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颗蛋》
第1章 楔子
天色泛青,烟雨霏霏,风卷珠帘,发出泠泠声,裹挟着烟岚云岫。
珠帘内少年身着皤然色衣衫,腰间别了一块泛着微微润色的软玉,墨色长发单用一根白玉簪挽着,低头抚弄着琴弦。
天空中乌云逐渐密集在一起,殷殷雷声,风愈来愈大,珠帘碰撞伶仃作响。少年微抿的薄唇勾起了一丝笑意,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沉吟道:“美酒配佳肴,可这只有美酒却无佳肴,”顿了顿,目光落在身旁的蛋上,“从未尝过龙蛋的味道,不知滋味如何。”
原本安安稳稳躺在少年身旁的蛋硬生生地打了几个寒颤,抖了几下。少年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伸出修长的手,放在龙蛋上轻轻抚摸,“听说孩子未出生时,听些美妙的曲子待出生时容貌定会俊美,味道也是极美的,不知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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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言,西海神君与青芜上仙早前恩爱无比,便将青芜上仙取了进门。却没想到,过了几万年,这肚子也没个动静……这西海神君急得只好弯着腰去找太上老君讨些仙丹,没想到这太上老君心也够黑,硬是要老神君身上的三片龙鳞才愿意相赠。没办法,老神君只好咬着牙硬生生地从身上拔下三片龙鳞。
不久后,青芜上仙便被诊出喜脉。可这一怀便是上千年,没想到生下来却是个龙蛋!
说到这龙蛋,可谓是宝中宝,乃是龙族血脉中的正统,生来便已为仙,拥有灵力万年难得一遇啊!西海神君高兴地送了好多些珍宝给老太君,老太君受宠若惊。
没成想,这颗龙蛋却被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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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不过午时,已是黑压压一片。少年喃喃道:“这次许是吃不了了。”说着,将身旁不过手一般大的龙蛋收入了宽长的袖摆中。
漆黑的天空中传来一声怒吼:“快将我儿还我!”震耳欲聋。
少年并不为所动,只是平静的看着远方,突然笑了起来,“我不过是想要吃个蛋而已,哪得西海神君你老人家劳师动众?难不成是怕我嫌弃味道不好?”
“你吃的可是龙蛋!”
少年挑眉,原本满是笑意的眉目突然冷了下来,沉沉地道:“龙蛋怎么了?我要吃的就是龙蛋。”
“你……你……”老神君被少年一番话气得语噎,“来人,将他拿下!”
“你那些虾兵蟹将若真是能拿得下我,我又如何轻易盗取得了这颗龙蛋呢?”他自斟自酌。
面前的少年,虽面貌稚嫩,但所说的话却无半分夸张,面对众多虾兵蟹将,竟如此从容也无半分矫作。那凌然气势,让西海神君诧异,“你究竟是谁,为何闯我龙宫偷我龙蛋?!”
少年并未理会,只是将手伸进了衣袖内,老神君的心紧了紧,“倘若你将我儿安然稳妥地交还于我,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少年伸进衣袖的手明显的顿了顿,“已经碎了。”
手慢慢从衣袖中抽出,修长莹白的指尖沾了几片破碎的龙蛋壳,宽大温暖的掌心中安安稳稳地躺着一条蜷缩成巴掌大的小青龙。
小青龙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睁开了眼,突然张开嘴嘻嘻哈哈地笑了。慢悠悠地踉踉跄跄站了起来,鼓足了劲纵身一跃飞到了少年的肩上,而后又开心地笑了。
西海神君喜悦又诧异地看着这一幕,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少年静静地看着小青龙,眸中透露着柔光。
小青龙扭动着身体,哼哼唧唧地站稳了,慢慢向前走去。
见小龙对自己如此欢喜,少年看着老神君淡淡道:“神君若是答应在下一件事,在下便将……”
脖子上猛地一阵刺痛,没想到小青龙竟然勾住他脖子就是一口。少年和在场的老神君怔了怔,少年嘴角擒上一丝笑意,悠悠道:“神君,不知这桩婚事作不作数?”
老神君瞪着他:“她不过才刚出生,哪里知道什么,怎可作数!”
“不管作数与否,这誓约可就是定下了。”少年说。
将肩膀上的小青龙取了下来,悠悠地踱步到老神君面前,将小青龙安妥地交还给了神君,“在下胥络,见过西海神君。”
西海神君为人崇尚安稳,能不生事就不生事,能得饶人处且饶人便饶人。既然胥络已经将他儿安然无恙地归还与他,他也不与他麻烦,毕竟他是个有风度的神君。如此想着,他哼了一声以示自己的威严,一甩长袖潇洒地乘风而去。
乌云缓缓褪去,天色渐渐转晴,风轻云淡。少年丝毫未动,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收起了腰,看着天外早已看不见的人影,眼角微微勾起了弧度,嘴角带着丝丝笑意,眼神中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沧桑。
等一颗蛋长大成鲜衣怒马的少年约莫不过只需经过沧海变桑田,桑田变沧海,沧海再变成桑田,桑田再变成沧海的六六三十六道来回转化即可。伴随着沧海桑田的转化,老神君早就遗忘了当年的那茬事儿,哪里还放在心上。
四海八荒,人人皆知,这西海神君膝下只有一女,名为茵陈。神君和青芜上仙都将她宝贝得紧,当成心肝儿、甜蜜饯儿般得给宠着,就连取个名也眼巴巴地跑到九重天上去请司命给好好算个。恰巧那几日司命他老人家对药理方面兴致勃勃,一头扎在医书中,心无旁骛。正好那日摘抄医书到那里,习惯性地念叨了出来:“茵陈。”哪知老神君很是中意这个名字,满是欢喜地离开了。
尽管小茵陈生来为神祇可也要经历天劫,渡仙需历情劫,渡神需历雷霆之劫。等到茵陈长到最好看的一万八千岁时,老神君开始为她的婚事担忧,身旁的老奴悄悄地提了个醒。“殿下的仙劫尚未历,不如乘此机会让殿下明白一点男女之情……”
老神君思来想去觉得此法极妙,隔天就将自己珍藏多年的桃花酿送给了司命星君,指望着他能为自己的孩儿写个生别离的爱情故事,最好能让她知晓世间的爱恨。司命老儿抱着酒坛爱不释手连连答应,当晚大笔一挥一鼓作气写了足足的十本书的分量,时而伴随着一两声阴恻恻的笑声……
今日两更,之后每两天一更。七月十五以后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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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第2章 阿寻
茵陈一千岁的时候初化人形,彼时刚收起龙尾,按照人类的说法,约莫人类刚过完周岁的孩子。安稳躺在青芜上仙的怀里,任由谁来逗她都伸出小肉手互相拍掌,咯咯地笑着,手腕上的铃铛伴随着摇动发出银铃的声响。
这次生宴西海神君宴请了众多神仙,其中包括初初上任的东海神君。说到这新上任的东海神君桑淮,原是老东海神君的三子,按照嫡长子承仙位的顺序,本是轮不到他的。谁知他出生竟也是抱蛋而生,老东海神君打小就喜欢他喜欢得紧,再加上他自小伶俐,老东海神君一高兴索性也将君位传给了他。
如今他也不过万把岁,应西海神君之邀前来贺宴。不过刚上位,所识得的仙人也少之甚少,见大家都去向青芜上仙贺喜。思索了片刻,觉得自己于情于理应该也要去贺上一贺才对。
桑淮一身霜色长衫,缓步上前,做足了礼数。几句问候道喜后注意到了青芜怀中的茵陈,初化人形,像个会蠕动的小肉团一样,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茵陈的小肉脸。收手时,没成想茵陈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放在脸上使劲地嗅闻,边闻边傻憨憨地笑着。
桑淮愣了愣,一直到回去后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袖口上洒了几滴桃花酿。从那以后,桑淮的身上都会有意无意地带着一点桃花酿的醇香,因此茵陈打小就特别粘他。
记得有一次桑淮去西海神宫中做客,当时茵陈还只是咿呀学语,桑淮只是在桌上随口戏谑:“若是那么喜爱风止酿的桃花酿,不如随我一起回宫。”可没想到茵陈口齿不利索,那一双小腿跑得比谁都利索,真的随桑淮回去了。自那日起,茵陈总是跑到东海去蹭他的酒,而桑淮也乐着她来找他,陪他解解闷。
一来二往,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万多年。茵陈像往常一样去了东海,不过这次不是来蹭桃花酿的,她这次来是有正儿八经的事要和桑淮商量的。
到了宫门口茵陈来回踱着步,徘徊着,犹豫要不要告诉桑淮她刚刚遇到的棘手的问题。按照他的性格,他定然会嘲弄她一番,可若是不告诉他,她又能找谁去商量。数了数,似乎自己认识的人里除了桑淮就无其他了。一来二去,茵陈觉得还是有必要宁可被桑淮嘲笑,也要去找他问一问,毕竟这是有关她整个西海的声誉的。
刚准备抬脚,宫门口的侍卫可能见到茵陈一直在这里徘徊而迟迟不进,忍不住上前问:“殿下可是来找神君的?”
茵陈兀自颔首。
“回禀殿下,神君这几日被九重天上的太白星君邀去南极下棋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侍卫一脸地刚正不阿,完全没有注意到茵陈脸上的风云巨变。
茵陈哆嗦地问:“去几日了?”
“这几日方去。”
素闻太白星君除了炼制丹药以外,唯一的兴趣就是找人下棋,可棋艺不精,却定要下赢才肯放走对手。桑淮的棋艺她不清楚,但是来回南极那边也要半月。
茵陈想了想不如写封信留下来给他,施施然前往桑淮的书房去找纸和笔。茵陈心神不定地一直走着,等回过神时眼前却是一间小屋,上面并没有牌匾。“咦,怎么来到这了,柴房嘛?”茵陈纳闷着,却依旧缓缓地推开了黑木门。
里面黑压压一片,像是黑幕沉下来一般,眼前的黑暗似是通往着远方,没有尽头。茵陈被这绵长的黑暗吸引住,忍不住迈开步伐向前。
渐渐被黑暗所吞噬,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听见了“咯”地一声,接着身体迅速下落。一系列地事情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的,当时脑中一片空白,已经忘了那些诀是怎么捏的了,等狠狠地落在地上时,她才反应过来。使劲摸着摔得快粉碎的滚烫烫的屁股,感觉像是被灼伤了一样。
过了半晌才缓过劲开始打量周围,四处昏昏暗暗,眼前有个巨大的水帘阻隔着去路。虽然距离自己很近,伸出手就能触摸,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水滴溅到脸上。许是……
茵陈谨慎地伸出手,所及之处并未感到水的冰凉,微微诧异却又更加笃定心中的猜测:“果真是结界。”
“这是桑淮设的?”疑惑地看着自己穿透过去的手指。
她和桑淮同是抱蛋而生,是万年难遇的,可她和桑淮却有很多不同。比如她千岁时初化人形,而桑淮千岁时已经会熟背《大乘妙法莲华经》。她从小就智不如人,就连其他普通的公主也不如。但她和桑淮却有一个共通点,就是桑淮设的结界即使再牢固,对于她来说形同虚设。同样,她设的结界对于桑淮来说亦如是。
诚然,这个发现她可是付出了血的代价。都说是喝酒误事喝酒误事,果不其然,那日如寻常一般来到桑淮宫中喝点桃花酿,不过是稍微烈了些,自己又稍许贪杯了,整个人都迷迷瞪瞪的。遣开宫娥,自己摇摇晃晃地一不小心误入了桑淮的后园。
彼时,天上明月东升,朗月皎皎,清寒的余晖笼罩着眼前的一汪清池,池上升起冉冉的雾气。茵陈觉得浑身热的慌,在心中抵触了一下,忍不住设了个结界,和着树影解着罗衫。
池边的山兰花开的正好,芳香馥郁,突然静谧的月色下里传来衣服的窸窣声。虽然有些微醉,但神识还是清醒的,睁开眼定定地看向不远处。桑淮手持扇子,脸庞升起两朵祥云神色不自然地看着她:“你不是回去了吗?”
“太热了洗会澡。”不假思索的回答了他,等说完才发现整件事不对,急忙说:“你出去!把头转过去,赶紧转过去呀!”
桑淮玩味一笑:“你从小到大我什么没见过,嗯哼?”虽说如此还是转了过去,茵陈正准备起身,桑淮又出声吓得她又慌忙地一把钻进水里,“况且你如此这般,只露出个脖颈,我哪里看得到什么。”
从此这个筹码一直被桑淮拿来威胁她,不过她也一直抓着桑淮的把柄。当时她衣衫不整慌乱地从后园离开,恰巧被夙妺仙子看到,狠狠一跺脚转身走了。这个夙妺是桑淮新看上的仙子,品阶不高性子却孤傲得很,桑淮费了十足的劲好不容易有些进展,结果被她这么一搅给黄了。
桑淮自称是整个四海八荒最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神仙,不管是在明地里还是暗地里爱慕他的仙子、宫娥数不胜数,如今却败在了夙妺上,说出去难免是个笑话。于是,茵陈和桑淮双方都手握对方把柄并达成了和平的协议。
想起这件年岁有些久远的事,茵陈不禁扶额长叹:真是年少无知,年少无知啊。当时若是随便捏个诀便可幻化成池边开得郁郁葱葱如同荷花般的山兰花,伴随着朦胧的雾气隐秘其中。不过看着眼前宽大的水帘,茵陈想着里面定然有着桑淮不可告人的秘密,进去看看,毕竟多个威胁他的把柄也无伤大雅。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在水帘前踌躇了一阵,终是没忍住还是摸索了一下身上所有的防身法器。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在如果在她身上灵验了怎么办,可不成了三界笑柄。由衷的感叹了一下自己的机智,理了理裙边不徐不慢地穿过了水帘。
水帘内别是一派景象,怪石嶙峋,簇拥的优昙婆花开遍了整个洞,如浮云一般蔓延着爬上了附近的石壁,流水自高处流下,一弯曲觞流水,水声潺潺。四周放置着几颗明亮的夜明珠,在诺大的洞内依旧显得有些昏暗。凭借着敏锐的眼力,透过幽暗的光线看见不远处有两个人,而且是两个男人在对弈。
左边一个男子任凭她看不清模样,依旧能看出是谁;右边的男子神情模糊,身材颀长,穿着一身皤然色长袍,瞧着身影有几分熟识之感却叫不上名字。她托腮思索着,半晌后幡然醒悟,莫不是金屋藏娇一说?瞧二人如此熟识的模样,想必是认识许久了,又不曾向她说过。桑淮虽在三界中出了名的桃花命,却从未见过与哪个女子真正亲近过,难道夙妺只是一个幌子,只是为了隐藏他断袖的真相?
做了良久的心里挣扎,一方面为自己的发现所震惊,另一方面为了大局为重,怕坏了他的名声,以后见到自己难免尴尬,想了想,自己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默默地离开为好。
如此想着,小心翼翼地悄悄移向出口,恰巧一不小心踢到了一块小石子儿,又恰巧掉进了旁边的流水里,恰巧那边的水有点深,发出“咕咚”一声。在这么寂静的环境下,这声“咕咚”显得委实有些突兀,有些尴尬。
空气里传来淡淡的优昙婆花的香味,“阿寻?”
那声音有些低,却又像在哪里听过,悦之如同春日里乍然开放的冰冷扶桑花一般。
第3章 胥络
茵陈背脊一凉,不知晓这声“阿寻”是不是在问自己,索性装作没听见,迈开步伐准备继续往前走。
“茵陈?”且不论方才的阿寻是否在叫自己,这声“茵陈”却是铁铮铮地在问自己,心里有些发怵,饶是生生的僵硬在那。转身一拍脑袋,讪讪的笑着:“瞧我这眼力劲,竟没注意到桑淮你在这就要离开了。”觉得不妥,又补充,“怪我不识路,无意闯了进来。”
桑淮向她招了招手,意思是让她过来。茵陈站在原地思考着要不要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自己借机离开。又一想自己是有正事来找他的,倘若就这么走了岂不可惜?可方才门口那侍卫明明同自己说桑淮前几日刚应邀去九重天上寻太白星君去南极大帝处下棋来着,怎么会在这儿?
茵陈想了一通,向桑淮的方向走去,“方才在宫门口听闻你去南极大帝那地儿下棋去了?”
“早就回来了。”桑淮自宽大的袖口处伸出修长的手指,夹了一颗黑棋。
“那怎么没人告诉我?”茵陈问。
落下手中的黑子,头也不抬,“他们许是这几天不大愿见到你,落个清净。”
这么说她就不开心了,小声地在那嘀咕着以表自己的不满。桑淮瞥了她一眼,慢悠悠道:“他们最近眼神也不大好,我在考虑要不要换了他们。”
正欲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无意扫到桑淮对面的少年,一头墨黑色长发被随意地束起,面如皓月,眼角带着笑意,薄凉的唇,手执白子,指尖泛着微微亮光。少年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侧着头唇角含笑向茵陈颔首,茵陈愣了愣,兀自点了点头,依旧定定地看着少年。
茵陈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仿若相识了许久一般,即使自己并未见过他,可那份熟悉感却怎么也掩藏不了,在内心深处悸动着,让她久久不能移开目光。
“咳咳!”桑淮干咳了两声,她这才回过神,并未意识到方才自己失礼了,反倒疑惑地看向桑淮,以为他有什么事要说。
“你这么直愣愣地看着人家,莫不是看上了?”桑淮双手抱胸戏谑地说,“若是看上了,趁着人家还受着伤,赶紧打晕给背回去做个如意郎君,不然可要被其他姑娘给抢走了。你这么笨,定然也是抢不过她们的。”
茵陈准备辩解,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就住嘴了。她私以为她是个有气度的神仙,她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反驳桑淮,而桑淮却总是以最坏的恶意去嘲弄她。她向来是不屑于与他斗嘴,毕竟她要做个大度的神仙。诚然,这次也不例外。
一场对弈结束,少年起身,腰间系着的软玉伴随着他的动作摇晃着,泛着温润的光泽。少年退了一步,含笑道:“在下胥络,前些日子受了点小伤为神君所救,因而怕被仇家找到便被神君挪到这洞内修养着了。”
见他一脸的神情自若,竟瞧不出半点受过伤的样子,茵陈暗自揣摩着,兴许是桑淮为了留住他,故意找了个理由把他给藏匿在这里。啧啧啧……老奸巨猾,老奸巨猾呐~
“你今日来寻我莫不是又惦记我窑中那几壶桃花酿了?”桑淮端起棋盘旁青花瓷釉的茶杯,淡淡地呡了一口抬眼问道。
“怎么可能!我此次寻你是有要事的!”茵陈义愤填膺道。
桑淮眉眼含笑:“难不成是为了天君寿辰之事而来?”
“你怎么知道?”茵陈发愣地看着他,又继续道:“既然你也知晓过不久就是天君寿辰了,昨日收到天君的请帖,”正了正衣襟,清了清嗓子,“能收到天君的邀约,我心里自然是欢喜的,可是天君的请帖里正儿八经地写着要我献……献舞一支。”忍不住瞅了一眼桑淮的表情。
复而又补充:“你若是要请我小酌几杯,我倒也不甚介意。”
茵陈自认为自己是个不要脸的神仙,她时常告诫自己: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当然神仙也不例外,神仙若是不要脸那才能走得远,于是自己在不要脸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自己从小不善琴棋书画,曾学古琴时总是将琴弦弹断。琴师是桑淮给自己找的,每每练习时桑淮都会在旁边监督,为了摧残他,自己每次都使出十足的力道弹出十丈魔音。结果没把桑淮摧残走,反倒把琴师给逼得收拾收拾行李卷铺盖走人了。
从那以后桑淮再也没给他请过什么先生,她也落个清闲。谁料天君今儿个给她出了那么大的难题,她想着桑淮人脉广,见识多,兴许能找到个老师教她短短个把月里跳个像样的舞,于是便厚着脸皮来找桑淮。纵使桑淮会笑话她,她也不过是丢个小脸,若是到时在天君寿宴上献丑,被知晓西海神君那个抱蛋而生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不行,那那个脸可得丢大了。权衡之下,她心里算是平衡了不少。
“原是这件事啊,好办。不过……”优哉游哉地摇晃着手中的折扇,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茵陈情不自禁上前一步。
“不过……我这府上的桃花酿不多了,前些日子风止传信让我去他林子里去取些,我一直都没时间去,你不如就代我去取两坛。”起身,手中的折扇顺势“嗒”地一声合上了。
茵陈咬咬牙,切切齿,这分明是想让自己做次跑腿的,他宫里那么多人可以去,非得要自己去。算了,自己也是个大度的神仙,不予他计较,不予他计较。
正欲离开,桑淮又叫住了她:“等等,还有他。”顺手指着一直在一旁被忽视的胥络。
茵陈疑惑地看着他。
桑淮:“我救了他自然不能白救,不予我一点回报,我心难安。况且你一个人去我委实不放心,万一在路上忍不住偷嘴怎么办?”双手一摊,一脸的无奈。
茵陈愤愤地盯着他:“我有这么卑鄙吗?”
桑淮:“你什么时候正直过?”
茵陈:“……”
东海之边上有个度朔山,又名桃都山,山上林遮荫蔽,有一条泉水自山下发源,倒流至山顶,一时林籁泉韵,风景一派秀丽。度朔山的顶上生长着一棵蟠曲足足有三千里的大桃树,这桃树许是长久以来沐日月之精华,顺四时之朝气,竟修炼成仙。度朔山上鬼怪众多,但都是些小精怪,有次桑淮闲着无聊去度朔山散散步,赏赏风景,陶冶陶冶情操,却无意中招惹到了那棵桃花仙。两个血气方刚的男儿赤膊空拳打了一架,打完就结拜为好兄弟了。
桃花仙因一直都是独自一人,也无名无姓,桑淮便给他赐名“风止”。风止酿着一手的好酒,每每都会赠与桑淮几坛,茵陈也沾着桑淮的光尝到了风止的桃花酿。茵陈自诩不是个酒鬼,却偏偏对这桃花酿情有独钟,因着那淡淡的桃花香唇齿留尖,百转千回,似跨越了千万年一般熟悉。
一路上茵陈一直走在前面,胥络静静的跟在她背后两步之遥的地方。听闻这度朔山上时常有妖怪出没,她应该站在胥络的前面,毕竟人家是个伤势尚未好全的伤患,需要被保护。这般想着,不禁觉得自己真是个体贴的神仙。
两人一前一后跟着,无言而语,难免有些尴尬。茵陈一时踌躇要不要说着什么,正处于神游状态的她突然胳膊一把被抓住,“阿茵。”
“恩?”怔怔地看了眼自己手腕上那双白皙修长的手,而后一脸莫名其妙的看向那只手的主人,并未发觉那声“阿茵”有何不妥,全身心的关注点都落在胥络叫自己所为何事上了。
胥络用眼神示意她,顺着他眼神的方向看过去,茵陈一惊,头上一阵发毛,拍着胸脯:“幸好幸好。”
幸好胥络及时拉住了她,落脚处竟是一大坨粑粑,暗自碎碎念:不知是哪个小妖怪这般没素质,竟随地大小便,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若当时一脚踩下去,茵陈不禁倒吸一口气,嘴角抽搐,后果不堪设想,不堪设想啊……
“阿茵你还是站在我身后吧,听闻这度朔山上精怪众多,我原是男子,而你只是个女子,还是勿要兀自逞能为好。”拦着想要回绝他的茵陈,一把给甩到身后,接着道:“虽说我只是个道行尚浅的小仙,但此时你只需要站在我身后就行了。”
“我会保护好你的。”转头向茵陈抿嘴一笑。
茵陈不知道自己是被甩傻了,还是被胥络说的一大通话给噎傻了。她觉得今晚的月光格外耀眼,以至于方才胥络的笑在皎洁的月色下让她觉得有些晃眼。茵陈呆呆地愣在那,她需要好好消化一下刚刚胥络说的话。
胥络见她迟迟未反应,权当她默认了,一把拉住她的手往前走。
走了半天,茵陈这才反应过来,“你刚刚叫、叫我什么?”
“阿茵啊,有问题吗?”胥络头也不回地问。
茵陈考虑了会,想了一个很得体的理由:“过于亲切,我会害羞的。”
“近来我伤势渐痊愈,不久就要离开东海,我道行尚浅,以后上了九重天想要谋个好差事,还需要阿茵你多帮衬着点,自然需要与你多亲近亲近。”胥络不缓不急地回答她。
茵陈觉得他说得甚是有理,点了点头问:“那你抓着我的手作甚?”
胥络依旧头也不回:“有问题吗?”
茵陈一脸认真:“过于亲切,我会害羞的。”
胥络:“天太黑了,走丢了怎么办?”
茵陈抬头看了看天,方才还觉得耀眼的月色,如今几大多乌云给遮住,连繁星也被遮住,霎时黑压压一片。
是啊,好黑好黑……
第4章 风止
胥络拉着茵陈的手走在前面,并未多语。
隐隐夜风拂过,树林里发出树叶碰撞的窸窣声,微风中带来淡淡的桃花香。茵陈暗自估摸着,许是要到了。
手被胥络拉着,茵陈难免有些不自在,思绪着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抽走。琢磨了半天,可胥络拉得太紧,竟不留一丝空隙给她。见胥络抓着自己的手抓得从容自若,像抓着好姐妹的手一样,想必他平时也是如此牵着桑淮的吧……茵陈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眉,既然放不开,索性想些别的转移一下注意力。
一路上胥络几乎没说过几句话,只是会提醒几句前面有坑或者有石头等等,其它的并未多言。气氛着实尴尬,茵陈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周围黑压压一片,任是她眼神再好,也看不清胥络的表情,当然,胥络自然也看不清她的。
既然他们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那还是说点什么吧。挠了挠耳朵,像是在自言自语道:“我和桑淮相识多年,却从不知晓他那儿还有那么一个地儿。曲觞流水,怪石嶙峋,优昙婆花开满了整个洞。要知道,优昙婆花向来只依傍仙气而生,三千年才开花,想来那里面仙气也是充盈得很。当真是养伤的好地方,可见桑淮对你的一片真心啊!”
言语中隐隐约约表达了桑淮对胥络的异常之处,虽说其中有些故意强调的成分,但桑淮为了给一个不知名的小仙养伤而寻这么一个好地儿,还藏着掖着不让旁人知晓,着实有些猫腻。
胥络无视了茵陈所谓的“桑淮的一片真心”,只是淡然回道:“既然是养伤的好地方,阿茵你未受过伤,又怎会知晓?”
被胥络一句话差点哽咽地说不上话来,但仔细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茵陈思索了会儿,还是换个话题为好。
这般想着,突然想起之前自己的疑虑,但又碍于桑淮在场自己也没好意思问出来。现在想起来自然不能浪费这个机会,猛地一抬头,“胥络,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胥络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她,低沉着声音问:“怎么这么问?”
茵陈对他的反应感到诧异,愣了半天没回过神,乌云渐渐散去,隐约可以看清眼前胥络的身形轮廓。乌黑的双眸背着月光显得更加漆黑,就这样定定地看着茵陈,眼神中透露出亘古的绵长,似乎通过茵陈看向了千万年以后。
“我见到你的时候,总感觉像是以前见过你。”月色洋洋洒洒地打在了茵陈的脸上,显得异常温润。
胥络轻轻笑出了声,发出好听的声音,如同丝竹般悦耳:“阿茵你莫不是在梦中见过我?”
茵陈疑惑地摇了摇头:“我不曾记得有梦到过你啊……”
胥络:“倘若记得那便不是梦了。”复又拉着茵陈往桃花香更深处走去。
茵陈觉得胥络说得却有一番道理,也没有追问下去。多年后,茵陈每每想起这个梗都会抱怨胥络为什么不告诉她实话,神仙是不会做梦的。胥络都会悠闲地摇着折扇,用眼角瞅她一眼,幽幽道:“我忘了。”
终于,诺大的桃花树近在眼前,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树下立着一位美少年,身材颀长,衣袂飘飘。伫立在风中,偶有几片桃花吹落在少年的肩上,这位美少年正是风止。
风止修炼万年已久,早已能脱离本体化为人形。茵陈兴致冲冲地跑上去,一把从后面拍了拍风止的肩膀,“兄弟,想什么呢?”
风止冷着脸并未作答。
茵陈不觉尴尬,自顾自的说:“桑淮让我来向你讨两坛酒,还有吗?”
冰山脸动了动,依旧冰着一张脸,凉凉地道:“在树后地下。”
一旁的胥络默默地把茵陈拉了过来,压着声问:“你莫不是欠了他钱?”
茵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有这么不知廉耻吗?”
胥络看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道:“有。”
茵陈唏嘘:“要我看,九重天你是上不去了,你也忒没眼光了。”
胥络忍不住惊讶:“莫不是你还劫了他的色?!”
茵陈:“……”
茵陈不知道风止是单单对他一人如此,还是对所有人都如此。她只记得她自认识风止起就没见他笑过,不知道他是不是不会笑……正纳闷着,茵陈脚下一软,像是踩到什么软绵绵又滑溜溜的东西,一个踉跄差点给摔着。
“是谁偷袭我,踩我尾巴!”茵陈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才看清眼前一团黄原来是个穿着鹅黄色少女,抱着一鬃白毛,在那揉着。
“狸猫?”看她的样子让茵陈想起了狸猫。
少女定了神,上下打量茵陈,“我才不是狸猫,我是九尾狐。我叫芣苢。”顿了顿问:“你是谁?”
“芣苢,芣苢……”茵陈觉得这名字甚是耳熟,念叨了半天才想起来:“你莫不是桑淮口中那个欢喜风止的青丘少主?”
芣苢突然一副少女模样,脸上飘来两朵浮云,点了点头。
茵陈不禁感叹:“勇气可嘉,勇气可嘉!”
“对了,我是茵陈,一直都听桑淮提起过你却从未见过你,你和我想得很不一样。”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比我想的漂亮。”
面对突如其来的夸赞,少女有些不知所措,咧开嘴笑了笑。
她和茵陈想得确实不一样,她认为像风止这样的冰山脸恐怕只有另一个比他还要冰的冰山才会欢喜他,才会觉得他很温暖。
茵陈找准了位置,就往下挖,边挖边说:“方才忘了叫胥络一起过来,正愁两坛酒搬不动,在这遇到你也算是种缘分,你要是不嫌麻烦就帮我搬一坛吧。”
抬头见芣苢戳着一株草,碰一下就会收起叶子,过会儿又会开放。茵陈指了指它:“度朔山上奇花异草甚多,这种草叫喝呼草,一碰它就会害羞的收起叶子。”
说着戳了戳身旁的喝呼草,不动。
又戳了戳,还是不动。
索性抄起铲子,戳了戳,依然不动。
茵陈忍不住:“这株也忒不要脸了些!”
芣苢:“……”
茵陈和芣苢一人抱着一坛酒往回走,不远处胥络和风止在讨论着什么。见她们来了,胥络笑盈盈地向她们招了招手,示意她们过去。
茵陈停下脚步,放下怀中的酒,蹲放在地上,顺手接过芣苢的那坛酒,用眼神示意她过去。等芣苢距离她十来丈远时,茵陈指了指地上的酒,意在让胥络过来帮忙搬酒。
茵陈觉得,既然芣苢帮了她的忙,出于道义,她理应是要帮芣苢追风止的。可胥络一个劲地杵在那,定然是不合时宜的。
胥络神色郑重且惑然地问:“好好的把我叫过来作甚?”
茵陈神秘地笑了笑,哼哼了两声问:“你有没有听过一条关于风止的秘辛?”
胥络一时来了兴趣:“什么秘辛?”
茵陈不自觉的向胥络靠了靠,挥了挥手意思让他低下头,半掩着面小声地说:“诚然我本不是个八卦之人,是桑淮他向来八卦得很,我又和他走得近,难免会听点耳旁风。这不,就听闻青丘少主芣苢因继青丘少主之位,下凡间历练,饱尝人间爱恨。”
说着用眼角余光扫了扫不远处的二人,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听到。继续道:“这位少主不知道是不是送了司命一些好礼,生来就是丞相之女。不过可能生来好命,性格上颇有常人不同,不满皇帝给安排的婚事,非要自己扔绣球。那老丞相拿她没办法,本是设好了法子,让芣苢不管怎么扔都是他安排好的那个人。可巧就巧在,向来不出度朔山的风止竟然出门了,还出现在了绣球招亲的那儿,好巧不巧就被砸中了。这芣苢就认定风止就是她命定的夫君,是她的缘分。”
缓了缓,“其间不知道这位少主是用什么法子留住风止这块冰山脸的,自历劫回来后,芣苢动不动就会来找风止,不过风止那冰山脸依旧一脸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胥络饶有兴趣地听着,茵陈纳闷的问:“你方才和风止说什么竟说这么久?”
胥络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就是问他讨要几坛酒送与你。”
茵陈激动地倒抽一口气,想不到胥络竟如此仗义,哆嗦着问:“那要到没?”
胥络笑着点了点头:“自是要到了。”
茵陈满脸的不可置信,她和风止也算是相识有几千年之久了,也不见他什么时候大度地送与自己几坛酒。如今,与胥络不过是方见面,便大方地赠了他,其中定然是有些门道的,遂向胥络讨问法子。
胥络沉思了会:“许是论颜值的吧。”
茵陈:“……”
自桑淮那儿回来也有数日,却不见他给自个儿请的老师,算了算天君的寿辰,也不过仅有一月。心里着实有些慌,随手招来一个宫娥,吩咐她跑一趟东海,给桑淮捎个话,问他给自己请的老师何时能到。
小宫娥喏了下来,不一会儿又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殿下,绿萝姑姑方才拦住奴婢,说是神君给殿下请的师父已经到了,正在后花园赏花呢!”
茵陈不禁感叹这老师好兴致,定然是个不凡之人。从椅子上起身,理了理裙角,正了正衣襟,信步前往后花园,她倒是想瞧瞧这位舞师究竟长什么模样。
来到后花园,入目之处,花团锦簇,浅水假山,花柳复苏,遍地开满了扶桑花。许久未来此赏花,竟被眼前之景迷楞。后花园中央有棵高大的梨树,听闻那是她出生时自己生长的,与她年岁一样大。梨树下立着一个少年郎,皤然色的长衫随风摆动,满树梨花与之相得映彰。
绿萝不知从哪里跟出来,走到茵陈身旁指了指少年,说:“他就是神君为殿下请来的舞师。”
少年闻声,缓缓地转过身,向茵陈笑着点了点头。
此人,正是胥络。
芣苢:fúy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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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风止
第5章 醉酒
黑幕罩下,窗外阵阵虫鸣,西海神宫皆是老神君根据人间用幻术幻化而成,就连抬首可见的明月也有阴晴圆缺。绿萝猫着步轻轻地走进屋内,给茵陈点上熏香。
见茵陈曲着手臂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端起淡青色的茶杯反复转动,出神地看着它茶烟袅袅。绿萝笑盈盈地走近:“殿下怎生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茵陈顿时像焉了一般,垂头丧气的说:“我方才算了算,胥络来我这已有十余天,可只是一个劲的让我把这些书看完再去找他……”一脸委屈地指了指面前一摞书,“这么多,我怎么可能看得完。”
绿萝抿了抿唇,轻声地笑了出来,从袖口拿出一张请帖:“今儿下午胥络仙君差人送了张帖子过来,说明早邀您去后园赏花,想殿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可以指点一二。”
茵陈顺手接过烫金的请帖,打开,落款处是胥络二字,鸾翔凤翥。
茵陈收好帖子,想着明早也要好好讨问一下自己那几坛桃花酿什么时候能给她。那日在梨花树下见着胥络,说不激动是假的,上前一把抓住他,“我那几坛桃花酿可有带过来?”
胥络怔了怔,原本的笑容渐渐收起来,不动声色地抽出被她拽着的衣袖,依旧温和的说:“阿茵,我是来教你跳舞的,不是喝酒的。”
当晚,胥络就命人送来一摞书,说只有读完这些书才可教她跳舞。她自然是满心不情愿的,第二天就去找他寻个说法,结果被他随便找了个理由避而不见。这情况若是放在往日,她定然是要发点小脾气以宣示她的不满。但胥络是桑淮找过来的,想必一定是有不同寻常人的地方,况且时日也不多了,若是一个不小心把胥络给气跑了,吃亏的可是自己。如此想着,茵陈觉得自己还是要包容他的。
第二天清晨一大早,茵陈就收拾收拾兴致冲冲地跑到了后园,见胥络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品茶了。茵陈不等他招呼,大步上前一屁股坐了下来,按捺住心中的情绪委婉道:“你前些日子送过来的书我不过才将将看一点,你也知晓,距离天君寿辰也不过仅有半月有余。若是将你送过来的这些书都看完的话,估摸着天君寿辰都过去好几个月了……”
顿了顿,咳了两声,靠近继续说:“你看,能不能先教我点?”
胥络放下手中的杯盏,气定神闲地看着她,“听闻神君说阿茵你向来不学琴棋书画之类的物什,我便想着既然是学舞,自然是先要学学其中的韵。就如同一向执剑之人怎可断然跳好一支舞,即使舞步正确,此舞也非舞。”
茵陈琢磨着胥络说的一番话,准备开口辩解,胥络又沏了一杯茶给她:“阿茵要不也来一杯尝尝?”
茵陈怔怔地接过杯子,还想着嘴里要说的话,抿了一口客套的说:“好茶好茶!”
胥络一遍把玩着碧釉瓷盖的手顿了顿,“这是桃花酿……”
为了检查茵陈口中那所谓的将将一点的成果,让茵陈即兴舞上一支,若是可以,他便教她舞步。茵陈心心念念着她那两坛桃花酿,深吸一口气,拼了!
茵陈一边回想着这几日她所看的书中的动作,机械生硬地动作看得胥络忍不住勾起唇角。动作停停顿顿,像是在打太极拳一般,却是一脸认真地模样,煞是可爱。
整个舞虽然不能称之为“舞”,但胥络依旧含着笑从头到尾看完了,并未打断。茵陈见胥络一脸的阳光明媚,想是自个儿那两坛桃花酿算是有着落了,满心欢喜的问:“如何如何?”
胥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是要穿过她漆黑的眸子看向内心深处。许久,笑着摇摇头:“阿茵,你是当真一丁点儿都记不起了吗?”
茵陈没听懂胥络话中的含义,也没摸清他如今是赞许了还是否定了,呆呆地“啊”了一声。
胥络轻笑起身,拂了拂袖,拉着迷迷糊糊地茵陈,随手捏了个诀:“不如,我带你去人间转转。”茵陈尚未回过神,只感觉到眼前一阵眩晕感,脑中只有一个意识:胥络术法了得!等回过神时,周身已是莺莺燕燕的歌声。
茵陈觉得依照胥络的术法,想在九重天上谋个好差事不成问题,又何必来抱自己的大腿。还未想清,不远处一个又矮又胖的中年妇女穿得花枝招展,左手插着腰右手执扇一扭一扭地向他俩招呼,“哎呦~两位官人今日来这是想要哪位姑娘伺候着?”
胥络扫了她一眼,语气清冷:“花魁。”
茵陈纳闷地瞅了瞅四周,顶上挂着火红的灯笼,莺歌燕舞,台上舞女们一个个舞动着曼妙的身材,台下都是大老爷们拍着手大声叫好。
原是个舞楼……
那中年妇女上下打量了面前的两个人,随后一脸的为难,刚准备开口,胥络从袖口里变出两碇白花花的白银扔了过去。白银在空中划出个好看的弧度,稳稳妥妥地躺在了那妇女的手中。顿时,眉开眼笑,谄媚一笑,掐着嗓子说:“老奴这就安排,这就安排!”
茵陈默默地看着她渐去渐远的身影,忍不住为她拍胸庆幸,幸好她今天遇到的是胥络,若是桑淮,指不定今天从袖口变出的是什么了……
桑淮平生有个忌讳,最忌讳别人用打量的眼神看他,这个忌讳的源头也是始于他自个儿。桑淮自诩是仙界第一美男子,一天闲得抽风,拉着茵陈跑到人间。一身的衣衫褴褛,大放厥词说是让茵陈看看他的魅力,茵陈一脸不以为然的跑到树荫下乘凉。
远远地看着他在烈日下晒着,忍不住心疼他,准备叫他也过来凉会儿。这时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撑着十六骨伞袅袅的走过来,茵陈心想,桑淮的机会来了!桑淮嘴角上翘,一甩凌乱的头发,单手撑着墙,一脸的悔不当初,“姑娘,千万不要看我,我怕你会爱上我!”
那姑娘明显受到了惊吓,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满是嫌弃地皱着眉头:“哪来的疯子,真恶心!”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那姑娘说的话一字一句都落在茵陈耳中,桑淮此时如同一座石化的石墩,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捉摸不定。尽管如此,树荫下的茵陈已经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笑得差点岔气。
突然一声尖叫,茵陈抬头看去,原是方才那姑娘摔了个狗吃屎,好巧不巧的摔在了路边卖肉的小摊上,好巧不巧的上面端放着一个猪头,那姑娘好巧不巧的与那个猪头来了个亲密接触……茵陈在一旁默默地为自己擦了擦汗,也为那姑娘感到节哀。
那小贩被吓到,愣了半天,问:“姑娘,猪头买吗?”
那姑娘捂着嘴,哗哗大哭,赶紧跑回家找娘亲了。
自那以后,桑淮最忌讳他人用如此眼神瞧着他。
其实转念想想整件事都不怨那姑娘,纯属一炮灰而已。茵陈暗自感叹,幸好自己生而为仙,若是身为凡人踩了狗屎运遇上像桑淮这种时不时哪根筋不对的神仙……啧啧啧,想想就觉得背颈发毛。
舞楼里的侍女将茵陈二人领到了一间房中,等了半天也不见人,茵陈一时坐不住,有点不耐的起身四处转悠。紫檀木的雕花大床,金丝楠木做的梳妆台,上面仅放置着一面大理石方镜和一盒鈿兰香盒,墙角放着几颗夜明珠。整个房间的布局格调高贵而不失简洁典雅,开玩笑说:“花魁不愧是花魁,让客人等着就算了,房间也这般简单、大气。我在考虑要不要回头回去时也把房间给改成这样。”
随手拿起桌上苹果,咔擦一下咬了下去。
等吃完个苹果,传说中的花魁才姗姗前来,一身素净的白衣,头发只是随便绾了个髻,眼角下的泪痣若隐若现,却有几分摄人心魂。嘴角含笑,直接开门见山,淡声问:“今日公子想要看什么舞?”
“我抚琴,你跟着曲调跳就可以了。”说完,去门后抱过来一把古琴。
茵陈用胳膊肘戳了戳他,挑眉:“挺熟的,常来?”
胥络不置可否,一拂袖,坐下。
茵陈单手支夷,偏着头看着。胥络修长的手指在琴弦间跳动,叮咚悦耳,她虽学艺不精,但还是大抵晓得胥络弹的是三十六指法。花魁应着曲调,翩翩起舞,长长的水纱袖在空中飞动,如同一只晶莹剔透的蝴蝶一般。
郎也才,女也貌。不知道是不是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的缘故,总有点刺眼。拿起桌上的酒给自己斟了几杯,人间的酒虽不比桃花酿味道浓醇,后劲却足得很。不过几杯茵陈的脸上就泛起了红晕,头也有点昏昏沉沉……
茵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神宫中的,等醒来时已经身处后园中,鼻尖有淡淡的梨花香飘过。
头顶有低沉的声音响起:“醒了?”
茵陈揉了揉眼睛,抬头意识模糊的问:“我这是睡着了?”
“你说呢?”那个低沉的声音顿了顿,“今日那个舞你可学会?”
借着将醒未醒的酒意,踉踉跄跄的站起来,两手捧着脸,眨巴着眼睛真诚道:“当然了,我现在就可以跳给你看……”
胥络被她那副样子逗乐了,伸手摸摸她的头,像是在哄一个小孩一样:“正好我这几日研究出一首新曲目,我弹给你听,你跟着跳就行。”
茵陈憨憨的笑:“好~”
第6章 醉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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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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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被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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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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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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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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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未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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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咬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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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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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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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渡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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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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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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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执念
梨寻踉跄赶到府门口,青鸾在那高傲优雅地踱着步,旁若无人。眼角余光瞥见梨寻,扑腾两下到梨寻身前,左右检查了下才安定下来。
梨寻垫着脚瞅了瞅青鸾身后还有没有人,竟空无一人,梨寻失落地问:“师父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青鸾摇摇头,抖了抖浑身羽毛,伸出脖子张开嘴,里面一直衔着一张纸。梨寻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着拿出那张湿哒哒地纸,她很好奇,为什么不把它藏进羽毛中,而要衔在嘴里,真是怪癖啊······
苍润挺拔,浑劲有力的寥寥几句,目及落款处,微微一讶,风止。师父还没回来吗?信中只交代让她早去早回,带着青鸾遇事也好有个照应。
青鸾走了,那鹿琴山她种的药材岂不是会干萎?她的药啊!
心痛地捂着心口窝,突然忆起方才管家的提议,觉得青鸾此次来得甚好啊!青鸾是只神鸟,展翅飞翔一日可飞几千里,去夫夫山路途遥远,若是徒步去需几日路程,梨寻摸了摸青鸾的脑袋:“兄弟,头一次这么觉得你亲切。”
梨寻背着管家交给她的包袱,乘着青鸾就出发了,管家一行人只能待在府中干着急。
梨寻按照管家所言的路线指引着青鸾飞往夫夫山,目及之处,山峦叠嶂,风月无涯。青鸾只静静地跟在梨寻身后,梨寻一身淡绿色衣衫,腰侧挂着的铃铛随着她的走动叮当作响。到了夫夫山她却不知往哪走,夫夫山比她想的大得多,她也不知道管家所说的那个叫于儿的神仙身在何处。
夫夫山虽大,可奇的是听不见一丁点声音,空谷传音,整座山似乎就只有梨寻身侧地铃铛声。
气氛甚是压抑,梨寻叹了口气,“这位叫于儿的神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真的在这山上吗?”
话音刚落,周围狂风四起,吹得梨寻完全睁不开眼睛,青鸾使劲扑腾着顶着风跑到梨寻前面。风势这才好一点,梨寻眯着眼睛看到前方有个影影绰绰的轮廓。
“你找我何事?”声音不大却极具威严。
梨寻下意识捂住嘴,自己刚刚难不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召开了这位神。风势渐退,梨寻才瞧清眼前人的模样,果然俗管家所言,胳膊上缠绕着两条蛇,面容端庄肃然。
梨寻客套了两句说明了来意,于儿听得倒也认真,待梨寻说完也不见她接话。末了,梨寻没忍住又啊了几声提醒她。
于儿语气低沉,但听得倒也一清二楚,“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的药引子还是在他的府中。”
“什么意思?”梨寻上前一步。
“他的痴呆一般药物治不了,药引子在他府中后园。不过······”于儿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最让我在意的,是你腰间的那个铃铛。”
梨寻不明其意,紧张地拢了拢身侧地铃铛,那个是师父给她的。
于儿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过去,意味不明地说:“拘魂铃可拘魂,亦可聚魂。想必这铃铛中的一魄是姑娘的吧,只是不知为何不愿归位?”
梨寻紧锁眉头,心里扑通扑通的,明明不知道这于儿在说什么,可自己却紧张得很,像是有事要发生了。
“既然不愿归位定然是有什么话要说,不如一问便知。”手指轻轻一点,仿佛在梨寻腰际转了一圈,不知是捏了什么诀。
铃铛无风自吟,渐渐的有淡蓝色的物什随着于儿的手指一勾,给带出来了。淡蓝色物什在地上转悠着,慢慢地化成了人形。
是个女子。周身皆是梨花缠绕,容貌像极了梨寻。
“梨花仙?”梨寻讶言。
“梨花妖。”于儿唇角一勾。
那个被称为梨花妖的女子缓缓睁开眼睛,迷茫地望着周围,喃喃道:“是谁将我唤出来的?”
于儿闷闷地笑出声,“你执念这般深,难道不是留恋什么吗?诺,你要找的那个人就在这。”依旧是手指轻轻一点。
梨花妖目光追随过去,见眼前的少女一脸的稚嫩,与自己从前的模样一般无二。嘴巴张了张,竟不知如何说,缓缓走过去,足下一步一梨花。
梨寻捂着胸,警惕地看着她,一步一步后退。奇怪的是,自己明明面子上做得那般警惕,心中却无半分怕意,倒觉得亲切得很,嘴上还是不甘示弱:“你是何人?”
女子笑靥如花,不娇不媚,“我是你缺失的那一魄。本想以后再说的,既然今天被召出来了,我也就说了吧!”
梨寻低吟:“我的······一魄?”
“现在与你说或许你听不懂,但是等你渡劫结束就会明白,明白这一切,为什么胥络总是莫名出现。”女子继续说,“你与胥络来世有缘。”
“我是一只名叫梨寻的梨花小妖散尽魂魄后凭着仅存的一丝执念,遗留在这世间的一魄。可能是知道胥络会利用西王母的天机镜将梨寻剩下地几倃小魂带到七万年前,凭着梨寻的执念也趁机溜了进来。一直无法归位的原因,也是因为她的执念。若不是这拘魂铃,可能不知道要何时才能见到我。不过这胥络也够糊涂,明明我一直在他身侧,他怎么就一直没发现还总是往冥界跑呢?”女子眸若星辰。
“那······那个梨寻又是如何魂飞魄散的?”一旁不吱声的于儿倒是发话了。
“她替胥络接下了天雷之劫。她本是度朔山上修炼千年的梨花妖,依傍着旁边的桃花仙生存,好不容易化成人形,天天插科打诨,蹭着那个风止的桃花酿。梨寻虽没有什么上进心,但却天资聪颖,很快就迎来了她的仙劫。”听着女子的话,梨寻感觉脸上冰凉凉的,一摸竟是眼泪。
女子继续说:“她第一次见到胥络的时候,当时喝醉了酒胡乱在梨树下跳舞,朦胧地瞧见了翩翩少年郎,酒劲上来就顺手调戏了一把。胥络彼时也是仙劫,或许两个人注定是要发生什么的。等二人情根深种时,胥络将梨寻带上了九重天,彼时老天君将胥络定为继承人,对梨寻没来由地不欢喜。在胥络继任天君的前一天假意和梨寻说,继任天君时胥络要受雷霆的洗礼,这本是没错的······”
梨寻突然接过话,“后来老天君还说,胥络的仙劫已历,还有神劫未经,明日的接任大典上胥络将会受到两重雷霆。胥络很有可能挺不住,一门心思担心着胥络的梨寻在胥络最后几次的雷斩时生生的帮他挡了。她法术薄弱,没有仙躯护体,没几下就已经魂飞魄散。彼时,胥络仙劫还未渡完,哪来的神劫······”
女子诧异地盯着梨寻问:“你都记起来了?”
梨寻吸了吸鼻子,揉了揉眼睛,“没有,我是从你眼睛里读出来的。你的眼神······很悲伤。”
“看来时间要到了,”女子周身渐渐透明,“再见了,梨寻。”
梨寻恍恍惚惚回到府中,脑子里一直盘旋着那个女子所说的话,虽不太明白,但心中多少还是心存芥蒂。
于儿神说治疗李问的药就在他府中后园,梨寻让管家领着自己过去,在后园里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药引子。
正准备回头去看看李问的情况,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药引子在池中。”
“师父?”梨寻转过身惊讶的看着来人。
听从胥络的话,梨寻屁颠屁颠跑到池塘边,若隐若无的声音在池底,像极了婴儿的啼哭。梨寻后退一步问:“这是什么?”
胥络笑道:“人鱼。”笑捻了一个决,水中涟漪四起,从中间慢慢升起一个女子。
女子身上滴水未沾,脚尖着地,缓缓睁开双目,老管家手哆嗦着指着女子激昂地说:“蓝······蓝宁姑娘!”
蓝宁含泪呢喃:“管家······”
“蓝宁姑娘!这些天你都去哪了,怎么从池底出来?莫不是当真是妖怪?”管家又急又惊。
蓝宁想张口解释,却被胥络拦住:“你从头到尾都说说看。”
“我本是决决河中的一条人鱼,与老爷互生情愫便随他一起来到了这里。这决决河的水也是他为了我引进来的,本来日子过得很好,却被妖狐所害。妖狐诱惑老爷不成,便将我打成重伤变回原形,老爷也被那狐妖下了咒术,只有我的肉才能救他。可他宁愿痴呆,也不愿伤我,如今他早就忘了我,我只能日日在水底哭喊祈求着能被发现。”蓝宁掩面流泪。
梨寻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很多天后,李府老爷痴呆好了,后园的池子里也再也没有啼哭声了,一切又都归于沉寂。
回到鹿琴山,不知晓是因为李问的事心里堵得慌,还是因为夫夫山上那些话让她心里添堵,只是一个劲的喝酒,一直喝到喝不下去。胥络叹了口气,摇摇头把她抱回了床上。
梨寻伶仃大醉地躺在床上,胥络贴心的帮她掖了掖被角。一向眼神很好的她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能清楚地发现胥络脖颈上的齿印,伸出手摸了摸问:“这个是什么咬的?”
“被一个蛋咬的。”
“蛋怎么有牙齿还会咬你?”
“因为我说要把它煮熟吃了。”帮梨寻整理好了被褥,摸摸她的头说,“好了,睡吧。”
梨寻做了一个冗长的梦,长到自己醒来时不只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
昏暗的幽冥渡口,茶馆里瓶瓶罐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胥络看着那些发出幽暗蓝光的瓶罐,问:“你这些瓶瓶罐罐能装什么?”
未依停下手中的动作,哼笑一声,“什么都可以。”
胥络低下头,许久,喃喃道:“记忆,也可以吗?”
梨寻做了个梦,许是最后一魄也归位的原因,她记起了一切。
和那一魄说得一模一样,她也忆起了自己作为茵陈时的过往。
梨寻醒过来的时候清楚的感受到自己不在床上了,周遭黑漆漆的,伸手触碰到了一个温暖且坚实的物什。
如此熟悉的感觉,这是在······蛋中。
待梨寻破壳后已然是几日后了,一出来便拉着风止问:“胥络呢?”
风止冰冷的脸上有了一丝不忍:“他走了。”
“走了?走去哪了!”梨寻掐着风止的胳膊问。
“七万年后。”
梨寻感觉身体被抽空一般,一时没有了支撑力,缓缓地瘫坐在地上。
三万年后。
这期间,楼晔飞升成仙,重新执掌东海。芣苢以青丘帝姬之名下嫁给风止,而梨寻也继了西海神君之位,已近五万岁的她却迟迟未嫁。
未依也曾找过她,和她说了真相。原来,这一万多年来伴在自己身边的桑淮都是胥络。梨寻掩面,不知道还哭还是该生气,吸了吸鼻子,眨眨眼睛似乎也没事了。
天君一把年纪了,两万年前又新添了一个儿子,欲将皇位传给他。谢苏洲再次领兵攻上九重天,这次架势挺足,天君也畏惧几分,看来是来真的了。
梨寻接到召令上九重天支援,却不慎被魔族之人阴了一招,受了重伤,倒在血泊中。意识模糊中,梨寻想到了每每总是会出现在自己前面的胥络,脸上一阵热乎乎的,不知道是血还是泪。
梨寻轻笑一声,低喃自语:“胥络,你再不出现,我就真的要死了······”沉沉地合上了眼。
“我不在你身边,你就将自己弄成这般模样。”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语气中依然那般戏谑。
梨寻使劲睁开眼,眼前是一双黑色的靴子,慢慢往上移,梨寻情不自禁地咧开嘴笑了。
依旧是那身皤然色长衫,依旧是那张熟悉的脸,不同的是,稚嫩了许多。
梨寻想,她这次看来是死不了了。
那个老天君新添的儿子就是胥络,他之所以记得梨寻是因为他把记忆保存在了未依的那个被称为什么都能放的瓶瓶罐罐中了,后来再被未依想法子还给了现在的胥络。
好了,全文完结了。
怎么说呢,应该算是烂尾了吧,在这里对喜欢这个文的小天使说声对不起。
因为文拖得时间太久,更得慢,渐渐不走心了,原本三十万的大纲被我砍了好多······
因为是第一本,不想坑,也想给大家给自己一个结局,这本权当连笔文吧hhh
下一本是古言重生文,有喜欢的妹子可以在文案上点开链接,中意的话就顺手收了吧233
这本可以放心入坑,因为开始存稿了,预计10.6号开坑。
各位,我们十月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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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