的父母,若是强要逼着我剔骨肉还,我也下得了决心做。” “何必如此决绝,你大好年华,不要浪费在他们身上。只要你嫁出去了,过好自己的日子,他们便插不了手了。”崔二夫人见她如此决绝,忙安慰道。 可崔时音听到这话,并没有觉得欣喜。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难道她一生的命运只能掌握在男人的手中吗?便是李湛没有出现,她便不能活了?明明是她把自己一次次从火海中救出来。就算与李湛两情相愿,她也不会像菟丝花般全身心的依托于他。 就在崔时音思索之际,青锋夫人轻笑出声。 “什么世人说,阿蓉,你是与那呆子待久了,思想也腐化了。所谓的血缘关系斩不断,并不是绝对的真理,不过是父系宗族维护自身利益,加强统治的手段罢了。有因必有果,父母以利益之得失来算计孩子,那也不能怪孩子的决绝远离。若孩子一落地便出生在亲和幸福的家庭里,便不会做出此事来。” 说罢,继续对着崔时音道:“不过,阿音。世间不止一条路可走,你的骨肉皮都是由自己掌控的,岂能给别人!便是我是李湛那小子的娘也要说一句,往后你即使与他相爱相守,也不能彻底将自己的身心交由他主宰,能把握在手里才是最好的。” 崔时音是头回听到如此令人舒爽的劝言,心里对青锋夫人是既惊奇又钦佩。 崔二夫人皱着眉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也并非要阿音一味的忍耐,只是要徐徐图之,避免她受到他人伤害。” “二叔母,我已受旁人指点多矣,何惧焉。”崔时音抬眸坚定道。 “好姑娘!你可比李湛果断多了!”青锋夫人爽朗道,“那小子为了谈妥婚事,还自以为是的跑到崔府跟那老头商议,不知让出多少利益才换得他松口。可见还是大男子主义过剩,没有仔细问问你的意见,擅自做决定。” 崔时音这才知道李湛竟背着她做了如此安排,一时呆愣住。 崔二夫人摇头道:“李湛哪有你说的这般不好,这件事情他是与相公通过书信商议过的。整个崔家也不都是由着大房一家乱来。阿音若是不想与他们一家来往,总归我们在崔家可以当她的依靠。” 第75章 在崔二夫人上门闲谈,顺带把崔时乐带回家后。隔日,青锋夫人便约着…… 在崔二夫人上门闲谈,顺带把崔时乐带回家后。隔日,青锋夫人便约着崔时音一起回访。 崔时音自与崔府决裂后,也有许久未曾踏入崔府。 按照世俗常理,和离的妇人理应回到娘家来,而不是分府别住。只是崔时音早已被冷透心,自不会才离虎穴又入狼窝。 “二小姐回来了。”崔二夫人身边亲近的奶嬷嬷莫氏站在马车前,亲切道。 崔时音瞧着她脸上比之往前要苍老,心中又酸又涩。 小时崔二夫人要忙着打理内宅,陪伴她最多的便是莫嬷嬷。前日崔二夫人来府上时,她没有随同,崔时音还问了她的情况,崔二夫人还道近些年人是老了些,但精神还算不错。如今乍一见,满头银发,额头上也多了好几道皱纹,又岂止是老了一些呢。 “嬷嬷,你在里面候着便是,外面风大,仔细身子受不住。” 莫嬷嬷见到崔时音很是开心,道:“无碍,无碍。我腿脚还好,走得动。” “嬷嬷多年未见。” 就在崔时音上前搀扶着莫嬷嬷说话时,落在后头马车的青锋夫人掀开帘子上前来招呼。 莫嬷嬷忙抬头打量,见着来人,喜不自禁,上前行礼:“湛小姐!” 是了,莫嬷嬷是二叔母的奶嬷嬷,两人在很早以前便已认识,崔时音想道。 青锋夫人含笑将她扶起,“阿蓉住在这院中?听着好似离后巷不远。” 也不怪乎她会如此问,崔时音也注意到崔二夫人现今居住的院子明显位于宅院偏僻之处,隔着一堵墙便是人声杂闹的后巷。 这后巷实际上就是个菜市场,每到早晨时,吵吵嚷嚷的,隔着几堵墙也能听到小商贩的吆喝声。若便是吵杂些也就罢了,只是这后巷还有卖猪肉鸡禽鱼虾的摊位,天气稍热些,一股说不出来的腥味扑面而来,直叫人倒胃口。 “唉。”提到此处,莫嬷嬷似有难言之瘾。 见此,崔时音心中料到定又是自己那对父母做的事情,便开口道:“夫人,二叔母约莫着在屋里头等我们。” 莫嬷嬷忙道:“正是,湛小姐,请进。” 青锋夫人此刻心里大概也知晓,不愿让主人家为难,顺水推舟的进了院子。 今日崔二叔正巧也在屋内,听崔二夫人调侃,是刚回来洛城,正等着上头下发条文,安排职位,难得听闻她们回来留在家里,前几日一直在外会友。 崔二叔轻咳一声,不想妻子在侄女尤其是往日有嫌隙的旧人面前提及此事。 青锋夫人挑了挑眉,问道:“你们这几日走动想必职位有了眉头,不知是想留在洛城还是如以前一般外放?” 崔二叔平素虽有些见不惯青锋夫人恣意的行为,但内心也颇为敬佩她孤身一人在野蛮的边漠立足,心思一转,开口缓声回道:“洛城虽为京都,但水深不易。” “现在外地流寇四起,死在半途中的县官也有不少,前几日巴州的知府不就是被起义军杀死在府衙之中吗?”青锋夫人道。 “如何能称呼贼寇为义军!” 青锋夫人“起义军”的称呼,让崔二叔皱紧了眉头,正色纠正。 青锋夫人冷笑一声,“他们缘何沦为贼寇?不正是那巴州知府盘剥过度让他们无法乞活!我听说那义军可是从知府的宅院里弄出不少钱粮来,这些钱粮就算他领了八辈子的俸禄也买不起!” 巴州知府的事情崔时音也略有耳闻,那巴州是偏远之地,地贫,多山地,产出的粮食往往在交完秋粮后不够百姓果腹。幸得当地百姓还有另一生计,种茶叶卖给茶商,才勉勉强强有些贴补。 前几年日子还算过得去,只是随着气候时而寒冷至极,时而大旱。不仅地里产出越来越少,茶叶也渐渐少了,再加之四处动乱,商道堵塞,茶叶销不出去,原本勉强够一家子嚼用的生计倒了,百姓的日子难过起来,有些人家已经开始卖儿卖女了。 偏偏巴州的知府也是个贪得无厌之人,为了搜刮民财,时不时想出什么由头,增派杂税。听去过巴州的茶商说,到府城的十里地起码要交十次过道税,更有甚者,还有什么粪税,如厕也要交税,实在令人发指。巴州知府在任期间可谓是尽失人心,不过短短几年巴州家破人亡的不少。 确系是巴州知府为官不仁,崔二叔无法辩驳,只能闭上嘴巴。 崔二夫人看他们一见面因政见不和就要吵起来,忙打岔道:“我们回洛城,有许多事情还未打探明白,去哪里任职还未可知。不过我倒是听说青锋你在边漠倒是治理有功,二十几年时间将一个寸草不生之地发展成一片繁荣的绿洲,委实是了不起。” 青锋夫人知道好友的心意,便放缓声气回道:“边漠今日之成就,非我一人之功,是边漠百姓上下一心的结果。大家都是为了建设自己的家乡,为后代人造福,岂能不下死心出力。其实百姓每日所求的不过饱腹和安稳,但凡能让他们活下去,他们也不会提着脑袋走上一条不归路。” 崔二叔启唇似要说些什么,到最后还是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在这方面他确实不如青锋夫人。 怕两人再起争执,崔时音忙起了个话头,“叔母,时乐怎地不见他人?” 崔二夫人回道:“你叔叔把他送到石家那边跟着夫子读书去了,家里最近没有时间管他,再加之此地喧哗,他也静不下心来,便没有为他延请老师。正巧石家有学堂,里面的夫子教的还不错,石家的家风也好,便让他跟着去学了。” 自家人哪还有不晓得的,定是现今居住的地方离后巷太近,搅人清静,崔二叔一家才会把儿子送到别家去。 崔时音不忍看他们如此受苦,便开口道:“二叔,我住的宅子还有几个闲置的小院,平日里我住着显得空旷寂寥极了,不如你们一家搬过来住,我也有个说话的伴。” 还未等崔二夫人应承,崔二叔立马摇头拒绝,“我们一家怎好意思打搅你,外人听了怕是要笑话。” “一家人说什么二话,我以前不也是跟着您们一起住吗。”崔时音劝说着。 “那哪能一样,我们是长辈,你那时还小,抚养你是我们理应做的事情。”崔二叔还是不肯答应。 见他如此,崔二婶冲崔时音微微摇头,也是无奈。 青锋夫人在旁听着火气上涌,直接朝崔二夫人开口道:“看来崔府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以前你刚嫁进来还有大院子住,现在倒好直接被赶到偏僻的院子来了。我们边漠那边有个说法,男人在家中的地位决定了一家子在后宅的待遇。这么瞧着,崔丹在崔家的地位不太高呀。” 如此直白的话语直教崔二叔脸皮通红,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崔时音看着是暗暗发笑,自家叔父为人虽温良,但也颇为迂腐。认为祖父祖母去的早,自己又是家族培养起来的,所以对于兄长的一些行为虽然看不惯,但却不会公开违逆。 崔二夫人刚嫁进崔府时,颇受了一番大房的气,幸得后面跟着到外地去了。 青锋夫人轻笑一声,继续道:“不如阿蓉跟着我,我在洛城有数套房产,你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崔二叔听得如何荒谬的言语,气得直打颤,“休要胡言!我崔丹的夫人怎可跟着你!” 崔二夫人这几日憋着气,没好声气道:“我们是至交好友,如何不可。明日我便跟着青锋去,免得在这受气!” 崔二叔看着板着脸的妻子,呐呐无言。这些日子,妻子确实跟着自己受了一番嘴。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这几日我便一直派人打听宅院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好的。” “哼!”崔二夫人冷哼一声,不想听他说,只想打发他走。“你前头不是有事吗?我看你也没必要留在这里陪客,自去忙你的事。” 崔二叔讪讪的望了崔时音她们一眼,见没人搭理他,便神情恹恹的往外头走去。 他一走,崔二夫人便转变了神色,带着笑脸道:“咱们聊咱们的,不要理他的话。” 青锋夫人亦笑道:“方才我说的可是实话,若阿蓉你愿意搬,宅院随便你选。” “我不是什么不识好歹之人,自是相信的。若是以前孤身一人,倒也无妨。不过现今拖家带口,不大方便。况且他这几日一直在找宅院搬出去,只是一直未找到合意的罢了。”崔二夫人诚恳回道。 “无妨,你若是觉得不方便。正巧我过段时日便要回边漠,往后他们成完亲,也会回去。洛城的宅院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你们在那住着,也帮我添点人气。”青锋夫人顿了一会,继续道,“你一路从随州到洛城,想必也猜到如今局势不大好。倒不如早点离开,以求保身之道,何必在洛城购置房产呢。” 崔时音两人听了若有所思,待要细细问时,屋外忽的传来了声音,原是崔时音的母亲崔大夫人听闻青锋夫人来了府上,特地来请人过去,以免招待不周。 第76章 突如其来的邀约让屋内三人停下话题,良久,就在外头来请人的婆子等…… 突如其来的邀约让屋内三人停下话题,良久,就在外头来请人的婆子等得不耐烦时,青峰夫人轻哧一声,把人叫进来。 “你方才说你家大夫人要请我过去?” 那婆子自进门眼就不停地乱转,瞧见崔时音也在此处,脸上面露犹豫。 见她如此,青锋夫人冷着脸继续问,“怎的,你家主人让你来请谁都忘记了吗?” 婆子察觉到青锋夫人的语气不善,心底暗暗叫苦,嘴上忙回道:“我家大夫人闻得夫人来访,特地吩咐老奴过来请您过去一叙。” 无事不登三宝殿,青锋夫人与崔大夫人以前并未相识,两人之间的联系唯有崔时音和崔二夫人。而崔时音两人与她的矛盾几乎摆在明面上,她怎会凭白无故的要请青锋夫人过去,依着她以往的作风,只怕不是好事。 思及此,崔时音上前几步,低声朝青锋夫人道,“夫人,莫要顾及我而去。” 崔二夫人也道:“你们是我的客人,且在这坐着,我看谁敢来截客。” 两人话语间将崔大夫人当成了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 婆子听见此话,立马急了,“哎呀!二小姐!二夫人!老爷和夫人不过是想见见亲家罢了!自古而来,婚姻大事是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连双方父母面都没见一面就要把婚事定下的,这不合规矩呀!” 一个婆子就敢当着外人的面对着府里的小姐指点,可想而知崔时音在崔家的日子是多受人轻视的。 崔二夫人瞬间冷下脸来,手一抬指着婆子呵斥道:“闭嘴!这里有你一个奴婢说话的份!把她给我赶出去!” 还未等婆子开口,便被仆妇骂骂咧咧的推着出去。 崔二夫人苦笑着对青锋夫人道:“让你看笑话了。” “何必见外,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早有耳闻。阿蓉不要为她向我道歉。”青锋夫人继续道,“只是你与他们常在一处,日子也是不好过,倒不如听我的,早点离开为妙。” 崔时音在旁也开口劝道:“叔母,这后巷的宅院哪里是能住的地方。你们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时乐着想才是。” 崔二夫人脸上微微动容,是呀,她跟着自己丈夫受气也就罢了,但时乐还小,易受影响。这段日子瞧着父母郁郁居于人下的摸样,脸上也少了笑容。 想及此,也不再推迟,“等他回来,我便跟他说说。这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过日子等我收拾妥当,便搬出去住。他若是不答应,便自己留在这里受罪吧!” 崔时音闻言大喜,“叔母正该这么想才是。” 在三人言笑晏晏之际,正房那头又派了个意想不到的人过来。 “二叔母一回来,屋里头便热闹了许多,以往哪有这么多人上门来。”见三人都不愿搭理自己,蒋氏自顾自地说道。 旁边跟着的婆子面色一僵,连忙笑着找补道:“二夫人一家回来,亲友聚在一处既热闹又喜庆,主君和大夫人瞧见了连着几日甚是开怀呢!” 崔时音垂下冷淡的眼眸,只端坐着不语。 崔二夫人早就被大房扰的不耐烦了,干脆就端起茶杯,细细的品了一口茶,朝一旁挑眉冷笑的青锋夫人道:“今日咱们便说到这处吧,就不耽搁你这个大忙人的事情了。过几日我再去你府上寻你。” 青锋夫人干脆的站起身来,不客气道:“好,你现在住的宅院风水不大好,小人太多会克你,你可要尽快搬出来,以免节外生枝。” 话刚落音,蒋氏旁边的婆子见她要走,赶紧开口道:“夫人还请留步。” 青锋夫人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不回答,“阿音,咱们回去。” “夫人!”婆子忙扯了扯蒋氏的袖角,低声催促:“夫人可不要忘了大夫人的吩咐。” 蒋氏才不情不愿的站起来,上前一礼,慢慢道:“青锋夫人,此行是府上招待不周,实在失礼。母亲想着二妹与贵公子的婚事兹事体大,特地吩咐我请您到主院喝口茶水详谈。夫人何妨挪动几步?” 崔时音已然气极反笑,“说的哪里话!我的婚事干尔等何事。难不成卖了我一次,还想卖我二次嘛!” “二妹说话也忒伤人心!婚姻大事历来是父母做主!不过是与女儿未来夫婿的母亲商谈几句,凭白的就添了卖女儿这番罪吗?!” “嫂子倒是好孝顺,自家屋里头乱的不像样,倒豁出脸来为罪魁祸首张目。” 崔时音言语尖锐赤裸裸的揭开了蒋氏心中的伤疤和芥蒂,蒋氏的脸瞬间一白。 那婆子一看不妙,笑着打岔道:“亲母女哪有隔夜仇,等二小姐以后有了自己的儿女,便会明白父母的一片良心。恕老奴多嘴,哪有亲家来到家门前不见面的,说出去旁人只会说二小姐您不受夫婿家重视。” 这婆子不愧是崔大夫人得用的人,话语间老练辛辣,透着青锋夫人若不与崔大夫人见面便是忽视崔时音的意思。 “放肆!” “住口!” 崔时音岂会被这些话语所挑拨,待要开口再言,却被两位长辈止住话题。 崔二夫人率先开口继续道:“大嫂身边的人怎么说话如此不妥贴,主子说一句,倒有十句来顶。我看是大嫂惯得你们的心大了,不懂得调教!来人,给我掌嘴!” 那婆子向来是崔大夫人身边得用的人,仗着她的势训斥小时的崔时音训斥惯了,哪里料得到崔二夫人会当着客人的面掌她的嘴。还未来得及张口辩解,便被莫嬷嬷使唤着人拖了下去。 料理完婆子,崔二夫人冷眼看着立在一旁的蒋氏,“你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威风不朝你屋里的人使,竟跑到我这边来。打量着我这个二叔母是个软性子,任你们欺负!等你叔父回来我倒要拉着他到祠堂跪着,问问祖先,这个家还有没有家法了!卖女谋富贵!以小欺大!以幼凌长!如此下去,岂有不败的道理!” 这件事情闹到自己兜不住的地步,蒋氏慌忙道,“叔母这是何话,我也是奉了母亲的命不得不来的。” 崔二夫人大怒,也顾不得什么体统,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她叫你来你便来,那她盼着你死,给那杜氏让位置,你去不去死?!” 蒋氏听到这份上,已然是哑口无言,眼含热泪。 “夫人稍安勿躁!”被下人见势不妙,匆匆叫来的崔二叔父一进门便叹了口气。 奈何此时的崔二夫人已是愤怒异常,连带着将他也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我还未嫁给你家,你姑母说得崔家是百般好,什么官宦人家,最是讲究礼仪,慈善不过了。如今你瞧瞧,一个隔房的小辈和婆子也能大大咧咧的跑到待客的长辈屋里指指点点,这是什么规矩!长兄长嫂不慈,有着好处慌忙贴过来,说是一家人不分彼此要为家族做贡献,一旦事坏了,就想着法子把弟妹赶到边角落去。这样的家哪是什么慈善人家!我今日就要赶着马车到姑母那去问问!这府中的情况怎的与她说的完全不一样!” 说罢,高声招呼莫嬷嬷,“赶紧吩咐人套好马车!这崔家冷饭,咱们不吃也罢!” “夫人!”崔二叔父无奈道,“何至于此呀!” “我就是太过忍让了,才会让旁人欺上门来。阿音他们且管过几次!这孩子打小就被他们忽视苛待,好不容易在我们身边长大,便巴巴的把人接回去。原以为好歹是亲女儿,不过干出过分的事来,谁知他们不与任何人商量就把人许配给贺兰家!其中受了多少委屈,你这个做叔父的知道,他们能不知道嘛!偏偏有些人就是狼心狗肺,恨不得将孩子敲骨吸髓,不把人逼死誓不罢休!这哪配做什么父母!连畜生都干不出来这事!” 崔二夫人骂的气喘吁吁,屋内一时寂静,独崔时音听到伤情之处,红了眼眶。青锋夫人在崔二夫人开口时,便一直在关注崔时音,见她如此悲怀,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安慰性的拍了拍她削瘦的脊背。 崔时音虽时常说自己已不在意以前的事,但听到二叔母为她鸣不平,还是有所触动。 强忍着泪眼,冲青锋夫人摇摇头,以示自己无碍,崔时音冲前方无奈的崔二叔父道:“叔父叔母不要为这些事伤了感情,我只当他们不是我父母罢了。” 刚踏进门的崔父纵然已知自己这二女对他们怨意颇深,但没想她会当着外人的面说出如此不孝不悌的话来,不由得将怒气带上面来。 崔母跟在身后也听得明明白白,里头的人正是在指着他们夫妻俩骂呢! “二弟妹,当着客人的面吵吵嚷嚷的不觉得有失体统吗?”崔母一进门扫视了屋内众人一会,开口指责。 “体统?”崔二夫人冷笑一声,看着上方端坐的假模假样的夫妻,“崔家的体统不正是被嫂嫂你们败坏了吗?!” 崔父在外人面前受了这番指责,皱起眉头,冲崔二叔不悦道:“二弟,你就这么看着她发疯。” 崔二叔原本还劝着崔二夫人冷静,见崔母崔父开口就是指责自家妻子,也干脆放手不管,只护在崔二夫人身前,冷哼一声。 “大哥不也没管嘛!” 崔二叔阴阳怪气的语气让崔父有些不安,以往发生冲突,二房一向是忍耐为主,与现在的态度截然相反。但到底是长期在弟弟这边占据上风,崔父凝着眉呵斥崔二叔,“我是你长兄,她是你长嫂。你一回家便是这般态度。”* 崔二夫人听着这话气极反笑,待要开口,却被身前的男人拉住。 “我们一家三口回洛城便是冷锅冷灶的,还被赶到后巷来闻家畜的骚味。父母在世时,将家产四六分,这府中该有我的一份。是我该问大哥你是什么态度才是!” 崔父哑口无言,脸变得赤红,瞪了崔母一眼。都怪这个妇人眼皮子浅,硬要把人赶到后巷来。 崔母眼见不妙,忙开口解释:“二弟多想了,这府内自有你们二房的一份,这不是原先的院子年久失修,住不得人,你们又回来的急,来不及打扫整顿。” “住不得人?那为何我瞧见我那好侄儿带着好友在那聚饮。” 崔母的脸瞬间如酱茄子般,黑红黑红的。 二房原先住的屋子是最雅致的,以前崔老夫人在时,她心中便有了比较,觉得婆母偏二房。等婆母走了,二房也远居外地,加上崔浩和崔时宁一直说在府里招待客人不方便,她便动了心思,把二房的院子改了改。这事崔父也是知道的。谁知道二房一家还会回来呢。 崔二叔虽为人率直,但毕竟久居官场,哪能猜不到二人毫无懊悔之心,内心黯然。又瞧着自家妻子和侄女委屈的模样,终于下定决心。 “既然哥嫂如此绝情,那便分家吧!” 第77章 分家二字一出,崔二叔父顿觉心中一松。连着十几年的不满和郁气似乎…… 分家二字一出,崔二叔父顿觉心中一松。连着十几年的不满和郁气似乎有了发泄口。 只是崔父他在官场上碌碌无为,不如崔二叔,自家唯一的儿子崔浩也是个一事无成的。如今眼见整个崔家就崔二叔官途顺些,仗着长兄的身份占了二房十几年的便宜,如何愿意再松手。 “二弟,父母生前有遗言,让我们兄弟俩齐心协力,分产不分家的。” “大哥,明明对我毫无兄弟之情何必在此虚言。双亲分下来的家财业已被你们夫妻俩吞没了半数,以往念着兄弟之情,未曾多言。你我到此番境地,唯有分家才能避免同室操戈。”崔二叔既已放开,不再拘泥于兄弟之情,直言道。 同室操戈四字一落地,崔父崔母俱是哑口无言,心中只恨二房仗势欺人。 见他们拔了毛的公鸡般,眼带愤恨,却瑟瑟无语。崔二叔直接派人将崔家的族长和族老请来。 崔家聚族而居,平日里哪家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不过几日族里老老少少俱知。 崔父一家姐妹换亲,卖女求荣,两房不和的事,族中早已心知肚明。如今他们要分家,崔家族长还是象征性的问了一句,“你们兄弟俩可是想好了,确定要分家?” “确系是想好了,这家是一定要分的!”崔二叔坚定回道。 崔家族长点点头,转头看向沮丧愤懑交织的崔父,问:“大郎呢?” 崔父紧闭双唇不语。 崔二叔见他这幅没完没了的样子,没了耐心,朝崔家族长和族老们深行一礼。 “各位长辈们在此,小辈有几句肺腑之言不得不发。我双亲生前盼着我们兄弟俩能和睦,曾说过分产不分家的话来。等母亲仙逝后,我带着一家老小长居外地做官,家中的事务因信得过长兄,全托于他照看。在外地时,长兄常来信感叹仕途不畅,经营家中辛苦,我感兄长之情,每旬备上节礼、银两,十几年林林总总加起来已有万余两矣。这些财物来之不易,非我俸禄所能涵盖,全赖吾妻经营,才赚的来,深感愧疚。如今,我从随州回京,本以为两房如同一家,可谁知宅院被占,连从父母那分来的家产也已不剩多少了。长兄这般苛待,只剩将二房剥皮拆骨。各位长辈,崔家也是知礼数的官宦人家。我现今被逼无奈,只求分家,还望各位长辈成全。” “二郎十几年来确实不易。”崔家族长叹了一句,随即朝崔父催促道:“大郎到底是什么想法,分还是不分,总该拿个主意。” 长辈们眼瞧着是站在自家二弟一边,崔父颓然,“长辈们发话,我哪有不分的话。” 此话一出,明晃晃的是在指责崔家的长辈们偏袒。 崔家族老紧拧着眉头,冲崔父说道:“你近几年是越发不像样了。连着自家兄弟的家私也贪。看看现在二房住的屋子,你家连个体面一点的管家都住的比他们好,可见对弟弟苛待寡恩至极。你若是还不满,此事闹到公堂上去,莫说主官会不会秉公执理,便是旁人的指点都能让你丢尽崔家的脸面。届时,崔家少不得要大义灭亲。” 大梁朝,宗族的势力根深蒂固。一人若被除族,旁人只会认为他是干出来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会被族内容不得。不仅仕途寸步难行,便是子孙后代也成为无根之人,在这世道生活何其苦难。 崔父爱享受,哪能受得了这番苦,见族长和族老们都面露不满,当即便识时务的答应分家。 只是当听到崔二叔提的另外条件时,就立马忘却恐惧,跳将起来。 “将我女儿过继给你是决计不成的事情!凭什么我生下来的你就白白接手过去!” “亏大哥说得出口,阿音自幼在我们身边长大。你可知她生过几次病?流过几次泪?寻常人家养儿女如同栽培树苗,施肥除虫,保暖防寒,哪样不要精心考虑。大哥倒好,将苗随意扔在田野中,万事不管,等到树快要长成时,便手持斧锯前来砍伐。这哪是亲父所为!” 崔二夫人把崔时音视若亲女,听得崔父言语间竟将女儿视为物件,如何忍得。 言辞凿凿,将崔父的脸皮直接晾在大家面前,崔父丢了脸面,只觉得二房夫妻二人咄咄逼人,顾不得体面,叫嚷道:“男人议事,哪有你们妇人插嘴的地。老二,你要是不管好她。休怪长兄替你管教管教!” 崔二叔将崔二夫人拉至身后,不客气回道:“你要是敢动她一根头发,我让你家鸡犬难宁!” 局势乱成一团,崔母见崔父气得喘气,抹着眼泪上前就要拉住崔时音的手,被青锋夫人一挡,落了个空。 如鹰般锐利的目光,让崔母心生畏意。以前她也作为官员家眷参加宫宴时,远远的见过宫中圣上太后一面。贵人们的神态是疏淡高贵的,目光透着锦绣堆砌的高高在上,唯独没有自己这未来亲家母的锋芒和狠厉。 悄悄收回自己的手,崔母默默的抹着泪哭诉,“音儿,我知道你为着前番婚姻的事恨着我们。但依着门第,这已是你能够得上的最好婚事。那贺兰家的权势可比陶家要大,况且你过去就当着家,夫婿也疼爱你。你姐姐的日子反而没有你过得好。” 崔时音已料得到他们夫妻二人是如何的贪鄙,抿了抿干涩的唇,“我还要谢谢你们的牺牲,把我嫁进福窝,让我守寡,饱受折磨,被人欺凌,视之如玩物!” 青锋夫人在身边搀扶着摇摇欲坠的崔时音,抬眸淡淡的看了崔母一眼,开口:“做了卖女偏袒的事,还想得慈父慈母的名。你们当真是既要又要,贪得无厌!” 崔家族长和族老们看着毫无悔意的两人,脸皮都替他们臊的慌。崔家何时出现过这等奇葩,若是能将巧舌如簧、黑白颠倒的能力用到官场上去,何愁前程,也不至于在家中算计来算计去。 “够了!你们小的时候不好好抚养人家,现在提什么养育之恩,实在惹人发笑。孩子都是二郎一家帮你养大的,族里都清楚这事。反而你们也不在乎这个女儿,过继给二郎一家又何妨。” “长辈们说的轻巧,她不是无父无母,二房也不是无子,凭什么不经我们亲生父母的同意说过继便过继。” 崔父听得呕血,以前崔时音还没长成,如小猫小狗一般,过继也就过去了。现在长成了,又生的舒妍动人,即便守了寡也有好几个权贵人家属意。甚至说临江王也对他们透露出意思来,只是他这个二女儿不识时务,凭白背着他们拒绝了临江王,好歹贵人不介意,颇是欣赏怜爱。 要让她过继出去,不易于断掉崔父的通天梯,他怎会愿意。 崔母也颇为不忿,失了平时的冷静,“到底是受了他人恩惠的,自然会想着他人。” 青锋夫人等人听了想发笑,真乃神人也。 两人屡次三番质疑族中不公平,间颇为不敬,无疑令族长和族老们极为恼火,忿忿道:“既然你们说族中偏袒,那我们就偏袒一回。大郎我且问你,老大哥先前为大嫂所备好的百年人参你用到什么地方了?” 崔父眼神慌乱片刻,崔二叔听到这话,忽然意识到什么,神情悲痛,几步上前扯住他的衣领,“你这个畜生!这是养你育你的亲生母亲,你怎贪得无厌到此等境地!快说!你将救人命的人参用到哪里了?!” “放开!老二!我是你大哥!你要弑兄不成!快来人!” 崔父拼命挣扎着呼喊,奈何连他的妻子也小心的挪开眼神,佯作承受不住昏倒。 看得青锋夫人是啧啧称叹,平日里去瓦肆看的戏哪有这场戏好看。 崔二夫人深知老夫人在丈夫心中的重要性,恨不得要崔父立马去死,但丈夫不能担上杀兄的名头,连忙上前拉住人,劝道:“夫君何必为了此人脏了自己的手。” 崔二叔听得爱妻呼唤,情绪稍稍冷静,把手松开。崔父顿时如烂泥般瘫坐在地,咳嗽不已。 “几位长辈既然提到此事,想必晓得他把人参用到何处了吧?”崔二叔闭了闭眼,话音颤抖。 崔家族长和族老们左右相顾,良久,才叹了口气。 “非是我们见死不救,我是老嫂子逝后才得知他把百年人参给了他上官贺寿。如此私密的事情,也是那上官的老娘拿出来炫耀,你大伯娘恰好在场,加之那老参长得颇具特色,便认出来了。” 崔二叔听后憋气的慌,自家母亲命悬一线却将救命之物献于上官之母谋取富贵。 “畜生呀!畜生!怪不得为何那时你高升了!原是将母亲的血肉化为晋升本!不仁不义不孝之人!” 崔父心中也懊悔,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拿着东西就到上官的府上了。还偏偏那婆子如此嘴大,将事情泄露出去。 崔二叔恨不得吃了他的肉,见他瘫坐在地呐呐无言,狠心道:“此事我要上报朝廷!此等豺狼怎能身居官位,造福百姓。” 第78章 “不可!”崔家族长手抚着长须感慨,听到崔二叔要报官,手一紧,把白须…… “不可!”崔家族长手抚着长须感慨,听到崔二叔要报官,手一紧,把白须揪下来几根。 “此等不孝不悌之事若是传出去,整个崔家怕是要蒙羞呀!不可因一人之罪而毁掉全族的名声!” 族老们也纷纷点头附和。 崔二叔赤红着双眼,咬紧牙关道:“难道就让这个畜生逃脱了不成?!届时我于九泉之下何以见父母!” 见崔二叔坚持,崔家族长沉默片刻,幽幽道:“二郎,我知你悲痛。但你母亲何尝想看到你们同室操戈。” 说罢,指了指地上的崔父,“你母亲也是大家出身,怎么可能连人参的味道都尝不出来。那时你尚未外放,为何她不当着你的面揭开此事?我想大抵还是不愿意你们兄弟落到此番局面吧。” 此话一出,崔二叔脸色苍白。忽然想起母亲弥留之际头脑还很清楚,喝过一次自家兄长递过来的参汤后就再也没喝过,每次兄长一来也不与他说话,等兄长离开便会吩咐人倒掉。原本他以为母亲是喝不下,如今看来是她意识到自家长子在糊弄她,冷下心来,不肯再喝。 崔二叔越想越恨,忍不住冲上前给了崔父两个耳刮子。 崔父疼得直叫唤,崔家族长当作没听到此事。 崔二叔出了一口恶气,冷静下来,继续道:“不让我上报朝廷也行,只是他必须辞官在家中的佛堂中为母亲念经祈福。再有一个,母亲生前也颇为挂怀阿音过得不好,为全母亲之念,大房必须无条件将阿音过继给我们,从此婚嫁与他们不相干。” 崔时音知晓叔父是为了让自己脱离家里掌控,而特意以祖母之名来行过继之事,用苦良心。 于是,上前朝各位长辈们行了一礼,坚定附和:“叔父视我为亲女,待我比之亲生父母更亲厚。我愿过继给叔父一家,请各位长辈成全。” 崔家族长和族老们思虑片刻,待要点头答应。原本在一旁假装昏迷的崔母却忽然醒了,猛地开口反对。 “不成!阿音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是万万不能答应!” 翻来覆去的话已让在场众人听得不耐,青锋夫人连着看了许久崔家的感情纠葛,已然乏味,觉得崔二叔与他们反复牵扯,实为软弱。 见崔母还妄图牵扯崔时音,便扯了扯嘴角,道:“你信不信只要你再说一次不答应,我便能让你儿子从现在的官职上滚下来。” 崔家的情况早已在几日前呈于青锋夫人的公案前,其中就包括崔父崔母意图以崔时音婚事为筹码向她谋取崔浩官位的上升。前番多次派人来请为的就是此事,只是估计他们也没料到崔二夫人会把案桌全都掀了。如今引火烧身,还冥顽不宁。 崔母如被掐住了脖子般,不敢出声。青锋夫人在众人心中向来是个恣意的性子,但一般她说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崔母不敢赌这个可能性。 被外人白白看了笑话,崔家族长和族老们也不想耐着性子听他们夫妻俩的车轱辘话,直接开祠堂让人取来族谱,把崔时音过继给了二房。 至于大房那边,据说还闹腾了一会,那位万事不管的崔家主君动了手,扇了自家夫人一个耳光。但事已至此,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家折腾。 与崔家大房的鸡飞狗跳不同,崔二叔一家自分家过继之事发生之后,便手脚麻利的收拾好行礼暂时搬到了青锋夫人临近崔时音现居之地的旁边宅院中。崔时序也从石家搬了回来,由崔叔父亲自教导,闲暇时便到崔时音府上串串门,也偶尔到石家新结交的好友处玩耍。 日子过得和美了,崔二夫人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闲来无事还打开从大房那要回来的库房,为崔时音备下嫁妆。 “叔母,这些东西还是为序儿留着吧。我前番嫁时,你们就给我添了不少嫁妆。从贺兰府和离出来,我身边还有不少,够我置办了。” 这些库房里面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崔二叔分来的家产,平日里他们一家过得也是简淡,崔时序又还未娶妻,崔时音怎好意思再受一遍。 “傻孩子。”崔二夫人将手中早已与丈夫商量好拟定的嫁妆单子,放在桌面上,命下人一一打开箱子。 拉着崔时音的手,缓步走到箱笼前。一箱箱的绫罗绸缎、黄金、宝石、玉器在日光的照射下偏折出亮丽的炫光,只让人目眩神迷。 饶是崔时音本身的嫁妆不少,见到如此场景也挪不动脚。 崔二夫人瞧着她似是惊呆了,笑着点点她秀琼的鼻尖,“还有呢。” 说罢,将莫嬷嬷递过来的双层漆花匣子一一拉开,里头整整齐齐的置放着一叠叠的泛黄纸张。 “这些都是你祖母留下来的东西,里头有田庄、铺子还有钱庄的银票,都放在你的嫁妆里面,你要好好保管。指望男人还不如指望实打实的金银恒产,这可是我们女人的底气。”崔二夫人笑叹着摸了摸崔时音的鬓角,“等你成完亲,估计便要随着李湛回边漠去,路途遥远。我们大概此生都难见你几面,你拿着这些东西傍身,好歹有个依靠,不必畏怯。” 世人常说为人父母,则计之深远。崔时音的亲生父母从未为她计过,反而是崔二叔一家为着她思虑周全,处处体贴,唯恐她一生不顺遂。有时她想许是自己在地府排队时投错了胎,才会如此阴差阳错。但自己又庆幸投在了崔家,才会遇到崔二叔和二叔母。 “叔父叔母之恩,时音永世难报。”崔时音哽咽道。 崔二夫人揽过她的肩,拿着手帕揩拭着眼泪,“好孩子,还叫我叔母呢?咱们现在是一家子人,我们是你的父母,做父母的哪有不给女儿备下嫁妆的。我知道你心善,总觉得我们掏个嫁妆是吃了亏。这个你不用担心,你祖母娘家是云州的豪商,又单她一个女儿,留下来的好东西海了去了,与其便宜那等子狼心狗肺的人,不如添给你,好好做个保障。再说叔母也不是没有计较过,序哥儿的那份我且帮他留着呢,你们俩一人一半。” 大梁朝少有儿女平分家产事例,崔二叔夫妻此举俱可表现出对崔时音的拳拳爱意。以心换心,怎能不让她感动。濡慕之下,崔时音含着泪低声喊出了埋在心中已久的称呼。 “母亲。” 崔二夫人听后欢喜至极,连声答应,“诶!诶!” 两人母慈女孝的场景,让携着崔时序进来的崔二叔吃了味,站在门口清咳一声。 崔时序没有父亲那么多讲究,见到阿姊和母亲拥抱着,也赶着跑过去撒娇,“母亲,姐姐。我也要抱。” 崔二叔上前,满脸嫌弃的把人拎起来,“崔时序,你都多大了。前儿个刚给你讲过君子要守礼……” “父亲!” 训斥声戛然而止。 崔时音望着屋内至亲的三人,嘴角上扬,笑意盈盈。到她垂垂老矣时,这段时光片段仍被裹以蜜糖,置放在记忆深处,时时回味。 许是到了春季,洛城已经连着下了十几天的绵绵细雨,这座千年故都也在满城春色上照着灰沉的底纱,一如崔时音现今的心绪。 “夫人,现在正值春夏交际,还是披件外衣,小心染上风寒。”碧桃将手中浅粉色的交襟外衫披在崔时音身上。 崔时音拢了拢衣裳,柳眉微蹙,问:“碧桃,你今日可有到夫人那边去打听过,李公子何时会回来?” 自从李湛奉旨出京办事,眼见的双方家长定的婚期逼近,崔时音却再也不曾收到他的消息,不知他是否顺利平安,心内焦急。但又不好公开去打听,以免耽误他的公事,只好忍到今日让人去青锋夫人那问问。 望着外头蒙蒙的细雨,崔时音总觉得心绪不宁,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碧桃知道她这几日颇有些茶饭不思,于是宽慰道:“夫人莫怕,青锋夫人那边回话说公子的安全是能保证的。在外办事,时间久些是正常的事,让夫人你不要担忧,明日她会来府上亲自跟你说。” 崔时音得了此话,心中稍微安定了些,可到了明日又听说江南发了大水,淹死了不少人,有水匪趁乱反朝廷。 据说圣上听了大怒,连发几道金牌命江南周边的驻军扑灭贼寇,生死不论。崔时音想到李湛是去的江南办事,顿时心乱如麻,连声吩咐人备好马车,竟是等不到青锋夫人来,要自己亲自到李府去问个明白。 刚吩咐人下来,青锋夫人便带着李湛的书信来了。 “我晓得你这几日定是担心坏了,今日上午刚到的信,我便顺带送了过来。”青锋夫人这几日也是不得闲,边漠的大事和朝廷公事李湛不在,全都压在她一人身上。 崔时音平日里非必要也不会去打搅她,如今这般也确实是急坏了。 “夫人勿怪,我连着几日噩梦,又听闻江南那边情况一团糟,才急昏了头。” 青锋夫人接过崔时音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方道:“我晓得,这月江南地区水灾不断,传信的陆陆续续断在路上,所以才耽搁了会时间,恰巧所有的信都合在一处了。你瞧瞧,厚厚的有十几封。这小子写给我的信只是短短的几行,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崔时音捏紧手中厚实带着雨露的信,待要拆开,听到青锋夫人的话,顿时羞红了脸,但心中却是滚烫安定的。 “罢了,你们好就成。总之,我放了人在他身边,作为边漠的小主子,他的命没那么不值钱,顶多受点伤,这对他也是家常便饭。你在京内不要过分担心。” “对了,书坊里新出了些有意思的志怪小说,你喜欢看,我就吩咐人拿了一些过来。现在阴雨天,也不好出去,打发打发时间。” “劳夫人挂念,这段时间我不愁书看了。” 崔时音嗜读书,尤爱志怪小说,越是奇诡的,她越感兴趣,只是到半夜时会害怕,让碧桃陪着她睡。 青锋夫人今日难得清闲片刻,有心和崔时音谈谈,但见她时不时将目光瞄向手上的信封,会心一笑,道:“正巧傅府那边出了点事,我就不多留了。” 听闻傅府出了事情,崔时音赶忙问道:“可是姑母出了什么事情?” 青锋夫人冷淡回道:“估计又是和她婆母的那点子事,她若有你那般决断,哪会天天吵闹。” 第79章 傅家的事情崔时音从李氏口中听闻不少。 尤其这段时间…… 傅家的事情崔时音从李氏口中听闻不少。 尤其这段时间,傅家老太太从贺州老家回到洛城,傅府就没有消停过。 传闻,傅家老太太对自家继儿媳封家姑母十分瞧不上,以前两人成亲时,便三番五次的给封家姑母立过规矩。后面还是青锋夫人带着兵大张旗鼓的找傅家老大人谈了一个晚上,傅家老太太被送回贺州老家,才消停会。 只是如此一行事也将傅家老太太得罪了彻底,不然也不会在明知青锋夫人在洛城的前提下带着一个寡居的表外甥女住在傅府,并且十天一大病,三天一小病的要求封家姑母去侍疾。 偏偏封家姑母确实为人儿媳,不好明面上说些什么,只能日日捧着汤药到床前侍奉。 傅家老太太带回来的那位表外甥女云氏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时常借着傅家老太太的意,到傅大人面前嘘寒问暖。为此,封家姑母没少跟傅大人吵过架。 老太太那边要去伺候,婆母一气之下不管家中事务也要她去处置,李氏夹在中间,实在是两头受气。 听青锋夫人要去处置,崔时音倒是颇为感兴趣,将李氏的话一一说给青锋夫人听。 “这事毕竟是傅府的家务事,傅家老太太的行为并不算出格,夫人若是强硬插手,只怕落个不好的名声,还是要徐徐图之才是。” “哦。阿音你可有什么妙法子?”青锋夫人侧耳询问。 崔时音沉思片刻,道:“夫人想必比我看得明白,傅家的矛盾归根究底在于傅家老太太,只要将傅家老太太打发了,那位云氏不值一提。” “正是这个道理,只是你哪位姑父因着以前我强压着他父亲将他母亲遣回老家念佛,深感不满,加上这位傅家老太太吃了个大亏,修行高了不少,更懂得拿捏你姑父这个孝子,让他再把自己的母亲送回去,这条路只怕是走不通了。”青锋夫人悠悠叹道。 “其实说实话,我打心眼里并不想把傅家老太太送回去。” 崔时音听到这话,不禁问道:“为何?” 青锋夫人看着她,眼神变得柔和,“因为我认为事情的根本在于我与傅儁的矛盾,傅家老太太只是次因。朝廷与地方的力量向来是此消彼长,傅儁和他的家族选择站在朝廷这边自然不会看着我们边漠壮大势力。我与他政见也不和,矛盾几乎已经摆在明面上了。你姑母作为李家女,在此等关系下除非与他义绝,不然此后便是要在丈夫长期的漠视之下备受折磨。所以我才不想把傅家老太太送回去,一则送走一个傅家老太太,傅府还会出现另外一种形式的障碍,二则我也是想让你姑母看清楚,她到底要不要继续抛弃自己的尊严和性命,活着血泪继续跟这个不顾兄嫂反对执意要嫁的男人过下去。” “咱们女子最不缺的是吃苦的能力,最缺的是对抗斗争的勇气了。但是,阿音,我能从你身上看到。那个臭小子想必也是如此。” 崔时音因着青锋夫人的这句话,想了许久。想着自己若是继续在贺兰府上忍气吞声,现在的自己又会是什么样子呢?若是自己早在婚事之前抗争,此时的自己又该是何等结局。 但崔时音到底也是个庸人,只是在压到极限才会想着凭什么自己的命要任人宰割,起来绝地反击。 此时,江南西南某处的幽黑树林中,惊鸟飞起。马蹄声和呼叫声在雨夜中于四面八方响起,最后汇成一句,“贼寇在前面!快抓住他们!格杀勿论!” “我没想到,我会被朝廷的走狗所救。” “闭嘴!” 雨珠从李湛的脸庞上滑过,他全身的衣物已被打湿,紧紧的包裹着他健硕有力的身材,见像死狗一样狼狈趴在他马前的人还有力气骂他,李湛皱眉道。 一直跟着保卫他的护卫打马上前,“公子,再走下去我们迟早会被包围。” 李湛坐于马背上眺望着渐近的火光,将前面的人掀下马。 “把马放逐至左方,引开他们的视线。” “是!” 见火光慢慢朝马匹奔跑的方向而去,李湛冷冷的望着地上还在笑着的男人,“文公子,你嫌自己的命长。我和我的手下可不嫌。落乌山是你起家经营的地方,狡兔三窟,你能提着脑袋干反朝廷的事情,不可能没有个藏身之处。” 文齐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轻笑一声,“李大人这话说得,哪有人会嫌自己的命长。我只是笑贼老天不长眼,把一个朝廷良臣逼得走投无路带着贼首一起跑,何其怪哉。” 李湛的脸立即沉下来,此番任务确实是他不小心被人算计的。原本他与袁大人兵分两路寻人,他这边率先找到文齐,立马给袁大人通了信。只是信还没发出去,便遭到了伏击。 在他亮出朝廷的身份后,对方反而下了死手,一路追杀他至此。原本以为此番伏击的人是冲着文齐来的,但后来连番几次的追杀经历证明下手之人针对他甚于针对文齐。 “不知李大人得罪了何人?这些人对你的追杀可是不死不休。” 李湛的脑海中闪过众多潜在凶手的面孔,最后不知为何蓦然想起一个平平无奇却拥有一双充满了嫉恨和野心的人。 如若是他,一个公主府的下人,是通过什么法子插手到江南来? 忆起青公子种种对崔时音不合理的行为,再联想到皇室秘闻和奉命来到江南的目的,李湛疑团四起,但逢此危急之刻他也来不及深想。 片刻的语滞让文齐生出了希望,他跌跌撞撞的从地面上爬起来,对李湛徐徐善诱。 “李大人,既然狗皇帝已经抛弃了你,不如你就跟着我一起拨乱反正。将来我登上大位,侯爵职位,良田美女,应有尽有。” 李湛回过神,听到他的梦话,嗤笑一声,“做什么春秋大梦。” 说罢,命人架起已然癫狂的文齐。 “文公子,你自己也瞧的清清楚楚。那几匹马只能拖延他们片刻而已,一旦他们发现不对劲,定会返身回来继续搜寻。你若再不说出能藏身的地方,我们拼着命或许可以留条性命在,你可就不一定了。” 文齐神情无奈,苦笑一声,“李大人,我与你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若真有藏身之处,还至于被你们抓住吗?落乌山的藏身点早就被人捣毁了。除非神仙显灵,我们现今是插翅难逃了。” 话刚落音,整座山仿佛在颤动般,左侧方向传来轰隆的倾泻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波一波泥石如同长龙,裹挟着山上的未能逃离的生灵带着破天毁地的气势朝山下河流汹涌而去。 李湛他们甚至能听到马匹的嘶鸣声和人群的哀嚎声。 文齐怔怔的望着眼前非人力所能及的场景,喃喃道:“山神爷果真显灵了。” 李湛自幼跟着青锋夫人学习地质人文,自然晓得此非神仙显灵,而是因山体陡峭,再加上连日暴雨而导致的山体滑坡。 不过此番现象来的巧妙,追杀的敌人瞧着情况不好,短时间内不会回返搜寻山林,正好可以利用时机逃脱出去。 想及此,李湛立即让人拉着文齐借着夜色和嘈杂声从中逃脱。 —— 崔时音从青锋夫人那得了李湛写来的书信。信中陈言事情进展顺利,不久之后便会回来,让她放下了压在心中的石头。 恰好连着几日下雨的洛城停了雨,晴空万里,许久未见的鲜妍景色又重新映入眼帘,引人心生喜悦。 早上刚用过早膳,崔二夫人便要带着崔时音姐弟俩到法正寺去游玩。正好崔二叔难得闲下来,也要去见见好友义净,一家子人就整整齐齐的坐上马车往法正寺方向去。 崔二夫人和崔时音也邀请过青锋夫人,只是青锋夫人这几日忙于公事。并无多少清闲功夫到法正寺去游玩。 想是难得的晴天,大家都受够了那阴雨绵绵的天气,纷纷从家中走出来,法正寺今日格外的人声喧嚷。 崔时序年幼,在家里憋坏了,到了外头不时张望。崔二叔见她们二人看不住他,便带着他一起到义净师傅那边去了。 崔时音和崔二夫人在搭起的帷幕之中喝着茶吃着糕点,看着竞相绽放的玉兰花和不远处打打闹闹的孩童,享受难得惬意的时光。 “他们两父子走了,咱们娘俩且喝上两杯,松快松快。” 崔二夫人含笑拿起早就备好的梅子酒,递给崔时音。 梅子酒是用梅子酿成的酒,不*如纯酒烈,但喝起来也有酒的微醺感,洛城的贵女们对此类果酒颇为钟爱,崔时音也时不时喝上一点。 待要伸手接过果子酒,一个精致小巧的藤球带着颇大的劲力直入崔时音怀中。玫红的酒液顿时泼洒在浅白的胸襟处,晕出大片的红色污渍。 “哪家顽童把球踢到此处?!”崔二夫人见崔时音被弄得如此狼狈,气急败坏,忙用白帕子帮她擦拭。 一个垂髫小孩含着手指正眼泪汪汪被自家父亲带着过来。 “小孩顽劣,惊扰了贵人们,还请贵人们恕罪。” 这对父子身着布衣,神情惶恐的跪下磕头讨饶。 崔时音见此,连忙让人把他们扶起来。 小男孩瘪着嘴巴,使劲的憋着眼泪的模样让人心疼,崔二夫人叹了口气,道:“以后小心点,可不要在人多的地方蹴鞠了。” 小孩父亲见贵人话中的意思是不予追究,慌忙点头答应,“小民以后定会严加管教。” 拉着小孩就要再磕头。崔二夫人连忙拦住,“不必了,你们走吧。” 小孩父亲喏喏点头,拉着小孩就要退下。 崔时音瞧着小孩临走前还念念不舍的望着藤球,便拿着藤球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小孩,你过来。” 小孩显见的是个活泼的,见这个漂亮仙女要把球还给自己,忙从父亲的大手中挣了挣小手。 他父亲生怕他再惹事,狠心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呵斥道:“不得顽皮。” “无碍,让他过来吧。”崔时音笑道。 小孩父亲犹豫片刻,松开了手。小孩含着泪一步一挪的走到崔时音面前。 崔时音低下身温柔的摸摸他的头,把藤球递给他,“下次可不要这么不小心喽。” 说罢,还让碧桃从打开的食盒中取了些软乎的糕点打包好塞到小孩父亲的手里。 “孩子不懂事,教训过了就好,莫要再打他。” 孩子父亲感激不已,带着小孩连连道谢后才离去。 崔二夫人看着前方这对父子的身影,摇摇头道,“洛城的平民百姓也是不易,方才见到我们胆战心惊的,生怕会牵连到孩子身上。” 碧桃在旁忍不住搭话,“二夫人不知,这小娃娃幸亏是遇到您和小姐,心善不与他们计较,若是其他的贵人未必能如此脱身,严重的丢去性命也是有可能的。” 崔二夫人并非不知世情,只是不信在天子脚下还会发生此等酷烈之事。崔时音在洛城居住多年,自然清楚某些膏粱子弟、豪族恶仆在面对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时是何等的穷凶极恶。只是在公开的露天场合,她们几人却是不好谈论此事。 这时正巧与崔二夫人相识的石家夫人带着自家女儿与婢女往她们方向而来。 见状,崔时音将披帛拉至胸前,乘势起身朝崔二夫人道:“母亲,我衣冠不整,不宜见客,先行去寺中厢房换衣了。” “好,让碧桃和莫嬷嬷跟着你去吧。”崔二夫人转头吩咐莫嬷嬷,“寺中人多眼杂,不要让闲杂人冲撞了小姐。” 莫嬷嬷老成持重,知晓自家夫人的意思,点头应到,“我晓得,夫人且放心。” 就这般,在石家夫人来之前,崔时音三人便往法正寺方向而去。 途中为避人,崔时音还特地带上了帷帽。所幸中间并没有相熟的人看到。 换好衣物,三人在房中休整片刻,谈谈闲话。忽听得门外传来声响。 “里面可是崔家二小姐?” 碧桃待要回答,莫嬷嬷一把捂住她的嘴,示意两人不要说话,缓步走到门前,高声问道:“你是何人?” “回施主的话,小僧是义净师傅的弟子,正和。方才崔小施主扭到了脚,正喊着疼,请小姐尽快去瞧瞧。” 听闻崔时序受了伤,崔时音连忙站起身来。莫嬷嬷稳重些,继续追问,“崔大人和义净师傅不是在身边吗?他们去哪了?” “崔大人与师傅又恰好到后山去看那老山茶花树去了,不好带着崔小施主一起去,让小僧带着他一起玩耍,现在小僧急着找人,他待在那处无人看顾。”那门外人见她们似有不信,连声道:“夫人若是不信,我这里有小施主的信物。” 莫嬷嬷听到此处,心中大概信了八九分,把门打开。果然见门外站着一个白净的小和尚手中正拿着崔时序时常系在腰带上的小老虎。这还是崔时音在他生辰的时候送给他的,外头的一针一线俱是她亲手缝制。 “时序怎么会扭到脚?他现在如何?”崔时音焦急问道。 那小僧瞧着倒也老实,一一回道:“崔小施主在院中见到幼鸟掉在地上,心中不忍,捧着幼鸟上树后下来脚没有踩实,便扭到了。现在暂时还动不了,只能让小僧来叫人过去。” “他怎么如此不小心。父亲也是,把时序一个人丢在那里,自己倒跟着义净师傅上山去了,也不知道通知我和母亲一声。”崔时音听见崔时序一个人受了伤在院中,忍不住抱怨道。 口中虽如此说,但当务之急还是将崔时序送医才是。 于是吩咐莫嬷嬷赶紧去寺外将消息通知给崔二夫人,自己则和碧桃跟着小和尚去看看崔时序的情况。 法正寺是皇家寺庙,佛堂众多,范围广,能容纳万余人出来祭拜祈福。小和尚带着崔时音和碧桃绕来绕去竟是往主殿方向去。 崔时音并非对法正寺全无了解,至少她是知道义净师傅的院落是在哪里的。见带路的人越走越偏,她警惕道:“小师傅,你师傅的院子是在这个方向吗?你似乎走错了吧。” 说罢,驻足再也不往前走。 碧桃一听,忙护在崔时音身前,瞪着眼睛呵斥:“你这个小和尚,莫不是起了心捉弄我们。怎会有连自家师傅住哪都不知道的,难不成你不是义净师傅的弟子?” 话说到后头,声调越来越高。也吸引了来主殿上香人的目光。 那小和尚见此慌了神,忙解释道:“施主,并不是不知道路,而是寺中正在休整一些佛堂,不好过去,因此小僧才特地带着你们绕了会路。” “撒谎!寺中的佛堂分明已经休整好了,大门口就贴着公告呢?你若真是义净师傅的弟子怎会不知。” 碧桃一下子抓住了他话语中的漏洞,拉着崔时音边往后退边要叫唤巡寺的和尚。 就在巡寺的僧人注意到这边时,一道声音从崔时音的身后响起。 “你退下吧。” 小和尚顿时如释重负,冲崔时音两人双手合十行了一礼,便匆匆退下了。 崔时音转身拧着眉看向眼前的男子,嘴上道:“是青公子你故意请那个小和尚来欺弄我?” “非是欺弄,时序确实受了伤,不过我早已叫人通知了崔家叔父,你不用担心。”男子一身紫衣,身形修长,形态肃穆,苍白的脸上却带着笑容,声调温柔道。 崔时音受人欺骗,被引诱到此地,怎会不生气。当即冷着脸说道:“我与青公子非亲非故,不过因着晋安长公主有过些交集,不知公子为何要与我开这般玩笑,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男人嘴角的笑僵住,崔时音继续道:“我想上次一别已经把话与公子说清楚过,公子是长公主府里的人,我也已快成亲,男女有别,还是不要见面为好。” 刺人的话语从那柔和的双唇之间吐露而来,直刺得男人滚烫熨贴的心鲜血淋漓。 见男人沉默在原地,崔时音仍然怒未消。但来来往往的人群已然注意到她们这里的动静。崔时音不想与此人再牵扯上,正要唤朝这边走来的武僧时。身前男人的后方突然窜出个平平无奇的黑衣男子来,不知给武僧看了点什么,武僧竟点点头一脸恭敬的往后退了。 崔时音见状便晓得此人怕是有点身份,深吸一口气,不与他计较,转身带着一脸警惕的碧桃便要离开。 “夫人不想知道李湛的情况吗?”男子幽幽的声音响起,“他在江南的日子如何夫人不想清楚吗?” 崔时音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 李湛在江南的情况如何自有亲人与她详说,何必要向一个有敌意的外人探听呢。 “李湛死了。” 短短的四个字无比清晰的传到崔时音的耳中,令她方寸大乱。 她无法忍受深爱之人受到旁人的诅咒,回身疾步走到男人身边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住口!” 刘济生生受了这一巴掌,白皙的脸上很快浮现出鲜红的巴掌印来,狭长的凤眼泛着幽深的血光。 “怎么?光听这些你都受不了?放心,等过些时日你就会平静了。毕竟你前夫去世的时候,你最终不也一样从伤心欲绝到另投他怀抱吗?” 崔时音气得直哆嗦,反手便要再给他一个耳光,这次却被有力的手掌紧紧抓住了手腕。 刘济拉着她细腻的手腕一言不发的往往生殿走去。 碧桃见着不好便要上前来帮忙,被紧跟着的黑衣男子拦住。 “你要带我去哪里?放开我!”崔时音拼命挣扎呼喊,但正值中午,通往往生殿的路上没有一个人,便使她喊破了喉咙,拉住她手腕的男人依旧力道未松。 直到到达往生殿,殿门一关,崔时音才获得自由。她早前受过正圆和尚的教训,此刻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致,退到祭台前拿起正在燃烧的烛火,嘶哑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你若不放我走,我便把这往生殿全都点燃了,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第80章 崔时音的举动并没有恐吓到男子,他反而沉着目光,一步步迈进。 …… 崔时音的举动并没有恐吓到男子,他反而沉着目光,一步步迈进。 渐渐逼近的高大身影让崔时音身边的空间越来越狭窄,嗅着殿中的佛香,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又好像回道了那间狭窄的屋子,糜烂的空气,满目的血色。 崔时音满脑子的疯狂,难以自抑,手中烛火融化的蜡油滴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很快燎出细密的小红泡来。不顾手上疼痛的灼热感,她举起烛火挥舞着要去伤眼前的男子。 抬起的手腕立马被温热的掌心握住,摇晃间蜡油滴落下来,在即将降落之际,崔时音的手一松,烛火连带着蜡油全到了男子的手上。 “烛火危险,夫人还是莫要碰为好。” 崔时音咬着唇,晃晃脑袋,强要自己镇定下来。 似是觉察到她的不对劲,面前的男人边将烛火熄灭,边关切上前想要扶着崔时音。 “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不要碰我!”崔时音嫌恶的甩开他的手,喘着气道。 刘济的手悬在半空中,脸色隐在半阴半明的暗色中,片刻,才缓缓放下。 “你究竟想怎样?想要我的钱?命?还是我的身子?” 崔时音看不透此人为何要将自己掳至此处,但想来无非就这两样罢了。 听着女人冷淡嘲讽的话语,刘济喉间干涩至极,以前的温柔细语,两情相悦仿佛成了昨日美梦,眼前人还是如旧,但为何他再也感受不到她爱意了。 “我只要你的心。” 崔时音实在觉得可笑,此人仿佛听不懂话般,方才她就已经强调过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纠葛,如今他竟装作听不见般,还说要她的心。 懒得再与偏执之人计较,崔时音索性偏过头去,不发一言。 男人似乎并不需要她说话,自顾自地说道:“夫人当真是狠心,不过短短的两三年时间便已有了新人。你可知我每每在暗地里听到你与那李湛的消息是如何的嫉恨!我恨不得将他的脸划烂,将他碎尸万段!” 嘶吼出来的声音不断在殿中回荡,佛前那几缕笔直的香烟似被话语中的怨气所吓到,在半空中绕了个弯。 崔时音此刻终于有了反应,脸色苍白的回过头来,看向眼前形容疯癫的男人。 身形、姿态和那双狭长的凤眼竟意外的与脑海中的人对上。 “你!你到底是谁?!” 男人见到她难以置信瞪大的眼眸,心中的狂躁顿时消了一半。是呀!她尚且不知道我还活着,怎能怪她呢。 思及此处,刘济的嘴角又展开温柔的笑容。 他倾身向前,跪在崔时音的脚边,轻声道:“音音,是我!你的夫君——贺兰亭呀。” 崔时音听到“贺兰亭”三字,如遭雷击般,嘴唇哆嗦着,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几乎栽倒在地。 曾经化名为贺兰亭的刘济,见她如此,心中怜惜,忙膝行上前,拉住她的手,好生安慰。 “啪!” 一声脆响的巴掌声打破了刘济的幻想。 他抬眸望去,眼前挚爱之人的眼中并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反而是无边的怒火。 “你若真是贺兰亭,怎么好意思出现在我面前?!你怎么好意思?”崔时音眼中含着恨,一字一句的质问着。 刘济的双唇一张一合,想要开口说他的无奈之处,说他对她的思念和爱意。但在与她的泪眼接触后,万般言语皆凝滞喉间,吐露不出来。 最后,只哑着嗓音说出一句,“音音,我有我的苦衷。” “苦衷?”崔时音嗤笑一声,“你的苦衷便是以我为牺牲,视我为累赘。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向我隐瞒你的身份,将我戏弄于股掌之中。瞧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在贺兰府里为你守着,你心里很是开心吧?” “不是的!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怎会视你为累赘!”刘济窥见她眼中的失望,慌忙解释,“我有仇人在外,为了保全性命不得不隐瞒身份。我对你的心日月昭昭可见。看着你受委屈,我心中怎能不痛,只是我想着在贺兰府有我吩咐,好歹不会有人公然欺你” “是!”崔时音提高声调打断他的话,“一切都是你想着!你何尝想着我会怎么想?我愿不愿意被瞒着留在贺兰府?” “贺兰亭,你不如不出现。你一出现便让我觉得我在贺兰府那几年很可笑。” 刘济听到此话,颓然的低下头,愧疚至极。 沉寂许久,他开口道:“音音,我会补偿你的。” “我不需要。”崔时音已然麻木,“我不需要你的任何补偿。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身世和苦衷,我只希望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要有交集。” 一听到崔时音要划清界限的话,刘济断然拒绝,哀求道, “我做不到。我们既做了结发夫妻,那便永生永世要走下去的。你不能抛弃我,音音,我只有你了。” 崔时音已经不是贺兰亭的妻子,眼前的男人终究不再是贺兰府中的大公子。双方的身份都已经变了,又怎能强行牵扯在一起过日子呢? 崔时音无法想象。 “贺兰亭,你明明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我也早已与你和离。” “我从未答应过。” 刘济几乎是在抛却脸面耍赖,在他看来,以前的贺兰亭和现在的刘济都是同一个人,与崔时音的婚姻关系自然还存续着。 见他如此无赖的形状,崔时音也不与他多言,直接道:“不是你同意还是不同意,你我终究还是走向了陌路。我心有所属,不可能再走回头路。” 刘济听到此话,静下来片刻,随即僵直着身子站立起来,扯了扯嘴角。 “说到底,音音你的心还是落到了李湛的身上。” “是,我的心是落在了他那里。但即便没有李湛,我也不会再与你牵扯。盖因你是个神秘莫测、自私自利之人,将个人之得失置于我之上,罔顾我的意愿,将我欺瞒至此。而李湛不同,他光明磊落,体恤弱小,我不愿做的事,他会遵从我的意愿。”崔时音直言回道。 虽然已感受到她的心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但刘济听到她几乎直白的话语,仍心如刀搅,嫉恨之下,怨语脱口而出。 “你便是再爱他又如何,李湛已经死了!” 崔时音已是第二次从他的口中听到李湛已死的消息,一股气血忍不住直冲脑中,强行镇定回道:“他未死,你休要胡说!” 见她强撑着,刘济脸上挂上诡谲痛快的笑意,“李湛于前两日就已死于落乌山的泥石流之下了!音音,你现下只有我可以依靠了。” 崔时音猛地一抬头,厉声道:“闭嘴!他没有死!他前几日还给我写了信的!定是你在胡说!” “音音,我是不是在胡说,你过几日就知道了。”刘济上前把住她不断挣扎的手臂,炙热的手掌心牢牢的嵌固着崔时音,使她不能动弹。 “你放心,没有李湛,我还是会一直在你身边,绝不会再弃你瞒你。你与晋安是好友,以后你若有事可直接到晋安长公主那处去找我。” 崔时音此时已然失去精气,但听到刘济的话,还是拼着命挣扎出来,跑到门口,转身冷冷道:“便是死,我也不会去寻你。” 说罢,打开殿门,便往外头走去,也不顾身后的男人是何反应。 许是怕时间拖久被人当场逮住,刘济并未追出来。崔时音得以顺利的与得知消息着急前来寻她的崔二叔等人碰上了头。 贺兰亭起死复生之事重大且私密,崔时音当着众人的面并未直言道出,只是将他的身份掩盖为一浮浪子弟,轻描淡写几句便打发了。 幸而此事有类似的事件发生,崔二夫人等人只说要寻到这浮浪子弟的人家,好好教训一番。崔时音只道并不知姓名,若要报官也无甚依据,况自己并没任何损失,便将此事作罢。 唯有崔二叔注意到她言语中有异,心下担忧,在送她回府下马时,趁着崔二夫人没注意,低声问道:“时音,你当真不认得那名男子?” 崔时音沉默片刻,反问:“父亲,你可信这世上有人会死而复生吗?” 崔二叔是个聪慧老成之人,立马就猜出了什么,皱着眉沉吟许久,在崔二夫人的催促下,才低声回道:“此事只怕干系甚大,除了我,你都不要往外说,包括青锋夫人。这几日我会派人细细去打听。” 看着崔二叔冷静的面容,崔时音抿唇道:“父亲,他的事情你就不要去打听了。总归我已跟他说清楚,日后两人桥归桥路归路。” 崔二叔晓得她是担忧自己惹上祸事,便安慰她。 “你莫怕,只是打听消息而已,我会做好万全之策的。” 崔时音摇头,“此事很大可能牵涉皇家,叔父莫要自扰。” 崔二叔怔愣片刻,到底还是答应会放缓此事。但崔时音瞧着他的神情,只怕他私下还会去打听。心里深悔不该将此事说与他听。只她一个人牵涉进去也就罢了,何苦要拉上家人呢。 只是现在再悔也无济于事,当下还有件大事横亘在她心头,便是李湛是否已死。 从听到这则消息后,崔时音便一直心神不宁。回到府上,也是神情焦虑,于是,在府上来回徘徊了还不到一炷香,便命人备马,朝青锋夫人居住的宅院而去。 刚到府门,便瞧见几名侍卫垂手站在在两侧,府内一片肃静。 崔时音顿觉心头不妙,立马疾步进内。 侍卫见着一绝妙美人从他跟前闯进去,呆愣片刻,便要将人拦住。恰好此时,李府的老仆李沱出来将人呵斥住。 “夫人,您快随我进屋,老夫人她们正在等你。” 崔时音匆匆跟上李沱的步伐,焦急问道:“府里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会有陌生的侍卫。” 李沱老泪纵横,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到底还是叹了口气。 “老夫人会跟您说的。” 崔时音看到他这幅作态,联想到此前贺兰亭说的一番话,双脚几乎站不稳,还是碧桃在一旁扶着她急步朝前院走去。 此刻,前院一片肃穆。 崔时音到时,青锋夫人正和一位身着官服的男子立在堂中。见到她来,青锋夫人肃着脸朝她点点头,又冲男子冷声道:“袁大人,我唯一的孩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还如何相信他不在人世了?!你是他的上司,他常常写信与我说颇为钦佩你。你带着他到江南去办公前,我和她未婚妻还叮嘱他要好好办事,办完事回来便完成婚姻大事。如今,好端端的一个人就没了,还没得莫名其妙,你都不打算给我个交代吗?莫不是袁大人认为我们李家孤儿寡母,不足以让你计较?” 听着她隐隐带着威胁的话语,袁大人心中也颇为叫苦。 李家虽是孤儿寡母当家,但青锋夫人这个女人却不是吃素的,光看她一个寡妇硬生生的把戎族等外敌击退,将边漠治理的井井有条,便知她的能耐有多大。 要不是实在对李湛这个得力干将心中有愧,他也不会亲自上门来。 “李夫人,李湛是个为君尽忠的好臣子。原本我们兵分两路前去办事,他那边进展顺利些,但谁能料到他会在落乌山遭到伏击,逃避之下又被泥石流掩埋。此番确系是天灾人祸,非人力所能救。” 袁大人的话竟与贺兰亭说的话一一对上,如若先前崔时音还悬着心怀疑着,现在一颗心直直的往下坠,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话语,只环绕着四个字。 “李湛已死。” 李湛是青锋夫人唯一的孩子,青锋夫人乍听到他的死讯怎会不变色动容。 袁丰见她们两位女流戚容难忍,叹了口气,“此事陛下已有圣谕,追封李湛为辅国将军。” 青锋夫人紧闭双眼,两行长泪滑落。 她的孩子。维系她与这个陌生世界的纽带。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何能让她接受他已死的消息。【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90 第81章 “我儿已死,要这辅国将军的追封又有何用!”青锋夫人猛地睁开眼,…… “我儿已死,要这辅国将军的追封又有何用!”青锋夫人猛地睁开眼,厉声道。 “这是陛下的恩赐!夫人应当知道,为君尽忠是作为臣子必须要尽的义务。”袁丰的话语中带着警告。 青锋夫人冷笑一声,“我一日未见到我儿子的尸体,是一日不会认这个追封的。” 见她如此顽固,袁丰紧锁眉头便要呵斥。李沱抹着眼泪在旁劝道:“我家主人只小主人一个孩子,乍一听到消息悲愤交加,一时无法接受。还请袁大人理解一个失孤母亲的心情,不要与她计较。” 袁丰环顾四周,整个李府只有一个寡妇在当家做主,听说李湛这个小子办完公事回来后便要成亲,如今突然身亡,确实对于李府是个重大的打击。 他心里不是可惜,不然就不会亲自在圣上的面前提起李湛的功劳来。没有他的提醒,那位向来薄情只顾享乐的圣上未必会记得李湛这个人来,即便边漠李家的势力颇大。 但话说回来自己为李家谋了眼下最大的好处,不说收到感激吧,眼下明显快要被人戳着鼻梁骂,让他如何不生气。 “袁大人。” 在两人僵持之际,堂中突然传来一道娇弱却坚定的声音。袁丰回头望去。 美人含泪凝睇,犹如芙蓉泣露,当真是活色生香。 “小姐,可是有事要问某?” 向来话语刚强的袁丰见到此等美人也不由得放缓语气,生怕惊吓到她。 崔时音满心眼里全是关于李湛的事,刚刚听得李湛的消息,还是不敢相信,勉强收拾好情绪,直直的望向眼前面容严肃的袁丰,问:“您方才说李湛在执行公务的时候受到伏击,敢问袁大人,李湛究竟随着你道江南执行的是何公务?为何会遭到刺杀?朝廷可曾追查过幕后黑手是谁?” 这也是青锋夫人之前所问过的话,袁丰左右环顾,一时难言。 “大人若有难处,那便罢了。只是李湛他……他到底走的不明不白,我们实在……” 说到伤心之处,崔时音悲痛不已,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望着令人生怜。 袁丰叹了口气,道:“我理解你们的心情。第一问因着公务我不方便透露。后两问,我倒可以替你们解答。从崩坍的现场看,李湛应是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所截杀,在逃离的过程中不幸碰到泥石流,就……那伙匪徒俱也埋在底下。唉,此事属实是避无可避,谁能料到会发生这样巧合的事情呢?” 青锋夫人此刻也从丧子之痛中冷静片刻,红着眼带着希冀的语气追问,“那底下不是说没有见到他的尸首吗?” 袁丰沉声回道:“没有见到尸首,是因为发生泥石流的山坡下面便是漓江。李夫人,你也清楚漓江每逢雨季便会发大水,现今江南那一块有多少良田变为江泽之地。李湛被泥石掩埋裹挟至漓江中,焉能存活?” 此番结论一出,堂中一片冷寂。 但崔时音却犹如从黑暗中猛然抓住了光亮般,充满希冀呢喃道:“没有见到尸体,那就证明他还活着。他向来福大命大,定是平安无事的。” 袁丰见她们两个女人俱是不相信李湛已死的事实,摇了摇头,话已至此,他也无话可说。 看在李湛在当他下属时兢兢业业的态度,还是在临别前忍不住提点两句,“追封李湛为辅国将军已然成为事实,不管李湛有没有找到,君无戏言,夫人还是不要驳了圣上的美意才是。” “我晓得。方才是我无礼,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青锋夫人其实并不是不知晓袁丰话中的好心,只是方才一时血涌上头,来不及分辨。 待送走袁丰,崔时音和青锋夫人两人面面相对,双方的面容上都挂着泪痕。 青锋夫人见崔时音形容憔悴,强笑道:“阿音,徜若李湛那孩子真的不好,你莫要偏执,该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过好自己的日子。婚约……” 崔时音抬眸,打断道:“夫人认为我是那等落井下石之人?还未寻到他的尸首,怎能轻易就放弃婚约?只要没找到他的尸首,我便一直等他。” “好孩子。我作为李湛的母亲固然会为你的情深意重所感动,但我作为一名女子,却见不得你为此困了一生。”听到儿子身亡的消息,青锋夫人怎能不痛。但如果牺牲了一个,她却不想再让儿子爱的人陷于偏执之中。 崔时音摇了摇头,“夫人,如果是我自己选择的路,自然是要我自己去走的。我相信李湛还未死,他一定还在江南的某处。” “我也相信。”青锋夫人望向窗外开始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他身边还带着精锐人马,不会轻易的栽倒。只要未见尸体,我就不会停止寻找。他从小就知道家里在各地的暗桩处于何处,若他还活着这几日定会有消息。” 听到此话,崔时音的精神稍微振作些。 “只是不知杀他的幕后指使者是谁?隐藏在暗影后的人一日不除,我的心一日不能放下担忧。” 听到这里,崔时音犹豫片刻,还是将贺兰亭说过的话讲与青锋夫人听。此事事关李湛生死,她做不到向他的母亲隐瞒相关线索,哪怕她会对自己产生恶感。 “为何他会提前得知我儿身死的消息?又隐瞒身份居于长公主府中。”青锋夫人凝眉沉思,“此事阿音你不必过于在意,我会好好去打听打听,有消息会告知你。这几日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你好好在家安住,等会你回府我再支一队护卫跟着你,有事好歹有个支援。” 此时不是逞强的时候,崔时音接受了青锋夫人的好意。 晋安长公主府。 刘济两手插袖,斜坐在榻上看着窗角处觅着花香而来的蝴蝶绕着绽放的花瓣翩翩起舞,却在靠近花蕊之际撞上了一堵严丝合缝的网,那蝴蝶越是挣扎,网越是收敛的紧。直至最后无力挣扎时,位于暗处的猎手才蓄势待发的来处置猎物。 很快就在蝴蝶就要接受它的命运时,一阵渐近的脚步声打破了局面。蜘蛛被突来的干扰者惊吓,退了回去,而蝴蝶则抓住此番时机,拼命挣扎竟从网中挣脱开来,撞到了来人的身上。 “呀!这里怎么会有蝴蝶?快把它赶走。”一声娇斥声响起。 随着,下人们的驱赶,蝴蝶跌跌撞撞的夺过挥舞的手臂,摇摇晃晃的飞向外界。 “你还有闲心思在这看景?” 晋安长公主一进来便瞧见他悠哉悠哉的斜坐着,心下不快。 “你倒是个活祖宗。你可知你去法正寺一事被太后知道了!” “知道了又如何?”刘济不悦的将视线收回来,淡淡回道。 晋安长公主上下打量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有一处明显被烫伤的红印,哼笑一声。 “你是生怕阿音过得太好了。人家快要跟心意郎君结成好事,你却偏偏要去横插一脚。李湛在江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是被你暗中下手吧?” 刘济不回答她的话,懒散的从榻上起来,兀自走向屋外,在经过晋安长公主身边时,冷淡道:“关键时刻你管好自己的事情便罢,我们本就是皇亲贵胄,但一切都恢复原位时,该属于我们的东西自然要拿回来,即便一时这东西被旁人拿走了。” 晋安长公主对刘济的解释并不满意,“你行事如此肆无忌惮,就不怕露出马脚,到时功亏一篑?” “况且那李湛虽然年轻,但也是边漠李家唯一的孩子。那青锋夫人能够孤儿寡母的将李家经营的如此势大,绝非善类。你就这般平白无故的为我们招来这么一个对手。” 刘济默然无语。 晋安长公主见他并非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还要那般去做,心中一叹,道:“以前的陶宗仪、贺兰樾和景桓等人你都忍得,盖因你知道阿音的心不在他们身上。现在李湛一出来,你便忍不住了,不过是因为你明显感觉得到阿音的情意转移了,抑或说她原本对你就没有多少情意。你可知一旦她知道是你杀死的李湛,以她的性子是绝不可能与你好*好过的。” “时间会抹平一切。李湛已死,我有的是时间等。”刘济抚着手指上的红印,灼热的烫伤感似乎还残留。 “你太过偏执了。” 晋安长公主对崔时音颇有好感,不愿见她为此受难,竭力劝着刘济。 刘济眉宇间染上厉色,不耐烦道:“阿姊什么时候能放弃景家那位见面,什么时候再来我面前指点。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她是我的心肝,我如何能舍弃。” 晋安长公主语塞,“那倘若太后容不下她呢?” 刘济毫不犹豫,“我会护着她,太后不敢动手。至于李家那边,只剩下那位青锋夫人,明日她必会走。” “你是何意?李湛的事未了,她如何会走?”晋安长公主疑惑问道。 “那就要看在她的心里,是边漠的百姓重要还是为自己已经死去的孩子探明真相重要了。你猜她会怎么选?” “她定会回边漠!”晋安长公主脱口而出,随即,脸色苍白。 “边漠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跟太后是不是用了贺兰敏的法子,与外族勾结!” 刘济幽深的眼眸紧紧的盯着她,缓缓道:“阿姊,慎言!” “你们疯了!”晋安长公主双目赤红,“你明明知道父皇是怎么死的,若没有外族入侵他怎会御驾亲征,被那贼人夺去皇位!” 刘济平静道:“我没疯!边将不走,如何执行计划。外族不过劫掠百姓,可内贼却是会要你我人命。有些东西我宁与外敌,不与内贼。” “你……”静安长公主从未如此鲜明的觉得眼前人似乎已经不再是温煦的小孩了。 在争权夺利之下,长期隐藏身份,似暗沟中老鼠,连自己心爱之人都离他而去,此番生活已经将刘济的心态扭曲了。 换言之他付出的太多了,以至于让他觉得只要能获得胜利,即便牺牲一些利益也是值得的。 晋安长公主的话语,反而让他觉得妇人之仁。以前他的父皇就是对人太过宽容才会遭人算计,令他们姐弟过着苦不堪言、见不得面的生活。 晋安长公主将刘济眼中深埋的怨恨和偏执看得清清楚楚,竟一时有些无力,张了张唇最终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李湛在江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消息终究还是传了出去。一些与李家有亲故关系的人家纷纷想前来吊唁,但却一直等不到李家传来消息,只能派人前来打听。 与李家走得近的崔二叔一家却没有这个顾虑,一听到消息便匆匆来到李家府中。 见大门并没有挂上白布幔,心中松了一口气。进得堂屋来,便瞧见了崔时音正在帮忙招待嫁到傅家的李家姑母。 “阿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湛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崔二夫人乘着李家姑母跟前来的宾客闲聊,忙把崔时音拉至一旁低声问道。 崔时音顿了片刻,点点头,“母亲,是真的。” 崔二夫人听到这则消息几乎头痛欲裂,深觉自家女儿和好友命苦,也为李湛感到可惜,明明好端端的一个大好青年,如何就会遇到这等事情。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原本的亲事又该如何?” 崔时音看出崔二夫人眼中的担忧,坚定道:“我已与夫人商定好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切等派出的人手找到李湛的尸体为止。” 崔二夫人犹豫片刻,启唇问:“若是……若是没有找到呢?” “他们没有找到,我便会亲自去找。” 短短的几日,崔时音已经下定决心了,她已经认定李湛绝不会如此轻易的死去,他竟然还在江南的某个角落,只是迫于某种原因无法联系他们。 如果旁人找不到,那她便亲自到江南地区去。 在一旁静听的崔二叔忽然问道:“你可是抱着愧疚之心才下的决定?” “不是,我这么做只是因为遵从我的本心罢了。”崔时音知晓崔二叔话语中的意思,摇摇头回道。 崔二叔点点头。 崔二夫人在一旁听得着急,问道:“你们两人到底在打什么谜语?你不劝劝阿音,在偌大的江南要找一个人,哪有这么好找。” “她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就让她去吧,只要她是顺从自己本心就行,难道我们作为她的父母不能为她兜底吗?” 崔二叔话语中的信任和崔二夫人言语中的关心都让崔时音深感温暖。 只是她终究大了,有些路还得自己去走。 连着几日,崔时音并没有收到任何关于李湛的消息,眼见得日益焦急起来。 洛城的亲朋好友也在议论纷纷,有人道青锋夫人命苦,夫君死于外族的围困之中,为君尽忠。现在儿子也走上了这条路。 有人刻薄些,说青锋夫人和崔时音俱是克夫命,李大将军和李湛就是被他们克死的。 此种流言随着时间的流逝,李湛的尸体仍未寻到愈烈。 崔时音近来少出府,多数待在李府中帮着青锋夫人处理事情,并不搭理这些流言。 倒是崔二夫人和李家姑母气不过,与她们争吵起来。 这些事情还是李氏告诉崔时音的,听说在傅府举办的宴席上。傅家老太太当着众位贵妇的面当众提起李家父子双亡的事情,嘴上说着身为亲家,实在是为之惋惜,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暗指青锋夫人煞星转世,才会害得两人都意外身亡。 此话一出,在场的贺兰夫人和贺兰嫣便扯出崔时音嫁给贺兰亭,贺兰亭去世,现在又快要跟李湛结成婚姻,李湛又身亡的事情来,暗指崔时音也是这种命格。 原本众人便半信半疑,听到贺兰夫人的话后却是确信无疑了。 此种空口白牙,污人名声的话让刚刚招待完客人的傅家太太也就是李家姑母听到了,大发雷霆。 当场便说傅家老太太连生四个子女只站住一个,若论起克子来,傅家老太太连克三个,那才真正是克子命。 还说傅家老太爷也是因为傅家老太太克死的。 气得傅家老太太当场撅倒,贺兰氏母女不敢再言,生怕被加上克夫克子的名头。 只是李家姑母为崔时音两人出了头,整个傅府又不消停起来。傅家老太太醒来之后哭天抹地的要寻死,当着李家大大小小的面逼着傅家大人以不孝的名头休掉李家姑母。气得傅昱当众放话,若是傅家老太太强要赶走自己的母亲,那自己便要跟着一起走,随母姓。 这下子更火上浇油,把傅家老太太气得直哆嗦。 此番形状,李家姑母在傅家却是难待下去了。崔时音听后便把事情说于一直在忙碌的青锋夫人听。 青锋夫人当场气笑,带着人马跑到傅府将李家姑母接了回来,傅昱也跟着跑了过来,傅家拉都拉不住。 家里多了两个人也多了两个帮手,李家姑母在李府也没闲着,帮着崔时音处理了不少内宅的事物。 傅昱见大家都在忙碌,也跟着一起做事。青锋夫人见他愿意,便让他接手了一些外务。 两人在李府内外忙得脚不打转,外人见了便打趣傅家,家里的主母带着孩子回娘家如此不当外嫁人,莫不是傅家大人是上门女婿,给外家养的孩子。 此话自然没有人敢当着傅儁的面说,但傅家大公子和傅家老太太倒是听了不少,在家中闹了起来,要傅儁去处理此事。 傅儁本就因朝中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现在还要处理家事,实在是不堪其扰,便派人来到李府中,说请李家姑母回去详谈。 李家姑母当时正在处理账务,听得下人的话,面无表情,“让他直接来李府,不然免谈。” 如此纠葛了几日,傅儁终于不堪其扰,亲自来到李府。 青锋夫人得知消息还特意问是否需要自己留下来,但李家姑母态度坚定,说以前因为自己的婚姻大事惹得兄嫂为难,现在自食其果,也该自己去处置这件事情。 如此,等傅儁等上门,双方在屋子里协谈许久。最终还是以和离告终。 青锋夫人还特意派人到傅府将李家曾经嫁女的嫁妆拿了回来,李家和傅家从此算是各走各路了,李家姑母肉眼可见的精神起来,倒是傅昱,或是一时有些想不开,神色恹恹。 崔时音今日经过花园时,撞到他在假山处看着湖里结对的天鹅带着小鹅游水,在那默默的掉眼泪。 见此情状崔时音待要轻轻拍拍碧桃的肩慢慢回转身时。碧桃这丫头没有瞧见里头的情况,以为崔时音在示意她,便开口问道,“小姐,怎么了?” 崔时音心下暗叫不好。果然,傅昱匆忙擦拭完眼泪在假山处不敢动弹。 崔时音立马笑指着湖里的天鹅,“你瞧,那小鹅正卧在大鹅的背上呢,当真是温馨可爱。” 碧桃探头往湖中看,也笑着附和,“是呢。” 崔时音松了一口气,拉着碧桃的手往后路退去,边走边说,“咱们到湖边仔细瞧瞧,岂不更好。” 碧桃哪想得了这么多,见自家夫人难得这几日重展笑颜,自然是乐意至极,便跟着崔时音来到湖边。 看了一会儿天鹅,就在崔时音以为傅昱应该趁着她们不在离开了时。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双手,递过来了一些青草。 崔时音顺眼望去,见是傅昱,愣了愣。 傅昱脸上还带着水珠,明显是用水洗了一遍脸,只是双眼还是有一些红。 见崔时音潋滟的双眸怔怔的望着他,傅昱以手握拳,轻咳一声。 “它们更爱吃这些专用的青草,夫人用手在湖边招一招,它们便会游过来。” 说罢,生怕她嫌弃,又加了一句。“这青草我都洗过的,很干净!” 崔时音听得此话,再联想到之前他默默流泪的模样,不免的噗嗤一笑。 “那便多谢傅公子了。” 那冷玉般的忽然化开笑意,像高原上猝不及防绽开的雪莲,令人心驰神往。 第82章 自那次撞见了傅昱的尴尬时刻,崔时音来李府办事时,便多次偶然…… 自那次撞见了傅昱的尴尬时刻,崔时音来李府办事时,便多次偶然与他碰到。 以前她知道傅昱是李湛的表弟兼好友,但两人之间并没有过多的接触和来往。如今因着府内的事情倒是能聊上一两句。 不过崔时音晓得男女有别,除了公事并不多谈其他。倒是忽略了傅昱每次谈完公事离开时失落的表情。 崔时音平日里并不在意这些,只每日忙活着府内的公事以缓解未收到李湛消息的焦躁绝望之心。 一日,府外突有快马送来急信,说是边漠发生了大事。 崔时音想着此事紧急,便亲自持着信出了前院来到青锋夫人办公的宅院中。 青锋夫人身边的护卫都晓得自家主子对这位未来儿媳十分的信任。平日里不需要通报即可直接进宅院,便按照旧例将崔时音放了过去。 崔时音脚步匆匆,穿过连廊来到门前,刚要敲门进去便听到里头传来李家姑母急促的声音。 “嫂子!这就是阿湛他自小带着的玉佩!玉佩上的纹路我最是清楚不过了。小时我哥曾经给我看过,我不小心摔在地上,上面有个缺角,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他们是从哪里捡到的?莫不是阿湛还没死?” 恰好此话,崔时音心中燃起欢喜之情,竟一时忘了敲门。 “是一个农夫从漓江下游的滩涂上捡到卖到当铺,才被手底下的人发现的。除了这个玉佩,还有……还有他染血的外袍。” 里头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无声。 崔时音僵直拿着信站在门口,许久,等屋内传来哭泣声。才如梦初醒,抬起麻木的手臂,轻轻敲了敲门。 “夫人。” 屋内的哭泣声骤停,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阿音,快进来!”青锋夫人亲自打开门,笑道。 崔时音佯做没有看到她笑容底下暗掩的悲伤和眼眶发红神情异样的李家姑母,抿唇笑道:“前院从边漠送来了一封急信,我想着事态严重,便亲自送来了。” 青锋夫人接过信封,当着崔时音的面拆开来看。 须臾片刻脸色大变,神情凝肃。 一旁的李家姑母察觉到不对,小心问道:“嫂子,边漠老家那边如何了?” “唉!”青锋夫人重重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信递给李家姑母,道:“据前线情报,戎族正在聚合部落,征集兵马,似有南下劫掠的举动。” “他们还敢来!”李家姑母咬牙切齿道。 戎族以前是边漠的大型部落,逐水草而居。每到秋冬季,草原万物凋零,就聚族南下劫掠。每过一地寸草不生。 李家驻扎在边漠,经营多年,戎族是主要的敌人。边漠每至戎族入侵后,满城缟素,家家户户都挂着白幔布。 李家作为边漠的实际主导者,为这块土壤安居乐业亦是舍身备战,冲锋在前。 李湛的祖父和父亲便是在与外族的对战当中牺牲的。 祖父死于马蹄之下,而李湛的父亲则是在救驾中死于戎族首领延于大王的弓箭之下。当时李湛不过七八岁的年纪。 偌大的李家只剩下孤儿寡母两人主持事务,也亏得青锋夫人能力出众。将边漠这幅快要崩塌的烂摊子强行给撑了起来。还多次率领边漠人民抵御戎族入侵。 在李湛十六岁时,趁戎族后防空虚,亲率千余骑直奔延于大王的营帐,将其斩首。 如此显著的功绩让边漠百姓为之呼唤,也使李湛成为了某些只知勾心斗角之人的眼中钉。 为了保全李湛,青锋夫人不得不让他离开边漠来到洛城。只是没想到还会落到如此境地。 李家姑母想到此处不由得黯然神伤,觉得自己沉溺于情爱,没有保全好家族,以至于使李家的独苗断送在江南。 “戎族野心勃勃,我在边漠多年也曾多次与他们打过交道。他们现在的势力比之之前减弱许多,按理来言,不会突然南下。”青锋夫人冷静道。 崔时音不是不晓得政事的人,依着青锋夫人两人的对话来。边漠此时的情况是非常危急的,必须要有主事之人在。 但李湛明显凶多吉少,此番糟糕的情况只能让青锋夫人回到边漠。 李家姑母明显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望着青锋夫人坚毅的侧脸,犹豫开口,“嫂子!阿湛那边尚未有音信,不如先看边漠情况如何?” “我们等得了,戎族等不了,边漠的百姓也等不了。作为主将不能将一城百姓的性命寄托于敌人的行动之中。我湛青锋守城时曾经向边漠百姓发过誓,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青锋夫人的态度异常坚定,让李家姑母哑口无言,默默的看向崔时音。 “人言而有信,才能取信于人。李家不正是因为亲身冒死抵御外族守城才取信于边漠百姓,若是夫人不回去,只怕要自毁于长城吧。”崔时音轻声回道。 青锋夫人在儿子和边漠百姓之间选择了后者并不让崔时音意外。甚至于说她非常理解。 “边漠之危唯有夫人您回去才能解开,但李湛这边我亦可尽力去搜寻方法,而不只是要夫人留在此地。” 早在门外青锋夫人两人因李湛而哭泣时,崔时音便已下定决心要亲自到江南去。她在洛城空等,不去一趟,心中难安。 “你一个弱女子如何远涉千里到江南去找?李家还是有人可以用的。”李家姑母虽感念于她的决定,但还是出言劝道。 “可是还没有找到。这十几天来,我一直在洛城空等着,心中总觉得忐忑不安,时不时在梦中见到他在呼喊我的名字。或许让我亲自去找一趟我才能彻底放下心中的担忧。” 崔时音缓缓走到青锋夫人面前,深行一礼,“还请母亲将在江南的人马告知我,我愿亲自去寻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没有见到,那我便一直找下去。” 青锋夫人将她扶起,叹道:“阿音,你当真想清楚了?江南一行并非坦途,一不小心很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这样你也要去吗?” “是!”崔时音抬头坚定回道。 “你可有问过阿蓉她们的意见?”青锋夫人问。 崔时音亦坚定答复,“父母俱知我心意。” 青锋夫人默了片刻,“我原本是打算等你们成亲后,带着你和阿蓉她们一起回边漠的。但事不遂人愿。” 说到此处,青锋夫人看向听闻动静匆匆而来的傅昱,“你要去江南,我并不拦你。只是你一人带着护卫动身不安全,我和你父母也不放心。我身边有一队得用的女护卫,随你一起去。傅昱!” “在!”傅昱抬起头,正色道。 “你也跟着一起去。” 傅昱毫不犹豫道:“是!” 边漠事情紧急,青锋夫人在禀告了朝廷之后,便立马动身带着李家姑母回边漠。 朝廷这边得到戎族的消息,不知为何,毫无出兵的迹象,听着崔二叔忧心忡忡说,朝廷以为戎族不过虚张声势,只劫掠边漠地带便会退回去,而边漠有青锋夫人在,自然不干中央的事。 朝廷颇有看双方厮杀,再下场插手的迹象。殿上那位对戎族入侵的事,竟不如自己的诞辰上心。此番举动着实寒人心,也幸好青锋夫人等人并未将希望寄托在朝廷的良心上。 只是,此事之后,大部分边将倒是被派回了驻扎的地方,朝廷也恐四方出现动乱。 崔时音等青锋夫人走后,连着两日收拾好行李,与崔二叔等亲朋好友辞别,准备南下。 却在离别前一天接到宫中莫名其妙的旨意。 太后要见她。 崔时音虽然曾经当过一段时间贺兰氏的媳妇,但对这位贺兰氏出身的太后并不熟悉,只在新婚那一年跟着贺兰夫人到宫中磕过头。 如今在此要紧时刻突然派内侍前来,让崔时音紧锁眉头。 “许内官,妾身年轻不晓得事,不知太后那边是单独召见,还是……”崔时音边说着边让碧桃将一包鼓鼓的锦袋悄悄往一中年面白太监的袖子里塞。 许内官笑眯着眼顺手接过,掂了掂手中的重量,表情满意。 “崔小姐,你瞧瞧好歹曾经都是自家人,太后将你们唤来,也不过是想叙叙旧罢了。” 听到此处,崔时音的心直往下沉。 看来太后并不是单独召见她,在太后身边的定然有贺兰家的人。如此一来,对于崔时音来说此行倒是不妙。 许内官拿到银子,对崔时音的态度也和煦了很多。 “崔小姐,咱们快些走吧,不要让宫里的贵人等久了。” 纵使她要去的是狼窝虎穴,但在皇权之下,崔时音不得不低头。 在临别前特地吩咐碧桃,将她要去宫中的消息告诉傅昱和崔二叔一家,便坐上轿子往宫中去了。 不知是否因为万寿节快到,宫内来往的人也颇多,宫殿外已经有内管带着人绣有龙凤祥纹的彩幡。 宫内除了贵人们,其余人等不能乘坐轿子行走。崔时音一进宫门便下了轿跟着许内管绕过宫殿回廊,许久才到寿安宫。 寿安宫内娇声软语一片,崔时音走了许久的路粉白的脸颊上微微冒着汗珠,猝不及防之下,尚未整理仪容,便被女官唤了进去。 殿中两列分别坐着数个身着华贵罗裳的女子,放眼望去,一片春意盎然,活色生香。 而在这些女子的正中间,端坐着一位穿着明黄色宫装,面容威严的中年女子。 “太后娘娘,崔氏来了。” 崔时音一进殿中扫视了一眼就微微低着头紧跟在女官身后。 “崔氏,你且抬起头来。” 崔时音缓缓抬起头。 贺兰太后坐于高位上,仔细端详着底下抬着盈盈水眸的绝色女子。 明明这殿中的妃子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美人,有人如艳丽牡丹,有人如羞怯的百合,有人如清丽的玉兰,千姿百态,鲜妍的让她这个韶华已去的太后都感到嫉妒。 但当崔时音一出现在这殿中时,这无尽的美色使得旁人的鲜丽都成为了陪衬。她只娉娉袅袅的站在那处,便胜却无数。 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投射在她身上。风华滟滟,玉骨冰肌。当真是让人想要贪婪的去占有和嫉妒的姝色。 贺兰太后心中暗叹,怪不得那边放不开手。有哪个男人见到此番姝色拔得动脚呢。 “好一个美人,满殿的春色你算独占鳌头了。” 太后当众的夸奖并未让崔时音欢喜,盖因此话一出瞬间为崔时音招来上下打量的和嫉妒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妾身不过蒲柳之姿,怎敢与明月争辉。” 贺兰太后笑着指了指崔时音,对着一旁的贺兰夫人笑道:“怪不得,你常常与我说这个儿媳好。可见崔家是下了心思培养的。” 贺兰夫人向来憎恶崔时音,她来宫中可从未说过关于她的好话。但太后有言,贺兰夫人不敢说不,只能捏着鼻子附和,“她一直是个好的。” 崔时音听得此话,强忍住心中的不适,只默默的站在中间,佯做羞涩。 崔时音的亲生母亲崔夫人和崔时宁不知为何也在此殿中。 见着贺兰太后对崔时音颇为欣赏的模样,一脸慈爱看着她,“小女能得太后称赞,是她天大的福气。” 崔时音顿时心中警惕,暗暗绷紧了心神。 “我一见这孩子便心生欢喜,可惜她跟我们贺兰家断了这份缘。”贺兰夫人终究是不甘,话中带话,“本以为她从贺兰家出去能得一份正缘,谁料世事无常,那李家公子跟我家大哥儿终究是福浅,消受不得,竟也一样遇难了。” 说到此处,贺兰夫人还深叹了一口气,生怕旁人没听到她话中的感慨一般。 在座之人无一不是脂粉中的高手,贺兰夫人言语中的恶意,她们如何体会不出来,只袖手一旁看着崔时音的笑话。 崔时音下定决心已经做过的事情,自然不会为旁人的冷言冷语所触动情绪,只要贺兰夫人未动她利益,她只当是放屁罢了。 倒是崔夫人自以为被崔时音牵带着受辱,脸皮涨红,但在太后面前,又不敢言语。 第83章 贺兰夫人这番话语让贺兰太后皱了皱眉,“福不福浅可不是由人定…… 贺兰夫人这番话语让贺兰太后皱了皱眉,“福不福浅可不是由人定的。” 听得太后亲口反驳,底下的嫔妃和崔夫人也纷纷应和。闹得贺兰夫人好大的没脸。 崔时音在下头瞧见贺兰夫人白了一张脸,还强行笑着,“正是,还是您说的有道理。” 崔时音知晓贺兰太后出言并非为她张目,反而似乎对贺兰夫人的某些话语有些不满。不知是因为什么。 就在崔时音思虑之际,贺兰太后出声问道:“前儿个听着李家那孩子在外公干时,不慎去世了。可怜见的,说到底也是为君尽忠。” 说到此处,崔夫人颇带惋惜的语气回道:“唉,李湛这个孩子,是个好的,与小女二人算得上是情投意合,原本两人快要成婚了。” 底下离太后位置不远处,浅粉宫装的娇美女子瞅着殿中形势,接道:“天有不测风云,崔夫人和崔小姐也莫要伤心,李家那位公子是为君尽忠,圣上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的。倒是崔小姐年纪轻轻,总不能一直空耗着青春时光,苦等着。” 话犹未尽。崔时音本能的抬起头来,待要说话。 崔夫人见状,急急开口,“为人父母怎会看她如此苦熬,自是希望她能找个依靠。” “既如此,太后恰好在此。不如请太后娘娘做主帮崔小姐指个合适的姻缘。” 出言的正是那位浅粉宫装女子。 崔夫人闻言大喜,“若是能得太后娘娘抬爱,那再好不过了。” 两人三言两语竟要将崔时音的婚姻大事给定下。 “多谢娘娘抬爱,只是我已发过誓言,未寻到李湛,不谈婚姻大事。”崔时音站在殿中,面对周围似有似无的打探,扬声道。 此言一出,众皆无声。似是没料到她敢在此放出豪言。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虞美人和崔夫人两人明显是在一唱一和的。若没有太后娘娘的暗中示意,两人不可能有胆子向太后提出要求来。毕竟谁人不知,太后最讨厌旁人在她面前使心眼。 果不其然,在看到贺兰太后皱着眉头后,虞美人便迫不及待的指责崔时音,“你可知能得太后娘娘指婚可是一件难得的恩赐?更何况婚姻大事,向来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才崔夫人拳拳爱女之心,你怎舍得为了个男子抛却。” 贺兰太后在上头漠然的端坐着。 “正是不敢欺瞒娘娘,小女子才会直言。小女子未婚夫消失不过几日,若今日为了娘娘的恩赐而将仁义舍去,那才是陷太后娘娘于口诛笔伐之下。况且此事我已与我父母商议过,父母都愿理解支持我。”崔时音的回答不卑不亢。 虞美人冷笑一声,“你母亲刚刚说的可与你说的不同。” 崔时音神情自若道:“娘娘不知,崔夫人虽是我亲生母亲,但她们在前几日便在族长的主持下将我过继给了我二叔。” 虞美人一时语噎,话已至此,她当着太后的面也不敢说些什么生恩大于养恩的话。谁人不知当今圣上不是太后亲子,却是太后抚养长大的。 崔夫人被崔时音当众揭开面子,羞恼难忍。待要出言,被身旁一直静坐的崔时宁扯了扯衣角。 太后垂眸,“伶牙俐齿。罢了。你既有一番情义,哀家自不会棒打鸳鸯。听闻你平日里喜爱侍弄花草?” 崔时音垂眸回道:“小女子闲来无事会养些花草怡情。” 太后点点头,含笑道:“宫中有苏州那边新进的玉壶春菊,极为稀有。你是爱花之人,哀家也少见这般有情义的。便赏你几株如何?” 太后的话一出,底下便有妃嫔附和打趣。 “太后真真是偏心貌美的女子,这玉壶春菊可是贡品,宫中也就那么几株,全都赏给崔家小姐了。咱们这些昨日黄花可恨不得再回娘的肚子里,重新换幅模样,好讨太后的赏赐。” “好!好!只要你们好好伺候圣上,赏赐何止这几株玉壶春。”太后笑道。 贺兰嫣见到崔时音拒绝虞美人,本以为太后会喝斥她,没想到太后如此有肚量,不仅没有出言责怪,反而还出手赏赐了贡花。 要知她身为贺兰家唯一的小姐,与太后亲密,却也未曾得过一株玉壶春。悲愤之下,便要与贺兰夫人抱怨。 “娘,……” “闭嘴!” 还未等她将话说完,贺兰夫人脸色凝重低声呵斥,“你以为是什么好事!” 贺兰嫣愣愣的看着贺兰夫人嘴上讽刺中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凡事不要急,是福是祸,且看着吧。” 崔时音从殿中出来,背后微微发凉。 “崔娘子,请随我来。”太后身边的圆脸宫女,端着脸在前方引着崔时音去领赏。 崔时音犹豫片刻,还是缓步跟着上前。 许久,才来到一处芳菲盛开的园内。宫女止步道:“崔娘子,莳花苑便在前面不远处。宫外人不好进去,我带着人去取玉壶春,你在此处等等如何?” 崔时音抬眸往前方眺望,不远处确有一花苑,上头写着莳花苑三字。只是周围并无人影,显得格外寂静。 “怎好意思让姑姑们替我去,不如我就在园外等候,也方便些。” 话刚落音,圆脸宫女便皱着眉道:“何必这么麻烦,你且在外面等着就是了。太后娘娘说了要给你赏赐,你难道要抗旨不成。” 说罢,也不等崔时音反应过来,带着其她几位宫女匆匆往花苑走去。 崔时音见她们消失在梨花树中,在原地徘徊片刻,仍听不到前方的动静。咬咬唇,便要到前方花苑处瞧瞧。 刚挪动几步却听得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男子交谈的声音。想到方才宫女的言语,心中顿感不妙。狠了狠心从眼前的小型松树上将一物抓起,放在脸颊旁。 随后退后几步,待要转头往园门口走去时,却恰好撞在一人身上。 “你……” 走在前头的临江王沉下脸便要将胸前的妙曼女子推开。手刚碰到女子的肩膀,就被她的容色给震惊得瞳孔微缩。 “护驾!” 伴随着护驾声,侍卫们团团将低着头捂着脸的崔时音围住。 “怎么了?” 皇帝站在内侍们的身后,问道。 临江王松开手,掸了掸衣袖,笑道:“圣上,是一个宫女罢了。” “宫女?怎么跑到这边来了?”皇帝皱着眉,见她身姿妙曼,以为又是个借着由头来偶遇的,不经意道,“抬起头来。” 崔时音缓缓的将头抬起。 只见一张布满红疹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宛如蒙上裂隙的明玉。 见她如此貌丑,皇帝立马挪开眼,生怕多看一眼。 “禀陛下,民女是李湛的未婚妻子,奉太后娘娘的命跟着侍奉的宫女来领赏赐的。方才她们让我在此等候,便不见踪影。民女并非有意冲撞圣驾。”崔时音看到自己这张脸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忙把头低下回道。 “李卿的未婚妻子便是你?”皇帝瞥了她一眼。眼前的女子不看脸的话倒像是个绝代佳人。 “正是民女。” 临江王神色一动,笑道:“圣上,她确实是崔家小姐。跟李湛定下了婚事。” 皇帝不置可否,以前听说李湛的未婚妻子是个绝色美人,如今看来倒是令人失望。失去了兴趣,他便命人将崔时音赶至园外。待到底下人问清楚情况后,才放崔时音离开。 待彻底安全之后,崔时音悄悄松开紧握的手心,方才她也是意识到事情不对,灵机一动在松树上抓了一只毛虫。 她以前被毛虫蛰过,整块皮肤会泛起红疹,此番也算兵行险招,毕竟这位天子于美色方面的名声确实不好。 崔时音轻声抽气。刚刚紧张之际顾不得脸上的异常,现在脱离险*境,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感。但此刻还不到处理伤势之际,要出宫外才算得上安全。 只是那几名宫女估计是回到了太后宫内,此次与圣上在园中的偶遇依着她的推测估计也是太后的指令。 崔时音抿着唇思虑片刻,终究想不明白为何太后要如此费心思害她。若只是为了贺兰家的私仇,直接便可在前几月发作她即可,不至于拖到今日特意招她过来。况且她在贺兰家也有几年的时间,心里清楚太后对贺兰敏一家不过面子情罢了,寻常并不过问。 就在崔时音陷在一堆谜团之际,晋安长公主带着人急匆匆出现在前方,待抬眸看到崔时音的脸后,震惊不已。 “阿音!你的脸!” 面对晋安长公主的惊讶声,崔时音淡然打断道:“殿下,并无大碍。只是方才不小心碰到虫子过敏了。” 晋安长公主既能领着人过来找到崔时音,哪能不知她脸过敏的背后事故。她张了张唇,却不知该如何说。作为一个父母俱亡的人,她在这宫中也是出于被支配的一方。 崔时音了解她的处境,不欲让她为难,便轻声开口道:“殿下恰来得巧,我方才跟着太后宫中的姑姑在此领赏赐。那位姑姑说莳花苑禁止宫外人入内,便将我扔在外头等候,直至现在还未出来,不知她们是否出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敢进去查看。” 第84章 崔时音的话语不含怨气,只是平淡的将事情原委说出。因着贺兰亭…… 崔时音的话语不含怨气,只是平淡的将事情原委说出。因着贺兰亭的关系,她也有所保留,未将自己在园中遇到圣上的事情说出。 晋安长公主见她只是脸受伤,并未出现她在路上所想的那般与王都督夫人于氏一样的结局,心中一松。 便命人去莳花苑将人寻来,那些宫女本是受人指使故意设下这局,怎会留在原地。 晋安长公主何尝不知道,只是自己好友确系是因为自家不争气的弟弟受了无妄之灾,不好不给个说法。 话虽如此,见找不到人,她心中还是止不住的暗火。 气自己弟弟一意孤行,也恨太后一如既往的心狠手辣。 “阿音,此事你受委屈了。” 崔时音已然对此话感到疲倦,扯了扯嘴角,道:“殿下,令我受委屈的不是您,您能看在多年的情谊上特意赶来为我解围,已是极好。” 晋安长公主闻言心中酸涩,“阿音,我听闻你要去江南寻李湛。你若是信我,便不要去了,去了也不过徒增悲伤。我知道你想过平静恬淡的日子,不若这几日收拾好东西投奔边漠李家。青锋夫人将边漠经营的好。此番戎族犯境想必也难不倒她。你到那边去,好歹能清静些,保全自身。” 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语让崔时音神色一动,“殿下一番好意,时音领了。只是未寻到李湛的人,我到底不心安。一切还等到江南去再论。” 说到此处,崔时音屏退左右,独留她与晋安长公主一人时。抬眸轻声道:“虽不知殿下与贺兰亭是何种关系,其中又牵涉着什么事情。但我还是想请殿下转告他。倘若李湛的死与他相干,我与他之间再无可回旋的余地。” 说罢,便向晋安长公主行礼告别。 晋安长公主一时怔怔的,心中想这句话若真让他听到了,只怕要将李湛的尸身寻出来挫骨扬灰。 心中想的是如此,晋安长公主为保崔时音在宫内的安全还是亲自跟着将她送出宫去。 在宫门临别之际,晋安长公主犹豫片刻,还是说了一句,“阿音,此次我进宫来也是受他所托。他爱你极深,一时没办法放下。” 崔时音上马车的动作一顿,“此番多谢殿下相助。我不过一普通的官宦女子,只想过无纷争的日子。近几天风波不断,已使我疲惫不堪。志向不同,何必勉强在一起,况且往前种种我都已经放下了。” 见她话语中不含丝毫留恋,晋安长公主也未说些什么。她自己深陷泥潭,对崔时音此刻的处境感同身受。 方才提起,不过也是出于那点姐弟情罢了。 崔时音与晋安长公主谈完话后,便匆匆告别。两人都兀自沉浸在心绪中,并未留意在宫门转角处,有一辆马车前两位熟悉的人正看着她们。 “这个孽女不知又在与晋安长公主厮混什么!平日里素不端庄,如今与这等人混在一处,愈加不像样了。” 崔夫人在宫中憋了一肚子火,到底出宫后还是忍不住朝身边的崔时宁发起来。 崔时宁远远的看着正在上马车的崔时音,淡淡回道:“母亲何苦气坏了身子,二妹她向来不愿意听我们的话,总觉得我们会害了她,跟二叔他们走的近。” 不提此事倒也罢,一提此事崔夫人就想到了在宫中被崔时音揭下面子的耻辱。 诚然她们夫妻二人被人拿住了把柄将她过继出去,但好歹生养她一场,怎么就能毫无体面的把此事捅到太后面前去,让她丢了好大的脸。 “我且当未生过这个女儿。” 话虽如此,脑海中还是飘过了崔时音小时白嫩的小手举着绽开的荷花殷切而又渴望的看着她的神情。心中有些微微钝痛。 崔时宁垂下眼眸,方才在太后宫中时也没见维护,如今出宫后倒莫名的生起感慨来。 前世崔时音嫁给陶家,夫君升官加爵,万事顺遂,即便她素来对家里人没有什么好脸色,母亲尚能笑脸相迎。自己被贺兰家幽禁欺凌,向家中求助,她们怕得罪贺兰家便视而不见,任凭她在贺兰家的后院被折磨的形容枯槁。 母亲到底还是跟前世一般冷心,不论是崔时音还是她,不过都是用时捧起,不用则弃之的棋子罢了。 崔时音从宫中回来的路上正与要进宫的崔二夫人碰上。 仔细打量,见她脸上有一大块红斑,又气又怜惜,连忙把崔时音拉上她的马车,吩咐人往医馆方向去。 崔时音静静的待在崔二夫人的怀中听着她的絮叨和咒骂,抿唇一笑。 见她笑得跟没事人一样,崔二夫人嗔了她一眼,“傻孩子,都这样了,还有心思憨笑。” 崔时音将头埋在她膝上,闷笑道:“我只是觉得我很开心。” 崔二夫人顿时觉得这孩子不会是被打压刺激傻了吧,摸向头的手立马就要将崔时音搀扶起来。 不用崔二夫人动手,崔时音将头抬起,弯着笑眼,“本来在宫内很不好,但出宫路上看到您就很快乐。因为有人牵挂我。” 这话听得崔二夫人眼中一酸,顺着她的脊背摸,叹了口气,道:“傻孩子。” 多好的孩子呀!凭什么就这么让人作践。 从医馆回到府中,崔时音的脸已然恢复大半。 傅昱见崔时音安全回来,长舒一口气,但在崔时音拿下藩篱后,惊怒道:“这是宫中的人难为你了?!” 崔时音不欲再生事,轻描淡写道:“是我不小心碰到了虫子,方才去医馆看了,并不碍事。” 傅昱对宫中的事情并不太了解,只将信将疑的吩咐手底下的人去拿药膏来。即便崔时音已经说过自己去过医馆,但他仍强调说自己的药膏是宫中的御医配的秘方,对虫子咬的伤有奇效。 崔时音见他既担心又愧疚,心中一软,也便随他去了。 一番折腾后,她才与傅昱商量明日就动身去江南。傅昱自是应诺,转身便吩咐下人将防虫的药草多带些。 “江南那边可比洛城潮湿,虫子会更泛滥些,我们此次要在那待上一段时间,把药备上也是有备无患。” 还未等崔时音阻止,碧桃便在一旁笑道:“傅公子,江南那边也有药铺,想必里面防虫的要会更齐全对症些,咱们千里迢迢的把药带过去,也不知能不能起作用,倒不如就在那边买,更方便。” 傅昱这才意思到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蠢,偷偷的看了一眼崔时音,尴尬一笑。 崔时音含笑道:“傅公子细心周全,带上这些药物去并不占多少地方,也无妨。” 听到崔时音的话,傅昱立马点头,“我这就吩咐人将东西备齐。” 说罢,便乐呵呵的准备东西去了。 “夫人,傅公子的性子可真软和。”碧桃望着傅昱离去的身影笑着打趣道。 崔时音摇了摇头,“他性情温和,不会与你们摆架子。但终究是客人,你平日里不要老是去捉弄人家。” “夫人且放心,只是有时候看傅公子见夫人的呆样便忍不住出声,以后我会注意的。”碧桃回道。 崔时音听到此处,微微一怔,傅昱最近的种种表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定是心生欢喜才会举止失措。 崔时音身为局中人,先前一直在为李湛牵肠挂肚,无暇顾及他人。如今看来,还是要与傅昱保持些距离,以免瓜田李下,惹人非议。 可怜的傅昱在前头忙活,还不知自己梦寐以求的明月在慢慢远离。 在崔时音等人收拾好行快速离开洛城往江南方向来时,她们所要寻的人也在千方百计的躲开暗杀。 “文齐,看来你在复兴帮里的地位并不如何。身为帮中头领,还会被手底下的人背刺。” 荒山的破庙里,李湛盘坐在神像前,一身黑衣黑靴,冷若冰霜。 此刻,他的心情不可谓不糟糕。来一趟江南出任务,卷入莫名其妙的旋涡当中,死里逃生,本想联系暗桩却发现有人盯梢,尤其是近几日,文齐联络上复兴帮后,一波波的追逐刺杀是此起彼伏。 “李大人,你也不要笑我。帮中有人出于利益背叛我是正常不过的事情。李大人您身为朝廷命官,所谓的正统,不也受人背叛嘛!”文齐立在庙中脸色如常。 李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倒是个人物。 “朝廷现在已经认定你已经因公殉职了,李大人不会觉得自己光明正大的跑到公堂前,旁人便会觉得你死而复生了吧。不过更糟糕的也许是李大人还未到公堂的街头就已被寻味而来的敌人给解决了。” “你个反贼!有甚么资格在大人面前狂吠!” 主辱臣死,一直跟随在李湛身边的几名手下见文齐明目张胆的暗讽自家主子,大怒不已,纷纷拔刀指着文齐斥道。 李湛漠然坐在上方。 见他们动起刀枪来,文齐收敛起嘲讽的神色,正声道:“非是我故意嘲讽你家主子,而是阐明一下我们目前的现状而已。从这群围杀我们的人中不难看出,其背后主使者定然在江南官府和复兴帮颇有影响力,甚至可以说复兴帮就是以他为主导,而我与李大人都是他的牺牲品。针对我的布局估计由来已久,李大人很有可能是因其他事情被牵连进来的。” “你既知命在弦上,还如此愚蠢,擅自抛开我们与复兴帮的势力联系。”其中的关节,李湛早已厘清,不耐烦听他絮叨。 文齐哑然无语。随后,道:“正是因为前番联络失误,才得出复兴帮不可信的理论。” 周围的手下轻哧一声。 “在复兴帮你以前最信任谁?”李湛从香案上跳下来,冷声问文齐。 文齐咬牙,“蒋兴!他是我父亲的老仆,在父亲出事前带着我从洛城一路跑到江南建立复兴帮。” “哼!”李湛哼笑一声,“蠢货!他若真视你为主,整个帮中怎么就你这个首脑出了事!” “他平日里伪装的好,我也是现在才发现整个帮派大部分都是听他暗中指挥。包括说此前的起义,想必其中也定有他的推动。”文齐咬牙切齿道,“可恨平日不识此贼真面目!” 第85章 李湛懒得与他分辨明白,“蒋兴现在何处?” 文齐愤愤道…… 李湛懒得与他分辨明白,“蒋兴现在何处?” 文齐愤愤道,“他向来谨慎怕死,此时知道我还生还的消息,估计早已不知隐藏到哪去了!” 周围的人俱是无语,“你身为帮主在帮中就无一人可用吗?” 文齐羞愤难当。 李湛揉了揉额角,连着几日辗转躲避,便是再精力充沛的人也难免疲惫。 就在破庙又陷入沉寂之际,文齐忽然惊喜道,“我知那老贼很有可能藏在哪里了!” 众人齐齐转头看向他。 “老贼有个相好在禾城的飞花楼里,两人暗地里联系密切。这件事还是我无意间盘查账簿发现的。” 李湛思虑片刻,问:“你确定这不是专门给你设的局。” 听到质疑声,文齐气得面红耳赤,“此事是我亲自挖掘出来的,那老贼绝不可能知晓,若是知晓他后面不会再偷偷往飞花楼运送东西。” 只是他前次擅作主张已不能取信于人,尤其是在节骨眼上,李湛不会把全部兄弟的命压在他的一句话上。 “我和李琮跟文齐去禾城,其余人去找商队的暗桩,若能找到,尽快与母亲那边联系。记住一切以安全为主,不要鲁莽行事。” “公子,我们还不知这个小子的消息是不是可信的,您带着李琮两人到禾城去,太过危险。此地暂时没有被发现,不如您留在此地,我们兄弟几个去禾城。” 李湛的话刚说完,下面站立的侍从便急急反对。他们是青锋夫人从小收养的孤儿,若没有青锋夫人母亲照看,无非是死在无人注意的街角,侥幸点的或沦为异族人的奴隶,或被卖到外地当奴仆。哪有今日的体面,能识得字,习得武艺,到哪里都不怕没有谋身的资本。 如今虽陷入险境,但他们都已下定决心,拼尽全力也要保小主子的安全。 李湛抬手拦下了他们接下来的话,“这段时间我们东躲西藏还不知敌人是谁,如今有了线索,禾城此行是定要去的。若真有危险,我也有办法摆脱。此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多言!” 见李湛已下定决心,其余人只能按照安排来。 李湛此行去禾城也有一番私心。禾城是整个江南地区最繁华的府城,这也意味着在此地能打听到来自洛城的消息。 自逃生以来,他已许久未听到音音和母亲的消息了,不知她们如何,是不是在听到自己丧命的假消息之后还沉浸在悲伤当中。 在李湛等人准备往禾城动身途中,崔时音一行人经过颠簸已经到了禾城,如今正在客栈中歇息。 “时音,方才我听禾城本地人说在这条街上有当地特色的早茶和糖水,让店小二打包了些来。你尝尝合不合你的胃口。”傅昱满眼心疼的看着崔时音,说道。 崔时音此时脸色憔悴的坐在房间的椅上,碧桃等人正赶忙帮她换掉床上的被褥。 连着十几日的奔波,让原本精神尚可的她失去了大半的活力,形似半枯的牡丹,瞧着让人心生怜惜。 不过也难怪她会如此,从洛城到江南的官道因水灾泞泥难行。有的时候她们不得不从马车上下来步行。本以为在泥泞中行走已是艰难的事,谁知到了山路,那才是寸步难行。路烂也就罢了,还时不时要关注路边会不会突然冒出长虫或是被什么蚂蟥蜱虫攀住皮肤。晚上睡不好,白天也吃不好。此间辛苦崔时音这辈子也就体会第一次。 “多谢傅公子,你一路也辛苦了,还要麻烦你为我们买膳食。”崔时音强打起精神道。 “这有什么麻烦的,不过几步路罢了。”傅昱憨笑着摇头,让店小二将食盒放在桌上。 禾城的早点与洛城不同,偏甜些,碧桃她们有些吃不惯,但对于崔时音来说别有一番风味,用了不少。 不一会儿,桌面上的吃食已经消灭的七七八八了。 傅昱见崔时音吃的可口,心中欢喜,忙道:“这条街还有其他的吃食,我们中午可以去堂食。” 崔时音笑道:“我们初来乍到,还有许多事情要去打听,也不一定有时间去,不若吩咐店小二帮忙打包上来。” 傅昱有些失望,若是打包上来,他就没有机会和崔时音一起用膳了,他还从来没有跟她一起同桌吃过。 自从洛城出发到禾城的路上,傅昱饶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明显察觉出崔时音回避的态度,原以为是因为旅途乏累,如今看来是刻意避嫌。 他张唇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从口中吐出“好。” 崔时音垂下眼睫,只当没看见他眼中的失落。既然已经心有所属,何必撩拨他人,徒增烦恼。 在客栈待了几日,崔时音一行人并未闲着,四处打探消息,也曾寻过青锋夫人所给过的暗桩店铺,但可惜的是,大门紧闭里头无人。 李湛出事的地方——落乌山,离禾城并不远,在来禾城的第二日崔时音便沿着落乌山脚下的河搜寻过,逢村便问,可杳无音讯。 在一筹莫展之际,崔时音多日劳累加上心急,病倒了。短时间内想要动身再去搜查也是不能。 “我们这段时间费尽全力去找,也寻不到人。方才大夫也说了,让你好好休息,不然病情反复,怕是会留下病根。”傅昱来看望崔时音时,忧心忡忡道。 崔时音心里也着急,好不容易来了,身子却这般不中用。 “傅公子,我们千辛万苦来到禾城,不能因我一人而耽误事情。” 傅昱见她在病中犹在担忧搜寻李湛的事情,心底说不出的情绪,徘徊犹豫片刻,还是咬牙说出了那句话,“时音,你有没有想过阿湛他早已不在了,所以我们费尽心思才找不到人。” 此话一出,傅昱又后悔起来。崔时音一直对李湛活着抱有希望,刚刚他直白的把话说出来,且不是给病中的她雪上加霜。 “正是费尽心思到不到人,我才愈加确定他未死,只是迫于某种原因隐藏起来。”崔时音靠着引枕,声音虚弱却坚定。“你可曾记得夫人给我们的几个暗桩地点,我这几日带着人去过,空无一人。是什么原因使得表面上正常营业和生活的店铺和普通人家停摆?这几个暗桩十分隐蔽,除了我们唯一知道地点的只有他了,他定是遇到危险了。” 傅昱被崔时音的分析怔住了,细细听来确实有一番道理,忍不住问道:“那我们该如何?” 崔时音压住喉间的痒意,说:“敌在暗我在明,我们不清楚敌人到底是哪些人,若冒然行事只怕会打草惊蛇,反而加深他的危险。前段时间我们四处去打听,如今看来是过急了。禾城是个漩涡,以我们几个的力量是无法搅动局面的,唯有引进外力才能为他挣得生机。” “外力?”傅昱沉咛片刻,随即有了主意,“夏太监!” “前几天我在外面探听消息,恰好碰到了以前的同窗。听他说夏太监在禾城横征暴敛,引起民愤,才导致江南局面崩坏。领了皇命镇压起义失败后就被禾城知府和通判参了一本,如今被闲置在禾城,不得重用。” “夏太监?是宫内蓝大官的干儿子?犯了这么大的事,还能保下。只是他是个小人,若是让他掺和进来,只怕害国害民。”崔时音对此人的行为深恶痛绝,立马否决。 “这夏太监在江南士民的口碑倒是不同,一些士子对他多有贬低,而百姓则多为褒扬。官场上的事情咱们也不能一概而论,且要仔细打听他做了什么事。”傅昱细细解释。 崔时音点头,“是我大意了,此事还是打听清楚了才好。” 经过几日的打听,两人已大致了解情况。夏太监此人虽有些贪鄙,但为人还算有原则,不会朝百姓下手。说他横征暴敛也是无稽之谈,从百姓的口中从未有相关的事例证明此等行为。 不过他下手搜刮的对象多为当地富户和架势人家。时常以为圣上贺寿祈福,逼着他们交孝敬钱,自然惹恼了当地士族。 崔时音尚在病中,与夏太监接洽一事便由傅昱来办。 傅昱也是经过多番关系引荐才跟夏太监的手下冯任搭上线,听闻冯任爱美色,便迎起所好,到飞花楼点了最好的一桌席面。自然此事也不好与崔时音说。 冯任此人生得粗壮,是夏太监手下数得着的人物。以前夏太监得势时,他是一派昂着头,意气风发的姿态,周围人都捧着巴结他。现今夏太监败落了,树倒猕猴散,往常见面就冯爷冯爷叫的人碰面转头就走,唯恐染上什么晦气。 虽说世态炎凉,但冯任心中还是不爽快的很。见傅昱托人来请客,他还在想以前好似没有跟此人来往过,便将此事报给夏太监。 夏太监一听,原以为是傅家那边有事,后来身边有人说了最近傅昱和一女子在打听李湛的事,就琢磨出味来了。 朝冯任吩咐几句,稍后,冯任施施然就接下拜帖。次日,按照约定不动声张的往飞花楼来。 第86章 傅昱已早早的在飞花楼上好的厢房中等候多时。 见冯任饶…… 傅昱已早早的在飞花楼上好的厢房中等候多时。 见冯任饶有兴致的摇着扇子四处打量着,忙将人请上座,“不过几日不见,冯兄是愈发光彩照人。方才一进门,飞花楼的姑娘都看着您呢。” 冯任听到此话,自得不已,但嘴上说,“嗨!昱弟,飞花楼的姑娘可不是看我的脸来的,是冲着我的荷包来的。你要是大把大把银子的撒下去,保准姑娘们都争先恐后的围着你。” 傅昱心道此人倒也实诚,待要捧他一两句时,便听到飞花楼老鸨金娘的笑声,“冯爷许久不来,我们楼里的几位姑娘可念着呢。要是她们听到您这绝情的话,少不得一顿哭诉。” 一阵香风吹过,金娘一对柳叶眉微微挑起,凤眼含笑,对着冯任就是一顿打趣。 冯任久经沙场,练就一幅好脸皮,“你且不要给我打岔,金娘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要是哪天冯爷我身无分文,你楼里的姑娘可比我还绝情。” “呸!呸呸!”金娘侧着头连呸几声,“冯爷可不带这么咒自己的。您可是富贵命,日后会长长久久的安顺下去的,能跟我们这些下贱人计较嘛!” 金娘几句话就说的冯任一张粗脸上泛起笑容,让旁观的傅昱看得是深受触动。自己好歹读过些书,也经过一些世面,但说话的圆滑倒远不如这位金娘。 “这位爷瞧着倒是眼生。”还未待傅昱反应过来,金娘便轻摇着团扇往他身前凑。 傅昱立马面红耳赤的跳将开来。 “行了,我这小兄弟年轻面生,哪经得起你这老狐狸的逗。”冯任今日是来谈正事的,可没工夫与金娘消磨时间。 金娘娇笑一声,“哎呦,冯爷。奴家不是一段时间没见到您,您难得来一趟,前来请个安。您要是有正事,咱也不耽误您。等会我让他们拿几瓶清露酒来,算我陪个罪。” 冯任笑着点头,“那可让你下血本了。” “那值当什么。”金娘豪爽道。 说完此话,也识趣的离开包厢,仿佛正像她前面所说的,只是来和老主顾打个招呼。 “昱弟,来!快坐!方才金娘絮叨这么多,倒是耽误了我们兄弟俩闲谈的时间。” 冯任指了指下方的座位,笑着招呼还兀自站着的傅昱坐下。 傅昱忙干笑着提袍坐下。 两人一个有心一个有意,就着满桌的菜和金娘送来的玉露酒,不知不觉拉近了关系,不一会儿就称兄道弟起来。 “昱弟!”冯任后头吃的不过瘾,站起身来,左脚踩着椅子,右手提起酒壶,醉醺醺喊道,“你兄长我这段时间是过得憋屈呀。” 傅昱拿着酒杯的手一顿,朝他笑道:“难道有哪个不长眼的给兄长气受不成,若有,小弟虽力薄,也愿为兄长分忧。” “唉!”冯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酒壶放回桌面,似有难言之隐。 “兄长不妨说一说。”见他拿捏着姿态,傅昱便知话头来了,催促道。 冯任凑头过来,低声道:“昱弟你也知道,我家大人前阵子遭小人算计,被闲置在家,郁郁不得志。连带着我们这些手下人也整日焦虑,心疼我家大人。再加之以往为了圣上名誉着想不与他人同流合污,很是得罪了一帮子人。这帮子人如今正跃跃欲试呢,就差一个机会来落井下石了。” 傅昱听到此处,心中暗笑。 夏太监虽并不怎么盘剥百姓,但借着圣上的名头拿了禾城豪商富贾不少好处,其中有多少落到自己荷包还真不好说。至少他能在老家买下千亩良田,就证明数额可能比想象中的大。现在冯任在他面前叫屈,可不令人发笑吗。 话虽如此,傅昱还是颇为触动的接道,“竟是如此!那大人岂不是跟我兄弟一样委屈。” “哦?你那兄弟是?” 见冯任问起来,傅昱忙不迭进入正题,“兄长,我兄弟就是在镇压复兴帮起义时失踪的李湛。” “原来是他。”冯任佯做刚知此事,随即站起身来,来回在屋中踱步。 傅昱见状,忙道:“兄长可是认得我那可怜的兄弟?” “自是认得。” 说罢,冯任用脚勾过凳子,低声道:“你兄弟的死只怕另有隐情。” 傅昱神情一震,深吸一口气,口中追问道:“还请兄长赐教。” 冯任拍了拍他的肩膀,面露同情:“你们久居天子脚下不知江南的水有多浑,那甚么子复兴帮算什么,藏在它背后的才是要命的东西。整个江南的官场哪个没跟复兴帮有牵丝挂缕的关系。你兄弟也是倒霉,根基浅又牵涉得深,就被干掉了。不过这也怪不得他,我家大人背后还有蓝大官呢,还不是等被整完才醒悟过来,只是现在也来不及喽。” 傅昱问,“复兴帮一个江湖帮派,叛逆之徒。不是被朝廷派兵剿灭了吗?” “哼!”冯任冷哼一声,“骗那群朝廷派来的傻子罢了,剿灭的只是一些外围人员,核心的几个人照样不是逍遥法外。” 傅昱初闻此事,异常震惊,“难道府城的官员都不管吗?!” “怎么管?整个江南上上下下已为一体,一有哪个傻子跳出来当出头鸟,连命都由不得自己。” 傅昱觉得自己正在卷入一场巨大的风暴当中,禾城的走向如何,已然不是他和崔时音所能动摇的事情。 冯任见傅昱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暗自摇头。 本以为这小子有胆子联系自己,定有一番搅局的心思,谁知才看到冰山一角就已被骇得不敢动弹了。 傅昱怔忪片刻,却道:“兄长,实不相瞒。若是我兄弟失踪的背后当真有原因,我们也会追查到底。只是不知夏大人那边是否有此意?” 冯任上下打量他一番,拿起一杯酒,“大人的意思都在这杯酒里。” 说吧,便仰头兀自干了这杯酒。 傅昱见达成了共识,大喜,与冯任在厢房喝的酒足饭饱。 喝到中间,欲要小解,便与冯任道了声谦,让飞花楼的小厮引着往茅房去。 谁料进了茅房,微眯着醉眼刚要解衣时,就被人给吓跑了醉意。 “李……” “住口!” 守在茅房里侧已有一会的李湛捂住傅昱的嘴,示意他住口。见他疯狂眨眼点头,才嫌弃的拿开。 傅昱见许久未找到的人出现在面前,也顾不得三急,压着嗓子问:“你没死怎么不去找我们?为何会出现在这?” 李湛并未回答他的话,只长话短说,“你跟冯任会面的事被复兴帮的蒋兴知道了,他与禾城通判付怀明有勾结,我被害,他们便是帮凶。你留在这里太危险了,尽快寻个机会离开。” 傅昱听到此话,急急追问,“那你怎么办?” “我自有事情要办。你先保全自身。” “我们只怕短时间走不了。”傅昱苦笑道,“时音为了寻你也来了禾城,如今她害了风寒,我怕她经不得奔波。” 李湛锐利的眼神紧盯着傅昱,“我母亲在洛城为何不阻止她?她身子不好,如何能禁得起长时间的颠簸。” “你失踪那段时间戎族入侵,边漠发生变动,舅母和我母亲不得不起身赶回去。时音她不愿跟着一起走,想要来江南寻你的踪迹,舅母便让我一路护送她过来。谁料她刚到禾城便病倒了,请了几个大夫来,都说需要静养,至今身子还没好转。”傅昱此刻也冷静下来,忽视掉心中的苦涩,低声解释给他听。 茅房内浓郁的臭气还盘桓在鼻尖,李湛却也顾不得这些,张口追问,“你们现在住在何处?” “云来客栈二楼的客房。”傅昱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识报出了房间名,随后,又担忧问道:“你如今尚在危险当中,也不必如此着急。时音她还有我照顾。” 听到傅昱自见面以来便一口时音时音的叫,李湛心中燃起微妙的不快。傅昱以前便一直仰慕音音,现在看他只怕更加情深了。 想到此处,李湛便重重回道:“她是我的未婚妻,现在她病了,我岂能不去看她,” 傅神黯淡。 是呀,罗敷有夫,湘女无情。 如今李湛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他又怎有脸面抢自家兄弟的未婚妻呢。 李湛见他如此模样,想起儿时的友谊,抿抿唇,继续道:“你是我最信任的兄弟,我也希望我们能当一辈子的好兄弟。” 傅昱抬头,两人的视线交汇。 他好似在李湛的眼中看到了期待和紧张。 心中叹了口气,笑着回道:“当然,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从未负我,我也不会负你。” 李湛绷直的嘴角在听到傅昱的回答后,微微上扬。瞧着这幅模样,傅昱想起了以前在边漠时,李湛每次在骑马赛中超过自己,就会扬着嘴角回过头张扬的大笑,欠揍的很。 但是,在比赛后看着自己失落的*眼神,也会挂着欠扁的笑容把赢来的带着宝石的小弓递过来,强行让自己收下。 傅昱从茅房出来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 罢了,算是欠他一世的兄弟情。 第87章 云来客栈二楼,阵阵咳嗽声透过薄帐传到走廊处,让人听了忍不…… 云来客栈二楼,阵阵咳嗽声透过薄帐传到走廊处,让人听了忍不住揪心。 “夫人,这是大夫煎好的药,我扶你起来。”碧桃端起热气腾腾的药碗,小心翼翼的用汤勺搅拌着,希冀热气能在短时间散的快些。 崔时背将手背搭在额前,哑着嗓音道:“把药放在旁边吧。我现在头疼得喝不下任何东西。” “夫人,您现在还觉得身子烧的慌吗?我去给您换条冰巾来。”碧桃见她状态比之以前还要不佳,忙起身放下碗。 大热天,崔时音躺着被窝里,仍觉得身子冰火两重天,内里是冷的,但外头却是热的。这种状况已经两日了,熬的她连翻身都没有力气,更别提下床行走。 见碧桃要去拿冰巾,忙出声制止,“碧桃,不要拿冰巾,我现在受不了冷的东西。” “夫人,您的病比之前更严重了。不如我再吩咐人去喊个大夫来吧。”碧桃眼中止不住的焦急。 “现在先不用,我的药还没喝完,寒气未驱散,找大夫也无非是那套说辞罢了。” 崔时音并不是不愿意叫大夫,只是这禾城良医少。她之前一段时间吃的都是最好的医馆大夫开的方子,苦入心肝,价格昂贵,但吃了药,病情并未缓解,反而愈加严重。这让本就厌苦药的她如何受得了。 “要不我们再换个大夫来瞧瞧?”碧桃道。 崔时音又咳嗽两声,轻笑道:“你当大夫是仙丹,随便叫个来就能让我药到病除。” “大夫本就是治病救伤的,若是连小姐您的病都治不好,还开什么医馆。不指望他开的药能像仙丹一般立马药到病除,好歹让您好受些,那也算个好大夫呢。”见自家夫人还有心思跟自己开玩笑,碧桃松了一口气,把碗又重新端起,笑着回道。 眼见碧桃端着一碗苦汁子药下一句就要劝自己喝下,崔时音手掩着唇,像个害怕喝苦药的孩子般,连连摇头。 碧桃待要再劝,门口传来扣门声。 “夫人,傅公子回来了。问您是否歇下?” “没有,请傅公子进来吧。”崔时音听到声音,抬手推了推药碗,眼神示意碧桃去开门。 碧桃皱了皱鼻子,也是拿她没法子,放下药去开门。 傅昱跨进门绕过绘着海棠缠枝的屏风,鼻间就嗅到一股子生涩的气味。抬眼望去,果然那碗药还放在床前的凳子上。 “时音,你好些了吗?” 不待崔时音回答,碧桃就在一旁插嘴道:“傅公子,我家夫人的病情瞧着比之前要更严重些,这半日咳嗽和高烧一直没停过。” 听到碧桃如此说,傅昱心里担忧,也顾不得避讳,几步走到床前,仔细观察她的状态。 见她脸色泛红,嘴唇发白起皮,看到他来,还止不住的咳嗽,如在太阳下暴晒的花骨朵般,整个人萎靡不振,显见的被病摧残得不轻。 “咳咳!咳……我没事,以前……也生过病,跟这次的症状……差不多。等喝过药,熬过……这次高烧……估计就好了。”崔时音用手捂住嘴,边咳边断断续续的说。 “你病成这样如何能熬得住?我现在就去请大夫过来。” 傅昱晓得她不喜见大夫喝药,但病成这样,哪能拖延下去。说完话,便立刻转身出去请大夫了,让崔时音想拦都拦不住。 不一会儿,大夫请过来,调整了方子开了几剂药,与之前一般无二的话,只强调要静养,照常喝药。 崔时音这几日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了,见大夫话毕,问:“这几日我一直是按着医嘱来喝药治疗的,为何至今还不见好转,反而愈加严重。不知大夫能否再为我诊断一番。” 大夫见她执意如此,旁边的病人家属又虎视眈眈的看着她,便抬起手指搭在崔时音纤白的手腕上,闭目凝神片刻,才睁眼缓缓道:“夫人的脉象沉细无力,应是暑湿证。” 碧桃在一旁皱眉,“若是暑湿证,那为何我家夫人会冷。” 大夫这才注意到崔时音身上盖了一层被子。 被几人紧紧的盯着,大夫急得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嘴上还在结结巴巴地解说,“想是……想是……” 见他话都说不清,傅昱气得命人把他揪到外面去,后头自不会放过这帮子庸医。 经过一番盘问,崔时音才从傅昱口中得知,当时他去的时候当家的名医被请去了通判家中看病,仁心馆的东家见傅昱出手阔绰,不想丢了生意,便让那名医的徒弟冒充。就是见傅昱是外地人。 “怪不得他只敢开一些平和补气的药。依着他们的想法,后头要是没有效果,只怕又有一番说辞。”崔时音折腾了一番,咳嗽倒是好了些,神情倦倦。 崔时音现今也没有力气追究这些,倒是碧桃十分愤慨,“亏他还是开医馆的,没有丝毫仁善之心!我便说为何开个药方怎么还有党参和茯苓这些东西,原来是药不对症。当真是黑心的,还大着脸收下这几十两银子!” “好了,……我困了……你先出去吧。” 崔时音浑身发热,头昏的厉害,偏偏傅昱又出去另外请大夫了,此时她只想睡一会,只有入睡才能缓解身体的不适。 碧桃见状,只能担忧的离开房间,但也不敢走远,就搬了个胡凳在门口守着,时不时轻手轻脚的进房查看情况。 崔时音一觉睡得深,在梦中她见到了她与李湛的婚礼上,两人牵着红绸带,相视而笑,在李湛的眼中她笑的甜蜜而幸福。 但就在礼成之时,贺兰亭不知从何处冒出,持着一把匕首,直直的朝李湛扑去。李湛失去了平日的矫健,竟被他刺中了胸膛。 满目的红色,慌乱的人群。 她想要伸出手去拉着他,却发现自己无论怎样奔跑都停留在原地。 “轰隆!” 一声闷响将崔时音从梦中惊醒。 “夫人!你怎么了!”碧桃听到动静持着灯盏从外头慌慌张张的进来。 崔时音乘着暗色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无事,只是被雷声吓到了。” “这人不是还好好的嘛!你小子着急忙慌的冒着大雨把我扯来!也不怕把我的命交代在这禾城。” 崔时音就着昏黄的火光才注意到,跟在碧桃后头的还有几个人,傅昱,一个面色红润的老爷子,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湛。”崔时音怀疑还在梦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轻声呢喃,恐惊梦中人。 “是我。”李湛掀下身上黑色的袍衣,快步上前蹲下,眼神贪婪地上下打量着她。 嗅着身边人湿润中带着泥土的气息,崔时音试探性的将手伸过去,想要触碰他。 李湛紧盯着她,将脸凑近来。 滚烫的指尖与湿冷的皮肤接触,崔时音才真真正正的感触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是他真的回来了。 意识到这点,她泪珠如同外头的倾盆大雨般,止不住地沿着白玉的脸颊滑落到衾被上,也落入李湛的心坎中。 李湛抬掌覆住她的手背,膝行上前,遏制不住心里翻涌的情思,将她揽入怀中。 “我回来了,别怕。” 怎能不怕呢? 连着几月的受惊和奔波,崔时音为此还染上了病,高烧不退。之前不叫苦,不过是凭着找人的一口气撑着。 如今李湛出现了,心里的防线自然瓦解,泪水说来就来。 默默地流了会泪,崔时音想起之前为他受的委屈,心里不痛快的很,加之仍觉得在梦幻当中,侧头咬了眼前人一口。 李湛察觉到脖颈的刺痛,并不恼,只闷笑几声,抬手抚摸她光洁的发丝。 “咳!我说你们年轻人当着老人家的面,就缠绵悱恻成这样,像样吗?!李小子,我可是被你拉来看病的,不是来看你们恩爱的。” 在两人忘我的亲切时,站在一旁的老者看不过眼了,出声调侃。 崔时音才意识到自己乍喜之下失礼了,面红耳赤的从李湛怀里起身,低垂着眼恨不得钻进被窝里,不敢看众人。 李湛瞧着她圆润小巧的耳珠通红通红的,便知她是回醒过来,此刻只怕是既尴尬又害羞。 忽视掉心中的怅然若失,李湛让开位置,开口道:“张老大夫,麻烦您了。” 张老大夫毫不客气,“你这小子,知道麻烦还耽误时间。” 说罢,和颜悦色的朝崔时音道:“姑娘,劳烦你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崔时音见老者和蔼可亲,眼中并无异色,尴尬少去几分,按照他的吩咐将手伸出。 片刻,把完脉,又看了看她的舌苔,道:“这是受了风寒。这病倒也不重,待我开几剂药,煎了服下即可痊愈。” “多谢张大夫。一路上辛苦您了。” 崔时音从刚才他们的对话中得知张老大夫是李湛为了自己的病驱马一日请来的,心里歉意,忙出声感谢。 “哈哈,我与李湛一家颇有渊源,谢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一路上我坐的都是马车,倒是李湛这个小子没有歇过,很是受了一番苦。”张老大夫促狭地冲李湛眨眼,道。 第88章 喝了张老大夫开的几剂药,崔时音的高烧果然在一个时辰内退散。…… 喝了张老大夫开的几剂药,崔时音的高烧果然在一个时辰内退散。 见她身体并无大碍,又体谅她们久别重逢,众人都一一退出房间,留下两人默默相对。 烛光微动,印照在窗前的影子渐渐靠近,鸳鸯交颈,相濡以沫,难舍难分。 “嘶~” 男人的闷笑声响起。 “为夫的肉早晚喂给你,何必着急咬我唇。” 到底是谁在着急,明明先前一幅眼冒精光,如狼似虎的人是他。 “哼!”崔时音将倒打一耙的男人微微推开,眼波如水,微肿的红唇上下启合。 “不正经。” 李湛被她推开便顺势躺下,以手支颐,唇上还带着血,白皙精壮的胸膛在方才的动作之下已大喇喇的暴露出来。 一派恣意风流。 崔时音顺了顺凌乱的发尾,见李湛一直眼带笑意的望着她,脸微微一红,却也禁不住低头微笑。 “你此番定也是吃了好大的苦头。” 李湛听到崔时音关心问他,心中熨烫,柔声回道:“不要紧,我在边漠的时候,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也不是没过过。有人存心要我命,那也要看他有没有本事。” 说到此处,崔时音想起了心中一直惦记的事情,犹豫片刻,问:“对幕后主使者,你可有眉目?” “有一些眉目,复兴帮的蒋兴是关键,他背后还有人。前几日我们就是蹲在飞花楼盯着他,所以才会碰到傅昱。”李湛顿了顿,将事情的进度说了出来。 “飞花楼?”崔时音听到此地,不由得紧张问道,“那傅昱岂不是被盯上了?” 李湛点点头。 崔时音表情凝固,如遭重击。 “那你为何还要跟我们接触,你这般不是将行踪暴露出去了?与羊入虎口何异?” “无事,禾城认识我的人很少。况且我是做了掩盖,扮做张大夫身边的弟子来给你看病的。傅隽在朝廷身居要职,只要你们没折腾出动静来,他们不敢轻易明目张胆的翻脸。” 虽说如此,崔时音还是忍不住的担忧,“虽说如此,你之前奉了圣上的命,可还不是被针对暗杀。一切小心谨慎为好。” 李湛知晓她是在担心自己,轻手将她拢入怀中,吻了吻她的发侧,“放心,我心里清楚。我们还没有成亲呢。” 崔时音讲正事,见他还一幅不端庄的模样,拍了他一下,“我与你正经说话呢!” “我们是未婚夫妻,谈成亲的事如何不正经了。”李湛挑挑剑眉,道。 崔时音现已知跟他讲这些有的没的,是决计说不过他的,干脆闭口不谈,转而继续说起前面所提之事。 “在你出事的消息没有传来之前,我碰到了贺兰亭。”崔时音一字一句,将事情的原委道出,“贺兰亭便是青公子。” 李湛当即坐起身来,一脸严肃,“他有没有伤害你?” 崔时音见他不担心自己反而关心上她,一时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李湛见状,沉凝着眸子,缓缓回道:“其实出事当天我就有所怀疑。但也没想到他是贺兰家那位。但若他真是贺兰家的人,为何还要大费心思的死遁,此事贺兰家竟也能帮其掩盖,如此看来贺兰亭不一定是他的真实身份。” 崔时音点点头,“我也正是这般想的。夫人和叔父他们也说事关重大,让我先别声张。” “不声张是对的,敌暗我明,有些东西还没暴露出来,只怕会将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李湛对此心有余悸,他不在崔时音的身边,也不知她经历了多少暗箭。他一个大男人与那些人斗就已吃了很大的苦头,怎会舍得让她再经历一遍。 “时音。” 崔时音白玉般的侧脸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如同珍珠蒙上了一层淡黄色的薄纱,仍不掩其光辉。 “怎么了?” 崔时音笑着偏头望他。 “等你病好得差不多了,就跟着张老大夫一起去边漠。” 听到李湛的话,崔时音愣住了,随即追问,“那你呢?” “我还有要事办。”李湛故作轻松一笑,“放心,办完事,我很快会追上你们。” “不去。” 崔时音转头淡定地看着他,“要走一起走。我们本是来找你的,人没找到就走了,岂不是置你于危险之中。” “此事并无大碍,你们没有过多的涉入禾城这摊浑水中,届时传出点风声说边漠情况紧张,你们不得不回去,及时抽身也不晚。” 李湛一套道理下来,倒是想的周全,奈何崔时音不愿听。 无奈之下,只好不再说。只想着等她身子能动身了,不论是用什么法子,都要让她离开禾城。 第二日,崔时音晨起时有所预料的没有见到李湛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与李湛身形类似的年轻人,跟在张老大夫身后。 见傅昱又止的神情,崔时音冲他摇了摇头,淡淡道:傅公子,咱们还是照常循着以往的动作来吧。其中关节,想必他昨日应当有所吩咐。” 傅昱一脸纠结,李湛昨日临走前让他照常跟冯任联系,可也说过要想尽方法把崔时音送出去。 如今见她这般言语,两人定是没有讲通。 崔时音不理会他眉眼间的犹豫,她身子虽现在不太中用,但也不会冒然做出动摇全局的事情来。 现在的她们犹如陷入蜘蛛网中的猎物,稍有动弹便会引起猎食者的追捕。 —— 张老大夫不愧是受人尊敬的神医,不过几日便将崔时音的病治的七七八八。 自然这几日李湛一直未出现,崔时音她们也借着病待在客栈中不曾出去过。 只是她们不曾惹事,门外盯梢的人确实增多了。 傅昱原本还想问问张老大夫身边那位年轻人,但被崔时音拦下。 敌人动静愈发明显,反而愈加证明李湛他们查明真相的进度越快。如今只看谁先按耐不住。 事实证明还不到两日,暗处便有人跳出来了。 “贵府的夫人请我过去?”崔时音朝屋内的不速之客问道。 “正是,我家夫人与您的母亲是好友,以前还抱过您呢。今日也是凑巧,在店中能碰到,就想请您过去叙叙旧。” 崔时音低头看了看手中光彩夺目的步摇。瞧瞧,不过一炷香的工夫,蛇不就引出洞了。 “那可真是巧,我也听过夫人的名字,只是母亲不曾详细说。既是夫人在此,自当前去拜见。” 将手中的步摇放回匣中,崔时音热情地回应道,好似真的能为在陌生之地遇到旧识而感到高兴。 跟着侍女来到二楼,一进门就瞧见一圆脸富贵的妇人领着两个少女在那挑首饰。 那绯衣少女,腰系明月珰,旁边的侍女正往她头上插着楼中新出的步摇。 “这里的首饰一点都不好看,还不如上次洛城带来的。” 许是觉得不满意,绯衣少女鼓着脸推开侍女的手,将头上的首饰拔下来,嘟嚷道。 “好了!休要胡闹!”付夫人严厉呵斥道。 刚呵斥完,强压住心中的火气,抬头便见一肤若凝脂的清丽女子正笑吟吟的看着屋内。 怔了一会才意识到,这就是她请过来的故识之女——崔时音。 当真是个绝妙美人,混不像她母亲生出来的。 “你就是时音吧,与你母亲长得真像。”见到崔时音,付夫人脸上立马换上笑意,拉起她叙起旧来。 崔时音既是有意来此,自不会冷场。 “我来了禾城几日,不曾上门拜见,是我失礼了。”崔时音温柔的表示歉意,转头见绯衣少女正好奇的上下打量着她,便问道:“这两位想必是妹妹吧?” 付夫人含笑点头,“正是我那两位小女,付尔雅,付尔情。” 说罢,出声将两人唤来,“还不快来见过崔姐姐。” 两位付家小姐一身的装扮和性情明显不一样。 付尔雅浑身上下俱是上好时兴绸缎做成的罗裙,除了腰间的明月珰外,手腕上成套的带着紫玉环,发髻上许是要试戴首饰,只簪了一只朱钗,端的是一幅富家小姐的模样。 倒是付尔情为人低调些,只着了一身嫩黄色的裙子,手上带了一对玉镯,其余再无一物突出。过来打招呼,也只是抬起明媚的脸偷偷瞄了一眼崔时音,便又低着头,不发一言。 真是一位漂亮的姑娘。 崔时音瞧着付家两位小姐的模样,推己由人,不由得想起了自身在崔府的遭遇。 心里暗料,付尔雅想必是付夫人亲生女儿,而付尔情极有可能是妾室生的孩子。 在崔时音暗自度量时,付夫人就借着买首饰把两人打发出去。 “我听说你近来订了一桩婚事,想必如今是成婚了。怎么有时间到禾城来。莫不是跟着夫婿一起来的?” 果然,待两人出去,付夫人就佯作漫不经心的提起话题。 她既愿意演,崔时音自然奉陪。 恰到好处的面露悲伤,苦笑一声,“夫人莫要提此事,我此番正是来禾城寻我夫婿的。” “是我的不是。我不知实情。”付夫人惊讶道。 崔时音摇头,“不知者无罪,此事怎能怪夫人。” 第89章 付夫人心里明白崔时音的夫婿是李湛,她此番也是为他而来。 付夫人心里明白崔时音的夫婿是李湛,她此番也是为他而来。 见崔时音一脸愁苦,心中有些爽快又有些怀疑。 “造化弄人呀!好孩子,不知你那夫婿是谁?我家那位老爷在禾城忝列要位,倒是可以尽尽绵薄之力。” 说罢,深深地看了崔时音一眼。 崔时音自是大喜,高声应下。 “李湛!他此前来过江南公干,结果便出了事故。若得夫人相助,小辈感激不尽。不瞒夫人,我已来此地数日,带着人马遍寻不到他,偏偏我的身子还不中用,前几日病倒在床,要不是同行的朋友寻了张老大夫来,只怕人未寻到,命就要丢在这禾城了。” 崔时音表情真挚,句句都是实话。 付夫人见她表情焦急且渴望,心中暗自思忖:瞧着模样并不像与夫婿死别重逢,莫不是相公猜错了。 “李湛?此人的名字我倒听夫君说过。好似是在平叛复兴帮叛逆时的功臣。不过,他……” 说到此处,付夫人顿了顿,看崔时音的神色逐渐哀痛起来,便止住话题。 崔时音闭了闭眼,哽咽道:“我知夫人想要说什么,只是……只是我没办法接受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父母亲他们都劝我不要来,以免伤心。可我到底不甘心,想着过来找找,找不到说不定就死心了。” 说罢,泪水如雨珠般不断地滑落。 付夫人听到此话,心中已然认定此女虽貌美,但却是个不长脑子的痴女。空有一番皮囊不好好利用,竟费在一个死人身上,也不知自己那唯利是图的好友是怎么想的。 崔时音的戏演得极好,付夫人通过一番接触已经在心中下了断语——李湛定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若他真没死,至少现在没有与她接触。 得到这个结论,付夫人也懒得与一个没有价值的美貌女子交谈。三言两语便许下一个口头承诺,将崔时音打发出去。 崔时音听到承诺,一脸天真的当了真,欢欢喜喜的走出了门。 “真是个蠢货。” 付夫人在屋内看着崔时音消失的身影,淡淡道。 旁边跟着的仆从不敢接话,只默默地低着头。 崔时音一过转角处,便将上扬的嘴角放平,眼中的兴奋趋于平淡。 “夫人,刚刚那位可是把我们当傻子看待呢。”碧桃就差捂着嘴偷笑了。 崔时音想起方才的场面也是眼眸含笑,“好了,咱们还在外面,要笑且憋在肚子里。” 碧桃笑着点点头。 崔时音今日戏演得过瘾,又引出一条大鱼,自觉已完成今日的任务。为了不露出破绽,随意的挑了几件首饰,便要从首饰楼后门的渡口处乘船回去。 禾城是江南有名的水乡,不仅陆路平旷,水路也十分发达。一条河流分了好几条水系贯穿禾城。 禾城的百姓家家户户门口几乎都有一条小船,乘着小船顺着河流一路划,速度甚至比坐马车要舒服的多。 崔时音早晨便是坐着船过来的。 只是在她们即将要迈出后门时,却听到拐角处的廊下传来熟悉的呵斥声。 “好生不要脸!你方才叫她什么?!” 只见付尔雅正颐指气使的骂着满脸通红的付尔情,付尔情身前则站着一位艳丽风情的中年女子。 “姐姐……”付尔情流着泪就要上前哀求付尔雅。却被她满眼厌恶的躲开。 “可别叫我姐姐,我可没一个有娼妓母亲的妹妹。” 粗俗的话语混不像一个大家闺秀能讲出来的词眼,但足以让付尔情悲愤欲死。 挡在付尔情身前的艳丽女子金钗晃动,眼中一丝怒气闪过,却强行挂上笑容。 “大小姐。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求二小姐这么说的。二小姐她清清白白在夫人身边多年,也是初次与我见面,一时惊讶之下的疑问,并不是有心叫我母亲的。还请大小姐千万不要见怪。” 难为她一片为母之心,说罢,还赶忙从袖中拿出原本要送给付尔情的赤凤含珠金丝钗。 凤钗上头嵌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绯红纯粹,加之制作工艺精湛,可以说,寻遍禾城也找不到此等精品,怕是只有皇宫内造的东西。 崔时音在后门口看着,心中暗忖,这个艳丽妇人若真是如付尔雅所言是从青楼里出来的,也不知她是如何获得此物。 这凤钗一拿出来,旁人就挪不开眼。 “此物是我前不久才得到的,想着与大小姐今日的衣裳正配。正好借花献佛,厚着脸皮赠予您,还望您不要推却。” 艳丽妇人笑着将手中的发钗就要往付尔雅的头上钗。 只是付尔雅这小姑娘的意志倒是颇为坚定,挥手将发钗打落在地。 看着坠落在尘土之中的发钗,嘲讽一笑,“我道是什么东西?一个破发钗也配收买我。也就你们这些下九流才会把它视若珍宝。付尔情,你有这么个母亲,你还好意思在背后偷偷哭诉,不愿嫁给许知府,也不看看你的身份,轮得到你来挑吗。” 此话句句扎心,付尔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纤白的手指握成拳。 艳丽妇人作为一个母亲,怎么会察觉不出付尔雅的话正化为刀刃在剜女儿的心。 她的一生在委屈求全,卑躬屈膝,其中的苦痛只能自己打碎牙齿混血吞咽下去。但女儿还小,此刻她却不想让她重蹈覆辙。 于是,收回脸上的笑,淡淡回道:“咱们这些下九流的人自然不如大小姐您高贵,买个发钗都要当个宝。哪比得上您,家中金银首饰无数,抬抬手,露出来的东西都能压死人。” 付尔雅不是个蠢人,自然听出话中暗带的嘲讽之意,冷哼一声,侧头吩咐身边的丫鬟,“去把付尔情拉过来,见母亲。” 她以为此话会使付尔情母女方寸大乱,但两人似乎已经破罐子破摔,并不畏惧。 反而在丫鬟动手拉人时,艳丽妇人厉眼一横,伸手将她推开。 “你就算是告到夫人那里去,我也是不怕的!麻烦大小姐回去问问清楚,我金红可没半分对不起付大人!我此生也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她不好,我亦有决心鱼死网破!” 金红? 藏在暗处的崔时音两人听到此名,面面相觑。 这不是飞花楼老鸨的姓名吗?原来她与付家牵连如此之深。 崔时音有心引蛇出洞,却也不曾料到会得到如此重要的消息。在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后,立马悄无声息的带着碧桃绕过几人,打算从前门坐马车回去。 另一厢,付夫人冷着脸带着起争执的人回到府上。或出于考虑,金红并未跟上,只依依不舍的安慰付尔情。 “别怕,咱们母女俩不欠她们的。等过段时间我会跟付大人提上几句。还有那门亲事,咱们不嫁。” 付尔情看着金红眼中毫无掩饰的柔情,心中情绪暗涌,忍不住回道:“你阻止不了他们的,此事父亲已经同意了,不然夫人不敢擅自决定。” 金红笑了笑,拍拍她的手,“好孩子,你的人生大事该由父母做主。能做决定的不是付大人。总之,此事你放心,我会解决的。往后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派人到飞花楼跟我说。” 说罢,抬眼望了望她发髻上并无首饰,想起原本要送她的礼物被人轻易的践踏在地。 想了想,从手腕上撸下一对翠绿欲滴的镯子,往付尔情手上塞。 “过几日是你的生辰,方才我也是想去买些首饰偷偷塞给你,但时机不对,恰巧碰见了那个煞星。那发钗我们就不要了,待我以后寻到好的,再给你。这双碧玉镯是你外祖母留给我的,本想着成亲的时候再给你当嫁妆,如今便提前给了你罢。你好生收着。” 付尔情手指紧捏着掌心温凉的镯子,眼眶酸涩。以前得知自己的母亲是她时,心里不是没恨过。 那时常常不给她好脸色看,但她从来没抱怨过。每次见她都会带着一大堆的东西来,挂着笑脸哄她。也是从她身上她才体会到母亲和亲生母亲的不同。 “你能不能带我离开。” 姑娘沙哑的声音在车内狭小的空间响起,“这些年,我过得并不好。她们经常欺负我,夫人和父亲从来没管过。” 金红身子一愣,眼神意动。随即,看向正大气派的官衙大门,飞快的摇头,“不行,你跟着我对你不好。只要你待在付府,你就是正经的官家小姐,这样也能借着身份找个好归宿。你回去不要怕,我会跟你父亲商量的。” 付尔情听到答复后,失落的垂下眼眸,不再言语。 金红见她伤心的模样,心疼不已。伸手想要将她揽入怀中安慰,却被骤然掀起的车帘吓得缩回了手。 “二小姐,到府上了。您该下车了。” 付夫人身边的嬷嬷冷淡的瞥了车内两人一眼,重重说道。 听到此话,金红皱了皱眉。付尔情倒是习以为常的默默下了车,也没见丫鬟过来搀扶。 金红强忍着不满,挂着笑脸对嬷嬷说道:“不知夫人是否有空,我……” 还未等她说完,嬷嬷满脸鄙夷的回道:“我家夫人今日没空,府中还有事情需要打理。哪跟你一样有闲工夫专门招待人。” 说罢,看也不看她的神色,转身便命人关上大门。 独留金红面红耳赤的站立在门口。 第90章 崔时音回到客栈后,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傅昱和跟在张老大夫身边的青…… 崔时音回到客栈后,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傅昱和跟在张老大夫身边的青年侍从。 “背后牵扯到禾城通判付怀明,此事还是要尽快传达给李湛。若要抓住证据,或许金红是关键。” 傅昱点头,“我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消息传给他。” 崔时音摇头,“你已经被盯上了,很容易暴露。” 说罢,转头望向青年侍从,“你们与李湛生死与共,应当有特殊的渠道可以联系。” 青年侍从并未多言,只是拱手应诺。 接下来的几天,崔时音为麻痹付府那边,去了一趟付府寻付夫人,上门就哭求她帮忙寻找李湛的身影。 烦的付夫人已无怀疑之心,还暗地里跟付怀明说,崔时音愚蠢,定不可能与李湛有联系,前些日子闯入德安庄的定是其余势力。 付怀明想了想,确系有其他可能,便放松了对崔时音的盯梢。但因上头吩咐,对李湛的追杀仍未放松。 “我就不明白,一个李湛有何可惧的?便是他在边漠如何英勇,到了江南还不是得趴着。有那份精力不如多放在其他方面。” 付夫人时常要替付怀明出面应付一些外面的事情,因而对他所在做的事情了解颇多,对于他费劲心力要将李湛杀死的行为颇为不解。 付怀明揉了揉额角,苦笑道:“唉!我何尝不是这么想。只是上面有死令不能让李湛活着走出江南,旁边又有人盯着,我能有什么办法。” 付夫人皱眉,“既要引出李湛杀了,为何不以崔时音作为陷阱,若她置于危险之中,我就不信李湛不会束手就擒。” “难就难在上头不准动崔时音一根毫毛。”付怀明长叹道。 “成大事者,怎能沉溺于情爱。”付夫人实在不能理解上面那位在想*什么,明明已经提着脑袋在干事,还有闲工夫在乎一名女子的性命。 “罢了,反正我们有把柄在别人手中,只能莽着头跟着一起,不过一个女子,无伤大雅。”付怀明不以为意道。 “说到此处,我有一事要告知你。” 付夫人就着摇曳的烛光抬头望去。 “何事?” “许知府那边要提前迎娶尔情,你早点为她备好嫁妆,好送她出门。”付怀明道。 付夫人听见是付尔情的婚事,冷哼道:“归根究底不是我们的亲生孩子,自己亲生父母不为她备好嫁妆,反而要我们付家出。” “她明面上是我们的女儿,嫁给许知府也算她的造化,咱们不亏。你可不要眼皮子浅,临到头来把事情搞砸了。”付怀明知道妻子的性子,警告了她一句。 付夫人承认自己对付尔情不算特别好,但她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平日里也没少她吃喝,凭什么能让她另眼相待。 再加上,她那个母亲的出身实在上不得台面。要不是付怀明坚持,她都不想养。 “我要是眼皮子浅就不会让她长大。你该说的是她的亲生母亲。她前几天可是当着人的面说,看不上许知府,嫌人家年纪大。还放出狠话来,如果把付尔情嫁给许家,就要鱼死网破。” 付怀明皱眉打量了付夫人一眼,“她当真说过?” 付夫人对他怀疑的眼神不满,“尔雅都亲耳听到了,难道有假不成。” “不像样!此事蒋兴亦知,容不得她一个妇人说三道四,不必理会,你照常备好嫁妆,办好事即可。”付怀明甩了甩袖,道。 付夫人自不会管这么多,反正又不是自己的女儿,只照着付怀明的安排来做。这也是她为何能获得信任的原因。 既不用顾忌许多,付夫人的行动自是不言而喻,不消几日,还未等付尔情反应过来,就将事情准备的七七八八。 待到付尔情从付尔雅幸灾乐祸的言语中得知时,她已经如同囚鸟,出不了付府,只能等着嫁给许知府。 她呆呆的瘫坐在榻上,整个房间内只剩下她与贴身婢女小碗两人。 屋外张灯结彩,来往的人都挂着笑脸,喜气洋洋。可她却无丝毫喜气可言,只觉得心直往下坠,浑身冰凉。 “小姐。”小碗轻声唤道,“夫人身边的嬷嬷送来了嫁衣,让您去试试合不合身。” 付尔情面色冰冷,以沉默来表示自己的抗拒。 小碗张口,但想到嬷嬷的警告和府内的家人,终究还是没有说些什么,只将嫁衣连同托盘放置在桌上。随后,默默的侍立在旁。 付尔情已经懒得去管身边人如何。 付夫人管家甚严,紧要关头,她是绝对不会允许出意外。早在之前从外面买首饰回来,就把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柳儿给打发出去了。如今她是寸步难行。 还有那人,明明说了会解决此事。不知为何,会陷入此等境地,莫不是她也遇上了麻烦。 付尔情脑海里已想不出什么法子,只能胡思乱想一番。 却不知就在她身陷困局之际,金红也正在带着人马赶往付府的路上。 其中的人马就包括了默默跟随,因为身强力壮而被选上的李湛。 自然金红能得到付府预备在这几日将付尔情嫁给已至花甲之年的许知府的消息,也是李湛他们透露出去的。 至于说蒋兴,前几日因付尔情之事,已与金红闹翻了脸。 金红护女心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蒋兴躲在飞花楼,跟着的人较少之机,将他和他的手下给迷晕绑起来了。 对于李湛等人而言,实乃天赐良机。 在付府闹哄哄的准备酒宴时,便发现一群人拿着短棍和长棒气势汹汹的往门口走来。 沿途的百姓瞧见了莫不一一避退。 付府门口的下人忙撒腿奔向内院跟主子通报,其余人等俱都拥上前想将大门关上。 李湛眼疾手快,飞身上前将人踹倒,守住大门,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模样。 金红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道:什么时候楼里来了这般勇猛的人物。 但此刻也来不及多想,直接带着人冲进了付府。 此番她来就没有想着能全须全尾的出去,她金红是江湖儿女,乘着现在禾城守备空虚,直接将女儿抢回去,届时在港口坐上船,往海面上逃,谁也奈何不了她。 李湛等人在付府一片混乱之际,带着人直接往付怀明夫妻的卧室去。 料是付怀明也想不到,李湛还有余力在付府中布置暗哨。 自崔时音将首饰楼的事情告知他之后,他便派了最擅长盯梢刺探消息的李袁潜伏在付府。 不过几日,他们夫妻的对话和藏账本证据的地方,俱已得知。 此番行动有金红作掩护,付府乱成一团,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人潜入到内院当中,轻而易举的将重要的账本拿走。 崔时音等人在酒楼中等待,不一会儿,听到傅昱回来的声音。 “此事已跟冯任他们说了,夏太监等人正调集人马去了飞花楼,将蒋兴拿下。后续端看他们如何龙争虎斗。”傅昱跑了这一趟,至今仍为兴奋。 崔时音听到此言,心下松了口气,随即道,“咱们立刻收拾好东西,等李湛他们一回来,我们就离开禾城。” 傅昱愣住,“我们不留下来看他们如何处置吗?” 崔时音皱眉,“此事只怕没那么简单,咱们把水搅浑,其余事情若无意外,夏太监为了自己的前程也会把蒋兴、付怀明背后的人咬出来。” 傅昱想想确系有道理,他们党务之急还是要保全自身。 见傅昱吩咐人手去收拾行李,崔时音心里的焦虑仍未放下,或是最近突发事情太多,她总有预感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果不其然,在傍晚时分,李湛带着人满身是血的出现在她的屋内。 崔时音疾步上前扶住他,“怎么会这样?碧桃!快去请张老大夫来。” 李湛见她心急如焚,忙轻声安慰道:“我无事,这些血不是我的,是别人的。” 崔时音并未理会他的话语,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他确实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追问,“是谁受了伤?” “复兴帮原帮主——文齐。”李湛回道。 命人将胸口受伤的文齐抬上了屋内的榻上,这是碧桃平日里休息的地方。 崔时音不经意间瞄见榻上男人苍白的面容,眼眸微睁,“这位文公子长得好像贺兰亭。” 李湛耳力甚好,听得崔时音的话,转过身,皱眉,“贺兰亭?” “眉眼间极为相似。” 都是凛利的眉骨,狭长的凤眼。 说起来,两人的样貌又与当今圣上有些相同之处,都是……眉眼。 崔时音联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如同拨云见日般,忽然明白了其中的关联。 “你先前说你来江南是为了执行任务,是什么任务?” 李湛见崔时音凛肃着脸,老老实实回答:“寻找淮安太子。” “可有线索?”崔时音继续问。 “我就是线索。”不知何时,一直昏迷的文齐睁开了眼。“或者说我便是那真的淮安太子立起来的靶子。真的淮安太子只怕还留在洛城。” 蒋兴落到文齐的手中,他自有百般手段让他将事情原委吐露出来。只是知道了真相,反而使他愈加悲怆,只觉得自己的一生都是虚假的,充当着别人的影子,甚至连自己父母亲都不知道是谁。 李湛沉默片刻,问:“蒋兴可有说真正的淮安太子是谁?” 说完看了齐愤恨的表情,又觉得自己多问了。 要是他知道,就不会活着被他救下来。 崔时音面色凝重,她心中已经确定淮安太子就是贺兰亭。他在当今圣上的眼皮子底下活了下来。怪不得,怪不得晋安长公主与他如此亲密,他们本就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 崔时音闭了闭眼,当机立断道:“禾城和洛城都不安全了,我们立马往边漠走。” 屋内众人皆望向李湛,李湛毫不犹豫吩咐,“听时音的,走!” 显然,李湛此刻也反应过来真正的淮安太子是谁了。能在圣上眼皮子底下活得好好的,还能将江南地区掌控好的人,显然不会轻易放弃禾城这个地方。 只怕他在禾城做的后手不止有复兴帮和付怀明。【你现在阅读的是 】 90-93 第91章 果不出崔时音所料,等他们前脚刚出禾城城门,原先他们居住的客…… 果不出崔时音所料,等他们前脚刚出禾城城门,原先他们居住的客栈就被包围了。 原本被金红困在飞花楼的蒋兴和匆匆赶来的付怀明一脸沉郁的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房间。 “估计提前得到消息跑了!我屋内的账本也被他们拿走了!让人去追!就算他们跑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们追回来!”付怀明恨恨道。 蒋兴冷笑一声,“账本你丢了,该如何向主上交代?” 付怀明见他想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气笑了。 “账本因何而盗,这里面可少不了你的功劳。如今想把我推出来挡祸。蒋兴,你真当我是软柿子嘛!” 蒋兴默然不语,良久,才说:“你我再次争执也无一用,先把他们抓回来再说。此事还要尽快告知主上,以免坏了主上的大计。” 禾城不平静的一夜过去,洛城跌宕起伏的一夜却刚刚开始。 圣上庆祝诞辰之日,满朝文武皆至,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然在众人正要尽兴而归时,宫墙内外传来兵甲曳动之声。 圣上的酒意一下子消退下去,身边的蓝大官高声呼喊侍卫前来护驾。 其余文武或逃或躲,但在这方寸之地却也无处可去,只能可怜巴巴的往圣驾方向而去。 待看到来人时,圣上龙颜大怒,“王岩!你竟敢谋逆!” 此时的王岩已不复先前面见圣驾时唯唯诺诺的姿态,而是昂首挺肚,指着上头的君臣大骂:“昏君!尔谋杀先帝谋得皇位,上不能承天之命,下不能安抚万民,使百姓生灵涂炭!我今奉太后和淮安太子之命前来正本清源,一篡逆之辈,怎敢说我谋逆!” 王岩的话如同巨石投入湖中般,掀起一波狂浪。议论之声四起,压得尚高坐于龙椅之上的当今圣上喘不过气来。 几乎是瞬间,他低声喝道:“袁丰何在?!铁甲军何在?!” “他们在这里!” 伴随着沉重的吱呀声,殿中所有的扉门都被甲兵门推开。纵然间宽阔的视野让殿中人看的清楚。 当前站着一名肃立的年轻男子,锐利的眼直直的与上头那位的眼光撞上。 门外一排排跪着反捆着双手的人,不正是当今圣上所信任的袁丰袁大人,与铁甲军的将领。 如此局面,满殿的人如何看不出来,大势已去。 只见王岩向年轻男子行礼叩拜,高呼一声。 “太子殿下!” 殿中不少老人见到来人的样貌眉眼竟与刘家皇室如出一辙,又听得王岩的呼声,如何不晓得此人便是淮安太子。 心中暗叹一句,冤孽呀! 当今圣上自然也是认得殿中挺直着背站立的人,但他不愿接受,颤抖着嘴唇指着扉门正中间的男子,“你不是淮安。淮安已经死了!你定是王逆不知从哪领出来的逆贼!” “陛下何必自欺欺人!先前您趁国乱之际谋杀先帝,又欲焚杀太子。太后和我等不忍先帝断绝血脉,将年幼的太子救出,藏匿于家中。此事一些忠志之士亦是知情的。” 忠志之士亦是知情?当今圣上胸中郁郁难出。 “皇叔谋位以来竟不知人心向背?”贺兰亭,抑或说刘济,眼眸寒冷,似笑非笑的往上头那位心上补上一刀,“也是,似你这般贪婪好色,罔顾人伦,嗜暴成性的人,怎会有人向着你。” 此话放在前一炷香,能被以指斥乘舆之罪,下到大牢里。只是如今这番情境,倒是没有哪个不长眼的直谏之臣突然跳出来提起。 当今圣上环顾四周。 满殿的大臣或是躲闪着眼神,或是掩面以对,更有甚者直接低着头。 满目萧然。 他颓然的低着头。 多年奢淫独断的统治,已让朝廷众臣背道而驰。 先前跟着他夺取大位的臣属也在事成之后,被他鸟尽弓藏了。如今哪还有什么忠志之士出来为他鞠躬尽瘁。 刘济在大殿中间,睥睨着高位上年老颓唐的君王和俯首乖顺的臣子,心渐渐鼓胀起来,多年的夙愿终于了结了。 前朝的事情一了,刘济便在众臣的拥护之下上位。 无人敢出一言反对。 前面那位圣上得位不正,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已经杀了一波宗室。现今这位更加狠绝,除了河间王和一些闲置的宗亲外,其余皇室宗亲尤其是那几位皇子,几乎全部被杀。 整条东街鲜血涂地,惨叫声不绝于耳。昔日显贵居住的场所已成为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没有人想再做下一个刀下亡魂,只能选择屈膝跪拜新天子。 新帝即位,当天就下达了几道命令。其中一道令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即封原配崔氏时音入主中宫,以承宗庙。 命令一出,昭告内外。不得不让人联想纷纷。 崔氏时音固然是当今陛下昔日隐藏身份时的原配妻子,但是崔时音早已与贺兰家义绝和离,转而和边漠李家的李湛定了婚事。此事洛城有些体面的人家都是知晓的。 而且,据说这位崔家女与李家那位公子感情甚笃。在收到李湛死讯后依旧不离不弃,还特地跑到江南去寻人了。 其中的情意看起来要比之前的那段要厚呀。 “你皇位未稳,未与朝臣商量就定下此等大事!可知王岩他们一群跟着你的人都已盯上了后位。一国之后,位置何等重要。其中的利益交互,权力平衡,是你应该慎重掂量的。为了一个女人,竟意气用事到此地步!” 贺兰太后听闻刘济下了这两道诏令,立马坐着舆驾赶至乾元殿,大发雷霆。 刚登上皇位,刘济的案桌前就已堆满了条文和奏章。本应是处于忙碌状态的刘济,被贺兰太后的突然驾到打乱了条理。 沾着墨水的修长手指将笔慢条斯理地放置回笔架,刘济抬头回道:“时音是我发妻。昔日宣帝能故剑情深,南园遗爱。朕为何不能?” 贺兰太后满眼失望的看着他,“宣帝乃汉朝中兴之君,朝中亦有霍光稳固大局,但你的朝堂之中那些朝臣是何等模样。你心里应当清楚,与宣帝如何能比?” 刘济厌极了此番说法,“我比不比得上宣帝,不是由皇祖母您来定的。君无戏言,我既已下了诏书就不可能收回。” “皇帝!”贺兰太后还想再次出言劝诫。 但她忘了,现在她面对的是已露利齿爪牙的成年雄虎,而非受她庇护的小犬。 刘济先前因母亲和晋安长公主的事情,早已对贺兰太后生了间隙,再加之,崔时音也险遭意外,愈加使间隙变得无法弥合。 如今他已掌握国家大权,如何会再次对她轻易让步。更何况后位之争的背后,未尝不是贺兰太后对利益分割的试探呢。 贺兰太后未尝不知这点,只是她的一生太过顺利。未出嫁时父母疼爱,成为皇后后夫君荣宠,两个儿子相继当上皇帝被万民尊敬,从未遭受过挫折。 平生最大的哀痛,大概不过两个儿子手足相残。 但对于权欲极大的贺兰太后而言,不过一场阵痛。只要享受到权力的滋味,其余事不过平平。 先帝不听话,想要将她关在万寿宫。就扶持刘济这个年轻势弱的前太子上位。 但现在,明显刘济不愿听话了。 “太后屡次三番提起后位之事,莫不是因为曾经为了拉拢王岩暗地许下的承诺?!”刘济眼神凌冽,毫不留情的说道。 “就像你曾经跟我母后说的那样,只要她肯委身于殇帝,忍气吞声,你便能保全我和姐姐。结果事情败露,你可是毫不犹豫的将母后处死。便是姐姐她,为何会被殇帝欺负,不正是您的算计吗?!如此深恩,我便是再不懂事也该铭记于心,不然该怎么报答您的提点之恩!” 贺兰太后脸色骤白,身子一晃。 “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这些事?”刘济眼神疯狂,轻笑一声,“自然是您的好弟弟告诉我的。毕竟他认为您老了,日子该数着过了。” 第92章 眼见贺兰太后都在新帝面前铩羽而归,其余蠢蠢欲动者更不敢直面锋芒…… 眼见贺兰太后都在新帝面前铩羽而归,其余蠢蠢欲动者更不敢直面锋芒,只好偃旗息鼓,暗地里往崔家使劲。 于是乎,崔府迎来了一波高朋满座。 只是此崔府与彼崔府不同。崔家在前一段时间就已分家。 虽然皇后之亲父是崔家大房,但众人皆知父女间的关系并不融洽,早在分家的那段时间,崔家大房就把皇后过继给了崔家二房。 据传闻,崔家二房此番能被超待遇敕封为国公府,便是陛下在为皇后撑腰。 因而崔家二房的府中是高官显贵不断来访,成为洛城炙手可热的新势力。而崔家大房却成为城内不冷不热的存在。 不冷不热自是因为众人作为外人,不好拿捏新晋皇后的态度。毕竟血缘的关系是无法斩断的,若是人家忽然冰释前嫌,且不是让薄待之人枉做小人。 不过此事一切自要等迎回皇后,看她的态度。 新换天子,一朝之内,形势翻天覆地。不仅他人要适应新变局,崔家也亦在适应。 崔家大房这几日并不如外界所传言的喜悦。 反而在听到消息之后,陷入了恍惚当中。 “她当真成了皇后?”崔母听到消息后,至今有些不可置信,忙派人去打听。 在听到崔大郎肯定的答复后,脸上绽放出笑容。 一侧的崔时宁见她们欢喜地吩咐管家张灯结彩,给下人们赏钱,俨然一副鸡犬升天的模样。讽刺一笑。 不过不必她提醒,崔父回来就没好生气地骂了她们一顿。 “眼皮子浅的东西!上赶着贴人家,也不瞧瞧人家心里认不认我们!” 屋内骤然静下来。 崔母将下人支出去,皱眉问,“老爷。咱们好歹是皇后的亲生父母,皇后难道还能逆着礼法不认我们不成?便是如此,圣上怎会答应。” 一提到圣上,崔父像被泼了冷水般,表露于外的恼怒收敛起来,低声呵斥,“妇人之见!你没瞧见现在府外没几个人来访吗?!圣上下令把老二封为国公了!” “老二他们凭什么?!难道没有哪位直臣谏言圣上?!就这么让老二得到国公的位置,这可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崔母急道。 崔大郎也随声附和,“是呀!父亲!若是我们得了爵位,那便是改门换户,光宗耀祖了!” “行了!莫提此事!” 两人的话字字如刃,直捅崔父的心窝。 他何尝不想当这个国公爷,但这得让圣上封呀。先前从同僚那里听到此消息,不晓得期盼兴奋了许久。谁知,临到头竟会让老二捷足先登。 想到临走前同僚们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崔父恨不得捶地痛哭。 要是知道那个孽女有此造化,就该好好待她。至少也不会被人捏住把柄将她过继出去。 当真是悔不当初呀! 许是愧疚到了极点,崔父一不小心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崔大郎听到此话,亦是点头。 “先前我就说过,不管怎样,不能把二妹过继出去。好歹是我的亲生妹妹,家里也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 “你个混账东西!”崔父气急,指着崔大郎的鼻子怒骂,“当初没见你放一句话,如今在这说来又有何用!” 吓得崔母和崔大郎不敢再多言。 好不容易止住怒火,又觑见冷眼旁观的崔时宁,不悦道:“你已是出嫁之身,不伺候婆母,怎么这段时间老往娘家跑?” 崔时宁低头,温顺回道:“母亲担心我的身子,这段时间特意给我请了大夫。” 见崔父皱眉,崔母忙解释说:“她们成亲也有几年了,时宁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开怀。我就在外请了几个妇科圣手来给她调理调理。” 崔父听后,不满道:“你到底不如你妹妹有福气。身为长姐要带好头。家里在你和你妹妹之间,是一向偏向于你的。陶家的亲事你要是再守不住,那便是你无用了。” 崔时宁眸色微冷。 曾几何时,自己还是父亲口中要妹妹学习的好姐姐。如今,一朝身份翻转,她便成了要像好妹妹学习的姐姐。 父亲,当真是一如既往的势利。 崔时音也是和前世一般好命。明明已经偏离了前世的轨迹,却不想老天爷反而给了她前世更高的位置,更大的荣耀。 崔时宁愈想,心绪愈是不宁。等回到府上,见陶宗仪架上马车又要往法正寺去时,心里没由来的怒火。 命人勒住他的马车。 陶宗仪一脸不耐烦地掀开车帘,“我看谁敢拦住马车!” 见是自己的妻子,眼中染上寒意和厌烦。 “你又要怎样?!” 陶宗仪已不是一日如此厌恶她了。但此刻崔时宁接触到他夸张厌恶的表情,才发现她亦是厌烦这个男人的。一事无成,自作深情,矫揉造作,令人倒尽胃口。厌烦正是因为这个男人,她才要喝那些又腥又苦的药。 为何她重生之后,会执着于跟崔时音抢他呢? 现在想想,或是不甘心吧!不甘心原本处处不如自己的人过得比自己好。 真是不值当!崔时宁心内轻嗤一声,想道。 如此想了,崔时宁也歇了拦他的兴致,直接转身回了府内。 她异常的举动让陶宗仪一愣,驾着马车的下人也是二丈摸不着头脑。 少夫人怎么不跟公子吵了? 陶宗仪亦是不解,也无心探究她的变化。于是,又继续命人赶着马车往法正寺去。 这几日,他时常会跟躲在法正寺消遣的崔叔父一起下棋闲谈。 在洛城发生惊变之时,被人腹诽天生好命的崔时音在奋力挣脱铺天盖地的追捕。 她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为皇后。不过,便是她知道也只会觉得是麻烦和束缚。 自崔时音等人从禾城逃离后,追捕从未停过。反而在近几日愈烈。 边漠又距离甚远,身边的文齐又受了伤。果然,要通过陆路到达边漠,只怕未到半路就会被人捕捉。 正等崔时音几人正在商议是否要冒险搭乘船只回边漠时,在芦苇荡中,忽然传来几声微弱的求救声。 李湛立刻示意他们将火堆熄灭,带着人悄无声息的往出声的方向去。 过了许久,才匆匆归来。 身后还一瘸一拐的跟着一个浑身湿透,满脸泥灰的女人。 崔时音担忧的看着来人。 李湛上前揽住她的削肩,轻声道:“她是金红的女儿,金红临死前求我们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 崔时音了然。 她对付尔情的遭遇颇为同情,也敬佩金红为了女儿孤注一掷的慈母之心。 于是,主动问,“她愿意跟我们去边漠吗?” 寒风吹过,李湛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才有空回答。 “她有地方去,金红在江州有个亲妹妹,嫁的人就是在船坞处做事,还做着海外的勾当。明日我们往南走,经过江州,坐船到泉港去,看看能不能联系到母亲的船队。” 崔时音闲来时虽涉及过地理图志,但到底不如李湛熟悉,见他有理有条的安排好路线,自无异议。 夜色已深,众人连日奔波劳累,除了放哨的,其他人早已就地睡着。 付尔情听着四周的蛙鸣和虫鸟声,心中来回想着母亲带着她逃命,为了护她身亡的场景。 这是她们母女相伴时间最长久的时候,也是最绝望悲痛的时刻。 泪水缓缓从脸颊滑落至泥土中。母亲已经死了,付尔情不想再麻烦他人,默默的忍住抽泣声,用手轻轻擦拭着泪水。 崔时音睡的地方离付尔情并不远,加之,今夜她也亦是辗转反侧,故而借着月光,就能轻易看到付尔情轻微抖动的身子。 静静地看了一会,见她缓缓平复下来。 心中微叹,既经丧母之痛又要历逃亡之苦,对于一个刚出闺阁的姑娘来说,是想象不到的。 寒风微过,即便是盛夏,崔时音还是觉得夜凉。 紧了紧李湛给他披上的外袍,又瞧见付尔情在寒风中缩成一团。犹豫片刻,想要起身。 一旁的李湛翻身用手环住她的腰,一股热意瞬间让她的身子暖和起来。 “不要把身上的外袍给她。” 崔时音回头,月光下李湛俊朗的外表更具魅力。至少让她多瞧了几眼。 看她回过头直盯着自己,李湛再次强调,“我的衣物只给你用。” 崔时音听到这话,气笑了。 没好声气的说,“谁说要你的衣服了。” 说罢,披着外袍起身从包裹中取出两件披风,轻轻的盖在了碧桃和付尔情身上。 付尔情身子微微一顿。 崔时音也未多说些什么,轻轻说:“早些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翌日,一行人分散着进入了江州。 江州与禾城不同,禾城河流纵横,但多为大江的支系小水脉。而江州就位于大江旁。 所以船坞业发达,商贸繁荣。南北货物多汇集于此,人员相较于禾城更为庞杂。 李湛等人进入江州后,犹如鱼入汪洋,除非将江州禁严,不然决然轻易找不到他们。 因而跟着来搜捕的人,很快就失去了目标,只能悻悻的往江州府衙去,寄希望府衙的人能帮忙搜捕。 第93章 崔时音等人按照金红给的地址寻到了她的妹妹,只是其中因为居住的地…… 崔时音等人按照金红给的地址寻到了她的妹妹,只是其中因为居住的地方搬迁,多费了一番波折。 金红妹妹江翠刚见到崔时音一行人时,极为警惕,只隔着门与她们问话。 当付尔情流着泪喊了一声小姨后,才将门打开一条缝让她们进来。 金红妹妹住的比崔时音想象中的差一些,三间屋子,再加一个破败的小院子。屋子里头也没什么像样的木凳桌椅,破罐破网被随意的堆在角落。 江翠将她们请进屋,粗瓷碗中放了碎茶沫子,倒了烧开的水,递到桌前。 “一些粗茶,不要嫌弃。” 崔时音笑道,“我们刚好口渴了,怎会嫌弃。” 说罢,轻啜了一口茶水。 好苦! 见她苦得皱起眉头,江翠笑了笑。 崔时音将付尔情送到了江翠家中,就预备告别离开。 付尔情拉住她的袖子,恳求,“崔姐姐,能不能等我一会,我跟小姨说完话就来。” 崔时音哑然,看了看周围的李家护卫,问:“你要跟着我们一起走?” “我想跟着你们一起走,我不会拖累你们的。我知道你们要走海路,我小姨家里有门路可以绕过官府弄一条船来。等会我有办法让小姨答应下来。” 付尔情手指绞着衣角,紧张的望着她。 崔时音望了望正往这边张望的江翠,她们确实需要一条船。 “你跟着我们未必能得生。官府追捕我们要比追捕你更上心。” 然而,付尔情已经下定决心要跟着崔时音走。崔时音已与她讲明利害,见她坚持,便不再多言。 在崔时音等人离开屋内后。 江翠仔细打量了付尔情,问道:“方才你叫我小姨,想必你就是我姐姐的孩子?” 付尔情紧张地从袖中掏出一张手帕来,上头绣着一团蓝白的东西,不知是何物。 “这是母亲让我给小姨您看的东西,说你看了这个自然晓得。” 江翠接过手帕,轻轻抚摸,“这是我绣的海鳅。那时我跟你外祖父到海上捕鱼时瞧见了海鳅,你母亲没见过。我就把海鳅绣到手帕上,当礼物送给了她。这么多年了,想不到她还保存着。” “母亲她一直念着你,跟我说过小姨。” 提起金红,付尔情的眼神黯淡。 江翠见她如此模样,意识到不妙,追问,“你母亲现在如何?” 付尔情未语泪先流,“母亲……母亲她……前几天仙去了。” “怎会如此?!”江翠怔愣住,“她虽好久不曾跟我联系,但每次必会送一些东西给我们。她不是说过的好好的吗?怎么会……” “她是护着我被人害死的!”付尔情满腔的恨意。“其中一人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江翠眼眶含泪,嘴唇哆嗦着。 “骗子,她原是跟我说谎。” 两人抱头痛哭了一场。江翠擦擦眼泪,才道:“好孩子,一路上委屈你了。你既来到小姨这边,小姨家里虽然拿不出好东西来,但也不会亏待你的。你小姨父他带着你两个兄弟在江面上帮人运送货物,已经去了几天了,估摸着今天就会回来。等他们回来了,再去帮你母亲收敛骸骨。不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外面。” 说到后头,江翠又不免哽咽起来。 付尔情抹着泪,强抑制住悲痛,说:“小姨,不用大费周章。我和母亲尚在被人追杀,若你们去了那里只怕会受牵连。当时为免母亲遗体被侮辱,我和我的朋友已经将她安葬了。” “是你外面那群朋友?” “正是!” 付尔情见江翠对她的关心似乎不作假,便将自己想和朋友借一条船的事情与她说了。江翠听后果然没有犹豫很久,点头只说等她丈夫回来再说。 付尔情以为事情已基本定下,便安心邀崔时音等人先坐下。 崔时音犹豫片刻,又见李湛与他们分开走,打探消息还未见人影。就半推半就间坐了下来。 只是到底不放心,命人盯紧了江翠。 江翠并无异动,热情的招待着她们。 一盏茶的功夫,江翠的丈夫和儿子们,乘着夜色匆匆赶回了家中。 “婆娘!今日大发了!遇到个好主顾,还网了一堆鱼。” 见到屋内一群陌生人,话*音渐息,提着网和桶的手微微一顿。 “当家的,这是我姐姐的孩子和她的朋友。”江翠立马站起来自然的接过为首粗黑男子手上的木桶,介绍道。 粗黑男子愣了愣神,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江翠连忙将他拉到一旁,仔细将事情原委道出。 旁边听到母亲要将家里的钱拿去父亲好友那里疏通门路租一条船,二儿子余河颇为不乐意,开口道:“娘,这可是家里攒着给我买成亲之后买船的钱。” 江翠瞪了他一眼,“这钱本就是你姨妈给的!那些年要不是你姨妈是不是帮衬,咱们能在江州立足嘛!老二咱不能忘本!” 余河撇了撇嘴,他娘就是太老实了。 他们一家都没见过姨妈,能有多少情分。要是姨妈真的帮过他们,他们一家怎会还在江面上卖苦力谋生。 “好了!老二你不要聒噪。家里能在江州有个两三间的小屋和一条船,离不开你姨妈的帮扶,咋们虽然穷,但也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你买船的钱,以后我砸锅卖铁也会给你凑齐。”江翠丈夫余年沉声道。 崔时音见他们一家子商议好了,颇为歉意,“此事麻烦伯父伯母了。里头的一应费用我们都会付的。只要您能帮我们尽快找到船。” 余年等人不愿接受钱,来回推拒。崔时音见状,便暂时收回,想着等会走的时候让付尔情偷偷塞给他们。 知道崔时音等人急需用船,余年也不耽误事。带着大儿和崔时音派出的一名护卫,就寻以前在海面上混的老兄弟去了。 他们的手里有一些不上官面的船可直达泉港,只要钱够。 崔时音等人将文齐安置好,命人去与李湛接头,自己与付尔情则在屋内等候,浑然不觉有个人在夜色中偷溜出门。 江翠倒是注意到自家二儿子出门了,但见他往隔壁巷子走,便以为他是到隔壁即将要议亲的那户人家去送鱼,也没有过多注意。 在崔时音等候之际,李湛等人竟意外之中与边漠接上了头。 恰好青锋夫人得知崔时音封后的消息,立马派人沿海路出发,到达了江州。 李湛实则在进入江州就看到了张贴的布告。 看着上头明晃晃的黑字,脸色黑沉,随后冷笑一声。 “也只配躲在背后使阴招。” 强咽下心中躁郁,就听到有人汇报江州衙门派人往一处方向去了。 李湛顿觉不妙,立马带着人马顺着小路,往江翠家中飞奔而去。 崔时音在江翠家中亦觉心绪不宁,环顾四周,忽然问:“江伯母,您家二公子呢?” 江翠愣了愣,“他刚刚去给隔壁家的未婚妻送鱼了,现在还没回来。” 崔时音眉心一跳,当机立断,立马与付尔情扶着文齐离开了江家。 江翠一时手足无措,跟在身后反复说,“尔情,你兄弟他心不坏,只是去送鱼了,不会做别的。” 付尔情此刻紧张至极,听到江翠的话,边走边忍不住道:“不如姨妈你去隔壁看看他在不在?” 江翠连声应是,慌里慌张跑到隔壁去查看。 趁着这会功夫,崔时音两人已经扶着文齐往巷子外跑了。 在行至街头的桥面上时,一丛丛火光靠近,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 崔时音左右环顾,觑见桥底下有条乌篷船。在夜色中若不仔细看,寻常注意不到。于是就连扶带拉的和付尔情把文齐弄船上。 不一会儿,桥面骤然响起喧闹声,直奔三人来的方向去。 三人屏气凝神,等脚步声渐渐远去,才长舒一口气。跌跌撞撞从乌篷船上爬出来跑向巷子中。 听着远方的嘈杂声,崔时音迎面撞入了硬热的胸膛中,一双手臂紧紧的搂住她的腰将她带至一旁。 崔时音慌张抬头,缓和了眉眼。 “你怎么来了?他们刚刚寻到我们了,咱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李湛点点头,“我母亲派人来接我们了,现在我们就去码头,坐船回边漠。” 崔时音拉住他的袖子,焦急道,“我已经吩咐人跟着余家父子去寻船了,他们怎么办?!” 李湛此刻也不好详说,只道:“莫怕,已经有人去联系他们了。” 几人顺着小巷来到码头,一条大船已经停靠在了岸边。 另一厢,余河低三下气的引着官府的人到家中,打开屋门,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大人,小的发誓,那一伙人一定是偷偷得到消息跑掉了!” 领头的官差阴沉着脸,吩咐其余人在屋内四处搜查。 桶里的鱼被踢翻,衣柜里面的衣服全都被翻出来,就连鸡圈里面的鸡也被惊得飞腾。 周围一片寂静,邻居家里的灯快速熄灭,生怕惹祸上身。 江翠听到动静还想跑回家去,被着急的邻居连忙拉住,低声劝说。 “余家的,官府里的人哪是那么好对付的,你要是跑回家去,且不是正好撞枪口上。一个藏匿罪犯的罪名可比谎报消息更严重。人是你家二小子引过来的,你好歹想想你家其他人。” 江翠闻言,渐渐安息下来,只趴着窗户静静地看着家门外巷子的方向,祈祷余家父子不要此时回来。 幸而,李湛办事向来靠谱。 他已经提前把消息透露给了余家父子,余家父子并未在此刻回家,而是选择在朋友家中待了一夜。 第二日才姗姗回家。 回家之后,屋内已经杂乱不堪,江翠正一脸愁意的收拾着东西。 见到父子两平安归来,欢喜不已。 余家父子将事情的原委一一说出,又低声提到付尔情已经跟着崔时音等人离开了,还给了一大包银子给他们,说给他们添麻烦了。 江翠眼中含泪,想起二儿子因为谎报消息被揍了一顿,还瘫在床上不能起身,又羞又恼。 余父看出妻子的心思,安慰道:“他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以后把他分出去吧,咱们也管不了多少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全文完结】 第94章 洛城,新皇登基已有月余。 皇位更迭所带来的腥风血雨,…… 洛城,新皇登基已有月余。 皇位更迭所带来的腥风血雨,渐渐平息下来。朝臣们也恢复了往日的早朝。 崔二叔在天蒙蒙亮时,便晨起洗漱穿好朝服。在一切妥当,临走之际,转身朝迷惺着睡眼的妻子说:“今日你再派人到城门口看看有没有江南那边的人过来。” “此事还要你说,我早就命人每日去打听了。” 说罢,崔叔母拧着眉,转身面向床内。 崔二叔见她颇为不耐,便知定是恼了他搅了她的清梦。 摇摇头,也不多言,匆匆坐上马车往皇宫方向去。 自崔时音封后以来,崔二叔就被刘济封为恩国公。官职待遇可谓一日千里,成为洛城人人羡慕的对象。 但崔二叔在花团锦簇之中只觉胆战心惊。 富贵来的猝不及防,已超出他所能承受的范围。国公府的头衔对他来说更像裹着糖衣的慢性毒药,仰头吞下,不知何时会毒发。 带着满腔的愁绪,崔二叔便想如往常一般板着脸行至殿中的角落老位置。 只是他刚进来就迈不动脚,殿中大半的人都在与他见礼,打招呼。 便是之前对他淡漠的几位大人,也面带笑意的称呼他,“恩国公。” 诡异的悬殊,让崔二叔头皮发麻。 这也不怪他,以往他在朝中份量不重,加之为人耿直清廉,与旁的同僚道不同,自然冷待惯了。先前刚刚被封为国公后,就因受不住蜂拥的宾客,找了个身体有恙的借口,闭门谢客,跑到寺庙躲清闲去了。 如今乍一见到淡漠的人露出如沐春风般的表情,自然觉得发憷。 僵着笑脸短暂的寒暄过后,随着磬鼓声响起,朝臣各归其位。 刘济端坐于龙椅之上,庄严润泽的垂旒遮住了他的脸。 崔二叔借着跟朝臣行跪拜礼起身之际,抬起眼不经意间扫了上头一眼。 当今圣上与贺兰亭,简直判若两人。 一个病弱内敛,一个锋芒锐利。 刘济端坐于高台之上,自然察觉到崔二叔的动作。只是此时,他并没有往日的包容。 实则今早在听到崔时音跟着李湛跑了的消息后,这位新皇的脸色便一直不好。周围侍候的人饶是再小心谨慎,也被发作了好几人。 “今早边漠传来捷报,李家率领军民击退了戎族,傅大人提议封赏青锋夫人为忠贞侯。不知诸位爱卿什么看法?” 底下的朝臣一时哑然。 谁不知李家与这位有夺妻之仇,若是普通的妻子也就罢了,可是这位把人封为皇后,明摆着是念念不忘。 现傅中书提出要封赏李家,也不知是否出于公心。毕竟谁不知他与李家以前是姻亲关系呢。 见底下的朝臣纷纷低着头,刘济扯了扯嘴角,望向同样低着不语的崔二叔,问:“恩国公觉得如何?” 崔二叔心中一紧,小心翼翼回道:“边关大捷,此为天佑我朝!李家……李家守卫边疆,实是劳苦功高。朝中为彰威德,不若封赏有功之臣。” 此话一落地,满殿鸦雀无声。 就在有人度着圣上的意思,想要跳将出来反对时,却听得上头的那位圣上轻笑一声,连忙复又低着头。 崔二叔听到笑声,不由得头皮发紧。 好在上头那位将话抛给了另外一个低调的人。 “临江王觉得如何?” 临江王没料到新皇会注意到他,快速出列,低头恭敬道:“臣以为李家虽为功臣,但也有跋扈之处。” 说罢,抬头上前一步,“陛下,臣要弹劾一人!” 话语铿锵有力,朝臣们以目相对,想瞧瞧这位新朝中日渐边缘化的王爷想说什么。 “你要弹劾谁?”刘济意味深长问。 “臣要弹劾李湛与奸党同谋,挟持皇后!” 崔二叔当即厉声喝道:“此为谣言!李湛已死,如何挟持皇后?!” 临江王脸色不变,“恩国公这几日紧守门户,竟不知李湛不仅未死,还坐船挟持皇后奔逃回了边漠。不然你以为火烧戎族王帐的是谁?” 崔二叔确实月余没有收到崔时音的消息,其实他并不知,崔时音到了边漠后,就一直在尝试与他们联系,只是被暗中盯着的人截断了。 “临江王,你有何证据说李湛挟持了皇后?” 在崔二叔准备撸起袖子,跟临江王好好辩驳之际,傅隽淡淡问道。 临江王微微一晒,“不是挟持,那皇后为何会出现在边漠。” 崔二叔经历多年,知道此话就是个陷阱。若是承认了,那李湛就要定挟持之罪,若是不承认那崔时音就要被披上与人私奔的名头。 名义上的一国之母染上这样的名头,岂不是天大的祸事和笑话。 就连当今圣上只怕也少不得丢脸。 竖子不当人!什么破国公!谁愿当谁当去! 崔二叔想到此处,二话不说,红着眼几步上前,拿着笏板就朝临江王挥去。 临江王没料到他竟会在大朝会上动手,躲闪不及,竟被砸到了额角。 摸着额头上的血,也恼恨至极,顾不得这位以前是自己所追求人的亲叔父,伸手去推。 如此一来,双方有来有往。殿中劝架的,拉架的闹成一团。哪还有庄严肃穆的样子。 刘济看着底下乱成一锅粥,额头青筋冒出。 “来人!把他们拉开!” 见圣上动了怒气,临江王和崔二叔才偃旗息鼓,渐渐平息。 刘济冷冷的扫视了底下两人,“两位是朝廷重臣,可不是街头的卖艺人。在朝会之中尚能动手,莫非两位以为自己是天授之人,能凌驾于朕之上吗?!” 天子一怒,众臣皆跪伏在地。 “恩国公!” “微臣在。”崔二叔低头回应。 “李贼挟持皇后已为事实,谅你事先不知,且记着你御前失仪的错处,国公之位降为侯爵。翌日,你便跟着王岩大都督的大军到边漠将皇后救回来吧。皇后回不来,你也不要回来了。” 殿中昂首挺肚的王岩听到突如其来的指派,神色一凝,十分不情愿。 自己有拥立之功,何苦要千里迢迢带着大军到边漠去打仗。军伍之人最是晓得自己对手的实力。 李家能将朝廷一直头疼的戎族给消灭的七七八八,就不是一个好啃的骨头,况且还要对手的地盘上作战,岂不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陛下。”王岩匆匆开口,想要委婉的提示此行动的劣势,但刘济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此为军令!希望王卿能尽快将李贼剿灭。” 说罢,宣布退朝。 显然这又是当今圣上的一次独断专行。 大朝会因为这场闹剧,最终还是稀里糊涂的结束了。但作为罪魁祸首,崔二叔新鲜到手的恩国公被降为恩国侯。 并且被任命为前往边漠与李逆谈判,接回皇后的使节。 至于临江王则被不痛不痒的禁足在府一月。 有些政治敏感的人也嗅到了当今圣上在李家事以及对军权上的态度。 许是通过宫变重新取回皇位,这位陛下格外接受不了任何威胁或制约他的力量。 此种性格倒是与上一位类似。 崔时音已随李湛回边漠已有月余,期间她也知晓了刘济执意将她封后的敕令,以及他冲冠一怒为红颜命大将率军要将李家剿灭的消息。 旁人只觉艳羡,但她只觉讽刺和厌恶。 于她来说,刘济实乃小人之心。种种行境看似是给了她无上的恩宠,但这种恩宠是强加给她的无限祸源。 他只凭着自己心意办事,却无视了她本人所应该有的意见。 李湛听到了消息,匆匆从军营赶回来。 一进屋门,上下观察了一下她的神情。见她神色舒然,并无异处。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到崔时音面前。 “猜猜这是谁的来信?” 崔时音接过书信,欢喜道:“莫不是叔父那边的消息?” “是,除了这条之外。还有一则好消息。”李湛今日神态飞扬,黑漆的眼中泛出说不出的快活。 崔时音已经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书信。 “大军晔变?!叔父他们一家都被接出来正在来边漠的路上!此事可是真的?” 崔时音见到这两则消息,惊喜万分,但又不敢相信,连忙追问李湛。 李湛亦是大笑,“岂能有假。刘济作茧自缚,逼得他的祖母贺兰太后发动宫变,想要废黜他的皇帝之位。他的大将王岩也在行军途中听到消息带着大军叛变了。如今他被围在洛城,寸步难行。我也是趁着这个时机命人先将叔母等人救出。” “那叔父呢?”崔时音急问。 “不要怕!王岩此时不敢得罪李家,叔父亦被救出。”李湛笑着回道。 崔时音确认叔父一家安全后,仰头问:“洛城局势乱成一团,难道夫人和你就在边漠按兵不动?” 听到她的话语,李湛低身按住她的肩膀,眼中含笑,“母亲已下令,兵发洛城,剿灭叛党!时音,我已迫不及待的想与你成亲。等叔父一家一到,咱们就把婚事办了。” 崔时音望着李湛洋溢着喜悦的眸子,点点头,事情总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原本未圆满的也该迎来圆满了。 —— 天启元年。 崔时音与李湛大婚,广发请柬,邀请宾客。崔时音一入李家,并未立即生育儿女,而是被青锋夫人授予了动员管理城内妇女老幼为大军开拨备好衣物等后备物资的权力。 天启二年,困守于洛城皇宫之中的刘济虽将宫变镇压下去,但皇城还是被王岩的军队所破。 刘济在城破之际放火自焚,晋安长公主吞药自杀。王岩大军占领洛城称帝,将拥立刘济的残余抵抗势力全部诛杀,包括又一次调转墙头想要屈膝的贺兰家。 各地势力纷纷自立,宣布讨王逆,王岩大败出逃。 洛城在战火当中屡经波折,余下人口十不存一,有势力的人家早在王岩大败之际跟着逃出了洛城。 其中就包括了崔家和陶家,原本他们打着崔时音之亲的名头想要到边漠去。但谁知乱世之中,人人疲于奔命,生死面前,谁还会管往后如何。 于是,不过几日,崔时音就得到崔父崔母等人去世的消息,最后只剩下崔家大嫂生下的女儿,和陶家一并被人救了下来,到了边漠。 崔时音听到之后,并未说些什么。 倒是崔二叔不忍心,给了一些钱财和衣物给他们,其余的也没多给。 种因得果。但凡这里面有个人对当时无依的崔时音能多一些关照,也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天启六年,李湛带领李家军先后吞并其余势力。 天启七年,青锋夫人称帝,建立新朝,号景。立李湛为太子,封崔家女,崔时音为太子妃。 同年,崔时音诞下长子,李湛大喜。 又几年,经过一番统治者的励精图治和修养生息,天下大定。 ——全文完——【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