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之庶三郎》 第1章 第1章 永安侯萧氏 邺城,大齐都城 天空清新透亮,空中隐隐还点缀着白云,这是冬天里难得的好天气,邺城的冬天,即使阳光明媚也寒冷刺骨。 路边的尘土飞扬而起落在皑皑白雪之上,整条街道显得泥泞不堪。老农背着木柴紧紧贴着墙根,满是老茧的手上拢了拢身上已经结团破烂的柳絮短麻上衣,衣衫褴褛露出里面泛红干裂的皮肤,只见他抖了抖身子,木柴上的雪随之抖落,整理好一切老农才清了清嗓子高喊道。 “柴火,卖柴咧!” 哒哒哒…远远便能听到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还有后面车驾发出的沉闷声,声音急促,凭借声音能够判断出其速度极快,行人纷纷靠边让路。 “这是谁家的马车,竟胆敢于城内纵马而行?”自崇熙帝登基便下令任何人不得于城内纵马而行,前年的时候还因此处死一位大臣哩。 那人刚说完,便被人猛地拉了一把,抬头望去,只见身披黑甲的铁卫与他擦身而过。高头大马,足足比他高出大半截身子,错身的瞬间居高临下看着他,目光冰冷地瘆人,老农本就半佝的身子又低下去两分,抖如筛糠。 黑甲卫后面是一架由四匹通身乌黑的乌骓骏马拉着的紫檀车驾,两旁皆有身着黑色劲装的随从,腰间佩刀,杀气腾腾。车后面是两队手握寒兵利器的披甲侍卫。一瞧便知道是勋贵出行,声势浩大,前拥后驱。前面开路的旗帜上是用金钱绣着硕大的“萧”字,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是这暗沉街道中唯一的鲜活。 这…这是永安侯府的车驾!那人瞬间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要知道自从崇熙帝登基以来,朝廷隐隐化作两派,一派是以永安侯府萧氏为首的勋贵武将,一派是以琅琊王氏为首的世家大族,一文一武把持朝政,崇熙帝于朝中处处受到掣肘,早已被萧王二族架空权利。 一旁的清流出身的人见状,直接于暗中啐了一口,暗骂果然是蛮荒之地出来的贱民,一朝得势便如此横行霸道。 马车内那人身着紫色直裰朝服,外披一件墨色暗纹狐皮大氅,长得丰神俊朗,眉眼凌厉,此时正阖目养神,手里缓缓捻动着一串佛珠,此人正是永安侯府世子—萧翎,在马车经过一处小胡同时转动着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 “明段!”清冷的声音就好似九天之上的玄月,寒冷刺骨,没有任何杂欲,只有刺骨的杀意。 明段拱手领命,眼尾轻轻扫过刚才人影离开的方向,抬手示意后面的人跟上,转身便向其追去。马车后两名黑衣男子训练有素,直接抽出腰间佩剑,运用轻功以极快的速度跟上明段。 哒哒哒…马车继续平稳地向前跑去,只在泥泞的道路上留下一道车辙,而后又慢慢消散在路人的脚下。 车辙消失,路又回到原来泥泞的样子。 前线刚刚传来消息,陛下率军攻破淮南郡,俘敌三万,并且拒绝了南陈国的和谈,大有一举灭陈的架势。 现在朝野上下动荡不安,崇熙帝于朝野上树立威望是萧、王两族不想看到的,不过琅琊王氏可没有萧氏的底气,能稳如泰山地任由闹剧继续。 毕竟当年是琅琊王氏在萧家头上扣上一个又一个屎盆子,才断了萧家名正言顺的登基路,扶持崇熙帝登基,不然如今这天下应该姓萧才对。 如今大抵是见萧家毫无动作,着急了! 当年崇熙帝急于在朝中站稳脚跟,萧家想要摆脱乱臣贼子的名头,王家想要在新朝立威,三方不约而同地联手合作各取所需,崇熙帝几乎将整个朝廷一分为二彻底交给萧、王两族,才换来这次领兵出征的机会。 崇熙帝如今正在大获全胜的劲头上,想要乘胜追击一举开疆扩土万古留名,偏偏这不是琅琊王氏想看的。 傀儡就要有傀儡的样子。 短短几天,明段已经记不清到底处理了多少个打着崇熙帝名号来刺杀的死士。 那群软蛋别的本事没有,旁门左道却是精通,明段握紧手中的软剑,于心中唾骂那些所谓的文人风骨,手下招式愈发狠辣,不须片刻便将那人控制住,手法老练地直接卸了那人的下巴,将人扔进暗狱。 “这个月第几个了?”柳清是萧翎的亲卫之一,抬脚踹了踹地上被绑成粽子的死士,见其还活着不免起了两分兴致,“可以啊明段,这次都抓到活口了!”要知道这段时间明段送了多少具尸首让他处理,不是明段失手弄死的就是自尽而亡的。 不等明段答话,柳清直接一把抓起地上的人转身进去,他可没时间在这里耽搁。 明段静静地等在原地,审讯结果一到手便立马回去复命,等他回到马车旁边时敏锐地嗅到空气中已经快要消散不见的血腥味。他眸光一暗,周身的肃杀之气又重了几分。 萧翎脸上不见丝毫怒意,只淡淡地靠在那里,长顺光滑的墨发由一根碧绿簪子高高束起,姿态娴雅,贵气逼人。 “主子,这次是皇帝的人”明段冷声道。柳清精通审讯,很快就能问出来,闻言萧翎终于起了两分兴趣抬眸向外看去,一双本应温柔似水的桃花眼,此时却黑如深潭,不见丝毫情感,他连接过看一眼的**都没有,只淡淡地吩咐道。 “狗急跳墙?”萧翎漫不屑地嗤笑一声,“处理掉吧!” 信纸于车窗处缓缓飘下,侍从弯腰捡起领命而去,萧翎收回目光掩饰住眼底的暗芒,继续闭目养神,手里又慢慢转动起佛珠,半晌后修长如白玉雕刻而成的手指慢慢收紧,捏紧手里的佛珠,手背处青筋乍现。 那黑色佛珠上隐隐泛着暗黑色的光泽,隐约像勾勒出一幅奇怪的画作,像是一张鬼脸亦像是莲花的图案。 此时永安侯府内,丫鬟婆子正急匆匆地端着一盆盆血水向外走去,虽步履匆忙却不显慌乱,一切都是训练有素的井然有序。老夫人谢氏端坐在前厅,目光里满是担忧与后怕,还有压抑不住的怒意。 一声声惨叫声,听得老夫人头皮发麻,她不敢想若是栀娘当真出事她该如何? 产房内正是她视若亲女般养大的外甥女许言栀,当初阿姊亲手将栀娘交给她,要她好好照看栀娘,难道现在她连栀娘都护不住了吗? 老夫人坐立不安,手里的佛珠一刻没有停下过,心底的佛经一遍遍虔诚诵读,祈求上天垂怜,怜惜她孤寡只有一个栀娘。 老夫人身后站着的是永安侯府的三房当家夫人,分别是二夫人杨氏、三夫人李氏与四夫人郑氏,三人俱是皱着眉头候在门口,面色隐隐有些难看,总归顾忌老太太的面子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就是了。 即使大房是嫡长一脉,也断断没有妾室生产,让侯府诸位当家夫人亲自等在门外的道理。 可谁让人家是老夫人的心尖尖呢,现在又受惊早产,连老夫人都亲自来坐镇,难不成她们这些做新妇的还能装作不知此事?况且还出了那档子事。 思及今日之事二夫人杨氏眼里闪过一丝晦暗的欢喜,拼命压抑住不敢展露分毫。许姨娘这胎怀的可是大房的头一个孩子,现今早产,指不定孩子就出了什么问题,最重要的是许氏可是被大夫人王氏故意绊倒才早产的。 话说这永安侯萧子川如今存活在世的有四子三女,其中男嗣二嫡二庶,女嗣俱为庶出。这侯府的嫡出便是大房与三房,而二房与四房则是庶出。 庶出子弟在侯府内素来不受重视,若不是前些年世子在外征战无暇顾及房内诸事,侯府长孙怎么也不会从他们二房里出来。 侯府的长孙出自庶出二房,连带着二房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如今大房许姨娘竟然有了身孕,即使这胎只是大房的一个庶子,杨氏也要捏着鼻子承认其身份的尊贵,必然是稳稳地压在她庭哥儿头上。可偏偏这个节骨眼许氏早产了,这如何能让她不欢喜呢。 许言栀当初可是被老夫人视若亲女,与世子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当初差点嫁于世子为妻。这孩子一旦平安降生侯府哪里还有他们二房的地位,老夫人也不会放任老侯爷继续看重庭哥儿! 人一旦享受过身处高位的滋味有哪里愿意再回到尘埃里呢。 杨氏,出身五品官之家,当年杨父在战场上立下赫赫功劳,又投靠在崇熙帝门下,否则凭她的出身是无论如何也勾不上永安侯府门楣的。 不论杨府现在如何显贵,但杨氏自幼受的教养确实是五品破落户的教养,在这深宅大院内倒也显得杨氏有几分天真灵动。许是萧二爷自小看多了阴谋诡计,对这不谙世事,心机表浅的杨氏甚为喜爱,夫妻间倒也和睦。 毕竟当年这门婚事也算是他自己求来的。 三夫人李氏无所谓,反正只是个孩子,她已经生下萧三爷嫡子,这个孩子是男是女对她都没有影响。四夫人郑氏年前才嫁进侯府,一心想要经营好自己的小家,至于府上诸事一贯不过多询问。 再说管家权老夫人虽早已经交给大夫人王氏,但也没人有胆子动手。没看见王氏已管家数年,可还时不时被老夫人喊去立规矩,晨昏定省日日不落。 谁不知道老夫人是站在许姨娘那一头的! 当年许姨娘的嫁衣都绣好了,最后却被王氏摘了桃子,当时老夫人撕了王氏的心都有,数年都不曾对王氏有一个好脸,这几年王氏看似手里握着管家权,实则处处受老夫人掣肘,晨昏定省侍奉汤药那都是家常便饭。 杨氏没有胆子动手脚,只能在心里祈祷众仙家庇佑,让许言栀生下女娘,万万不可生下小郎君!纵使是个郎君,也要让他比不上庭哥儿聪慧,比不得庭哥儿讨喜… 就在此时,一个小丫鬟面带喜色从院外进来,身上穿的浅碧色小袄,用银线绣着蝴蝶穿花纹样,发间簪着点翠双蝶簪,边上还有几朵简单的浅色绢花,一进来便扑通一声跪在老夫人身前,高兴地高声恭贺道,“奴才见过老夫人,老夫人大喜,我家夫人有喜了!” 丫鬟惊喜高亢的声音吓了杨氏一跳,定睛仔细一瞧,这不是大夫人王氏的陪嫁丫鬟绿腰吗,随后又被这丫鬟的话给吓了一跳。 王氏有孕?!!! 什么王氏有孕了!!!! 大房马上就要有一个嫡子了! 那她的庭哥儿怎么办?!!! 第2章 第2章 早产 二夫人杨氏毫不掩饰的吃惊,引来三夫人李氏侧目。李氏眼里带着轻微的讥讽,似笑非笑地看向杨氏,惹得杨氏瞪圆了眼。 她这个二嫂一向眼皮子浅,真真是丢人现眼,区区庶出也值得如此殚思竭虑,不过…想到萧二爷同是庶出的身份倒也能理解几分,见杨氏注意到这边,也就收回目光,重新将目光落到那小丫鬟身上。 这么多年,所有人都看透世子对大夫人王氏无情的真相,偏偏王氏自己看不透,连累身边人跟着受尽白眼,这小丫鬟今日怕是要折进去了,李夫人微微敛眉,心中为这个小丫鬟暗自可惜。 郑氏素来不插手这些事,她刚进门,这侯府的水深几尺还没摸清呢,自不会太早站队,只垂手而立,掏出帕子轻掩鼻翼,错过目光去。 这个丫鬟可惜了! 绿腰跪在地上挺直腰板,丝毫没有察觉不到上方的暗涛汹涌,面带喜意向老夫人道喜。 她家夫人终于得偿所愿,日后再也轮不到碧落斋耀武扬威,再也不用忍受许氏目无尊卑以下犯上。今日许氏竟然还敢用肚子里那块肉来诬陷她家夫人,也不看看谁才是正妻。 一个区区庶出哪里能比得上嫡出小郎君金贵?夫人这胎怀地正好,如此一来就算老夫人有意给许氏撑腰也要看在孩子的份上不了了之。 跪在地上自觉扬眉吐气的绿腰还没注意到上首老夫人已经冷下的眉眼。 “本夫人何喜之有?栀娘现在生死不明,吾孙亦是凶险万分,你这贱婢竟也胆敢妄言,简直蛇蝎心肠!”老夫人目光沉沉看向绿腰,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眼神冰冷无比。 “来人,将这贱婢拖下去杖责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原本以为会得到赏赐的绿腰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讷讷道,“我家夫人是正妻,腹中怀有嫡子,许氏怎可与之相比?” 后面的二夫人杨氏闻言撇撇嘴,就这还是大房那边的贴身丫鬟呢,怎么如此蠢笨?老夫人将那许姨娘看得像眼珠子一般,如今生死不明,听到这话不活撕了王氏都是好的了。 所以不是那许言栀手段多厉害,而是这大夫人太过蠢笨?二夫人杨氏天马行空地想着。 这时老夫人手里原本转着的佛珠微微一顿,松口道,“先关押柴房吧!” 四夫人郑氏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老夫人常年吃斋念佛多年,一向慈眉善目,这次可见是真的气急了。不看僧面看佛面,王氏现在可是正怀有身孕,若真出了事,当真不好收场。 听到老夫人改为关押,李氏心中暗道,不管老夫人如何偏宠许姨娘,她老人家所看重的终究是嫡系一脉,想到自家嫡出的澜哥儿,不由心下大定,整个人不由得松弛下来。 正在这时老夫人狠声道,“栀娘正在生产,不易见血,待栀娘平安生产后再行杖责。”说完就有两个身材魁梧的婆子直接上前捂着绿腰的嘴,将其带下去。 老夫人冷冷地看着绿腰被带走,像她这般活了半辈子的人,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轻易打动她了,一条贱命而已。 就在这时,“哇哇哇……”随着一道啼哭声的响起。一个身材丰腴的婆子怀里抱着绿色的襁褓从屋内出来,一脸喜意道:“恭喜老夫人,世子弄璋之喜!” 章嬷嬷本就是老夫人的人,后来许言栀有孕,老夫人担心其年岁小不知事,便做主将章嬷嬷拨到她身边伺候。老夫人一瞧章嬷嬷面带喜意不见丝毫愁绪,心中不由放下大半。 “来,快让我抱抱!”老夫人立马将手里的佛珠交给下人,起身上前轻手轻脚抱起孩子。 尽管相信章嬷嬷,她还是要问过一嘴,听到确切答复才能放心,“栀娘现在怎么样,身子如何?我已经命人去请宫中太医,一会儿收拾收拾让太医瞧瞧,需要什么直接知会一声儿让人开库房随意取用就行!” 若不是今日事发突然,也不会连个太医都没能请到,虽说有府医在,但到底是不是专精妇儿。 萧允硕迷迷糊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闭眼前好像看到有医生向他跑来。哦,对哦,他好像是在手术,术前有医生跟他讲过术后麻醉清醒前会出现的状况。 可他还有清醒过来的机会吗?萧允硕内心嗤笑一声,他还记得医生的交代。 是……躁动、幻觉……是吧? 那刚才都是幻觉是喽,那就行,死前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老夫人抱着孩子左看右看很是稀罕,喜上眉梢,笑得合不拢嘴,“瞧瞧这小嘴与栀娘小时候一模一样!这小下巴,呦,这小手还挺有劲!” 章嬷嬷在一旁笑着时不时应和几句,杨氏侧过身子看了几眼那个孩子,瞧着比寻常孩子小了一圈,身上也是青紫一片,瞧着实在面容丑陋!看个头应该是个身子骨差的,不过老夫人这亲热劲儿倒是让她有几分拿不准。 这是老夫人自己嫡亲的孙儿,确实是要比她的庭哥儿亲密些,但是三房的萧允澜也是老夫人嫡亲的孙儿,还是正儿八经的嫡子,可瞧着这架势,莫说是她的庭哥儿,就是三房的萧允澜怕也比不上。 想到这里杨氏颇为同情地望向李氏,二房本就是庶出一脉,子弟再有出息终究与老夫人隔了一层,老夫人不喜也情有可原。但三房可是结结实实的嫡出,这三房的嫡子要是比不过长房的一个庶子,啧…想到刚才李氏的高高在上,她又不免生出几分幸灾乐祸来! 抬眼一看果然李氏手里的帕子都要被搅烂了,心下更觉畅快,挪到三夫人身旁,不怕事大地假意劝说道,“当年老夫人对澜哥儿可没这么亲热,不过你也别多想,这孩子早产,瞧着身子骨就是个不好的,老夫人多偏疼三分也是应该,咱们都是做婶娘的,自然是要作出表率来!” 四夫人郑氏没想到自家二嫂如此果敢,人都是背后拱火,她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点火不说还当人家的面又给扔下一捧柴火,生怕这火烧不起来,烧得不旺。她下意识上前靠近老夫人,远离这无硝烟的战场,张嘴便是夸赞。 “这小郎君生得好看,长得乖巧,不哭不闹,看来是个安静的性子,日后定然是个孝顺的孩子!”四夫人笑意真切,不似作假。 红猴子就是红猴子,这真是她见过最丑的一个孩子!她倒是想说说场面话孩子好看,可……想了半天,憋出一个乖巧来! 可见场面话也是不好说的,但不好说也要说,难道还要学二嫂那般打直球?想到三嫂方才的脸色,心中不由更加确信二人关系不和的传闻。 李氏没想到老夫人竟会差别对待,澜哥儿也是她嫡亲的孙子啊,还是三房的独苗儿,到最后竟被一个庶出骑在头上! 当初澜哥儿出生的时候老夫人可没有如此高兴,只来看过几眼留下赏赐便离开了,她的澜哥儿至今也未被他的祖母像这样抱在怀里。思及此处李氏心中更觉不满,可想到许言栀是老夫人一手养大地又有几分释然。 闻言,李氏咬紧牙关硬生生挤出一抹僵硬的笑意,“长房长子,多偏疼两分也是应该的,就是不知日后这侯府长孙该当如何自处?” 杨氏脸上洋溢的笑容倏地消失殆尽,这人真是讨厌,当初和自己抢着生长孙,如今大房的金娃娃出生,她又来挤兑自己! 老太太没有理会后面的眉眼官司,几人的心思她早已摸得清清楚楚。多年媳妇熬成婆,她一步步谨小慎微地走来,可不是为了今日瞻前顾后,莫说是她们,就算是永安侯亲自来了她亦会如此偏心。 她就是偏心,正大光明地偏心栀娘,偏心这个刚出生的小孙孙。无论是持家之道还是名声什么的她通通不想管,讲究了一辈子的名声最后还不是赔上了阿姊,赔上了她的亲人。 若当真因她的偏心日后起了家祸,那这侯府留着也是徒增笑料,不如这般早早毁了去,不过是萧氏本应得的报应罢了! 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孙儿仔细打量好几遍,才依依不舍将孩子交到章嬷嬷手里,反复仔细叮嘱,“快抱回去吧,外面冷,可莫要再让他冻着了,本就身子骨比旁人差了些!” 章嬷嬷一听立马伸手接过孩子护在怀里,心领神会道,“郎君早产体弱,受不得风寒,府医说郎君日后要好生将养着,怕是…”她年轻时一直侍奉在老太太身侧,可以说是亲眼看着世子和栀娘长大的,如今对他们二人的孩子那也是珍之重之。 老夫人直接命人在侯府挂上显眼的红灯笼,又命人去护国寺捐了十万两的香火钱。章嬷嬷转身抱着孩子进屋,待看不到孩子的身影后,老太太的眉眼才又冷了下来,她可还记得她这可怜的孙儿是为什么提早出生的,如今有惊无险地过了这一遭,她也该给这孩子送上一份见面礼了。 琅琊王氏女,真真是五大世家的女儿,尊贵无比,不知道能不能撑下来,想到王氏如今怀有身孕,眼底闪过一抹算计。 屋内,一女子半披长发,身着月白织锦中衣,身材纤细,潘鬓沈腰,一双眸子温柔似水,当真世间绝色。 许言栀半撑着身子,眼巴巴地瞧向门口,面色是掩饰不住的疲倦,一见到章嬷嬷抱着襁褓进屋便探出半个身子来,急切道:“嬷嬷,快让我看看孩子!” 孩子一出生就被抱了出去,她还没见到这个孩子长什么模样呢,这可是她九死一生生下的孩子啊。 “莫要着急,是个健康的哥儿!”见许言栀着急,章嬷嬷嘴上安抚着,脚下动作倒是快了几分,三步并作两步走至榻前将孩子稳稳放到榻上,急忙扶住许言栀,“快躺好,刚生产完的身子最是动不得!” 章嬷嬷眼疾手快扶住许言栀,又塞了个烟灰紫色多子多福攒丝软枕在她身后,这才扶着许言栀慢慢靠下。 “到底是早出来了些时日,瞧着是小了些,日后好生养着定是个身高八尺、玉树临风的小郎君!”章嬷嬷安慰几句后才将孩子交到许言栀手中。这小郎君养大了,栀娘也就有了依靠,便不再是那无根浮萍任人摆弄。想到这里章嬷嬷真心为许言栀感到开心。 早在孩子出生前许言栀便跟着章嬷嬷学过怎样抱孩子,如今孩子一到手便很是熟练地抱在怀里轻轻哄着。 孩子躺在她怀里睡得很香,小小的一团,身上又红又紫看得她心疼不已,浓浓的愧疚之情涌上心头,“嬷嬷。若我今日不去瞧那梅花便好了,终究是我这个做娘的对不起他。” “这是哪里的话!”章嬷嬷认真道,“咱们哥儿最是有福不过的了,今日之事不过是场意外罢了,就算有错又如何能全算在你一人头上?” 许言栀垂眸,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这是她的孩子,是她的血脉延续,小小的,软趴趴的一团,从此她再也不是孤家寡人了! 许言栀伸手轻轻点了点孩子的小脸,红着眼眶哽咽道,“像个红猴子一样!”她声音轻柔无比,生怕扰了孩子睡觉。 章嬷嬷知道许言栀这是走进死胡同了,拿出帕子温柔地为许言栀擦去泪水,又绞了脸帕上前为她擦拭,心疼道,“我的小祖宗啊,你这刚刚生产还在坐月子呢,见不得泪的,这是要落病根的啊!” 许言栀眼底毫不掩饰的恨意,章嬷嬷看得清清楚楚,认命地叹了口气,道:“这事我们还需认真筹划,如今怕是动不得她的。”处于后院日日与许言栀朝夕相处,她的心还是偏了的。 “适才正院来报,大夫人现在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第3章 第3章 夫君 闻言,许言栀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章嬷嬷。 王氏怎么会有孕?她的孩子才出生,马上就会有一个与他年龄相仿,身份地位却远高于他,无论什么都稳压他一头的嫡子,这让她的孩子日后如何在府中立足? 嫡庶之别犹如天堑,嫡子捧入云端,庶子跌入泥潭,她的孩子会日日生活在嫡子的阴影之下,所有光彩都被遮掩。 不,不能,她偏要嫡子沦为她孩子的陪衬!许言栀小心翼翼弯下腰,贴着孩子柔软的脸颊,感受着孩子细弱地呼吸,暗自下定决心,她定要为孩子博得一个光明璀璨的未来! 如今永安侯府还未分家,下面的小郎君们都是统一排序的,府上如今只有三位小郎君。萧允庭是庶出二房的孩子,乃正妻杨氏所出,是结结实实的侯府长孙。萧允澜排行第二,是嫡出三房的嫡子,身份比萧允庭都要高出一截儿来,只有她的小郎君,非长非嫡,庶出身份低人一等。 许言栀明白章嬷嬷的意思。王氏是正妻,出身大族,还怀有身孕,如今她与孩子加在一起的份量还不足以动摇王氏的地位。 无论心里恨意滔天如何难抑,此时此刻她都不得不忍下来,最后许言栀还是在章嬷嬷担忧的目光下缓缓点点头。这个仇她早晚是要从王氏那里讨回来的。 若王氏怀的是嫡女还好,若是嫡子…她会让王氏明白从前的那些不过是前奏罢了。 永安侯府门口 紫檀车架稳稳当当停在永安侯府门口,守在外面的小厮老远便看到自家世子的马车,一早迎出来。萧翎刚下马,小厮便有眼色地跪在一旁大声恭贺。 “奴才见过世子,世子大喜,府上添丁之喜!” 这是规矩,也是讨赏,声音越大讨得赏也就越多,多子多福就是理由,谁家府上添福不得好好庆贺一番! 萧翎脚步如常,现如今府上有孕的应该只有许言栀一人,若他没记错好像还不到生产的日子,萧翎目光一沉,冷声道:“赏!” 明段立马掏出荷包扔到小厮面前,抬头与出府迎接的古简对视上,见古简面色如常便知府上的事儿不大,尚在可控范围之内。 古简是萧翎特意留在永安侯府的,后院那点子事自然瞒不过古简,许姨娘早产一事怎么看都不简单,前有正妻王氏,后有虎视眈眈的二房,还有不安分的三房,更别提外面还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就是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自己找死。 丹楹刻桷的书房里紫雾潺潺,紫色的香炉里燃的是极品的佳楠香,佳楠香本就是沉香中的极品,而香炉中燃的更是极品中的极品,皇室中也怕找不出几两来,而这间书房里却燃着此香,就好似寻常香料一般。 书房右边摆着一幅南疆疆域俯瞰图,两边放着两个青釉官窑百菊瓶,琉璃制品随处可见。萧翎斜靠在紫檀麒麟纹官帽椅上,半阖着眸子,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有规律地敲打着,每一下都落在古简的心头上。 古简下意识身子又低了两分,迅速将自己查到的汇报给萧翎。 事情也简单,今日许言栀心血来潮想要去后花园赏梅,红梅白雪乃许言栀的心头最爱,巧的是许言栀遇到了同样赏梅的大夫人。 许言栀自从有孕起便小心翼翼,如今她怀孕七个月,更是出不得意外,只与大夫人打了一个照面便起身告退,与大夫人共处同一屋檐下她放不下心。谁知走到大夫人身侧时,大夫人却突然晕倒,牵连到一旁的许言栀跟着摔了下去,刹那许言栀就见了红。 “大夫人不知已怀有身孕,只道近期胃口不佳,身子本就虚弱加之许姨娘怀有身孕…一时情绪激动便晕倒了。”古简也很无奈啊,他这边防住了所有暗手,唯独没料到大夫人这一招,出其不意,“小郎君虽早产但身子骨还算可以,府医看过说只要好生照顾着,过了周岁便好了。” “现下大夫人正被老夫人禁足,说后续由主子您自行决定!” 萧翎没有说话,葱白如玉的手指不急不慢敲着,书房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既然王氏无错那便不必禁足了。”萧翎半阖的眸子缓缓睁开,露出一双深邃如海的星眸,语气平淡无波,淡淡的目光落在古简身上,压得古简冷汗直流,半晌才道,“既然胎象不稳,那就安心养胎,收回管家权!” “至于你,自行领罚!”古简急忙低声称是,躬身退到门外。他身上的里衣早已被汗水浸湿,一出门被外面的寒风冷了一个激灵,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长舒一口气,挥手示意外面的小丫鬟们进去侍奉。 小丫鬟们有条不紊躬身捧着东西进入书房,服侍萧翎宽衣解带重新洗漱后,才拿了一件玄色窄袖蟒袍换上。几人训练有素,手上动作麻利轻柔,不稍片刻便穿戴妥当。 萧翎这才抬脚向碧落斋走去,古简跟在后面,有眼色地命人从库房里挑选出一份适宜的赏赐来,比原来准备的又重了三分。 碧落斋正是许姨娘的住处,大夫人无错却失了管家权,古简有意卖个好给碧落斋。 碧落斋内 “今日不过巧合而已,着实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且不说妾身母子均安,就算当真发生什么也不值得母亲大动干戈将姐姐禁足!”许言栀将孩子放到萧翎手边,抬手挥退下人,“母亲关心则乱,如今正在气头上!” “妾身人微言轻,只怕要劳烦主君走上一遭,姐姐怀有身孕,本就受惊胎相不稳,最是动不得气,若因此再伤了胎气可就得不偿失,万事种种都大不过孩子的安危…” 萧允硕烦躁地睁开眼,他努力过了,但是真的睡不着,一直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之前那些恭维人的彩虹屁尚且不提,怎么现在又变成绿茶发言了? 如此茶言茶语他一时都不知该震惊自己的幻觉如此真实,还是该可怜那位被求情的姐姐。 唉!这麻药劲儿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啊 。 闭眼是这些声音,睁眼还是这些声音,乱糟糟的一团烦得很,偏偏张开眼又是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就那么几道虚影,烦死了! 这时一道清冷强大,满是压迫感的气息靠近,让萧允硕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敢有任何小动作,强势无比的檀香让人不敢有任何忽视之举。他一辈子什么都没学会,宛如老鼠般的敏锐倒是出神入化。 谁?这是谁? 萧允硕努力睁大眼望去,但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萧孩子一睁眼许言栀便有注意到,她趁机从善如流地岔开话题,将话题往孩子身上引。只要过会儿世子去正辉堂,姨母自会帮她,如今说得多了,只会适得其反。 “主君快瞧,小郎君正看你呢!”许言栀惊喜地唤萧翎上前。 “咱们的小郎君这是知道主君来看他,高兴着呢,可见小郎君与主君这是父子情深,喜欢主君这个爹爹呢!”许言栀一边轻轻拍着襁褓哄孩子,一边不留痕迹地拉近孩子与萧翎的关系。 孩子刚睡醒,她担心孩子哭闹引来萧翎的不喜,忍着刚生产完的不适,手下动作一刻也不敢停。 萧允硕一惊,这人竟这般眼尖,明明方才还在上眼药转眼就把注意力都引到他这里来了! 没办法,萧允硕只能咧开嘴笑了笑,婴儿的身体还不能被很好地被控制,萧允硕以为的笑意灿烂在他人眼里跟做鬼脸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嗯,也可以说是五官抽搐,这嘴角上扬微微抽动的样子,看得萧翎直皱眉。 这是他儿子? 萧允庭与萧允澜小时候是长这个样子吗? 也就是许言栀自带老母亲滤镜,不然还真做不到昧着良心夸他可爱。 许言栀笑意温柔,十分自然地谈及孩子出生后的趣事,明明孩子出生后一直在睡觉,但是在她嘴里好像与这孩子互动很多似的。没有趣事?没有趣事也要说,从孩子的容貌像谁,到伸了下小手、动了下小脚这样的小动作,什么聪慧乖巧、可爱懂事的好话一箩筐地往外蹦。 总归是主君的第一个孩子,头一个总是不一样的,她定要在王氏孩子出生前抓住机会。 萧允硕:……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自己幻想成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但这个幻想出来的母亲他还是很满意的。他还从未像这般被人重视过,妈妈眼里从来只有大哥和妹妹,第一次被人如此夸奖,滋味还不赖。 萧翎背手站在一旁,打量着襁褓里努力睁大眼睛向他看来的红猴子,这是他的儿子? 孩子很瘦小甚至可以说是羸弱,目测比他一双手大不了多少,他头一回知道刚出生的孩子可以这么小。瘦瘦小小的,只有那双眼睛格外大,大得突出,看着还有些吓人。 此时正懵懵懂懂地望向自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一个孩子天然对父亲的亲近,他心头猛地一软,他突然懂得人父的含义了。 看着孩子在那皱鼻子做鬼脸,萧翎饶有兴趣地伸出手点了点孩子的红鼻头,道:“垂屣兮将起,跓俟兮硕明,就起名为硕,从允字,萧允硕!”这是他作为父亲对孩子的一个美好期望,希望这个孩子以后健健康康、平安顺遂。 “硕,学识出重,前程光明璀璨。跓俟兮硕明,阿硕日后也定能像主君所期望地那样健康平安。”许言栀轻声应和,抬头看向萧翎灿然一笑,很满意这个名字,更满意孩子出生第一天萧翎便起了名字。 “阿硕,阿娘的小阿硕可喜欢阿爹给起的名字?阿硕,小阿硕……”许言栀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阿爹,多亲近的称呼啊,想到日后王氏的孩子只能冷冰冰地称呼父亲。 届时,高下立判! 从细微之处入手,她要慢慢地,把一切都挣过来,都捧到她儿子面前。 萧允硕咧嘴一笑掩饰住自己内心的羞耻,他这是有多自恋啊,就算是幻觉也要给自己起个和一模一样的名字。 不过他倒不知这名字有这么深远的意义,这原本是给他哥哥挑剩下的名字,他在家排老二,上面有出众的哥哥,下有得宠的妹妹。自出生起他的身子也不算健硕,又夹在中间,所以富豪老爹也懒得为他这个病秧子费精神,直接从当初给大哥挑剩下的名字中随意指了一个给他。 许言栀看到萧允硕这般欢喜,打趣道:“还真是亲生父子俩,心有灵犀一点通啊,亏得妾身九死一生才得了这个小冤家,对妾身爱答不理不说,主君一来便欢喜成这个模样!”说着还装作吃醋的样子轻轻拍了两下襁褓。 许言栀见萧翎不反感她的打趣,得寸进尺道,“主君可是要抱抱孩子?孩子这个时候身子最软了,过几日孩子长了就不似这般软了。”见萧翎没有答话,许言栀直接壮着胆子抱起孩子放到萧翎怀里,轻声细语指导萧翎抱孩子。 萧翎没有拒绝,孩子软乎乎的小身子一下子靠过来还是让他心头一颤,父子二人靠在一起,两张脸凑在一起,还是能看出相似之处的,许言栀轻声道“孩子早产出生,恐怕身子骨是比不得寻常孩子的。” 许言栀试探地喊出那个称呼“夫君,可会失望?”她铺垫了这么多,可不是让孩子因为早产体弱失了先机的。就算嫌弃,她也要将其变成心疼! 垂屣兮将起,跓俟兮硕明——出自《楚辞·九思·悼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3章 夫君 第4章 第4章 嫡子之位 夫君,这是只有夫妻之间才能有的称呼,萧翎是夫,可她许言栀却不是萧翎的妻。她要一步一步取代王氏的地位,唤老夫人只有正妻才能喊的“母亲”,唤萧翎只有正妻才能唤的“夫君”。 从细微之处入手,她要一点点谋划,徐徐图之。 萧翎抱着孩子,闻言只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抬头看向许言栀时,那似是看透一切眼神冰冷无比吓得许言栀心头一颤,好像又回到成亲的那天晚上,她穿着正妻才能穿的大红嫁衣,走着正妻的流程,以妾室的身份入府。 那晚的萧翎也是如此,身穿常服居高临下看着她,看她宛如小丑一般惺惺作态,那晚看她的眼神也似今日这般冰冷无情。 萧翎没有搭话,收回目光后慢条斯理褪下腕间的佛珠,放在萧允硕的襁褓中。 察觉到有人在自己边上放了东西,犹豫片刻萧允硕伸手摸去,温温的,大大的,圆圆的,貌似还是一串,好像是一副手串。 看着那红爪子堪堪才能握住一个佛珠,萧翎眸光一沉,尤其是想到这个儿子为何会如此瘦弱,眼底便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不悦来。 “这串佛珠在佛前开过光,希望能护他一世平安喜乐!” 现在佛教大兴,萧翎不信佛。这串佛珠是曾经永安侯送给他的,希望他能戒躁戒傲,沉心静气,洗去杀戮,平安顺遂。 可生于乱世又怎能身无杀戮?若无杀戮又怎能登上高位?难不成要沦为鱼肉任人宰割? 这简直痴心妄想! 萧翎常年在外厮杀,眼底的杀意本就浓厚,许言栀慢慢垂下眸子死死压抑住心中的恐慌。这时一双小手缓缓握住他的一根手指,虽然那只小手甚至圈不住自己的一个手指,但是他能感受到其中的力量,萧翎慢慢褪去眼底的嘲弄与杀意,认真地看着襁褓里的孩子。 到底这串佛珠他佩戴多年,他真诚地希望这个孩子能像他一般……命硬。 许言栀见此微微松了一口气道,身上的里衣已被汗水浸湿大半,“夫君,这是侯爷送给你的,阿硕还小……”这串佛珠可不是简单的佛珠,这是新皇登基时,永安侯送给萧翎的。 萧翎目光淡然,好似随手送出去一个小玩意一般,留下一句“送他的,便是他的东西!”然后转身离开。 出了碧落斋,萧翎抬脚便来到老夫人的住所,正辉堂。 “王氏胎象不稳,府内中馈还是交由您来掌管为好!”萧翎行礼问安后便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他本是想让古简接手府内中馈的。 这一番话让老夫人停住了嘴,看向萧翎目光透露出些许疑虑和陌生。她这个儿子表面看着是一副温文儒雅、清冷淡雅的模样,其实整个人的骨子里都是冷的,这是她一直都知道的事,索性不是她养大的,也就谈不上恐惧,反正这只是借着她肚子出生的萧家子罢了。 前一步解了王氏的禁足,现下又夺了王氏的管家权,一棒子又一颗甜枣,难怪这么多年王氏痴心不改! 王氏她还是了解的,为人倒也聪慧通透,偏偏被情爱迷了眼,固步自封将自己困在其中,那几分的聪慧也快被后宅情爱给磋磨尽了。 但对萧翎,王氏那真真是将她这个儿子放在心尖上,入府多年一直操持着他身边大大小小的事,不管她如何磋磨,王氏都能笑脸相迎,生怕落一个不孝的名头,惹了萧翎不喜。这么多年也能称一句劳苦功高,可萧翎却能毫不犹豫直接夺了王氏的管家权,让她一时有些心惊。 难道萧翎不知道管家权对一个后宅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她不禁有些悲哀,她没抚养过萧翎,母子疏远也实属应当,但王氏可是付诸了所有,就好似飞蛾扑火一般,义无反顾地奔向萧翎,却也捂不热那颗心。 半晌老夫人才试探道,“那王氏毕竟有孕,这管家权……”听出老夫人的试探之意,萧翎神情未变。 “母亲,我给三郎起了名字,就叫萧允硕。这是我的儿子,萧氏子嗣容不得旁人肆意欺辱!”萧翎身子向后靠去,抬头看向老夫人,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狂妄与自信,见老夫人似乎有被吓到,他微微缓了语气,收敛周身气势,继续道:“府中诸事就劳烦母亲多多操心了,至于王氏那里儿子自有分寸,母亲无须担心!” 萧翎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想到外面朝堂诸事,他下意识想要摩挲腕间的佛珠,这才恍然想起被他送给了刚出生的红猴子,想到那个小红皮猴子一向冷心冷肺不近人情的萧翎也不禁软了心肠。 “一个不确定的孩子自是比不过一个已经出生的长子,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老夫人这才缓了脸色,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见状萧翎便起身退了出去。 萧翎的意思很明显,在王氏平安生下嫡子之前他是站在栀娘母子这边的,至于生下嫡子以后那就要看孩子自己争不争气了。 现在要紧的是管家权,至于以后可以徐徐图之。有琅琊王氏在一旁虎视眈眈,要想一直把持中馈之权只怕艰难。 今时不同以往,如今栀娘有了孩子,这管家权是断不可再回到王氏手里。于公于私她都不能常年独掌中馈,日后这中馈早晚是要交出去的,可想到如今的朝局,将王氏排挤出管家之列倒也不难。 只要这管家权不在王氏手里,对栀娘来说就是好事! 此时,与侯府灯火通明到处喜气洋洋截然不同的是这个位于侯府最中央,象征着侯府最崇高地位的院子,侯府当家主母的院子,清冷地甚至没有点上几盏灯,整个院子都笼罩在黑暗里,沉闷无比。 院子中央还有已经暗沉干涸的血迹,两个小厮趴在地上正在一点点擦拭,大夫人适才晕倒刚刚转醒,老夫人身边的锦云便带着太医前来,直接淡定绕过血渍。 “老夫人心里挂念着大夫人呢,知道夫人今日动了胎气,特意命奴婢带着太医前来看望。”锦云俯身行礼,得了准许才带着太医进入内室。 利索行礼问安后,略微寒暄几句,锦云便道“夫人也是,只是一个犯了错的丫鬟,哪里比得过金尊玉贵的小郎君重要?不过是杖毙而已,夫人怎能如此不顾及自身安危动了胎气呢?”见王夫人脸色不佳,锦云语气一转,见好就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挥手让太医上前。 毕竟她走这一趟,就是为了让王氏动胎气而已。 “这位是董太医,最善妇儿一道,原本是为三郎君请的,老夫人心善,担心大夫人身子特意命奴婢走一遭,可见是念着夫人您呢!” 大夫人半披散着头发,面色还隐隐有些苍白,闻言顿时怒意难遏,愤愤地望着锦云,“锦云姑娘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嘴,我家夫人有孕不仅无功还成有错了,如今连个太医还要蹭他人的光!”绿韵忍不住开口呛道。 见状锦云只是站在那里,脸上挂着无关的笑意,眼底不见丝毫歉意,“夫人有孕自是府内幸事,老夫人一早儿还烧香拜佛,命人去新添香油钱,说是‘幸得我佛保佑,侯府双喜临门,只盼夫人身子早日康健顺利诞下孩儿才好’,倒不承想,姑娘心气儿高,我又嘴笨,想来是说了哪句浑话扫了姑娘的兴,惹得姑娘如此动怒,险些酿成祸事!”说着锦云便行礼请罪。 她话里话外指责正院人不识好歹,浪费老夫人一片好心。至于阴阳绿韵那两句也是随手的事,王夫人尚未开口问责,一个正院的丫鬟也敢如此狂悖! “好了,绿韵也是关心则乱一时说错了话,姑娘勿怪!”王夫人苍白着一张脸,强撑着打起精神,”绿韵,你去将我梳妆台左边最上面的那串玛瑙镶金手钏拿给锦云姑娘,如今我怀有身孕是要卧床静养的,与其摆在那里好看不如拿给锦云姑娘带着玩儿,劳烦锦云姑娘特意跑这一遭了!” 这个时候正院绝不能与正辉堂撕破脸皮,锦云是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又是来替老夫人传话儿的,给她吃挂落就是在给老夫人吃挂落,可想到绿腰的惨状,她便悲从心来,心中的悲伤与怨恨难以压抑。 锦云脸上仍挂着温柔和善的笑意,“奴婢谢夫人赏,现在夫人腹中的孩子才是最要紧的,旁的啊都是小事!”锦云带有笑意的眼尾轻轻扫过护在王夫人床前的绿韵等人。这些人都是大夫人的陪嫁,见她们如此提防自己,锦云也不在意。 毕竟谁会与将死之人置气呢。如今许夫人平安生下小郎君站稳脚跟,此消彼长,老夫人必不会放任正院如此下去。 看似如日中天的正院,自今日起只会迅速败落,不会再有任何死而复生的机会。 “当然,这也是世子的意思!”锦云看出王夫人太医看诊的抵触,便又补充道。今日她敢来自是有办法应对,果然,此话一出大夫人才慢慢转过身子伸出手来,那双满是悲伤的双眼再未抬起看她一眼。不过锦云不在意这些,只抬手示意太医上前。 她今日来就是为了确定大夫人胎相如何而已,她是老夫人的婢女,自然是懂得老夫人的未尽之意,老夫人不想看到这个孩子顺利出生,那她自然是要出力的。 董太医把过脉后开好安胎药的方子,直言大夫人日后不能情绪激动。锦云满意地勾唇一笑,自知如今正院也不待见她,得了准信儿便没有久留。锦云走后,大夫人立马强撑起虚弱的身子问道,“绿腰…绿腰如何了?”她适才苏醒过来,还不待询问正辉堂的人便进来了。 绿腰当着她的面被杖责,无论她如何请求,如何命令那些个小厮停手,他们都无动于衷。她还记得晕倒前看到绿腰那双充血的眼睛,满是痛苦与怨恨,绿腰近乎哀求地看着她,求她能救救她。 五十杖,那些人若想留下绿腰的命,也不过是动动手的事。当然,若不想,也用不了五十杖。 可偏偏,这五十杖是一下不缺地打完了,直到最后绿腰都睁着眼,绿韵不敢回想绿腰的惨状,她的手被王夫人紧紧抓在手里,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夫人死死地盯着绿韵,不敢错过绿韵脸上任何一处细微的变化,绿韵不敢直说,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哭着说道,“夫人,您现在怀有身孕,不可动气啊,若当真出了个三长两短岂不是遂了碧落斋的意!”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夫人顿时凄怆不已,只感觉浑身没了力气,一下子瘫软在床上,王嬷嬷眼疾手快在后面撑住她喂下一碗安胎药。 “夫人,节哀顺变啊,您这样绿腰姑娘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 “绿腰的尸首呢,可有好生安顿?” 见王嬷嬷与绿韵久久不语,王夫人缓缓仰起头闭上双眼,一行清泪顺着眼角缓缓流下,许久后才哑着声音道“嬷嬷,拿纸笔来,让父亲派人去好生为绿腰收敛尸首,再给她爹娘送去五十两银子,是我对不住她…” 像这样的尸首,最后的去处只有一个,那就是乱葬岗。她失了管家权,老夫人又虎视眈眈,只能给父亲送去书信求救。 一封带有特殊徽记的书信连夜从永安侯府送往琅琊王氏。 第二天一大早老夫人便命人将大夫人请到正辉堂,看着下首面容难掩憔悴的王氏,老夫人恍若无物,直接道:“三郎早产出生,昨日太医前来诊断说在胎中受惊早产日后难免体弱多病,怕是要依靠府上了。” 永安侯府长孙是二房杨氏所出的萧允庭,那孩子因为是长孙,府上格外娇惯些,长得虎头虎脑极为喜人。 次孙便是三房李氏所出的萧允澜,那孩子出生时遭了罪,身子骨较平常孩子弱些,加上近些年府上几位爷都在忙朝中诸事,不留神那孩子竟叫李氏养得有些文弱,倒也知礼懂事。 再便是她的乖孙萧允硕,府中排行第三,早产出生。 大夫人坐在下首,微微下垂的眼眸掩饰住眼底的恨意,她恨老夫人如此恶毒,可也愧对这个被自己牵连的无辜孩子。她自认不是心狠之人,更不是苛待庶出子女的嫡母,那孩子确确实实是因为她才遭了这罪,她本应心怀歉意,可在听到那孩子体弱多病时除了惋惜愧疚之外还有不易察觉的欢喜。 主君长子体弱,这个孩子日后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老夫人端起茶盏轻轻刮了刮上面的茶沫,将王氏眼底的庆幸尽收眼底,见其还装得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心中满是嘲讽不屑。每次都是这个样子,当年用尽手段嫁入侯府头一回来请安便是这副逆来顺受的假样子。 “一个天生病弱的孩子是不会与你腹中嫡子相争的,这个你大可放心,萧氏一族最重嫡庶,绝不会乱了长幼次序的规矩。”老夫人正义凛然地说道,目光紧紧锁在大夫人身上,不放过她一丝的情绪变化。 见其迟迟没有说话,老夫人的目光渐渐变得凌厉起来,“他早产体弱是你造的因,果也理应由你来受着!不妨你就将三郎记在名下!” “一来可以补偿三郎些许;二来,三郎到底年长于你腹中之子,届时可以教导照顾幼弟,兄弟二人同进同出,相互扶持也是一桩美事!”老夫人刻意没有提及大夫人腹中若是个女娘该当如何,只一遍遍强调嫡子如何。 大夫人闻言心中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老夫人,许氏所生之子明明已经抢走主君长子之位,现在还不满足竟还妄想嫡子之位! 先是长房嫡长子之位,后面岂不就是侯府世子之位! “母亲,长房嫡长子身份贵不可言,三郎尚且年幼,且体弱多病,如此贵重的身份对孩子怕是无益,不妨先提高三郎的月例比同嫡子,私下再多加补偿,如此…”大夫人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够了!”老夫人怒喝一声,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放到桌上,“阿硕早产体弱,这一辈子已经被你毁了,明明是龙驹凤雏可以鲜衣怒马,肆意快活一辈子,如今却因你只能病弱在床,你补给他一个嫡子的身份难道不应当吗?” 一怒之下,老夫人喊出三郎的名字,萧允硕这个名字还没有上族谱,本不想太早让旁人知道的,但现在无所谓了。 “我知你出自琅琊王氏心气儿高,自持身份素来也看不上这些庶出子弟,所以阿硕不会养在你膝下碍你的眼!”若王氏答应,那阿硕正好可以改头换面从此有更加光明的未来。若是不同意,那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为阿硕谋取些其他的东西,总归她的乖孙不能平白无故受这早产之苦! 大夫人敏锐地留意到老夫人口中的名字,才出生一天便起好名字了吗?主君还真是疼爱这个孩子啊,思及此处,王氏目光不禁黯淡几分,面对老夫人的咄咄逼人她一时语缄,谁知老夫人语气愈发严重。 “世子无心后宅,而立之年才得了这么个独苗,再算上你腹中的孩子,满打满算也才两个子嗣,这便是你身为正妻的失职,开枝散叶没有做到不说,还多疑善妒惹得家宅不宁,如今更是残害幼子,不容妾室,忤逆长辈,桩桩件件哪件不是犯了七出之条!” 大夫人出身琅琊王氏,乃家中幼女,自幼被娇宠着长大,王老夫人十八般武艺恨不得都传授给她,偏偏这样一位女娇娘一见钟情爱上萧翎,数年如一日在这侯府伏低做小没有任何怨言。 被老夫人压制数年,有些东西早已成为惯性,再加上这几日连日刺激,再听到老夫人如此严苛的问责,大夫人直接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起身请罪,跪在地上不敢辩解分毫。 七出之条,那是可以休妻的啊! 王嬷嬷知道自家夫人的习性,知道这是被老夫人给镇住了,于是向前挪了下身子,直接磕头请罪道,“奴才斗胆,敢问老夫人,记为嫡子一事是老夫人您一人的主意,还是永安侯的想法?琅琊王氏是否已经知情?毕竟这不是侯府一家之事,若记为嫡子,琅琊王氏这边也是要开宗祠的!” 听到王嬷嬷提及琅琊王氏,一旁大夫人瞬间回神说道,“嫡子一事事关萧王两族,绝非儿媳一人之言便可定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老夫人面色沉静,眼神锋利似寒芒在凌厉地闪动,嘴角挂着瘆人的笑意,区区一个下人也敢驳了她的面子。 “好,好啊!真是我的好儿媳啊!”老夫人扯着嘴角,一身威压缓缓铺展而去,压得王氏喘不过气来,下腹隐隐传来不适感更让王氏心中忐忑不已。 “主子讲话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奴才插嘴了?琅琊王氏好教养!”老夫人讥讽一笑,缓步走到王夫人身前,任其跪在那里,语气冰冷瘆人,“念在你有孕在身不能见血的份上,就暂且饶她一命!”顾及大夫人身后站着琅琊王氏,老夫人没有将事做绝。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掌嘴!” 居高临下地看着王氏主仆二人狼狈地跪在那里,半晌老夫人才放缓了语气,“至于你,七出之条已犯,《女则》《孝经》百遍,以儆效尤!” “母亲,王嬷嬷年岁已高…”,管事嬷嬷的脸面何其重要?大夫人刚想开口求情就被王嬷嬷拉住,“奴才以下犯上,自知有罪,谢老夫人赏罚!”说完王嬷嬷双手置于头上,郑重地向老夫人行大礼,叩首间见大夫人还要求情,急忙用目光示意她停下。 孝字大破天,老夫人本就看不惯夫人,先前还斥责夫人犯七出之条,此时若再求情只怕今日这罪名就会坐实在夫人头上,从此不仅夫人还有腹中的未出世的小郎君都难再抬起头来。 况且今日是她冲撞在先,若非有王家在,恐怕今日她都不能活着离开。 老夫人没那个闲工夫看主仆情深的戏码,直接转身离开,王嬷嬷已经被人拉了下去,就在院中行刑,屋内还能听到啪啪啪行刑的声音,王氏孤身一人跪在那里脸色煞白,孱弱的身子摇摇欲坠。 老夫人一直不满她当时横插一脚抢了许氏正妻的位置,但像今日这般不留情面还是第一次。管家权已经移交老夫人,无疑是壮大了许氏的气焰,这嫡子之位只怕是一个开始。 她与许氏早已成为死仇,从她义无反顾爱上萧翎那日起,此局注定无解。 王氏跪在那里,身子就好像坠落冰窖一样,连骨头缝儿里都是冷的。老夫人可不在意大夫人的死活,但为了不落人话柄走后还是命人将其扶了起来。 当晚正院就从外面请了大夫进府,老夫人也没有阻拦利落地松口,又命人送了不少名贵药材去,总归是用点身外之物换个好名声罢了,至于那大夫,只怕是琅琊王氏安排过来的。 老夫人抱着萧允硕轻声细语地哄着,心里盘算着如何给她的大孙子增加筹码,明日可还有场硬仗要打。 第5章 第5章 穿书 许言栀还在坐月子,不能做针线活,索性拿起手边的白玉岁岁平安图如意逗孩子,如意精致小巧,不过一掌的尺寸,触手温润,下面坠着祥云结,底下特意挂着五彩的丝线,为的就是逗孩子玩。 见萧允硕一双小手抓来抓去怎么也抓不到,许言栀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你呀,莫要小孩子心性!”老夫人责怪地看了许言栀一眼,却没有抱着孩子躲开许言栀,任由她逗孩子玩。 许言栀逗孩子玩了一会,才依依不舍停下,看向襁褓的目光温柔似水,半晌后幽幽道“姨母,我就是不甘心!” 闻言老夫人急忙将怀中的孩子放下,伸手拉过许言栀,认真道“栀娘你莫要动手,我是这侯府的老夫人,是他的亲娘,就算日后所有诡计败露我也能全身而退,而你不行!” 她没有说的是,这些都是损阴德的,日后所有阴司报应她一人担着就是,她的栀娘啊,定要平平安安长命百岁才好。 老夫人知道许言栀的心结在哪里,解释道“嫡子之位只是一个引子,如今萧、王两族如日中天,两族上下都盯着这个位子呢,咱们不可轻举妄动,我会求得侯爷在阿硕三岁时接到前院抚养,届时阿硕虽无嫡子之名,却有嫡子之实!” “不过是借着阿硕早产的由头,让琅琊王氏出点血。再者一个被人害致体弱多病的孩子,想必侯爷也是极为怜爱,日后再由侯爷亲自抚养长大,自是要比旁的小郎君更要亲厚些,说出去不比嫡子差多少。至于王氏腹中之子你也不用担心,就凭王氏害你早产连累阿硕体弱一事,那孩子这辈子别想在阿硕面前摆嫡出的架子!” “当初若不是那档子的事,又怎会任由王氏占着你的嫡妻之位,你也莫要着急,这个位置王氏她坐不稳!”老夫人心疼地摸了摸许言栀略显消瘦的脸颊,将有些凌乱的头发仔细梳理到耳后,保证道。 “就是苦了咱们阿硕,小小年纪就要被人传体弱多病的闲话,我那里还有不少好东西,都留给阿硕…”老夫人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打算。 永安侯府凭借军功起家,府里积累了不少的好东西,老夫人管家数年手里自是有不少的,那都是她为许言栀攒的家底,当年许言栀出嫁,虽为妾室可她也分了大半出来为其充作嫁妆,所以许言栀的嫁妆并不差王氏多少,甚至更多些。剩下的是她为许言栀日后孩子准备的 此时萧允硕呆呆地躺在那里,不得不佩服老夫人老谋深算,走一步看百步,心中感慨原来这就是高手之间的博弈! 他不怀疑老夫人对他们母子的真心,因为面前这位老人以后还会为了原主直接开启佛挡杀佛,神挡屠神模式。为什么他会如此笃定呢,因为他穿书了,一本大女主重生复仇小说,女主是大夫人日后所生的嫡女,而他们则是女主的死仇了。 如果女主没有重生的话,老夫人确实是成功了。三岁将原主送到前院由永安侯抚养长大,老夫人和许言栀怜爱原主自幼离开生母,对他百般娇宠。永安侯倒是想严格教导,可谁让这孩子有早产体弱的免死金牌呢,三天两头装病,久而久之永安侯也就听之任之了,侯府两大巨头都站在原主这边,自然无人敢说原主什么。 长此以往原主彻底荒废学业,也就是被永安侯强压着读了两本书,不至于在外丢脸。而王氏所出的小郎君,也就是他那还未出生的嫡弟萧允泽,天赋异禀自幼刻苦学习,文武双全,温文有礼。可以说兄弟二人,一个是永安侯最宠爱的孙子,一个则是最看重的孙子。 老夫人自不会任由萧允泽将萧允硕比下去,先是出手害死王氏,让许言栀掌管后宅,刻意养废了幼年丧母的女主。又为了争夺侯府,出手杀了萧允泽,也不单单是萧允泽,准确来讲是除了萧允硕以外所有可能与其相争的孙子,等永安侯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偌大的侯府只剩下萧允硕这一个独苗苗了。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老夫人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大方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将永安侯活活气死,原主顺利继承侯府。 而女主就是那个刻意被养废的嫡女,朝中皇子众多,权势滔天的永安侯府无疑是众皇子争夺的对象。大局未定,老夫人不敢随意站队,只能将女主推出去堵住悠悠之口,女主好不容易最后爬到皇后的位置,转头却发现嫡兄惨死,家产落入庶兄之手,紧接着便是她的封后大典封的却是许言栀所出的庶妹为后,而她被贬冷宫,一生凄苦,儿女惨死。 后来女主含恨重生,书中女主自带各种主角bug,先是拳打庶妹,掌掴庶母,惩治渣男,救下嫡兄,发誓这辈子心中再情爱,只有报仇一事。路边随手一救便是天下第一皇商,小手一摇便能赢翻赌场,小舞一曲便称天下第一美人,小诗一赋便为名贯古今的第一才女,一路畅通无阻,顺风顺水,就连被逼嫁人,都是深情宠妻的肃王殿下,最后为反暴君顺应天意起兵造反,一步步登上皇后之位,皇帝还要虚设六宫,只偏宠她一人。 而原主则是许姨娘的儿子,女配庶妹的废物兄长,母子三人俗称炮灰三人组,加上老夫人便是四人组,书中老夫人晚年被囚别院“荣养一生”,许言栀被关押到庄子上,庶妹被女主送到上辈子的渣男三皇子府中为妾。 而原主萧允硕粗通文墨,文不成武不就,于女主没有丝毫的威胁,加之上辈子也没有直接加害过女主,所以女主未直接对原主出手,其实他感觉主要是永安侯护着原主,让他暂时躲过一劫,原主的存活彻底全了女主纯善的名头。 等永安侯旧伤复发去世,萧允泽掌权后,原主的下场可想而知。原主与母亲妹妹的感情极好,虽鲁莽无知却也是个纯善之人。 不仅时常去庄子上看望许言栀更是对自己的妹妹关爱有加。三皇子府不好进他便时常在三皇子府周围闲逛,一有机会便去打听妹妹的情况,甚至收买了皇子府的下人给妹妹送去了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傍身,毕竟老夫人的东西都留给了他,很是富足。 他不仅给了妹妹堪比正妻的嫁妆,后面时常给三皇子送钱,就为了让三皇子看在钱财的份上多多照顾自己的妹妹。 后来三皇子诬蔑原主买通下人意欲暗害皇嗣,皇上直接下旨让大理寺负责查办此案。 那天原主买了许言栀爱吃的樱桃煎去庄子上探望,他刚得了消息,妹妹有孕。这是个好消息他要告诉母亲去,让她老人家开心开心,再有一些孕期忌讳他不懂,到时还要麻烦母亲列个单子,与银钱一起送到妹妹手上。 原主拿了心心念念的单子,一并还有许言栀写给女儿的信,还不等这些送到自己妹妹手上,他便被抓进了大牢,原主没能活着走出大理寺。 书中说是大理寺用刑过重,原主没撑住,但大理寺最善刑罚,又怎会出现用刑过重?不过是有人不想他活而已。 死前原主还在苦苦哀求狱卒帮他将书信送出去,他可以将自己全部财产送给那狱卒作为谢礼,可惜最后那书信落到了女主手里,偌大的家产也被三皇子拿了去。 女主与许氏母子的矛盾闹得沸沸扬扬,有人为了讨好女主,特意将那封书信送给女主博其一笑。 女主假惺惺将那份沾满原主鲜血,早已看不清墨迹的书信送到怀孕不满三月的庶妹手中,说是全了他们这份兄妹情谊,所有人都在夸赞女主以德报怨,心地善良。没有人在意庶妹因此受惊流产,自此失宠,没多久便香消玉殒。 老夫人因接受不了原主死亡的事实,一时气急,中风晕倒,不到半年便与世长辞,死前唯一的遗愿是见许言栀一面,至死也没能如愿。 许言栀了解自己的儿子,纵使她的儿子只知玩乐,却也十分孝顺。原主生怕庄子上的人苛待了许言栀,每月都会去庄子上看望她,敲打庄子上的下人,和许言栀聊聊外面发生的新鲜事,生怕许言栀有半点不顺心。 而那天后她便再未得到儿子的只言片语,她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孩子可能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手脚。好在之前原主借着老夫人的手将庄子上都换成自己人,许言栀日子倒也不难过。 许久得不到信儿,许言栀心中也多少也有些猜测,现在支撑许言栀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便是身陷三皇子后院的女儿了。 算算时间她的女儿现在应该快要临产了,十月怀胎,分娩之痛啊,没有她在旁边陪着也不知女儿能否坚持下来,她强制自己忽略掉儿子那里的不寻常,每天都在做给孩子的小衣服,借机麻痹自己。 直到那天,女主命人给许言栀送去了一对长命锁,精致小巧的玉制长命锁,上面雕刻的繁复的仙鹤祥云,底下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小字,清岁与凉年。那是她一双儿女的。许言栀平静地伸手接了过去,一滴眼泪都没掉,当晚直接自缢而亡。 萧允硕叹气,小说读着确实是很爽,可他穿成炮灰那就不爽了。不过,他并没有什么不满,看小说时他就十分羡慕原主的母亲妹妹,如今倒是如愿了。 也不知道这是女主第一世还是第二世,他要仔细想想怎么改变结局,护住自己的亲人。 第6章 第6章 王家撑腰 王家来人比老夫人预想的时间晚了几日,毕竟她并没有拦截下王夫人的书信,更令她意外的是王家只来了王祁年一人。 王祁年来时便直接由古简带至正厅,直到暮色苍茫他也没有见到萧翎,偌大的正厅只有两个负责斟茶的丫鬟在。 他是王氏嫡长孙,自出生起便是众星捧月,今日还是头一回尝到冷板凳的味道。 即使被人怠慢至此他依然唇角带笑,如温润公子般静静地坐在那里,腰背挺得笔直,茶水冷了又换上新茶,一壶又一壶,王祁年依旧没有丝毫的不耐。 茶是好茶就是主人家不是个好的,也不知姑母这几年过的是什么日子,想到被祖父拦住家中的祖母,眉眼不经意间划过一丝愁绪。 待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古简才不急不慢赶来,一进门便利索地向王祁年行礼赔罪。 “府中诸事繁琐,小的来迟,郎君勿怪”古简一脸歉意,躬身道歉给足了礼数。 “侯府的茶确实好喝,”王祁年微长的眸子慢慢眯起,声音依旧沉稳有力,“侯府家大业大,古管家事事操劳,着实辛苦不已!” “不过是一些琐事而已。”古简眼中笑意不减,意味不明地说道。可不就是小事,特意去乱葬岗把绿腰姑娘的尸首拉了回来。 “是吗?”夕阳西下,正厅已经燃上烛火,明明灭灭的灯光落在王祁年精致的侧脸上,让人看不清捉摸不透,像是一层薄纱。 “不知世子殿下现在可有时间?若实在繁忙,某也可以改日再来!”王祁年没有称呼姑丈,萧王两族如今只是面上的交情罢了。 古简笑意盈盈道:“郎君今日前来可有要事?小的可代为转达,毕竟世子朝政繁重,如今后院更是争波不断,疲倦得很啊。” 闻言,王祁年心中怒意再难压制,直接开口反问,“古管事好大的口气,主家谈话,你也敢越俎代庖?” “小的位卑言轻自是做不得主,不过依吩咐做事,传个话而已,郎君何苦大动肝火?仔细气坏了身子。”古简未语三分笑,言语间却是寸步不让。 王祁年眼底冷意又多了几分,声音冷冽似寒刀利刃般,讽刺道“贵府门槛还真是高,某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说着便挥袖起身离开。 这时古简侧住身子不容拒绝地拦下王祁年,对上他愤怒的目光,古简从容不迫,只抬手指向门口“郎君若想要离开,不妨将这个也一并带走吧!” “这是何意?”王祁年咬紧后槽牙,一字一句往外蹦。 “郎君一看便知!”古简让出位置,门口赫然摆着一个被破席子包起来的东西,正对着门口摆放,上面残留的点点血迹一目了然。 王祁年一直在屋内并未察觉门外何时被人搬了东西过来,他心中愈发凝重,这永安侯府的水着实是深了些。 察觉到王祁年目光里的慎重,古简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只是垂手站在一旁。王祁年只能示意身后的书童上前。 那破破烂烂的草席子上面沾着大片粘着尘土的血污,琅琊王氏素来是书香门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围绕在几人的鼻尖,让人避无可避,时刻提醒着众人里面包裹着什么。 王祁年心中已然有了猜测,但还需确认一番。 那书童何曾见过这种阵仗,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掀开草席子,里面赫然是血肉模糊的一具尸体。 “啊!!!”小书童惊叫一声瞬间瘫倒在地,惊恐不安地手脚并用向外面爬去,嘴里一直尖叫着救命。古简伸手掏了掏耳朵,有些嫌弃,这么个没用的东西王家竟然也放心让他跟在王祁年身后伺候? 虽然只是掀开一角,但足以王祁年看清里面那人的面容,是绿腰,姑母的贴身丫鬟。他昨日亲自带人去乱葬岗苦寻无果,不曾想会在侯府。 不过是区区一个庶子,永安侯府竟然闹得这般难看,简直滑天下之大稽!王祁年铁青着一张脸,几番压下心里翻涌的怒火,紧紧咬死后槽牙。 “古管家,这是下马威吗?” 古简有些不解,反问道,“琅琊王氏的家生子,绿腰姑娘,不是吗?” 王祁年愤怒至极,道“今日这份大礼,我王祁年接了,劳古管家代为转达,望世子珍重!”说完直接跨步离开。古简躬身行礼送别王祁年后,直起身子后便命人拦住王祁年的几个随从,强制他们将草席子抬走。 直到几人的身影慢慢离去,古简才吩咐人将这里的青石地板冲洗干净,再烧上艾草去去晦气。 王祁年注意到后面古简的动作,藏在衣袖里的手慢慢握紧,青筋凸起,终是没有多说什么。 王祈年一回到王家便马不停蹄向书房走去。书房内,王老夫人正铁青着一张脸,情绪激动道,“我不知道什么大局,也不想懂这些,我就知道我的女儿如今受尽委屈,我这个做娘的却袖手旁观!” 王璞枫背手立于书案前,沉声道,“你是她娘,难道我就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女儿受苦,我心中亦不好受,可她是王家女啊!!!” “能为王氏一族牺牲,是她的荣幸!” “荣幸?你已经牺牲了一个女儿,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幺儿也折进去?”王老夫人泣不成声,见王太傅依旧不肯松口,她恼羞成怒直接推开书房大门离开。王祈年迎面碰上王老夫人有些诧异,但还是第一时间恭敬地行礼问安。 “你姑母如何了?”王老夫人立马抓住王祈年的手,急切地问道。 想到这几日祖父拦着祖母不让她插手永安侯府的事,王祈年眸光一敛,温声安慰道“姑母有孕在身,自是不会受苦,孕期管家辛苦将管家权交出来也不失为一桩好事,等日后姑母平安诞下嫡子,这管家权自然也就还回来了!” “她那婆母最是口蜜腹剑,你姑母才刚刚有孕,便急不可耐地夺了管家权,如今更是想要你姑母将那庶子记在名下,日后?你姑母那里还有什么日后!”王老夫人气愤不已,世家贵女何时被人如此轻待过? 但她也清楚,女儿如今遭受的苦楚多半是拜王家所赐! 王祈年扶着老夫人回到书房坐下,继续宽慰道,“嫡子可是这么好当的?祖母莫要忧心,有孙儿在呢,琅琊王氏女可不是那么容易任人宰割的!” 听到王祁年说要给女儿撑腰,王老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说着又瞥了一眼王老太傅,没好气道“无论如何,明日我都要去永安侯府走一趟,你已经害得阿淑抱憾终身,难道还要害咱们幺儿一生凄苦才成吗!” “她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孩子,峰回路转得了一线生机,我现在什么都不管,你们已经放弃过她一回了,绝不能再有第二回!” 说罢王老夫人深深看了眼王璞枫才起身离开,王祈年担心王老夫人身体,特意将其护送回去才回到书房。等书房内没了旁人,王太傅才神情落寞地坐在窗边,握着一只空杯子,久久不语。 “若可以,我希望一切的苦难都报应在我一人身上,而不是我的儿女!” “祖父!”王祈年回来后在王太傅对面坐下,抬手斟茶,“这永安侯府也确实是张狂了些。” 沉默片刻,王祈年将侯府的事说了一遍,绿腰的尸首他已经命人收敛,还补偿给绿腰父母一笔银子,命人将他们好生安置了。 “我何尝不知她日子艰难,祈年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同样,成大事者,必流血牺牲!”王太傅抬首与王祈年对视,满是沧桑的双眼带着狠辣与决绝。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起身拿过书案上的一封密信交到王祈年手中,交待道。“按照这个去做吧,王家沉寂太久,可也不是软柿子!”说完悠悠叹了一口气,摆手示意他离开。 王祁年知道,祖父这是想起了皇后姑母,那个被强制送进皇宫的女子,看着祖父半佝偻的身影,那里面的苦楚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第二日,王老夫人便带着一车车流水般的补品前来永安侯府拜访,入府后直接去了正辉堂。 “近日家中事务繁忙,还未恭贺侯府喜得金孙之喜!”王老夫人一落座便笑着恭贺,眼底却是冰冷无比。 不等萧老夫人答话,便又接着道“昨日我家南边的庄子送了年货来,不是什么稀罕物,拿来给你们尝尝,若是好吃,明年我再着人送来!” 永安侯府从前罪奴出身,于六镇发家,征战多年虽财富无双,但有些底蕴不是短短几辈人便能积攒出来的。 比如江南,萧家拢共也就有个萧翱在,无论如何也比不得世家大族于江南多年的耕耘。 外面带来的箱子,有一小半是江南那边的稀罕物,剩下的便是古籍了,里面有一部分是真迹,还有一部分是抄录的范本,那孩子确实是因为她女儿才会如此,不过是拿些不重要的古籍而已,若能将此事彻底平息下去,他们不亏。 萧老夫人眼底尽是不屑,直接哧哧笑道,“说你老,你还不服老,莫是忘了我家那不成器的二小子,如今正镇守南津关呢!” “前些日子他便着人将年货送来,说是孝敬侯爷的,我想着你家与江南有旧,正院年年都能收着你家送来的东西,便没往你那送去,没承想闹了笑话出来!” 王老夫人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慢慢道,“确实是我忘了,不过你家如今新添一口人,东西再多也是无妨的!”说着抬手示意后面的下人讲东西呈上来。 小丫鬟吃力地抱着上前,一个黑漆描金的红酸枝的漆盒,四角镶着由银片雕刻的精致花鸟,王老夫人拿过钥匙打开前面的银锁,露出里面一沓沓银票和地契来。 当年琅琊王氏与萧氏决裂,她一度认为女儿会直接命丧黄泉,结果萧氏不仅没有动她的老幺,更没有将这一切告知她,虽说在这侯府女儿日子也没有过得多畅快,但好歹活着。 所以这几年萧老夫人给女儿立规矩,她都没有横加插手,如今女儿有孕,后半辈子终于有了依靠,有个孩子日子不说会变得有多好,但终归有了盼头。那些事能瞒她一辈子还好,若有一日不慎败露,有个孩子,也不拘男女,总归是有人能与她站在一处,到那时不至于心灰意冷! 她感激永安侯府保她女儿一命,也愿意投桃报李回报一二,古书策论钱财产业要什么她都给,只有嫡子之位不行! 箱子一打开萧老夫人没有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你莫不是知道咱们两家同喜之事,才送来如此重礼?”萧老夫人促狭地看向王老夫人,“是好事成双呢!” 王老夫人故作疑惑“什么好事?”只怕今日不能善了了! “也让你家再添口人!”萧老夫人抬手示意周围人退下,王老夫人见状面上温和的笑意微微收敛,也示意仆人退下去。 没了外人,萧老夫人便直说了,直接把王氏连累许言栀早产的事说了出来,又道“本我也不想如此,咱们两家联姻,嫡子的位置自然是重中之重的!” “可…!”萧老夫人面露难色,“那日实在混乱,两人摔倒,一人早产,一人昏迷,我实在心里着急,不承想便被奸人钻了空子,等我反应过来有些消息也已传了出去!” 第7章 第7章 永安侯回府 “什么!”王老夫人低声惊呼,若是传了出去,自家女儿总少不了一个善妒、恶毒的名头,甚至还有可能会牵连到所有王家女,如此女儿夫人日子只会更加艰难。 毕竟只要女儿生下永安侯府的嫡子,琅琊王氏就是看在这个孩子的面子上也会支持女儿,可要是牵连到琅琊王氏全族女儿的名声,族中只会让她的女儿自缢。 到时只需借着外家的身份就能插手到萧氏嫡子的教育中。她没想到萧老夫人竟如此狠毒,这是要将人逼死啊! 一不留神王老夫人竟将手边的茶杯拂到地上,清脆的声响惹得王老夫人迅速回神。 “此事确实令人难以接受!”萧老夫人权当没看到王老夫人的怨毒,继续道“我已经查明正是萧王氏的陪嫁绿腰所为,那姑娘心生嫉妒,便从中使坏,我本想将其扔到乱葬岗去,不承想你王家不计前嫌,带走后竟还好生安葬了她!” “我来之前并未听到什么风声?”王老夫人沉下声来,试探地询问道。此事传出去必会两败俱伤,永安侯府的名声只会臭上加臭,她怀疑萧老夫人是在故意诈她。 萧老夫人抬首直接与王老夫人对视上,目光坦然,她知道对方在怀疑什么。在这之前外面当然没有风声,因为消息她才刚放出去,明日才叫满城风雨!至于会不会牵连到永安侯府? 于此事,永安侯府顶多传一个家宅不宁妻妾纷争的名声,更多的是对琅琊王氏的影响,而且她要看一下琅琊王氏如今对王氏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阿硕如今刚出生,等他长成出门走动时,那点子流言蜚语早就消散在茫茫天地之中,只有琅琊王氏女会一直被人戳脊梁骨,甚至会反噬到日后的嫡子身上,入席一本万利的事,何乐而不为? 萧老夫人面有难色,愧疚道,“唉,之前便有只言片语传出,不过被我压了下来,可谁知昨日有人看到你王家厚葬了那奸人,谣言由此便控制不住……” “萧王氏嫁入侯府多年,孝顺长辈侍奉夫君从未有过一日懈怠,这孩子我也是疼爱得紧,如今将庶子记为嫡子一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有这样才能让谣言不攻而破!” “不会再有人说萧王氏为母不慈,残害庶子!” 闻言,王老夫人还有何不明白,这萧王氏胃口倒是大,银票地契要,嫡子尊荣也要! 想必若她一进门便同意记为嫡子,便不会有如今这档子糟心事,想明白后王老夫人脸色又冷了两分,“既为奸人所害,我琅琊王氏素来坦率,清者自清,我们也不屑于去做那档子掩耳盗铃的事,此时若记为嫡子岂不是不打自招?” “此言差矣,人名树影,做人总是要顾忌几分,王家如今适龄女儿不少,总不能因为这一点子小事坏了人家的姻缘,这也忒不是个东西了!”萧老夫人端坐上首意有所指地指桑骂槐。 “更何况,如今萧王氏肚子里怀的是我侯府根正苗红的嫡孙,身份贵不可言,怎能有一位名声受损的母亲呢?” 果然提到萧王氏后王老夫人脸色变了变,“我这个女儿到时有福,摊上姐姐这么细心为其打算的婆母,那孩子受我女儿连累遭了罪,既唤我女儿一声母亲,也算我琅琊王氏半个孙儿!” “如今陛下下令重建国子监,收纳天下学子,此事交由我家老爷负责,那孩子早产体弱想来早些进入仕途也是好的,这些古籍都是我家老爷特意选的,孩子日后都能用上!”王老夫人指着那些书籍继续说道。 “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日后兄弟二人同进同出,大家也就明白当年的流言蜚语不过是空穴来风罢了!” 闻言,萧老夫人面露疑惑,“成立国子监是好事,陛下一向看重琅琊王氏,只是我一后宅夫人,不懂那些,跟我说这些无疑是对牛弹琴了!”萧老夫人苦笑垂眸,不再接话。 记名嫡子,此事她可以对萧王氏施压,也可以间接对琅琊王氏施压,但此事摊到明面上就必须由琅琊王氏主动向永安侯提及,而如今侯爷远在边关,是横是扁不都由她说了算嘛,就算日后永安侯知道这里面有她在做推手,她也能用一句“关心则乱”将自己摘干净。 王老夫人此时笃定一切都是萧老夫人瞒着永安侯所为,不由放下心来,这样只要回去劝说老爷出手,萧老夫人自有人治,那时流言蜚语不攻自破! “谁不知道萧老夫人乃巾帼英雄,不输男儿分毫,此言着实是谦虚了!”王老夫人讥讽道。 当年萧老夫人的阿姊被困于前朝昌远侯府,饱受折磨,萧老夫人直接带着亲兵从六镇出发,连夜闯入昌远侯府,几番纠缠才带回了四岁的许言栀,从此萧老夫人多了个悍妻的名头。 萧老夫人不认为王老夫人会如此容易让步,前朝重事她不如永安侯掌握的信息多,国子监一事对阿硕是好是坏她拿不准,看来今日只能无功而返了! 听到王老夫人提及往事,萧老夫人摆摆手,心中毫无波澜,她带回了栀娘,阿姊生命的延续,她从不后悔。 “年少时那股子闯劲儿如今早就散了!”萧老夫人哈哈一笑,仿佛二人方才的唇枪舌剑是错觉一般,很快二人便亲切交谈起来。 瞅着时间差不多,萧老夫人主动提出让王老夫人去正院走走,二人这才结束这场虚情假意的谈话。 钱匣子及那些东西自然是留了下来,萧老夫人命人检查无误后,将值钱的东西尽数送到碧落斋。剩下那些俗物及江南之物,老夫人直接大方地给各院都送了些,其中属正院最多,甚至还从自己的私库中选了些显眼又不值钱的东西送去了正院。 王老夫人走时萧老夫人还特意送去不少六镇那边的东西聊表心意,边陲之地最不缺皮子、肉干、宝石这些。那边产的皮子最是水滑光亮,远不是中原这边可以比拟的,随便一张拿出来都是上等货。 江南嘛,天下的聚宝盆,也不值得有什么稀罕,再难得侯府不也把手插进去了嘛,可六镇却不是这些世家大族可以随意涉足之地 萧允硕睡醒一睁眼便看到许言栀在翻阅手中书籍。 “琅琊王氏不愧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这些传世之作也只有这样的人家才有,虽说有不少是抄录之作,但瑕不掩瑜!” 萧允硕在一旁默默听了好久才终于弄明白。老太太的计成了一半,这是王家命人送来的赔礼,甚至老太太还夹带私货往里面塞了不少自己的体己。 但是萧允硕知道,成为嫡子并非好事。嫡子身份尊贵,那也要看这两族之间关系如何,关系阖目则嫡子位尊,关系不睦则嫡子位卑。 书中没有具体描述萧王两族的争斗,但是不要忘了,如今是开国第一朝,高家凭什么登上皇位,凭的就是萧王两族。 文有王家,武有萧家,表面看起来倒是君臣和睦相得益彰,但就他来这短短几日就能发现,他爹可不像是个忠臣的模样。 手里握着天下兵马,心中对皇位又无敬重,那他为什么要推高氏上位,不直接自己登基?只怕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若说里面没有琅琊王氏的影子,他是不信的。 想到书中萧允硕也是顶着庶子的身份,那肯定就是老夫人技差一筹,由此可见如今萧家在朝中日子怕也不是那么好过,至少不是如今表现出来的那般权倾朝野。 许言栀一抬头便看到自家孩子乖乖地躺在那里啃手,不哭也不闹可爱极了,她放下书笑着上前拉开萧允硕的手。 “不能啃手手,阿硕是不是饿了啊?” 阿硕早产,一出生就比其他孩子小了一圈,虽然不至于体弱但是也没强壮到哪里去,所以一开始许言栀想亲自喂养,那些个奶娘无论是谁她都是不放心的。 谁知萧允硕死活不吃,奶娘的也不行,没有办法便只能将人乳挤出,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这倒是能喂进去。 一边喂着孩子,许言栀一边道,“其实不成为嫡子也没事,一想到你这小冤家要唤她母亲,我便难受…” 萧允硕心道,是庶子也要唤王夫人母亲啊,不过…姨娘他是不会唤的,直接喊娘不就好了,私底下喊两声也没人能抓住把柄。 萧老夫人认为记名嫡子一事十拿九稳,没想到,还没等到王家服软的消息,先来的竟然是永安侯回城的消息。 永安侯回府是大事,算算时间正好赶在萧允硕满月宴前几日,老夫人干脆大手一挥接风宴和满月宴一块儿办了,永安侯这个档口回来,只怕是与琅琊王氏脱不了干系,有些消息不是她想打探便能打探到的,如今只有静观其变了。 永安侯一回府便进了书房,并召见了萧翎。 萧翎侧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玉青花釉的云纹茶杯,袖口绣着的暗金的云纹于阳光下熠熠生辉,透着修长如玉的手指随意拨动着,很美。 永安侯此时眉头紧锁,目光凌厉看向萧翎沉声问道“你干的?” 萧翎双手一撑,语气满是不屑,身子沉沉向后靠去,精致的茶杯仍在手中玩转,漫不经心道:“母亲有多偏疼许氏您又不是不知道!” 闻言永安侯眉头皱得更厉害了,直接反问,“要是没有你暗中推波助澜,就凭你母亲的手段那消息能传得满城风雨?”说着永安侯给自己倒上一杯茶仰头灌了下去。 萧翎倒是雅致,抬手为自己斟茶,青翠的茶水沿着精致的白玉壶口缓缓流出,莹莹白雾慢慢升起,茶香四溢。 “你也不担心你老子我饿死在北境?”提及这个永安侯就来气! 王家虽然沉寂了百年,可也不是软柿子,这不王家直接出手截了北境的粮草军饷,还美其名曰支援皇帝南进,怎么早不去支援?非要皇帝娶了王家女为后才支持皇帝南下,不像萧家,敢做敢当从皇帝手里要了江南盐铁就是要了,从不遮遮掩掩。 一想到北境粮草被那个老匹夫送往南边永安侯就止不住地心疼,那可是整整十万石粮食啊,皇帝那里可不缺这东西,江南富庶,小皇帝是越打越有,北境可不是。 “送往北境的粮食哪次没经我的手?你那儿粮草有多少我还是知道的。”萧翎眼里充满了戏谑,缓缓坐直身子,看着肉疼不已的永安侯难得好心情地安慰道:“您老都回邺城了,相信皇帝很快也会班师回朝的,那些粮草最后还是您的!” 永安侯脸上苦意微微收敛,语气一顿严肃道“那些将士愿意回来?” “不愿意又怎样?直接让老二卡着粮草军饷运不过去,不愿意也要回来,单靠着从南陈扫荡的那点东西可是不够的!” 话音未落,就听到永安侯说,“如今陈国势弱,估计很快就会派人来商谈求和一事。” 萧翎抬手扔下茶杯,精致名贵的茶杯在镂空雕合欢花的金丝楠木桌上颤颤巍巍晃了好几个圈才堪堪停下,笑意邪魅,“皇帝年轻气盛,好大喜功,最是风流多情,听闻陈国皇后婀娜多姿,倾国倾城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有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南陈皇帝又是个软骨头。” 美人刀,刀刀夺人性命! 晚间永安侯一到正辉堂便看到老夫人怀里抱着个奶娃娃,愣了几息,才上前伸手拉开襁褓打量几眼,“这瞧着倒有几分像他父亲!” 老夫人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红了眼眶,沙哑着声音说道,“自是像的,毕竟这是翎郎的亲骨肉!” 见永安侯没有接话径直于桌前坐下,老夫人心中咯噔一下,面上不露山水,将孩子放置一旁便直接起身行礼请罪。 永安侯看着老夫人缓缓跪下,没有叫起,只静静地看着。 “如今北境战事未平,侯爷突然回程,怕是因我而起,此事我无可辩驳!”老夫人没有给自己求情,成亲数十载,她了解永安侯,大方承认最好。 她可以莽撞,可以犯错,但唯独不能蠢。 “这孩子体弱,我实在是忍心不下才出此下策,不承想连累到侯爷,我自知无颜面对侯爷,今日过后自请禁足于…” “好了!”话未说完便被永安侯直接出言打断,“你自来聪慧,日后莫要再犯,不要在孩子面前闹了笑话!”说着他面色倒是和缓了不少。 他可以忍下老夫人的那些小伎俩,毕竟都是聪明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没什么好说的,但他忍不了蠢人,现在还不是和王家撕破脸的时候,若她执意坚持下去,那只有病逝这一个结局。 如今,王璞枫被加封中书令,掌天下官员任命调动,位高权重。 而他是掌天下兵马的总军都督,加封太保,大权在握。表面看似两族实力相当,乃棋逢对手,实则不然,他可以调动天下兵马,但武将就不是官员吗?文武百官任命提拔之权可都在王璞枫一人之手。 谁不想做那凌云木俯览众生,武将也是人啊! 如今,永安侯府尚有喘息之余,但不出十年,勋贵武将必衰败而亡,永安侯上前扶起老夫人,所以他身边留不得拖后腿的人,索性这是个聪明的。 老夫人一招以退为进,让自己全身而退,让萧允硕敬佩不已,就差为老夫人摇旗呐喊了。 小孩子细细弱弱的声音不仔细听都听不见,永安侯循声望去,襁褓中那个瘦弱的孩子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可能是没看到熟悉的人,正在挥着小手乱抓,哼哼唧唧声音极为细弱。 “这孩子声音怎么这么小?”看着襁褓里几乎瘦弱的孩子,永安侯有些担心这孩子最后留不住,老夫人伸手抱过孩子,搂在自己怀里,轻声哭诉道:“阿硕早产体弱,这已经比刚出生时张开了不少!”老夫人抱着萧允硕慢慢诉说这一月的不容易。 女人天生弱势,那就要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比如示弱。 “女人天生弱势,那就要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比如示弱。”这句话是针对老夫人,或者是那个时代普遍女性所言,毕竟是男权社会,她们的一切都来自父、夫、子 当然其中肯定有例外,但是永安侯的执念就是登基为帝,任何人拦了他的路他都会舍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7章 永安侯回府 第8章 第8章 见面礼与偏心 萧允硕看着永安侯越来越黑的脸,在心里默默给王夫人点了根蜡烛,说了声抱歉。他之所以看着有些营养不良除了早产,还因为他对于人乳实在接受不了,用勺子喂他也喝不进去。 实在腥得慌,之前是怕自己死了,强逼着自己喝,毕竟母乳是目前对他来讲的最优食物。 对于老夫人这些手段他不感觉有什么,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争难道等死吗。他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个好人,他所做的一切都以服务自己为目的,所以他很欣赏老夫人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计谋这东西,别人用在他身上,他会唾骂对方心思险恶。但要是自己人用来对付别人,那就是善于谋略。 老夫人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阿硕原也不会与日后的嫡子争什么,我就想着有嫡子这个名头,日后出去说着好听些,毕竟阿硕没有强势的外家帮衬,栀娘更是只有我一人,若我走了他们母子二人还不知被人磋磨成什么样子!” 看着老夫人在自己面前哭诉,永安侯心里也不好受,他们夫妻相互扶持多年,感情自然深厚,更别提对许言栀他也有一份愧疚在里面,不然他也不会任由老夫人肆无忌惮地补贴许言栀。 半晌,老侯爷伸手从老夫人怀中抱过孩子,孩子抱在怀里轻飘飘的,他对这孩子体弱又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待他三岁后便送去前院由我亲自教养吧!”确实是亏待了这个孙儿。 如今不能与琅琊王氏撕破脸,他们愿意递台阶,他也就跟着下了,用一个孙儿的康健换取六镇数十名武将的提拔调任,他认为不亏。 老夫人没有拒绝,只是伸手点了点萧允硕的脸蛋,逗着孩子,“阿硕,祖父亲自教你开不开心啊……” 不能成为嫡子,那就退一步由侯爷抚养长大,这样也挺好。 萧允硕看着凑到自己面前的这张大脸。哦,这就是传说中的永安侯啊,想着自己现在的地位荣辱都要靠这个老头,他还是努力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永安侯征战沙场多年,身上杀戮甚重,一般的孩子看到他不哭就已经不错了,可是现在这个孩子在他怀里笑了,笑得单纯又真实。 老侯爷身子一下子僵住了,刚才他鬼使神差地抱起孩子,可他自来都是舞刀弄枪哪里抱过孩子? 老侯爷为难地看向一旁的老夫人。老夫人对此视而不见,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慢慢品茶好不自在,阿硕能与老侯爷多接触些是好事! 嗯,今年雅安露芽不错,不愧是宫中御茶,等下再吩咐人多去拿一些。 萧允硕也没想到真有人抱孩子不晃不哄不说话,就这么直愣愣地抱着,本人像根木头,抱孩子像是抱炸弹,关键爷爷您这样,孙子我没有发挥的余地啊。 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最后还是萧允硕率先败下阵来,打了个哈欠便慢慢睡了过去。 看着萧允硕慢慢闭眼,没有哭闹,永安侯也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刚被这孩子看得实在是心底忐忑不已。 永安侯僵硬地转过身去,对门外的下人轻声吩咐道:“阿奴睡了,你们把他抱下去吧,动作轻点别把他吵醒了!” 等下人将孩子抱出去,永安侯一转身便对上老夫人似笑非笑的笑容,“人家叫阿硕,萧允硕,你儿子起的名字!” 永安侯瞪着眼,胡子一吹道:“我叫他阿奴怎么了,那就是阿奴,我的阿奴!” 老夫人笑了笑没再和老永安侯争辩。叫阿奴也好,亲近些! 永安侯表达喜爱的方式相当简单粗暴,那就是送东西。老夫人尚且顾忌府内众人的目光,都是私底下给,可是永安侯就不顾忌这些了。 数十个箱笼一字摆开,永安侯直接抱着萧允硕在那些箱笼面前选。那些箱笼都是永安侯从北境带回来的,能入老侯爷眼的哪个能是俗物?更何况还是被老侯爷千里迢迢带回邺城的。 现在全都敞开了任他挑选,萧允硕扭着身子去看那些自己从未见过的物件儿,看得他眼前一亮,一亮,又一亮。 都是好东西啊! 萧允硕还不能辨认出那都是些什么东西,反正都没见过,没见过的肯定是好东西,他无从分辨其价值,但按照正常人的心理,一般越贵重的摆放就越靠前! 打定主意后萧允硕掏出细弱白嫩的爪子就要指向第一个箱笼。 嗯? 再使劲,嗯?? 萧允硕两眼无神望天,为什么要我选还逃困住我的手?这时候的人们都相信孩子的襁褓绑得越紧越好,一时间萧允硕竟抽不出自己的手来,用尽全身力气也只是让自己涨红了脸。 后面跟着的奶嬷嬷已经吓得脸色煞白,生怕小郎君哭闹惹了永安侯不喜,更怕小郎君体弱一个不好追悔莫及,就在她鼓足勇气上前时却被后面的人一把拉住,冲她摇头。 那人是正辉堂的管事嬷嬷,奶嬷嬷瞬间明白这是老夫人的意思,于是低下头,没有出声提醒,只是在心中纳闷老夫人不是最疼爱小郎君的吗? 永安侯昨晚特意找来几个专门伺候小郎君的仆人学怎么抱孩子,要知道之前就是萧翎几个小时候他都没伸手抱过,这也算是破天荒地头一回了。 现在抱着小孙子,感受到小孙子在自己怀里乱蹬,力气不大,谈不上健硕,却偏偏让他心头软得不行。他刚从西北边疆回来,手里正有一批好东西,什么和田玉雕刻而成的玉饰、精致华美的冠子、玉饰、皮子……多的是,都给他的小阿奴! “我们阿奴是看中这箱了是不是,好,阿爷送给阿奴!” “还喜欢这箱啊,也送给咱们阿奴,当爷爷的见面礼!” 萧允硕已经佛了,根本就不需要他做什么,老爷子一个人完全可以把戏唱全了,他就是多余的!老爷子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游戏一般,但凡他感觉不错的统统让人打包抬进碧落斋。 最后还是许言栀派人来接孩子老爷子才收手,不然怕是那些东西都能进了萧允硕的私库。从前萧翎他们小时候永安侯一直忙于战事,根本没有时间和几个儿子培养感情,唯一能说上话的便是嫡三子萧翾了,可是后来那小子行事愈发无章法,逼着他几乎日日动家法,如今也是疏远很多了。 现在下面几个孙子看见他就害怕,也是无趣地紧。好不容易碰着个不怕他的孩子,他终于体会到老友们为什么愿意解甲归田含饴弄孙了。最后萧允硕还是被赶来的章嬷嬷抱走,走的时候永安侯在襁褓里塞了两张地契。 一张是城郊温泉庄子的地契,一张城南田庄的地契。温泉庄子虽说略微偏远却也是难得的好地方,毕竟崇熙帝登基也不过三年时间,邺城周边的好庄子都被皇家拿来赏赐功臣了,他手里倒是有几个更好的只是如今不好拿出来。 另一个田庄也在城郊,可以说一出城就到了,十分方便。不过它出彩的地方不在这里,而是永安侯命人在庄子里养了上百匹汗血宝马,连带这个庄子都送给他了,那原本是他准备用来养老的庄子。 老夫人看着永安侯往碧落斋送去的东西就感觉头疼,眉头轻轻皱起,“那玉饰衣料也就算了,阿硕也算能用上,胭脂水粉那些女娇娥用的东西你送给阿硕做什么!” 永安侯摆摆手,笑意盈盈道,“都是阿奴自己选的,再说这些东西就算阿奴用不上,你和栀娘总归是能用上的,再不济你们拿用来赏人也是可以的!”说着永安侯想到自己从西域带回来的那些汗血宝马,伸手捋了捋胡子笑道:“放心,放心,不会亏待了他去的!” 那些马匹现在都算不得大,待阿奴长大之后,便正好是时候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回来之时怎么就想着带回一群马驹,现在看来确实是上天冥冥注定。 王夫人现在虽说没了管家权可在府里也不是一个睁眼瞎,毕竟多年的经营让她不至于连个消息都打探不到,更别提永安侯送东西时大张旗鼓却也没瞒着众人。 “老人疼爱幼孙也是应该的!”王夫人摸了摸略微显怀的肚子,坐在床榻上呆呆地说道,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那些关心她的仆人。 她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她在意的是背后永安侯的那份心,自永安侯回府,并未对她有过只言片语的指责,也未有任何赏赐看望,看似没有责怪她,实则却是恼了她这个儿媳。 是在怪她与琅琊王氏联手对抗老夫人,还是在怪她连累那孩子早产,亦或者是都有。 “什么呀!”绿韵在一旁气得跺脚,很是委屈,“今个一大早老夫人就传话免了各院请安,随后便着人抱着碧落斋的孩子过去,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更何况侯爷是命人将带回来的所有箱笼摆开任由碧落斋挑选,大半的箱笼都被碧落斋带走了,剩下的才命人给各院分去,就算咱们小郎君还没出世,那也是嫡孙啊,自从夫人有孕后,看看她们都送了些什么来,不是被人挑剩的,就是用不上的,这是打量着咱们好欺负呢!” “糊涂东西!”王嬷嬷匆匆推开门,脸色难看至极,一进门便直接呵止绿韵接下来要说的话,现在夫人怀有身孕,本就一波多折胎象不稳,现在正是受不得刺激的时候。 只可惜绿韵该说的已经说完了,见状,王嬷嬷阴沉着脸瞪了一眼绿韵,绿韵立马垂下眸子,知道自己犯了错躬身退出门外准备领罚,方才她也是着实被碧落斋那边气狠了才一时口不择言,现在想想也是后悔得紧。 见绿韵退了出去,王嬷嬷才上前几步,宽慰王夫人道:“夫人,现在还没绿韵说得那么糟糕,不想看到碧落斋那边受宠的除了咱们还有二房和三房呢,咱们现在要紧的是养好胎,生下一个健壮聪慧的小郎君,剩下的自有人来替咱们动手。” 说着王嬷嬷扶着王夫人向里屋的床榻上走去,“再说还有太傅在呢,太傅是不会允许您在这里受苦的,一切都有太傅在呢!” 王夫人纵使心中苦涩不已,面上却依旧平静,直到王嬷嬷服侍她躺下退了出去才慢慢睁开眼,摸着肚子感受肚子里微弱的小生命,内心茫然无措,她想要自己的孩子一出生便光芒万丈受尽宠爱,可主君对她依旧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却对碧落斋那边和颜悦色,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主君,这让她如何安心? 为何偏我来时不逢春? 她的孩子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对吗? 第9章 第9章 各怀鬼胎 此时二夫人杨氏得到消息后确实如王夫人她们预料那般。杨氏命人将还未睡醒的萧允庭从床榻上抱起,拿起新衣快速穿戴起来。 “庭儿,一会见到老侯爷定不能哭闹,要懂事,要主动去和老侯爷亲近,告诉老侯爷大郎想祖父……”杨氏在一旁不停地叮嘱,她虽然出身比不上几位妯娌,但是她知道这个年纪的老人喜欢什么样的孙子。 只要大郎能被侯爷另眼相待,谁还敢小瞧二房了去! 出身不高的杨氏清楚地知道二房想要在府里立足靠的是什么,也懂得审势夺度。所以她特意挑了那孩子不在的时候。 这边杨氏才刚动身那边三夫人李氏就得到了消息,不屑地嗤笑一声,她这个二嫂啊,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老夫人一早免了请安不就明摆着不想让她们带两个孩子去抢碧落斋的风头嘛? 直言侯爷一路风尘仆仆劳累不已便免了今日的请安。 虽说如今那孩子不在正辉堂,可是老夫人没发话谁敢自作主张?没白的便宜没占着反而落了一身骚才好。 李氏将手里的白釉茶盏随意放在桌上,沉重的碰撞声在安静的屋子里很是刺耳,“澜哥儿呢,可是睡醒了?” 现在李氏所出的萧允澜才刚刚三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李氏对她的独子很是上心,一日下来总要问上几次才能放心下来。 一旁伺候的下人道:“小郎君方才在院子里玩了一通,适才奶娘喂了奶,现下睡得正香呢!” “澜哥儿如今三岁,也该启蒙了,过会儿澜哥儿醒了将他抱到我这儿来!”一个聪慧的嫡孙在前,她就不信老侯爷会不选她的澜哥儿反而去选那个奶娃娃! 再也,永安侯府大部分家业是要留给大房的,大房的孩子日后定是要走武将的路子,她的二郎生来文弱合该走文臣的路子才对,到时候嫡出两房一文一武,谁也不碍着谁。 偏偏大房的这个孩子早产,生来体弱不说,还深受宠爱,日后很有可能也是以文入仕,又有老侯爷重视,这让她不得不防。 杨氏牵着萧允庭的手向正辉堂走去,嘴里一直反复叮嘱着需要注意的事情。萧允庭有些烦躁,他知道祖母并不喜欢他。每次他去请安,祖母都对他很好,可他就是觉得祖母不喜欢他。 祖母总是笑,可看他的目光却是冷冰冰的。 母亲反复交代的话他早已经熟记于心,这些话每次请安都会叮嘱一遍,如今不过是将祖母换成祖父而已。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如今在侯府的尴尬地位,也知道二房的境况如何。 祖父祖母显然更重视嫡出一脉,就算他那三弟弟只是个普通的大房庶子,但是论地位前景都是比他要好的,更何况那是个深受祖父祖母喜爱的小郎君。 从前因为二弟弟出生他已经在侯府里很尴尬了,现在更甚。萧允庭板着小脸,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倔强地没有说话。 明明都是永安侯府的孩子,为什么一定要分出三六九等,凭什么他就比不上两个弟弟。 到正辉堂外,趁着下人进去禀报的功夫,杨氏急忙弯腰再次为萧允庭整理衣服,细细查看身上的配饰可有问题。 萧允庭板着脸伸手扯下杨氏整理衣领的手,出门时已经检查过多遍不可能再出问题。 杨氏察觉到萧允庭的不耐,抿唇沉思片刻后,轻声细语道“庭儿,母亲知你聪慧,如今也是无奈之举。”杨氏看着他被寒风吹得微微泛红的小脸,很是心疼地紧了紧萧允庭身上的滚毛领红色披风。 这是她特意选的,看着喜庆些。她知道自己没本事,只能委屈庭哥儿低头讨好,杨氏抬头眨眨眼让泪水慢慢散去,不让自己在外丢了颜面。 永安侯府做主的终究还是老侯爷,只要老侯爷偏心大郎,老夫人偏心哪个小郎君又有何妨? 锦年颇为意外地看了一眼院外的杨氏母子,想不到第一个冒头的竟然会是二夫人,平素二夫人便行事毫无章法,却也不是个冒进之人,今日多半是心急了。 进入院内,锦年缓步进入屋内禀报,“二夫人带着小郎君来给老夫人请安,现下正在院外等候”说完便躬身候在门外等待吩咐。 半晌里面传来老夫人的声音:“带她们母子去正厅吧!” 屋内老侯爷看老夫人仍旧挑选布料,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道,“人都已经到了正厅,不去瞧瞧?” 老夫人依在低头挑选布料,阿硕满月穿的衣服她要亲自来做。“你确定人家来请安想见的是我?这么多年我可没看见杨氏这么个时间带着孩子来正辉堂给我这个老婆子请安!”老夫人眼里明晃晃地自嘲,让老侯爷有些无地自容! 大房王氏是他选的,杨氏虽说是老二自己选的确是他点头同意了的,偏偏最不省心的就是这两个儿媳,“这杨氏也着实不着调了些,回头跟老二说说她。” 永安侯府的二老爷萧翱,现下正在戍守南津关,再有两年便能回邺城述职。杨氏当年因为有孕才没有跟着一同前往。 “萧翱在外尚未回府,与他能有什么关系!还不是因为你?若非你给阿硕的东西太惹眼,那杨氏也不至于如此着急!”老夫人将手中的布料放下,“当母亲的难免多为自己的孩子打算一二!” 她虽然疼爱孙子,却也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她终归是后宅妇人,给阿硕的顶多也就是那些身外之物,可侯爷的偏疼可就不一样了。而且有些话她今日借机点出来,总好过日后那些风言风语传的永安侯耳朵里强。 “阿硕不过是庶子,你才赏了东西便惹了他们的眼,我一个妇道人家,因为往事对栀娘多有亏欠,偏心阿硕在所难免,可侯爷您就不一样了。” “我那点东西她们可看不上眼,可侯爷您手里的远比我手里的贵重许多!”老夫人意有所指道。 “不过是一点子东西,她们竟这般眼皮子浅!”老妻送了多少东西给阿奴她们都不在意。他不过是随手送了点小玩意儿便找到门口了,可见这些个儿媳平日对老妻是何种态度。 “侯爷这话说得可真是违心,你送的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她们眼红吃醋也是应当的!”老夫人伸手拿过桌案上的单子,上面赫然罗列这次永安侯带回来的东西。 永安侯抬手抽出单子随手放在一旁,愧疚道“这几年委屈你了。” “哪里就委屈了?当年是侯爷不嫌弃妾身,更是帮妾身接回栀娘,这都是妾身应该的。”老夫人常年浸淫于后宅,场面话说得极为漂亮。 永安侯对老夫人一直是愧疚的,当年任由父亲抱走萧翎,后来他又将萧翾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老夫人膝下两子没有一个是在她膝下长成。 后来将许言栀带回来,老夫人便将一腔母爱尽数倾注在她身上,这些他都知道,知道老妻心里的痛苦,也知道老妻偏心许言栀。 所以他才在王氏进门时做主把管家权交给王氏,他不想看到萧翎后宅不稳,直接从根源上直接断绝了此事最好。 而他让萧允硕日后搬到前院,防的也是老妻日后鼓动他争夺世子之位。 可能是想到桩桩件件的亏欠,永安侯私底下又送了不少好东西来正辉堂,老夫人忍下心中的讥讽照单全收,有人愿意给为什么不收?她又从中挑挑拣拣私底下送去了碧落斋。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正厅,杨氏正拘谨地坐在那里。平时她来正厅请安都是几个妯娌一起,这还是头一回独自一人坐在这里。 老夫人素来不喜庶出,更不喜她这个生下侯府长孙的二房夫人,所以平时她都自觉不来这里给老夫人添堵。 杨氏慢慢冷静下来后已经察觉到自己此番冒进,但已经坐在这里便容不得她后悔,杨氏苦笑着看了眼如临大敌的萧允庭,心头愈发满闷,悔意蔓延开来。 老夫人来时便看到杨氏拘谨地坐在那里,一贯市侩的脸上带着些许怯懦的讨好,眼底不禁闪过一丝烦躁和厌恶。 看到老夫人来,杨氏急忙起身拉着萧允庭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语气淡淡的,摆手免了他们二人的请安,直接走至上位坐下“大郎还小不用行礼,起来吧!” 大厅的垂花门大开,一股冷风吹过让人不自觉寒毛竖起。 杨氏握着萧允庭的手微微用力,硬着头皮上前说道“母亲,庭哥儿听闻侯爷回府甚是想念……所以……儿媳才带他来此请安。”话没说完杨氏额头便冒出细细的汗水,她知道老夫人不会那么轻易同意,甚至还会被折辱一番,但她如今退无可退。 老夫人没有理会外强中干的杨氏,而是慈爱地抬手招呼萧允庭上前,摸了摸萧允庭白嫩的脸蛋,温声道,“大郎自是有孝心的,你祖父长年不在家,天可怜见的都没见过你祖父几次,难为你还念着他,今日你祖父一回府便送了不少东西给小弟弟,咱们大郎难不成是心中吃味了?” “老夫人有所不知,大郎就是脑子好使,只见过侯爷一面便将侯爷的模样给牢牢记住,想来这就是祖孙之间的天性使然。”杨氏在萧允庭开口前插嘴道。 第10章 第10章 杨氏意乱 “我之前可从未听说过庭哥儿想念侯爷一事。”老夫人微微一笑,伸手搂过萧允庭,笑意盈盈道“我还寻思小孩子的天性便是争强好胜呢,如今一瞧,咱们大郎儿着实天资非凡。” 杨氏强压下心里的慌乱,开口解释道,“母亲说笑了,不过是大郎想念祖父而已。” 老夫人笑意盈盈地看着杨氏找补,淡淡反问道“是吗?”随后又将目光看向怀里的萧允庭,目光里满是和善的笑意,拿过桌上的糕点拿细声哄道,“咱们不理你母亲,祖母来和大郎玩儿。大郎来回答祖母问题好不好啊,回答祖母这块糕点就是大郎的了!” “大郎可还记得你祖父长什么样子吗?你祖父这次带了不少东西回来,可是有喜欢的,说出来祖母做主送你,不过小弟弟尚且年幼,你作为兄长要礼让他些…”;老夫人没有给萧允庭母子开口的机会 ,谈笑间便将这罪名给坐实了。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萧允庭下意识转头看向后面的杨氏,还不等说话就被老夫人温柔地拉了回来。杨氏早已不知所措,她恨不得直接上前捂住萧允庭的嘴,她刚要说话被老夫人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 “母亲说祖父最是勇猛,上马杀敌,一刀能砍死十个突厥罪奴,孙儿以后也要像祖父一般做大将军,祖母带孙儿去见祖父好不好?”萧允庭也不知自己说什么,只记得杨氏反复交代他的这句话,说完便拉着老夫人的衣袖撒娇。 “孙儿回答祖母了,这糕点孙儿没吃过,可以让孙儿带给祖父尝尝吗?” 萧允庭时刻牢记着杨氏的交代,见母亲没有说话,萧允庭知道自己这是答对了。 小小的孩子仰着脑袋,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真心的敬仰,很是单纯无瑕,稚嫩的话语全是对祖父的敬仰。 后面杨氏提着的心猛地放下来,差点……差一点庭哥儿就毁了。 老夫人目光一沉,慢慢松开握着萧允庭的手,面上依旧挂着慈善和蔼的笑意,高声夸赞道,“好,真是我萧家好儿郎,你祖父就喜欢你这般的孩子,去吧!” 说着老夫人将萧允庭轻轻往锦年那里推了推,嘱咐道,“带着庭哥儿去书房寻侯爷吧!”说着又轻轻地摸了摸萧允庭的脑袋,肯定道,“你祖父会喜欢你的!” 萧允庭闻言圆溜溜的桃花眼瞬间亮了,满心欢喜,一想到祖父会喜欢自己,眼里的欣喜仿佛溢出来一般。 “孙儿谢过祖母!”萧允庭欢欢喜喜地向老夫人行礼,想到马上要见到祖父,整个人都迫不及待起来。 老夫人将糕点递到萧允庭嘴边,“我们大郎如此聪慧有礼,这是祖母赏给大郎的!”见萧允庭有些纠结,显然是还记得刚才说要给永安侯送糕点的事。 “这糕点啊趁热吃才好吃,你祖父那里过会儿祖母会命人送去。”老夫人立马明白萧允庭犹豫的原因。 萧允庭依然没有动,他更想把自己手里的这块拿给祖父,但是母亲说过不能忤逆祖母。 “母亲,这是庭哥儿的心意,不妨就将这盘拿去…”杨氏知道这是个表现的机会,所以还想为萧允庭再争取一下。 杨氏话未说完,便被老夫人开口打断,“侯爷征战多年,吃不得这些甜腻之物,等会儿再送一盘清淡可口的便好!” 杨氏对上老夫人警告的目光,只能讷讷地闭上了嘴。 等萧允庭吃完糕点,锦年才带着他去了书房。杨氏见状下意识想要跟上,被锦年阻止道,“侯爷喜静,不喜他人打扰,夫人在此等候便好。” 杨氏一时语缄,红着脸道,“那我便不去打扰了,庭儿年幼,若有什么不周之处还望锦年姑娘多提点一二。”说着便要将腕间的翡翠镯子塞给锦年,镯子退至一半才想起这是在正辉堂,老夫人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只能尴尬地将手放下,看着锦年将萧允庭带走。 等二人没了踪影老夫人才伸手扶了扶鬓间的头发,“行了,天色已晚,想来你也是乏了,回吧!”言罢,也不给下首杨氏说话的机会便直接起身离开,直至离开都没有分给杨氏一个眼角。 回到正屋,老夫人净手后,接过锦云手中的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抿起,心中嫌弃不已,擦完便将帕子递给后面跟着的锦书,道“处理了!” 看不出来,杨氏这个蠢货倒是生下个聪慧的小郎君来。 萧允庭跟在锦年身后,手心紧张地冒汗,抬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锦年姐姐,祖父……祖父会喜欢庭儿吗?” 老夫人身边有四大心腹丫鬟,分别是锦年、锦书、锦音、锦云,她们可以说是老夫人的左膀右臂,谁也不敢小瞧了她们去。 锦年在前面引路,突然身后的衣摆被人轻轻拽了一下,转过头便看到萧允庭歪着脑袋,眼里满是紧张,正小心翼翼地拽着她的衣摆。 锦年蹲下身子,柔声安慰道:“小郎君莫要紧张,您这么冰雪可爱,侯爷会喜欢您的。” 见萧允庭还有些紧张,锦年干脆抱起他走。如今天寒地冻,不能带着大郎君在外面耽搁太久,若是病了那就糟了。 等到了书房门口,锦年才将萧允庭放下,自己上前与书房外侍卫交谈,那人进去禀报片刻后带着锦年与萧允庭走了进去。 书房朱红色的大门半开着,推开门,一眼就可以看到永安侯正在练字,高大的身躯威严无比,一进门上位者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锦年服侍在老夫人身侧,时常见到永安侯才不至于失态。而年幼的萧允庭只一个照面便心生怯意,小小的身子不自觉地发抖。 “奴才见过侯爷,大郎君心中一直挂念着侯爷,今日特意求了老夫人来给侯爷请安,以表孝心!” “孙儿见过祖父,祖父大安。”萧允庭瑟瑟发抖的声音一听便知这是害怕永安侯,被他老人家吓到了。 老侯爷闻言放下手里的笔墨,认真打量前面这豆丁大的长孙,见其锦衣裘袍,粉妆玉琢的模样就知道平日养得极好,于是招手示意他是上前。 “上前来,于家中可有启蒙?”他多年未曾归家,所以他也愿意多分出几分耐心来给这个奶团子。 “回祖父,孙儿…孙儿读过《弟子规》…嗯…”想起母亲的叮嘱,萧允庭下意识想要背几句书,但就是一句也想不起来。 书房里安静得好像掉一根针都能听到,永安侯早已忘记年幼时的萧二爷长什么模样,此时也生不起什么怀念以往的念头,见这个孙子连《弟子规》都背不出来,一时脸色难看。 萧允庭一抬头便看到上首的老侯爷脸色阴郁,一瞬间大脑吓得一片空白,半天没能憋出一句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内心愈发紧张。 看到身子抖得像个筛子一样的孙子,永安侯脸色越来越难看,也没了考究他的心思,直接挥手让锦年将其带下去。 他没有精力去教导一个蠢笨无能庶长孙。 等萧允庭被锦年抱出来,远远看见守在外面的杨氏,他再也控制不住直接号啕大哭。杨氏见状急忙跑到他身边,将其上上下下检查好多遍发现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庭儿可是做错了什么惹恼了侯爷?”杨氏抱着抽噎不止的萧允庭心疼不已,但还是打起精神来询问锦年书房内发生了什么。 “二夫人放心,侯爷并未呵责大郎君。”锦年三言两语将书房内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奴才就先告退了,老夫人那里还等着奴婢呢。”锦年没有久留,将萧允庭交到杨氏手中便离开了。 杨氏看着怀里默默流泪的孩子,不禁心中一酸。拒绝了想要上前帮忙的嬷嬷,杨氏自己抱着萧允庭冒雪走了回去,差一步,就差一步! 可这事怪不得庭儿,是她这个母亲无能,是她无能啊! 回到院子,杨氏将萧允庭交给嬷嬷,吩咐带他下去沐浴,又备下一碗姜汤盯着萧允庭喝下才放下心来,那一晚杨氏彻夜未眠,第二日一封书信连夜送往南津关。 老夫人在听到锦年的讲述后,嗤笑一声道:“大人都以为孩子懂得越多越好,所以便早早将那些规矩教给他们,殊不知最难能可贵的就是这稚子的赤子之心!” “晚些时候将侯爷请来,再怎么说那也是永安侯府的长孙,就算做错了什么也是要耐心教导才是,怎可如此?” 时间转眼就到了萧允硕满月宴的日子,因为是两场宴会一同举办,此次满月宴规模甚是盛大。为了给萧允硕祈福,老夫人更是大手一挥命人又去护国寺添了十万两银子的香油钱,出手阔绰,让众人暗自咋舌,众人深刻意识到这庶子的受宠程度。 世家众人则脸色难看,心中暗自唾骂萧氏没有规矩。 因着永安侯的缘故,几乎朝中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来不了的也命人送来贺礼,甚至太子都登门恭贺。 第11章 第11章 满月宴 皇上出征在外,尚不足五岁的小太子就要肩负起皇家的责任,像是这样勋贵家族的宴会他是必要来点卯的。 小太子送了一套精致寓意平安长寿的玉组佩,小太子现在还稍显稚嫩,但是周身温和的气息让人一瞧便知这是个知礼的孩子。 太子瞧着萧翎身后被嬷嬷抱在怀里的孩子,眼里闪过几分好奇,“孤记得萧世子时常佩戴一串莲花紫檀佛珠,这套玉饰上面正好雕刻的是莲花祥和纹,孤便借花献佛希望日后小郎君能平安长大,顺遂无虞!” 永安侯目光落在红木螭龙托盘上的那组玉佩,暗红的托盘内一连摆着二十八样精致小巧的暖玉饰品,将它们合在一起便是一朵硕大盛开的莲花,很是精妙。 当年大齐攻破皇都,从前朝掠夺回不少宝物,皇帝在南境也会时常命人将从陈国掠夺的珍宝运送回宫,太子库房像这样的物件有不少,太子已经不记得这套玉饰是从哪里得来的了。 见永安侯有些出神,太子不由轻声唤道,“侯爷?”永安侯瞬间回神,“此物倒是精致巧妙。” “此物精巧繁琐,确是乃凡俗中不可多得之物!”太子温润有礼,笑着将话圆了回来。 后面的萧允硕闻言来了兴致,这玩意儿明显有猫腻,一会儿又感觉这小太子性格温和纯善,撑着身子就要向前望去,萧翎余光扫到直接将孩子抱在怀里。 永安侯招呼着太子入席,萧翎抱着孩子没有跟上去,只命人将那组玉饰拿上前来。 萧允硕也想看于是努力转过头想要看一眼那玩意儿什么样,萧翎抬手就将萧允硕的小脑袋给按了下去,声音雄厚低沉带着些许沙哑,“别动!” 萧翎伸手拿起其中一块仔细端详片刻才嗤笑一声,“还以为是什么珍奇玩意儿呢,原也不过如此!”此话一出更是勾起萧允硕的好奇,自家老爹话可不像什么好话。 玉质是上成的暖玉,通体温润,镂空的葱珩上雕刻着繁琐复杂的花纹,下垂三道玉珠,坠着龙凤涡纹璧,外面是双璜,再往下便是数块玉衡,其中蛟龙纹玉衡和双龙蒲纹玉衡最为出众,中间点缀着各色玉珠,金珠等,最下面是一块半月状的冲牙。 萧允硕伸长着脖子想去看,又被摁住,直到老夫人命人来抱孩子去换衣服,他也没看到,走的时候萧允硕抓着萧翎的手直往嘴里塞,咬死你! 小孩子没长牙,粉嫩的牙床咬起人来不仅不疼反而十分舒服,萧翎抬起眼皮看了眼蠢得出奇的儿子,嗤笑一声,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弯就撬开萧允硕的嘴露出里面粉红的牙床,不屑道:“没牙?”尾音微微上翘。 萧允硕:…… 欺负小孩是吧?欺负他没长牙是吧?欺负他现在小是吧? 气死啦!!!直到萧允硕被抱走,还在那里磨牙……哦不对,是磨牙床…… 此时碧落斋内,老夫人手里拿着一件大红色的小蟒褂,内衬绣着茱萸暗纹,希望能避除邪祟,保佑孩子平安,萧允硕眨眨眼,抬胳膊抬腿儿极为配合地穿衣服。 满月宴啊,专门为他备下的满月宴啊,一想到这个萧允硕就开心地眯起眼来。 还有这件专门为他备下的褂子,萧允硕现在已经能看清东西了,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身上的新褂子,心里夸赞道真好看! 大齐朝孩子过满月是要穿上外祖母亲手制的新衣,代表着对孩子的期望和祝福。许言栀的生母早亡是被老夫人一手带大的,所以这衣服便是老夫人亲手所制。 “瞧瞧,咱们阿硕是不是也觉得祖母绣的褂子好看啊!”许言栀在耳朵上挂上东珠和田玉的耳坠,转身便看见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新褂子直瞧,捂嘴取笑道。 看着自家胖儿子白嫩嫩地趴在那里,简直可爱得不得了,惹得许言栀心痒痒的,直接上前重重地在萧允硕脸上亲了一口,老夫人瞧见后转身在许言栀额头上点了好几下。 “你看看,马上就要到时间了,万一耽搁了吉时我看你如何是好!”老夫人急忙命人绞了帕子来为萧允硕擦干净脸。 这时,章嬷嬷面无表情进屋,斟酌语气后缓缓道,“老夫人,前面昌远伯府的人来了。”章嬷嬷话音刚落,老夫人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方才和煦的笑意消失殆尽。 “来人是昌远伯夫人,带着……带着昌远伯府老夫人亲手制的小褂子,说是给咱们小郎君的!”章嬷嬷垂眸继续说道。 章嬷嬷话音刚落,老夫人的手就重重地拍在桌上,“老虔婆欺人太甚!” 老夫人猛地站起来,疾声道:“让人将她们赶出去,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他昌远伯府的人就休想进永安侯府的大!” 老夫人身后的锦年见状急忙上前扶着老夫人坐下,许言栀则端着一杯温水递到老夫人面前。 “母亲,你吓着阿硕了!”见老夫人神色微缓,许言栀又继续说道:“今日是好日子,莫要外人看了笑话,来者是客,既然来了那咱们奉为上宾就是,也好让人瞧瞧咱们永安侯府的肚量!” “至于这褂子,我记得前头于源广家的不是才生了孩子,拿给他去吧”于源广是前头的一个管事,负责府上采买事宜,也算得上心腹。这衣服用料尚可,扔了怪可惜的,赏给下人最合适。 老夫人吐出一口浊气,抿了口温水,伸手将萧允硕抱进怀里,见孩子并未被吓到这才放下心来。 章嬷嬷有眼色地带着屋内的几个小丫鬟躬身退出去。 屋内只剩下反派三人组后,“栀娘,这么多年委屈你了!”老夫人拉过许言栀的手很是心疼道。许言栀摇摇头,“有母亲在,言栀哪里会受到委屈呢,从前那些都过去了!” 萧允硕默默无声,仔细听着二人谈话。什么委屈?昌远伯府又是哪个? 书里讲,老夫人是许言栀的亲姨母,亲自抚养许言栀长大,二人感情深厚,最后老夫人被囚别院也是为了给许言栀争取一线生机。 那么问题就来了,许言栀以前是在哪里生活,为何会受苦? 书中并未仔细交代许言栀的身世。刚才提过的昌远伯府,瞧样子许言栀的委屈就是来自昌远伯府。 孩子满月宴要穿外祖母亲手制作的衣服,昌远伯府今日上门点名为他备了一件衣服,难道他娘出身昌远伯府?若是出身昌远伯府那怎么会由老夫人抚养长大。 萧允硕皱着眉头仔细二人谈话,可惜二人并未再说什么,一直到萧允硕被人抱出去也没有再听到点有用的东西。 宴会上,萧翎一身紫降长袍,手握着酒杯在与众人应酬,看到下人抱着萧允硕过来便自然地伸手接了过去。萧翎抱孩子的手法与永安侯一脉相承的糙,吓得萧允硕每次都在襁褓里紧紧握紧里面的布料,生怕一不留神就掉了下去! 萧允硕瘪瘪嘴,看了眼春风得意的老爹,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他处,到底还是给亲爹几分面子没有哭,不过他心里也确实是堵得慌。 他绝对不会承认他是不想搞砸自己的满月宴,哼,要是别人的满月宴你看他是不哭! 宴会上因着萧允硕早产的缘故,萧翎并没有让他待很久,福婆一走完礼,便立马命人抱了下去。那时萧允硕早已经撑不住睡了过去,毕竟方才才打起精神偷听老夫人谈话,现下早已经没精神了。 王夫人冷眼看着宴会热闹非凡,其规格早已超过寻常庶子应有的规格,可谁让人家找好了名头呢,许言栀站在老夫人身旁春风得意的样子看得她内心苦涩至极。 这场满月宴打着老侯爷的幌子声势浩大,太子亲至,百官祝贺,皇帝远在边陲之地也特意命人快马加鞭送了不少东西来,她的孩子日后也会有今天的风光吗? 王夫人在心里情不自禁问自己这个问题。 不过很快她就没有时间在那里忧愁了,清流世家的夫人小姐可不愿去恭维一个妾室,场面话说完后便自觉凑到王夫人身边,这让王夫人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疲惫得很。 她这是头胎,自有孕后便波折不断,今日也是强撑着出席。出门前特意吃了一枚保胎丸,这是母亲为她准备的药丸,如今她在永安侯府处境艰难,母亲怜惜她命人为她特意配置了这药丸,就连药方都是母亲特意寻来的前朝秘药。 这时旁边一位女郎指着角落一处说“那是谁?怎么身边连个炭盆都没有?”众人顺着方向地望过去,只见西边角落处,坐着一位脸色难看的夫人,如今还是寒冬,那里竟只点了一个炭盆,瞧样子那里面的碳都没有几块,也难怪人家脸色难看。 “那是谁家夫人?”王夫人指了指那个角落轻声问道,瞧着衣着打扮倒有几分落魄之意。 “我瞧着像是昌远伯府的!”昌远伯府之前站错了队,一直不受重用,爵位一削再削。 “勋贵背景,怎还会被如此针对?”众人小声讨论道。 “昌远伯夫人?身份也不低,怎么的座位安排在那里?”王夫人面露疑惑。 昌远伯这个名字她有些陌生,掌家数年,昌远伯从未出现在永安侯府过节走友的礼单上。 王嬷嬷眉头紧锁,凑在王夫人身边小声耳语几句,王夫人忽地眉头舒展开来,语气温柔地说道,“许是安排出了岔子,妹妹毕竟年轻没有管过家,命人给昌远伯夫人换个位置,再上份姜汤,代我向夫人赔个不是,本应我亲自去的,奈何如今我身子笨重!” 王夫人转头对另一边的张嬷嬷吩咐道。王嬷嬷没想到大夫人会如此安排,想要阻止却看到大夫人舒展的眉心,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自从碧落斋那边的小郎君出生后自家夫人便再也没有一日欢愉。今日便算了吧,一个位置而已,想来不妨事的。思来想去还是感觉不放心,又悄悄拦住张嬷嬷。让只给换个座位上份姜汤便好,那些带有歉意的话便不用转达了。 这样场面上过得去,老夫人应该也不会动怒。 大夫人还真不知道老夫人与昌远伯府之间的矛盾。如今的昌远伯府便是前朝如日中天的昌远侯府,前朝太后母族,在当年说一句权势滔天也不为过。 如此有权有势的侯府,当年却被一介女子带人踹门闯入,可以说是奇耻大辱了,那时六镇势力已成气候,幼主魏宣帝不敢与之为敌,萧老夫人最后才能成功全身而退。 若是换成任何一个雄主,直接扣押萧老夫人也是可以的,但是幼主魏宣帝没有这个胆子。这件事可以说是整个大魏的丑闻,幼主魏宣帝与太后联手直接将此事压下,所以知道这桩秘事的人并不多。 当初王老夫人故意没有将此事告知自己的女儿,她的女儿她了解,性格有些软弱偏执,若告知她日后的婆母如此凶残,只怕一见面她女儿就会被吓得腿软。所以她只将此事告知了王嬷嬷,希望日后由她在身边能提点一二。 第12章 第12章 攻心计 可王夫人低估了老夫人与许言栀对这场宴会的重视程度,张嬷嬷刚吩咐下去,就有人立马禀报给老夫人。 老夫人面色如常招呼宾客,间隙时小声吩咐道,“她既然这么想要插手宴会,那就随她去吧,豫南王妃性格直率,最是怕冷,也去上一碗姜汤!”锦音温声称是,离开前深深看了眼王夫人的方向,目光满是冷意。 就在众人推杯换盏,热闹非凡之时,突然一道凄厉的声音响起,“啊!!!!我的脸!!!”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豫南王妃脸上起了成片的疙瘩,此时正惊慌不已地用帕子捂住脸,旁边的人见状急忙命人去请大夫,豫南王妃晕倒前掏出腰牌,厉声吩咐人去宫中请太医,外面寻常大夫她信不过。 豫南王妃自小有个毛病便是不能碰姜,一旦碰到脸上会起红疹子,极为难看。豫南王妃为此寻遍天下名医也没有治好。但凡有点底蕴的家族都应知道,偏偏豫南王妃曾有一女,自幼于战火中走丢,由于疲于寻找孩子,所以豫南王妃鲜少参加宴会,又过去十数年,这事早已被众人忘却。 然而就在半年前那孩子被人从乞丐窝里找到,经过半年的培养,豫南王妃这才带着孩子开始出来走动,今日便是头一回参加宴会。 张嬷嬷特意亲自端着姜汤送给昌远伯夫人赔罪,路过豫南王妃时却不想脚下一疼,姜汤尽数撒在豫南王妃身上。 老夫人知道后急忙赶过去,命人将豫南王妃请到后院去更换衣物,又唤了府医前去诊治。处理完后才厉声责问道,“我已吩咐过今日宴会一律不准用姜,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阳奉阴违!” 张嬷嬷跪倒在地身子不自觉颤抖,辩解道“奴才是想端去给昌远伯夫人的,刚才不知怎么脚下一疼,摔倒在那里…” 话音未落,一个内搭绛红色软银清珞百褶裙,外穿镂金百蝶穿花云袄的小姑娘上前,她脖子上戴着金坠玛瑙黑晶璎珞,华贵无比,一双眼睛更是清澈透亮,此时娇艳的脸蛋上却满是怒意。 王夫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便被锦音请了过去,刚到便听到一道骄蛮的声音响起。 “你家倒是仆随正主一脉相承了,你家夫人前脚不知怎么晕倒连累孩子早产体弱,如今你一个老货也不知怎的摔倒,害我母妃受伤,我今日算是开眼了!” 她在乞丐窝长大,乞丐窝可不讲究那些场面话,你越软弱,越好说话,就越容易被人欺负!受伤的是她娘,她不想跟任何人讲情面。 自回府后多少人明里暗里笑她,笑就笑呗。她娘心疼她,让他爹为她请封上阳郡主,即使那些人在背后笑她不知礼数,见了面不还是要给她行礼请安,被人说两句笑两声又不耽误她吃饭睡觉。 这些人里面甚至包括她的亲生父亲豫南王,一直压着不让她出门怕丢他的脸,这些时日母亲一直陪在她身边,把那些晦涩难懂的规矩揉开了掰碎了一点点教给她。 豫南王妃是上阳郡主唯一的逆鳞,骂她可以,骂她母妃不行,更别提如今受了伤。上阳郡主现在恨不得手撕了这对主仆。 一来便被上阳郡主指着鼻子骂,大夫人眼前便止不住地发黑,再注意到周围人嘲讽的目光后,直接承受不住晕倒在地。 上阳郡主见状不屑道,“切,又晕,我这个苦主还没晕呢,你一个罪魁祸首不知怎么有脸晕倒的,自己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管了,剩下的烂摊子还不是要萧老夫人收拾,还真是尽孝啊!” 见王夫人晕倒不似作假,面色白得吓人,上阳郡主又猛地后退一步,“我可没碰她一根指头啊,她腹中孩子若出了事可不能怪在我头上!”见众人也目露诧异,上阳郡主略略定下心神。 不由吐槽道,“身子骨这么弱还出门,碰瓷呢?” 她不笨,母妃与这王大夫人往日并无恩怨,今日只怕是受了无妄之灾,对方显然就是在利用她母妃对付王夫人,她生气的是王夫人蠢笨连累母妃受苦! 老夫人没想到上阳郡主会是如此性格,抬手示意婆子上前将王氏带走安置,然后才开口道,“我府上有位府医,最善此道,太医还需些许时间才能赶来,不妨让府上的府医先瞧瞧?也好让老身聊表歉意!” 母妃脸上的疹子她瞧过了,用上药不会留下疤痕,思来想去上阳郡主还是点了点头,命嬷嬷好生扶着豫南王妃往屋内走去,离开时上阳郡主深深地看了眼萧老夫人与许言栀。她是没有证据,但她不是蠢,此时事发蹊跷,谁做的她不敢贸然下定夺,但她知道谁是这个事件利益的既得者,离开前上阳郡主心中暗恨最好别让她找到证据。 等人走后老夫人三言两语安抚好众宾客,才向安置豫南王妃的院子走去,任劳任怨地处理剩下的事。 “萧老夫人还真是和善,这样都能放下身段来!”上阳郡主看着老夫人忙前忙后就忍不住出言讥讽,却不想抬眸便对上老夫人那双平静的眸子,面对她的讥讽,老夫人神色如常,甚至还给她斟茶。 “今日可是有被吓到?”老夫人柔声询问道。 摸不清萧老夫人心里想的什么,上阳郡主犹豫片刻在老夫人面前的位子上落座,仰着脖子,冷声呛道,“老夫人若真担心,应该避免这些意外才是,事后诸葛亮都会!” “可事已发生,谁也不能让时间逆转!”见上阳郡主喝了茶,老夫人又将手边的茶点推了过去,“尝尝吧,味道不错,我瞧着宴会上你没怎么动筷。” “观察的还挺仔细!”上阳郡主轻哼一声,倒是没有拒绝。今日是她头一遭参加宴会,虽在家时母妃陪她已演练过多回,仍免不了紧张,为了防止出错,她甚至没有离开过母妃半步,用餐时尽可能少动筷,多留心其他人在做什么、说什么、吃什么。 等上阳郡主吃饱喝足后,老夫人还是那副笑意温柔的模样,看得上阳郡主脸都红了,不禁回想自己方才礼仪方面可有出错? “郡主的礼仪很好!”见上阳郡主慢慢脸红,老夫人主动开口解释道,“老身就是瞧着郡主像极了一位故人!” 此话一出,上阳郡主抬头茫然地望着老夫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谁啊,我母妃年轻时候的样子吗?”她能被寻回来就是因为这张脸像极了母妃年轻的样子。 “确实是像极了!”老夫人没有反驳,又道“我想,若时间能逆流,王妃最想的不是回到今日宴会开始之前,而是郡主六岁走丢的时候!” “你不要以为说几句好话,我就能原谅你们!”上阳郡主张牙舞爪的样子都像极了当年的栀娘,也是这么灵动的性子。 老夫人眼里满是怀念,半晌才道,“郡主想多了,不是你原谅我们,而是琅琊王氏会不会放过我们!”老夫人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 出来参加宴会,母妃特意将朝中局势大致讲给她听,就为了防止她冲撞了贵人。方才是她关心则乱,如今冷静下来心中也是懊悔不已,王夫人腹中的孩子可是萧、王两族的嫡亲血脉,若是出了事,只怕整个豫南王府填进去都不够。 所以她方才无凭无据就开口讥讽萧老夫人,趁着事情还未明朗,把萧老夫人拉下水搅浑才好。 见小姑娘的脸都快皱成包子了,老夫人这才发善心放过了她,“好了进去吧,你母妃该醒了!”她就是一时兴起想吓吓她而已。 看着小姑娘耷拉着脑袋进屋,老夫人笑着摇头。看,做乞丐的时候生活困顿却能无拘无束,如今做了郡主,虽说生活富足,却处处由不得自己。 此事最后以张嬷嬷被杖毙结束,张嬷嬷便是前些时日王家特意送来的会医术的嬷嬷,不到一月时间便折了进去。 就在王夫人晕倒期间,关于王氏的流言再次甚嚣尘上,打了王家一个措手不及,最后还是王皇后出手压下此事。 等王夫人悠悠转醒后得知此事,第一时间没有问那些流言蜚语,而是慌忙询问世子是否知道此事,在得知萧翎宴会结束后去了碧落斋并未到正院看望她后,王夫人像一只湿了羽毛的孤鸟般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一直无声地流泪,半晌才失魂道“我也怀了他的孩子啊!”。 一旁的绿韵急忙上前拿帕子为其擦去泪水,哽咽着劝道,“夫人,不可动气啊,这才几日便已经多次动了胎气,奴婢担心……” 王嬷嬷端着刚刚煮好的安胎药匆匆进屋,见绿韵在夫人榻前抽泣便忍不住皱眉,“夫人,安胎药趁热喝吧,绿韵你去厨房看看给夫人准备的粳米粥如何了?记得多检查几遍。” 见王夫人面色惨白,王嬷嬷端起安胎药一口一口喂其喝下,“夫人莫要伤心,皇后娘娘已经惩处了几个传小话的人,刚才还特意派了太医来,无事的!” 王夫人抬头迎上王嬷嬷担心的目光,勉强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嬷嬷我无事,就是感觉我像一个笑话,嬷嬷,你告诉我,我真的就那么差劲比不上许言栀吗?” “夫人怎么会这么想?”王嬷嬷放下碗,揽过王夫人,轻声安慰,“夫人当年可是万中无一的才女,夫子都夸您惊才绝艳,都是别人比不上夫人。” “如今碧落斋也就钻了孩子的空子,您看她未生产前世子待她也并未有什么不同,世子如今常去也是看在小郎君的面子上,只要夫人平安诞下嫡子,碧落斋的今日就是夫人的明日,若非碧落斋手里握着世子唯一的子嗣,世子也不会如此?”王嬷嬷最是了解王夫人,自然知道如何开解。 闻言王夫人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不确定地问道,“世子会像疼爱三郎君一样疼爱我的孩子吗?” “自然会的!”王嬷嬷轻声安慰道。 大夫人沉默,她知道如今的她太被动了,夫君不喜,婆母不慈,娘家鞭长莫及,如今只有生下健康的嫡子她才能堪堪坐稳这个正妻的位置,可一个得宠的庶子当真是刺痛了她的眼。 等萧允硕再次醒来时已是日落时分,他正被人抱在怀里,鼻尖淡淡的清香无比令人安心,许言栀抱着他坐下,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将他放在床上逗弄,而是继续抱在怀里,襁褓也是包得严严实实。 “姐姐自从有孕后,短短时日就多次动了胎气,长此以往对腹中的小郎君怕是无益!”许言栀声音本就轻柔,如今刻意放缓了语气说话,更是如春风拂面。 看着王夫人面色难掩憔悴,许言栀满怀恶意地笑着,“怕不是母子相冲?” 绿韵气愤道,“我家夫人之前都好好的,偏偏三郎君出生后,再未有过一个安生日子,照这么说难道不是三郎君克我家…” “绿韵姑娘慎言啊!”许言栀在绿韵完全说出来之前,轻声开口打断,明明说话声音还是如之前那般温柔,偏偏众人能从中听出杀意来,一双清冷的眸子就这么盯着绿韵,压得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见王夫人脸色难看,许言栀轻声嗤笑一声,抱着孩子不急不慢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绿腰姑娘如今还未过七七呢,绿韵姑娘莫要步了后尘才是。” “依我看,妹妹还是为小郎君积点口德吧,母亲捐香火钱的那点子功德莫要都被妹妹给败光了!”王夫人素来脾气温和,知书达理,今日也是被许言栀气狠了。 “可妾身明明就是在关心绿韵姑娘啊!”许言栀笑道,一双水眸弯弯,眼底满是对王夫人的嘲讽。 一个妾室来正室面前耀武扬威,简直欺人太甚,“本夫人近日确实多有不适,不妨妹妹就为我和小郎君抄录经书百卷,日夜供奉佛前祈福吧!”王夫人冷声道。 见许言栀面露难色,王夫人责问道,“难不成妹妹不愿意?” “怎会?”许言栀轻声反驳道,“只是这小冤家早产出生,日夜离不得妾身,只怕是不能抄录经书,不过妾身自会每日于心中祷告姐姐平安,为姐姐与小郎君祈福的!”许言栀抱着孩子浅笑出声。 “说来也怪,妹妹这孩子虽是早产,但是自出生后,我便诸事顺遂,可见这孩子是有福的!”许言栀目光落在王夫人微微隆起的腹部上。“不妨姐姐抱抱孩子,沾沾福气,说不定能保佑姐姐和这未出世的小郎君呢,不求别的,但求小郎君出生时别如这小冤家一般就好。” 一旁站着的王嬷嬷闻言脸色立马阴沉了下去,什么叫沾沾福气?就那个病秧子?还敢诅咒夫人腹中的小郎君与那个病秧子一般!王夫人脸上也隐隐有些挂不住。 “许姨娘,这福气哪里有借出去的道理?还是三郎君自己留着吧,我家夫人吉人自有天相,用不上这福气!”王嬷嬷咬牙说道。 许言栀恍若未闻继续夸赞萧允硕有福气,虽然这么说着许言栀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要把孩子交出去的意思,她还担心王夫人过了病气给孩子呢,三番五次动胎气谁知道是不是有点毛病? 萧允硕听得眼皮子直跳,自家亲妈真是杀人诛心。 难怪前世王夫人的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郁郁而终如何查起?王夫人一死,老夫人立马将王氏的陪嫁打发出去,再弄点小意外简直不要太完美好吧! 萧允硕抬脚轻轻蹬了两下,哼哼唧唧地哭出了儿。书中诸事他不妄加评判,许言栀所作所为或许算不上正派,但原主没有任何可以对此评头论足的资格,他亦然,他既然来了,他就是原主。 如今一切尚未发生,他自不会任由原剧情发生。前途事业他可以自己挣,若幸得上天庇佑,他自会保许言栀母女一生福寿安康。若不得,他想,他会和原主一般,尽力周旋,护其平安,即使丢了命,他也不悔。如今对一个孕妇出手,他不能坐视不理。 听到哭声许言栀立马轻声哄着,心中有些担心,“这孩子最和世子亲近,每每醒来见不到世子便会哭闹几声,也不烦人,就是惹人怜惜,今日世子离开前还特意交代说让我动作轻些莫吵着他睡觉,许是方才说话声大了些让这孩子醒了,姐姐勿恼!” “要我说一个小小的人儿哪里就这么金贵了,偏偏侯爷和世子上心地紧!” 许言栀微微上翘的嘴角昭示了她今天的好心情,她就是要往王氏心口插刀子,她倒要看看一番折腾下来王氏最后能生出个什么龙章凤姿的玩意儿,竟然还敢妄想让阿硕来做跟班。 呵,也配? 大夫人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强忍着心中酸涩道,“是吗?世子如今就这么一个孩子,难免金贵些。” 绿韵不似大夫人这般好脾气,忍不住直接怼道,“世子都说了仔细点,怎么许姨娘还抱着孩子怕跑到我们这儿,万一吹了风受了寒可别前功尽弃,半夜又起了高热!” 第13章 第13张 前院抚养 “不过是念着自孩子出生起,姐姐多是病着,阿硕还未向姐姐规规矩矩请上一回安,今日特地来此请安,倒不想让绿韵姑娘会错了意。” 此话一出,王夫人只能制止了绿韵接下来要说的话,打着场面话道“怎会?只是绿韵性子急了些,倒让妹妹误会了,抱上前来,让我看看这孩子!” 自这个孩子出生,她还未见过。 许言栀不情愿地拉开襁褓给王夫人看了眼,这是王夫人第一次见到这个让她又怜又恨的孩子。孩子个头并不算大,即使已经被许言栀精心养育了一个月也明显小于别的孩子。 但是五官随了许言栀极为精致,一双桃花眼却是像极了世子,不难想象其日后的风采。 扫了两眼王氏便收回目光,“孩子还小不用讲这些虚礼,省得折腾对孩子不好!” 许言栀笑着称赞道“姐姐最是大度的了!”随后微微收敛笑意,认真地提醒道“不过妹妹也要提醒姐姐一句,老夫人向来重规矩,像绿韵姑娘这般直爽的性子怕是不讨喜呢!” 许言栀像是没有看到王氏主仆三人脸色难看一般,嘴角一勾抱着萧允硕便要起身告退。 孕期多思多虑,几次大动肝火,她就不信王氏这个孩子日后还能平安降生!病秧子这样的称呼还是留给王氏自己的孩子吧! 刚起身就听到身后传来王嬷嬷询问的话语,“自来没有妾室抚养孩子的道理,不知许姨娘准备何时将小郎君送到正院来,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王嬷嬷眯着眼睛半盯着许言栀,这许姨娘也太过放肆了些,若再不加以遏制,只怕日后压不住。 许言栀转过身子,嘴角勾出一抹笑意来,“姐姐胎象不稳,老妇人尚且担心姐姐身子特意将管家权接了过去,这养孩子可比管家难,此时若将孩子送来岂不显得我不懂事?” “等我生下嫡子后妹妹便将三郎送来吧,到时兄弟二人一同长大,同进同出,也能省下不少心!”王夫人意有所指道,这都是曾经老夫人跟她说的话。 “是嘛?那妹妹就先在这里谢过姐姐了,多谢姐姐抬爱!”许言栀冷了语气,深吸一口气转身抱着孩子离开。 许言栀大张旗鼓地来,明目张胆地走,当晚王夫人便动胎气见了红的消息便传到诸位当家主子的耳朵里,王夫人怕是整个孕期都下不得床了。 第二天永安侯命人往碧落斋里送了不少东西来,古简一并带来的还有一个消息:世子要亲自抚养三郎君,即刻搬到前院。 许言栀神情淡漠地看着那些东西,挥手命人直接登记入库,见章嬷嬷欲言又止,开口道,“嬷嬷可是觉得今日我行事过于鲁莽?” “明知不可为,为何非要为之?”章嬷嬷叹了口气,那些事能瞒过外人可却瞒不过永安侯和世子。 一想到这个,章嬷嬷看向襁褓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怜惜,这般小的孩子刚刚满月就要离开自己的母亲,真是可怜。 许言栀垂眸,目光定格在襁褓里孩子可爱的睡颜上,看了许久。 “我终究是一介后宅妇人,能给他的少之又少,但是世子不一样!世子是男子,是永安侯府的未来的主人,主君既然对阿硕有那么几分慈父之心就必然不想看到这孩子毁于妇人之手,我自然也愿意顺水推舟给阿硕一个更加灿烂盛大的未来。” “不是还有老夫人?”章嬷嬷上前一步拉住许言栀的手,她仍想要劝说许言栀回心转意。 “姨母?姨母难道不是后宅之人?”许言栀想到老夫人语气柔和了几分。 章嬷嬷很是不忍,“当真舍得?小郎君才刚满月啊!” 许言栀的目光一直舍不得从萧允硕身上挪开,她哪里舍得?不然又怎会一月来从不假手于他人,亲自照顾孩子。 姨母说待三岁之后便由永安侯亲自教养,阿硕不愁未来!可三岁看老,她赌不起,只有这个孩子在前院长大,在侯爷和世子眼皮子底下慢慢长大,日后不管是出众还是平庸,都稳妥得很。 许言栀狠了狠心,咬紧下唇扭过头去不再看孩子,“嬷嬷将阿硕抱出去吧,就说……就说劳烦世子费心了!” 这孩子日后恨我也好,恼我也罢,我绝不会后悔今日所作所为! 萧允硕睡醒后睁开眼看着周围陌生的装饰,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只记得他被阿娘抱到王夫人处,好不容易将许言栀劝回去自己也困得不行了。 没办法小孩子的身体实在是不受控制,说困就困,说睡就睡。 这时突然一道雄厚的声音传来,萧允硕一惊,没想到这里还有人。 “怎么突然想养个孩子了?”郑圳把玩着手里的匕首,整以好暇地望向对面正在煮茶的好友,见其自顾自煮茶丝毫没有要回答他问题的意思,郑圳也不恼继续嬉皮笑脸道。 “让我猜猜,听闻那位许娘子是萧世子的表妹,自幼青梅竹马,难不成真的动……” 话未说完一杯盛着热茶的青釉玉松琉璃盏飞速向其射来,郑圳眉梢一挑,脚下微微一动连人带椅子便离开了原来的位置。 嘭,茶盏稳稳地落在郑圳原来位置的桌前,萧翎眼皮微微掀起,淡淡道,“喝茶!” 郑圳收起手中的匕首,身子猛地前倾,瞬间离萧翎极近,眼里满探究,“你该不会来真的吧?” 闻言,萧翎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慢慢眯起,似笑非笑道,“听闻你家有个小妹,似乎还未订下婚约?” 话音还未落,郑圳就猛地跳了起来,警惕地看着萧翎“你……你想干什么?” 提及这件事郑圳就头疼,他与萧翎私交甚密,他嫡亲妹子郑音苚不知道何时偷见过萧翎一面,从此芳心暗许,婚事一拖再拖,多次在他这里试探口风,甚至想要利用他来见萧翎,前段时间甚至还放出胡话,说什么甘为翎郎妾! 差点没把他气死! 也不瞧瞧他萧翎都多少岁了,那可是整整大了她十二岁,孩子都有一个了,纯纯的老男人好吧! “提醒你,你要执意要去便安置好她!”老男人萧翎仰头直直地对视上郑圳审视的目光,神情淡然。萧翎面容绝美,即使已经看惯了郑圳也有一瞬间的失神。 等郑圳回过神后,抬头见萧翎不知何时已经斜倚在对面,一手撑着头,鸦青色的长发顺势而下,甚至还有几缕从面颊而过,男人艳丽的面容和飘逸的长发交织在一起。 郑圳无奈叹了口气,他一直知道萧翎长得好看,是那种雄雌莫辨但是一眼望去又不觉得女气的美,萧翎一直是人群中最亮眼的一个。 同时他也知道萧翎的性格,他妹妹绝对没有嫁给萧翎的可能,无论是为妻还是为妾。 “这些我如何不知!”郑圳有些头疼,他就这么一个妹子了,不能强逼也不能让她嫁到这永安侯府来,他愁得几天几夜都睡不着觉。 “算了,不说这个了,我进去逗你儿子玩去!”郑圳用力在头上挠了两下。他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妹子,但凡她看上的不是萧翎,就算是天潢贵胄他也能给她绑回来,按着头和她成亲。 但是萧翎,那还是算了吧。他担心他活不到明天。 屋内萧允硕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和惊叹,天降桃花于他爹啊,妥妥行走的荷尔蒙啊。 这几天据他观察老爹院里女人应该不少,但是真正有地位的就数大夫人王氏和他的漂亮娘亲了,一个家世出众背景深厚,一个深得老夫人喜爱又与他爹青梅竹马,其余的人也就是在下人交谈时能听到一二。 但是他爹无论看谁都是冷着一张脸,好在他娘看起来也不像是对他爹芳心暗许的样子。而王夫人他没怎么接触过,书中描述倒是对他爹情根深种。 而这位对萧翎一见倾心的姑娘书中似乎也并未提及,听外面二人的交谈似乎很是熟悉,这姑娘有个与他爹私交甚好的兄长,凭这个想要进永安侯府似乎不难吧? 就在他神游的时候,突然被人抱了起来,耳边传来一阵打趣的笑声,“欤!你儿子才刚出生一个月就愁地皱眉头,像个小老头哈哈哈哈” 他们二人俱是习武之人,所以才敢独自将孩子放在里间,孩子一醒二人便有所察觉。 郑圳抱着孩子仔细打量,抱来时他便看了,那时候闭着眼睡觉瞧着也只觉得孩子五官精致长得不错,没感觉有多像萧翎。 如今睁开眼,一双精致漂亮的桃花眼当真是像极了萧翎。只不过萧翎眼里满是淡漠阴郁,而这孩子则柔和单纯许多,简直就是一个翻版的小萧翎。 萧允硕小心翼翼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一身宝蓝色的华服,头戴一顶鹤冠,面容俊朗,瞧着像一介书生,但是一开口就不像了。 萧翎跟在后面掀开帘子,一身织锦流光的丝绸外衣,似水光般浮动熠熠生辉,闻言嗤笑一声,“小小的人儿心思倒是不少。” “这孩子像你!”郑圳抱着孩子左看右看很是稀罕。啧,其实仔细想想,如果有个孩子和萧翎一模一样也不错,他打不过萧翎还打不过一个小屁孩吗? 以后小萧翎被他一拳打倒在地,然后哭鼻子回府找爹……那跟萧翎被他打哭回府找爹撑腰有什么不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吗? 完全没有好不好! “嘿……嘿嘿嘿……”郑圳傻笑出声。 萧翎冷眼看着郑圳傻笑,心中所想一目了然“我哭的样子看着好笑吗?” “嘿嘿嘿…”郑圳猛地惊醒过来,抱着孩子连连退后好几步,头都晃成拨浪鼓了。 “没……没……我刚刚说胡话,真的!”郑圳扭过头抱着孩子就往外跑,到玄关处见萧翎没追上来,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哈哈哈,今日时候不早了我先回了,以后再聚,以后再聚!”郑圳将孩子塞到明段手里转身就跑,脸上原本含蓄的笑意也变成劫后余生的狂喜,冲着大门就狂奔而去。 明段抱着小主子笑着望向郑圳的身影,善意提醒道,“郑将军,您不妨小心身后?” 第14章 第14章 父子亲近 话音刚落郑圳就听到后面传来两道破空音,他身子迅速向一侧躲去,刚刚站稳便觉脖上一凉,他一左一右被架上了刀,顿时动弹不得。 刀刃隐隐透露着寒光,是开过刃的,嗯,瞧着还淬了毒。来者身着黑色劲装,蒙面不语,这是萧翎的暗卫,明段抱着孩子慢慢上前。 “将军着什么急呢?今日时候尚早不妨去练武场叙叙旧?兄弟几个可是想将军想得紧啊。”明段弯腰请郑圳移步练武场。 郑圳咽了口口水,看了眼身侧虎视眈眈的暗卫只能认命向练武场走去。 没人会留意尚在襁褓中的萧允硕,此时他很是震惊,随后又是抑制不住地欢喜! 这个世界真的有武功,还是飞檐走壁那种。 没有男人能忍受武功盖世的诱惑,萧允硕更甚。 正在思考的萧允硕没有注意到自己换了一个更加宽厚的怀抱,熟悉的气息迅速笼罩住他,让他不自觉放松下来,直到略微粗糙的大手捏上他的脸蛋,“教你第一条,喜怒不形于色!” 萧允硕一惊,呆呆地望向抱着他的男人,萧翎眼里平静无波,像是幽深的大海令人看不清,就好像是平常聊天一般随口提起的一句话。 是…是起疑心了吗?萧允硕捉摸不透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老夫人担心萧允硕早产病弱的谎言被戳破,第二天特意将萧翎请到正辉堂,“这孩子还小怕是不能喝药,日后我便命人熬了药送到前院让乳娘饮下化作乳汁喂给阿硕,等日后可以食用肉糜的时候,再佐以药材混入其中!” 萧翎无所谓,不过是点子吃食,至于旁的也不在意,“母亲安排便是!” 闻言,萧允硕和老夫人俱是松了一口气,他真的担心早产病弱的戏码会被人拆穿,如今能搪塞过去最好。 萧翎带着萧允硕回到前院还没坐下,永安侯便派人来说是想孙子了。萧允硕正在打哈欠,萧翎命人将他带下去休息。 “去三房寻萧允澜去,听闻最近读书甚为用功,正好考核一番。”看着有些为难的小厮,萧翎大手一挥直接点名萧允澜。 书房内老侯爷看着面前身子不停打颤,磕磕巴巴背着《弟子经》的萧允澜,语气不禁加重三分道,“身子站直了好好背!” 武将子弟怎能如此怯懦,还没干什么呢,便吓得说不出话来,日后上了战场难不成还要被吓晕了过去? 最后的结果是继二房的萧允庭后又一个小郎君哭着从永安侯的书房离开。得益于前面两位长兄的言传身教,从此永安侯的书房就成了永安侯府允字辈最怕的地方。 老夫人得知后命人将一盘葡萄送到前院,眼里满是凉薄的笑意,“人啊,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葡萄我吃着不错,去给侯爷和世子送去。” 永安侯府,就像一个戏台子,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出一出的戏真是精彩!“锦年你再去库房里挑点小玩意儿送到三房!” 她从不会在这种细微之处留人把柄! 晚间永安侯一回房便被老夫人堵了个正着,“侯爷可是忘记自己答应过什么了?您在外戍守边关多年,两个小郎君没见过你,怕你再正常不过,你何必将孩子吓哭呢,再这样下去只怕几个孩子都要不亲近您了!” 永安侯忍不住辩解道,“胡说!阿奴不是没哭吗?见到我还笑呢!” 老夫人:… 提到萧允硕,老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拉着永安侯坐下,认真道,“侯爷,阿硕体弱,太医那里束手无策,我听闻护国寺住持最擅医术调养一道,但如今其正在游历四方,行踪不定,我想拜托侯爷帮忙寻一寻。” “护国寺住持…”永安侯摸着胡子的手慢慢停下来,点头应道,“明日我就派人去寻!”他也疼爱这个孙子。 萧允硕一觉醒来便看到不远处正在看书的亲爹,等了老半天也不见看他一眼,只有奶嬷嬷在哄他,随后萧允硕直接提气,蓄气,酝酿,哭! 一顿操作行云流水! 作为他最大的靠山,这几天他一直在想怎么才能促进父子二人的感情,抓牢靠山,增进父子感情第一条:互动! 可是萧翎性子是真的冷,没办法只能他自己承担起所有,唉,这年头小孩也不容易啊! 果然哭声一起,萧翎注意力便被吸引过来。一旁侍奉的奶娘立马抱起他轻声哄着。 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日里不哭不闹的小郎君今日格外躁动不安,原本稍微一哄便好今日却是不行,奶娘检查了一下襁褓里面发现是干的,又开始喂奶但是无论如何萧允硕也不吃,只一味地哭闹。 萧翎走上前冷眼看着襁褓里不算健硕的孩子没一会便哭得涨红了脸,过了很久才开口道,“给我吧!” 那奶娘显然也是没辙,孩子脸色已经隐隐有发紫的趋势,见萧翎开口立马便将孩子交给萧翎,急忙就要出去请太医。 萧允硕为了让他爹有成就感,被他爹抱在怀里后,为此还特意多哭了些时候,等他爹哄他了一小段时间后才开始慢慢止了哭声。 奶娘见状大喜,恭维道,“果然是父子天性,世子一抱小郎君便不哭了,真真是父子情深。” 萧允硕看着萧翎慢慢舒展的眉眼心里默默为奶娘鼓掌,立马给面子地抓住萧翎一根手指咯咯咯地一通乱笑。孩子刚刚哭过,睫羽上还湿漉漉挂着水珠,脸颊微红,笑起来煞是可爱。 萧翎见其不哭便伸手要奶娘将孩子抱走,刚一松手萧允硕便瘪嘴又哭了起来。 奶娘犹豫许久才壮着胆子小声道,“可能是因为世子身上的气息让小郎君感到熟悉,下意识依赖才会如此。” 闻言,萧翎低头看了眼萧允硕,小小的孩子依偎在他怀里,小小的身子软趴趴的一团。 刚才哭红的鼻尖一点一点耸动,细微的抽噎声像一个瘦弱的猫崽子。他素来认为自己是个冷心冷肺的人现在却对这个孩子却狠不下心来,“罢了,既然如此便留下吧!” 萧翎抱着萧允硕坐下,将孩子安置在腿上,盯着孩子看了片刻,萧翎缓缓抬手轻轻地慢慢地拍在襁褓上,孩子手里扯着他腰间佩戴的玉佩玩得很开心。 见孩子不再哭闹萧翎便一手哄着孩子一手持书,想到孩子,他特意读出声来,书声琅琅,迎迎于耳。 屋内,一大一小,一个读书一个听书。 锦年端着一盘葡萄候在门外没有打扰,一盘葡萄哪里能比得过世子与小郎君的相处,心里想着一会回去将此事禀报给老夫人,让她老人家开心开心。 就在萧允硕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听到明段的声音。 “主子,皇帝准备班师回朝了!” 班师回朝?萧允硕下意识竖起耳朵来听,萧翎好笑地看着怀中孩子古灵精怪的样子,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肉不算多,但是胜在手感尚佳,让他忍不住又多捏了两下。 “按照原本计划,继续!” 萧允硕没有听到自己想听到的,不禁有些失望。一双大手还在自己脸上作怪,萧允硕气得伸手去抓,他抓这边萧翎便去捏那边。 一来一去,萧翎没有受伤,倒是萧允硕自己在脸上抓出来好几道血痕。 晚上萧翎就被永安侯和老夫人轮番说教,因为这一脸的血痕,老夫人特意让萧允硕搬来后院住几天,美其名曰“养伤”。 许言栀这几天更是日日去正辉堂请安,一去便是一整天,直到用过晚膳才回碧落斋。 “我年纪大了,孩子夜间闹腾,栀娘你将孩子抱回碧落斋吧,受累些帮我看顾一下。”这天就在许言栀起身告退时,老夫人突然叫住了她。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许言栀不知所措,刚想行礼谢恩,老夫人摆手,“好了,好了,咱们娘俩不讲究这些虚礼,回去吧。” 南津关 “报!!”一名身穿黑甲的将领,疾步躬身进入帐内,抱拳禀报道“将军,粮草已运至南津关外,两位监军现下正候在帐外。” 萧翱闻言,瞬间起身,抚掌大笑“快,让几位将军来我帐内议事!”兄长果然神机妙算,哈哈哈,真是天助我萧家! 萧翱喜不自胜,有了这匹粮草,他手底下的兵马最起码能扩一倍有余,彻底将南津关握在手里。 这时帐外突然传来喧嚣的声音,闻声望去,只见两个文官打扮的人,颇为狼狈地闯进帐内,二人双眼布满红血丝,抬手指向萧翱,手指止不住地轻颤,显然是愤怒到极致。 一看到萧翱瞬间便激动得上前理论,“萧翱你好大的胆子!我等乃朝廷命官,奉皇命押运粮草,你竟敢半路拦截?难道你就不怕我等上奏弹劾你永安侯府大逆不道吗?” “啧啧!”萧翱啧啧两声,目露不屑,上下打量这两位监军,嗯,不认识,应该是王家提拔起来的亲信,思索后更是肆意。 “皇命?皇上现在可在邺城?你奉的哪门子皇命?”萧翱不屑道。 一旁的副官,双手抱胸,面露不屑笑道,“依属下看哪里是什么皇命,应该奉王家的命才对嘛!”此言一出,众人哄堂大笑。 第15章 第15章 请安 两位监军更是面色涨红,愤怒不已,“你…你们…大胆!” “两位监军大人多虑了,萧某人可从未见过粮草,只是最近流寇肆虐,漕运频频被截,我等弱将颓兵也是有心无力啊!” 萧翱提剑缓步走到二人身前,冰冷瘆人的剑于地面上划出一道深痕,二人被吓得两股战战,脸上哪里还敢有刚才的愤怒,他很满意二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他倏地笑了,笑意畅快,伸手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脸颊,方才数他叫得最欢。 见二人识趣,不禁赞赏道“两位大人还真是懂事啊!”话音一转,萧翱脸色变得阴狠起来,“两天前,我军收到求救,大军粮草被截,两位监军大人,因看护不力已自裁谢罪,我等悲愤不已,特今日出兵讨伐!” 讨伐?讨伐的是谁?如果小皇帝不识趣,那就是他喽! “监军大人,弹劾我永安侯府,不如去阴曹地府跟阎王弹劾吧!” “你…”话未说完,二人脖间便出现一抹血迹,双眼瞪得通圆死不瞑目。同行负责押运粮草的官兵自然无一幸免,一同死在南津关。 收拾完后,萧翱没有耽误,立马让人查点粮草,先分出一部分来开仓放粮,赈济灾民。打着为早产体弱的小侄子祈福名号,那些文官也找不到名头发难。 天灾**接踵而至,陛下还在对南陈出兵,如今北齐最不缺的就是流民。随后,萧翱又以流民过多,不忍看百姓流离失所为由,收留大量流民,无论男女老少均可受萧家军庇佑,明目张胆大肆扩张兵马。 此时,边境 皇帝身穿一袭软甲,怒不可遏,拍着桌子大声叫嚣道,“放肆,简直放肆!朕没有下令班师回朝,尔等竟敢鸣鼓收兵!” “朕是天子,你们竟然胆敢违抗皇命!” 为首的将军,两鬓斑白,双手环抱于胸前,轻飘飘道:“皇上言重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也是人之常情,怎会是违抗皇命呢?” 这句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下首几位将领纷纷开口附和。 “就是,就是,带兵打仗皇上没有经验,还是听我们的好!” “若非我等护着陛下,只怕陛下早已战死沙场,如今朝廷新送来的粮食被水贼所劫,咱们随时都有断粮的风险,还是回去吧!” “萧二爷厚道,厚葬了两位监军不说,还给咱们送了些粮草过来应急,不然还真坚持不到现在!” …… “朕还要称赞尔等一声忠君爱国之士了?”皇帝简直要被气笑了,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厚成这样的。 众将领对视一眼,齐声喊道,“皇上谬赞,臣等不胜惶恐!” 皇帝脸色又黑了,这时传来一道质疑声,“可我们只剩下最后一座城池,便能攻下整个南陈,如今班师回朝不是前功尽弃还是什么?” 循声望去,众人只见到后面站着的一个小小校尉,王玉富本是下面的一个小兵,幸得皇帝赏识,才破格提到校尉,他自知人微言轻,也知道皇帝提拔他是为了什么,所以才开这个口。 “南陈虽大势已去,但困兽犹斗,如若拼死攻下南陈,我大齐国基必伤,届时北部突厥虎视眈眈,我大齐忧矣!”林自虎,乃六镇出身的将领,从前是跟着永安侯打天下的,如今就差梗着脖子骂人了。 眼见气氛僵住了,肃王上前打圆场道,“论行军打仗林将军自是经验老到,贪功冒进要不得,畏畏缩缩也会损了大军威严,不若我们再围城几日,震慑四方宵小也是好的!” 肃王乃当今陛下的胞弟,自幼聪敏好学,武学卓越,若非年纪尚小,三年前建国立朝时必有他浓厚的一笔。当年抢先进城,下令屠尽前朝文臣的可就是这位小殿下。 不过,若如此,琅琊王氏也不会去扶持当今皇帝,王家从始至终想要的都不是一代雄主,而是傀儡! 皇帝也知道继续僵持下去对他并无好处,如今有了肃王打圆场,便顺从着答应了。在这里撕破脸,不说这些兵痞会不会直接谋逆,就说萧翱那个狗贼肯定也不会放过他! 晚上,帐外烽火连天,崇熙帝端坐主帐,南陈进犯大军应敌竟无一人向他禀报,一直等到半夜,才看到林自虎老将军精神抖擞地进来,“一场小冲突而已,不敢拿这种小事打扰陛下休息,不想陛下竟早早得了消息!” “小冲突?”崇熙帝哼笑出声,没有问责也没有其他,“我军伤亡如何?” “负伤二十余人,阵亡三人!”林老将军如实禀报。 “那确实是场小冲突!”崇熙帝抬头看向林老将军,目露嘲讽,“我猜猜看,阵亡的应该就是校尉王玉福、冲锋营第三支队领队黄历行、戍将杨钊吧?” 林自虎老将军假惺惺道,“陛下神机妙算!” 这三人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陪着他出生入死,如今尽数折了进去,这是在打他的脸,“林将军还真是大胆啊!” “臣不敢!”林将军跪下,腰间佩戴的长剑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让人无法忽视的声音。 “你不敢?”就在林将军以为皇帝要撕破脸皮跃跃欲试的时候,崇熙帝却摆手示意他退下。 已经握上长剑的手又缓缓松开,他想不明白当年为何主子不登基,这小皇帝直接杀了不就好了! 等林自虎老将军离开后,皇帝再也忍不住将手边的东西摔至地下。“皇兄,何必因此动怒,他们也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肃王缓步走到皇帝身边,“不管怎样,臣弟先在这里恭贺皇兄得偿所愿!” 纵使现在只差临门一脚又如何,当年用朝政大权才亲征南陈的机会,能趁机立功最好,向天下证明新帝的圣明到时自会有人向新帝投诚;若是没等立功,三年与将士们同吃同住足以拉拢人心。 却不想这群兵痞萧家如此忠心耿耿,三年时间也仅仅是在底层士兵中撕开一道口子,想要与萧王两族分庭抗礼还差很多,如今班师回朝只能让他们韬光养晦伺机而动。 皇帝还是感觉有些可惜,帐中光线灰暗无比,皇帝整个人坐在暗处,没有出声。 三年,他与这些将领同进同出,一同作战,可就是收服不了他们,仅有的几个底层官兵,臣服的也是他的胞弟,肃王。只有那三个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是真正忠心于他的。 “南康,你留在这里吧!”皇帝最终决定道,“围困南陈,你去谈判,萧氏不会轻易让我们沾染兵权的,既然这样就将南陈变为我高氏的养兵之地吧!” “臣弟,遵旨!” 大齐半月后接受了南陈的降书。南陈第一美人,南陈的皇后赠予大齐皇帝,并且陪嫁黄金万两,城池六座。 萧允硕没有见过这位皇后,但是萧老夫人参加宫宴见过,真真儿是绝色美人,还为之惋惜了许久。 后来南陈皇后被封为陈美人,入宫服侍帝王。 时光荏苒,转眼间三年过去了。 寅时未过,天色依然暗沉,此时的萧允硕赫然已经长成了一个软乎乎的糯米团子。 一袭鸦青色的团花暗纹锦缎袍子,腰间佩着四合如意腰带,上面缀着一块莲花浮雕的碧玺玉衡,还有一个天青色的竹纹香囊,手里捧着紫金暖手炉,外披一件百竹图的白狐皮披风。 身后跟着两个身高近八尺身穿玄服的护卫,一侧还站着个比萧允硕高出一截儿的书童,后面浩浩荡荡跟着几十号人。 老鬼和景安是萧翎划到萧允硕这里的亲卫,负责萧允硕的安危,而朗铭则是萧允硕自己从乞丐窝救出来的,经过明段的教导后做了萧允硕的书童。 一到正院便被人请到偏厅落座,萧允硕自小被接到前院教养,他年龄小身子骨又弱,请安一事要么是跟着萧翎,要么就是直接被永安侯抱着去走个过场。 今日还是他头一回独自来后院,许言栀本也该来的,但她昨夜受了风,老夫人免了她今日的请安,便只剩萧允硕一人。 “见过三郎君,夫人现下正在洗漱,郎君稍等片刻!”嬷嬷不敢在萧允硕这里拿乔,满府上下谁不知道这位永安侯的心尖尖。 这几年老夫人有意打压王夫人,但也不会将事做绝,慢刀子杀人最折磨人,这也导致正院的人轻易不敢拿乔。朗铭上前为萧允硕解下披风,立马又有人奉上热茶让萧允硕暖身子,端上来的糕点也是甜软可口。 过了一会儿王夫人才姗姗来迟,身后跟着被奶嬷嬷抱在怀里的萧允泽,也就是萧翎的嫡子,永安侯府出身最高的小郎君。 萧允泽一张小脸白里透红,腕间戴着两个金镯子,脖间挂着精致的金镶玉项圈,一身绛紫的蜀锦衣裳,外面套着银鼠皮的百福褂子,一看就是娇宠着长大,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的丫鬟婆子排场极大。 萧允硕默不作声放下手中的茶杯,利索起身请安,“见过母亲,母亲大安!”其实他知道今日为什么许言栀告病,每听他唤王夫人为母亲,对她都是一种折磨。索性他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一早寻了理由在碧落斋外磕了头才来的正院。 按照道理,应该先来正院,请过安后才能去碧落斋,但是没人敢拦着萧允硕。得罪了他,就是得罪了老侯爷和老夫人,老夫人有一万种法子让你有苦说不出。 王氏亲自上前扶萧允硕起来,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关切道,“快快坐下,天寒地冻的难为你来这么早,不像你弟弟是个皮赖的,快喝盏热茶暖和暖和身子!” “多谢母亲关心,弟弟还小,现下正是贪睡的年纪。”萧允硕顺着王氏的话缓缓坐下。 萧允泽还小,正是学人的年纪,见到萧允硕并未被嬷嬷抱着便也要挣扎着下来。萧允硕养在前院他们兄弟二人很少见面,但是萧允泽是知道萧允硕的,在正院的丫鬟嬷嬷言传身教下,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不能比这个兄长差。 王氏命人又在萧允硕脚边放了个炭盆,将萧允泽抱到她身侧,“也就是你这个做兄长的不嫌弃他,前几日我母家那边送来些补品,一会儿给你送些去,多是些温补的东西,你用着正好!” 说着王夫人的目光在萧允硕身后不经意扫过,进了正院,老鬼和景安便自觉留在外面,如今跟在他身后的是朗铭和两位身材壮硕的嬷嬷。 第16章 第16章 请安 萧允硕身子骨弱,但是世子很早便撤走了他身边的奶娘丫鬟,换上他院子里的嬷嬷丫鬟,老侯爷甚至感觉还少,又从他身边拨了几个过去。 永安侯府最是排外,能在主子身边侍奉的都是家生子。从外边采买回来的,先学一年规矩然后从洒扫做起,幸得主子看重才能到主子身旁伺候。每年奴才都是老侯爷与老夫人先选,剩下的才轮得到她们。 而世子院中的下人则不从常例,具体是什么,她也不清楚。 但是她知道,萧允硕身边的人,还有外面站着的两个侍卫,都是世子专门为他培养的。她的泽哥儿也快三岁了,世子却未提起过此事,想到这里王夫人心中止不住地失落。 纵使心中万般酸楚,王夫人也没有表露半分,端着正室的架子撑起门面,关心了几句萧允硕的身体情况,便将话题引到了萧翎身上。 “你父亲这几日在做什么?” 对于王夫人的恋爱脑,短短三年萧允硕已经能放平心态,“这几日我宿在祖父那里,倒是不知父亲做了什么,不过前几日父亲从外边得了一块上好的徽墨,喜爱得紧!” 嗯,那徽墨他爹确实喜欢,不过现在已经成为他萧允硕的心头好了,不然也不会被赶去和祖父睡,萧允硕摸了摸鼻子,心虚地低下头。 “你如今也大了,有些话也该和你叮嘱一二,身为人子,自当孝顺父母,事亲为孝,不可懈怠!” 萧允硕没有反驳,知道王夫人是好意,就算这好意不是给他的,他也不会在这种事上与其争辩,点头就好。 这三年,萧翎为他添了一对弟弟妹妹,江姨娘出身寒门,膝下育有五郎君萧允池。而柳姨娘是前年抬进府的,是他爹同僚所赠,进府没多久便生下三姐儿萧熙婉。这二人结伴而至,比萧允硕晚了半刻钟的时间。一来柳姨娘便向王夫人告罪,说是三姐儿今日晨起吐奶,耽误了些时间。 对于这两个弟妹萧允硕不太熟悉,毕竟他平日里待在前院,甚少来后院,就算来也是在正辉堂或者碧落斋,与府上其他兄弟姐妹很少见面。 王氏从未忌惮过这两个妾室所生的孩子,毕竟这两个的待遇比之萧允硕当年差之甚远,所以也并未为难,照常过问后便道柳姨娘太过重规矩,要以孩子为重,让柳氏带着三姐儿回去休息,不必去正辉堂请安。 柳姨娘拒绝了王夫人的建议,执意要去,“请安侍奉,晨昏定省,怎可偷懒懈怠?三姐儿可能是因为今日天冷受了凉所致,并不碍事!”此话一出,王夫人下意识看了一眼萧允硕的方向,幼童尚且坚持请安,而身为妾室的许言栀却称病不出,这难免引人遐想。 “妹妹尚在襁褓,吐奶是常事,虽算不得病,可也不能忽视不管,记得我幼时便时常吐奶,是祖父在外寻了位经验老到的阿婆来喂养才慢慢转好,等明天我让人寻来给柳姨娘送去!” 萧允硕说话条理清晰,毫不在意王夫人眼里的忌惮,大方抬头与柳姨娘对视上,柳姨娘下意识心虚垂下头,王夫人见状只道时间不早了,便起身带众人去正辉堂请安。 萧允泽不让奶嬷嬷抱他,坚持要自己走,王夫人对萧允泽很是宠溺,见其坚持便也任他去了,目光却不敢离开他半分。 萧允硕自无不同,也跟着放慢了脚步,见小萝卜头走得艰难,于是伸出手来,询问道,“可需要兄长牵着你走?” 萧允泽一愣,目光落在萧允硕伸出的手上,没有犹豫,乖乖伸手牵住,倒是他身后的奶嬷嬷脸色变了几变,萧允硕都权当没有看到。 王夫人抿唇笑道,“三郎切莫太过娇惯了你弟弟,让嬷嬷抱着他就行!”有了王氏开口后面的奶嬷嬷立马抱起萧允泽,萧允泽这次倒是没有拒绝,乖乖巧巧地被抱了起来。 早年间永安侯府极重规矩,每日请安必不可少。只是后来老夫人心疼萧允硕就做主改了请安的时间,每月初一十五去便好。 萧允硕等人到正辉堂时,其他几房已经来了。一进门老夫人便急忙命人给萧允硕褪去外衣,又命人去端姜汤来,不等萧允硕行礼便拉着他坐到身旁。 “今年风雪极大,你来怎也不知道打伞,落了一身的雪,若是感了风寒看你还怎么淘气!”老夫人亲昵地摸了摸萧允硕的耳朵,又伸手进去摸了摸他身后,见没有出汗才略略放下心来, “阿硕身子弱,泽哥儿又年幼,更别提下面那两个更小的,王氏你也该尽心些!”老夫人眼尾一扫,张嘴便是对王氏的问责。 老夫人拉过萧允硕的手摸着冷冰冰的,很是心疼,搂着萧允硕心肝儿宝贝地叫个不停。 没有老夫人发话让王氏等人坐下,她们自然也是不能落座,对比着萧允硕一进屋便被老夫人拉了过去,萧允泽忍不住解释道:“今日是孙儿想要自己走路,这才耽误了时间…” “好了好了!”老夫人有些不耐地抬手打断萧允泽说话,“诓骗我也找个正儿八经的理由,是不是由婆子抱进来的我自然看得见,不必多言,错就是错,错了我这个老婆子还能吃了你不成?” 王夫人刚要开口解释,就又听老夫人道,“许氏,你一个妾室,职责就是开枝散叶,老身有儿有女也有正儿八经的儿媳,轮不到你一个妾室尽孝,且不说姐儿年幼,就这吐奶一事怎能轻轻揭过?若孩子出了事,怕你担当不起,若实在不尽心便将孩子送到王氏那里养着吧!” 此话一出,吓得柳姨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称不敢。 “你们都听着,府上最要紧的便是这几个哥儿、姐儿,至于那些虚礼都是做给旁人瞧的,当不得真,若因此耽误了孩子,莫怪我不讲情面!” 当年这两个孩子本应交给王氏抚养,若这样萧允硕这个养在前院的孩子就太惹眼了些,老夫人干脆以王氏身体虚弱为由,让两个妾室自己抚养孩子。 现在想来怕也是担心日后这两个孩子站在王氏那边,他这边孤立无援吧?萧允硕敛眉沉思。 座下众人闻言皆躬身行礼称是,都知道老夫人这是寻着机会敲打王夫人。 萧允硕知道老夫人这是在为了他,笑眯眯依偎在老夫人怀里,顺着老夫人的话道:“祖母当真以为府上的小郎君是纸糊得不成,竟受不得一丝风寒,若真这样祖父怕是都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直接要拿着棒子打死我们这几个不肖子孙了!” 几句话便逗得老夫人喜笑颜开,笑着伸手在萧允硕额头上重重地点了两下,“什么死不死的,你祖父舍得这么好的小郎君?” 训完萧允硕才转头看向下面众人语气平缓道“行了,今日也是给你们提个醒,都是萧氏子弟万不可有所偏颇刻薄,一视同仁、平安顺遂才好,都坐下吧!” 几场面话下来,众人面面相觑,心道最偏心的不就是您吗! “我命人熬了姜汤你们都喝些去去寒,莫要伤了身子!”小丫鬟们鱼贯而入给众人端上姜茶,老夫人拿过一旁锦年端来的姜汤塞到萧允硕手中,不停催促,“赶紧喝了,特意取了凌室里的新鲜生姜熬的,还加了红糖阿胶进去,最是滋补!” 王氏犹豫后伸手接过姜汤,萧允泽见王氏接了也跟着端了起来,低头抿了口,一股浓浓的辛辣在嘴里散开,萧允泽微微皱眉,姜汤辛辣,只喝了一口萧允泽便将其放了下来。 当初王夫人怀孕时几次被气的动胎气,吃了不少药好不容易才护到足月生产,即使是这样萧允泽的身子也比一般人要差些,每到换季时必要病上一场,不过每次她都没有声张罢了。 这汤药萧允泽也是自幼喝到大的,因为苦所以养成了他嗜糖的毛病,而装病萧允硕则不同,口味极淡,素来不喜甜食,这也导致正辉堂的厨娘练了一手好厨艺,这红糖阿胶姜茶,入口辛辣,不甜不淡,很合萧允硕的口味。 萧允硕自来乖巧,端过姜茶仰头便灌下大半,老夫人看着碗里剩下的半碗轻声哄道,“全都喝了,喝了它祖母便将你上次看中的孤本给你如何,快喝!喝了祖母就给你!” 她知道萧允硕听话,自来省心,不过她仍然会下意识哄着。这孩子自幼搬到前院,说是受宠,可真正被宠大的孩子绝不会是阿硕这样的,有时她会在想当年栀娘会不会太狠心了些。 老夫人这里有不少前朝皇庭流落出的孤本,萧允硕眼馋许久,利索将剩下的喝完,乖巧道“先放在祖母这里,等我日后来看!”说着便乖乖靠在老夫人怀里,赖着不起来。 老夫人一愣,心中怜爱更甚,抱着萧允硕直喊乖乖,这孩子聪明,定然是看出来了。永安侯这几年有意拦着萧允硕与后院接触,想到这里抱着萧允硕更是心疼不已。 萧允泽的目光向下看去,王夫人只喝了一口便早早放下姜茶,神色落寞,萧允泽更是脸色不佳,王夫人叹了口气伸手握住萧允泽的手,无声安慰他。这姜汤她刚喝了一口便知道不合泽儿口味。 萧允泽眸光一闪抬首冲王夫人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小手紧紧与王夫人握在一起。 在一旁侍奉的锦年注意到王氏母子的小动作,见姜茶早早放下,便命人撤下姜茶换上新茶。 这自然是有被老夫人注意到,没有喝姜茶的人不少,但老夫人就是盯住了王夫人,“这良药苦口,喝些姜茶总归是没错的,泽哥儿日后万不可这般挑嘴,你三兄自幼便是个挑嘴的,每次用膳都要他人盯着才好,为此可挨了你父亲不少罚!” 萧允硕抬手摸了摸鼻尖,没有开口说话。老夫人对萧允硕的宠溺有目共睹,听着老夫人对萧允硕话里的亲昵,众人自然是捧着不让话掉在地上。 “硕哥儿自小体弱,在吃食上金贵些也是应当的!”二夫人杨氏笑眯眯地说道。 老夫人点点头说了会闲话,又将府上的孩子挨个问了一遍才命人将孩子带下去摆膳。 第17章 第17章 前世种种 偏厅内早就摆着精致华美的八扇湘妃竹屏风,年纪还小的被奶嬷嬷抱下去喂奶,如今一桌子也就坐了不过七个小主子。 长房萧允硕、萧允泽、萧允池三人,二房的萧允庭,三房的萧允澜还有四房的一对双胞胎,萧允衍和萧希月,萧允池比他俩大一个月,排行第五,萧允衍排行第六。女娘另排序,萧希月于女娘中最为年长。 下人上行下效,老夫人偏心萧允硕他们自然也是投其所好,桌上摆的大半都是萧允硕爱吃的,桂花糖蒸栗粉糕、玫瑰酥、翡翠香芹虾饺、佛手金卷这些他常吃的都放在萧允硕跟前,其他的则略捡着几位小主子喜欢的做。 永安侯素来不喜萧氏子弟骄矜娇惯,所以在正辉堂所有孩子都是亲力亲为,没有人摆膳,但是这里有一个例外就是萧允硕。 众人依次落座,入门对着的主位坐着的是萧允泽,萧允硕位于萧允泽右手位置,再依次坐着长房庶出的萧允池。萧允泽另一边坐着萧允庭和萧允澜等人。 锦年跟在萧允硕身后侍奉夹菜,先舀了一碗莲花梗米粥,又按照他的口味布菜,萧允硕从前拒绝过让锦年布菜一事,但是被老夫人回拒了。几人虽见惯了萧允硕总是特殊例外,但心中还是难免羡慕。见一旁的萧允池有些愣神,萧允硕便关切道,“可是夹不到?” 萧允硕突然的关怀让萧允池一惊,下意识避开萧允硕的目光,小声道,“能…能夹到…” 见其说可以,萧允硕便没有再坚持,只递了一个眼神给锦年,锦年便心领神会地招呼一个小丫头上来为萧允池他们那三个小的布菜,毕竟这三个也才刚学会夹菜而已,至于为什么这么小就学会了?那自然是因为萧允硕了。 前院就萧允硕一个孩子,萧翎无暇之时便将他交给永安侯。自打定主意要改变剧情后,萧允硕就有意给自己立一个天资聪颖的人设,自小学什么都快,他很早就学会了自己夹菜,导致永安侯以为天底下的小孩可以。 所以在看到快两岁的萧允泽还要奶嬷嬷喂饭的时候便斥责王夫人溺爱孩子,这也就导致下面三个小的路都走不稳呢,就学会了自己夹菜。 萧允池小声对他说了声谢谢,萧允硕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只是不得不根据自己的“人设”行事而已,其实他根本不想和别人交往太过密切。上辈子,他是家中存在感最弱的孩子,无人在意,于家族之中受了不少轻视。 五岁的时候,家里添了个小妹妹,这个妹妹一出生便受尽宠爱,他以为他会有一个玩伴,但不是的,受宠的只有妹妹,妹妹也不喜欢他,他还是一个人玩。 八岁的时候,他感觉小孩子是天底下最可爱的生物,妹妹最喜欢和他玩了,连带着爸爸妈妈都注意到他了,真好,考试满分被妈妈表扬了。 九岁的时候,妹妹淘气,要他跪下骑大马,他不愿意,妹妹便砸了他的房间,事后妈妈说妹妹小不懂事,然后随意找了间客房说卧室等修整好再搬回去,但是妹妹不让人来修整,他就一直住在客房里,妹妹真讨厌。 十岁的时候,被大哥推下泳池差点淹死,妹妹明明看见了,却说是他自己脚滑摔进去的,爸爸责骂他贪玩、撒谎成性,爸爸真的很讨厌。 十一岁搬去寄宿学校,因为不爱说话,被人孤立,那便便自己和自己玩,也挺好。 十二岁的时候,意识到自己语言系统退化,就开始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想象自己性格开朗,朋友云集受尽宠爱的样子,每天都在扮演自己喜欢的样子。孤独,但无人打扰真的很好哎。 十三岁的时候,老师让两两组队完成任务,没有人愿意和自己组队,讨厌这样的活动。 十四岁的时候,开始伪装自己的性格,装作活泼开朗的样子交朋友,回家又装模作样地做好儿子、好弟弟、好哥哥,很成功。妈妈真的很温柔,做的饭真的很好吃。 十五岁的时候,在房间里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幻想自己是天之骄子,万众瞩目集于一身。不用伪装自己,肆意妄为的样子真的帅呆了。讨厌来找自己玩的同学,他都没有时间和另一个自己讲话了。 十八岁的时候,妹妹发现了他的秘密,父母把他送去戒断学校。这里到处都是人,没有个人空间真的很讨厌,讨厌这里所有人。 十九岁的时候,哥哥生病了,需要他的肾,他就“生病了”了,上了手术台,闭眼时他在想,什么时候能再吃一顿妈妈做的饭就好了,他肯定会乖乖全都吃完的。 所以萧允池这种怯懦,不敢说话的样子,意外地合他口味,真是个乖孩子,但他并不想要与之有过多的交流,孤独应该被享受。 就在萧允硕仔细回想上辈子的时候,对面传来小声地抽噎声,萧允硕抬头望去,看见萧希月在低着头抹眼泪,她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上面绑着精致小巧的金铃铛,肩头一耸一耸的,头上的小铃铛也直响。 永安侯很喜欢这对龙凤胎,经常提及,所以萧允硕并不陌生。 哭的原因也很简单,为她布膳的小丫鬟不是自己常用的,夹的菜多不合口味,其实这怪不得小丫鬟,是因为这一桌膳食就没有她喜欢的。桌上大半是萧允硕爱吃的,剩下的一小半是按照萧允庭、萧允澜的口味准备。 连萧允泽都找不到自己喜欢的膳食,更何况是她呢! 萧允庭作为永安侯府的长孙,在萧希月哭出声音后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萧允硕的动作,然后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萧允泽。 如今萧允庭已经知事,尊卑有序,萧允泽不开口自是没有他张嘴的份,尽管知道但他还是第一时间还是将目光投向了萧允硕。 母亲曾询问过父亲二房应当如何破局,父亲回信给母亲,让他与三弟弟多玩玩。但三弟弟在前院,平日见不到不说,他也不喜欢这个不爱说话的弟弟。 别看萧允硕在老夫人面前像一个面团子一样,但是出了门,那就是一个酷哥,跟他爹一模一样,其实萧允硕自己知道,这样不行,他要改的,孤僻的孩子永远不会被喜欢。 但,请容他放肆几年。 萧允泽自是看到萧允庭目光的选择,周身气压一沉,自己还是个走路要被抱的小孩子,却学着大人的样子关心幼妹,“妹妹莫哭了,可是膳食不合胃口?” “我,我想吃鸭丝…”见有人问,萧希月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身为龙凤胎本就得永安侯喜欢不说,又是四房嫡女,她自来是受宠的。 萧允泽笑道,“祖母这里的膳食清淡,不合妹妹胃口也正常,锦年姐姐可否给妹妹上一道菜品,妹妹年幼,想必祖母会理解的。” “鸭丝?”锦年不由一问,鸭丝做的菜品很多,这说的到底是哪一道?但指望萧希月自己说出口是不可能的。 老夫人礼佛,正辉堂的早膳一贯清淡,也就这几年加了几道萧允硕爱吃的荤食,萧允泽这话明摆着就是说老夫人不慈,不顾念孩子的胃口,那些疼爱都是装的! 听到萧允泽的话萧允硕这才放下手中的筷子,玩味地看了眼萧允泽,拿起一旁的帕子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手,才缓缓说道。 “祖父长年征战身上留了不少暗伤,太医交代过不可过食肥腻之品,祖母更是吃斋念佛为萧氏祈福,正辉堂内自不会有炊金馔玉之食!”说着萧允硕转头看向萧允泽。 “祖母不知吃了这膳食多少年也没有抱怨一句,我等做小辈的,不过一餐之数便如此作态,着实是不孝了些!” 萧允衍见素来温和的三兄长都如此说了,也知道自己妹妹做错了事,或者是被人利用了,急忙拉着萧希月道,“小妹年幼还不知事,并无任何不满之意!” 萧允硕淡淡扫了一眼萧允衍,看给孩子吓成啥样了,话都说不利索了,见萧允泽没有说话,便又道,“今日不过是祖母的一片好心,考虑到我们年纪尚小所以命膳房多做了几样的吃食上来,瞧着倒是好心办了坏事。” 萧允庭见萧允衍吓得冷汗直流,想到自己身为长兄,便开口道,“祖母这里的膳食素来用料极为讲究,哪样不是咱们平日吃不到的好东西,又怎会挑剔?”这话倒是真的,有萧允硕在这正辉堂自然是会拿出十二分的手艺来备膳。 “想来是这小丫鬟从前不侍奉膳食,粗手粗脚惹了大妹妹不快!”一直默不作声的萧允澜突然开口道。 小丫鬟闻言立马跪了下去没有为自己辩驳,她知道自己这是无妄之灾,主子们需要一个替罪羊,她就要乖乖认罪。 萧希月倒是想说什么,但是被萧允衍拉住了。见萧允泽不再说话,萧允硕便也没有抓着不放,“既然是小丫鬟的错,那便再命人好生调教一番吧,如此粗手粗脚怎么能伺候好祖母!” 锦年这才领着小丫鬟退了出去,她刚走,不到片刻锦云便走了进来,一进门便不留痕迹地先看向萧允硕,见其面色如常才放下心来,将手里端着一盘燕窝火熏鸭丝放到萧希月面前,“方才老夫人特意问了四夫人,才命奴才备下这道膳食,不知大姐儿可是要这道?” 见到自己喜欢的膳食,萧希月这才露出一个笑脸。 萧允衍一直注意着萧允硕的动静,母亲说,如今府上最有前景的便是这位三兄长,一出生便受尽宠爱,又天资出众。 这府上他最羡慕的便是三兄长,最想成为的人同样也是三兄长。 萧允硕察觉到目光,回望过去发现是萧允衍,对视的瞬间萧允衍立马扭过头去,见状萧允硕挑眉。 这孩子是个聪明的,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书中投靠女主,最后一路封侯拜相。 不过现在那都是些虚的,有他在女主有没有机会重生是个问题呢,只要王氏不死,女主不被苛待,他就不信女主最后还能重生回来。 说实话,他一边不想要这个妹妹,万一这辈子的妹妹与上辈子的一样怎么办,一边又想要个与自己完全同根同源,血脉完全一致,完全站在自己身后的亲人。 算了,不管怎样,这不是他能决定的事。 过了好一会才看到四位夫人进入偏殿,一来便都直奔自己的孩子,四夫人郑氏进来目光率先看向她的一双儿女,见他们无事,这才将目光放在几位小郎君身上。 她的根基浅,所求不过一家人的安稳,几人之间的波涛暗涌她不是不知道,所以在听到自己女儿哭声时她才会那么紧张,生怕她的孩子被人无辜牵连。 “月儿性格娇惯,难为几位郎君作为兄长多多包涵!”郑氏性格圆滑,既然没想过站队自然不会得罪人,场面话说得漂亮极了。 第18章 第18章 空弓射月 众人各自领了孩子后,在老夫人面前磕了个头才离开,老夫人冷眼瞅着几个孩子都跟在亲娘身后,只有她的阿硕是孤零零一个人,却从未抱怨一句。 不由得一个想法心中更加坚定,管家权绝不能交还给王氏,但她也不能一直握在手里,这于理不合,思虑片刻老夫人提笔写下一封书信连夜命人送了出去。 萧翎最近几日都没有回府,萧允硕回来后便直接去了永安侯处,永安侯正在练武,一杆长枪在他手中虎虎生威,气势犹如长虹,惊涛骇浪,枪风凌厉,呼呼作响,萧允硕在一旁站定,眼里满是惊艳与向往。 练完一套枪法后,永安侯单手提枪笑着上前,在萧允硕面前蹲下,摸了摸萧允硕怀中的暖手炉,感觉温度尚可才抬手刮了刮他的鼻子,“看得可是畅快?” 永安侯单手抱起萧允硕,另一只手上提上红缨枪,枪尖向下在地下划出深深的一道痕来,直到院子中央才将他放下。 “畅快,祖父厉害!”萧允硕拍手叫好,忍不住伸手摸向永安侯手中的长缨枪,永安侯没有阻止,就这么看着萧允硕自己探索。 “等阿奴身体养好了,祖父教你好不好啊!”永安侯崇尚武学,自也希望自己疼爱的孙子能继承他的衣钵,尤其是这个孙子天赋出众。 萧允硕点头,一双桃花眼还是紧紧地盯着那柄长缨枪,怎么也挪不开眼。 永安侯笑意盈盈,身子一转将萧允硕护在怀里,红缨枪横在萧允硕面前“阿奴,握紧了,跟着祖父教你的步法来!” 萧允硕下意识握紧面前的长缨枪,就这样被永安侯弓腰护在怀里,跟着永安侯的步法,挂着红缨的长枪于院中慢慢起舞,不似方才那般势如破竹的凌厉,步伐招式都慢了许多,充满了灵性,满是温情。 这是萧允硕第一次舞枪,虽然之前早已练过步法,但是仍不免慌乱,时不时便会踩到永安侯。 “祖父…”再一次踩到永安侯后,萧允硕还是免不了心虚,仰着小小的脑袋,一瞬不错地盯着永安侯,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专心!”永安侯抽出手拍了下萧允硕的脑袋,“日后,这里出枪一定要快!” “这里,可以虚晃一枪,迷惑敌人…” “这样可以最快击中敌人…上挑,对,就这样……阿奴,果然天资聪慧!” 永安侯一点一点教他战场上的经验,萧允硕也学得认真,“要是敌人很多呢,他们会不会从背后偷袭我?” “只要你身手矫捷,出手快,不畏惧你的敌人,那么你就能冲出重围,活着回来!” 萧允泽牵着王嬷嬷的手站在院外,定定地看着院内祖孙二人,半晌,才拉了拉王嬷嬷的手,“嬷嬷,回去吧,明天我们再来给祖父请安!” 王嬷嬷深深地看了一眼院内祖孙二人其乐融融的景象,轻轻地叹了口气,弯腰抱起萧允泽往回走。 “嬷嬷,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萧允泽猛地想起萧允硕,那人在外面都是自己走,从不用人抱着。 他要是像萧允硕一般,祖父和父亲会不会也喜欢他呢? 练完枪,萧允硕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身上黏糊糊的有些难受,永安侯征战沙场多年,风餐露宿早已习惯,他笑着在萧允硕头上摸了一把,“娇气!”然后便抱着萧允硕回屋。 屋里是特意从山上引来的温泉水,永安侯三下五除二将自己脱了个干净,然后又将萧允硕剥干净,抱着萧允硕便下了水。 雕刻着八仙过海的白玉台上摆着新鲜的葡萄和糕点,旁边甚至还放了一壶好酒。 萧允硕因为早产,府上素来不让他玩儿水,每次沐浴都是千防万防,一洗完不敢耽搁立马让人给他收拾好,将头发绞干,他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玩玩。 “祖父,你给我搓搓背嘛~”萧允硕背对着永安侯,胖乎乎的小身子靠着他一扭一扭地撒娇,可等永安侯粗粝的大手一搓一个红痕时,又哭得比谁都大声。 “这么娇气,日后如何上战场?”永安侯好笑地看着萧允硕躲在角落里,离他远远地,拿起酒壶扬头猛地灌下一大口。 “我以后上战场靠的是我的武功绝学,这和我怕疼有什么关系,我是怕疼又不是怕死!”萧允硕靠着白玉案上,猛地站起身,梗着脖子,很是傲气。 “好好好,祖父的阿奴最是勇敢了!”永安侯笑着伸手拉过那边的小胖子,扯下一旁的帕子,将萧允硕一整个包起来,夹在腋下抱了出去。 萧允硕急忙撑着手拒绝“祖父,我能不能再玩会儿啊?” “你身体不好,不能久泡,我们下次再来就是!” 换上一件干净的里衣后,萧允硕便躺在床上赖着不起来,一双漂亮桃花眼此时睁也睁不开,迷迷瞪瞪地看着永安侯。“祖父,困了,我要听故事…” “睡吧!”永安侯素来性子冷硬,此时对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他也是狠不下心的,他干脆也一并上床,搂着萧允硕,一点一点和他讲他以前在战场上的事,慢慢地哄他睡觉。 小孩子觉来得快,闭上眼一会儿就睡了,梦里都是永安侯口中所说的战场。本来永安侯是不困的,可是抱着奶呼呼的小孙子,迷迷糊糊地也睡了过去。 萧允硕醒来时,永安侯还在睡觉,一时兴起,他便在抓起永安侯的胡子扎起辫子。 “小兔崽子,胆子不小!”萧允硕刚给胡子分成了三份,永安侯就睁开了眼,锐利的目光哪里像刚刚睡醒的样子。 “胆子要是小了,岂不是堕了祖父的名声?”萧允硕扬声反问,自信地挺直脊梁,仰着小下巴,趴在永安侯身上,很是神气,也像极了一条小鲤鱼在打挺。 “哈哈哈哈…好!”永安侯闻言笑出了声,摇了摇旁边的金制小铃铛,嬷嬷带着小丫鬟捧着一早备好的衣裳进来,永安侯直接伸手扯过套在萧允硕身上。 手法粗糙得很,圆领的衬衣,领口处的扣子都没有解开,按着萧允硕的头硬生生套了进去,永安侯简单粗暴,萧允硕好在不是个娇气的。 伸出头来还咯咯笑出了声,永安侯喜欢这样的孩子,抬手在他头上轻弹了一下,笑骂道“小滑头!” “你爹可说了,今晚回来要检查你的大字,赶紧练去,不然你爹回来揍你,可别来找我!”给萧允硕穿好衣服,永安侯拍了拍他的小屁股,手感极好,气得萧允硕捂着屁股跑了。 一出了院门,萧允硕脸上笑意慢慢收敛,面容平静地往回走,在脑海里复盘了一下刚才的事,确定自己没有任何遗漏的地方才放下心来。 他在模仿上辈子的妹妹,目前为止似乎没有出错。 回去后,萧允硕便开始唉声叹气地站在书案前,练字。上辈子没人管他,家中不缺钱但也没人给他报班,除了学校的那点东西,他什么都不会,如今一手字写的差强人意。 好不容易写完了,他看着也是心累,等墨干了后便直接翻过来放好,拿起一旁的《幼学琼林》看了起来,可能是因为今天想起往事,静不下心,也看不进去书。他干脆走至窗前坐了很久。 他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和自己说过话了,刚想开口,又想起侯府遍布的暗卫,想起自己的处境,默默闭上嘴,就这么枯坐了很久,直到萧翎回来。 等萧翎回府正是用晚膳的时候,萧允硕磨磨蹭蹭过去,搂着萧翎的大腿扭来扭去,也不说话,就这么靠着。 “想你娘了,明天可以去瞧瞧!”想到暗卫汇报萧允硕今日请安的事,以为他是想许言栀了,直接单手提起萧允硕将他放在凳子上,“先用膳!” 看着都是自己爱吃的,萧允硕心情好了些,也不用旁人布菜,自己筷子准头极好,夹不到的就直接喊他爹。 “爹,帮我舀碗汤!” 萧允硕也不白使唤人,喝了汤便夹了一筷子笋焙鹌子给萧翎,“这吃着挺鲜,爹你尝尝!” 菜虽然夹了,但是萧允硕知道萧翎不会吃的,因为刚才他没有用公筷,果然那一筷子鹌子萧翎没吃。 没吃就没吃,萧允硕满不在意,小嘴没停过,不是吃东西就是在跟萧翎讲自己今天都做了什么,叭叭一直就没停。他爹不问没关系啊,他自己会说,反正这场子不能冷在他手里。 自言自语也是说,跟他爹说话…跟自言自语也没啥区别,他突然福临心至,豁然开朗。 对啊,没区别啊! 萧允硕说得更欢了。 萧翎:… 看着萧允硕说得这么起劲,萧翎便没有打扰,一直忍着,等到撤了膳食,又喝了茶,萧允硕才住了嘴,问道,“爹,你今天都干什么了?” 萧翎没有回答,只是让人将萧允硕的大字取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字写成这个样子还有脸去你祖父那里蹭吃蹭喝?” “可能天赋就这样吧!”萧允硕无奈摊手。 “呵!”萧翎轻笑一声,定定看了萧允硕许久,道,“你祖母有意年后去护国寺上香,可想去?” “护国寺住持找到了?”萧允硕垂下眼眸,让人看不到他的神情。 半晌才听到萧翎一个轻轻的嗯字。“哦!”萧允硕缓缓坐下,抬头看着萧翎,目光坚定道,“我都玩儿三年了,也该上进些了!” 萧翎点了点头,便让人将他带了下去。明段守在外面,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目光始终落在萧允硕慢慢走远的背景上。 玩了吗,想到小郎君屋里的东西,可能确实是玩了吧! 回房后萧允硕拿起墙上挂着的小弓,走到外面瞄准天上的圆月慢慢拉满弓,蓄力后小声说了声“嘭!”,就在暗卫动手阻拦前自己慢慢松了手,举着弓箭冲着他们轻轻晃了晃。 放空弓容易炸弓,他曾经趴在萧翎床上赖着不走,问他“既然容易炸弓为什么会有‘惊弓之鸟’这个词?” 萧翎说,“因为富贵险中求!” 放空弓是容易炸弓,不是一定,不放空弓,就不会有‘惊弓之鸟’这个词,没有这个词又会有谁赏识呢。萧允硕收回弓,看着月亮笑了笑,自古月亮都是团圆之意,他也该和从前彻底说再见融入这个时代了。 第19章 第19章 小马驹儿 现在已是冬月,马上就要到除夕,下面的庄头也陆陆续续送来年货。 有不少的庄头会投机取巧,送来不少玩物,用来哄府上的诸位小主子。今年格外显眼的就是一对白色的小马驹,虽不是什么名贵的血统,但是这个时候的马驹胜在可爱。 萧允硕一早儿便盯上了那对马驹,虽然他常去养马的庄子上玩儿,但每次都玩得不尽兴,所以他打定主意这次要在府里自己养上一匹。 可惜了,前几日老夫人将府上的管家权交了出去,不过不是交给王夫人,而是四位夫人一同管家,要是以往这马驹儿他能直接和祖母讨要就成,现在却是不能了。 晚上,萧翎刚回府,他便贴心地备好热茶。人还没有桌子高,偏偏要学着大人待客的模样坐在主位,一双小腿儿还能在下面荡着打秋千。 萧翎一进屋,便有模有样地为其斟茶,“爹,儿子有件事求您。” 明段跟在后面,见状额角直跳,有眼色地没有跟着进屋,还贴心地将房门给掩上。萧允硕不觉得有什么,将茶往萧翎的方向轻轻一推。 “来,尝尝,这是祖父送我的好茶呢!”萧允硕下巴一扬,得意扬扬,嘿嘿,其实这茶是他死皮赖脸讨来的。 “何事?”萧翎坐下,没有碰那杯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爹,你先尝尝我泡茶手艺如何?教习茶术的夫子都夸我呢!”萧允硕探过身子拉过萧翎的手,将茶放在他手上,下巴一抬示意他喝茶。 其实哪里有教习茶术的夫子,毕竟他还没正式启蒙呢,他的茶术都是萧翎被他烦得不行才教的。 萧翎没有动,只饶有兴趣地看着,萧允硕又不是什么脸皮薄的人。山不见我,我自见山,抬腿跳下太师椅,跑到萧翎面前,顺着他的腿往上爬。 原本柔顺丝滑的衣摆被弄得褶皱不堪,最后稳稳坐在萧翎腿上。 “爹,我想要那小马驹,白色的,毛又顺又亮,特好看!”萧允硕一双桃花眼亮晶晶地盯着萧翎,由衷地夸赞道。 “你祖母不给你?”萧翎挑眉,单手护着萧允硕的腰。老夫人把这孩子看得比眼珠子都重要,只要是他多看一眼的东西,老夫人定会将捧到他面前,短了谁还能短了他的东西? “今年这都交给二婶婶打理了,长兄也极为喜欢这马驹儿,祖母也比较难办!”萧允硕两手抓着萧翎的衣襟,甜甜一笑。 “所以,你想让我做这个恶人?”其实哪里是老夫人难做,就是这小崽子不想让老夫人去做这个恶人,拐弯抹角地让他出手呢。 “嘿嘿嘿…”萧允硕丝毫不心虚,腰板挺得笔直,“这不是爹你玉树临风,威风凛凛,风华绝代,逸群之才,品貌非凡…气宇轩昂吗,这是儿子对你能力的认可!”,一边说一边拍萧翎的胸口,好似在肯定自己的说辞一般。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词,气都不够用,一说完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刚想自己伸手去捞茶杯喝口水缓缓,茶杯便被萧翎递到嘴边。 萧允硕也没有矫情,直接大口大口喝茶,就算这是价值千金的太平猴魁,现在他也顾不上品鉴。 看着白胖白胖的小奶团子趴在自己怀里喝茶,萧翎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一手递茶一手在后面给这破孩子顺气,一直等萧允硕喝完他才放下手。 “你既然想要养它,那便要对他负责,每日自己给他喂食,清洗,打扫…你可能做到?” “能能能!”萧允硕疯狂点头,知道萧翎这是答应了忍不住抱他的脖子亲了一口,随后便跳下去,直奔马厩。 萧翎看着刚才还在腻歪在自己怀里的小团子冲着门外就跑,嘴角不禁勾出一抹笑意。 等萧允硕跑到马厩,萧允庭正牵着一匹白色的小马驹向外走,他看到萧允硕大吃一惊。 “你来干什么?这里这么脏,你可受不住,当心生病了。” 萧允硕看着他手里的马驹,他在城外的养马庄子,因为经常去,基本的养马常识他都知道。 一打眼他就知道萧允庭手里牵着的是那匹小公马,他心里不禁有些失望,一对儿小马驹,现在就剩下那匹小母马了。 见萧允硕没有说话,一直盯着他手里的小马驹看,萧允庭不禁有些着急,急忙侧身挡住萧允硕的视线,生气道“你看什么,祖父将它送给我了,这是我的马!” 见萧允硕还没有走,好像还不死心的样子,他更生气了,气鼓鼓地看着萧允硕,但是想到老夫人他又不敢做什么,委屈地难受。 萧允硕挑眉,没有理睬萧允庭,担心另一匹也被人抢先,抬脚就要往里面走。 “你赶紧走吧,剩下的那一匹也不是你的,二郎也在祖父那里,等祖父考校完,也会送二郎一匹的!”萧允庭又拦下萧允硕,很是得意。 他不喜欢二郎萧允澜,但是更不喜欢这个萧云硕。所以,他更不愿意萧允硕得到这马驹儿。 早知道萧允硕会喜欢这马驹儿,他方才就应该和祖父说他都要了,不应该特意留给萧允澜一匹的。 闻言,萧允硕不禁有些失望,若这马驹儿当真祖父当作奖励给了他们,那他确实是不能硬抢,虽然他开口要也能要出来,但是他不想,毕竟胜之不武,尤其这两个是真小孩。 更何况人家是凭自己本事赢得。 萧允硕点点头,抬脚就要继续往里走。 “都说没有你的了,你怎么还要进去!”见萧允硕还要进去,萧允庭不禁大喊。 “没有小马驹儿,我难道还不能去挑个别的吗?”和小马驹儿一块送来的还有一对儿梅花鹿来,养个这玩意儿也行,南极仙翁的坐骑就是梅花鹿,应该能骑哈? 萧允庭显然没有想到这个,不过想到一向得宠的萧允硕这次竟然输给了他,他内心还是免不了开心,牵着小马一蹦一跳地走了。 他要去遛马,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他萧允庭才不是不受重视呢! 结果他刚走到永安侯的院子外,就和迎面出来的永安侯碰了个正着,永安侯脸上怒意未消,看到没有正形的萧允庭更生气,指着他骂道。 “你的夫子没有过教你怎么走路吗,如此没有正形,我看都是在后院惯的,明日起搬到前院来!” 说完,目光又扫向跟在萧允庭后面,带着两只梅花鹿的萧允硕,直接训斥道,“一天天只知道贪图玩乐,日后,如何能指望你!” 永安侯显然是气急了,看到谁都骂,就连萧允硕都不例外,本来红了眼眶的萧允庭都忍不住吃惊,偷偷露出个缝隙盯着直瞅,他祖父失心疯了?那可是萧允硕唉? 完了,三郎从未挨过骂,该不会哭鼻子吧?那自己是先笑还是先哭,毕竟自己也挨骂了!他眼眶的泪还没来得及流下来就又回去了,如今正偷偷看萧允硕哭不哭呢! 骂完两个孙子,永安侯更生气了,提着鞭子就向外走。萧允硕还是第一次被骂,一时愣在了那里。 萧允庭到底还是年岁小,心软得很,见状忍不住安慰道,“你就是第一次被骂,还不习惯,等以后慢慢习惯了就好了!” 说完便苦着一张脸,祖父让他提前搬到前院,还这么生气,他心里有些害怕,不过更多的是好奇祖父为什么生气,但他又不敢去问,还是先回去问问母亲吧! 萧允硕眉梢一挑,伸手拉住要走的萧允庭,“你难道不好奇?” 这一句话立马勾起了萧允庭蠢蠢欲动的心,二人对视一眼,便悄悄跟了上去,至于小马驹和梅花鹿二人直接让后面的小厮带回去。 两个人手牵着手,一路上萧允庭心中不断默念,“我不喜欢萧允硕,最讨厌他…” 跟着永安侯七扭八转的,最后来到三叔的院子,萧翾才刚刚回府,衣服换了一半,他爹的鞭子就来了。 “混账东西,天天不着家!”永安侯便打便骂,萧翾很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也不敢还手。 “背祖忘典的东西,还敢阳奉阴违…” “父亲,我何时背祖忘典阳奉阴违了?”萧翾稀里糊涂被打了一顿,闻言,不由得反问。 永安侯气红了眼,手里的鞭子武得虎虎生威,直到鞭子硬生生地抽断了才停手,萧翾硬是一声不吭生生扛了下来。 断掉的鞭子被永安侯重重摔在一旁,怒喝道,“外面两个也一并进来!” 萧允硕与萧允庭二人趴在门口,闻言,二人对视一眼,双方瞳孔地震,萧允庭吓得身子都在发抖。 “怎…么办,祖父好像发现咱们了。” 萧允硕抬头看向已经站到他俩面前的萧翾,看着三叔身上血迹斑斑的里衣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抬手打了个招呼,“三叔,安好啊!” 萧翾没有说话,黑着脸,一手一个提进屋内,院内的仆人早已经吓得跪在地上,黑压压地跪了一片。 一进屋内,萧允硕就忍不住告状,“祖父,祖父,三叔他提搂我!”说完还扑腾了两下腾空的双腿。 他突然想起一句词“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 啊? 见自己的小孙子被提着衣领子进来,永安侯急忙伸手接了过去,指着萧翾怒道,“萧翾,你给我去祠堂跪着!” 萧翾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先被抽了一顿,然后又被罚去跪祠堂,不禁问道,“爹,你好歹给儿子一个理由吧?” “自己去后院看看你那个宝贝儿子去!”说完永安侯便一手抱着萧允硕,一手牵着萧允庭将他们送了回去,两兄弟在永安侯那里抄了三篇大字才被放回去。 一回院子,就看到在院子中吃草的小白马,萧允硕忍不住吃惊道“这…它怎么在这?” 第20章 第20章 刷刷刷 后来萧允硕才知道,原来那天永安侯考校萧允庭和萧允澜二人,萧允庭顺利通过祖父的考核,然后奖赏了他一匹小马驹。轮到萧允澜时出了岔子,这孩子文学很好,偏偏武学一塌糊涂。 萧氏子弟自幼洗筋伐络,每日药浴不断,萧允澜最基本的都做不到,与萧允庭差了一大截儿,显然是有问题的,永安侯当即命人去查。 果然,三夫人李氏从未给萧允澜药浴过,每次送过去的药浴都偷偷倒掉了,不仅如此,她还有意让萧允澜放弃武学,弃武从文。 永安侯震怒,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萧翾揍了一顿,下令让萧允庭和萧允澜搬到前院来,从此再不允许后院女眷插手永安侯府小郎君的任何事。 至于三夫人李氏,据说祖父是动了让三叔休妻的打算,不知道当晚三叔与三婶婶谈了什么,萧允硕只知道,萧允澜搬到前院,三婶婶在后院虽失了管家权,但再未有旁的处罚,至于他三叔连夜出发六镇,反正就很迷。 萧允硕这边也受到了牵连,身边几个贴身丫鬟被以各种理由调离他身边,又送来两个小厮,还有两个新小丫鬟。 萧允硕打眼一看便知道都是练家子,也就接受了永安侯的好意。为此他还特意去老夫人那里解释了一番,才让老夫人息了去找永安侯的心,毕竟那几个贴身丫鬟都是老夫人的人,平日就是通过这几个丫鬟来了解他的饮食起居。 那两只梅花鹿被萧允硕送了回去,他这里又不是动物园,有了小白马驹儿他对那梅花鹿也提不起什么兴致来。 摸了摸那匹小马驹儿的头,萧允硕叹气,祖父本就有意将他与许言栀隔开,此事过后,怕更不会轻易让他到后院去了。 在萧翎那里用过晚膳,他便拉着萧翎的手要去散步消食,萧翎也就随他了,毕竟孩子还小。 “爹!”萧允硕抬头,一双桃花眼亮晶晶地望着萧翎,甜滋滋地喊道,“三叔这次去六镇要待多久啊?” 是的,他仍然好奇。 三叔出发前想让两个侄子对那日之事闭嘴。对萧允庭很是简单粗暴,直接提着鞭子对着屁股抽了一顿,然后让他学会了闭嘴,听说很长一段时间萧允庭读书都是站着的,对三叔萧翾更是三缄其口。 萧翾也想这么抽萧允硕一顿,但是想到萧翎,他还是不敢,只是在走的那天用帕子隔着,死死摁着萧允硕的头好一顿“亲热。” 萧允硕现在还记得三叔咬牙切齿的声音“三侄儿,有时候学会闭嘴比较好!” 自己的头还在人家手里呢,萧允硕自认有两点人类最宝贵的品质,一是自知之明,毕竟“人贵有自知之明”,第二点便是,识时务。 不是有句老话吗“识时务者~为俊杰~~” 萧翎握着萧允硕柔软的小手,闻言摇摇头。 “六镇什么样子,我以后能去吗?”萧允硕噘起嘴又问,自幼便听闻萧家起于六镇,他对那里充满了好奇。 “从护国寺回来就有资格了!”萧翎放缓脚步,慢慢地牵着萧允硕走。 “爹,小马是你让人牵回来的吗?”萧翎没有说话,萧允硕自顾自点点头,“肯定是您。爹,有你真好,我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观棋,爹你说怎么样?” 萧允硕还小,走着走着就爱一蹦一跳,拉着萧翎的大手晃啊晃,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开心地眯起来。 “随你!”萧翎走路素来四稳八方,被他拉着晃来晃去也不生气,只有无奈地单手提起萧允硕的衣领,将其抱在怀里。 “君子六艺,我想你应该是学过的。” “嘿嘿,好高啊,爹。”萧允硕搂着萧翎的脖子,小身子扭来扭去,半晌扭过头看着他爹,认真道“爹,我能骑在你脖子上吗?” 萧翎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提起萧允硕的衣领,将人整个提在半空中,慢悠悠地,一步一荡,任由萧允硕无谓挣扎,就这样提回了屋。 “你该读书了!” “可是已经很晚了!”萧允硕不服气。 萧翎:“下次字再写不好,家法伺候!” “我睡觉,睡觉,不骑马了!”萧允硕急忙举手投降,他认怂行不行? 萧允澜目光木讷地看着手里的书卷,他明明都是按照母亲教的做,为什么祖父就是不喜欢他?为什么父亲会用那么冰冷的目光看他? 他想不明白。 大兄说,府上最让人害怕的是世子大伯。其实不是,他最害怕的是他的父亲,萧翾。 世子大伯虽然长年冷着脸,但是,他也见过世子大伯抱着三堂弟骑马的样子。三堂弟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能背出一篇文章来,世子大伯都会用满意骄傲的目光注视他。 大兄的鞭子耍得好,二伯也会骄傲地把大堂兄举过头顶,带着他上街。 只有他,父亲就在前院,明明近在咫尺,可是他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府上的丫鬟都在议论,说父亲当年不喜母亲。而他,是母亲用药怀上的。 那一刻,他才明白,原来,他不是在所有人的期盼下出生的。 萧允澜合上书,静静地坐了许久,直到暮霭沉沉时,他又恍若无事般打开书卷。 “夫人,这样会不会让二郎君从此失了老侯爷的心?”门外,三夫人李氏转身离开,离远了后面的丫鬟才开口问道。 “心?”三夫人嗤笑一声“老侯爷的心都落在大房,三爷的心也不在这,我的二郎只有如此才能搏出一条生路来!” “将郎君的东西收拾收拾送去前院吧!”李氏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阳光太过耀目,刺痛了她的双眼,迎着光,她缓缓闭上眼。 她这一刻诡异地想起了一个和她毫无干系的人,大房的许姨娘,那个狠心在孩子刚满月便送到前院的女人。 那时所有人都在看碧落斋的笑话,其中酸楚又有几人清楚?她今日算是体会到了。 萧允庭与萧允澜第二天就搬来了前院,前院连夜收拾了个小院子出来,萧允庭与萧允澜日后很长一段时间是要住在一起的。 也正因如此,萧允庭本想拉着萧允澜做伴一起去族学,但是萧允澜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兴致,整个人独来独往,萧允庭整天被气得像一个小河豚。 经过那日之后,原本温润羞涩的萧允澜如今更添一抹淡漠,虽待人接物更加周全,但就给人一种疏离感。 如今,三夫人的手伸不到前院,老夫人除了对萧允硕疼爱有加,其余的几个孙子皆是可有可无,永安侯在前院很少插手这些庶务,余下的几房也是担心瓜田李下之嫌,所以默契地忽视掉萧允澜。 有了小马驹,萧允硕自也不会像之前那般轻松,在每日课业完成后,便要去马厩里转一圈。 喂马也是有学问的,他之前在庄子上学了不少,亲手照顾一个小马驹还是容易的,不过一旁的萧允庭显然就慌乱了许多。 小马驹不是今天拉肚子,就是明天病恹恹地不吃草,愁得萧允庭恨不得天天抓着马夫问,为什么会这样,他都是按着马夫教的做的啊。 最后还是萧允硕看不下去,“长兄不妨多给如意喂点清水。”是的,这匹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的小马驹,被萧允庭起名为如意。 “可马夫不是这样说的啊!”萧允庭将信将疑地多给如意倒了些水,果然,接下来几天如意状态好了许多,自那天起萧允庭看向萧允硕的目光都变了许多。 萧允硕:马夫确实不是这么说的,可你也没按照马夫说的做啊,恨不得一天八顿喂干草,自己吃的点心都要揣一块拿来给如意尝尝,那点子水哪里够啊! 这天萧允硕让人提了水来,这马厩虽然天天打扫,可依旧还能闻到一些味道,他准备刷马厩,给他的爱骑洗个澡。 将衣袖挽起,挥退想要上前帮忙的马夫,萧允硕一手拿着刷子,一手拿着木舀,二话不说就开干。 他如今还小,观棋如今也才不过刚刚断奶,他那不过三头高的身子倒是刚好了。 “你…为什么它不踢你啊?”萧允庭在一旁站定,看了许久,在看到观棋乖乖巧巧地站在那里任由萧允硕刷的时候,大为惊奇,实在憋不住了开口问道。 话说出了口,萧允庭又不禁后悔起来,他怎么能先低头和萧允硕讲话?随后又板起脸,“你身子差不能在这里玩水,小心我告诉祖母去!” 萧允硕抬头看了看天上明媚的太阳,伸手拉过萧允庭的手放进水桶里,本来萧允庭还想挣扎一下,在感受到温热的水后很是不可置信。 他之前给如意用的好像是冷水,然后就被如意踹进水桶里! 萧允硕没有客气,天上阳光正好,他将观棋的四个蹄子打湿,然后在萧允庭的手里也塞了一个刷子。 “来,帮个忙!”萧允硕毫不客气地吩咐道。 萧允庭拿着刷子还有些懵,下意识跟着萧允硕一起刷,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想要把刷子扔掉又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儿,一时脸色涨红憋着那口气闷头刷马,也不说话。 等刷完后,他才看着萧允硕咬牙切齿道“明天我也要给如意洗澡!” 萧允硕点点头“成,我明天来帮你!” 见萧允硕如此上道,萧允庭突然觉得这个讨厌鬼顺眼不少。 他突然想到挪院前一晚,杨氏拉着他的手抹眼泪,道,“到了前院,你最年长,定要拿出长兄风范照顾好两个弟弟!” “萧允澜就算了,萧允硕我是不会照顾的,他有祖父祖母的疼爱,也不稀罕我那点!”萧允庭还是羡慕萧允硕的,这个自幼趴在祖父膝头、祖母怀里的弟弟。 他才不要去照顾这个讨厌的弟弟! 第21章 第21章 份例一二事 杨氏深吸一口气,挤出一抹笑意道,“你想想,硕哥儿是不是自幼体弱?你去外面爬树溜冰的时候,他可都在病着,因着他老生病所以你祖父才会偏疼他些,若你关爱幼弟,时不时就能在你祖父面前表现自己了,到时候你也能趴在祖父膝头了!” 好吧,大不了明天不用他提水,让他专门给如意洗澡就好了,萧允庭心道。 第二天萧允庭直接牵着如意来找萧允硕,萧允硕也没有推辞,挽起袖子就开始忙活。 “三儿,一会儿去我院里,今天我母亲做了松子百合酥来,这可是她最拿手的!”提及二夫人杨氏,萧允庭很是开心,他自从搬到前院来已经很久没见过杨氏了。 一个上午,他的称呼从三弟弟,到硕哥儿,再到阿硕,最后成了三儿!这个具有一点特殊意义的数字,让萧允硕差点笑不出来。 “好啊!”萧允硕点头,想了想,又让人装了盘下面庄头送来的葡萄,这都是用特殊手法保存的,量少不易得,上次他背书背得好,祖父特意奖励他的。 那一点的葡萄,他让人分了一半送给了老夫人,又给碧落斋送了一份。当晚自己还端着一盘去他爹屋里,死皮赖脸地蹭吃又蹭睡,这是剩下为数不多的。 不得不说这松子百合酥确实是二夫人的拿手糕点,做得很好吃,萧允硕被萧翎养得一向挑剔都忍不住连连赞叹。 “我没骗你吧!”萧允庭晃着腿坐在台阶上得意扬扬,“对了,明日要去给老夫人请安,你到时候等我一起啊!”现在前院就他们三个小郎君,萧允澜如今沉默寡言得紧,他也只能来找萧允硕一起玩儿了。 第二天一大早萧允硕就被嬷嬷抱起来洗漱,姜嬷嬷苦口婆心劝道,“郎君莫要睡了,大郎君已经等在外面了!”一边说,一边绞了帕子为萧允硕擦脸,几乎是瞬间他就清醒过来了。 姜嬷嬷是老夫人觉得不放心,逼着永安侯送来的,很是沉稳老练。那些个丫鬟小厮年纪小不经事儿还是要有老练的嬷嬷在她才能放心。所以永安侯又送来了姜嬷嬷。 姜嬷嬷一直是老侯爷在前院的管事嬷嬷,她的丈夫曾经是永安侯的亲兵,后来为了救永安侯牺牲了,只留着姜嬷嬷和她一双儿女孤苦无依。 永安侯本想好生安置她们,给他们买了地也买了铺子,但是姜嬷嬷都没要,自请入府梳头做了嬷嬷。 乱世之下,她一个女人无论如何也撑不起一片天来,还不如就此进府,靠着永安侯的势给她们母子撑起一片天来。 永安侯也没有让她签卖身契,划了一处偏院给他们孤儿寡母充当居所,儿女随着萧氏子弟一同入族学。姜嬷嬷也是个有本事的,不过四五年的时间便做了前院管事嬷嬷,深得永安侯的信任。 萧允庭不知道为何怕极了萧翎,每每看到萧翎都恨不得绕路走,来找萧允硕都是自己在外面躲着,让小厮进来禀报。 “告诉他,我爹去上朝了!”萧允硕伸开双臂,姜嬷嬷将一件圆领殷红底五幅棒寿团花的玉绸宽袖袍子穿上,在腰间带上玉环香囊,拿上佛头青素面杭绸鹤氅,最后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小手炉才算完事。 外间,萧允庭已经坐下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那都是姜嬷嬷特意让人为萧允硕准备的吃食,结果他一口没吃,都进了萧允庭的肚子里。 姜嬷嬷不愧是永安侯院里出来的人,见状面不改色又让人重新上了一桌席面,为了以防万一这些膳食都是准备一式两份,没承想今天算是用上了,不出意外以后都能用上。 “那是特意为大郎君准备的,我家三郎君喜好清淡,今天一早儿让厨房备了两桌席面。” 萧允硕点点头,略微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正辉堂和碧落斋今日定会准备餐食,他只需略微垫垫肚子就是,正辉堂还好,碧落斋他是一定要吃的,而且还有多吃些才好。 姜嬷嬷为了防止他饿着,还在他香囊里塞了几块豌豆黄。 萧允硕净完手拉着萧允庭往外走,萧允庭心里还念念不忘记挂着那一桌子膳食,萧允硕无语望天。 “你若觉得好吃,下次再来就是!” 从前,他以为萧允庭会是一个黑化的逆袭反派,后来感觉会是一个善于谋略的大将军,现在他发现这东西就是一个纯种的二哈,纯装! 萧允庭说是他爹教的,如果不知道怎么办就把脸拉下来,静静地看着对方,直到自己想到该怎么处理,否则不需要搭理对方! 再不知道就直接动刀,反正出了事有永安侯府扛着。 头一回听的时候,萧允硕发自内心感慨他二叔真乃神人下凡啊! 萧允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回味无穷,“世子大伯可不会每日都上朝,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啊!”大伯院里有专门的小厨房,那滋味儿真真是一绝! 萧允硕深吸一口气,等他回去,就立马让人给萧允庭送一桌席面,吃不腻他,他萧允硕就不姓萧! 等到了后院二人便分开走,一个去正院给大夫人王氏请安,一个去给二夫人杨氏请安。 正院外,萧允硕抬眼便看到有人站在廊下,身穿拖地烟笼梅花百褶裙,外面披着一件雀金裘面银鼠皮里的大氅,那人正是许言栀。 “儿子,见过娘亲!”萧允硕远远看见许言栀站在那里,直接快走两步蹿到她面前,喜笑颜开地作揖请安。这还是他头一回在正院遇到许言栀。 “娘,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许言栀笑意盈盈扶起萧允硕,摸了摸他的小脸,闻言笑意有些牵强,“今日发放份例!” 幼时她被养在老夫人院子里,一举一动都是按照侯府正妻培养的,纵使最后沦落为妾室,她也不曾自怨自艾。 可是,让她当着儿子的面对王氏行妾礼,这才是她的耻辱,几次都曾让她险些当众失态,可是如若不来,她便见不到她的儿子。 自从萧允澜那事过后,永安侯有意断开许言栀的探望,每次萧允硕在碧落斋刚坐下前面便会着人来请。 细细算来,她们母子已经很久没有坐下聊会天了。 萧允硕知道许言栀内心的酸楚,许言栀有自己的骄傲在,尤其在他的面前。 他拉过许言栀的手往里走,“上次娘做的衣服我穿着可舒服了,这次我特意命人将份例都送去了碧落斋,儿子还想穿娘给绣的衣服。” 小小的人,拉着她的手,慢慢往里走,许言栀只觉心中五味杂陈。她这一生从来没后悔过,今天她却后悔了,后悔没有给这个孩子一个更加正大光明的身份。 进了院子,里面早已站了五六个女子,江姨娘与柳姨娘带着孩子已经来了,许言栀与她们相互见礼后便站在最前面。 萧允硕也跟着弯腰行礼,随后在许言栀身侧站定。等了差不多一刻钟,大夫人才带着萧允泽姗姗来迟。 发放月银是要到夫人这里磕头谢恩的,萧允硕跟在许言栀身后规规矩矩给大夫人请安,大夫人也不会为难她们,照例让人端来点心,又差人将银子拿来。 “这是你们的份例银子,其余东西已经送去你们各自院里!这些是我娘家送来的皮子,临近年关大家也选几张喜欢的花样,做个小袄、披风都是可以的” 月银都是府里早早定下的规矩,每人每月吃穿用度都是有定数的,但是也有例外,比如像大夫人这样的有嫁妆傍身,也瞧不上这几点银子。 许言栀虽然是妾室,但是当年老夫人和永安侯也是按照侯府嫡女的规格给她置办的嫁妆,她自也不缺这些东西。 至于萧允硕的开销流水,更是早就超出该有的额度,老夫人和永安侯都变着法子补贴,萧翎院里的东西任他支用,更别说碧落斋那边了。 甚至萧允硕有自己专门的厨娘、绣娘、点心师傅…每日花钱如流水一般。 许言栀只淡淡扫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我那里还有几张皮子已经够用了,不妨将我那份分给几个妹妹吧,也是借花献佛了!” 与其选几张上不得台面的皮子,不如多看看阿硕,许言栀目光一如既往地专注且慈爱,始终停留在萧允硕身上,一寸寸慢慢地认真地将萧允硕一点一滴都刻在脑海里。看他今日的衣服是否保暖合身,看他头发梳得如何,看他周身饰品是否得体,然后便是盯着萧允硕的脸看了又看。 剩下的几位妾室倒是颇为感激,因为临近年关,月例银子只会多不会少,但是她们用的地方也多,打赏下人,穿衣打扮那样不用银子? 这皮子自己用也好,卖了换钱也好,总归是额外的收入。 大夫人慢慢垂下眸子,她知道许言栀不缺这些,萧允硕的吃穿用度可以说是全府之最,就连萧允泽这个嫡子也比不上。 直接拒绝她的赏赐不是以下犯上是什么?众人自也注意到许言栀言语中的冒犯,不过没人点破就是。世子喜好美色却无心后宅,敢将事情闹到他面前,世子就敢都杀了。 柳姨娘眼神微动,终是没有开口,如今投靠大夫人似乎并非什么明智之举,算了还是与江姨娘那般明哲保身吧!上次不过是略微试探,便吃了老夫人好大的挂落,这几日去膳房提菜都不似以往那般顺利。 “时候也不早了,既然大家都选好了,那就去给老夫人请安吧!”大夫人面色微冷,起身向外走去。 正辉堂内老夫人早已等候多时,萧允硕一进门还没来得及行礼便被老夫人拉到身边坐着,问及其在前院吃穿用度,都干了什么。 “我听说你养了一匹小马,天天去马厩不说还去给它洗澡?”老夫人给萧允硕顺了顺半散开的头发。 “嗯,我给它起名叫观棋,等长大了孙儿带祖母骑马去,就去城外的那个庄子,到时候让爹去给咱们打兔子吃!”萧允硕笑呵呵地依偎在老夫人怀里,手里拿着糕点,老夫人也不嫌弃他将糕点渣子落在她身上。 萧允澜孤单单坐在那里,三夫人今日抱病,他独自一人前来请安,和往常一样坐在那里不说话,只在听到那匹小马的时候眸光才动了动,随后又平静下来。 王夫人听在心里暗暗记下,对比一下萧允硕,她会将缺的少的私底下都补给萧允泽,那匹小马她也会托父亲送来一匹,总不能比其他人差了什么。 其余人听着内心也只是羡慕,以庶子之身比肩嫡子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晚上王家那边就送来一对儿小马驹,是突厥那边进贡的大宛马,很是漂亮,比萧允硕他们的不知好了多少。 第22章 第22章 懂事的张嬷嬷 大夫人还送了萧允澜一匹,说是家里兄弟手里都有,不能有他例外。不过萧允澜没收,这倒是让大夫人高看一眼。 晚上,萧允硕拿着书跑到萧翎那里,摇头晃脑背完一篇礼记,又拉着萧翎美美吃了一顿姜嬷嬷特意备下的宵夜,然后才晃晃悠悠去马厩。 养了观棋后,萧允硕总是隔三岔五地去马厩看看才能放心,小厮远远地跟在后面,怕出了事。 马厩偏远,萧允硕自己晃荡着走去,在一旁拿了一捧干草喂给它,“喏,宵夜,不错吧!”萧允硕不仅喂自己的观棋,连一旁的如意他也一并喂了。 如意低头贴着萧允硕蹭了蹭,很是乖巧。萧云庭还一直纳闷为什么如意对萧允硕如此亲近,其实是因为每天半夜他都不辞辛苦地来喂宵夜。 “小主子!”明段看了看时间,出言提醒该回去休息了,然后三下五除二将马厩打扫干净。小主子每天半夜来马厩喂马能不被发现,都是他在后面收拾的尾巴! 回去后还要沐浴,眼瞅着时间已晚萧允硕也没有逗留,刚出马厩远远地就看到萧允澜。 “二兄长?他为什么会在这边?”这里并不是萧允澜院子的方向,而且这么晚了。 明段在一旁解释道,“自从二郎君搬到前院后便不大愿意与人接触,这边走的人少…” 萧允硕点点头,随后快走两步喊住萧允澜,“二兄?” 听到有人喊,萧允澜颇为震惊地停了下来,“天色已晚,硕哥儿怎么还没有休息?”说完便想到这里靠近马厩,想来是看那小马驹的,思及至此萧允澜不由神情有些落寞。 “我过来看看观棋,二兄长好像还没见过观棋,不如随我去看看吧!”萧允硕直接拉起萧允澜的手就往回走,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如果萧允庭从他爹那里学到的是装,那他从萧翎那里学到的就是强势了。 萧允澜挣扎两下见挣脱不开,便也乖顺地让萧允硕拉着走了,他也想看看这原本属于他的小马驹。 萧允澜身后的嬷嬷倒是似有不愿,想要阻拦但想到萧允硕的地位便忍了下来,一进马厩便掏出帕子捂住鼻子。 “郎君,这里环境太差,咱们还是回去吧,三郎君也是,早早回去免得在这里染了风寒让老夫人担心!” 萧允澜抢先开口道,“嬷嬷无妨的!” 萧允硕没有理会她们,自顾自在萧允澜手里塞了一把干草,“来,像我这样喂就行。” “观棋和如意的胃口都好极了,一点也不挑食,喂什么他们都吃,等你喂多了她们就和你亲近了。” “哈哈…说起来到现在大兄都不知道他的如意为何会亲近我,就是因为我每天半夜偷偷来喂宵夜!” 萧允硕拉着萧允澜,一边喂马一边谈及养马的一些事情,包括萧云庭给如意洗澡用冷水却被如意一蹄子踹倒在水桶里的事。 萧允澜看着手里的草一点点被吃掉,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意来,“她们很乖!” “嗯,确实是!” 就在两个人相谈甚欢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原来你俩背着我在这里啊!” 萧云庭快气炸了,他和萧允澜一个院子,每次喊萧允澜出来玩儿都是爱搭不理的,结果背着他来找小三玩!他每天和小三一起吃喝一起玩儿,结果小三竟然半夜背着他来喂马! 双重背叛!!! 萧允澜转过头看着萧云庭,本来心里还有一抹淡淡的歉意,但是一想到刚才说他被如意踢倒在水盆里,尤其现在的萧允庭像极了一个怨妇。 他扑哧一声捂嘴笑出了声,在寂静的夜里笑声很是明显,萧云庭更生气了。 萧允硕倒是淡定,“我只是没喊你而已,怎么就成了背着你了!”然后飞快在萧云庭手里塞了一把干草。 “快点喂喂如意吧,他都饿了!”没有人可以拒绝干草,没有人可以拒绝喂马。 “什么!”萧云庭大惊失色“你们竟然没有喂我的如意,如意啊,你好可怜啊,你的两个叔叔只疼观棋不疼你…”萧允庭就差抹眼泪了,嚎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那叫一个干打雷不下雨,看得萧允硕眼角一抽一抽的。 荣当叔叔的萧允硕:… 新进叔叔的萧允澜:… 心疼自己儿子的萧允庭:嘤嘤嘤 最后萧允庭还是不愿意轻轻揭过此事,非要让萧允硕和萧允澜发誓,以后不能背着他单独行动,不能偏心观棋不管如意,否则他还哭… 萧允硕沉默,他不是很想发这么幼稚的誓言,萧允澜也沉默了,本来他还想道歉来着。 这时,萧允澜身后的张嬷嬷突然站出来开口道“只是一匹马而已,哪里值得大郎君如此兴师动众?何况两位小郎君都是千尊万贵,可不是一个畜生能够比拟的,怎可称兄道弟排辈分?” “嬷嬷慎言,这里不用你,先回去吧!”萧允澜罕见地沉下脸来,只因为张嬷嬷是三夫人的陪嫁嬷嬷,自来前院后张嬷嬷也跟着来萧允澜身边侍奉。他素来敬重张嬷嬷,这还是头一遭儿说话如此重。 萧云庭看着不情不愿的张嬷嬷一时也有些恼怒,“这位嬷嬷好大的架子,一个下人也敢来教训主子了!” “长兄勿怪,嬷嬷只是太过严苛…”萧允澜一时语缄,要他怎么说,说这是母亲的送来的嬷嬷,还是说这是唯一关心他的长辈? 尽管如此,他还是护在张嬷嬷身前不曾动摇。 萧允硕看得分明,萧允澜对这老嬷嬷是有感情的,这嬷嬷他也认识,是李夫人的陪嫁嬷嬷,可以说深得李夫人信任,一手看护萧允澜长大,是个有地位的。 可这不代表,她一个下人可以以下犯上试图给主子做主。 或许初衷是好的,但以下犯上可不是一件好事,长此以往只怕萧允澜要从中栽个大跟头。 心中记下此事,萧允硕便拉过萧允澜的手,“好了好了,咱们快点发誓,不然某人又要恼了!” “好你个小三,你又在编排我!” “哈哈哈哈…” 最后三小只手拉手发了誓才一起回去的。 萧允硕第二天去找永安侯用膳的时候,便提及萧云庭与萧允澜兄弟二人,“孙儿瞧着二兄那里都是张嬷嬷在管事,那老嬷嬷做事倒也稳妥,许是初来正院终究是差了点规矩!” 听闻萧允硕提及萧允澜,永安侯下意识眉梢一拧,兄弟二人搬到前院,永安侯不允许后面妇人插手,除了命人亲自教导外,但是还真没有留意过两个孙子的生活。 “三叔三婶都不在身旁,那老嬷嬷忠心可靠,是个可托付的,但二兄还是自己立起来的好!”萧允硕就差明说了。 永安侯知道萧允硕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这样说可能是发现了什么,当晚永安侯就送了个嬷嬷到萧云庭萧允澜兄弟二人的院子里。 “奴才在这里给两位郎君请安,奴才不才,幸得侯爷看重,托付重任,自今日起奴才负责静奕院所有事宜!”静奕院的所有下人都站在那里,曲嬷嬷一早便先去给萧允庭和萧允澜请安见礼过。 如今不过是于院中照例训话而已,她特意留意了一下三郎君提及的张嬷嬷,其实按照侯爷所想是打算直接将张嬷嬷送回后院的,不过被三郎君给劝下了。 让她来也不过是从旁掣肘张嬷嬷罢了。 萧允硕一早便约着萧云庭一起去遛马,还特意过来喊萧允澜一起的。 谁知他才刚开口,张嬷嬷便拒绝道“两位郎君一同去便好了,我家郎君今日还要温书,便不去了。” 萧允澜本来很是意动,闻言眸光黯淡下来,没有反驳张嬷嬷的话,摇头拒绝了萧允硕。 曲嬷嬷这时端来两盘茶点,“这是奴才的拿手点心,两位郎君不妨尝尝看,厨房还有事奴才就先下去了!” 枣花酥被做成精致的八瓣花模样,装在精致的青花加矾红彩海水龙纹盘里,口味清淡,甜而不腻,很合萧允硕的口味。 吃过茶点萧允硕便起身离开,不离开也不行,张嬷嬷盯他盯得紧,生怕他将萧允澜带坏了。 看到萧允硕离开,张嬷嬷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招呼几个小丫鬟将茶杯茶盏糕点都换了下去,便让萧允澜去读书。 “夫人特意交代要郎君认真读书,万不可前功尽弃!” 张嬷嬷为萧允澜将书案备好,嘴里一直念叨着三夫人李氏曾交代过的话,萧允澜点点头坐下乖乖背书,张嬷嬷在外间备了一小杌子坐在那里绣荷包,时不时侧过身子看看萧允澜。 在张嬷嬷的注视下背书萧允澜感觉不自在极了,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乖乖地背书写字。 张嬷嬷瞅着时间,见差不多快到午膳时间,便轻手轻脚地起身离开去小厨房,没有打扰到萧允澜。 一进厨房,便瞧见曲嬷嬷在那里做茶点,想到上午那份茶点自家小主子吃了不少,脸上笑意顿时亲切不少。 “曲嬷嬷这是在做茶点?今早我家小郎君还说这茶点与我们做的都不一样,口感要好上很多!” 曲嬷嬷初来乍到也没有用强硬的手段打压张嬷嬷,三郎君特意交代过,要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这茶点是从前我跟着老夫人身旁的喜春嬷嬷学的,喜春嬷嬷老家是江南的,又生了一双巧手,我这只是一个皮毛!”曲嬷嬷手上动作不断,慢慢说道。 “这茶点啊,重在劲道…张嬷嬷帮我舀点面来…”曲嬷嬷一边讲一边让张嬷嬷帮点小忙,刚做完茶点的张嬷嬷又被曲嬷嬷指使着去做别的事,根本没有给张嬷嬷拒绝的机会,一时间张嬷嬷竟脱不开身。 张嬷嬷几次想要脱身,都被曲嬷嬷不动声色地拦了下来,一次是偶然,次数多了那就不是了。张嬷嬷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在拖住自己,抬首对上曲嬷嬷似笑非笑的目光。 结合老侯爷突然将曲嬷嬷派来的举动,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深宅大院,没有脑子的人都在乱葬岗呢! 萧允澜在张嬷嬷走后悄悄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一面红砖漆墙,目光所及都是方方正正的墙。 “嘶,你小声点…” “快点,抓紧时间…” “知道,知道,你手别放我腰上,我痒!” “你怎么毛病这么多?” “快点,她该回来了…” 第23章 第23章 结拜为同姓兄弟 窗棂下两个人猫着腰,小心翼翼贴着墙走,走着走着萧允硕慢慢直起了腰,吓了萧允庭一跳,下意识就要将萧允硕的头摁下来。 “你干什么,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 面对萧允庭的质问,萧允硕又挺直了腰板,抬头,目光看向头顶上的窗棂,萧允澜伸出头来,静静地看着底下的二人,二人诡异地对视上。 萧允庭顺着萧允硕的目光望去,他本就猫着腰还在往下拉萧允硕,猛地对上萧允澜,他脚下一滑整个人趴在萧允硕背上,差点把人压在身下。 “嗨~二兄长安好啊…”萧允硕尴尬一笑,他刚才为什么要学萧允庭猫着腰走啊,那墙明明比他还高出一大截儿来的,脸在今日算是丢尽了! 萧允庭装作无事发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理直气壮道,“你怎么伸出头来也不告诉人呢?” 萧允澜伸手指了指外面的两人,平静道“你俩来也没告诉我。” “嘿嘿”萧允硕笑意盈盈不见丝毫尴尬,“张嬷嬷被曲嬷嬷拖住了,一时半会来不了,我们来带你出去玩!” “出去玩?”萧允澜震惊。 “对啊!”萧允庭是直性子,翘起脚跟一个巧劲儿便扒上窗棂,“不是约好了去看小马吗?我和三郎可是昨晚连夜去给它们洗的澡,赶紧啊!” “快点跳下来,我们接着你!”萧允庭松手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示意萧允澜往下跳。 “跳…窗?”萧允澜感觉这个世界有些幻灭,他从前被母亲拘在院子里,本不太和他们一起玩儿,如今更甚。 在他的印象里,三堂弟萧允硕最是聪明伶俐,乖巧听话,大堂兄倒是活泼好动,可也是极为守规矩的。 看着外面兴致勃勃让他翻窗的二人,萧允澜一时有些踌躇不定。 萧允硕拉着萧允庭的手,两个小土豆双手连成八字守在下面等着接萧允澜,见他还不下来,萧允庭不由催促道,“快点啊,现在咱们偷偷跑出去,张嬷嬷不会知道的,三婶娘那里也不会知道!” 萧允硕跟着点头附和。 萧允澜探头看了看外面,狠下心,翻了出去。因为第一次还不熟练,他双手死死扒着窗棂,双脚晃悠在下面,怎么也找不到支撑点。 下面的萧允硕见状急忙和萧允庭一起靠上前,该死!想了所有就是忘了身高,俩人怎么也接不住萧允澜,一着急干脆一人抱住一条腿。 “你们稳着点啊,我松手了…”萧允澜不敢低头,感觉到两条腿被人抱住他就下意识松手。 听到萧允澜说松手,萧允硕大惊失色“别,你等会儿…”还没说完三个人就齐刷刷摔在地上。 到底还是经验不足啊!萧允硕放平心态躺在地上,无语望着天,心里那叫一个感慨万千。 “说了别松手。”萧允庭抱怨道。 “我又没听到。”萧允澜反驳。 “你们先别吵,谁压着我的手了!”萧允硕痛苦地挣扎着。 最后三小只灰扑扑的,偷偷摸摸猫着腰跑出了院子,中间萧允硕想直起腰来,但是又被萧允庭给摁住了“咱们做亏心事就是要有做亏心事的样子!” “我正大光明地做亏心事儿不行吗?”萧允硕无奈继续弓腰往前跑。 这时听到后面幽幽传来一句,“那叫不要脸!” 萧允硕:……突然就不想带萧允澜出来玩了! 三小只是一路猫着腰跑到了练武场,一路上倒是有碰到下人,一碰面萧允庭就拉着他们掉头跑路,中间不知道换了多少条路,最后硬生生折腾出一身汗来。 一到练武场萧允庭就拉着萧允澜到如意面前,“虽然以前你不爱搭理我,但是呢,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你就是如意的亲兄弟,你想骑就骑,想…” 萧允硕真的很累,有气无力道,“我家观棋也是!” “以后记得跟我们出来玩,天天待在屋子里有什么劲儿?我们非常欢迎你!” “我也是!”萧允硕喘粗气。 “以后出来玩好吃的我都带三份,给你也准备一份!” “我也是!”萧允硕颤颤巍巍举手赞同。 萧允庭无语至极,“你能不能自己说!” “我想说的你都说完了!”萧允硕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萧允庭倒是精力充沛,没有再搭理萧允硕,继续道,“以后,我家如意就有三个兄长一个妹妹了,咱们三个都是如意的兄长,观棋做妹妹!”说完又看向一旁的萧允硕。 面对萧允庭期待的目光,萧允硕无奈只能顺着说道,“我…我家观棋以后就有四个兄长了!”虽然他感觉这个话有点说不出口,平白无故多了对弟妹,但是萧允庭和萧允澜两个人都亮晶晶地看着他,他只能这样了。 萧允澜听到萧允庭和萧允硕这么说,都快感动哭了,“我以为你们会瞧不起我的,因为我不练武,违背了祖父的意愿…” “这有什么!”萧允庭很不屑地摆手“咱们永安侯府家大业大还养不起一个你?再说了,咱们世子大伯可厉害了,他都能养三郎,还差咱俩这点?” 萧允硕点点头,“就算你走仕途也是姓萧啊!” “不过…”萧允硕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如今练武,也不算晚啊,你这也就是比咱自己人晚了点,但是在外面你这个年纪不是正好吗?” “我…我…”萧允澜说不出话来,萧允硕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安慰,都懂!就是踮起脚来拍人肩膀有点累,只拍了两下就停下来了。 萧允澜眼含热泪,拉着萧允硕和萧允澜的手哭唧唧地不撒手。最后是萧允庭受不了了,将一旁的观棋拉过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兄弟…额姐妹…不对,是兄妹五人就此结拜吧,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萧允硕对这个发展有些目瞪口呆,然后就看着一向温润的萧允澜一脸激动,很是赞同的样子,心中的尖叫鸡在狂叫。 “可是结拜又没有酒又没有…”萧允硕弱弱举手提出疑问,萧允庭拍着胸脯说都是小事,然后带着萧允澜和萧允硕溜进了膳房。一个人偷碗,一个人偷酒,还有一个人偷刀,分工明确。 等东西都到手后萧允庭拿着刀在自己的手掌上比划了两下,狠不下心来,他有点怕。萧允澜紧紧地拉着萧允硕,瑟瑟发抖。 “三弟,你别怕,二兄长在呢!” 萧允硕:…… 他还真不怕,就看萧允庭那架势就知道成不了。 跟在三小只后面的暗卫也是一颗心也是捏得紧紧的,生怕这三活祖宗真要血溅当场,可是侯爷不仅不让他们下去阻止,事后还要他们帮着三位小祖宗扫尾巴。 犹豫一番后,萧允庭抬头,目光扫向萧允硕和萧允澜,最后目光锁定在前面的观棋和如意身上,吓得两匹马直跺脚。 “要不…” 萧允硕急忙出言阻止,人血也就算了,马血真的不是承受不住。“其实,咱们五个一起磕个头喝同一碗酒也就可以了,心意到了,过程也只是虚礼而已!”萧允硕抢先提议道。 萧允庭和萧允澜对视一眼,很利索地朝着太阳跪下去,然后向萧允硕招手。 “咱们三个先跪,观棋和如意不会跪让他们喝酒就行了!” 冲着太阳,三小只齐刷刷地跪着,旁边还站着两匹马,只听三小只一齐高声喊道。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 “今我萧允庭、我萧允澜、我萧允硕今日结拜成异姓…” “异什么啊,咱仨一个老祖宗!”萧允硕就差翻白眼了。 “啊对,同姓兄弟!”今天变故太多,萧允澜还有点呆呆地没反应过来。 “不对啊,观棋和如意不是啊!”萧允庭大声反驳。 最后是萧允硕一锤定音,“怎么不是,一个叫萧观棋,一个叫萧如意!” 商量完,三小只齐声高喊,“结拜为同姓兄弟,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三小只后面永安侯站在拐角处听着状况百出的誓言,忍不住嘴角上翘,笑骂道,“这三个皮猴子没少跟着看戏,戏词都记得一模一样,哈哈…” 说完词,萧允庭拿起碗猛地就是一口,萧允澜也不甘示弱,烈酒呛人喝完便咳咳咳地在咳嗽。 见他俩都这么利索了,萧允硕心一横扬起脖子就是一口,喝完白嫩的小脸立马涨红。 永安侯看着三小只利索的样子,依旧笑呵呵地,“这才是我萧家的孩子,有血性!”那烈酒还是他特意准备的呢。 萧允硕毕竟年纪还小,喝完酒,他刚想说到时间该回去了,就跌坐在地上,说话说不清楚,看人都是重影的,感觉胃里火辣辣的。 他就那么乖乖地坐在地上,看着萧允庭和萧允澜摇摇晃晃地一人抱着一匹马去掰马嘴灌酒。 “同为兄妹,他俩还没喝呢,不行,必须喝!” “对!” 就在如意和观棋忍不住要踢人的时候,萧允澜和萧允庭被人捏住后衣领提了起来,永安侯颠了颠手里两个晕晕乎乎的孩子,将他们交给后面的暗卫,然后弯腰抱起地上的萧允硕。 “祖…祖父?”萧允硕努力睁大眼想看清眼前的人。 永安侯安抚地摸了摸萧允硕的小脑袋,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等萧允硕睁开眼时他已经躺在床上了,萧翎身穿一袭石青色织锦中衣,侧躺在外面,修长的手指翻动书页。 萧允硕一睁眼便整个人滚到萧翎怀里,软乎乎的小身子贴在萧翎身上,小脑袋在萧翎胸前拱来拱去,萧翎身上的中衣被他拱开。 露出里面清晰的人鱼线,萧允硕指着萧翎的腹肌道“爹,我以后也要有腹肌!” “嗯!”萧翎翻了个身,单手护住萧允硕防止他滚下去。 “头疼吗?”萧允硕趴在他胸前,格外沉重有力的声音很是让人安心。 喝完酒大多都会头疼,尤其是萧允硕这样第一次喝酒的,他仔细感受了一下“好像…有点!” 萧翎干脆放下手里的书,单手抱着萧允硕起身,从一旁的小桌子上拿过已经备好的醒酒汤,递到他嘴边。 他一起身,原本被萧允硕拱开的中衣彻底散开,松松垮垮地套在他身上,人鱼线欲隐欲现,单手抱着萧允硕喂醒酒汤。 大夫人王氏一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脸涨得通红。 “主君,我来吧!”她走上前,说着就要伸手接过萧允硕,却被萧翎躲了过去,将手里喝了一半的醒酒汤递给了她。 大夫人从善如流接过,将其放在一旁,“这是醒酒汤?可是三郎贪玩饮了酒?三郎身子弱下次可万万不能如此…” “何事?”萧翎打断大夫人的话,他抱着萧允硕坐在床头,萧允硕坐在他一条腿上,本来他想下去行礼请安的,但是被萧翎一把给按住了。 “我…我…”王夫人一语结,不知道说什么。 今日难得萧翎休沐她想着来前院来送点汤水,以此邀宠,本来就是头一回做这事还有些抹不开面子,如今当着萧允硕的面她更说不出口。 “无事的话便退下!”见其不语,萧翎抬手将萧允硕又塞到被窝里,起身走到外间,萧允硕还感觉自己脑袋晕晕的,顺势往里一滚,沉睡过去。 萧翎行走间一边抬手系上腰间玉带,外间比内屋清冷许多,大夫人跟在后面手中拿上一件外衣披在萧翎身上。 “我今日下厨做了几道菜,允泽很是喜欢,世子许久不来,允泽很是想念您,便央求我来瞧瞧!”想着刚才萧翎单手抱孩子的样子,王夫人下意识扯出萧允泽做幌子。 “嗯!”好半晌一道微不可察的声音被大夫人听到,她很是惊喜,然后欢欢喜喜地服侍萧翎更衣,想到萧允泽这个切入口,原来世子喜欢孩子! 以前怪她嘴笨,鲜少提及孩子。 王夫人笑呵呵地说着萧允泽的事,时不时穿插一两句自己的事,也不舌燥,全程进退有度,不会让人有丝毫不适。 第24章 第24章 母子温情 正院 萧允泽一早儿便得到消息,早早等在这里。 “儿子,见过父亲、母亲!” 萧翎对这个儿子萧翎接触不多,也就是请安可能会碰巧见到,点头叫起后,萧翎也就没有再说话。 他打量着这个不常见的儿子,小小年纪规矩极好,坐在那里身子挺直,沉默寡言的样子像极了王家人,一点也不像阿硕那样活泼好动喜欢调皮捣蛋。 大夫人站在一旁,见状招呼萧允泽上前,“快来,不是说想吃母亲做的菜吗?都是你爱吃的!”她今日特意亲自下的厨。 有萧翎在,萧允泽有些放不开,他很少和父亲一同用膳,想要开口说话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大夫人站在一旁传菜,见萧允泽始终沉闷地坐在那里,与之前在前院看到的萧允硕截然不同。 “前几日你不是说有学业上的问题要问你父亲吗,快啊!”王夫人温柔地鼓励着萧允泽。 萧允泽抿唇,纠结片刻后刚要开口,就见萧翎放下筷子,冷漠地开口说道。 “食不言寝不语,你母亲没有教过你吗?”萧翎侧过头看他,目光冷淡,在萧翎目光下萧允泽悻悻地站起身,垂手而立像极了被训话的小学生。萧翎不禁想,如果是阿硕在这里会怎样,他只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不是指责他为父不仁便是大大方方承认,没教过,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一时屋内气氛僵硬,王夫人脸色一僵,开口缓和道,“今日见到主君来,是我高兴得一时忘了规矩,世子勿怪,来尝尝这个金玉羹,数九寒天喝这个最是养身!” 精致小巧的青瓷荷叶碗递到萧翎手边,见萧翎接了过去她才放下心来,忍着心中的苦涩继续服侍萧翎用膳,小心翼翼道,“泽哥儿,年纪还小…” “坐下吧!”萧翎语气冷淡,他从不是委屈自己的人,略微用了几口便不顾王夫人的挽留起身离开。 后院女子无数,他不会委屈自己。 在萧翎走后,王夫人呆呆地坐在那里,她的思维好像被人完全分割开来,一边是萧允硕自然而然地在萧翎面前玩耍,一边是萧允泽刻板呆滞的行为,两个孩子宛若天壤之别。 又一会儿变成她抱着萧允硕靠在萧翎怀里,萧翎神色温柔,专注且深情地望着她。如果,如果萧允硕是她的孩子就好了,他们会是最幸福的一家三口… “母亲…” 王夫人晦涩不明的目光停留在萧允泽身上,让萧允泽紧张起来,不由再次轻声唤道,“母亲…” “你方才为什么不说话?”沉默片刻后,王夫人沙哑着声音响起,萧允泽莫名感到紧张,下意识站起来,不等他回答,就又听到王夫人温柔的声音。 “你有看到萧允硕吧,多留意些,学学他!”王夫人起身半蹲在萧允泽面前,一遍遍让他去学萧允硕,告诉他要笑,要没有规矩,“你父亲喜欢那样的孩子!” 那偏执的模样让萧允泽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呆呆地看着王夫人,偏偏就是这副呆滞的模样最让她不喜,怒火渐渐占据她的全部思绪。 她渐渐神情癫狂,满是偏执地死死钳制住萧允泽,厉声质问,“你为什么不说话,刚才不还说了吗?说啊!你说啊!!你为什么就是比不过他啊!!!” 萧允泽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任其摆弄,这时一道惊慌的身影突然闯入救下萧允泽,王嬷嬷将萧允泽扯出后,便跪倒在王夫人面前,眼含热泪望着王夫人疯魔的样子。 “夫人,咱不争了,行吗?咱们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世子爷凉薄并非良人啊!” 她眼睁睁地看着她家女娘跳入火坑,从一开始的年轻娇俏,变得沉默寡言,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凭什么,我是他的妻子,许言栀她这辈子别想骑在我头上,我是他唯一的妻子!就是因为萧允硕,他要是我亲子就好了,或者养在我膝下,当年就应该答应她们记在我名下的要求,嬷嬷…”王夫人看着王嬷嬷,很认真地说道。 萧允硕醒来后被告知萧翎去了正院,又问及祖父去了哪里,得知在外应酬还未回府后,便屁颠屁颠往碧落斋走,不过刚走就被拦了下来,他爹去后院还不忘给他留课业。 就真的,太感天动地了! “嬷嬷,这个撤下去吧,太油了,这几样清脆爽口的小菜留下就好。”许言栀指着酸枝木镂雕镶理石的八角桌上的那道肉酿生麸道。 “再去将我做的那几件衣服拿出来,一会儿给阿硕试试,也不知道还合不合身?” “木枝,你去将那些个小玩意儿找出来,一会儿拿给阿硕逗个趣儿也是好的。” 萧允硕早早叫让人传了话,说完成课业便来,许言栀一早就开始准备东西。因为亏欠,她格外珍惜每次来之不易的机会,每次她都会下厨做上几道菜。 这肉酿生麸是她一早做好的,凉了便会拿到灶上温好,次数一多就会失去原来的口感,看起来更是油腻腻的。 章嬷嬷觉得有些可惜,但也没有耽搁,立马让人将这道肉酿生麸撤了下去,重新端来一份老鸭汤,这老鸭汤是请手艺娴熟的厨娘做的,汤色澄清香醇,滋味鲜美,最是滋补。 “这是什么,为何端了下去?”萧允硕一进门便看到小丫鬟手里端着一道肉酿生麸往外走。 肉酿生麸最是油腻,他本是不喜的,奈何这是许言栀的拿手菜,所以即使不喜他也会耐着性子全吃下去。 可能是他太捧场,所以每次来都会有这道菜。 “章嬷嬷吩咐端下去,要换成厨房里炖着的青笋老鸭汤,说是时间久了,太油腻失了原本味道。”小丫鬟手里捧着肉酿生麸,口齿清晰地交代清楚。 “阿硕,来了怎么不进来。”许言栀听到院里的声音便急忙走了出来,见小丫鬟手里端着的菜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直接弯腰抱起萧允硕,挥手让小丫鬟下去,解释道“那菜已经失了味道,咱们今天喝老鸭汤如何?” “可是,儿子想吃娘做的肉酿生麸。”萧允硕动了动脚,勾着腿,他方才走来时脚上沾了不少的土,会弄脏她的衣服。 “今日是娘亲不好,没有看好时辰,那菜如今已经不好吃了,下次娘亲再做好嘛?”许言栀又将萧允硕向上抱了抱,抱得更结实了些才抬脚向屋内走去,丝毫不介意被弄脏衣服。 孩子养在前院,她总是抓住一切机会与孩子亲近,可以说只要进了碧落斋,他身边的嬷嬷就没有丝毫的用武之地。 最初奶嬷嬷还想拘着萧允硕,不让其与许言栀亲近,甚至还给许言栀摆脸子,最后那个奶嬷嬷直接被萧允硕给赶了出去,换成老夫人重新寻来的奶嬷嬷才好些。不过这种日子也没有持续很久,萧允硕身边的奶嬷嬷就全部被撤了。 萧允硕伸手环住许言栀的脖子,稚嫩滑腻带着微微凉意的小脸贴着她,闷闷道,“不是娘错了,是我来晚了。” 最后那道肉酿生麸还是端上了桌,萧允硕自己一个人全吃了,许言栀坐在一旁温柔地给他夹菜,目光柔和一直注视着她的儿子。 用过晚膳萧允硕依偎在许言栀怀里,静静地听她讲后院的一些琐事,一边撒娇让许言栀给他揉肚子说自己吃撑了,时不时说些他自己身边的事让她开心开心。 他没有养在许言栀膝下,许言栀总是没有安全感的,一来担心儿子和自己不亲,二来是真的生疏,她不知道萧允硕的喜好,不了解他的小动作,不知道他每日干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又学了什么,每月只有初一十五两次请安才能见面。 像今日这般的机会是很难得,以往萧允硕撒撒娇也能来碧落斋小坐,但是自从萧允澜那事后便不成了。 这都让她很不安。尤其是萧允硕还小的时候,身边的嬷嬷有意为难许言栀,许言栀就是想给他做件衣服都不知道尺寸,就算衣服做得合适,那些个嬷嬷也不会将衣服拿到萧允硕面前,她非常没有安全感。 所以萧允硕每次来,都会将自己身边的事一件件说给许言栀听,今日吃了什么,学了什么,新得了什么东西,事无巨细地一一讲上一遍,即使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许言栀也听得津津有味。 说了半天的话儿,又将许言栀新做的衣服一件一件试给她看,哪里不合适许言栀当即就给改了,萧允硕一遍遍地穿上脱下不见丝毫不耐,乐在配合她,许言栀改针线,他就在一旁乖乖地坐着。 每次在碧落斋离开,他身后的仆从丫鬟都不会空手,日积月累他快成了府里玩具最多的人。年关事多,萧翎和永安侯都成日不在府内,府学也早早停了课,三小只天天在曲嬷嬷的帮助下越狱出逃,将前院完全当成了游乐园。 男孩子淘气很正常,永安侯乐见其成,老夫人因为自家的宝贝疙瘩也不忍多加苛责,所以一时间竟无人敢管,三小只玩翻了天。 萧允庭与萧允澜最喜欢趁着萧翎不在来萧允硕屋里玩,三小只玩得开心,带着萧允澜都比以往开朗许多。 这日三小只穿得暖和和地在外面堆雪人,为了不被大人发现,三小只轻车熟路地翻墙,找了一座偏僻的小院子,这里位置偏远主子一般不会来,负责洒扫的下人躲懒没有扫雪,积攒了厚厚的一层,也不知道萧允庭是怎么找到这么个地方的。 没有下人,三小只自己上手,小手冻得通红也不回去,本来是想堆雪人的,可是三个人试了各种方法也推不出雪球来,只能捏出拳头大小的雪球来。 “嘭!”一个硕大的雪球在萧允硕脚边散开,萧允硕头都没抬捞起一个雪球就砸回去,很快三个人就混战在一起,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 “你们三个怎么在这里?还不快快将衣物穿好,这般模样成何体统!”三人玩得开心,身上原本妥帖的衣物早已凌乱,萧允硕用披风当包袱兜着雪球东躲西藏,萧允庭解了腰带当鞭子无差别攻击,萧允澜在用帽子做超大号雪球准备反攻。 这时突如其来的一声训斥让三人都愣在那里,只见王夫人站在不远处面色不佳,手里牵着的萧允泽乖乖站在她身后,正羡慕地看着他们三人。 “大郎君与二郎君素来乖巧守礼,如今在前院不过一月的光景竟被三郎君带成这副模样!”绿韵护在萧允泽身后,对比着萧允泽听话知礼的模样,萧允硕三人更上不得台面,这让她忍不住出言讥讽。 双方离得近,即使绿韵声音再低几人也听得分明,萧允庭刚要开口反驳就被萧允硕拉了一下,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他们二人正衣冠,然后才规规矩矩请安。 三人还小,整理好的衣冠仍显凌乱,王夫人面色如常叫起,始终没有提及方才绿韵对三人的冒犯。萧允庭气不过,直接开口反问,“绿韵姐姐方才说的模样是何种模样?小爷的课业写完了,诗书也背过了,难不成出来玩玩也要让一个奴才指着鼻子说三道四?” “我两个弟弟好性儿,爷可不是!”自从跟萧允硕混熟后,萧允庭非常自觉地担起大哥的责任,带头闯祸,也头一个领罚。只见他上前一步挺直腰板道,“爷可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从不与小女子计较,念着往日旧情对你也素来礼遇,不曾想你还自持身份起来了,竟敢以下犯上对小爷横加指摘?” 绿韵没想到萧允庭竟会反击,看着面前的王夫人心中微定,笑道,“自是活泼好动的模样,从前见到两位小郎君莫不是知礼懂事的模样,对我们也和善,这般的还是头一遭儿!” 还想继续说两句,王夫人一记眼刀瞪了过来绿韵立马闭嘴,她自不会给夫人树敌,所以话里话外夸萧允庭与萧允澜,把一切就归结在萧允硕身上。 “三弟弟素来知礼,祖父常有夸赞,想来是绿韵姐姐素来待在院子里不常出来的缘故,这才不太了解!”萧允澜笑着继续说道,“在前院最常听祖父提及的便是几位叔伯幼时趣事,几位叔伯幼时让他头疼得紧!” “是…是奴婢无知说错了话,郎君勿怪!”绿韵没想到自己针对的一句话没说,反而是讨好地出面反驳她,大势将颓绿韵也没有再端着架子,而是利落地行礼告罪。 从始至终萧允硕不曾开口,得道者多助,原是如此! “不知者不怪,绿韵姐姐不必如此!”萧允澜脸上仍挂着笑,目光又落在萧允泽身上,“平日里四弟一人倒是孤单地紧,不来和我们三人一起玩吗?” 王夫人思虑片刻后将不顾萧允硕的人拒绝将其推了出去,“阿泽,去和兄长们玩吧!”阿泽性格腼腆,身边同龄人甚少,不能再如此下去! 绿韵没想到夫人竟会同意小郎君与他们玩,这三人本就年纪略长,尤其是刚才发生的事,这三人显然是一伙的! 果然,萧允泽刚上前,萧允庭就提议继续堆雪人,这次有仆人的帮助雪球倒是滚了出来,一个错眼的功夫那雪球就朝着萧允泽压去,就在雪球即将碰到萧允泽时,萧允庭伸手将萧允泽拉了回来。 “四弟勿怪,方才是兄长一时手滑!”萧允庭理了理微歪的兜帽,漫不经心地道歉。 此事最后以兄弟三人罚跪祠堂结束。他们三个翻墙那叫一个熟练,在祠堂玩到半夜直接翻墙回去,三个人一同缩在萧允庭屋里睡觉,等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再跑回去跪好,半路甚至去厨房偷了只烧鸡出来。 永安侯有意放水,权当不知道,第二日午时三小只便被放了出来。 腊月二十九,永安侯府要贴春联,大门处的春联是永安侯亲自提笔写的,萧允硕看得开心,去磨着永安侯给他也写了一副,然后欢欢喜喜地跑回院子里。 明段看他爬梯子危险,他干脆驮着萧允硕贴春联,萧翎下衙一回府便看到萧允硕手里举着春联被明段驮在脖子上面。 “明段叔,你往这边点,歪了!” “稍微一点就好了,不用这么大,又歪了!” “明叔…” “明段!!!!” 被指挥的明段笑呵呵的,一会儿往这边一点一会儿往那边一点,很有耐心地陪着萧允硕站在院子外贴春联。 感觉后面有人,一扭头就看到萧翎一身绛紫朝服,身披墨狐皮大氅,青丝高高竖起,头戴白玉高山冠。 “爹,你快来帮我看看正不正,我看感觉是歪的!”萧允硕笑着冲他招手。 第25章 第25章 野心勃勃 朱红色的院门上,贴着醒目的春联,因为没有门楣,在高处还贴着歪歪扭扭的福字。 沉思片刻,萧翎想他年幼时似乎没有这么顽劣的。 “爹,你快看正不正啊,明叔都累了,你快点啊!”萧允硕指挥起萧翎来毫不客气。 “往左一点!” 萧翎院子的小门,第一次贴上了来自小主子的春联,萧允硕很是满意自己的杰作。因为外面大门比院门高大,没有合适的红纸,他特意拿着剪刀去裁的呢! 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萧允硕跑向萧翎,伸手要他抱,“爹,那个福字是我写的,好看吧?我感觉老厉害了呢!” “下笔虚浮无力,笔迹杂乱无序…”弯腰抱起萧允硕,萧翎毫不留情地指出问题。 “停!”萧允硕气鼓鼓地看着他,一双圆溜溜的桃花眼瞪大了瞅他,“能不能夸夸你儿子?” 萧翎抱着萧允硕往里走,收敛了笑意,佯装思考,“嗯…我儿子贴的春联特别正!” “爹,你欺负人…你夸夸我,你快夸夸我啊…你就说能不能看出来那是个福字?”在萧翎怀里的萧允硕扭成了麻花。 萧翎迫不得已只能点头,萧允硕高兴道,“那不就成了,能看出是啥字还不厉害啊?” “哈哈哈哈哈…” 明段脸上挂着笑意,跟在二人后面,一手拿着萧允硕的小手炉,一手提着糨糊。 大年三十那天萧允硕禀了萧翎后,又跑去碧落斋腻歪了一天,一直到晚上许言栀给他重新编了头发,将萧允硕鬓角扎成小辫子然后在头上扎了一个小啾啾,上面绑上坠着玛瑙金玲的红色束带,又在脖子上挂上长命锁。 萧允硕轻轻晃晃脑袋,后面的金铃便叮当叮当地响,他最喜欢小铃铛了! 许言栀自上而下轻轻拂过后面的红色束带,道,“今日嘈杂,这样方便娘找你!” 是的,今晚的年夜饭许言栀并不能出席,要是愿意她自己也可以在碧落斋摆一桌的,但是她不愿意,只吩咐厨房上两桌酒菜留给下人,她想站在寒风中于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不过这也是不能的,她只能借口去给老夫人磕头,远远看一眼孩子,然后便要回来。 “那今晚儿子就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不动,不会让娘找不到的,保准让娘一眼就看得到。”萧允硕坐在鼓凳上,慢悠悠晃着腿。 他说到做到,祭完祖后萧允硕几个兄弟便规规矩矩地去给永安侯和老夫人磕头,得了永安侯给的金锞子,几个人凑在院子里踢蹴鞠玩儿,萧允泽想要上前犹豫许久后还是决定站在一旁看三位兄长玩,目光满是艳羡。 用过膳食,便是守岁,萧允硕老老实实坐在那里,萧云庭来喊他去放烟花,他都拒绝了。 夜晚降临,华灯初上火树银花,萧云庭带着小厮在院子里放烟花,萧允澜站在一旁看,这边萧允硕趴在老夫人怀里手里玩着一个象牙雕的套球。 萧翎与王夫人并排坐着,后面就是一人独坐,规规矩矩用膳的萧允泽。 “阿奴,怎么不出去玩?”萧允硕一向活泼好动,他们也从不拘着他,如今见他乖乖巧巧地坐着,永安侯便忍不住担心。 萧允硕眨眨眼,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祖父!”,他也确实是有点困,难得能够一整天腻在碧落斋的时候,他自然不会去午睡,一直在玩闹。 想着老夫人抱他时间也不短了,萧允硕干脆起身,跑到萧翎面前手脚并用爬到他怀里。这里靠窗,如若许言栀真的守在外面没走,这里是看得最清楚的角度。 “阿硕若是困了便回房去睡吧,这里人多嘈杂,别被惊到了!”王夫人抬手摸了摸萧允硕的额头。 她今日穿着一身水红缂丝福纹素软缎石榴裙,外面套着葱绿色攒丝褙子,娴静若水,清丽温婉。一旁的萧翎一身宝蓝色销金云玟团花直裰,神色清冷,冷漠桀骜。 远远看去好一对金童玉女,相得益彰,大夫人很享受这种感觉,萧翎身侧只有她一人的感觉。 “他想要在这里待着,那待着便是,你何必赶他?”老夫人冷哼一声。 萧允硕揉了揉眼眶,“今日守岁呢,我想和爹一起!” 王夫人侧眸看了眼后面的萧允泽,吓得萧允泽身子一颤,然后慢慢挪到萧翎身边道,“父亲,儿子…也困了!”说完便抬头渴望地望向萧翎。 “阿硕自小被抱着睡已经习惯了,不过泽哥儿更小些,阿硕你来祖母这里莫要与你弟弟争!”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招手让萧允硕回来。 老夫人嘴里说着萧允硕,实际上都知道这是在点萧允泽,毕竟先来后到的顺序在呢! 还不等萧允硕起身,就听萧翎道,“无妨,萧允泽让奶嬷嬷带着便可!” “泽哥自幼让奶嬷嬷带大,也是习惯了!”王夫人不仅没有为萧允泽争取,反而言语间是向着萧允硕。王夫人暗中瞪了萧允泽一眼,示意嬷嬷将他抱下去。然后从后面拿过一件薄绒披风温柔地盖在萧允硕身上,“虽然点着碳,但还是小心些莫要着凉了!” 吵闹的环境有时候格外助眠,也容易让人多思,意识消散前,萧允硕看向后面萧允泽的方向,周围吵吵闹闹,满是人间烟火,可只有他满身孤寂。 是了,全场唯一在意他的王夫人,如今满心满眼都是萧翎。 这种孤独,无人在意的样子,真真像极了他的前世。明明这几年他都没有想起过前世种种,偏偏这几日总是能想起一二。 大年初一早早地要去进宫朝贺,老夫人与大夫人也要去给太后和王皇后请安。 今年王皇后特意让大夫人带着萧允泽一同进宫。萧允硕一早儿还未睡醒,便听到外间隐约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随后才恍然想起那时萧允泽,想到他们今日要进宫也不觉得奇怪。 昨夜因着萧允硕的缘故,萧翎没有去后院,一早儿王夫人特意带着萧允泽过来请安,今日的早膳她想和萧翎一起。 拽了拽手边的绳子,姜嬷嬷带着丫鬟进来,一进来就在萧允硕嘴里塞了一片橘子又塞了块剥好皮的栗子,等他收拾好正好是用膳的时候。 “硕哥儿昨晚睡得可是香甜?”王夫人站在萧翎身侧,手里还端着一份八尔塔。 萧允硕刚自己爬上黄花梨龙头交椅坐直身子,瞄了一眼桌上的膳食。黄花梨草龙牙板四腿桌上摆着三四十道膳食,大多都是清淡可口的,还不等开动,便听到王夫人关切的话语。 一如老夫人那般,除了当年满月宴那场意外,王夫人再从未出过差错,二人面上都挂着常年的慈善,“谢母亲关心,儿子一切都好!”萧允硕心想,当年之所以能成功,怕也是钻了王夫人孕期的空子。 这三年下来,王夫人所作为无可指摘,有什么好的贵的场面上的东西从未缺了萧允硕一份,一如老夫人给萧允泽的那般,真正涉及底蕴的东西是不会给的。 饭桌上,萧允硕一如往常,并没有因为王夫人在而收敛,“爹,我要吃那道水晶虾饺,你帮我夹一个!” “爹再帮我舀一碗粳米桃胶山药羹!”萧允硕笑眯眯地将碗递过去,却不想被王夫人半路接了过去,“阿硕体弱,这桃胶不易消化,不妨喝上一碗山药瘦肉什锦粥,清淡养胃!” “半碗就行!”萧翎语气平静道,王夫人没有料到萧翎会说话,明显一愣,反应过来后才笑着舀了半碗粥放到萧允硕手边。 “还是主君心细,我竟没留意到硕哥儿已经吃了不少!”王夫人又转头看向萧允泽,笑意不达眼底,“阿泽日后万不可挑食,要像你兄长那般多多用膳,才能身子健硕!” 闻言萧允硕笑笑没有说话,他早产体弱不体弱的,他爹门儿清,老夫人硬要指着他这圆滚滚的身子说体弱,王夫人也没有办法,从太医到府医哪个要是嘴不严实,早就老夫人清理了。 早膳后先去正辉堂请安,刚过了垂花门,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的许言栀。 王夫人原本站在萧翎身侧,两个孩子跟在后面,见到许言栀萧允硕下意识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远远地便冲许言栀招手。 萧允硕如此没规矩的事也不是一件两件,王夫人没有多话,只问了句,“妹妹怎么一大早便等在这里?” 许言栀笑笑没有讲话,只含情脉脉地看着萧翎,“妾身给夫君请安!” 萧翎冷眼看着许言栀,顾忌着后面那个没规矩的东西还是叫了起。王夫人脸色有一瞬间难看,有萧允硕这个助攻在,是不会让许言栀丢了面子的,“正好我们要去给祖母请安,一起去吧,爹可以吗?” “走吧!”萧翎沉声说道。 许言栀一加入,便成了萧翎与王夫人走在前面,后面萧允泽独成一排,再后面就是手拉着手的许言栀母子。 今日请安是大事,收压岁钱,萧允硕自己都不记得磕了多少头,后面小丫鬟捧着的托盘满当当的,一系列流程走完之后,永安侯才不紧不慢带着人进宫。 萧允硕又对自家长辈的狂妄有了新的认识,瞅了瞅天上的太阳,很好,这个时候宫里只怕要用午膳了吧! 等他们都走了,萧允硕带着那一托盘的香囊红封跟着许言栀回了碧落斋,叽叽喳喳围在许言栀身边一个个拆开清点自己的小金库。 十二样的吉祥样式金银裸子收了不少,上面刻着各种花鸟动物,瞧着倒是可爱。还有两色拇指大小的碧玺珠子,这是二夫人送的,倒是贵重又不显眼的物件,以前是没有的,想来是他最近与萧允庭走得近了些才加上了。 玉佩大大小小一共收了十多块,品质上乘算不得出色,留着打赏或者送礼都行。在他爹给的荷包里,除了那些个俗物他还翻出了两张地契,他祖父给了他一套文房四宝,祖母一向喜欢夹带私货,里面足足放了六间铺子的地契。 许言栀更不用说,在萧允硕清点荷包的时候,她便拿着一个小匣子过来,这小匣子他很熟悉,每次碰到这样的收礼的日子许言栀都会拿出来。 从里面抽出三个铺子,两个庄子,还有一件品质上乘的白玉镂空雕荔枝佩出来,许言栀又从旁边拿出一个荷包递来,里面赫然放着两张庄子的地契。这时两份赏,每年都是这样,许言栀从未提及另一份是代谁给的。 萧允硕没有多问只默默收起来交给姜嬷嬷放好,从那小匣子里出来的东西他都会命人专门放好。 “娘,上次我们去找二兄长,我都说了我不用弯腰也不会被人发现,可他们偏要我弯腰…”萧允硕已然没有规矩地歪倒在许言栀怀里叽叽喳喳说不停。 “对了,前段时间外面有人送了爹两条漂亮的京巴犬,娘可喜欢?到时候儿子要来送你,另一条送祖母那里去!” 许言栀点点头,儿子的孝心她从不会拒绝,那样会寒了孩子的心,“行,到时候给你祖母也送一条去,闲暇之余解闷也很好。”她将手中的针线咬断,抖了抖刚刚改好的衣服。 “来试试如何?” “娘做得自然是极好的!”萧允硕乖乖起身,新衣服穿着贴身极了,他转过身子让许言栀能看到他身后。 海棠红的缂丝福寿团花玉绸袍子,衬地他唇红齿白,圆润可爱。 萧允硕扯了扯衣袖,“娘这衣服做得好看,儿子留着上元节那天穿!” 这都想得有些远了,晚上王夫人她们回府,先是老夫人将宫中赏赐分了下来,这东西在旁人家那是恨不得供起来,但是在永安侯府那就是寻常玩意儿。不过今年他还额外收到一份,是萧允泽送来的。 王皇后特意给萧允泽的东西,都是些好玩意儿,不过萧允硕也不缺就是了,想了想,萧允硕命人将年前从他爹那里抢来的桐烟徽墨充当回礼送了过去。 晚间萧翎突然又问了句,“护国寺,你真的要去吗?” “去!”萧允硕无比坚定地说道。 萧翎盯着他看了许久,“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难得萧翎今日如此多话。 护国寺,去之前是父子,去之后便是两代继承人的交替。 “知道,我去!”萧允硕抬头对上萧翎的目光,毫不畏惧,他大大方方地展露自己所有野心,生机盎然、野心勃勃的样子无比生动。 意味着什么?当然是意味着他,萧允硕,自此摆脱病弱之名,自此雄鹰展翅,向所有的萧氏子弟证明他可以成为头雁。 当然,不是说顶着这个名头就不可以,而是叛贼萧氏不需要病弱这个名头。 萧翎轻阖双目,不似从前那般慵懒地靠着身子,他许久没有说话。他不会养孩子,他与萧允硕之间种种都是这孩子先牵头引线,与其说是他在养孩子,不如说是在养年幼的自己。 如今这孩子既然已经想好日后的路要怎么走,他也不会横加干涉,养孩子与养萧氏继承人是不一样的。 在萧翎开口前,萧允硕看出他的犹豫,于是抢先道,“无规矩不成体统,今日是儿子犯了错,儿子领罚!”萧氏子弟可以无所谓,可以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但是萧氏的头雁不行。 从今天开始,他身上要背负起萧氏的重担,带领萧氏欣欣向荣。 当晚萧允硕便跪在祠堂,没有像以往那般偷奸耍滑,他一夜没有起身,规规矩矩地跪到天亮。 而他今日犯的错就是: 错在与许言栀亲近,失了体统。错在为了让许言栀放心,故作小儿姿态,失了体面。错在既已想好脚下的路,仍然放任自己肆意妄为,失了先机。错在不会忍耐伪装自己、错在放任了自己三年时间… 一如他了解萧翎那般,萧翎也了解他,他的小心思萧翎一清二楚。 做人怎会十全十美呢?得失相依才对! 第26章 第26章 进宫 萧允硕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跪到了几时,后半程自己模模糊糊睡着了,好像是被人抱了回来,晨起时膝盖上早已上好了药。 正月十五元宵节,有灯会,他想出去看灯。 奈何崇熙帝下令,正月十五宫中摆宴,三品以上官员皆可以携家眷参加,永安侯府四房都有资格。 一早儿,萧允硕便起床洗漱,还有些困,好在过会儿可以在马车里再睡一程。 萧允硕动了动双腿,好在膝盖早已消肿,走路是不成问题的,但有时走得不巧仍会感到酸痛,一抬头就见姜嬷嬷捧着一件宝石蓝绣忍冬纹的衣裳过来,萧允硕拒绝道。 “将我娘做的那件衣裳拿来!” “这衣裳颜色会不会太艳了些,有失庄重!”姜嬷嬷将衣服找出来,海棠红的缂丝福寿团花玉绸袍子,在家中穿能称一声儿讨喜,但是穿出去见客,显得轻浮不说,进宫难免会让人觉得喧宾夺主。 萧允硕垂眸,那双漆黑的眸子却依旧不见半点波澜,“过节喜庆些!” 自从那日郎君被无故罚跪后,性子就变了许多,虽然有时还同以往那般好性儿,但一些细枝末节处还是变了的,变得更不容拒绝更有主意了。姜嬷嬷转身又拿了条墨白双色铃兰禁步,另一边挂上香囊,里面装着香料和辟邪铜钱,这样能压一压衣衫的颜色,显得庄重些。 和往常一样先由萧翎带着他去后院请安,刚打照面只一眼萧翎便认出那是许言栀的手艺。 倏地,萧翎眼神变得阴冷起来,微眯起双眼,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让人遍体生寒,只听他轻声呵笑,后面姜嬷嬷早已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萧允硕恍若无事地上前,一如往常那般牵起萧翎的手。 “爹,走吧!” 萧翎没有动,只静静地打量着萧允硕,见状,萧允硕也毫不畏惧地抬头对视上,黑白分明的眸子满是一腔孤勇的决绝。 人,爬到高位是为了什么?萧允硕于心中问自己。 得到的答案是,不让爱自己的人失望,所以他今日也不会让许言栀失望。 “两个时辰!”萧翎看明白了萧允硕的坚持,既然做了那便自己去承担后果。 这次出行,永安侯与老夫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四房主家车架,一路上萧允硕都规规矩矩的,惹得王夫人频频侧目。 “长了一岁,硕哥儿似乎沉稳了不少!”王夫人看着与之前泼皮无赖截然不同的萧允硕,眼底闪过一丝忌惮。 “这都是父亲教导有方!”萧允硕颔首,静静地坐在一旁,腰背笔直,一身海棠红袍子衬得脸色极好,更显圆润可爱。 “泽哥儿多向你兄长学一下,莫要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王氏莞尔一笑,转头又对着萧允泽重了两分语气。 萧允硕瞧得分明,萧允泽方才被吓得身子一颤,好在王夫人并没有坚持才让他躲过一劫,还不等萧允泽松口气便对上萧允硕探究的目光。 见其一如往常那般肆意,那般惹人注目,于人群中宛若熠熠生辉的明珠,轻而易举便可以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他不禁生了两分嫉恨来。 入了宫门,走过长长的宫道后,换乘小轿,每人独坐,由衣帽周全的小太监抬轿。 行至永巷,男子入太极殿,女眷则是过荣华门,萧允硕身边的老鬼与朗铭留在荣华门外,他带着姜嬷嬷与留竹入后宫。 留竹是姜嬷嬷一手培养的,规矩极好,老夫人特意考校过才准她留在萧允硕身边。 又摇摇晃晃不知走了多久,才在一处停下,外面早早候着一位身穿碧霞云纹交领广袖襦裙,外穿暗花细丝腰裙,头上梳着十字髻的女史,瞧其穿着应该是个正三品,地位不俗。 本来应该由这位女史引路,她们步行进入宫殿,但如今这女史也只是在外行了个礼,便独自于前面引路,一直行至崇德殿外,她们一行人才下轿。 老夫人侧眸看了眼后面的萧允硕,见其神色如常,心下略定,跟着女史走过一段长长的回廊,才进入正殿。 她们来得略晚,于外面还能听到几人说笑声,上首坐着的自然是太后,左边一位身穿明黄凤袍,头戴十二龙九凤冠的是王皇后,右侧下首那位约莫二十七八年纪的,应该就是贵妃娘娘,出身勋贵。 老夫人略微弓了下身子,太后便急忙叫了起,萧允硕等人自然跟着沾了光也不用行礼。 最靠前的位置自然是老夫人的,直接位于太后下手,皇后尚且要往后排。 “还是侯夫人有福,府中人丁昌盛啊!”太后笑呵呵道。 老夫人一落座便听到太后打趣她,不由一笑,“如今皇上可是一连得了五位皇子,你竟还去羡慕旁人!” 两位老人家相识于微末之时,那时萧老夫人端坐于上首,居高临下,如今反过来了,但萧老夫人仍然倚势凌人不见退让。 “来,让你家几位小郎君上来,总听皇后提及你家的四郎君,说是个聪慧周全的人物,今日我也见见!”太后笑意不减,当年她式微,如今贵为太后也依旧在萧老夫人面前摆不了架子。 王皇后未语先笑,声如贯珠,洋洋盈耳,“永安侯府家教甚严,养出的小郎君自是懂规矩的!” 听着二人的恭维,老夫人依然唇角带笑,颔首示意几位小郎君上前,萧允泽地位最高,加之太后提及,所以他站在最前面。 太后将几个小郎君一一问话后,便专门去和萧允泽讲话,从每日课业到晨昏作息没有不问的,萧允泽也是一一回答,十分配合。 这时听到王皇后笑呵呵道,“母后也别光顾着萧四郎,冷落了其他三位小郎君啊,听闻侯府有个早产体弱的小郎君,可本宫瞧着,四位小郎君皆是虎头虎脑的样子,倒是分辨不出是哪个了!” “回娘娘,府中只有我一个早产的孩子!”萧允硕直接站出来,不给王皇后继续发难的机会,直接道,“我也感觉自己无事,偏偏祖母担心,一日三餐的药膳补品,嘴巴都吃没味了,就连糕点、冰饮也都是一律碰不得!年年换季或是起风变天更是连房门都不让出,生怕我出了事,今日还是我头一回出门呢!” 萧允硕歪着脑袋,一点点说起那些被严加看管的日子。他倒没有说谎,虽然老夫人知道他没病,可也不让他随意出门玩闹,吃食用度也都管得严,后面是他借着萧翎的手才能偷梁换柱,阳奉阴违才能松快松快。 太后目光落在萧允硕身上,上上下下扫视两遍,忽地笑道,“这小郎君也是不俗,小小年纪说话便条理清晰,你叫什么名儿?” “萧允硕,太后娘娘可以唤我硕哥儿!”萧允硕故作单纯,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清澈懵懂,看得人心软软的。 “不能唤你其他的?”王皇后伸手拉过萧允泽,捏了捏他的小脸道,“你可知府中都唤你三兄什么?” 萧允泽沉默片刻道,“阿奴,祖父唤三兄阿奴!” “那你祖父唤你什么啊”太后来了兴致,开口问道。 “泽哥儿!”萧允泽声音低了下去,但是众人仍可以听清。 太后闻言拊掌一笑,看向萧老夫人打趣道,“看来是侯爷偏心,让我们的小郎君吃醋了,这可要不得啊!” “不过是贱名好养活,当年他体弱多病生怕站不住,就起了这么个小名,随便叫着,后面习惯了也就索性不改了!”萧老夫人面不改色,像是在提及一桩稀松平常的事一般。 倒是王夫人神情紧张,她知道姐姐是在为她出气,她心中感激,但也怕因此害了永安侯府的名声,惹得萧翎不喜。 太后拉过萧允硕的手,拿了一块芙蓉莲子糕给他,亲切道,“来,你祖母在家中不让你吃,在我这敞开了吃!”太后年纪大了,就喜欢喂孩子吃东西。 给了萧允硕,太后又给其他几个孩子都分了点,“好孩子,这么早进宫都饿了吧,尝尝我这里的糕点,味道还算不错!” 见几个孩子乖巧,太后又让太子带着几位皇子上前,指着太子对萧老夫人说道,“这是我家那个泼皮,出去也算是个人物,不过比不上你家的!”随后又将手边那盘花折鹅糕递给他。 太子温润有礼,闻言也没有生气,伸手接过太后手中的糕点后去分给几个弟弟。 “瞧瞧,这还叫泼皮?那我家这几个是什么,是胡吃海塞的猢狲不成?”萧老夫人指着正在吃糕点的四个娃儿乐呵呵地说道。 “哈哈哈…”众人笑作一团。 半晌,太后才正色道,“我看你家四位小郎君都不错,不妨送进宫,跟着太子他们一同入国子监算了!” 国子监年前刚刚成立,太子等一众皇子皆入读国子监甲子班,皇帝有意施恩,便准官眷子弟可入国子监陪读。 萧老夫人却是摇摇头,“你可饶了我家这四个命根子吧,都是独苗苗,于府上尚且怕磕着摔着,去外面可有得担心了!” 萧允庭是个爱吃的,吃完还想吃,萧允硕瞄了一眼便知这货在想什么,见太子手边还有糕点,便递了个眼神过去。 好在太子读懂了这个目光,抬手将糕点递了过来,二人动作正好打断了太后与萧老夫人的谈话。 太后目光落在几个孩子身上,尤其多看了几眼萧允硕,“看来是咱们在这,打扰了这几个山大王耍呢,罢了罢了,你们都出去玩吧!” 殿中可不止这几个孩子,不少诰命夫人都是带着孩子进宫的,一下子十来个孩子向外走去。这十来个孩子可以说代表着今日大齐王朝最顶级的权势。 毕竟家中若没点地位,其家眷进宫也只是在殿外磕个头就行,哪有面见太后、皇后的机会? 第27章 第27章 孙骐珏 外面寒凝大地,冰凌垂挂,几个小主子出了内殿便有仆从服侍披上狐裘,只有最后面的两个小豆丁,穿着不合身的旧袄,披风也是普通的兔毛绲边上面绣着精致简单的梅花。 萧允硕不动声色扫了一眼认出那是谁,当年陈国战败,南陈皇后身怀六甲被送来和亲,后来生下一对龙凤胎。 正是三公主与四皇子。 这时前面一位身穿金色竹叶纹的圆领袍,外披白狐裘,头戴银镶猫眼石发冠,脚踩小鹿皮靴的小郎君忽地拦住萧允硕去路。 “你刚才为什么不答应来宫里?”那小郎君手里不知何时捏上一条短鞭,气势汹汹地问道。 站在萧允硕面前,能高出半个头来,挡住萧允硕的去路势必要一个答复。 见其穿着,便知这是宫中深受宠爱的三皇子,萧允硕抬手慢条斯理地接过姜嬷嬷递来的翡翠八宝纹手炉,又将狐裘仔细系好。 “喂,我问你话呢!”还从未有人敢如此无视他,三皇子顿时恼羞成怒,抬起鞭子就要抽来却被一旁的太子拦下。 太子侧身挡住萧允硕,温声道,“萧郎君年纪尚小,离不得家的,三弟莫要强人所难!” “那孙骐珏不就进了宫?”三皇子挣脱几番也没能挣脱开,目光愈发森冷,盯着太子的手,冷冽道,“放开!”。 孙骐珏出身定北侯府,是孙贵妃亲弟,父母早年间战死沙场,如今偌大的定北侯府只剩他和老定北侯相依为命。 年前,皇帝额外施恩,允孙骐珏入宫扶养,入国子监。 “三皇子好霸气!”萧允硕直接上前一步,笑意柔和,目光却有些冰冷嘲弄,“我入不入宫,进不进国子监,皇子殿下似乎并没有资格插手!” 闻言三皇子也是发了狠,直接挣脱太子的控制,站在萧允硕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吾乃天子血亲,身份贵不可言,你胆敢冒犯皇家天威?” 从小顺风顺水,万众瞩目的三皇子,头一回被人如此无视,下意识手中的马鞭再次高高举起。 “殿下,忘记告诉你了,我并不喜仰望别人!”萧允硕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三皇子,话音刚落,三皇子的马鞭便被人夺了下来。 来人正是朗铭,朗铭直接将鞭子交给萧允硕,站至他身后。鞭子不错,萧允硕一上手就知道这鞭子是被特别处理过的,打人不留痕,却疼痛彻骨。 啪的一声,鞭子狠狠地抽在三皇子脚边,原本精致的鞭子已经断成两段躺在地上,萧允硕笑了笑,歪着脑袋露出小虎牙来,笑意灿烂。 萧允硕靠近三皇子,压低着声音说道,“皇子殿下,天子血亲,谁都可以是,毕竟乱世嘛,群雄逐鹿!” 说完径直离开,三皇子快被气疯了,他目光死死盯着萧允硕,“来人,杖毙那个侍卫,以儆效尤!”他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知道谁不可以动。 闻言,朗铭转过头来,嘻嘻笑道,“我来此,是皇帝特许,冤有头债有主,殿下若是想要执行宫规,不妨就去吧!” 三皇子脸色阴沉得可怕,阴恻恻地盯着萧允硕离开的方向,这时太子拍了拍三皇子的肩膀,“永安侯府的人,一向如此!” “呵,你又来充什么好人!”三皇子只轻笑一声,阴狠的目光落在不敢上前的宫人身上,不屑道,“如此无用之人,杖毙!”说完便推开太子离开。 早在他拦下萧允硕时,其余人便作鸟兽散开,或近或远地看着,如今见闹剧结束更是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若是寻常人家他们倒是有兴趣围观,但这两位阎王爷干架,谁敢看啊,谁看谁死! 就在路过前面那棵榕树时,三皇子猛地停下了脚步。 “小狗儿,你们躲在这里干什么?出来,我们玩会儿!”三皇子慢慢靠近那棵大榕树,特意柔和了声音,双眼微微眯起,声音宛如恶魔低语,蕴含着危险至极的信号让人恐慌,说出的话,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等了许久也不见树丛内有东西出来,三皇子原本半弓的腰慢慢直起来。他喜欢好看的东西,方才那萧允硕是所有人里最顺眼的,偏偏又动不得,好在这两条小狗也不差! 宠物不乖怎么办?当然是让它们变乖喽! 时间一点点过去,三皇子耐心早已消失殆尽,他甚至没用宫人帮忙,一个箭步上前直接从树丛内拽出两个孩子,将她们拽倒在脚下,见二人恍若两只没有依靠的幼兽一般,只能紧紧地依靠彼此,三皇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带着病态的满足。 “当年,你爹也是这般跪在我父皇面前将陈美人双手奉上,南陈就是我大齐的一条狗,你们自然也是我的狗崽子,看见主子还敢躲?” “带回去,我要好好玩!”有些东西大家心知肚明却不能放到明面的。 寝宫,便是个极好的地方不是吗? 小太监有眼色地自觉上前押着三公主和四皇子跟上,刚才那个可是前车之鉴,萧三郎君动不得,这两个小崽子可就没有顾忌了。 萧允硕在前面绕了两圈,果然在角落里的一个小亭子那儿看到孙骐珏的身影,二人同龄,早年间定北侯入永安侯府议事会带着他,一来二去两人倒也是熟识。 “解气吗?”萧允硕笑呵呵地上前。 “谢了!”孙骐珏将手边的茶递了过去,“就知道你是在为我出气!” 萧允硕耸了耸肩,“也不完全是,我的确看不惯他那张狂的样子!” 孙骐珏转过身子,看向远处的地方,趁无人注意悄悄抹去眼角泪痕,低声道,“确实是张狂!” 讨好他的任何人很多,安慰他的也不少,这是唯一一个为他出头的。 定北侯府如今就剩下他一个独苗苗,于府中他比萧允硕还要被受宠,如今来了宫中,虽有贵妃娘娘撑腰,但也架不住那些皇子皇女明里暗里的恶意。 其中以三皇子为最。 孙骐珏进宫是朝局平衡的结果,皇帝虎视眈眈,年前孙贵妃无故小产不说,涉理六宫大权被夺,紧跟着借口贵妃娘娘走不出失子之痛,要孙骐珏入宫。 本来有勋贵集团在后面坐镇,定北侯仍有一争之力,可偏偏如今勋贵式微。 这就不得不说王家了,官员任命都要经过中书令考核裁定,世家子弟入仕后起点便比勋贵子弟高不说,后面提拔更是快了不知多少,几年下来朝政勋贵已无立足之地。 定北侯还是聪明的,知道死死握住六镇军权不松手,没有将底牌交出来,只能将孙骐珏送入宫。 啧…萧允硕鼓起牙帮子顶顶了后槽牙,突然上前拉着孙骐珏道往外走,“要不趁着我今日入宫,咱俩玩得畅快点!” 两个小豆丁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三皇子生母乃昭德皇贵妃,生三皇子的时候难产去世。 这位昭德皇贵妃也是一位传奇人物,出身京兆寒门杜氏,她曾是皇帝微末时的妻子,后来为了皇帝大业自请降妻为妾,被封贵妃。 皇帝后来迎娶的就是太子生母,这位是命短的,生下太子不过一年时间便病逝了,谥号孝贞。这时恰逢杜贵妃有孕,皇帝便晋其为皇贵妃,协理六宫事宜,很多人都以为皇帝会将原本属于她的皇后之位还回去。 结果却是皇帝为了出兵南陈,迎娶了王氏再嫁女为后,而她也因难产去世。 昭德皇贵妃娘娘去世后,皇帝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亲自守灵七日,对三皇子更是极尽宠爱。眼前人非彼时人,迟来的爱意汹涌澎湃,生而丧母的三皇子就像是皇贵妃娘娘的“遗物”一般,被皇帝高高架起。 关上宫殿大门,三公主与四皇子自觉地跪在那里,身上唯一能穿出来见人的旧袄也早已脏污,三皇子重新换了一根新马鞭,像是得了新玩具一般,率先在她们身上试验了一番。 三皇子周围集结了一群新贵子弟,见状连连夸赞三皇子鞭法好,三皇子原本荫翳的神情渐渐散去,抬脚踹了踹已经爬不起来的三公主。 “啧,咱们来个新玩法,你们躲,我们找,赢了这次就放过你们,若是输了,你们就学狗叫怎么样!” 三公主背上的衣物已经被鞭子抽烂,如今雪压冬云,她却满头大汗,被她护在身上的四皇子却是毫发无伤。 见三公主没有答话,三皇子抬手就又抽了过去,三公主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四皇子吓得哭都不敢放声大哭被三公主紧紧护在怀里。 见二人终于有了反应,三皇子满意地笑了笑,说半炷香后出来找人,然后便带着那群权贵子弟进屋玩去了。 屋外寒风瑟瑟,三公主拉着四公主艰难地爬起来,继续完成这局必输的游戏。 “殿下,奴才刚才瞧见萧三郎君去了后面太液池!”这时一个佝偻着身子的小太监,急忙跑到三皇子身边讨好地说道。 如果是三皇子原本最恨的人是太子和王皇后的话,如今三皇子最恨的人无疑是萧允硕,从未有人敢如此冒犯他。 三皇子闻言瞬间来了精神,眯起眼仔细打量面前的小太监,有点眼生,“你叫什么,在哪里当差?” “奴才原本无名无姓,在直殿监当值,进宫后幸得张安监丞赏识,起了个贱名张笔!” 张笔?杖毙?! 三皇子拧眉看着那小太监,“为什么告诉我这个消息!” “殿下丰神俊朗,小的心生敬仰!”小太监倒是胆大,直接毛遂自荐,偏偏这个性子格外对三皇子的胃口。 “好!”三皇子来了兴致,提着鞭子就往太液池走。“田公公,给他安排个好去处!” 什么好去处,自然是阎王殿喽!三皇子特意挥退围着他讨好的那群权贵子弟。 太液池偏僻,人迹罕至,平日他都是去那里逗弄三公主与四皇子的,从未有人发现过,当然不可能每一次都没人发现过,不过没人敢说罢了! 等会儿他只要激一激萧允硕,设计让他自己承认是自己意外掉下湖的就好了,那些宫人不敢多说。 田公公侧眸看了眼那小太监,目光阴狠,从袖口里慢慢抽出一根缠绕好的麻绳一点点解开,谁知原本地上唯唯诺诺的小太监顷刻来到他身后,田公公还不等反应便昏了过去。 小太监撕开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俊俏的小脸,那人赫然正是朗铭。朗铭抹了把脸,在王公公脸上啐了一口。 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想耍阴招儿!走前朗铭还不忘拿着田公公的令牌将三皇子的宫殿搜刮一遍,各种珍奇玩物带不走但是银票又不占地方,还没有特殊徽记。 这才是真正的好东西,朗铭的腰围比来时厚了一圈有余。 萧允硕带着孙骐珏绕路来到树丛后面,听说这俩孩子就是躲在榕树后才被三皇子发现的,如今竟然还是躲在树丛后面。 “不出来吗,三皇子走了!”萧允硕拉着孙骐珏过来,笑眯眯地,语气还特意放柔和了些。 过了很久,树丛后面仍然一动未动,孙骐珏率先没了耐性。 “冻死她们算了,不识好人心的东西!”孙骐珏拉着萧允硕就要走,他还要去报仇雪恨呢。 不过萧允硕还是脱下身上的狐裘来,仔细叠好放到地上,“送你们了!”说完便带着孙骐珏向太液池跑去,离开前还不忘将荷包扯下一并放下,那里面放着糕点。孙骐珏知道萧允硕身子骨弱,不情不愿将自己的披风解下,两人顶着一件披风往太液池跑。 果然,三皇子已经等在那里了,正在到处找他俩。 “萧允硕你个缩头乌龟,敢不敢出来,咱俩打一场!” 孙骐珏扭头看着萧允硕,“他是不是以为你是傻子?” 萧允硕:… 第28章 第28章 踹你怎么了 两人躲在暗处,分着萧允硕最后一包糕点吃,一直等到三皇子没了力气,才晃悠悠走出来。 “这是谁啊?怎么像极了一条落水狗!”萧允硕捏着鼻子装模作样地说道,孙骐珏则是笑呵呵地附和道,“你是不是眼神不好使,那是天~子~血~亲~” 三皇子引以为傲的东西在他们面前就好像是不值一提一般。皇室血脉,地位,亦或者其他。 三皇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二人,双手不自觉握拳,蓦地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缓和不少,挥退一旁的宫人,才不急不慢上前道,“我是落水狗?那你萧家呢,成王败寇已成定局,你又在高傲什么?” 萧允硕还不等开口反驳,就见三皇子像断线了的风筝一般,整个人掉进湖里。 抬头就看见他爹站在那里,面若寒霜,只淡淡扫了二人一眼,两人便下意识挺直腰板。 萧翎单手将萧允硕抱进怀里,直接包进披风里才道,“宴会要开始了,进去吧!” “三皇子…”孙骐珏还记挂着他心心念念的三皇子,不过萧翎对他可没有对萧允硕的耐心。 宴会开始了,又没完全开始。皇帝露了个脸便匆匆离开,听闻三皇子落水,命在旦夕。 有人说是永安侯府萧三郎君所为,刚一开口直接血溅当场,那项上人头被萧翎以恭贺之名进献给了皇帝,血淋淋地直接放在皇帝面前。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最后此事只能不了了之了。 废话,再追究下去,他怕他的龙头被摆在桌上。 萧允硕冷眼看着他爹大逆不道还无所畏惧的拽样儿,一边瞅着史官手里那快要写冒烟儿的笔! 啧,别说,还挺帅! 宫宴没了皇帝,气氛尴尬,可几个孩子不管那些,萧允硕拉着孙骐珏到处疯玩,抽空将朗铭偷来的几十万两银票分赃了,三人平分。虽然钱他们看不上,但是有纪念意义啊,萧允硕特意从中抽出一张送给了他老爹。 算是他爹那一脚的报酬了,不得不说真解气! 刚分完赃款就被两个小郎君拦住去路,一个文质彬彬,一个虎头虎脑。 只见虎头虎脑的小孩,上前拦住萧允硕道,“我们看到了,是你们把三皇子踹了下去!” 孙骐珏故作高深地摇头,“错错错,大错特错,是萧叔踹的,我俩可是乖孩子!” 萧允硕在一旁点头赞同。 虎头虎脑那个还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给拦了下来,“不要误会,我们没有恶意,就是想问一下,再有下次可以喊上我们吗?” 长得虎头虎脑跟个牛犊子似的那个叫赵訕,乃镇北将军独子,自幼便是无法无天的主,入宫碰上比他更无法无天的三皇子,差点没被三皇子算计到裤衩都没了,最后还是安淮侯府的嫡出小郎君张温浩实在看不下去出手相救。 四个人对视一眼,很好,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了! 小孩子的友谊就是来得奇怪,萧翎冷眼看着四个萝卜头从不知彼此姓名到称兄道弟,最后竟然都要跟着萧允硕回府,当然孙家那个不行。 当然,另外两个也不行,因为萧翎带着萧允硕去看灯会了,现在街上灯会已是尾声,商家都在收拢铺子。 即便如此萧允硕仍然很开心,他的狐裘送了人,就藏在萧翎的披风里,比他自己穿着狐裘更暖和。 缠着萧翎给他买了盏走马灯,提在手里,很是漂亮。另一只手里握着根糖葫芦,那是他在小贩收摊前,在所剩不多的糖葫芦中挑出最漂亮的一根。 说实话,糖葫芦并不好吃,小贩手艺不精,吃起来有些涩,但是萧允硕就是对此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兴趣。 萧翎不懂,每年上元节虽然没有带他出来玩,可府里下人也是有做花灯的,比他手里这个更精致漂亮,至于那个又涩又酸的糖葫芦那就不用提了。 哪个厨子敢做出这么难吃的东西呈上来? 虽然不懂,但是萧翎还是一一满足了萧允硕的所有要求。 糖葫芦萧允硕只吃了一口,就被拿在手里晃来晃去,晃来晃去自己感觉没意思。 当年妹妹被爸爸抱在怀里,手里拿着棉花糖晃来晃去,笑意灿烂。萧允硕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妹妹会那么开心,那天的棉花糖一点也不甜。 今天的糖葫芦也不好吃,他全都吃完后牙都快酸没了! “不好吃,还吃?”萧翎在一个茶水摊子前停下,扔了一锭银子过去,摊主热情洋溢地双手奉上茶水。 喝了茶,感觉自己的牙又回来了,萧允硕才笑呵呵道,“这可是爹你买给我的,不一样!” “我给你的东西还少?”话是这么说,不过萧翎却是嘴角带笑。 “嘿嘿嘿嘿…” 萧翎只感觉今日的萧允硕格外黏人,回去后还有姜嬷嬷准备好的元宵,父子俩也是用的同一碗,一人一个慢慢地分食。 临睡前,萧翎再次问道,“后日,你祖母就要去护国寺了!” 萧允硕点点头,“明日让姜嬷嬷收拾东西!”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于黑暗中,萧翎再次沉声问道。 “爹,为什么您将三皇子踹进湖里,所有人都知道,却无人胆敢追究?”萧允硕扭过头来,于黑暗中,一双桃花眼仍然在泛着光芒。 夜间,他们能听到外面的狂风怒号,能听到炭盆里的燃烧声,也能听到彼此间的呼吸声。 “爹,我也想恣意妄为,更想让自己成为他人肆意妄为的资本!” “谁?”萧翎的声音沙哑粗粝,不似平常。 “爹,娘,祖父还有祖母!”萧允硕发自内心地说道。 萧翎眉眼漾开一抹笑意,“我还需要你来撑腰?” “你养我小,我养你老嘛!”萧允硕将头埋进被褥里,蒙头睡觉,又被萧翎拽了出来。 “明日记得让姜嬷嬷守夜,你睡觉的仪态还需纠正!” 出发护国寺那天,永安侯特意抽出时间亲自护送老夫人去,为此还特意调用了侯府亲兵黑甲卫,一身肃杀之气的黑甲侍卫将整条街道团团围起,萧允硕由永安侯抱着上了马车,还不忘探出头来多瞅两眼。 永安侯目光柔和,伸手揉了揉孙子毛茸茸的小脑袋,古灵精怪的模样让人一瞧便心生欢喜。 “去了护国寺要听祖母的话,若是不听话,回来我定是要责罚的!” “嗯嗯嗯”萧允硕无所谓地点头,知道这孩子没听进去,永安侯也不生气,只摸着萧允硕的小脑袋感慨道,“治好了病,回来就要开始练武了!” 一路上萧允硕都极为好奇,他年纪小,又是早产,一直被拘在府里少有出去的机会,靠在老夫人怀里极为不老实,时不时就要掀起帘子看看外面。 “那是什么?好吃的吗?” “哪里还有人杂耍呢?” “这是什么,我没见过!” 萧允硕叽叽喳喳地说话,引着老夫人和永安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永安侯知道一直拘着萧允硕苦了他,便极有耐心地一一回答。 后面干脆坐在永安侯腿上,让永安侯给他掀着帘子给他讲。 护国寺苦寒,永安侯早早让人打点好,准备的厢房都是寺内最好的。萧允硕先被带着去上炷香,上面的佛祖瞧着慈眉善目,高高端坐上位,俯视众生。 如果您真的有灵,请保佑我爱的亲人能安享晚年,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信徒萧允硕! 永安侯留下吃了顿斋饭才离开,走前还不忘叮嘱,“我希望可以看到一个全新的阿奴!” 老夫人闻言,微微敛眉,脸上挂着一向温和慈爱的笑意,像极了殿内的佛祖。 第二日,老夫人才带着萧允硕去了后面的一个小院子,入门便能看到一尊佛像,厢房内一位身穿粗布僧衣的老和尚正在打坐,慈眉善目很是和善,老夫人越过僧人,与佛前俯身拜了三拜上了炷香。 目光扫过佛前摆放的《往生经》,神色冷凝,“阿硕,你跪下!” 萧允硕不疑有他乖乖跪下,学着萧老夫人的模样拜了三拜,佛堂里燃着宁心静气的沉水香,芬芳馥郁,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这便是那个孩子?”僧人睁开眼,细细打量面前的这个孩子,一双桃花眼很是精致,没有半分旧人的模样。 “对!”老夫人拉起萧允硕的在他手里塞了三炷香让他上前插上。 等萧允硕上完香,僧人抬手示意萧允硕上前,萧允硕能察觉出来那僧人打量的目光并无恶意,乖乖上前。 “可有启蒙?可有上学?”僧人拉过萧允硕的手,想在这孩子身上找到一丝一毫曾经的影子。 可惜没有,与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萧老夫人这时开口道“阿硕,退下吧,祖母还有话要和主持讲!” 在外面隐约还能听到屋内的谈话。 “这孩子倒是沉稳,性子与你阿姊有几分相似!” “呵,我倒是宁愿他娇气一些,自私一些…” ……… 在护国寺的几日萧允硕跟在老夫人身后日日拜佛诵经,不过他再也没见过那位主持。想要知道从前就旧事从主持身上下手最为合适,但是他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萧老夫人不会一直拘着他,所以萧允硕时不时便会跑到护国寺后山去玩,日子倒也过得自在,住了一月余老夫人才带着萧允硕回府。 一下马车萧允硕就被永安侯抱了满怀,旁边还站着萧允泽。 “恭喜兄长再无疾痛,获得新生!”萧允泽拱手道贺。 萧允硕还不等理睬他,就被永安侯抱在怀里颠了颠,永安侯笑呵呵道,“沉了,也壮实了,哈哈!走这一月余,可有想祖父啊!” “想了,想了,今晚我就去和祖父一起睡!”萧允硕搂紧永安侯的脖子,两条腿晃来晃去好不自在。 “那可能不行了!”永安侯故作玄虚地说道。 很快永安侯带着萧允硕来到一处院落,可以看出来这个院落是被精心打理的。 上面的牌匾写着潇洒不羁的四个大字“栖野居”,萧允硕指着上面的字,雀跃道,“这是我爹的字!这个院子是给我的?” “哈哈哈,对”永安侯将萧允硕放下,轻轻向前推了他一把,让他去探索自己的新院子,“瞧瞧去!” 萧允泽安静地跟在后面,没有人抱着,便自己跟在后面,羡慕地看着兄长被祖父抱在怀里,羡慕地看着这个院子,安静地躲在后面,羡慕地偷窥着别人的生活。 第29章 第29章 药浴 入门正对着一扇福禄寿双面苏绣的紫檀屏风,厅堂内里板壁前放着一张紫檀八仙方桌,旁置与之相配寓意天圆地方的圈椅,正中挂着王大家的《松鹤延年图》,这原本是前朝皇族的藏品后被人投其所好送给萧翎,如今都进了栖野居,就连两边条幅和上面的匾额都是萧翎亲笔题字。 萧允泽仰头看着上面笔走龙蛇,行云流水,大开大合极为肆意张扬的栖野居三个大字,内心渴望无比,如果他也能像萧允硕那般讨人喜欢就好了。 “为什么没有祖父的字?祖父你给我写一副,我挂在卧房里!”萧允硕逛了一圈后,指着卧房恬不知耻地继续要求。 前院最好的院子被萧翎住着,而这个院子正好被永安侯与萧翎的院子夹在中间,院落不算大,却是位置最好的。 “你个小滑头,有空来我这里讨字,不去自己练字,何苦在这里有求于人?”永安侯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萧允硕的额头。 萧允硕搂着永安侯的腰,脸埋在永安侯身上,闻言勉强勾出一丝笑意,他给自己定的最后期限就是今天,过了今天他就不再是孩子了,就没有资格再任性了! 三年,其实他赚了不是吗? 送走永安侯后,他带着萧允泽去了正院,有时候兄友弟恭是有必要,装也要装出人样来。 “身子可是好了?”王夫人攥紧手中的帕子,内心纠结。 萧允硕垂眉苦笑道,“毕竟伤了根基,比之常人还是差些,平日里注意些便好!” 闻言王夫人仿佛是心中的大石头被挪去了一般,“好了就行,你的身子一直以来都是我放不下的心事,前几日我还捎信儿给我娘家人,让他们去搜集些上年份的药材来,摸不准你就能用上!” “一会儿你还拿回去,虽说如今好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日后还要好生调理不可马虎,那些药停不得!”王夫人关切地说道。 “多谢母亲关心,儿子日日不敢忘却母亲的照顾,这串佛珠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却是供奉在佛前开过光的,听闻母亲夜间时常惊梦,这佛串夜间安梦最好!”这当然不会是萧允硕准备的,这些都是老夫人一早备好的,他只要拿着去各房走一趟就是了,话怎么说就看他自己了。 “还是你有孝心,不知比你那锯了嘴的弟弟强多了多少去!”王氏责怪地看了眼萧允泽,速度太快,萧允硕都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日后身子爽利了,便多出来走动走动,带着你那不成器的弟弟去院里淘去,莫要一直待在院子里不出来!” 萧允硕笑着点头称是,没有拒绝。出不出来玩儿,和谁玩儿这都是他的事,大夫人的手还伸不到他这边。 大夫人今日好似开了话匣子一般,恨不得将他身边的事事无巨细全问一遍,萧允硕却都笑着敷衍过去,真假参半地答话。 萧允硕几次想要请辞都被王夫人给岔了过去,一来二去时间拖到很晚,让萧允硕几乎没有时间到碧落斋去,最后婉拒了王夫人留饭的请求,最后好不容易才从正院脱身。 即便如今时间已晚,萧允还是走了一趟碧落斋,不然他怕许言栀会担心。 萧允硕走后,王氏原本温和的脸色倏地一沉,严肃地看着萧允泽,轻声道,“你看到了,阿硕身体好了,你原本能比过他的就只剩下一副健康的躯体,如今这点子优势也没了!” “泽哥儿,你听到萧允硕方才说的话了,我只求你争气坐稳你嫡子的位置!今晚去将《幼学琼林·地理》篇背下来,再抄写三遍,方可用膳!”现在时间已晚,再抄写三遍文章,只怕要过半夜。 王嬷嬷心疼地看着萧允泽,想要开口劝说,就听到绿韵道,“嬷嬷,莫要劝了,夫人现如今只有这一个念头了,若是没了,咱们夫人会变成什么样?” 绿韵不敢想,王嬷嬷自是更加不敢想,那是她一手奶大的女娘,只要有王夫人在,王嬷嬷的第一选择永远都是她。王嬷嬷也清楚,泽哥儿才是王夫人立身的根本,她不敢公然违抗王夫人的命令,但还是偷偷送去几盘抗饿的糕点。 “哥儿莫要怨恨夫人,夫人也是无奈之举,子凭母贵,只有夫人自己立住了,哥儿你才能好…” 萧允泽沉默地点点头,没有说话。他不仅要学三兄长说话,还要学习他的走姿、神态,晚间回来还有读书,他感觉自己很困,想睡觉,又感觉对不起母亲。 王夫人送来了不少东西,姜嬷嬷照例登记入库,等日后再还回去就是了,后面各院送来的贺礼当然都是一个待遇,只有老夫人与许言栀送来的东西才会让萧允硕亲自过目。 不过今日王夫人送来的东西中却有一件却让姜嬷嬷拿不准主意,一件王夫人亲手缝制的衣物。萧允硕什么都好,足够冷静,足够克制,只有一件,他不知如何回应别人的真心。这件由王夫人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衣物,让萧允硕愁眉苦脸了许久。 衣服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最后萧允硕只能命人仔细收拢起来,莫要损坏了。穿,他是不会穿的。 萧翎得知后,周身气压更低,眸光锐利地看向明段,冷笑一声,意味不明道,“还真是个心软的好孩子!”随后将桌上的纸交给明段,“按照这上面的去准备吧!” 明段低头看去,只见那上面赫然写着熟悉的药方,只是比之以往又添了几味药材,用药也更重几分。明段没有多言,只将上面的东西一一备好。 萧允硕知道自己日后不好过,却不想来得这样快,当晚明段当着他的面推开他隔间的暗门,暗门后面是一个极为华丽的小浴池,浴池下极为奢侈地直接修建地龙。跟他爹院子里的一模一样,差别就在他爹是明面的,他的修建在暗处。 他爹院子里,他最喜欢的就是这浴池,没承想他如今也有了。 一开门萧允硕便难受地耸了耸鼻子,不过并不难闻,这味道他熟悉,有时萧翎药浴时兴致来了会带他一起,不过今日这味道闻着和以往不大相同。 萧允硕有些好奇,这是换方子了?在朗铭的服侍下褪下外衣,只身着一袭锦缎里衣缓缓走了进去。 侯府药浴的方子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古方,府医会根据每个小主子的体质进行改良,所以永安侯府的府医都是萧氏当家人心腹中的心腹。 “这……这是什么?给我的?”萧允硕都有些磕巴,只见那浴池内翻滚着黑漆漆的液体,真开水啊!这跟他以往看到的不一样的! 此时他身后早已不见朗铭的身影,不知何时只剩下明段一人,萧允硕转身就往外走,他虽然信得过他爹,但是信不过这翻滚的浴池,他要出去冷静会儿! 人还没走呢,就先飞了! 黑色的浓郁药味的液体瞬间从口鼻呛入,仓促之间萧允硕还喝了两口,随之而来的就是无力的窒息感,这时一双大手拽了他一把,将他扶起。 意外的是看似滚烫的药液反而是温度正好。 萧翎半蹲在浴池边,身形微躬,面容冷淡地望着萧允硕,“我们未来的世子大人,这时要去哪?” “你…啊…”萧允硕刚要开口,就感觉到一股火辣辣的疼痛感瞬间蔓延四肢,让他下意识身形一颤。 只听萧翎冷声道,“莫要倒在浴池里第二次,我不会再救你第二回!” 几乎瞬间萧允硕就明白过来这次药浴的方子不对,他迅速稳定身形,盘腿坐下。 萧氏一族传承的药浴方子寻求的就是一个稳字,一点点拓宽筋骨、修复暗伤,但是今日的方子不是,是萧翎越过永安侯,从上一任萧家家主的手中继承来的,那时候萧氏还没有被册封为永安侯,而是被称为前朝余孽。 这个方子最大的不同便是,这是给死士用的方子,所有撑不过只能沦为废物。给萧允硕用的便是从这张方子改良来的。 这张方子的回报也是巨大的,只要撑过来,其最终的效果是普通方子的十倍。 浴池内的萧允硕也没想到这药方竟如此霸道,几乎刹那间经脉便受到药力的冲击,他下意识嘶声大喊,却被明段眼疾手快地捂住嘴。 萧翎慢慢起身,淡然地看着萧允硕慢慢涨红的身体,脖间青筋暴起。萧翎清隽身影卓然而立,漫不经心地注视着浴池内的身影,脸上寻不到半分慌乱之色。 温热又霸道的药液好似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疼痛彻骨,萧允硕用力咬紧下唇,呼吸急促,却没有再大声叫喊。明段眼睁睁看着萧允硕从端坐着,到坚持不住慢慢瘫软下去,现如今只能靠在一边。 一声声压抑的嘶吼,比那些声嘶力竭的喊叫更让明段侧目。 萧允硕只觉得疼,比电棍还疼,比被人拔掉指甲还让人承受不住。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书中的萧允硕,他于狱中慷慨赴死决绝的模样,又好像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大口大口地吃药,只为了孤零零死在手术台上,父母围在哥哥身边嘘寒问暖,他付出所有,最后一无所获,一个回眸都没有得到。 药效的失控就在一瞬间,萧允硕白皙的皮肤瞬间开始破裂渗出鲜红的血液,鲜红的血液再顺着身体慢慢染红身下的玉台。 黑色的药液里混进鲜红的细流,黑与红的交织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萧允硕思维混沌不堪,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身体,更感受不到疼痛。 异样的变化瞬间被阖眸守在一旁的萧翎察觉到,萧翎走到浴池边目光紧紧地盯住玉台上的孩子,看着他在那里无意识地痛苦挣扎,看着他筋脉破裂血流如注。 浓厚的血腥味第一次让他感觉刺鼻,头一回感受到心慌的滋味。 第30章 第30章 地牢审讯 明段忍不住想要上前查看,却被萧翎制止,明段奇怪地望向萧翎,小郎君明显是出了岔子,心境动荡,此时若不助其稳定下来极有可能损其根基。 “让他自己来!” 话是这么说,可在听到那一声声痛苦的吼叫声时,萧翎眉头久久未能舒张,不自觉地上前一步,半晌狠下心道“明段,通知管事准备素布,他自己不争气撑不下来怨不得旁人,让老夫人与许姨娘来见他最后一面吧!” 明段心领神会附和道,“许姨娘只有小郎君这一个命根子,若是郎君撑不下去,许姨娘日后怕只能依附王夫人,两院积怨已久,老夫人与许姨娘怕是不得安享晚年啊!” 不,不会的,他不会允许,他不是那个废物,他一定会让他娘与祖母安享晚年的,这是他两辈子才求来的家人。刹那间萧允硕心绪尽数回笼,察觉到自己经脉破裂急忙调节气息让自己稳定下来。 看着浴池里的孩子几乎刹那间调整过来萧翎嘴角微弯,萧翎一直等到浴池内温度慢慢冷了下来才转身离开。 萧允硕意识再次回笼后,自心中后怕不已。这时古简凑上前细细为其把脉,一双细长的眸子像一只狐狸一般眯起来,“小郎君,您这脉象紧涩,正是感染风寒之象啊!” 闻言萧允硕直接抬手制止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点点头,“我懂!” 装病嘛,都三年了,这业务很熟悉了!纵然萧允硕一身血衣,但是他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气,被硬逼着睡了两个时辰,天不亮就被姜嬷嬷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直接穿着里衣就被送到他爹的院子里,按照明段教他的身法开始扎马步,“小郎君,昨日那药劲如果不尽快发散出来的话,于郎君经脉无益!”明断严苛,萧允硕起步就挨了两棍子在小腿上。 萧允硕一声未吭,天还没亮,空中偶尔飘下的雪花落到他的肩头,衣衫早已湿了大半,湿透了的衣服紧紧地贴着身子,寒风吹过更觉冰冷。 时至今日他才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过了好半晌院内的房门才缓缓打开,萧翎一身中衣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墨发慵懒地被一根翡翠玉饰簪子别在脑后,漂亮桃花眼里满是倦怠。 身后还跟着一位身姿妙曼的女子,身着薄纱,手里捧着萧翎的披风小步跟在后面。此时春寒料峭寒风刺骨,不到片刻那女子便瑟瑟发抖面容略显青紫。 偌大宽敞的院子里明段早已为萧翎备下椅子,旁边的石桌上一如既往摆着棋盘、糕点、热茶。萧翎身着一身单薄的里衣,就这样衣衫不整于院中落座,刚坐下就斜靠着椅子阖眸养神,显然是没有睡足。 萧翎没有发话,那名女子不敢退回去只能咬牙坚持,安静的院中,萧允硕甚至能听到那女子牙齿打颤的声音。 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过,萧翎仍没有叫停的意思。见状萧允硕死死咬紧后槽牙继续坚持,他双腿都已经开始打摆儿,从他这个角度甚至能看到他爹胸口上的淡红色痕迹,心中暗骂一声他爹真风流成性! 就在萧允硕撑不住马上就要倒地的时候,猛地空中传来一道破空声,抬眼就是两枚棋子向他射来,萧允硕下意识往旁边一躲,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扎进雪堆里。 萧翎手里把玩着一枚通体翠绿的棋子,缓步走到他面前,戏谑地看着萧允硕于雪堆中挣扎。 就在萧允硕马上起身时,萧翎冷笑一声,手中的棋子瞬间射到萧允硕面前不到两寸的地方,溅起的雪渣落到萧允硕脸上,讽刺意味浓厚。 “以后记得每天这个时候来我院子里,还有将棋子捡回来。”说完萧翎便拥着那名女子回屋,一个眼角都不曾分给萧允硕,不到片刻屋内就传来女子娇滴滴的惊呼声。 这里没有人会来服侍萧允硕,他自己挣扎着起身,整理好身上的衣物,其实也不用整理,就一件里衣而已。将地上的棋子捡起用袖口擦了擦放回去,刚要走,就看到古简带着两名健硕的小厮进屋,不一会就拖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出来。 赫然便是刚才的那名女子,此时那名女子不复之前的精致柔弱,脸色青紫嘴角还带着黑色的血渍。 萧允硕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去不再看,拖着沉重的双腿缓步回到自己的院子。栖野居内姜嬷嬷早已经备好热水,只等他回来。昨日药浴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但是身上的伤口不是一朝一夕能消除的,不然也不用借口感染风寒。 那满身伤痕上今日又添两道,泡澡只会让他更疼,略微擦擦身子便可。 如今他的课业比以往翻了数倍,六艺师傅是萧翎单独为他寻的,族学他不用去。萧允硕天资聪慧,学什么都快,举一反三让几位先生感觉是发现璞玉一般,恨不得倾囊相授,只有这字,一直不尽如人意。 练字不是有天赋就可以,更不能一蹴而就,萧允硕两岁开始拿笔,如今的字依然入不得萧翎的眼,大字再次被萧翎扬了后。 屋外廊下便摆上了桌案,没有遮风的帘子,没有取暖的炭火,只有结冰的墨,和跺脚的萧允硕。 “荣耀秋菊,华茂春松,你缺的就是这几分傲骨!”萧翎居高临下地看着萧允硕,吩咐他于廊下练字。 廊下冷风肆虐,风雪漫卷,衣袂一角翻飞作响,萧翎冷眼看着于风雪之中仍挺直腰背的孩子,好似傲雪凌霜的松柏一般,双手冻得通红僵硬只能哈气取暖,这样写出一个字后双手又冻得发僵,再哈气… 慢慢地萧允硕自己也能苦中作乐,看着慢慢停留在纸上的雪花,看着它慢慢融化,或者又再次飞走,他感觉有意思极了,手冻得生疼,但是手底下的字却是越来越颇具风骨。 每日练字后,姜嬷嬷都会默不作声地给他涂上冻疮膏,晚间药浴雷打不动,有了头一回,这次有经验的多。 就是伤口处煞疼,他每次都是咬牙坚持下来的,药浴后则是跟着明段学步法,学招式,林林总总下来一日他竟然只能睡上两个时辰,好在萧允硕自己不觉得累。 他非常享受这个过程,变强的过程,只有强大的实力才会让他有安全感。 一个月下来,萧允硕身上的伤口不仅没好,反而多了不少。明段明显感受到后面几日小郎君在有意保护自己的脸,想到马上就要到月初请安,便明白了。 萧翎自然也注意到了,下手也愈发凌厉,萧允硕敏锐地察觉到棋子的速度比以往更快,为了不让自己的脸受伤,只能一遍遍摔在地上,几天下来身上青紫一片,动一动便是酸痛无比,纵使如此萧允硕也从未叫停过。 只是在请安的前几日,要求晚上早点入睡。 闻言萧翎眸光一沉,周身气压降低,“为什么?” “祖母和娘看到会担心的!” 萧翎周身气势更加骇人,漆黑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萧允硕,沉静地指出问题,“你有软肋!” “谁都有软肋,是人就会有!” 萧允硕毫不畏惧地对上萧翎的目光,在萧翎的注视下,无比肯定,坚定地毫不退让。 萧翎眼底戾气一闪而过,起身示意萧允硕跟上。萧允硕不明所以,但仍然乖乖地跟在后面。 “爹,咱们去哪啊?”萧翎信步走在前面,一如既往丝毫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见他爹就是不作声,萧允硕撇撇嘴也安静下来乖乖跟在他爹身后。跟着萧翎左拐右拐,眼睁睁看着他爹转动机关露出一个暗道,不禁惊叹“爹,我自幼在这个院子长大,竟从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亲儿子你都不告诉!”萧允硕跟在身后不停地控诉,萧翎眉角微微上扬,仍是一言不发。 没有人回答,他也能叽叽喳喳自己说下去,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这辈子的爹沉默寡言和他上辈子那个健谈的富豪老爹无一丝相同之处,但是他就是喜欢在萧翎面前讲话,但是上辈子的富豪老爸评价他为一棍子打不出屁来的孬货。 人们都说他沉稳,其实他是个话痨。不过从前没人肯听他说罢了。 萧允硕诡异般想到之前王夫人说萧允泽是个锯嘴的葫芦。 走过昏暗潮湿的隧道,萧允硕在心中默默计算距离,这个距离差不多已经走出了永安侯府的范围。又走了许久前面出现与昏暗隧道截然不同的光亮。 那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小屋子,屋内一个身着玄衣的男人早早便等候在此。一旁角落里蹲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略微瘦些脸上满是麻子,另一个倒是健硕,肥胖身上穿得也颇为不错,二人都被捂上嘴绑在那里。 旁边的架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刑具,看上面的干涸的血渍和脚下略微泛黑带着浓烈血腥味的地面就知道这里死人不少。 这二人还没有受刑,身上的衣物都是完整的,不过看了几眼萧允硕就失了兴趣扭头观察起这间小小的审讯房。 似乎这条隧道的终点就是这个小屋子,一路走来也没看到什么岔路,他爹费心费力最后就修这么一条暗道?反正他是不信的。 察觉到萧允硕打量的目光,萧翎大大方方地任由萧允硕四处寻找、探索。 “爹,这里还有别的屋子吗?”转了几圈萧允硕铩羽而归,他对奇门遁甲并无太深的了解,两辈子加起来对机关的了解都是来源于影视。 这辈子在萧翎的教导下也尽是四书五经,君子六艺什么的,对于机关遁甲也是丝毫没有接触过。 萧翎嗤笑一声并未顺着他的话进行解答,而是指了指身后那两个人。 “这二人是他人安插进府的钉子,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查出谁是幕后指使,查出来,你就可以休息一天”萧翎放下茶杯伸手指向旁边的刑具。 荣耀秋菊,华茂春松——曹植《洛神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第30章 地牢审讯 第31章 第31章 布局 他这个儿子自幼足智多谋,唯一的缺点就是心慈手软,永安侯府的小郎君可以心软的菩萨,但萧氏的小主子不可以,什么时候他能杀人面不改色,这一关便是出师了。 萧允硕环视四周,他并没有萧翎预想的那般张皇无措。上辈子在学校时,老师对待学生的手段不遑多让,他日日看,早已经习惯,有不少他还亲自尝过其中滋味儿。 他不是好人,不然也不会拒绝救自己的亲哥哥,上手术台确实是被逼的,但是没能下来就是他自己的选择了。手术前,他将自己能买来的所有药全吃了下去,感谢那些药都有糖衣和胶囊壳,让他死前不苦。 “那个油缸挺好,可以点天灯,不过我更想看你亲自动手。”见萧允硕迟迟没有动静,萧翎指了指旁边的油灯,颇为期待地看着萧允硕。 看着面前已经被吊起来的两人,萧允硕大脑不见丝毫混沌反而十分清醒,他清楚地记得教官曾经用在他们身上的每一种刑罚。 点天灯,他知道,将犯人倒吊在油缸里从脚开始点燃,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火烧的痛苦直到那人死去都会一直跟着他。 这倒不是教官用过的,是他想对教官用的。 目光扫过一旁架子上陈列摆放的刑具,他能准确地说出每一件刑具的名字以及用法,甚至绝大部分他都目睹过效果。 见萧允硕没有反应,萧翎冷哼一声,抬眸示意柳清将烧红的烙铁拿给萧允硕。 坑坑巴巴,沉重又带着铁锈味的烙铁一入手,萧允硕就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熟悉的共鸣,他抬头静静地看着那两人,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他甚至能感受到二人恐慌的呼吸和心跳声。 鲜活,有生命气息的人,就在他面前,像极了他的同学,被绑在那里任人宰割。 蓦地萧允硕将手中的烙铁狠狠摁在其中一人的身上,直到感受到烙铁下的挣扎慢慢减小才松了手。 萧允硕冷着一张脸,扔掉手中的烙铁,转头吩咐道,“上鞭刑!” 柳清是审讯的一把好手,闻言直接提着鞭子上前,目光看向萧允硕,询问从哪里开始。萧允硕无所谓,重新于萧翎对面坐下,目光冷然。“随便,我要他一炷香的时间开口!” 那就是上重刑的意思了,没想到看着细皮嫩肉的小主子倒是个心狠的,柳清这下子没有了任何犹豫,直接上手。 “我好像是要你自己动手!”萧翎于棋盘上落子,沉闷的空气中有鞭声,有痛苦压抑的闷哼声音,也有落子的清脆声。 “我想,熟练指使下属,也是手段之一!!”萧允硕没有抬头,仍在低头苦思棋局。 “呵!”萧翎轻笑一声。 最后,那两人是死在萧允硕手中,这门课业,总要有练手不是嘛。 不过这也给萧允硕提了个醒,他终于想起自己的短板在哪里了,下属,他没有属于自己的下属。想明白后,萧允硕当晚便以手谈一局为理由跑进萧翎的书房。 美滋滋地将自己这几日练的大字拿给萧翎看,“有进步吗?” “尚可!”萧翎放下手中的大字。这是唯一一次没被他爹扬了的大字啊,萧允硕上前将其小心翼翼收了起来,这他要留着,很有纪念意义的。 萧翎没有说话,于棋盘前坐下,手执白棋直接问道,“说吧,想要什么?” 见萧翎开门见山,萧允硕也不玩虚的,照着以往的规矩萧翎让他四子,将黑子落在四个方向,“人、钱!” 理直气壮的要求让萧翎闷笑一声,玩味地勾起唇角,“理由!” “我要自己的班底!”萧允硕在萧翎面前是从不设防的,除了穿书一事,他再未有过半分隐瞒。 “细说!” 如今虽说没有战事,但是天灾**,突厥时有进犯,流民最是不缺。他要的就是将流民培养起来。他有来自上辈子的所有文化及思想,那么多东西仅靠他一人是完成不了的,所以萧允硕准备将他们按照天赋进行专门培养。 经过专门培训后,拿着他给的东西,去“偶遇”各路新贵权臣、世家贵子,或是毛遂自荐,或是偶遇,总之要被人发现他们的价值,然后借那些人的手发展自身,培养势力。 谁能想到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会是别人一开始安插进来的钉子呢。 至于反水?他又不是安插一个钉子,钉子的身边也是要安插钉子的,相互之间互不认识,只要敢反水立马就会被清理门户。 至于那些没有天赋的,那便继续流浪,乞丐传递消息是最容易,他们出现在大街小巷都不奇怪,更何况只是借他们的手传递而已,他们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成了传递消息的一环,只要将他们的头目控制住就好了。 这些都是要钱的,偏偏萧允硕最穷。 萧允硕深吸一口气,郑重地从袖中掏出几张纸来,上面洋洋洒洒写满自己的计划,下面附加两张方子,一张是肥皂的制作方法,一张是琉璃的制作方法。 看完后萧翎难得神情一怔,身子都坐直了些,严肃问道,“从哪儿来的!” 闻言,萧允硕慢慢垂下眸子,道,“不知道,那天药浴时脑子里突然就多了一个少年的记忆,那是一个陌生又让人向往的地方,我也不知真假…” 无须萧翎多问,萧允硕便自己说了起来,隐去穿书的内容,将剩下的半真半假地告诉了萧翎。 那日药浴之后,他便在想一件事,他凭什么心安理得地占着原本萧允硕的人生,凭这是一本书,他就可以站在上帝视角指手画脚?他理所应当地自诩为救世主,在拯救许言栀等人,可人家真的需要吗? 一家人同生共死,凭什么要他这个外人站在上帝视角,指责她的孩子无能,然后取代她们最爱的亲人,将原本的人生轨迹搞得乱七八糟。即使是在向着好的方向改变,可是人家真的需要这些莫须有的“好意”吗?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他从不知自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连续几日的纠结,让他做出这个决定,一场不算坦白的坦白。他莫名其妙地来,就有一天莫名其妙地走,他可以慢慢筹划布局,可万一有天他回去了呢? 原主萧允硕不是他,他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他想走的路原主未必想走,他留下的势力原主未必就能全盘吃下。他倒是可以提前留下封书信藏起来,去提点日后突然回来的原主,但雁过留声一旦流露出去就是他与原主的死期。 他不能确定自己身边有没有钉子! 最好的办法就是和一个原住民联手,即使有一天他突然回去了,这里的一切不至于突然崩盘,他尽可能妥善地安排好一切。他在这里一天,他就一天朝着那个方向努力。若他有天消失了,为了那些势力不会崩盘反噬,以及许言栀等人,他必须留下后手。 萧翎就是他选择的后手。 “药浴?头一回?身体可有异样?”萧翎拧眉问道。 “不算,从我有记忆起,做梦便会时常梦到一些片段,不过并不连贯,那天是第一次看到全部!” 闻言萧翎眉头紧锁,起身命人将府医全部喊来,永安侯府一共养着六位府医,全部都说小郎君身体很好,只是身上有几处冻疮,并不是什么大事。 “为何多梦?”萧翎脸色凝重,几位府医也说不出个一二,见状只能捏了捏眉心让几人退下。 没了外人,萧翎将萧允硕抱在膝上,将一切又细细问过一遍后,萧翎担忧的目光停留在萧允硕脸上,嗓音较前沙哑许多,“这些莫要和外人提及!” 萧允硕乖巧地点点头,“我就是感觉,咱们用得上!” 萧翎并没有再细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机遇,那是他儿子的东西,他儿子愿意拿出来,那就拿出来,愿意给谁用就给谁用,不愿意也可以。 “记忆里还有一些将士的训练方法,一会儿我写下,爹你去试试!”萧允硕沉思片刻道,“就是你要再给我几个人,我也想自己训练一支亲卫!” 萧翎揉了揉萧允硕的脑袋,“你有此机遇,尚不知是好是坏,莫要过于依赖,饭要一口一口吃,不能一口吃成胖子!” “嘿嘿!”萧允硕摇头晃脑,故作深沉道,“你啊,空有宝山而不自知!”上辈子,他无数次想要逃出学校,联合同学、舍友,利用一切可以用到的东西,他们无数次密谋,无数次失败,陪着他的小伙伴也越来越少。 不要误会,他们不是放弃了,他们是奔向了无人束缚的自由,他由衷地祝福着他的同伴们。 希望,来生,自由,被爱! 这就导致萧允硕什么都会一点,什么都不精通,给个方子容易,重要的是如何将其做出来,这就要靠萧翎了。 有了萧翎的支持,一切都顺利许多,城外的几个庄子相离不远,借着他爹的手将周围都给买下,直接大兴土木建庄园,地下掏空成为暗卫的训练场。 这里将是日后勋贵世家趋之若鹜的销金窟,萧允硕在这棋盘上抢先落子,只等诸君入局。 萧允硕的生活依然在继续,仍然在廊下练字,身上的伤仍在一日多过一日。 直到那日后院传来王氏有孕的消息,初闻时萧允硕还有一瞬间的怔然,片刻后就回了神,命姜嬷嬷送份贺礼过去。 女主与女配同年生。 他这辈子的妹妹要来了,想到这个,他便有些紧张,万一妹妹不喜欢他呢? 第32章 第32章 生死战 萧允硕幽幽叹了口气,将笔随意放下,和衣躺下,辗转反侧多回,就是睡不着,前世种种于脑海中的重现,他只觉烦闷。 这一次是重蹈覆辙还是重获新生? 他最终也想不出一个结果来。他猛地起身,于夜色中将萧家枪法练了一遍又一遍,一夜未眠。 第二日,在萧翎手下过了两招后,萧允硕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面对萧翎射来的棋子他早已能从容躲过,不过最后仍逃不过被他爹一脚踹在地上的结局。 萧允硕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随意提着自己的要求,“爹,给我两个医女呗!”今日结束的时间比以往早了些,他募的笑了,笑意畅快。 他爹给的爱,永远都是别扭的! 萧翎回房的脚步一顿,又继续拾级而上,身形颀长挺拔站在高处,逆着光让萧允硕看不清他的脸。 “我这里没有不劳而获!” “呵呵!”萧允硕颤抖着伸出手,“明白,自古的道理嘛!” 暮色渐沉,街上人烟稀少,只见繁星点点,萧允硕从容不迫地于浴池中起身,抽过一旁备好的里衣穿好。这些年来身形渐渐抽条儿,五官愈发秀雅俊逸,与那漂亮脸蛋截然不同的就是身上骇人的青紫瘢痕。 穿上许言栀亲手做的衣裳,一身艳丽的荔红劲装,墨发被高高束起,眉眼俊丽却满是凌厉,萧允硕挥退姜嬷嬷等人,自己扎紧袖口,于腰后别上一把短刃,便径直走向暗道。 幼时,他喜欢耀眼夺目,喜欢于人群中一眼就被注意到的特殊,他从未提及,但是许言栀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每次做的衣服都是鲜艳又耀眼。 不过萧允硕并不会每次都穿,毕竟原主喜欢什么样的他不知道,所以他也只是偶尔穿一穿。 明段一如经年等在那里,见萧允硕出来直接带他来到另一处暗室,在靠墙的书架前动了几处的书本,便见墙面缓缓移动开来,无一丝声响传出。 “郎君,您可看仔细了?这里您日后是要常来的!” 萧允硕面不改色,轻声嗯了一声。没想到,他郊外修建的庄园,竟会是自己成长的第一步。 跟着明段继续走,里面各种暗道四通八达,走了许久才停在一处暗牢前。 暗牢内躺着十多个身上带伤的黑衣人,一脸颓废,身上或轻或重都是带伤的,显然已经受过刑。见到有人来也没有什么反应,只眯起眼睛看了会儿,又扭回头去。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死,谁来都无所谓! 明段直接上前打开牢房,目光沉沉地扫视众人,“我家主子有令,生死战,战到最后的人就能活命!” 生死战?和谁? 萧允硕神情未改,身后握住匕首的手缓缓用力,牢里的几人显然是被关押有些时候了,靠近甚至还能闻到身体的馊味和伤口腐烂的臭味,这是一种死气腐朽的味道。 活着对他们而言是一种奢望。 眼底的慎重之色愈发浓厚,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一关不好过! 牢中几人相互对视一眼,各自缓缓起身,目光落在明段身上,死死咬着后槽牙,怒目而视,为首之人沙哑着声音询问,“你要我们自相残杀供尔等取乐?” 几人的愤怒被明段无视,直接将几人身上枷锁的钥匙扔了进去,“和我家小郎君打,是死是活,看诸君本事!”说完便让出身后的萧允硕来。 众人目光下意识落在萧允硕身上,从质疑到不可置信,最后是狂喜。活下去的希望就在眼前,让他们下意识忽略其中诸多问题。 “阁下说得可是真的,若我们杀了这孩子,当真会放过我们?” “你们没有选择的机会!”此话一出,众人脸上的笑淡了几分,却无一人后退。他们都知道今日怕是难逃一死,但是一想到自己死前能带走一个萧家崽子,又不感觉遗憾,反而战意盎然。 明段将位置让给众人,低头对萧允硕说了句,“属下在外面等您!” 昏暗潮湿的地牢内就剩下生死战双方,面对众人的万丈杀意,萧允硕毫不退缩,反而抢占先机。一手握紧匕首,瞅准时机,单脚一点,趁所有人都不注意,匕首直抵一人脖间,刹那间萧允硕便利索地解决掉一个人。 他的力量、作战经验在这群亡命之徒面前无疑是蜉蝣撼树,更何况这些人彼此间配合默契,他必须出其不意,逐个击破,而且要速战速决。先从最弱的开始,能杀一个是一个! 见死掉一人,那些囚徒脸色微变,目光沉沉地看向萧允硕,“好身法,只可惜,出其不意的招式只能用一次!” “萧家小儿若你现在自缢,说不定我会留你全尸!”囚徒间相互对视一眼,他们无比确定对方不足为惧,反正都是死,死前能折磨这萧家崽子一顿不亏。 几人心领神会地都没有下死手,只是找准时间重伤萧允硕。 “废话真多!”萧允硕冷哼一声,目光微凝,一个箭步便冲了上去,仗着自己身量小敏锐地躲过那俘虏的攻击,匕首刚刚抵到一人脖间,还不待动手,他整个人便像破布一样被甩了出去。 溅起的尘埃眯眼睛得很,萧允硕失神的一刹那,整个人又被高高举起,再次被人狠狠地砸向地面,他眼前一阵阵发黑,顺应着身体的本能吐出几口血痰。 在萧允硕第三次被人举起时,萧允硕借力打力,于空中一个翻身匕首狠狠地扎进那人头颅里,利落地翻身躲过攻击。 萧允硕一手撑着墙缓缓起身,抬手擦掉唇边血渍,下颌处被摸出一条清晰的血痕,他高高地抬起头来,目光凶狠,冷笑一声便再次俯冲上去。 疼,动一下都疼,但是他必须往前冲! 几个回合下来,萧允硕身上伤口无数,用自己的身体硬接一拳,反手将旁边之人抹了脖子,萧允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知道四个大字,你死我生! 原本高高束起的发髻早已散开,脸上布满血污,一侧嘴角青紫,原本鲜艳的荔红衣裳愈发耀眼夺目,像是腐烂的沼泽里唯一长出的红果,生机勃勃又满是死气腐朽。 地上已经倒下六具尸体,还剩最后三人。为首之人赞赏地看向萧允硕,“倒是小看了这狼崽子!” 萧允硕不敢懈怠,喘着粗气,紧紧地握住匕首,他已经没有力气了,还有三人,如今万万不能露怯! “小子,没力气了吧,我承认你很有天赋,但终究少那么点经验!”为首之人一眼便知面前这小崽子已精疲力竭,虽然说笑着,他也没有放松警惕,这小崽子刚才杀人的样子他可没忘。 那人显然也不打算继续给萧允硕恢复体力的机会,一个箭步上前,直接单手扣住萧允硕,匕首瞬间落入他的手中,“我猜,你爹是想拿我们给你喂招儿吧?” “呵呵,你死在我等手里,也不知你爹会如何,哈哈哈…”那人仰天大笑,抬掌蓄力便要拍向萧允硕的额头,很明显他是要一掌拍死萧允硕。却不想萧允硕直接反脚踹向那人裆部,也不去理睬另外两人,所有攻击他都用自己的身体硬接,也不躲避,他只专注一件事,死死扣住为首之人的眼睛。 早在先前他就看出来了,这伙人想要他死,又不想他死得太轻松。他们要通过折磨他,达到折辱萧翎的目的。 萧允硕直接徒手掏出两颗眼珠子,单手捏爆,此时萧允硕早已双目充血,眼前血红一片,无视手上又黑又红腥臭无比的污渍,萧允硕直接抬手在脸上摸了一把,血腥的污渍盖住整张脸,像极了地下爬上来的厉鬼。 于战场上,对手的血就是最好的兴奋剂。 没了匕首,萧允硕就扯下腰间的玉佩,用力将其掰成两截儿握在手里。萧允硕半眯着眼睛死死盯住剩下的两人,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生死战,这两个人开始认真了。 萧允硕这次依旧选择率先出手,他喜欢掌握主动权,只可惜刚一挥拳,他整个人便被打飞出去,再爬起来冲上去… 那剩下的两人也是发了狠,一次次挥拳,看着那孩子吐了一次次血,再一次次冲上来。直到最后他再次被打飞后,刚撑着起身,却被人直接踩住了头,动弹不得。 “你们萧家人都有一股子狠劲儿,假以时日你必成大器,可惜了,你父亲操之过急,这璞玉今日怕是要碎在这里了!” “呸!”萧允硕目露凶狠,刚要开口,另一人直接蹲下抬起萧允硕的右手直接生生折断。 “啊!”萧允硕只喊了一声便收了声,死死咬住下唇再无一声发出。敌人的痛嚎,是胜利的号角前奏。 那人嗤笑一声,抬起萧允硕的左臂再次折断,他看着那孩子脸色从涨红到惨白,如今大汗淋漓瘫倒在地的样子与之前的意气风发截然不同,像极了落水狗。 见萧允硕没了反抗的机会,那人才抬起脚,走到一旁捡起匕首俯身到萧允硕身前,“下辈子,投个好胎!” 刚要动手就见原本虚弱至极的萧允硕猛地睁开眼,瞬间起身死死咬住那人的脖间,咬住那块皮肉便不松嘴,直到最后将那块肉生生咬下,只见鲜红的血液直接喷射而出。 另一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萧允硕反攻,看着那人在萧允硕嘴下血尽气绝。 那就只剩下一人了,萧允硕缓缓抬头。目光挑衅,就算双手被人生生折断,也不减其意气分毫。萧允硕撑着墙艰难地起身,目光直视最后的那人。 萧允硕早已看不清眼前,只能看到模糊的猩红一片。眼睁睁看着硕大的拳头直冲面门而来,他却避无可避,谁知那只大手直接钳制住他瘦弱的脖颈,将其高高举起。 被人掐着脖子举起,这还真是一种从未体会过的视角,萧允硕居高临下俯视那人,纵使眼前一阵模糊,但是萧允硕仍是目光睥睨,张嘴将口中的血块吐在他脸上。 在那人震惊恼怒的目光中,萧允硕双腿猛地踹在墙上,借力欺身压倒对方,张口便再次撕咬起来。 他熟知人体的每一个弱点,上辈子他上铺那小子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解剖,看到尸体就像看到他哥一样,两眼放光。不过他却不是因为这个癖好被送进学校的。 他是因为爱上了自己的亲哥哥被送进来的。他幼时被绑架,绑匪是个瘾君子,在等酬金的时候毒瘾发作,那两个人神智错乱相互厮杀,他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相互之间肢解,他们就像没有痛觉一般,动用一切能动用的武器只为了将对方肢解。 他完整地见证了两人死亡的全过程,又和两具残破的尸体同处一室半个多月。是的半个多月。两个绑匪突然失联,他家里人准备好钱联系不上绑匪,也不敢报警怕被撕票,只是自己私底下找。 那半个月他怎么活呢?他没有细说,只说最先找来的是他父母,但第一个冲上来将他抱在怀里的却是晚来一个小时的亲哥哥。 从那以后他只有两个爱好,一是解剖,二是哥哥。再后来他就自己的父母被送到这所学校,萧允硕是在他入学两年后才看见他口中这位哥哥的,一身利索的运动装,剪了一个板正的寸头,五官深邃,据说今天刚退伍。 是在哪里见到的呢,是在宿舍的窗外。大半夜这家伙直接倒挂在窗上,突然闪现吓了众人一个激灵,而他那沉默寡言的舍友则是无视所有,直接奔跑上前打开窗户与其相拥。 隔着电网,二人相拥,身前鲜血淋淋。 第33章 第33章 重伤 萧允硕则是在一旁庆幸那日的电网没有通电,不然这俩哥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外人私自闯入学院的事最终还是被老师发现,毕竟同学之间是可以相互举报的。 有生而为人者,就有生而为鬼者。 他的舍友被关了七天的小黑屋,回来后他的手便再也拿不起手术刀了。 他的舍友是在第三年春天被人接了出去。 后来学院倒闭,他又见到了他的舍友,在一间私人解剖室内。解剖台上躺着只见过一面的那位寸头哥。他的舍友,头发一如既往地整齐,穿着得体的白色西装,笑着站在他面前。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吗?” 萧允硕点点头。 “那就好!”舍友慢慢戴上橡胶手套,双手颤抖着,在萧允硕面前亲手解剖了自己的爱人,自己唯一的亲人。 一边解剖,一边给萧允硕讲解人体,这一刻他是老师,萧允硕是学生,好似他的哥哥在一旁骄傲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我说过,我会是最好的法医!”处理好一切,舍友抬头,笑意畅然不见悲伤。 什么是法医?光会解剖可不行,他将自己爱人被害的所有证据一一摆在萧允硕面前,再加尸检结果佐证。他相信萧允硕,一如哥哥相信他那样。 第二天,他抱着爱人的尸体在父母面前从十八楼一跃而下,于朝阳中,迎接他们迟来的新生。 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呢?萧允硕不知道啊,因为他上了手术台,进入手术室之前,他看到了网上铺天盖地的新闻。不枉他偷了家里所有的首饰金银换成钱,充了抖加。 一道血柱再次喷起,那人捂着伤口倚着墙大口喘着粗气,手里握着的匕首终是没有上前,他就那么看着萧允硕,任由自己的血液喷射而出,嘴角勾出一抹释然的笑意,“与其杀了你,我更想让萧翎看到被废了的你!” 他亲手折断了萧允硕的双手,要想将双手恢复如初只怕得受些波折。他不知道此时此刻更多的是对这璞玉的欣赏,还是更想让萧翎看到这块生了裂纹的璞玉。 “废了你,比杀了你,更好!”说完那人便松开了捂着伤口的手。 萧允硕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摇摇晃晃站起来,环视四周战果,笑意嘲讽,抬脚向外走去,外面坐着一人,隔得太远他看不清脸,但是他知道那是萧翎。 下意识嘴角咧出一个笑来,“没给你丢脸,骄傲不?”说完便再也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他没有看到一贯沉着冷静的萧翎,步伐慌乱飞扑过而来接住他的样子。 “快,医师!” 双手被人生生折断,右手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头,断了四根肋骨,暗伤无数。看着躺在那里不省人事,大口大口吐着血的儿子,萧翎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腿下忽地一软,耳边是阵阵翁鸣。 他当年就是这般过来的,甚至更甚,可是看着这个孩子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他还是心慌了。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已经对那些人用了重刑,又被关了这么久,为什么他还会受如此重伤? 用了无数吊命的药材,经历九死一生才保住萧允硕这条命,萧允硕自己都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只知道睁开眼便对上了萧翎那双冰冷深邃的目光。 要不是看到他眼底的乌青,只怕还真以为他爹不关心他呢。萧允硕下意识勾唇,只觉脸上一阵酸痛,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现在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人重组过一样。 “醒了就好!”见他醒来,萧翎便要起身离开,却听到后面脆生生地问道,“爹,我是你的骄傲吗?”萧允硕忍着疼,再次问出那个问题。 “还差得远!”萧翎渐渐走远,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将养了差不多两个月,萧允硕才能将下地,这期间萧翎送来四个侍女,差不多都是双十年华,其中两人长得一模一样是对双胞胎,“属下见过主子。” 知道这是萧翎给自己的,萧允硕也没有矫情,“叫什么,都擅长什么?” 几人齐声道,“奴婢原是死士,没有名字,日后跟在主子身旁伺候,请主子赐名!” 萧允硕仔细端详了下几人的长相,“日后你们便叫柳叶、桃来、桑月、晴霜!” “奴婢谢主子赐名!” 这四人都会医术、武功,若说擅长,柳叶擅长易容、桃来擅口技、桑月医术最好、清霜擅毒。显然这都是萧翎专门为萧允硕准备的,其中桑月与清霜是双胞胎。 “府内如何?”萧允硕仍不放心府上,尤其是他养病的这两个月,身边都是萧翎的人,他根本得不到府上的只言片语。 当时他来庄园,便是打着出来散心的名头,两个月没有书信传回府也不知祖母和娘有没有担心。 “府上一切都好,许夫人如今已经有孕快四月余,世子特意派去医女贴身照顾,只是近来有些害喜!”桃来想到之前的了解,又道,“这两月,世子有派人模仿主子的笔迹往府内送信,许夫人并未起疑!” 闻言萧允硕心下大定,又道“我的伤何时能好?” 桑月沉思片刻,“最少半年才可如常人一般!” “如果我只要外貌如常人一般呢,只要脸上的伤口不被人看出来便可!”没亲眼看到许言栀,他仍不放心。 “十日!” “那就十日后回府!”萧允硕直接拍板钉钉,萧翎知道后也没有阻止。他自己愿意遭罪,萧翎也懒得管,任由他去了。 萧允硕内伤无数,最重的当属双臂,两个月的休养也不过是让萧允硕外表看起来好似常人。 实则他每走动一步,每抬一次手,都忍受着剧烈宛如刀割般的疼痛,这种疼痛如蛆附骨,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回府的前一天,陈府医特意端来一盆褐色的液体,解开萧允硕固定双臂的夹板,不由分说直接将双臂死死摁在药里,药水直接浸没双臂。 纵使早有准备,但萧允硕还是瞬间疼到青筋暴起,身体无意识痉挛,佝偻在一起,好在被人紧紧摁住不至于让他摔倒。 “啊!啊…” 庄园如今没有外人,萧允硕直接痛苦大喊,这还是他头一回这么放肆。 “半刻钟就好!”陈府医目光一直注意着萧允硕的变化,在药效发挥到极致的时候,他直接将萧允硕的双臂提起,示意其余人摁住了。 然后便开始将双臂缓慢又不容拒绝地对折,再展开,再对折。粘连的筋膜,挛缩的韧带被人无情地拉开,这种疼痛不亚于当初双臂折断,甚至更甚。 毕竟那时候肾上腺素飙升,萧允硕已经感受不到疼了,这次可不是。 这种疼痛实在难以忍受,萧允硕晕死过去时,心中唯一的念头是,算了,废了就废了吧! 醒过来后,萧允硕第一个念头是,还好是府医动手,他自己可下不了这个死手。 陈府医带着桑月一直守在一旁,萧允硕一醒几人便排着队上前把脉,“小主子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再泡这汤药一月便足够了!” 摸着自己白胡子的陈府医,很是自信,也很满意自己的治疗效果,看萧允硕的双臂像是在看一件工艺品。 “什么,还要一个月!”萧允硕惊呼,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二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半月!”府医纠正道。 萧允硕:… 回府前萧允硕特意让桑月熬了一副汤药,能麻痹他的神经,短时间不觉疼痛的汤药,为了以防万一桑月还多备了些药丸放在荷包里。 回府那日萧允硕特意穿了一身象牙白镶边缂丝飞鸟的圆领窄袖劲装,没有穿以往喜欢的宽袖衣裳,毕竟自己如今只有脸可以拿出来见人,身上的疤痕不是一日就可以消除的,更别说手臂上伤痕累累,宽袖容易被发现。 为了防止许言栀看出异样,他还特意让人调制了没有味道的伤药,又在衣服上熏了香,盖住自己一身淡淡药味。 终究是药,再怎么调也是有味道的。 府上一如往常,他先去见了永安侯,一见面永安侯就直接抱起他来,担忧道,“莫要走动,你如今的身子可走动不得!” 发生了什么,永安侯显然是知道的,萧翎连夜将所有府医调到庄子上,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瞒过他。 萧允硕眨巴眨巴眼,在永安侯怀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笑得没心没肺,“好得快差不多了,府医说我现在就是要多动动,躺了两个月,里面都是快粘住了!” 永安侯焉能不知这个道理,他是战场上厮杀下来了,多少次死里逃生,这样的伤他也有过,他自然知道其中滋味如何。 一时间祖孙二人都没有说话,只见永安侯从袖口中拿出青州南司玉珏来,小小的一方,通体明黄,顶上雕刻着精致的折枝并蒂莲,在灯光的照映花蕊处隐隐透着莹莹如玉的光泽,下面的刻字则是鸾翔凤翥的一个萧字。 那是萧家的私印。 “今日,祖父将这个交给你,日后莫要让祖父失望,阿奴!” 萧允硕抬手接过这块玉珏,有些不可置信,闻言郑重地点点头。这方私印可以调动萧氏一族的所有势力。换句话,有人可能不认识萧允硕,但萧允硕带着这方玉珏,那就是萧家的小主子,未来的萧氏家主。 从接过这玉珏的这一刻起,萧允硕正式有了可以参加萧氏族会的资格,这本就是他所求之物,自然不会推脱。 永安侯又抱着萧允硕说了会话,才放其离开,“去吧,去你祖母那里请个安,她们都很担心你!” 第34章 第34章 回府 正辉堂内,许言栀早早便来了,她知道萧允硕肯定也会去碧落斋,但是她想早些见到自己的孩子。 想到之前那些通信,她心中更加惴惴不安,那些熟悉又陌生的笔迹让人心慌。 萧允硕一来,许言栀的目光便再也没有离开过他,看着那孩子上前行礼磕头,许言栀抢先道,“离家这么久,不讲那些虚礼,上前让你祖母好生瞧瞧便好!” “来,到祖母这里!”老夫人只要看到萧允硕,便是眉开眼笑,她并不在意那些礼节。 萧允硕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里自有人对其百般疼爱。 如今每走一步他都疼得厉害,更何况是磕头请安,许言栀的话简直就像是及时雨,救他于水火之中。 不过萧允硕仍迈着轻快的步伐,结结实实磕了个头,“就是数日未曾归家,才要磕头的!” “好孩子,好孩子,莫磕了,上前让祖母瞧瞧!”老夫人笑着招手示意萧允硕上前。 锦年急忙去搀扶其起身,却被后面的桑月抢先一步。 萧允硕轻轻拂开桑月的手,自己走上前挨着老夫人坐下,一如往常那般靠在她老人家的怀里,笑嘻嘻地聊天打诨,讲自己去了跑马,去田间看佃户农作,讲自己没有背下书被他爹罚抄,这些自然都是假的。 “哈哈,你这小皮猴!”老夫人虚虚地搂着萧允硕不敢用力,刚才一靠近她便闻到了药味,一种她很熟悉到极致的药味。 曾经在永安侯身上闻到过,也在她的几个孩子身上问到过,她知道那是什么,再结合刚才那眼生的小丫鬟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甚至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伤在哪里。 “玩得可畅快?”老夫人摸了摸萧允硕的脸,又捏了捏他的小手,就好像儿时那般,他在外面疯玩一天,晚上回来老夫人会守在他床前。 捏捏小手,或者握着他的小脚,和许言栀聊着天,每每这个时候他睡得最香,所以他总喜欢往后院跑。 慢慢地祖父便不让他晚上在正辉堂留宿,再后来除了请安,他很少能找到机会来后院。 正辉堂啊,他的伊甸园。 “想啊,怎么不想!”萧允硕仰着头,大大的眼睛里倒映着老夫人的样貌,发自内心地肯定道,“庄子上可好玩了,我爹让人准备了好多东西,都可好玩了!” 老夫人强撑着稳定情绪又略微聊了几句,便挥手赶人,“人老了不中用了,带着阿硕去你那儿坐会吧,让你们母子也说说话,别在这烦我这个老婆子了!”她要冷静一下,重新思考日后的路该怎么走。 这个孩子自幼孝顺,她若不让走,他定不会主动提的,早早去碧落斋,也能让他早早回去些,也就早早地不疼些。 当年许言栀执意要将他送到前院去,她虽然不同意,却也没有阻止,一如栀娘所言,这样赢面更大。她考虑了所有,唯一没考虑这条所谓的通天路有多难走。 现如今,她真的后悔了。此路一地荆棘,遍布杀机,偏偏她的阿硕赤手空拳走出一条通天大道来,满身狼狈,却又笑得那样灿烂。 如今许言栀已经显怀,出了正辉堂便坐上小轿,萧允硕也跟着沾了光。 许言栀目光柔和地落在他身上,“下次莫要去那么久可好?娘有些担心你。” “下次我带娘一起去玩,日后那庄子开了张,定会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娘去散心也是好的!”萧允硕歪着身体,被许言栀搂着,笑呵呵地,“那里算我的私产,娘就是那庄子上名副其实的当家老太太了!” “好好好!”许言栀被逗得直笑,就像老夫人一般,在她这里,萧允硕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在那里就能让她眉开眼笑,心生欢愉。 “今晚留下用膳吧?娘给你做最爱吃的肉酿生麸。” 萧允硕自然点头同意,早在昨日他便向他爹告了假,本来今晚祖父也让他回去用膳,但想到许言栀有孕,最是敏感多思的时候,他便回拒了。 “再来一份玫瑰软酪吧,好久没吃了!”萧允硕晃了晃身子。 玫瑰软酪,这是一个暗号,他点了这个,自会有人在里面放上药。如今他体内药效已过去大半,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颤。 萧允硕咬牙死命忍住,微微坐直了身子,与许言栀拉开距离,“娘,你帮儿子看看这香囊,能不能把它改成小马的样子!”扯下装着暖香的香囊放到小案几上。 就在许言栀低头去拿的刹那,萧允硕端起茶杯,就着茶水趁机吃下两粒药丸,正常应是一粒,可他如今确实疼得厉害,也担心露了马脚。 两粒保险些。 “这个图案绣得倒是新颖,就是样式不太喜欢!”萧允硕放下茶杯后将手藏起来,他的手还是有些抖的。 许言栀接过香囊将里面的香饼倒出来,仔细翻看着,没有抬头,“可以,这个香囊就先放在我这里,等我改好再让人给你送去!” 萧允硕点点头,“这个不着急,娘您有孕在身,莫要劳累!” “这个不费事,明日就能给你!”许言栀仍在低头看着那香囊,没有抬头。 到了碧落斋,许言栀进小厨房做菜,让萧允硕在屋里等着,屋内还特意准备了各种小玩意,都是萧允硕从前喜欢玩儿的。 “你先小憩一会儿,舟车劳顿可不是说着玩儿的,等你睡醒了,娘就做好饭了!” 萧允硕点点头,他确实是有些累了,“好,娘您也别太累,重活儿交给下人做,您可怀着孕呢!” “娘知道,睡吧!”许言栀给萧允硕掖好被角才转身出去。 碧落斋很快安静下来,好似平常萧允硕没来一般,许言栀站在门外,眼眶发酸。明明她的孩子就在这里,可她偏偏就是感觉离得好远。 许言栀匆匆做了一道菜,吩咐好厨娘今日膳食清淡些,多上些滋补的菜式,这才踱步进入屋内,彼时萧允硕早已熟睡。 桑月急忙行礼。 许言栀的目光一直落在萧允硕身上,没有出声儿,只抬手挥退桑月。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问那些被刻意模仿的书信,问她儿子身上的药味,问为什么会发抖…不过她很清楚,这些都不能问,问了她儿子的苦心就白费了。 桑月清楚许言栀的地位,只能静步退了出去。 在碧落斋萧允硕一向不设防,睡得很熟,许言栀于旁边坐下,他也没有醒。 连里衣穿的都是窄袖,隔着薄滑的布料,她果然摸到了一条条交错的斑驳凸起。小轿就那么大,那双连茶杯都端不稳的手怎么可能躲得过她的视线。 更何况一开始依偎她怀里,他的手一直都被她握在手里,能摸到上面的薄茧,自然也能感受到细微的颤抖。 她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许言栀红了眼眶,她不敢再有多的动作,只能无声哭泣。她不敢解开萧允硕身上的衣服,她怕吵醒了孩子,也怕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 甚至,她连大哭都不行,她儿子心最细了。 许言栀就这么坐在床边,握着萧允硕的手,静静地看着,看着她儿子在睡梦中疼得皱眉,听着他儿子梦中无意识的呢喃。 他在喊疼,每一声都让许言栀的心碎了又碎。她只能轻抚儿子的额头,想让他不再皱眉,就像小时候那样,摸摸毛吓不着。 但是没有用啊,她儿子在喊疼啊,怎么办啊! 萧允硕睡醒的时候,许言栀正握着他的手,靠在一旁,在他睁眼的瞬间便注意到了,桑月早已不见踪影。 许言栀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一如儿时那般,帮他将外衣穿好,又摸了摸他的小脸蛋,“精神可好些了?” 萧允硕点点头,见其没有发现异样才放下心来。外面桌上早已经摆好膳食,许言栀将那道肉酿生麸挪远了些,又将玫瑰软酪放到萧允硕面前。 “怪我,忘了让人在灶上温好,现下冷了就不要吃了,尝尝这玫瑰软酪,我院里几个手笨做不出这味道,特意让人去膳房提的!” 萧允硕笑着接过来,一边吃一边说,“正好了,前两天骑马不小心摔了一跤,伤了手臂,现下吃不得荤腥呢!” 看着面前的玫瑰软酪,他可以确定,他娘是发现了,不过他里衣完整,应该是没有看到他身上的伤,唯一的破绽就是方才在小轿上那一会儿。 “伤得可重?一会儿你脱了衣服我瞧瞧伤口!”许言栀忽地站起身,担忧地望向萧允硕。 萧允硕无奈笑了笑,“儿子已经大了,娘!”与其让许言栀担惊受怕胡思乱想,不如他自己点破。 “真没事!” 用过膳,萧允硕半推半就解开左袖,左手比右手伤得轻些,伤口也看着也没有右手那般触目惊心。 更何况来前他有让人特别处理,尽可能从外伤看不出严重来。 果然看完后许言栀整个人都放松许多,又问,“身上真的没有其他伤了?” 萧允硕将衣服系好,自己动手终究是不太利索,还是许言栀帮忙弄好的。 “你儿子身体壮得跟牛犊子一样,真要有事爹早把我绑起来不让出门了!” 又陪着许言栀说了会话,萧允硕才起身离开。回到栖野居后,萧允硕命人找出之前给许言栀的书信。 三封书信,一封他从前写的,一封别人模仿的,还有一封是他刚才仿写的。 “朗铭,你来瞧瞧这三封信有什么区别。” 第35章 第35章 俺们要的是名声啊 朗铭上前仔细端详着三封书信,笔迹一模一样,言辞间一些微末的细节也和主子平时说话的语气一模一样。 见朗铭摇头,萧允硕也没有为难他,继续道,“可是,我娘瞧出来了!” 模仿得再像,也有模仿不到的地方。前世都是写硬笔,这种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可改的,所以他的字才会练了那么久都不见成效。 书法没有那么多提按顿挫,更注重结构,两两结合他如今的字更有几分瘦金体的味道。 可这位模仿者显然不是。所有的信,一式两份,一份给许言栀送去,一份留底。 受伤后他下笔略显虚浮,字的风骨尤在,却更为飘逸。 “告诉府医,明日药量加大,让右手尽快复原!”本来为了缓解痛苦,一个半月的疗程被拖到两个月。现在又为了早日打消许言栀的疑虑,将原本一个半月的疗程缩短成一个月。 萧允硕只有一个要求,他的身体不能留下任何暗伤! 得到消息后陈府医的胡子都气歪了,“原本的你都承受不住,现在还要加大药量,简直胡闹!” 只可惜,他并没成功劝住萧允硕。他们二人也算熟识,萧允硕起步的药浴方子、后面练字的冻疮、练武的暗伤都是这位陈府医一手看顾的。 陈府医亲眼看着这孩子长大,算下属也算长辈,他知道自己拗不过萧允硕,不过该骂还是要骂。 碧落斋 许言栀在萧允硕走后,就那么枯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上个月从庄子上传回来的书信。 书信写得很用心,遣词用句、语气、字体一切都和她的孩子那么像,可偏偏就不是她孩子写的。 想到刚才萧允硕刻意露出的左臂,以及那些伪造的书信,显然这封书信伪造时,她儿子不仅不能提笔,甚至人可能都不是清醒的。她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甚至惊动了章嬷嬷。 她想让自己的儿子显赫,荣耀加身,却并不想他因此劳累、受伤、流血。 她不愿意看到他的懂事乖巧,她想看到萧允硕发自内心,肆意欢快地玩闹,即便是作恶多端为非作歹,她也心甘情愿为其收拾所有烂摊子,唯独不愿萧允硕如此懂事,体谅她的不易。 她想,如果这个孩子普通,甚至是愚笨,这样萧翎是不是就能把她的孩子还回来。 只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更何况如今是箭矢自己找准了方向。 养伤时,也发生了几件大事,六镇边境,萧三爷率兵出击突厥下落不明,消息传回邺城一片哗然,皇帝当众问责永安侯。 嗯…问责倒是问责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屋内,郑圳一身素色家常锻锦长袍,长发高高束瞧起来像极了一个文弱书生,此时眉眼舒缓与萧翎紧锁的眉头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存中,此行非我不可!”郑圳认真地看着萧翎,他早已下定决心。 萧翎眉头紧锁,分析道,“中书令的存在,算是断了武将晋升的可能,如今六镇人心浮动,他们想要兵不刃血地分解六镇,你…” “所以才非我不可啊,咱们兵马充足,权力、地位什么没有?唯独缺一个师出有名!”郑圳知道萧翎要说什么,直接打断他的话,“谁去都没有我合适!” 萧翎抬眸,满是不赞同,“师出有名的机会很多,不是非此不可!” “可…能杀信阳侯的机会只有这一次!”郑圳坐在那里,就那么抬头望着他,目光坚定。 当年那人还不是如今显贵的信阳侯,而是前朝护国将军郑进良的亲军。那时郑将军军功显赫,已经是封无再封的地步。魏康帝担心郑将军谋反,便联合郑将军亲军伊杰诬陷郑将军叛国。 伊杰靠着出卖郑将军被魏康帝赏识,一路提拔,颇受重用,最后还被魏康帝临终托孤。魏宣帝登基后更是拜其为太保,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萧家围困大魏都城晋阳时,伊杰又出卖魏宣帝,拿着晋阳的布防图投靠如今的崇熙帝,最终官拜信阳侯。 而他就是郑进良的儿子,郑圳缓缓起身,父亲的音貌早已模糊,但是复仇的心没有,“为父报仇,手刃仇敌,是郑家子应该做的!” 萧翎猛地起身,怒喝道,“你应该做的是建功立业,光大郑家门楣,重振郑将军雄风,而不是让自己身处困境,以身犯险!” 郑圳歪着脑袋,思虑良久,眨眨眼,“我也没说,我要去以命换命啊!” 他十岁惨遭家中聚变,流放六镇,那年他妹妹才三岁。为了养活妹妹,六镇最苦最累的活他都干过。被人打,被人骂,被人折辱,好不容易磕磕绊绊长到十二岁。 突厥进犯,他妹妹受惊起了高热,为了他和妹妹活着,他自己把自己卖了,买主就是萧翎。 是买主也是救世主。 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人,一个是他相依为命的妹妹,一个是他的神明萧翎。 “你妹妹呢,她如今正是议亲需要你撑腰的时候!”萧翎的问题直中要害。 郑圳神情微变,随即苦笑,抬头望着萧翎,声音较以往低沉许多,“入永安侯府,我只求你保证她活着!” 入永安侯府是妹妹一直想要的,这是他身为兄长唯一能做的。 “如果可以,让她留下一个子嗣,姓郑!” “到底出了何事!” 萧翎拧眉,语气愈发沉重,随之郑圳笑着起身离开,“能出什么事呢?不过是留后而已!” 郑圳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于廊下练字的萧允硕,一双手都已经冻得通红,“小阿硕这是在练字?” 萧翎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要求素来严苛,这些郑圳都知道。这孩子小小年纪腕力极佳,一笔而下行云流水。 不由夸赞道,“这写字的比你爹还要好上几分,要是腕力再重几分能更好!”跟在萧翎身后多年,眼力还是练出来了几分。 这么多年来萧允硕与郑圳也是极为熟悉的,“郑叔这是要走,不留下用膳?” 郑圳抬手想摸摸萧允硕的脑袋,没有回答,“字写得不错,日后好好练,下次郑叔带两本好字帖给你!” 萧允硕轻轻偏头,躲过郑圳的手,丝毫没有客气,“那侄子就在这里先谢过郑叔的字帖喽!” “哈哈哈,行!这性格啊,比你爹爽利,合我的胃口!”郑圳最后走时还不忘在萧允硕头上摸了一把,这次摸到了。 萧允硕看着郑圳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沉思。方才虽然不知道郑叔和他爹聊了什么,但他这么多年发展的势力也不是开玩笑的。 肃王凭借当年南陈的财力在手里整整供养了十万大军,凭一己之力硬生生让崇熙帝有了上桌吃饭的资格。 如今世家与崇熙帝联手对付六镇勋贵,虽说有些棘手到却也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前段时间,突厥进犯,萧三爷带兵失联,信阳侯就是崇熙帝派去的先锋,美其名曰支援六镇。 若能借此立下功劳,便能在六镇撕下一道口子。若不能立功,能打探到六镇内部的消息也是好的。 六镇,从起兵之日便听命于萧氏,皇帝与世家苦营多年都没能真正将手插进六镇。 派人去?人甚至都到不了六镇,半路就发生意外,直接躺着板儿回来。 升官加爵以利诱之?策反倒是容易,也成功过。不知道萧家给这群人灌了什么**汤,那些被策反的人前脚在他们这边拿了好处,后脚就和萧家联手对付他们。更有甚者拿着好处,得意扬扬站在勋贵身后,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再来句。 大致意思是:“这是他们硬要给我的,我不要不要,非给,只能无奈接受!” 至于威胁,逐个攻破?你拿什么威胁?通往六镇的所有关塞要道都是萧家的人把守,圣旨都到不了六镇。更何况六镇苦寒,乃前朝发配罪奴宅之地,六镇将领的可能都只剩下自己了。 在六镇,萧家就是皇帝,出了六镇,那些兵痞无赖也只认萧家人。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些勋贵死死定在武将的位置上,一旦入仕就将其安排在最底层,用晋升提拔拿捏。 奶奶的,硬的干不过,软的骚不过。看似他们把萧家挟持住了,实际上人家皮都没破一下。 萧允硕被允许进去的时候,萧翎早已平静下来,“爹,他们联手了!”萧允硕伸手指了指皇宫的方向确定道。 如果说之前武将晋升困难,可以说是世家一人所为,皇帝只是默认。那现在便是两方公然联手。 闻言萧翎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他儿子手底下的势力,最初都暴露在他眼下,近几年却藏得越来越深,连他都摸不清这小子手里到底握着多少底牌。 那两张方子,就养活了整个萧家。六镇固如铁通,凭的是六镇将士对萧家忠诚,也凭萧家给得足够多。 皇帝能给什么?权利,金钱?无论给什么萧家翻倍给。 当年萧翎允许皇帝出兵南陈,条件之一就是江南,萧家必须将手插进江南这个聚宝盆里。 钱、人只要牢牢握住这两样,萧家就不会伤筋动骨,根基未动,名声这个东西属于锦上添花马克哟徐徐图之。而南陈那边陲之地,有萧翱在那里看守,肃王手里区区十万大军并不是萧家的威胁。 江南世族盘根错节多年,萧家贸然加入也是历经艰险才堪堪站稳脚跟,等萧家将整个江南吃下最起码要十年时间。 这段时间最为凶险,稍有不慎萧家数代的努力将会功亏一篑。偏偏这个时候,他儿子拿出了那两张方子,可以说救萧家于水火之中。 “你怎么看?”他一时也有些好奇萧允硕的看法,这个经受过异世灵魂洗礼后的萧家麒麟子。 “左右逢源不得人心,肯定不是长远之道,今日和王家联手不过是因为我萧家威胁更大而已。如若爹你还不是那么想做皇帝,想过几年安稳日子的话,让王家站前面就行了!”萧允硕坐下,自己给自己倒茶喝。 老定北侯为什么要将孙骐珏送入宫,要是不想,别说崇熙帝了,就算王璞枫站那里,老定北侯都能提刀砍了,反正勋贵的名声也就那样了,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大不了直接提刀反了!毕竟现在跟反贼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那为什么要送进宫,因为几个老家伙出身六镇,六镇是什么地方,自古流放之地啊,被人戳脊梁骨骂了一辈子,如今这群老家伙最看重的便是名声。 皇位早已是囊中取物,他们所求不过是干干净净地上位。 你以为孙贵妃当年为什么进的宫?为了在皇帝身边安插勋贵的眼线? 不,是这位看话本看多了,想体验一把宠冠后宫的妖妃生活,才主动进的宫。至于流掉的那个孩子,是这个姐自己动的手。 她只是想体验一把宠妃日常,并不想体验怀孕生子之苦。更何况,勋贵早晚会反,这个孩子生下来无论是皇族还是勋贵都不会真心接受,所以最好就是不生! 至于皇帝喜欢不喜欢她,没关系啊,定北侯进宫和崇熙帝谈谈心就好了。她可不管什么朝廷派别,更不管什么站队,她想要的是一个肆意而已。她看得开,行事随心而为无拘无束,心里不舒服了就算是勋贵子弟她也一样搞! 孙骐珏进宫,其实就是盯着贵妃娘娘,让她收敛点,勋贵要开始低调了。当然表面自然是不情不愿,表现出被逼无奈进宫的样子,所以那些皇子才敢明目张胆排挤孙骐珏但又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 其实在萧允硕看来,管他的呢,登基以后史书还不是自己想怎么编就怎么编,不明白永安侯在较什么真。 第36章 第36章 嫉妒?不存在的! 萧翎听着自家孩子轻飘飘的那句“还不是那么想做皇帝”时,蓦地笑了,一向压低的眉骨微微上扬。 “你笑什么?”萧允硕眨巴眨巴眼,不明白萧翎笑什么,也懒得细问,继续道。 “其实皇帝也是糊涂,三方势力制衡对他才是最有利的,无论是我们还是琅琊王氏都不会率先对他出手,他屁股下的位置看似摇摇欲坠,实则…额…”萧允硕看了眼他爹,“也摇摇欲坠!” “但,无论是萧家势弱还是王家势弱,都会导致平衡失效,看似他的敌人少了一个,实则这才是最危险的!” 更何况,六镇将士只认萧家,没了萧家,任凭琅琊王氏那群清流文臣还妄想压住六镇那群无赖,分分钟踏破邺城城门好吧! 说完,萧允硕突然感觉自己分析了个寂寞,亲爹太强大,皇帝无论怎么选,都不安全。皇帝稳不稳,全看他爹心情,不对是他祖父什么时候能绕过那个轴来。 这么些年他也看出来了,他祖父对皇位有一种莫名的执着,但是想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登基。而他爹对皇位没什么想法,就是要权势而已,非常享受如今“猫抓老鼠”的小游戏。 萧翎眼底闪过一抹赞赏,又问“你来说说,郑圳如此行事是否有些莽撞!” 闻言萧允硕神情严肃了不少,“爹,世上没有真的感同身受,也没有真的权衡利弊。能对此做出选择的只有郑圳一人,家逢巨变遭受苦难的是他,不是我们!” 见萧翎皱眉还是不解,萧允硕又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口中的莽撞无脑之举,不是郑叔多年来苦苦追寻的?” “杀信阳侯容易,真想杀他都不用您出手,今晚郑叔就能潜进信阳侯府。郑叔要的从不是信阳侯那条命,而是那个迟来的公道!” “有人贪生怕死,有人甘愿赴死,何况郑叔又没去送死!”萧允硕耸肩。就像上辈子,无数人安慰他,父母不爱你没关系,自己爱自己就好了! 那些安慰他的人,要么是家庭和睦,要么就是看了两篇文章,然后自诩心灵大师,大道理谁都懂,可真的能释然的又有几人? 第二日,他还没有起,萧允庭带着萧允澜和萧允泽来了栖野居。萧允泽去年也搬到前院来,院子就在栖野居东南面,中间隔了一个小花园,二人离得倒也近。 “快些,今日祖父要考校咱们几个,去晚了可是要挨罚的!” 萧允硕困得厉害,闻言打起精神喊了声,就来。他其实更想说的是,祖父要考校的是你们三个,不是我。 端起一旁温热的药,萧允硕面不改色直接仰头喝下,真难喝啊,喝了快小半年,他心里仍然怀疑陈府医在里面故意多加了黄连,不然怎么会这么苦? 一边洗漱一边听着外面萧允庭叽叽喳喳的声音,还必须时不时附和两声,不说话萧允庭会冲进来看看你在干什么。 自从一次萧允硕脱了衣服差点被看光后,他是句句有回应,情绪价值提供得满满的。 “不是我说你,你最近都不大去马厩了,你让小妹…哦不是,是观棋怎么想你!” “虽然你做得不地道,但是我和老二对得起你啊,我们天天去遛观棋,估计观棋都不认识你了,快认老二当爹了都!” “嗯嗯嗯!”萧允澜在一旁点头。 萧允硕无奈喊道,“你把辈分捋顺了再说!” “这都不重要,反正拜过把子了,左右都是一家。你快点啊,再不出来都让我们吃完了!”萧允庭左右开弓,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肚子就跟无底洞一样。 萧允澜在一旁给他递茶生怕他噎到了。萧允泽和小时候一样,坐在一旁,腰背挺得笔直,也没有插嘴,只是静静地留意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他小时候被王夫人逼着插入他们的谈话,每次都跟不上这几人的脑回路,只能悻悻闭嘴。回去后,王夫人便会让他跪在院子里,一遍遍重复,一遍遍模仿萧允硕说过的话,神态语气都不能有一丝的偏差。 有时,母亲还会亲切地喊他硕哥儿。这个时候他不能反驳,要学着萧允硕哄许姨娘的样子,来哄他的母亲。 如今母亲有孕,更是日日打听当年许姨娘怀萧允硕时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偏执地认为只有这样她就能生下另一个萧允硕。 这样就会有一个被父亲看重,祖父爱护,会坚定地站在她身后的小郎君,如此,父亲也会像看重碧落斋那样看重、疼爱她。 萧允泽再次打量起这间屋子,它就像他的主人一般,光彩照人最是尊贵,一草一木,一个不起眼的摆件都是人精心准备的。不像他的院子,华贵而冰冷,一屋子名贵的摆件,可几个是父亲和母亲真心准备的?用心程度只怕抵不过栖野居一成。 萧允硕出来时,萧允庭等人已经用完早膳,桌上已是杯盘狼藉,姜嬷嬷熟练地让人撤下去又端来一份新的席面。 萧允庭再次举筷加入。不得不说,萧允庭很有做吃播的潜质,看着真的很下饭。 “怎么不吃?”萧允硕见萧允泽没有动,给他夹了一块糕点,“可以尝尝这个菱粉桂花糖糕,桑月的拿手糕点,最是香甜,早膳用这个正好!” 萧允泽一愣,然后向萧允硕道谢。 “多谢兄长!”萧允泽淡定接过,品尝一小口,然后眼睛一亮。 “栖野居这边的糕点一绝!”萧允庭正是半大个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加上栖野居这边都是秘不外传的方子,所以他格外喜欢来这里用膳。 “我可是说过的,要是喜欢方子都可以抄走,是你自己不要!”略微用了几口后,萧允硕便放下筷子,侧过身子瞧着萧允庭吃,闻言不禁打趣。 “我那边可做不出你这味道,就好比兵书,大家看的不都是同一本,战场上还不是五花八门地用?所以这压根不是方子的问题!” 萧允庭吃完最后一口,身子向后一倾,摸着肚子发出舒服的喟叹声。 几人被姜嬷嬷拘着消了会儿食,才一起去练武场,练武场在府上的西南角,邻着马厩,萧允庭每天都有用不完的精力,又约着过会儿去跑马。 永安侯远远地瞧着四个小郎君一水的黑色劲装,一路嬉笑打闹,好一派兄友弟恭的景象。 一种骄傲自豪之情油然而生。身为领导,最喜欢看到的是手底下人才辈出,他的目光慢慢落在萧允硕身上。身为长辈,喜欢看到子孙繁茂、家族和睦,永安侯的目光又落在萧允硕的身上。 看到萧允硕,永安侯就好似看到萧氏光明璀璨的未来一般。 四个小郎君恭敬上前请安,永安侯点点头目光落在萧允硕身上,关心道,“身子可是好了?” 萧允硕没说好还是不好,只松松懒懒地站着,仰着头,笑若灿阳,“还是有些疲懒的。” “你呀!”永安侯点了点萧允硕的额头,主动找补道,“你自幼体弱,虽说如今身子大好,可当初终究是伤了根基,罢了罢了,去旁边亭子里玩去,我看看你的两位兄长如何!” 听闻提及当年旧事,萧允泽不由得低下头,神情很是不自然。 “庭哥儿,你先来!”永安侯尚武,最喜欢考校武学,几个孩子早已熟悉流程,萧允硕与萧允澜二人直接退到边缘处。 “泽哥儿!”这时萧允硕突然喊住萧允泽,笑意温和,“认真看,能学到什么最好。从前那些旧事与你无关,不必介怀!” 说完还摸了把萧允泽的脑袋才去亭子里坐下,亭内早已铺上鹅毛软毯,边上摆着炭盆,石桌上放着泥炉供萧允硕煮茶暖手。 他用一旁的桃木夹子夹起几颗龙眼放在烤盘上,伸出手不急不慢地烤着火。 曾经他思考过,该用何种态度对待王氏母子三人。许言栀手段不干净他承认,但王夫人也并不见得多无辜,毕竟是王夫人先抢了许言栀的正妻之位。 所以,对此萧允硕一直处于漠视的态度,毕竟许言栀占上风,并未吃亏,如果二人局势扭转,他不可能这样,他永远都会站在许言栀身后,坚定地选择她。 当年许言栀嫁衣已经绣成,老夫人也早已将婚帖送往各家,只待良辰吉日拜堂成亲,偏偏王夫人一见萧翎误终身。 许言栀穿着大红嫁衣,带着正妻的嫁妆,走着正妻的流程,最后却是成为妾室。 你让她如何不狠,不怨?所以在萧允硕看来,王氏有胆子抢就要有能力承担后果,如今结果咎由自取而已。 毕竟有成王败寇一说,就有反败为胜一说,谁最成了最后的赢家,谁才有资格说那句:轻舟已过万重山。 所以对于王氏的一双儿女,萧允硕也没有祸不及家人一说,他们生下来就是对立的敌人,非你死我活不可结束。 一人错即众人错,错错环生,错错不得善终。 他与萧允泽是注定的敌人。 练武场上,萧允庭手握木棍,一套棍法舞地虎虎生威,萧允澜紧随其后,与萧允庭大开大合的招式不同,他的更加灵巧敏捷,又不失凌厉。 这两个孙子虽然不如萧允硕那般重视,但永安侯也从未忽视二人,虽入的府学却也是专门寻的夫子教导。世家大族最不缺的就是意外,最忌讳的就是孤注一掷的押注,凡事要留有后手,以防万一。 所以,萧允硕可以是他最看重的,最倚重的,最疼爱的那个孩子,但绝对不会是唯一。 轮到萧允泽时,永安侯脸上的笑容依旧,不过眼底却多了一抹审视与慎重。他耐心点出萧允泽犯的错误,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教他正确的招式。 萧允硕看得分明,有些细微的错误,萧允庭与萧允澜的被永安侯点出来了,而萧允泽却纠正了大概。 这是彻底被放弃了,那为什么原文中的萧允泽可以继承侯府呢?永安侯对萧允庭与萧允澜远比萧允泽用心,书中就算原主不争气,但是萧允庭与萧允澜争气啊。 这本书当年是在病房里闲暇无事时翻阅的,他从中找出所有关于原主一家的片段认真翻阅,其余那些就是扫了两眼便匆匆翻过,所以一些细节他并不知道。 永安侯温和耐心地教导让萧允泽慢慢放松下来。他没有养在祖父膝下,只有每次请安时的匆匆一面。他怕极了,怕祖父会因为当年萧允硕早产一事对他产生不喜。 父亲的漠视,母亲的偏执,祖母的无视一直伴随他成长至今。 永安侯此时无疑是萧允泽落水后的浮木,唯一的希望与依靠。 永安侯收回目光,看着一遍比一遍进步的萧允泽,心中感慨,这个嫡孙,有些天赋但是远不及阿奴。 阿奴就好像是得天地钟爱一般,文武兼备,心性极佳,非常人可与之比拟。 萧允泽若非肩负琅琊王氏的血脉,倒也可以将其培养成阿奴的左膀右臂,可他偏偏是王家人。 等三人都指点过后,永安侯大手一挥让众人上前,还不忘叫上萧允硕。 “阿奴,你也来!” 他今日教这群小崽子们些别的,萧家功法。 四个小郎君凑在一旁看永安侯讲课,永安侯还不忘特意交代萧允硕在一旁看着就好,不用练。 萧允泽目光一直有留意萧允硕,见其神色如常,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浅笑,整个人轻松自如,便知这些祖父怕是已经提前教过他了,心中的妒意如藤蔓般疯长。 明明他已经拥有那么多人的疼爱,为什么还要与他争祖父呢? 萧允庭与萧允澜一心在永安侯那里,他们不用问都知道,这些萧允硕肯定都已经学过了。 你要说嫉妒,小时候是有的,都是萧家的孩子凭什么厚此薄彼。可他们早早来了前院,他们见过萧允硕过的是什么日子。 第37章 第37章 原来月亮也会下凡来 他们无数次看到萧允硕受宠的样子,也无数次见过萧允硕满身狼狈的样子。曾经那次误闯内室萧允庭看到了萧允硕满身的伤痕。 他和萧允澜一合计,莫不是奴大欺主?所以他们决定夜探栖野居。 一路畅通无阻,他们爬上围墙,看到了阿硕,还有大伯身边的亲兵明护卫。 看着阿硕被明护卫一遍遍打倒在地,一遍遍站起来,满身鞭痕,污泥遍布。虫鸣星稀的夜晚,世子大伯独坐于月光下,强大又神秘,就这么冷漠地看着。 在阿硕连犯三次同样错误后,世子大伯直接将他踹倒,言语满是讥讽。 更看到明段押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犯人,让他上前杀了萧允硕,直言只要杀了萧允硕他就能活!那人宛如困兽一般,招招凌厉要置人于死地,阿硕身上的里衣渐渐染红。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回去的。只记得第二天,萧允硕一如既往往常般出现在他们面前,脸上挂着笑,与他们嬉戏玩闹,好似无事发生一般,只有时会下意识避着自己的伤口。 他们不蠢,世子大伯好心计,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他们什么是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无上荣耀与无与伦比的地位相伴而生的是无比沉重的责任与汗水。 再后来很多事也不避着他们二人,漫天大雪中的廊下练字,破晓之时的马步站桩,夜半时分挑灯夜读,无人得知的生死战,一天不落,三郎没有一天是不带伤的。 他们见证过他一路的颠沛流离,这些荣耀是他应得的。 萧允硕如今得到的一切,他们心服口服,那种苦他们吃不来。不是简单的读书练武,是一遍遍把阿硕的傲骨打碎再重新组合,是一遍遍插手阿硕的身边事,一点一点消磨掉阿硕身为人的软肋,将阿硕变得不像阿硕。 他们想要的是完美的继承人,冷静的决策者,以萧氏利益为先的萧允硕。 至于萧允泽,唯一对他的不公大抵就是他从不在选择之列吧。可是在享受身份带来便利的同时,本就要承受身份的反噬不是吗?萧允庭与萧允澜并不认为这是一种不公。 萧允泽心中发狠,暗暗下定决心他定要比萧允强,要处处赢过他。萧允硕斜靠在萧允庭身上,眼皮耷拉着,早已神游,关于许言栀腹中之子他还是没有想好。 临产之日迫近,他反而比许言栀还要急躁。 心中既担心她抢走许言栀的爱,又担心她不喜欢他这个哥哥,他们相处不好会让许言栀难做,更担心许言栀生产时发生意外。 永安侯的教导总是用最简单直白的话讲述最复杂的原理,萧允庭听得认真,萧允澜努力打着精神头听,萧允硕神游,萧允泽恨不得竖起耳朵来,每当遇到疑问就会立马询问永安侯,永安侯会先夸奖他,再解答问题,每次萧允泽都会露出羞涩的笑意。再偷瞄一眼萧允硕的情绪。 一天下来萧允泽跟在永安侯后面,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尾巴。 萧允庭看着无趣,更感觉萧允泽不知所谓,萧允硕坐到那个位置上他心服口服,但若是萧允泽上位他可不买账。 二房虽说是庶出一房,但他萧允庭可是二房嫡出,侯府长孙,自小不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是百般娇宠地长大,都是萧家儿郎,他也有一争之力! 至于萧允澜,他本就不在意这些,如果可以他希望他能站在高位,解了他母亲的困境,让父母和离,还他们二人自由。 不得不说,这思想就很超前了,萧允硕第一次听说时,差点来句,“兄台,老乡?哪儿人?” 很可惜,萧允澜就是萧允澜,不是同乡。 最后,经过永安侯的指点几个小郎君已经颇具几分大将风采,其中萧允泽表现最好。 萧允庭天赋尚可但远不及萧允泽,萧允澜确实对武学兴趣平平,他自小性子拧巴,对武学只要求不掉队可。 因为永安侯府是武将发家,每个小郎君自小药浴练体,李夫人当年私下倒掉药浴的药不让他习武,惹得永安侯动怒,萧翾离家。他把一切错误都归于自身,感觉对不起所有人,尤其是他的父亲。 后来被萧允硕带着练武,他又感觉对不起李夫人,毕竟让他以文入仕是在为他考虑,母亲因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可不练武又对不起祖父,以至于萧允澜一直对武学一事刻意回避,只要求自己能达到永安侯最低要求便可。 “泽哥儿天赋心性都很好,不过远不及阿奴,若阿奴自幼身子康健,其天赋必在你之上!”永安侯抬手捋了把胡子,忍不住开口道。 “有时间多向你三兄请教一下!”说完便大手一挥,指着萧允硕说道“行了行了,你回吧,把身子养好再来练!” 今天将他喊来也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会因此轻视阿奴而已,毕竟几个小郎君都来了,甚至比他小的萧允泽都来了,萧允硕却没来,这容易让人多想。如今目的达到了,阿奴在这里反而浪费时间,他身子可还没完全养好,早早回去休息为好。 萧允泽没想到永安侯也会认为萧允硕比他好,脸色下意识扭曲了一下,他死死咬紧后槽牙才没有失态,恭敬守礼地向萧允硕行礼,哪怕袖子里双拳紧握已是青筋暴起,面上依旧温和懂礼。 “以后就拜托兄长多多指教了!” 在父亲、母亲、祖母眼里他不如萧允硕,在祖父眼里他依然不如!好像他天生就是萧允硕的陪衬一般! 明明萧允硕就是一介庶子,本应卑微如尘埃,匍匐在他脚下,现在却确生生压了他一头! 明明他才是嫡子,永安侯府未来的主人! 萧允泽内心更加愤懑,结束后回到院子略微洗漱一番便去后院寻王夫人。 不为其他,只为了交代练武场发生的事,王夫人对他的掌控欲已是极致,只要与萧允硕有接触谈话有关的一切一切,他都必须去回禀母亲。 “母亲!”萧允泽跪在地上,不敢有丝毫隐瞒,全盘托出。隐瞒有用吗?在场的不止他一人,总有人会传出去的,总有一天会传到母亲耳朵里的,他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他不会在这种已成定局的事上费心。 说完他便自觉地伸出手,等待惩罚。 “你为何如此废物?萧允硕站在一旁什么没做都比你强,你何时才能争气一些!”王夫人已快临产,直接将茶杯砸在萧允泽身上,“自小,你父亲给阿硕的,我都给你了,样样不差甚至更好,你怎么就是不争气呢!” “废物!”王夫人感觉不解气,又拿起戒尺胡乱在萧允泽背上抽了几下,最后精疲力竭才指着萧允泽怒喝一声“滚!” 在萧允泽失魂落魄地离开后,王夫人才有感觉有几分愧疚,晚上的时候命人送了一份点心去前院给萧允泽。 王嬷嬷端来安胎药,苦口婆心地劝道,“咱们哥儿,已经很好了,碧落斋那位不过是抢占了先机罢了,若咱们家哥儿也一早养在前院,不比那位差!” 王夫人喝完安胎药,漱过口后,抬起头认真道“嬷嬷!”王夫人放下茶盏,激动道,“嬷嬷,你说我将我腹中之子也送到前院可好?” 一边说她一边觉得这太正确了,“当年许言栀将孩子送到前院,我们都觉得她可怜,这么小便母子分离日后孩子定不会与她亲近,可嬷嬷你看见了,那个孩子即便养在前院他也没有与许言栀生分,晨昏定省日日不落,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了碧落斋,甚至连带着世子都高看碧落斋一眼!” “不可啊,夫人!”王嬷嬷急忙劝阻,即便她是琅琊王氏的家生子也做不到昧着良心说萧允硕不好,她不仅一次感慨碧落斋好运道,如此钟灵毓秀的孩子为何不是她家夫人的。 当年 不过她最后悔的事就是让这孩子养在世子那里,若是拦下后养在夫人膝下,几年下来想必也能做成一对真母子,届时夫人的境况想必会比如今好上很多。 但这并不代表她会支持夫人将自己的亲子送往前院,萧允硕那是万里挑一才出了这么一个,碧落斋运气好才遇上的,她家夫人未必能有这个运道,这种事赌不得。 王嬷嬷拉着王夫人的手,如是劝说,“您瞧瞧碧落斋那位当年可是差点哭瞎了眼睛,母子聚少离多如何比得上咱们泽哥日日在夫人膝下承欢?” 闻言,王夫人定定地看着王嬷嬷道,“只要我膝下再有个孩子不就好了!” “我腹中之子送到前院,只要他能像硕哥儿那样争气,我就会被世子高看一眼,就像碧落斋当年那样恩宠不断!而且前院有泽哥儿在,在一旁提点着更不怕这孩子与我生分了!” “毕竟不是养在夫人膝下…”王嬷嬷话未说完便被王夫人开口打断,“不会的,你看硕哥儿哪里与许言栀有半分生疏?到时我膝下没有幼儿就可以要求抚养许言栀生下的孩子,嫡母抚养庶出子女本是天地纲常之事,谁也挑不出错来!” “重要的是,有了这个孩子,硕哥儿定会放心不下常来正院探望,届时我们就能拉近和硕哥儿的关系,让他真正成为我的儿子,他本就应该是我的孩子不是嘛?” 提及这个,王夫人脸色有些难看很是懊悔,目光沉沉地看向门外,“当年若非为了萧允泽那个废物,我又怎会拒绝老夫人将硕哥儿记在我名下的要求,不然如今的硕哥儿应是我儿子才对!不对,他本就是我的孩子,只是借着许言栀的肚子出来而已,这么多年原是我们母子错过了!” “夫人…”王嬷嬷神情凄哀,却不想王夫人松开握着的手,看向王嬷嬷的眼神愈发冷淡,“嬷嬷,为了我好,便不要再劝我!” 她豁地起身,拿过衣篓里的墨色衣衫,晶莹硕大的泪珠,宛如断了线的珍珠,滚过面颊,染湿了衣篓里的衣裳,声音沙哑哀怨。 “嬷嬷,我不甘心,明明我才是他的妻不是吗?明明我才应该唤他一声夫君,与他琴瑟和鸣,得他偏爱不是吗?” 王夫人捧着衣服,又哭又笑,“真是可笑啊,我原本以为他是九天之上的月亮,高不可攀,可原来你也会下凡啊,哈哈哈哈…” 流水一般的赏赐、一次次的偏爱,一声声夫君…原来你也会爱啊,为什么那人偏偏是许言栀呢?为什么偏偏就不能是她呢? 此时王嬷嬷不敢刺激王夫人,只能上前拥住王夫人,轻声安慰,“不是的,不是的,等咱们将硕哥儿要过来就好了,世子不喜欢许姨娘的,那些东西都是看在硕哥儿的面子上给的,日后咱们也会有的,一切都会好的! 第38章 嫡38 一巴掌扇醒了不该有的梦 自那日过后,王夫人借个嫡母关爱庶子的名头给前院的萧允硕和碧落斋都送了不少东西去。萧允硕都让人一拢收拾好,只等日后找机会再从萧允泽那里还回去。至于碧落斋就坦率得多。 许言栀不是迂腐之人,并不觉得被王夫人赏赐会伤了颜面,除非是当着萧允硕的面,否则她都是欢欢喜喜地接过,然后找机会将打眼的换作银钱赏赐给仆从,不打眼的就直接赏赐给贴身丫鬟。全府都知道碧落斋出手大方,只当是老夫人补贴。 王夫人怀孕满七个月的时候,在王嬷嬷的游说下去求了老夫人,让王老夫人来永安侯府陪产。夫人现在愈发疯魔,打定主意要将腹中之子送往前院。 如今只希望老夫人能劝住夫人吧。 亭台楼阁,花影扶疏,王老夫人先去了正辉堂,老夫人又叫几个小郎君去正厅见客。 老夫人礼佛不喜奢靡,院中摆着暖房培育的姜荷花,含苞待放的碗莲能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整个院子很是清静雅致。 一进门几个小郎君按照长幼有序站好,如今侯府未分家自然是由萧允庭带头依次见礼,从高到矮,从站着到牵着再到被抱着的。 王老夫人见一个夸一个,每次的词都不一样,最后才搂过萧允泽,一口一个心肝儿地叫着。 萧允泽很少会遇到这样情绪外露的长辈,加之王夫人很少带他回王家,导致这对祖孙看起来有些陌生,对于王老夫人的亲近萧允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小郎君每人都得了王老夫人送的东西,萧允硕得了一个青玉琉璃佩,做工倒是精湛。所有人的礼品都是分了三六九等的,其中以萧允泽最为贵重,其次萧允澜,再是萧允庭,最末是萧允硕。 至于其他小郎君那就是按照长幼有序依次给的,给的东西大致与萧允硕相同。萧老夫人坐在上首,面色如常轻抿一口茶水。 “泽哥儿年纪尚小,到底是脸皮子薄,几句话就让你逗得脸红,让人瞧着还以为你祖孙二人生分呢!”萧老夫人轻蔑地瞟了一眼王老夫人,见其面色难看才又对着王夫人说道。 “你也是,每回去娘家都不带着泽哥儿,可怜亲家心里想着,嘴里念着,回回都托人送来东西,眼巴巴将好东西捧到你们母子面前来!” 王夫人尚在神游,她还在想,若是母亲开口劝说让许言栀将孩子抱给她养的胜算有多少? 听到自己被点名,王夫人有一瞬间失神,木讷的模样让萧老夫人得意地看向王老夫人,慢悠悠道,“我是没有女儿命,都说生女儿好最是贴心,还是亲家有福气!” “这倒是说笑了,一个儿媳半个儿,您这可是有四个贴心姑娘的,合该我羡慕侯府才是。这女子孕期艰难,也是我这女儿好运道碰上这么一个好婆母!”王老夫人很快调整过情绪,笑意盈盈地说着一边转过头看向王夫人,关切道。 “可是在这里坐久了身子不适,你婆母最是仁善不过,若有不舒服记得说出来,莫要让你婆母操心!” 王老夫人眼中的关怀不作假,她爱她的每个孩子,她膝下共有二女二子, 长女阿淑早年嫁给雍州刺史督军田世荣,夫妻和睦,生下一子。后来恰逢战事四起,田世荣意外战死,女儿寡居归家,又被老爷强制嫁入中宫为后,虽说现在已经诞下五皇子,坐稳皇后的位置,可她是不快活的。 长子,王如钦是个不争气的,整日清谈成风,放浪形骸,最是离经叛道,好在长孙王祈年争气。 次子,王如钧倒是谋略过人,偏偏长幼有序,老爷选了祈年,心里只怕已经生了嫌隙。 对于这个幼女,她极尽宠爱,百般娇宠,养成她一副不谙世事一心追求爱情的性子。每每想起此事她都万般懊悔。 听到王老夫人的关怀,王夫人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开口道,“这个孩子是个会疼人的,自怀孕之后不似当年怀泽哥儿那般吃不好睡不好!” 王夫人低头看着肚子,笑意柔和,没有注意到萧允泽一瞬间僵硬的身子,只听她又继续道,“想来这个孩子日后定会如阿硕般听话懂事,孝顺可人!” 提及萧允硕,王夫人抬头,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看着王老夫人由心夸赞道,“我看这满府的小郎君,都不如阿硕一人,心性极佳又聪明伶俐!” 此话一出,萧允泽脸色更是煞白一片,整个人恍如雷击般愣在那里,王老夫人脸色铁青,急忙将萧允泽搂在怀里,冲王夫人低声训斥道,“我瞧着泽哥儿就很好,为人最是聪慧又乖巧懂事!” 萧老夫人看够了王氏母子的热闹,才假意开口劝说道,“几个小郎君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今日还未温书习字,都先下去吧,莫要贪玩耽误学业!” 锦年在前面引着几个郎君退下,走时还听到老夫人笑呵呵的声音,“我家这几个猢狲,都是一脉相承的皮实,与乖巧懂事、为人聪慧可沾不上边,顶多啊有几分孝心能让人看得过眼!” 此言一出,二夫人杨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见众人都看了过来着急忙慌地找补道,“昨夜已过宵禁,庭哥儿还不忘马厩里的那匹马,连夜去给它喂食,第二天整个人昏昏沉沉还不忘早起来我这里请安,可不就是老夫人那句‘不在乖巧懂事,胜在有孝心’嘛!” 王老夫人何尝不知这是杨氏在找补,皮笑肉不笑地道,“那还真是有孝心地紧呐!” “今日老身本是为了看看我那蠢笨不堪大用的女儿,难为几位坐在这里陪我唱大戏,我也不便在此过多打扰!”言罢便向老夫人请辞,带着王夫人回了正院。 如果说之前王夫人对萧允硕种种可以理解为讨好,那今日此举就是明晃晃地将其划为自己人的范畴,甚至萧允泽隐隐都要退让一步之地。 不要小瞧一个母亲,孩子身边的任何风吹草动她灵敏都能捕捉到,许言栀嘴角勾出一个骇人的笑意,看向王夫人离去的目光冰冷至极。 正院内,几个小厮婆子严丝把守各个院门,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混入正院,每个人有屏气静声,生怕受了牵连,此时屋内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王夫人一进入屋内便激动地向王老夫人讲述自己的计划,以及成功后的盛况,丝毫没有注意到王老夫人越来越冰冷的脸色。 王老夫人将跟在后面的萧允泽交给王嬷嬷,命将其带下去休息,临走时不忘安慰他,“你娘最是疼爱你,对那萧允硕好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你才是永安侯府的嫡子,未来的世子爷,这是天地纲常,谁也动不得!” 后面那句像是说给萧允泽听的,更像是在点醒王夫人,最后萧允泽走时还不忘扭头担忧地看向王夫人。 萧允泽的离去王夫人丝毫没有在意,她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直到王老夫人一巴掌扇了过去,清脆的巴掌声,让原本激动的王夫人安静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王老夫人。 “娘…” “别喊我娘!”王老夫人甩开王夫人的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王夫人,心中只觉怒气冲天,指着王夫人愤愤道。 “人心隔肚皮,不是你生的就不是你生的,任你对他再好,人家有自己的亲娘,你算哪门子亲娘!” 王老夫人一把扯过王夫人,“你以为别人的孩子好,你的孩子就也一样好了,龙生九子尚且不同,你又有何特殊?” “不是的,母亲,您想啊,这个孩子养在前院再有泽哥儿从旁提点不愁他不认我这个亲娘。至于阿硕,那是个重情的孩子,只要我真心待他,他定然会对我孝顺有加的!” “如果许言栀会成为阿硕羁绊的话,生孩子出意外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就像从前的李姨娘还有…” 话音未落,王夫人又挨了一巴掌,抬头便看见王老夫人涨红的脸,颤抖着手指着王夫人。她这才恍然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我看你就是…”自甘下贱,这词王老夫人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只冷冷地看着她,刚要再开口,就听到门外传来王嬷嬷的声音。 王老夫人只一个眼神,王夫人立马明白过来急忙整理好衣裙进入内室,待看不到人影后,王老夫人才开口让王嬷嬷进来。 只见王嬷嬷手里捧着一件衣裳,衣衫华丽,上面的刺绣花样显然是出自自家女儿之手。 “哪里来的?”王老夫人深吸口气质问道。 王嬷嬷担心地看了眼内室,没见到人,才略略放下心来,低声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禀报道,“这是夫人从前送给三郎君的,三郎君从未上身,今日又给退了回来!” “放肆!黄口小儿欺人太甚!”王老夫人勃然大怒,这是在告诉众人,说他不愿意做别人的儿子呢! “我儿能看上他,那是他的荣幸,一个侥幸飞上枝头的野鸡竟然也敢拒绝!”所幸王老夫人还有理性,将那件衣衫狠狠地摔在地上,低声吩咐王嬷嬷将东西收拾好,莫要告诉王夫人。 她很清楚,萧允硕不难对付,萧老夫人与许言栀之所以如此猖狂就是因为萧允硕给的底气,而萧允硕屹立不倒是因为永安侯与萧翎的看重。 能被看重什么呢?出身?才学?能力?一个庶子而已,如今尚未长成,就算有万般才华想要将其按死在地里还是很容易的。 她女儿想不明白没关系,她这个做娘的来做。 萧允硕也没想到王夫人如此偏执,一心认为她不得宠就是因为萧允泽不讨萧翎欢喜的原因,本来不想撕破脸的。 从前他刚出生的时候,是老夫人与许言栀为他细细谋划,如今也到了他为这个孩子细细谋划的时候了。 不知王老夫人是怎么劝住了王夫人,再后来王夫人看到他虽然也有几分亲热却不似以往那般热情。 不过萧允硕并不在意就是了。 王老夫人只在永安侯府小住几日,没等到王夫人生产便离开了,毕竟离大夫人生产还早,到时再来也不迟,而且她也要回去再准备一番才好。这短短几日里,三房李夫人赫然成为正院的常客。 这个为了儿子细细谋划之人,孩子就是她的一切。 李夫人平时就与王夫人交好,如今虽不说日日到正院去,但是得了新的好东西,做了新点心都会送一份到正院去。 “你们妯娌四人,杨氏是个没脑子的,你不用管。李氏有求于你,她定然是站在你这边的,郑氏心思深沉,你斗不过莫要与之交恶!”王老夫人离开时如是交代。 只要萧允澜要以文入仕,那就要经琅琊王氏之手,三夫人李氏不足为惧。 端看她来这短短几日,郑氏虽然人没有出现在正院,也没有送东西来,但是她的名字从未有一日在正院消失过。惩罚了议论大夫人的仆从,她掌管膳房,命人送来几道王老夫人喜欢的菜色,或是一道新的点心,一来二去倒也留了好印象。 谁不想与王家结缘呢,要想做官就要先过王家这一关,都有儿有女谁不想为儿女谋一个好前程? 不过是结个善缘儿,又不是俯身讨好。 萧允硕这日正在永安侯闲聊,突然聊到曹公,萧允硕开口问道。 “曹公当年挟天子以令诸侯,镇守八方豪雄,为何没有称帝!”萧允硕将自己的课业交给永安侯后,问出困扰自己的问题。 第39章 第39章 杀意就在一瞬间 永安侯府如此强势,为何第一世会任由老夫人得手推萧允硕上位。第二世上位的虽然是萧允泽,通篇是在讲述后宅诸事,对前朝政事只字不提,他爹全书就在反派四人组下线的时候匆匆漏过一次面。 当然,不排除他看书的时候忽视了一些东西。 “哈哈!”永安侯笑了笑,摸了把自己的胡子,满意地看向萧允硕,“我以为你会选择自己去查!” “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所以就要去选择最麻烦的方式吗?”萧允硕坐下,仰着头似笑非笑。 永安侯看着萧允硕,“总有人会多想一些,比如证明自己!” “大约…是因为底气吧,事到如今如果还需要这种无用的证明,那我确实挺失败!” 萧允硕摸了下袖中的玉珏,直接问道,“所以呢祖父,为什么不称帝?” 永安侯没有搭话,而是直接带着萧允硕去了祠堂,永安侯拿出一个玉珏来,与之前交给他的青州南司玉珏很像。在角落处按了几下,上面缓缓出现一个凹槽,将玉珏放入桌案的凹槽处,缓缓扭动几下,摆满灵牌的桌案竟然缓缓移开,里面摆放着三块金丝楠木的牌位。 牌位上是铜鎏金的九条五爪金龙,看清上面的字后,萧允硕心中猛地一沉,怪不得永安侯一定要干干净净登上皇位,那是因为萧家本来就是皇室血脉。 准确讲是前前皇室,三世而亡的大梁王朝,当年的末代雄主,也就是如今众人所谓的梁废帝,为人纯善,不谙朝政,亲政三年便被尔朱氏架空,最后活活被人饿死在宫中。 梁废帝早知自己凶多吉少,便命人将刚出生的皇儿偷偷送出宫,由被尔朱氏诬陷打压的侯正岐带去六镇抚养,这才有了今日的永安侯府。 侯氏,如今镇守六镇的六大家之一,沃野镇。所以他们这是蛰伏了两朝才换得今日的一飞冲天。 突然萧允硕就明白了为什么永安侯会如此在意名声,本就是天潢贵胄,坐上这个位置合该名正言顺才对,怎能有一个乱臣贼子的名头呢! 忽然萧允硕笑道,“当年大梁是推翻田氏的大燕朝建立的,在他们眼里我们也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呵!”永安侯轻笑出声,拿起一旁的香点燃拜了三拜,萧允硕跟在后面也点了炷香。 “你与萧允泽,谁对谁错?”永安侯突然问道。 “什么?”萧允硕转过身愣了一瞬又倏地笑了,是啊,他与萧允泽谁是对的,谁是错的?侯府本应是萧允泽这个嫡子继承,现在却被他抢了过来,在萧允泽的视角里萧允硕就是罪无可恕的罪人。 那他呢?他想爬上高位,想给母亲妹妹撑腰,想抢回本属于母亲的正妻位置,他也没错。若说有那便是抢占先机,萧允泽尚没有一争之力时,便被他摁了下去。但对待敌人不雷厉风行,难道还要心慈手软吗? 他不认为自己有错。 在这个故事里谁是主角,谁又是反派?在他看来谁都不是! 见萧允硕想明白了,永安侯又问,“你去问问那些姓田的,有几个记得大燕皇帝遗旨,本都忘了他们又从何指摘萧氏?” 说完,永安侯深深地望向萧允硕,严肃道,“记得万万不能忘本!即使历经两朝、三朝甚至更多,只要不忘本,笑到最后的就会是我们,至于对错并不重要,胜利者就是对的!” 他垂首看向萧允硕,这个他最满意的继承人,萧允庭与萧允澜将会是他的最好的下属,当然,一旦他发生意外,萧允庭与萧允澜二人将会以最快的速度取代他。 二人相互对视,齐声高喝“大梁王朝终将复立!” 孕妇口味多变,刚开始的时候许言栀喜食酸物现在又吃不得酸,甚至不能闻到那些味道,更是喜食辣物。为了这个萧允硕特意命人从宁州买了几个厨子回来,来之前将这群人全部彻查了一遍,确定家室清白才买下的。 厨子已经到邺城有一段时间了,经过专人调教后才被带到萧允硕面前。这是为许言栀特意准备的,再小心也不为过。 萧允硕命其做了几道拿手菜,自己先尝过后确定味道尚可,才命几人重新做了呈给许言栀,导致许言栀已经将近临产才吃上这道菜。 亲眼看着许言栀吃下没有孕吐,萧允硕才放心离开,一出门迎面就碰上大夫人王氏一众人等,旁边还有三夫人李氏。 “见过母亲、三婶母!”萧允硕略微颔首行礼问安。见到萧允硕,大夫人王氏脚步一顿,目光扫过萧允硕来的方向,下意识皱眉道,“后院乃妇孺之所,三郎如今也注意些好!”即便萧允硕不能成为她的儿子,她也不愿意看到萧允硕亲近许言栀。 “母亲言重了,不过是为人子应尽的义务罢了!”萧允硕神色不变,甚至有些冷漠。 “是吗?”三夫人李氏格外不喜萧允硕,不仅因为萧允硕一出生便受尽宠爱,更因为萧允硕带着她的澜哥儿玩闹、习武! 本来一切都如同正轨,她的儿子会以文入仕,偏偏被萧允硕带着左了性子,虽然她清楚萧允硕不是她能得罪的,但同样她也需要大夫人身后站着的王家。 三夫人李氏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碧落斋,浅笑盈盈,“素来听闻三郎君孝心可嘉,许姨娘孕吐严重吃不下东西,便特意寻了宁州的厨子来!” “不知我等可有这个福气,可以品鉴一二!”三夫人笑着侧目看向大夫人。 萧允硕心中了然,笑着回答道,“三婶母真是说笑了,厨子又不止一人,从宁州一共采买了六位厨子,碧落斋只留下其中之一而已,其余五人我已经命姜嬷嬷将其带至府中膳房,毕竟碧落斋位置略显偏远,这样能稍微方便些!” “那些厨子确实懂一些新菜式,味道也与我们这边略有不同,二兄长就格外偏爱其中的一道灯盏糕,若是婶娘感兴趣倒是可以尝尝!” 见萧允硕滴水不漏地圆了回来,三夫人也没有再发难,只笑着说好。大夫人倒是没有在这件事上挑刺,几人略微闲聊几句后,大夫人便借口劳累回了正院。 见大夫人离开,三夫人目露不屑,方才那么好的机会给萧允硕扣上一个不孝的帽子她都抓不住,真是无用至极! 大夫人一回院子便看到萧允泽。今日琅琊王氏的二房嫡次子王秋狸过生辰,特意给萧允泽下了帖子,谁知一回来便听闻萧允硕特意寻了宁州的厨子送去碧落斋,他清楚母亲必会因此难过,所以在途中特意去壹品居买了花菱蒸鸽和芙蓉肉回来,希望能讨母亲开心。 谁知大夫人在看到萧允泽带回的东西后,不仅没有开心,反而阴恻恻地望着他,“我问你,这东西可是独我一人有?” 萧允泽一愣,没想到母亲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想不明白缘由他只能实话实说,尽可能将话说得圆满些,“今日此举儿子确是临时起意,母亲这里是独一份的,但是旁人有没有在壹品居买东西,这儿子便不得而知了!” “如果被老夫人和你三婶娘看到了,你三婶娘夸你有孝心,问你,她与老夫人可有幸品尝一二,你会如何回答!” 大夫人的问题一讲完,萧允泽便明白过来,给正院独一份儿的东西会被人钻空子指责他不孝,但是转念一想那宁波的厨子不也是碧落斋独有? 思虑片刻后,萧允泽说道,“错了就是错了,儿子会承认自己思虑不全,向祖母请罪,自请抄写《佛经》百遍…”话未说完,只听砰的一声,茶盏重重地砸在他身上。 萧允泽慌张不已全然不顾地上的碎片,直接跪下,“母亲息怒!” 谁知此言一出大夫人更加激动,“息怒?你行事为何不能如萧允硕那般周全?毛毛躁躁毫无分寸可言!你这样我日后如何能指望你为我争气,早知今日当初我就同意将萧允硕记在名下,一个不是亲子的嫡子也强过你一个蠢货!” “那不孝的帽子是这么好戴的?你想成全自己‘坦率真诚’的性子,我不拦你,但是也请四郎君考虑考虑我这个母亲,和你那未出生的弟弟!”大夫人紧紧咬住下唇,怒火于心中翻涌。 “还好,我还有第二个选择!”大夫人垂眸看向自己的肚子,目光渐渐柔和,看向萧允泽时又阴沉下来,“你学不来萧允硕,那就别添乱,别给我添堵,日后无事便不要再去王家了,于府中静下心来钻研学业吧!” 自上回王老夫人来后便时常找借口将他接去,让他与几位表弟一起玩耍,一起去王家族学,这代表什么他很清楚,他需要王家的支持。而如今大夫人的意思很明显,便是要将王家的资源留给这个未出生的孩子。 萧允泽一时不知自己该怨谁。怨祖父、祖母、父亲偏心?可是萧允硕确实比他优秀。怨碧落斋诡计多端贪心不足?可原本许姨娘应该为正妻的。怨萧允硕?他确实没做错什么,只是天赋绝佳而已。 怨母亲吗?可是妻子想要拢住丈夫的心,想要坐稳正妻的位置,好像也没错。 他也不知那天自己是如何回去的,但是他想明白一件事所有人都没错,出生不是他选择的,天赋秉性更不是,所以他也没错。 他要争!不争就会死,会像那些蝼蚁一般死得悄无声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第39章 杀意就在一瞬间 第40章 第40章 早产 萧允泽选择的第一个目标便是永安侯,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永安侯便要带兵出征。萧三爷至今没有任何音讯,六镇事态愈发严峻,此番由永安侯领兵出征,信阳侯担任监军。 为此,老夫人特意将三夫人李氏喊去问话,问她是否愿意一同出发六镇寻找萧翾。其实三夫人去与不去对此事没有任何影响,但是去了,能挣一个好名声回来,不去难免有人会说她冷血薄情。 闻言,三夫人李氏神情淡漠地坐在那里,她与萧翾感情不和的事于正辉堂不是秘密,她甚至不愿意在老夫人面前装上一装。原因嘛,自然是因为问题出在萧翾身上,他不喜任何人接触他。 当年老夫人便是看上她的容貌才迎她进府,希望她能拢住萧翾,新婚夜甚至都是给萧翾灌下助情药才得以圆房,而后萧翾便再未踏足她的院子一步,所幸上天垂怜,让她一举得男,不然一个没有生育又拢不住丈夫的三夫人怕是早已经“病逝”于永安侯府了。 老夫人也没有在意三夫人的无礼,更没有逼迫她,只是静静地等待她的答案。这几年永安侯有意撮合萧允庭、萧允澜与阿硕的关系,有意将这二人培养成阿硕未来左膀右臂的打算,所以就算不为了萧翾,为了阿硕她也不会动李氏。 同样,她也清楚李氏答应此事是早晚的事。李氏倒是可以不顾名声一了百了,但是萧允澜不行,为了萧允澜她一定会退让。 果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李氏便松了口,不过她提了一个要求,就是萧允泽有随意翻看并抄录正辉堂所有孤本的权力。 为什么王家仅凭一个中书令便可以拿捏全部文臣,就是因为那些古籍孤本都牢牢掌握在世家大族手里。中书令掌管官员的裁定考核定级是一回事,但是寒门无书可读也是事实。 而老夫人手里的,是当年萧家军攻破大魏都城时洗劫皇宫所得,平日里老夫人都看得紧,只有萧允硕可以任意翻看。听到这个要求,老夫人倒是没有生气,萧允澜日后会是阿硕的得力助手,这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她自不会拒绝。 见老夫人如此轻易同意,三夫人嘲讽一笑,便回去收拾箱笼去了,一出了门三夫人立马变得失魂落魄起来,回去后便着急地指挥那些婆子丫鬟收拾东西。从萧三爷失踪的消息传回邺城后,三夫人便时不时拿着萧三爷的荷包黯然伤神,不知内情的人见了还以为三夫人与萧三爷感情是多深厚呢。 大军出发前老夫人特意命人在正辉堂摆了两桌,算是永安侯的钱行宴,因是家宴,座位便随意了些。 永安侯落座于主位,两侧的位置一边是老夫人一边是萧翎,萧翎的下首便是萧四爷萧翙,萧允硕在老夫人下首位置落座。 大夫人王氏来时看到这个位置也是微微一愣,笑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世子经常留宿兵部,细细算来泽哥儿也有月余没有见过世子了!” 一边说一边带着萧允泽在萧允硕旁边落座,这时只听老夫人冷声斥责,“王氏,你和四郎的位置在那边!”顺着方向望去,只见那桌是几位夫人带着各院嫡出子女在,还有便是许言栀了! 最后面那桌是府上几个得宠或者有所出的姨娘以及庶出子弟所坐。 听到老夫人当众斥责,大夫人也只是从善如流道,“是儿媳想岔了!”转身看见许言栀坐在第二桌也是一惊,笑道,“我还从未与妹妹同桌而食,今日这是头一遭儿了!” 话还未说完就听到老夫人解释道,“栀娘孕吐严重吃不下东西,我便做主让她今日在那坐席,离得近些,免得我担心!” 老夫人掷地有声丝毫不给王氏反驳的机会,倒是许言栀撑着章嬷嬷的手起身,弱弱地给大夫人王氏行了一礼,“若是姐姐感到不适,妹妹也可以坐于后面!” 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就差指着鼻子说大夫人不慈了。 “怎么会呢!”纵使心中不满,大夫人仍然笑着道,“都是自家姐妹,何况我亦有孕在身,自是懂得其中苦楚,又怎会因此介怀,妹妹快坐,莫要久站伤了身子!” 话音方落,就听到老夫人的声音,“行了,子嗣乃家族重事,不可有任何疏忽,栀娘身子不便王氏你多担待些!” 二夫人杨氏看了眼萧允硕的位置,心里明白下一任继承人已经定下来了,于是顺着老夫人的话道,“坐在哪里都不打紧,重要的是平安生下咱们的小郎君!” 杨氏亲热地拉着许言栀的手,“你自来便是有福的,前面生了硕哥儿,那可是顶顶的孝顺,咱们府上哪个不眼红?” “哪里,庭哥儿就不孝顺了?前几日可是眼巴巴送了你一只累丝金凤簪子呢,那成色工艺怕只有老夫人压箱底的东西才能比得上!”两人都爱子如命,双方都有意拉近关系很快便聊得火热。 许言栀知道王氏在看自己,于是掩唇含笑,抬头看向王氏的目光充满了挑衅。从前没有王氏之时,她是铁板钉钉的世子夫人,未来的侯府女主人,那时她也像如今这般众星捧月! 大夫人自然注意到许言栀目光里的挑衅,她很清楚,今日闹不得,许言栀有老夫人撑腰自然可以肆无忌惮,但她不是,她只感觉自己下腹隐隐开始坠痛。从前怀萧允泽时她也时常腹痛,所以她并未在意,仍挺直腰背坐在那里,没有离席,耳边充斥着许言栀与他人的交谈声。 因为是家宴,小插曲过去后很快气氛便热闹起来,众人饮酒作乐,年幼的孩子一旁吵吵闹闹,好不热闹。萧允硕见许言栀无事便也放下心来为老夫人夹菜,不过仍有分出心神来留意许言栀那边。 就在这时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尖叫声,“血,有血!”萧允硕一转头就看到摔倒在他脚边的萧希月,萧允庭这几个年长的小郎君急忙护在各自母亲身前,萧允庭与萧允澜也顺带着将许言栀护在身后。 见许言栀无事,萧允硕皱眉伸手将萧希月抱起,孩子还小如今趴在他怀里呜呜地直哭,顺着萧希月指向的方向望去,那里正是大夫人王氏的位置。 大夫人身上一袭月白织锦的裙摆此时已经被鲜血染红一大片,一旁的三夫人捂着嘴猛地后退了好几步,面容煞白显然是被吓得不轻。王嬷嬷跪在那里半搂着大夫人凄声喊道,“侯爷,侯爷求求您救救我家夫人!”一旁被吓到的萧允泽也急忙扶住氏的身子疾声吩咐下人去请府医。 老夫人丝毫没有慌乱,先是吩咐人就近找一间空屋子收拾出来充作产房,“快,去寻产婆来,将王氏抬到屋里去!” “栀娘你就在这里,不要走动,让阿硕护送你回去,你们几个也不要到处走动,都待着这里,等王氏进了产房再说!”老夫人眼尖看到许言栀也跟着起身急忙叮嘱道。许言栀身边的章嬷嬷第一时间护到许言栀身旁,生怕有人趁机下手,听到老夫人的嘱托,许言栀又被众人护着找了个稍远的位置再次坐下。 老夫人稳如泰山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众人,四夫人郑氏急忙向萧允硕跑来将萧希月 接了过去,“多谢三郎了!” “希月亦唤我一声兄长,何来谢字一说,今夜希月受了惊,晚上怕是睡不安稳,四婶记得让府医开副安神汤!”说完便急忙往许言栀那边走,刚走过去就看到大夫人身侧的萧允泽低着头,目光慌乱却看不出任何悲伤。 萧允硕心生警惕不动声色站在许言栀身前,回头给了许言栀一个安心的眼神。他与萧允庭、萧允澜将几位夫人牢牢护在身后,如今正乱着,此时走动容易被钻了空子不说,还容易添乱,还不如坐在这里不动。 反正这都是老夫人吩咐的。 三夫人李氏倒是主动站了出来,回过神后便主动留在王氏身旁帮忙。四夫人郑氏见许言栀这边还算安稳,便将孩子安置在这里交由杨氏照顾,自己也上前去帮忙。二夫人看着两个忙前忙后的妯娌,思来想去没有上前。 方才宴会她虽说无意得罪王氏,但谁知道王氏莫名其妙的早产是因何导致的,若是一口咬定是被她气的,她都解释不清,这个时候她还是离得远远的吧,别让人破了脏水身上,更重要的是,这里有许言栀,别的不提,这许姨娘脑子转得是真快。 要是真被诬陷了,许言栀在,应当能帮她摘出去,但她要是去帮忙了,只怕许言栀就不会对她出手相助了。可两个妯娌都在帮忙就她远远地躲着实在不像话,正愁呢,郑氏将一双儿女交给她照顾,杨氏就差拍胸脯子保证一定会照顾妥当了。 将萧允衍往里拉了拉,又将萧希月抱在怀里,前面还有三个小郎君护着,杨氏从没感觉这么安心过。 女子生产不吉利,尤其永安侯明日便要启程出兵六镇,老夫人直接让永安侯离开,至于萧翎那就不用提了,他肯定不会留在这里的,老夫人还不忘嘱咐三夫人也一并回去休息养足精神,不过三夫人自己拒绝了就是。 如今大夫人脸色煞白死死捂着肚子,显然是不能走动的,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上前架起王氏放入矫辇中,萧允泽一直护在一旁没有离开半步,满是担忧地望着王氏。就在轿撵路过萧允硕等人时,二人对视一眼,看清萧允泽眼底的冰冷,萧允硕瞬间警觉地抬手示意郎铭几人。 突然矫辇一侧的横梁猛地断裂,矫辇上的大夫人瞬间跌落下去,一瞬间众人又混成一团,就连杨氏抱着萧希月都站了起来向这边望去,又被萧允庭用目光制止,不情不愿地坐下。 萧允硕一直没有放松警惕,目光一直注意着萧允泽,只见萧允泽好像被人撞到一般,身子一歪旁边的一个小厮便直直往许言栀这边倒来。萧允硕反应迅速直接一脚将人踹飞出去,老鬼顺势上前直接将人反手按住带了下去。 萧允硕的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踹完这一脚自己下意识踉跄了一下,被旁边的萧允庭不动声色地一把扶住。 萧允泽可就惨了自己直接摔在地上,起身便看那小厮被带了下去,眉头下意识皱起很快又舒张开来,他只是不想母亲生下这个孩子而已,对许言栀出手只是机缘巧合下顺手而为,方才确实是被绊了一下,查也查不出什么证据。 一抬头迎面对上萧允硕冰冷瘆人的目光,萧允泽明白萧允硕是发现了,但是发现了又怎样,没有证据,所以他大大方方对上萧允硕的目光。 他就是仗着祖父等人都已经离开,才趁机用巧劲将那小厮推向许言栀的,本以为萧允硕会同他一般不喜欢这个孩子的,却不想萧允硕竟会出手阻止。 这时老夫人拄着拐杖慌忙走来,一来便先去看大夫人如何,转过身子啪的一声,直接扇在萧允泽脸上。 “混账东西,怎么看顾你母亲的?还不赶紧将你母亲抱入产房!”老夫人直接让萧允泽将大夫人王氏抱入产房。女子生产本就不吉,如此晦气之事就让她自己的儿子来吧! 至于这一巴掌,别以为她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就是他摔倒才连累那小厮差点冲撞了栀娘,不管最后能不能查出证据了,趁此机会先扇一巴掌再说。 萧翎已经离开,几个婆子都摔在那里动弹不得,又不能让外男碰到大夫人,只能让萧允泽来,多亏大夫人身材纤弱,萧允泽也常年练武,不然还真是难办。 产房内产婆都是一早备下的,与侯府签了死契的,都应脸熟才对,三夫人与四夫人看着这几个陌生的产婆,相互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在外面没有见到老夫人的身影也纷纷找了理由离开。 偌大的侯府,身份贵重的大夫人生产,产房外竟只守了一个萧允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第40章 早产 第41章 第41章 拿捏 萧允硕没空关心大夫人的死活,等她进了产房,他才小心翼翼将许言栀护送回去,随后才赶去看望大夫人。 “阿硕,你小心些!”许言栀抓紧萧允硕的衣袖很是不安地叮嘱。 “无事的阿娘,儿子就去看看而已!” 论情报,尤其是对永安侯府的掌控,就是萧翎也未必有他掌握得详细,比如突然断裂的轿撵,再比如王氏为何会突然早产,以及那些脸生的产婆。 萧允硕刚到迎面就撞上匆匆进来的王嬷嬷。王嬷嬷见到萧允硕一僵,行礼后就直奔产房。 “嬷嬷这是去了哪里?母亲生产凶险,嬷嬷怎么没有守在一旁呢?”萧允硕脸上一如既往挂着伪善的笑意。 王嬷嬷身子一僵,转过身子道“夫人发动得突然,而这里实在简陋,缺了不少东西,老奴不放心旁人这才去取了回来!”说着王嬷嬷拿出身后的包袱。 萧允硕没有上前查看,整好一瑕地看着王嬷嬷,盯着她心里发毛,这时只听萧允硕轻笑一声,“嬷嬷见谅,只是我方才观嬷嬷步履匆匆才有此一问,若有何急事,我身为人子自然要出一份绵薄之力!” 王嬷嬷刚要开口讲话,只见萧允硕抬手示意后面,朗铭压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妇人上前,只一个照面,王嬷嬷瞬间面容惨白,强撑着维持镇定。 王老夫人本想多准备一手,夫人若生下一个小郎君还好,若是生下女婴便暗中换成男婴,以此固宠不说,这样孩子送到前院也不用心疼。谁知夫人突然早产,还不是在正院生产,原本安排的产婆一个不在,偷龙转凤一事只能作罢。 方才她急忙回正院,就是为了吩咐那妇人处理好这个婴孩,别让人抓了把柄,今夜夫人早产,府中忙乱是最好的时机。 “说来也巧,方才我路过正院,正巧看到这妇人抱着一个包袱鬼鬼祟祟,我以为是有人趁乱盗窃便命人拦了下来,谁知这妇人怀中抱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一个男婴!”萧允硕目光始终落在王嬷嬷脸上,“不知嬷嬷可了解此事?” “这…郎君说笑了,这种事我一个老婆子会了解,此人既然是行不轨之事,自然要回禀老夫人彻查此事,说不定这贼人还有同伙,查出他们的最终目的才好!况且我家夫人今日早产确有古怪,说不定就是这贼妇动的手脚!”王嬷嬷很快镇此事来,从善如流地应对道。 “她不是正院之人?”萧允硕再次反问。 王嬷嬷再次肯定地摇头,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老奴从未见过此人!” 话音刚落,朗铭直接手起刀落,那妇人脖间喷溅而出的血液落在王嬷嬷脸上,满是乞求的双目还没有闭上,王嬷嬷瞬间煞白了面色,被吓在当场。 “既然不认识,那就是贼人,贼人那就该死!”萧允硕冷冷道,“至于这个孩子…” 这时老鬼一手提着襁褓上前,直接粗鲁地塞到已经愣住的王嬷嬷手中,“抱住了!” “这孩子既然从正院被人抱出来,显然亲生父母应该与正院有些许联系,就麻烦母亲多多费心,查上一查,将这孩子从哪来送哪去!” “这…夫人正在生产…”见唯一的证人死了,还是死在她面前,王嬷嬷的心仍然提着,她总感觉萧允硕话中有话,可她们行事隐蔽,应该不会露出马脚。 这时一声闷雷乍响,屋内传来一阵细弱的哭声,萧允硕笑意柔和,“孩子出生了,嬷嬷不好奇是男孩还是女孩吗?” “郎君说笑了,这孩子已经生了便改不了了,老奴好奇与否并不重要,只是夫人适才生产,实在精力有限…” “怎么会呢,孩子洗三之时王老夫人不是会登门拜访吗!”萧允硕上前拉开那个男婴的襁褓,露出里面白嫩可爱的小脸,方才打雷都没有惊醒这个孩子,“正院备了六个奶嬷嬷对吗?喂多安神药不好,日后还是让奶娘来喂吧!” 萧允硕话音未落,王嬷嬷便扑通一声跪在他脚下,“嬷嬷这是在做什么?大夫人此时怕是正需要您呢,我就不在这里耽误嬷嬷时间了,请吧!”萧允硕在王嬷嬷开口前说道。 王嬷嬷此时真的被吓住了,脸上血色尽失,大脑一片空白,两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孩子都抱不住,还是桑月上前将其架起送了进去。 王嬷嬷脑子里就有一个念头:他们知道了,他们都知道了,夫人完了! 处理完此事还有萧允泽那混账玩意儿,萧允泽此时正站于廊下,看着王嬷嬷的目光满是嘲讽,他还以为多爱这个孩子呢,原来也可以被人随意舍弃啊!察觉到萧允硕的目光,萧允泽直接与之对视。 乌云遮月,隐约能听到屋内传来婴孩细弱的哭声,还有里面婆子丫鬟的谈话声,明明很热闹但是萧允泽就是感觉遍体生寒,周围清冷得厉害。 “四弟,此时你似乎应该有劫后余生的大喜若狂才对!”萧允谁抬手挥退身旁的下人,独自走到萧允泽面前。 “母亲刚刚平安生产,难道兄长你不开心吗?”萧允泽率先移开目光,看向产房,脸上挂着浅笑,二人相似的眉眼于月光下,萧允硕在对方身上好似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有兴趣可以去后面的柴房瞧瞧,毕竟可以求个心安!”萧允硕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披风,抬手落在萧允泽的肩膀处,一个使劲生生卸了他一只胳膊。 萧允硕动作太快,萧允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萧允硕捂住了嘴,“方才慌乱,竟没有注意到四弟伤了胳膊,如今母亲已经平安生产,四弟记得找府医接上!”说完便直接离开。 萧允泽敢说出去吗?他不敢,刚才萧允硕与王嬷嬷的谈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萧允硕凭什么替正院保密,凭王氏从此低调做人再也不能算计碧落斋一分,凭萧允泽断了一条胳膊还要一口咬定是自己摔的。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萧允泽捂着受伤的胳膊刚要离开,但是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地向柴房走去,还未靠近便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萧允泽深吸一口气,慢慢推开大门。 映入眼帘的便是大片大片的黑褐色地面,上面液体黏稠,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地上满是散落碎肉,里面躺着两具破败不堪的尸体。 萧允泽忍住胃中的翻涌,仔细打量那两具尸体,两具尸体都是腹部爆裂,像是有什么从内将其肚子撑爆,最后活活疼死的。 尸身上并未任何受刑的痕迹但是看地上的血手印就知道绝不是那么简单的。那两具尸首是谁他再清楚不过,萧允泽猛地跑到外面呕吐起来。 那两人是他的下属,也是王夫人早产的帮凶,一夜未过便横死柴房,显然这是萧允硕对他的警告。可他只是想维持自己嫡子的殊荣,他有什么错! 他不想去学萧允硕,不想去模仿萧允硕,他就是萧允泽啊,他是嫡子啊!可他也清楚,今夜萧允硕才是最大的赢家,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与母亲彻底捏在手里。 处理好一切,萧允硕才慢慢悠悠推开萧翎书房的大门,果然萧翎还未睡,萧允硕调笑道,“新添了个女郎,恭喜你当爹了,不对,是恭喜你差点喜当爹!”见其没有反应,萧允硕伸手夺下萧翎的书,不怕死地继续问,“开心吗?” 萧翎反手按住萧允硕作乱的手。“想要什么?”他直接开口。 “亲父子,谈这个就有些伤感情了哈!”萧允硕打着哈哈不接茬,反手挣脱开萧翎的控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种事怎么能自己提呢,要萧翎主动给才好。 “你只要一次讲条件的机会!” 萧允硕瞬间正襟危坐,毫不犹豫直接说出自己的条件。“我妹妹的名字让我来取!” 这个时代,女郎的名字都是由父亲起的,代表着父亲对女郎的祝福和期盼。同样也代表女郎的一切都由父亲做主,在家从父的道理。而萧允硕的要求同样不是单单只有一个名字这么简单,这也代表着他妹妹未来的一切他都可以插手其中。 “你娘万一为你生个了弟弟呢?”萧翎将书合上,抬头悠悠反问道。 “那我这条作废!”萧允硕无所谓地回答,“名字还是你这个当爹的取!” 第二日,一大早,永安侯便离府去了军营,李夫人因为受惊并未跟着大军出发。昨日半夜王氏产女,女婴倒是健康,只是瘦弱了点,就和当初的萧允硕差不多,只可惜她就没有萧允硕那般好命了。 因为王氏的身子彻底坏了,能不能寿终正寝都是个问题。老夫人知道后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王氏遭此大难该不会是让这孩子克地吧,她越想越有可能,不然之前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早产,早产不说,轿撵还坏了,更巧的是那日原本准备的产婆各有各的问题,醉酒的醉酒,生病的生病。 巧合多了便不是巧合了,见萧翎一直没有反应老夫人便明白这一切都是萧翎授意,其中缘由她不清楚也无需明白,直接潦草调查一番后便得了个轿撵年久失修的结论来堵住悠悠之口,原本那些产婆也都被她重新发卖了出去。 然后连夜去护国寺请了三张平安符回来,一张给萧允硕,一张给许言栀。那明显敷衍的结果众人显然是不相信的,但是此时老夫人又去护国寺就不免惹人遐想。 就是因为这个孩子生而不祥,才会出现这么多本不该出现的巧合,所有不合理一下子变得合理起来了。 杨氏等人知道后也纷纷去护国寺请平安符,如果最初大家只是背地里小声议论永安侯府四女郎生来不祥的话,那如今便是心照不宣地默认了。 王夫人根本不屑于去理睬外面的流言蜚语,因为她也是这么认为的,不然她早早将一切都准备好了,为什么偏偏那日会早产?为什么轿撵会断裂?为什么产婆会临时被换?什么那个男婴会被发现?她的身子又怎会如此? 都是这个孩子生来不祥!生来便是克她的! 想明白后,王夫人看向自己女儿的目光满是恨意,“嬷嬷,那日的事情可有查清,我为什么会早产?” 王嬷嬷闻言,纠结片刻说,“世子说,事情已经查明,后续他来处理,让咱们的人撤回来!” “是已经查明还是不屑于去查!”王夫人突然感觉很疲倦,她别过头去不再看那婴孩,“抱她下去吧,无事不要带到我面前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第41章 拿捏 第42章 第42章 柳千涫 萧允硕第一次见到女主是在洗三礼上,他依着规矩在盆子里放入梅花样式的金锞子,绿韵守在一旁,看他的目光充斥着提防。他远远地瞧着没有再次靠近,那孩子声音细细弱弱显然不甚康健,身子也瘦弱像一个猫崽子。王老夫人坐在一旁面容冷凝,她无暇顾及其他,对这个孩子也不甚喜爱,她是一位母亲,她最爱的是她的女儿。 目光瞥见萧允硕,王老夫人心中升起一丝忌惮,从前这孩子有几分天资又有萧老夫人暗中扶持,能得永安侯几分青睐再应当不过,所以她虽警惕这孩子却并未放在心上,可那夜之事她不信一个孩子会有本事查到这些,显然这一切是萧翎示意,他有意让这孩子在正院立威。 这就不是一般的偏疼了,这是侯府继承人已经定下就是这个孩子的信号!思来想去王老夫人的目光又重新放到萧允泽身上,萧允硕手里握着换孩子一事的把柄,还不能轻举妄动。 参与这件事的人能死的都死了,她也不确定萧允硕手里到底还握着多少证据。如今萧允硕势大,嫡出一脉本也不得不暂避锋芒,这段时间让泽哥儿多与王家亲近些也是好的。大局将定之时尚远,如今那点子输赢成败并不重要。 阿泽有琅琊王氏的支持,日后仕途定要比这个孩子好走很多,那时就容易了。 等众宾客离开后,王老夫人拉着大夫人的手细细叮嘱道:“我看泽哥儿是个好的,知学上进又孝顺,又是你一手带大的,与你最是亲近,莫要因小失大!” “你们母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要懂得!姓萧的都是一丘之貉,倒不如让泽哥儿多与你子侄他们交好,日后仕途上也能相互扶持不至于无人帮扶!”至于这个刚出生的孩子王老夫人绝口不提,她爱她的孩子,对这个伤了女儿身子的孩子她生不起丝毫的疼惜,甚至还有埋怨。 这个孩子是无辜,难道她女儿就不无辜了吗? “你的身子好生将养着方于寿命无碍,你也莫要一心只知情爱,多为自己谋划一些!”如今面对王老夫人的劝解大夫人却是自嘲一笑,双肩耷拉下来。 “我九死一生都换不来他一个回眸,情爱?”大夫人自嘲一笑,强忍着泪水不肯低头。那日她早产,眼睁睁地看着萧翎的身影越来越远,从始至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甚至她的凄声厉吼都抵不过许言栀的一小声惊呼,那么小的声音他都能捕捉到循声望来,偏偏对她视而不见。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护在自己所爱之人身前相互帮忙,只有她的阿泽孤零零一人守着她。 她突然就看清了这侯府的恶心嘴脸,甚至感到厌恶。 大夫人长长叹出一口浊气来,认真道,“我自会为泽儿谋划好一切,嫡子尊位,世子尊荣都会一一给他!”萧允硕那孩子确实是重情义,从始至终都护在许言栀身旁,孩子是好孩子,偏偏不是她的。 总归她的泽哥儿也不差就是了,不管她这个做母亲的如何待他,这个孩子都始终如一地敬她爱她。她不能让泽哥儿再次失望! 见大夫人回心转意,王老夫人一边心疼自己女儿遭受此番苦难,一边又庆幸她幡然悔悟为时不晚。她拉过大夫人细细与其商定此事该当如何处理,一点点教她,如同当年尚未出阁之时,“你父亲今日本也是要来的,可前几日给你传信不见你回信,我们不好擅作主张,如今有你这句准话,我们也就放心了,放心今晚你父亲便登门拜访,总要给你讨回一个公道!” “换孩子的事,萧翎知道吗?”王夫人沉声问道。 王老夫人摇摇头,“至今无人提及此事,想来是不知情的!” 显然如今他们才是被动的,不过为了安大夫人的心王老夫人没有往这方面说。“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侯府没有提及此事,我们就当他们不知道,待日后查验了那萧允硕手里到底握了多少证据,寻着机会毁了就是!” “只怕是想留着一刀毙命!”王夫人扯着嘴角勾出一个凉薄的笑意,这么好的把柄,怎么就送到碧落斋手里呢。 抬头对上王老夫人担忧的目光,大夫人掩饰住眼底的狠厉,“受制于人的一生不是女儿想要的!” 那妇人死在萧允硕刀下,孩子也还了回去,其余参与此事的人也都已经秘密处死,她想不到萧允硕手里还能有什么证据。母亲想让她忍,但她从嫁入侯府就在忍,忍了这么多年,如今她不想忍了。 萧翎不喜她,不也要娶她为妻?偏爱许言栀,可许言栀不也还是妾室?可见,男人的喜欢是最无用的东西。 爱意就在一瞬间,她能对萧翎一见倾心,自然也会因为另一个瞬间收回一切爱意。这么多年的爱意并未作假,大夫人捂着心口疼得难受,只感觉像是心口被人活生生撕开一个口子,让她喘不过气来。 “母亲,说说外面的局势吧!”大夫人突然抬头看着王老夫人,“知己知彼才能取胜,阿泽要挣的不是嫡子,也不是谁的疼爱,更不是区区一个永安侯府,是整个萧氏!” 外面的局势她也并非毫不知情,永安侯府势大,琅琊王氏也不是泥糊的。从前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地位。 王老夫人身子一僵,女儿当年是跟着她几位兄长一起读书识字的,绝非后宅只知女红管家的女子可比拟的,正因如此在女儿沉迷情爱之中时,她虽心疼却没有狠下心点醒她。 一叶障目稀里糊涂地活着,总好比看透这血淋淋的现实,恨得不彻底,爱得不纯粹。 当年老爷和肃王联手断了萧家的通天路可以说丝毫没有顾忌到这个女儿。她爱她的孩子,深知女子不易,她不愿意看到这个倔强的女儿最后父女决裂落得无母家依靠的结局。 如今这般稀里糊涂地活着就很好,人生难得糊涂啊! “怎么了,母亲?”见王老夫人久久不语,大夫人淡淡地问道。她这几年视线一直落在永安侯府这一亩三分地,她自知已经耽误了萧允泽数年时间,如今是万万耽误不得了,尤其是萧允硕手里握着她的把柄。 王老夫人长舒一口气,欣慰地看着大夫人,“只是感慨我的孩子真的长大了!”她脱下鞋袜上榻,大夫人像幼时那般枕着她的腿,王老夫人轻轻地抚着她的秀发,看着女儿眼角的皱纹目光怜悯,满是悔恨。 她的女儿会踏上一条真正的不归路。 “当年,萧氏霸道专横,一入洛阳便大开杀戮,杀尽前朝官员,如此凶残不仁你父亲羞与之为伍,便率领天下文臣支持高氏高新祝于邺城抢先称帝,也就是如今的崇熙帝,逼得萧氏不得不乖乖就范,可萧氏手握六镇,八方雄豪莫不听令于萧氏,你父亲也无可奈何!” “崇熙帝没有办法,只能让你父亲携天下文臣与之对抗,加封为中书令,负责选定中正官,考察所有官员,定品考核,以此来遏制萧氏…”她还是选择为琅琊王氏隐瞒下一些事实,对她的女儿说了谎。 大夫人躺在王老夫人怀里,明明是母亲的怀抱,明明屋内点着炭盆,怎么就这么冷呢? 萧允硕那夜接连出手最后换来陈府医一通责骂,惹得陈府医每日凶巴巴地来给他诊脉,然后满脸忧愁离开。萧允硕面不改色喝下一整碗汤药,迎面就对上朗铭不解的神色,“主子,为何不直接将事闹大?这样世子就有理由休妻,扶许夫人为正室,到时主子就是嫡子!” 闻言,萧允硕轻笑出声,“你以为正妻之位这么简单?当年王氏凭什么为正妻的?凭的是琅琊王氏在她身后站台,阿娘身份上的短板还没有被弥补上来,此时扶为正妻只会成为一块活靶子!” “不是有主子您在吗,谁敢如此冒犯许夫人?” “我已经被立为世子了吗?还是祖父或者父亲公开讲过要将侯府的未来交给我?”萧允硕反问道,见朗铭说不出话来,又继续问道。 “还是我手里有几十万大军随时都能挥兵南下攻占邺城?” “亦或我手握天下之财掌国库亏盈,以此控制朝政?” “可是,主子的人已经渗透到各个势力,细细算来也不差啊!”朗铭幼时被萧允硕所救,最是看不得有人说萧允硕不好,即使是萧允硕本人也不行。 “那终究是小道,最多能让我占个先机罢了,如今的我顶多是得了祖父与父亲的青眼而已,若想真的坐到世子那个位置,还早得远,萧氏本族的认可,六镇将士的认同,还有整个勋贵集团,这些我都没有!” “等我功成名就之时,阿娘即使身为妾室又如何,我不提自也有人会提出将阿娘扶正,即使困难重重也有人主动上前踏平此路。到时就算是妾室,世人见她到也要尊一声许夫人,不是现在的许姨娘,更不是如今世人口中的萧许氏,而是许夫人!” 最近王夫人与萧允泽之间的关系迅速修复,对此他不置可否,一旦大夫人知道害她早产伤了身体的人就是萧允泽,那时萧允泽必会受其反噬,所以他并不着急。至于琅琊王氏,想要离间他们的关系更简单,毕竟大夫人这么多年的苦楚,永安侯府占五分,那琅琊王氏便要占四分,剩下那一分是她自己不争气。 此二人不足为惧。 至于现在,于永安侯府内萧允泽永远越不过他,更重要的是,萧允泽能接触到琅琊王氏,在某些特定的时候萧允泽是有用的。端看如今这般,琅琊王氏并未完全放弃大夫人,至少王老夫人的拳拳爱女之心是真的。 多可笑啊,人还真是矛盾,对大夫人这么多年的酸楚视而不见,却在关键时刻出来站台,利用得彻底,疼爱地又不真心! 萧允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与王家关系亲密起来,时常去王府小住,一去就是半个月,对此老夫人一直不予理会,甚至压着许言栀不让她动手。 在女主满月前,先迎来的是千秋宴,今年崇熙帝有意大办,前不久大军刚刚出发六镇,皇帝此时大办千秋宴,户部尚书实在拿不出银子来。 听闻户部尚书于宫门外死谏,劝说皇上收回成命无果,最后一头撞死在宫门外,其家人也被贬为奴,一场大雨过后,宫门前沉疴的血迹被冲刷殆尽,太阳初升,千秋宴声势浩大世人皆知。 甚至南陈都特意派遣南陈太子柳千涫带领使臣前来恭贺皇帝寿诞。此次南陈太子来访北齐所带的礼品是以往的两倍之数,入城时声势浩大。萧允硕站在酒楼高处远远地看了一眼,之前便有听闻,南陈太子柳千涫曾奏请南陈皇帝迎回南陈皇后及流落北齐的皇子皇女。 只可惜这个奏章被南陈皇帝打了回来,萧允硕倚着栅栏,远远望着那个南陈太子,只觉得他与三公主姐弟二人眉眼并无相似之处,三公主与四皇子长相姝丽,像极了陈皇后。而这位南陈太子却是面如冠玉,长着一双丹凤眼,很是妖娆。 印象中有这样长相的只有三婶母,三婶母的长相可以称一声名动天下都不为过,毕竟当年老夫人就是冲着这张脸去的,萧允澜的长相便像极了三婶母,不过更显英气些,比之这位南陈太子又显得有些不足。 “这就是那个太子?”孙骐珏突然从后面伸出一个头来,远远瞅了一眼嗤笑道,“他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当年崇熙帝将陈国皇后当作战利品带回宫,并且为其册封了陈美人这个屈辱的封号,可以说某种意义上陈皇后就是崇熙帝荣耀的勋章,他是不会轻易松口的。 齐国后宫并无美人这个位份,这是崇熙帝为了彰显自己的战利品特意封的,陈美人顾名思义陈国进贡的美人,位份比同正七品的御女,甚至不如。 这么多年来陈国都没有什么表示,甚至只言片语都不曾有过,可见是早已放弃这母子三人。 第43章 第43章 清风馆 “南陈势弱,依附北齐才得以存活,他们可不敢得罪咱们!”张温浩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出声,“不过听闻今晚有一场特意为南陈太子准备的大戏,当然前提是这位太子爷不知趣!” 赵訕笑呵呵凑上来,“到时候只怕这小太子会哭鼻子!” 一缕清风吹过,萧允硕腰间坠着的清铃缓缓作响,孙骐珏不由分说拿过自己的酒杯递到他嘴边,揽过他就是往包厢里头带。“好了好了,你身子弱,还在这里吹风,先喝两口暖暖身子!” “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赵訕紧随其后,嘟囔着,“他一拳下来能撂倒咱俩人,还他体弱!” 萧允硕仰头喝下,顺着孙骐珏的力道往回走,悠悠道,“我喝了酒都不敢说这话,你这是喝了多少,竟替我如此妄言,怎不说我一拳打死一头牛?” 哈哈哈哈…几人笑作一团回到包间,赵訕喜武更喜美人,两盏酒下肚便央着其余三人去清风馆看看。 “今晚宫宴,莫要耽误了时间!”张温浩出言提醒,却没有拒绝。 “知道,知道!”张温浩一开口,赵訕便连连作揖,“瞅这时间去,不会耽误宫宴的。听说清风馆的辛大家今日梳拢,咱们几个就去凑个热闹,吃场花酒罢了!” “陈小将军莫不是忘了,上次吃花酒被陈将军揍得半个月没出门?”孙骐珏掐着嗓子怪声怪气地模仿起上回赵訕挨揍后的哀嚎,“哎哎哎,扶我,扶我一把,我如今坐不下,嗷!!!” “哈哈哈哈!”萧允硕笑出了声,赵訕恼羞成怒作势要打人,孙骐珏直往萧允硕身后藏,惹得赵訕跺脚,“你有本事别躲啊,下回进宫我就去跟贵妃娘娘讲,你的课业都是抄的阿硕的!” “抄得怎么了?阿硕愿意给我抄,某些人还抄不到呢!”如今国子监早已开课,朝中除了永安侯府,所有勋贵世家子弟都在国子监学习,就导致孙骐珏与赵訕的课业都是一样的。 每每孙骐珏抄了萧允硕的,赵訕便抄不到,只能一个人抓耳挠腮地写。 赵訕每与孙骐珏多相处一天,都会被他的无耻震惊到,指着孙骐珏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不要脸! 哈哈哈哈… “这有什么好争的,反正过了今日你们谁也抄不到了!”张温浩端着茶杯笑看二人胡闹,不由出言提醒。 闻言二人倒是没有伤心,赵訕一把搂过萧允硕,“萧三,到时候咱们兄弟几个坐一起哈,让人一瞧便知道咱们亲兄弟!” “我虽未曾于国子监学习,可也听闻过三位大名!”萧允硕嫌弃地撇开头去,这三位乃国子监刺头中的刺头,逃课骑马那都是小事,因为赵訕课业一事,三位还去给夫子套了麻袋。 麻袋乃永安侯府萧允硕友情提供。课业不好可以讲,可以罚,但是将赵訕的课业公示于众便就不是那回事儿了,勋贵子弟去国子监本就是不是自愿,还真以为这群公子哥是那群之乎者也的世家子呢? 几人倒也分工明确,张温浩套麻袋,孙骐珏与赵訕动手,萧允硕去偷那被示众的课业。四个人都想打,谁也不想去偷回课业,最后还是玩骰子才分出个一二来,多亏萧允硕轻功了得,偷了那张不堪入目的课业急赶慢赶最后赶上给那夫子邦邦两拳。 至于张温浩,套上麻袋后就急忙撤到后面,生怕杀红眼的赵訕误伤了自己,最后跟着萧允硕才踹上两脚出了口恶气,此番行动唯一受伤的就是孙骐珏了,被赵訕误捶了两下,整个胳膊肿了一圈,还是在萧允硕那里上的药。 当然此事最后还是在孙贵妃那里败露了。据说长达半个月的时间,国子监这三位都是站着上课的,至于萧允硕嘛,这仨站了几日,他就几日扎马步多扎一个时辰。那段时间四位出来玩都是坐着轿子出行,一个个都不良于行,每一走步便龇牙咧嘴,甚至都坐不下,一坐便嗷嗷直叫! 谁也不知道都这样了,让这四位出门的动力到底是什么。 孙骐珏从萧允硕身后出来,晃了晃腰间佩戴的素玉乾坤圈,笑盈盈道,“就好像你不与我等坐在一起,旁人便不知我们关系最好一般!” 他一出来就被赵訕肘击锁喉,直到他求饶赵訕才松了手。四人腰间都佩戴着素玉乾坤圈,从前萧允硕杀人后整夜睡不着觉,老夫人不知缘由,或许多少猜到一些,命人去寻了雷击木打了一副道教的乾坤圈给他,取阴阳相扣,生生不息之意。 萧允硕打趣道,“祖母常年礼佛怎么给了孙儿一个道教的物件?” “迂腐!日月不同光,昼夜各有宜,只要对你有用,什么我都信!”那乾坤圈最后被挂在萧允硕床前,孙骐珏见到后便央求着老夫人也讨了一个去。 孙骐珏忍不住得意洋洋拿出来在赵訕面前炫耀,老夫人见几人都喜欢干脆寻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籽料,于道教供奉过后,才命匠人做个四副乾坤圈出来,甚至考虑到几个小郎君习武,特意交代打成约莫一寸大小佩戴至腰间。 四人得了后便一同挂在腰间,彻夜不离身。几人用完膳食便往清风馆走,赵訕抢更是先一步拉过萧允硕与张温浩,不搭理孙骐珏。 孙骐珏在后面追着喊,“喂喂喂,小气了啊,大山子!”镇北将军行军时赵訕出生,彼时他们正处于十万大山之中,镇北将军干脆给他起名赵訕,小名大山。 前面远远地传来赵訕怒吼声,“滚!”怕他们二人掐架耽误时间,萧允硕与张温浩对视一眼,默契地架着赵訕往前跑! 到了清风馆几人直接去了常去的包间,他们年龄还小,进清风馆也不过是听曲赏词,四人中只有赵訕对这里的美人感兴趣,一来便轻车熟路地招呼几位美人上前弹曲作舞,孙骐珏最爱饮酒,见几人没有要喝酒的意思,便干脆弃了酒樽拿着酒壶直接对嘴喝,至于萧允硕与张温浩只是来作陪而已,毕竟法不责众。 赵訕如果被发现镇北将军能把他腿给打断了,但是拉着萧允硕等人,顶多就是不痛不痒地斥责一通。 “今日只是热场,这辛大家是三日之后才正式梳拢!”只略略问过几句,赵訕也是今日出门远远地听见他人议论才误以为今日辛大家梳拢,招老鸨上前略略问过几句便搞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赵訕有些可惜,他很欣赏辛大家! 这辛大家原名辛子元,是萧允硕专门命人调教出来的,不为别的,这是专门为琅琊王氏王三爷王准备的。这位王三爷乃庶出身份,自小不得宠,也不喜朝政,曾有一青梅竹马,二人感情甚笃,只可惜红颜薄命。 王三夫人逝世后,王三爷便一心醉情诗书,可以说已经彻底沦为王家的透明人了,这样的人容易相处但是想走进他的心却很难。 萧允硕曾经广撒网带回来的众多孤儿,下面人见其有几分美貌,便有意将她往这个方向培养,辛子元是这批人中的佼佼者,这个任务是她自己主动接下的。 条件是完事后,还她自由身。她主动接下这个任务时,萧允硕特意派人去问过她。 “你现在就是自由之身,若想离开不接这个任务才是最好的,你随时可以清清白白离场,反而你接了才是真的身陷囹圄!”这批人只是最底层的探子,只接受了最基础的教导,他们有固定的上线联络,所知所得都是来源于上线,这时候放她们离开也是无伤大雅之事。 那时,她还没有在清风馆露面,只是一个小小的黄毛丫头。她挺直了腰板,毫不怯场,说话掷地有声,“我既然享受了你们数年的庇护与教导,为你们做事是应当的,你也不用说你们主子不需要我的报答,需不需要是你们的事,做不做是我的事,早在你们将我带回来的时候,我就明白非分之福,无故之获,乃造物之饵,人世之机陷!” “你们不会无缘无故救我,大家各取所需而已!” 那时萧允硕就知这女子绝非池中之物,他愿意给她一个机会,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 台上,辛大家正在作舞,自从辛大家来这清风馆后,那便是场场座无虚席,老鸨见状已经笑得合不拢嘴,赵訕早已起身观看,连连夸赞,“真美,荣耀秋菊,华茂春松,真乃世间绝色!” 闻言三人俱是忍俊不禁,要知道赵訕最不喜舞文弄墨,偏偏在这清风馆里,每次说话都是文绉绉的,“若是实在喜欢,何不掏出银子来,想必辛大家是十分愿意的!”几人知道赵訕只是抱着欣赏的心态而来,不敢真的胡闹,还是忍不住打趣他。 “不可不可,我在这里看看就好,带回家我爹会打死我的!”赵訕急忙摇头拒绝,“再说,这种事讲究个你情我愿,哪能咱们几个在这下定论啊!” “你们说,为什么就不能有那么一个地方,只让她们弹琴起舞,挥墨作画,不用如此身不由己啊!”突然赵訕感慨道,他不是悲天悯人的性子,只是突然有感而发,也深知这清风馆看似令众人身陷囹圄,却也是这群弱女子的庇护所。 倾世的容貌与才情,没有势力在后面撑腰,等待她们的只会是更加黑暗的结局。 几人有一刹那沉寂,萧允硕压住心底的欣赏没有作声,上辈子小学里有一篇作文叫《潜水洼里的小鱼》。 “水洼里有成千上万的小鱼,你是捡不完的!”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在捡?谁在乎呢?” 小男孩说:“这条在乎,这条也在乎!” 不可否认,这个时代对于女性来说是残酷的,细细算来,每个女性都或多或少受到过不公对待,萧允硕自问:救得过来吗?能不救吗? 两个问题的答案是一样的,都是不能,救不过来也不能不救。萧允硕忽地自嘲一笑,甚至他也是间接的迫害者,或许他也不是在可怜这些女子,而是在可怜自己。台下之人身不由己,台上人又有几个真的能真正主宰自己的人生呢? 孙骐珏敏锐地察觉到萧允硕情绪变化,为其斟了一杯茶,凑近了询问道,“怎么了?”此话一出引得张温浩也转头看了过来。 萧允硕一笑道,“我就是感觉台下人身不由己,咱们几个不也是身不由己吗?谁又比谁高贵多少呢?她们在这里载歌弄舞,咱们是在高台华殿上千人千面!”几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绕开了这个话题。问萧允硕如今敢完全暴露自己想法吗?萧允硕肯定不敢。 没有彻底登上大位之前,任何的特立独行都是自寻死路。 几人也知道分寸,每人都有自己的偏好,赵訕只是爱美人而已,又没有强买强卖为非作歹,只是远远地看着,所以只略微打趣两句便都住了嘴。三人于包间里喝茶聊天,赵訕于外面倚栏而立欣赏舞姿曼妙,谁也没有打扰谁。 直到王三爷被友人带着走上前,只打了个照面,王三爷面色如常与友人身侧落座。他从未来过这清风馆,一直以来他有听说过辛大家的名号,却从未有缘得以一见,今日一瞧其竟有亡妻三分风采。 瞧着台上女子一举一动,他渐渐迷了神,见此萧允硕心中了然,此计已成功过半。这是一个完全按照王三爷喜好所打造,又与先前与众不同的女子。辛子元对替身一事有自己的想法在,她认为一成不变地去模仿旁人是最愚蠢的招式。 用她的话讲就是“辛子元就是辛子元,纵使要去模仿他人,影子里也要有三分辛子元的风骨!” 见王三爷上钩,萧允硕淡然一笑,回到屋内去与张温浩对弈,直到赵訕尽兴,几人才掐着时间进宫。永安侯府作为最顶层的勋贵自然是要出席此次宴会。 非分之福,无故之获,乃造物之饵,人世之机陷——《菜根谭》 荣耀秋菊,华茂春松——《洛神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第43章 清风馆 第44章 第44章 国子监 萧允硕重新换了一袭银纹窄袖蟒袍,头戴玉冠一头墨发高高束起,腰间缠着玄色暗纹宫绦,隐约可见金色光芒从中闪过,两边坠着莲花纹的翡翠玉佩,乾坤圈下坠流苏银铃。 他一如往常先跟着老夫人去给太后请安,大夫人正在坐月子,萧允泽与萧允硕跟在老夫人身后,后面是萧允庭与萧允澜。 萧允硕于老夫人左侧微微落后一步的位置,少年相貌清隽无双,舒朗俊雅的眉目带着一股病态的柔弱,缓步走来,行如风月,宛若清霜,气质姿态是说不出的尊贵优雅。 太后特意派来宫人引路,前来引路的小太监规矩极好,只是在初见萧允硕时微微愣了一下神很快便恢复如常,再见到后面的萧允澜时,萧允硕注意到小太监眼里的一抹惊艳之色,心中闷笑两声。 他二兄这长相,再过几年只怕要得个艳压群芳的名头了! 如今已过天气乍暖,几人乘坐轿辇,过了长街抬眼便看到崇德殿外站着两个孩子。 女孩能比男孩略微高出一点,二人均是身着湖青色的宫装,衣着简单并无太多配饰。女孩头上两支简单的合欢步摇,简单素雅。男孩头上一顶鎏金小冠,上面并没有特别复杂的花纹,腰间挂着翠竹文的香囊。 这身打扮也就比宫中的宫女太监略强半分罢了,勉强能让人看出这是个主子。 萧允硕抬眼望去便知道二人身着的锦衣并非今年的新衣,最起码那个女孩不是。瞧着二人窘迫素净的穿着便知是陈美人所出的龙凤胎,三公主与四皇子了。这几年他倒是与这姐弟二人接触过几次,不过每次二人都是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样貌,今儿到时见着了! 也不知道当初崇熙帝是怎么想的,当年竟会默许这两个孩子出生,这么多年二人虽也被尊称一声小殿下但其实并没有上玉碟,在宫中一直饱受苛待,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南陈质子。 不过这姐弟俩到时聪明,自从学会走路后便一次不落日日来给太后请安,风雨无阻,世人谁不称一句孝心可嘉。纵然太后不喜他们,也不得不多要给几分脸面。 见到有人来二人明显有些畏瑟不安,尤其在察觉到萧允硕等人探究的目光时更为明显,四皇子低着头直往三公主身后躲,倒是三公主则更为大胆一点,一言不发挡在四皇子身前,身形瘦弱却有铁骨铮铮的气势,俯身向老夫人行了个简单的宫礼。 要不是萧允硕也学过宫礼还真瞧不出那是在行礼,简直就是虚晃一下,萧允硕不禁抿唇一笑。 那两个孩子是什么身份老夫人自然知晓,自也知晓太后的态度。“三公主与四皇子怎么等候在此?”老夫人柔声问道,亲自上前扶起三公主。 “回老夫人的话,我们来给皇祖母请安!”三公主抿唇,神情有些羞涩。今日会有许多勋贵世家子弟入宫,每每这个时候三皇子最爱拿他们姐弟取乐。太后虽然不喜他们,却不会肆意折辱他们,三皇子等人也不敢在太后面前放肆,只需要待在太后这里就能安稳度过这一劫,顶多今日受些白眼而已。 可太后十次能让他们进去两次便已是很好了,今日她特意塞了碎银子给守门的小宫女得来这个消息,故意赶在永安侯府的人之前来这里等候,为的就是跟着永安侯府进去。 “既然如此,那三公主随我等一同进去吧!”在外面老夫人素来愿意与人为善,总盼着那些人能记她点好,日后回报在许言栀与萧允硕身上。 她从不奢求人性怜悯,她也深知人生而忘本的劣根,但是万一呢,万一就在某一个契机,栀娘母子就需要那一点呢! “阿硕,你年长些,与庭哥儿一起照顾好弟弟妹妹!”老夫人特意点出萧允硕的名字。 萧允硕自是明白老夫人的意思,脸上笑意微敛颔首道,“是的,祖母!” 太后身旁的陈女史亲自出来迎接,闻言并没有出言阻止,只是恭敬地请众人进去,三公主与四皇子没想到这么容易,两张瘦弱的小脸具是嘴角忍不住上翘。 三公主牵着四皇子的手走在他们后面,甚至在有意控制着距离,离得不远不近,既不显得身份低微过于谄媚,也不会让永安侯府的人觉得她们假清高,可以说这个分寸拿捏得很好。 大殿内太后一身明黄凤袍,明黄色金线绣出的凤凰熠熠生辉。脖间佩戴着一串珊瑚朝珠,眉慈目善像是一个和善的老太太,不过眉宇间不经意流转的凌厉让人不容小觑。 几人一进大殿,老夫人便带着众人行礼问安,太后见状急忙摆手命人将老夫人扶起来。 老夫人轻轻拂开陈女史的手,笑道“礼不可废!”不过腿却也没有再跪下。 萧允硕与萧允泽等人老老实实地按照规矩行礼问安,后面的三公主与四皇子显然没有被人特意教导过,可能是于宫中耳熏目染,虽然生疏却也看得过眼,可偏偏前面有几个行走的标准模板,这一对比有些不足就很明显了。 二人一行礼便惹得众人发笑,太后懒得去管这对姐弟,她的注意力都在萧允硕几人身上,只草草叫了起,命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安排了位置。 “你说说你这么多年这股子犟劲儿还是没改,你自个儿行礼不算,非要带着小郎君们一块行礼,要是累坏了小郎君们我看你这个做祖母的是不心疼?”太后指使女史们为几个小郎君端来茶水点心。 女史们手里捧着吃食恭敬地放到几人面前,打眼望去都是宫中时兴的吃食,萧允硕略略扫过几眼便没了兴趣,都是一些自幼吃惯了的东西。 三公主与四皇子自然也得了两盘子点心,比不得萧允硕等人的精致,甚至有些凉了,但四皇子还是很开心,这是他们平日里见都没见过的点心,姐弟二人瞅着无人注意的空隙用洁净的帕子偷偷包了两块带回去给陈美人。 老夫人在最前面的位置款款落座,“要是连礼节都没有,他们几个回去怕是要挨鞭子的!” “你竟也舍得?只怕到时只有你最心疼!”太后抬手招几人上前,目光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欣赏,“来来,你们兄弟几人上前来,让我这个老婆子仔细瞧瞧!” 仍是由萧允庭带头,太后看过一个小郎君便给两块糕点甜嘴,目光从萧允硕病弱的眉眼扫过,又看了一眼萧允泽,“你们在家可有读过什么书?” “家中兄弟都是在族学读书,夫子倒也不拘着我们兄弟学什么,倒也自在!”萧允庭开口道。 几人纷纷点头称是,见小郎君门乖觉,太后目露赞赏,不由夸赞道:“你家的小郎君真是夺天地造化,各有各的不同,可比宫中的强多了,我看不如留在宫中,有他们做榜样让我家那几个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压压他们几个的傲气!” 老夫人目光微敛,眼里荡漾着笑意,谦虚道,“我这几个不成器的哪里能比得上众皇子,天下谁人不知太子颖悟绝人,最是为人温和,宽厚有礼,我家的若能习得太子半分我便是烧高香了!” “这几个泼猴我可不敢留在宫里!”老夫人打诨岔过话题,“闯了祸事小,要是带坏了几位小殿下,便是我等的罪过了!” 太后坐直了身子,“国子监不就可以,要我说满朝文武上下谁家不争着抢着把自家小郎君送去,唯独你家,小郎君们都被看得严严实实,依我看啊你家不像是在养小郎君倒像是在养小女娘呢!” “怎么,可是担心你家小郎君在外被人欺负了不成?放心,有太子他们在呢,定不会让你家小郎君受丁点的委屈!” 闻言萧老夫人捂嘴浅笑,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欺负?他们这四个不去欺负旁人我便烧高香了,这几位泼皮无赖若是进了国子监,只怕我日日要去给人家登门赔礼!” 在老夫人与太后打机锋的时候,萧允硕几人都默不作声将糕点收起来谁也没有吃,几人早已不是小时候那个伸手讨要糕点的小不点了。 这国子监由皇家所建,分甲舍班与乙舍班,甲舍班就是为皇子皇女准备的,勋贵世家子弟也会入学此班,每日授课完便可以自由离开。 乙舍班则就是顶级勋贵世家的庶子或者寒门子弟,每半旬放一次假,而且只可以带一名仆从,很多时候甚至要自己动手整理床铺书案。 三公主带着四皇子从始至终都默默坐在角落里,听着太后夸赞几个小郎君,他们站在人前万众瞩目,于光芒下风姿傲人,二人眼里不自觉带着些许羡慕, 若他们也能如此便好了。 平日她们见都没见过的糕点被几人随意放下,求而不得的国子监却被几人却视为累赘,更不用说其他东西了。 “姐姐,如果咱们生在永安侯府就好了!”四皇子压低声音靠近三公主耳边艳羡地说道,他也想站在高位俯视众人。 “没关系,那些我们迟早会有的,父皇会接我们回家的!”三公主重新将目光落于萧允硕身上,于心里默默说道。 在宫中他们就是所有人的玩物,只有永安侯府的人从来没有参与其中,那个萧允硕每次见到他们都会笑,会给她好吃的糕点,会教她怎么逃跑反击… 这个人永远都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纵使不言不语,也会让众人的目光不自觉为其停留,三公主恍然想起一句话:朗艳绝绝,世无其二! 这句话还是她偷听那只癞皮狗说的,癞皮狗就是孙骐珏。萧允硕很少进宫,每次她只能远远地瞧着,就连萧允硕有时候帮她,她也是低着头不敢抬头细看。 她知道这个人是好看的,虽然看得不真切,但是她就知道。 曾经她在御花园偷偷听大公主谈起过,父皇有意与永安侯府联姻,而大公主年龄正合适。那天御花园中大公主与二公主为此大打出手,因为二公主也极为喜欢他,此事甚至闹到了父皇面前。 父皇脸上挂着她从未见过的笑意,他没有斥责两位公主行事无状不知廉耻,反而笑意盈盈谈及永安侯府适龄的两位小郎君。 那时她便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少年郎能被父皇如此夸赞,在她眼里太子哥哥就已经是顶顶好看的小郎君了,可父皇说永安侯府的三郎君才是天下顶好看的孩子。 今日这么细细一瞧,父皇的夸赞的确使得。 王皇后笑意浮上眼角,声音轻灵,“老夫人莫要舍不得,几位小郎君交给本宫大可放心,宫中是万万不会亏待了他们去的!” “老身终究是老了,做不得孩子们的主,去问他们自己去,若是愿意便来吧!”老夫人干脆摆手让她们自己去问,自己垂下眸子去看茶盏里的浮沫,整个人气定神闲。 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在几个小郎君身上。萧允硕知道此番国子监是一定要去的,但这不是太后有资格决定的事,永安侯府的小郎君去国子监,那是要崇熙帝三催四请才可以的。 “谢娘娘厚爱,只是祖父出征在外归期不定,离家时对我们兄弟多有嘱托,让我们于祖母膝下承欢尽孝,国子监只怕是与我等有缘无分!”萧允硕上前一步开口道。 王皇后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水,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太后的脸色,“这国子监乃国之根本,你们几人去了是与太子一同进学,请的都是朝中大儒,可不是外面那些寂寂无闻的夫子!” 果然太后的脸色好许多,王皇后放下心来,将目光落在萧允泽身上,示意他带头同意。萧允泽看到王皇后的目光又重新将头垂下,并未应声而动。他需要琅琊王氏的支持不假,可他姓萧。 老夫人与萧允硕话中几次推脱,他还是听得明白的!但他也深知不能与王皇后生分了,思虑片刻后才道,“于外祖家时,常见几位表兄连夜抄录诗书古籍充入国子监书舍,其中不少是外祖从不示人的珍藏孤本。” 文人学子缺什么?缺书、缺老师、缺人脉,这书便是头等需要的东西。断文识字了才能称一声文人。自古史书古籍从不会流落民间,都被世家勋贵牢牢握在手里,不然三夫人李氏又怎会特意向老夫人提出那些要求呢? 果然闻言萧允澜有些意动,毕竟他已经打定主意要以文入仕,国子监有古籍,有大儒,更可以结交人脉,日后的仕途自会顺畅很多。 可他也清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尤其是前面老夫人话里话外都是拒绝,与萧允硕交换一个目光后,开口说道。 “梅花自有扑鼻香,本无需剪雪裁冰,朔风彻骨!”萧允澜身姿板正,如清风晓月,说出来的话却是傲骨铮铮,“那些古书经典虽可窥得一丝君子骨,但自古以来言传身教才是立身立世之根本,萧家儿郎自当如是!” 萧允澜目光深邃,似笑非笑地落在萧允泽身上,从容不迫与之对视。 萧氏儿郎,目前确定下来的只有他一人是以文入仕!萧允泽本意就是引他到人前来不是吗,只可惜这算盘打错了! 第45章 第45章 铁骨铮铮萧家子 此言一出,满座寂静,太后第一个拍手叫好,“好,有志气!”见此众人这才纷纷开口夸赞。 “萧家人,都是铁骨铮铮啊!” “武将家风,合该如是!” 有人夸赞附和,自然就有人沉默不语,萧允澜对此毫不在意,从前的他倒是羞涩,如今…萧允澜目光落在萧允硕身上。 萧允硕不觉有他直接回望过去,还冲萧允澜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来,萧允澜深吸两口冷气,别过头去,结果又看到前面的萧允庭正在对他竖大拇指。 这俩东西人前有多老实,人后便有多…癫狂? 爬树掏鸟,下河摸鱼,在祖父的藏酒里撒尿,就没有这俩不敢干的…当然像他这般的如玉君子,是不会做在酒坛里撒尿这种有辱斯文之事的。 他只是帮忙给酒坛子封口做旧而已… 总之,这种事不胜其数…跟着出丑出多了,脸皮也就厚了。 用永安侯的话描述便是,你们三个跪祠堂的次数比他上贡次数都多,他们只怕是萧家老祖宗们最熟悉的小辈了。 “瞧瞧,真不愧是你养的孩子,个个都傲骨铮铮!”太后很是羡慕道,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芒没有被人察觉。 老夫人倒是没有再推脱直接大方承认,“倒是有萧氏儿郎的三分傲骨,没堕了他们祖父的威名!” 太后笑而不语不再提及国子监一事,倒是王皇后又提及另一件事,直言体恤将士行军不易,赐下几名今年要出宫的宫女,几位得势的勋贵世家夫人都分得几个,就连萧翎都得了两个。 萧允硕打量着上前的宫女,目光落在第一排右边第三位和最后一排左数第五位宫女身上。 真不愧是太后专门培养的,各有千秋。老夫人倒是没有回拒这几个宫女,只略略瞅了几眼便命人带下去。 倒不是不能拒绝,而是这里面有几个熟面孔,要是没记错这好像是当年永安侯让她培养了送进宫来的,结果兜兜转转又回了自家。 萧允硕眸中闪过一抹深思,这里面有萧氏的探子也有他的,更有别家的。他不信其中没有皇帝与太后的人,想到前几日得到的消息不禁感慨皇帝好手段。 直接将各家送进宫的探子打乱再送回去,其中有没有反水的谁也确定不了,又要顾忌各自后面是势力畏手畏脚。 比如那瀛洲卢氏,卢氏一族生性谨慎又严加教导,让卢家人英雄救美,卢家转头将人安置在官府,就算是偶然发现璞玉人才,也是直接往琅琊王氏引荐,他们不信任任何天上掉馅饼的偶然,从不在外采买下人,全是一水的家生子,萧允硕的人能送进去一个都难如登天,今日反倒是借着太后的手成了。 阳谋又如何,只要是谋划,就有破局之法! 至于进去后会不会被卢家提防?他只能说事在人为,术业有专攻,这群人学的就是怎么得到旁人的信任!如果最后失败了,也只能道一句技不如人,说实话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身边有没有他人的探子。 想到送给他爹的那两个宫女萧允硕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一个是他祖父专门给皇帝培养的,一个是王家专门给肃王培养的,如今这俩又被太后重新培养了送给他爹,简直就是碟中碟中谍,对这俩宫女而言怎么不算一种专业对口呢! 一入宫宴,还没等他去笑话萧翎便率先迎来他爹似笑非笑的目光,在萧允硕身上转了两圈,还特意在他的下半身多停留了两秒才不急不慢移开看向别处。 萧允硕下身一紧,心中诧异,难道他做的哪件“好事”被发现了?他压着心里的疑惑,将最近干的事一件件排除,最后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永安侯府在朝中积威甚重,位置自然也是极为靠前的,萧允硕跟着萧翎坐,对面便是太子的席位,他战战兢兢坐下,不确定地看了眼萧翎,看了一眼又一眼,萧翎懒得搭理他。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逛青楼倒是轻车熟路! 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长大,即使没怎么相处过但是也都混了个眼熟,毕竟今天这家办寿宴明天那家办婚宴,他们这些小辈都是会跟随长辈出席的,萧允硕不再管他爹是不是眼角抽风,抬首冲着太子略微颔首以示敬意。 太子在对面也遥遥举起手中的茶杯回敬,这几年皇上为太子在世家中寻了好几位夫子,如今的太子不似幼时那般天真,朝堂局势布局他心中门清。 永安侯府的势力不容小觑,崇熙帝尚不敢于永安侯府面前放肆,他自然也不敢这样堂而皇之受萧允硕的礼,毕竟这位可不是那些无名庶子。 萧允硕,永安侯未来当家人的有力竞争者之一,或者也可以说是既定继承人,太子心中更倾向第二种可能,毕竟那萧允泽身上有琅琊王氏血脉,萧王两族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关系,萧家人性子素来坚定从不犹豫下注,萧允泽身上的变数太大,谁也不会在他身上下注。 总之不管日后如何,他如今还是有必要与这二位交好的。 就在萧允硕无聊愣神时,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压低的声音,即使特意压着声音可萧允硕还是能听出其中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味道来,孙骐珏靠着他耳边道: “萧三儿,待会儿的歌舞大山子绝对喜欢!” 萧允硕皱眉,有些无语,反手死死扣住孙骐珏的脖子,咬牙切齿道,“第一,再这样唤我,我掐死你!” 萧三……小三……他还真敢喊,他都不知道警告过这几人多少回了。 “第二,别惹事,小六子!”萧允硕低声警告,“有歌舞你就老老实实看着!”听到萧允硕叫他小六子,孙骐珏也没有不开心,乐呵呵地入座。他的位置与萧允硕相邻,萧允硕余光看着这位熊东西一坐下就冲对面的三皇子投去挑衅的目光,整个人肆意又张扬! 这俩自小不对付,从小干到大,偏偏谁也干不掉对方。 萧允硕干脆侧过头去,却不想直接对上萧翎的目光,直觉告诉他,他爹是知道他们去逛清风馆一事了。可以前他也常陪着去啊,怎么这会儿他爹看他的目光活像他失了清白一样,尤其是那目光总是不经意瞥向他下身。 忍无可忍的萧允硕将头低下,他不想再对上他爹打量的目光,更不想看小六子和三皇子打眼仗,至于与太子目光进行友好交流那他更不想! 这是哪个天才安排的位置! 孙骐珏目光骂得难听,直接把三皇子气红温了才堪堪罢休。他的位置在萧允硕下手,指挥着小太监将椅子往萧允硕的位置移了移,凑过去低声神秘道,“那个小太子刚刚去试探皇帝的态度被顶了回来,陈美人今日的舞怕是躲不过去了!”说完,他语气还有些期待。 “这天下有两绝,一是陈美人的容颜,二是陈美人的舞,今日咱们今日都能见识见识了!” 当年也正是因为陈美人舞艺天下一绝,皇上才起了那种心思,孙骐珏贴近萧允硕,目光期待地看向殿内。之前他们只是得到了不确定的消息,如今却是铁板钉钉了。这陈美人自从进宫后便深居简出,所有宫宴一律不曾参加过。 据说是当年被孙贵妃罚跪伤了身子,又产下双胎伤了根基,常年于宫中养病从不出来走动,崇熙帝也免了陈美人的请安,这就导致萧允硕与孙骐珏从未见过这名动天下的陈美人。 “要知道当年陈美人一舞可是保下了整个南陈,你难道不好奇一舞倾城的美人儿吗?”孙骐珏眼里跃跃欲试,满是兴奋。 萧允硕将伸到自己面前的大脑袋推开,无奈道,“你确定你不是在幸灾乐祸?” 孙贵妃最是“心系陛下”,最是容不得他人抢走皇上。当年陈美人一入宫便得到皇帝数日的独宠,孙贵妃直接找了借口罚陈美人跪了一个时辰,当年陈美人可是差点流产的。 后来孙贵妃更是因此受到皇上的训斥。可以说孙贵妃一派与陈美人早在当年便结了梁子。孙贵妃性格霸道,素来信奉:自己可以不要,但是别人不能抢,于宫中多有为难陈美人。 而孙骐珏身为孙贵妃嫡亲的弟弟,自然是喜孙贵妃之喜,恶孙贵妃所恶。陈美人倒霉他乐在看热闹,所以每次见萧允硕对三公主姐弟和颜悦色他的不爽极了,偏偏他又不愿意离开萧允硕,只能每次拉着脸等在一旁冷眼嘲讽。 私下里三公主称他为癞皮狗,不愿意看就离远点啊,非要在那里看着冷嘲热讽,癞皮狗一条。 孙骐珏冷眼看着萧允硕教三公主与四皇子如何保全自身,如何反击。他曾经很好奇为什么阿硕要去帮他们,阿硕只说是苦命人。 可这天下谁人不命苦?那些卖身进宫被阉割的太监不苦?还是外面那些死于非命的流民不苦?亦或者是边境那些被突厥掳走沦为“两脚羊”的百姓不苦! 所以他总看三公主等人不爽,最起码他们全头全尾地苟活着,每次见三皇子带头捉弄她们姐弟,他都乐在看热闹。 此时孙骐珏满不在意萧允硕道破他的小心思,顺手拿过萧允硕桌前的葡萄,一边吃一边向萧允硕透露消息。 “皇帝这次是打定主意要将你们兄弟送到国子监入学了!” 萧允硕偏过头,同样压低着声音,“方才在崇德殿太后已经提过了!” “啧!她凭什么提及此事?你们同意了?”孙骐珏皱着眉头问道。 “没呢,她身份还不够格!”还不等孙骐珏忧心就听到萧允硕这轻飘飘的一句话。 早在两人压低声音交头接耳时,朗铭与其他几个随从对视一眼便立马不动声色地将他人隔开。 孙骐珏仍然有些担心,“太后野心勃勃一心想着垂帘听政呢,太子身边的幕僚可都被她牢牢攥在手里!” 萧允硕摆手,挑眉笑意肆意,“被我祖母搪塞过去了!垂帘听政也得高家人配合才能啊,皇帝野心不小,肃王手握十万大军,太子与三皇子等人又绝非等闲之辈,她的路长着呢!” 入学国子监一事永安侯这边显然是已经松了口,不过太后是没有这个资格来拍板钉钉的。孙骐珏提起的心轻轻放下,“到时记得与我坐在一起啊,逃课睡觉肯定带你一个!” “小的先谢谢您咧!”萧允硕为孙骐珏斟茶,“不求您带着小的大富大贵,但求干了坏事莫要将小的供出来就好!” 孙骐珏挑眉,仰头将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心中极为畅快,拍胸脯保证道,“咱办事什么时候漏过你!” 这话说得萧允硕倒是赞同,好的没漏过,坏的也没放过他。孙骐珏这小崽子前几年自己忍不住与赵訕去清风馆喝酒,喝醉后耍酒疯都是在报萧允硕的大名,最关键就是这俩同时说自己是萧允硕,永安侯府的三郎君! “你旁边的位置早晚是我的,你可守好了啊!”二人相视笑作一团。 第46章 第46章 柳千涫的试探 很快,殿外传来响亮浑厚的鞭声,与崇熙帝一同来的还有太后与南陈太子。 远远只见在一片明黄中有一点宝石蓝,陈国太子一身圆领宝石蓝的南陈朝服,容貌昳丽,目光清明,与身材臃肿目光混浊的皇上极为不同,这位太子当真长着一副美人骨。 “臣等参见皇上……”随着众人的朝拜,皇上缓缓落座,随行的太后等人在一旁坐了下来。看着众人朝拜的模样心里畅快至极。 在众人起身跪拜中,只有一人的身影极为显眼。萧翎手里握着酒杯坐在那里,不卑不亢地抬头与皇帝对视,遥遥冲皇帝举起酒杯,仰头一口饮尽,可以说狂狷至极。 孙骐珏啧啧两声,小声道,“每次看见皇帝这张脸,我都怀疑阿姊半夜面对这张脸真能睡着吗,难不成是黑灯瞎火看不清楚?” 听到少年质疑的话,萧允硕起身时差点脚底一滑,站定后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真勇啊! 不过想到孙贵妃,便道,“这几年发福了而已,放心,孙姐姐喜欢的是皇帝这个身份,可不是皇帝本人!” “知道归知道,可我总感觉我姐口味清奇!”孙骐珏还在喋喋不休地吐槽。 “皇帝宠妃这出戏她到底什么时候能换换啊,权臣美妾也可以啊,到时候我姐嫁给你爹,咱俩就成一家人了,多好啊!到那个时候你见了我还要行礼问好呢!” 萧允硕再也忍不住,直接抬脚踩在孙骐珏的脚上,嘴角一勾,一字一顿道,“我现在就给你行礼请安,好不好啊!” 脚上的痛意传来,孙骐珏瞬间脸色涨红,疼得受不了下意识弓下腰来,低声求饶,“亲兄弟啊,轻点!” 随着皇上的落座,宴会正式开始。一曲歌舞结束,陈国太子起身,身后的使节跟着一同进入大殿中央,陈国太子柳千涫用大齐的礼节向皇上行礼问安: “见过齐国皇帝陛下,这是我南陈此番进贡的礼品,还请过目!”随后便双手递上陈国国书,神色庄严肃穆。 皇帝摆手示意一旁的小太监,小太监有眼力劲儿地下去接过陈国国书,简单翻开检查一遍见其并没有什么问题才放心地将其交给皇帝身边的大总管,陈海! “陈公公,给!” 最后国书是由陈海将其打开双手捧起送到皇帝面前。皇上浑浊的目光从上面一一扫过,在看到上面的数量时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先前的不满也消了大半。 陈国太子如今也不过十几岁的模样,丝毫没有因为被冒犯而恼怒。 “吾父皇听闻大齐以孝治国,政通人和,这次多有叮嘱吾借此机会在大齐好生学上一学,希望齐国夫子不吝赐教!” 在陈国太子有意的恭维让皇上更加满意,见皇帝并没有翻脸后,陈国太子狠下心,斟酌一番开口道: “吾进宫多日观几位殿下在陛下膝下承欢,兄友弟恭无忧无虑的样子,吾很是羡慕,这让吾情不自禁想起幼弟幼妹,他们长于大齐,不见故土,幸得陛下护佑,才得以安稳至今,如今……” 萧允硕位置是极为靠前的,他明显看到陈国使臣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显然这一出并不在安排之内。萧允硕的目光又向三公主等人看去,就连崇熙帝也看向这姐弟二人,只见二人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陈国太子话音未落一旁侍奉的太监陈海便立马上前一步,尖锐的声音带着丝丝警告,呵斥道。 “陈国太子殿下,不是老奴多嘴。你陈国太子的幼弟怎会长于我大齐皇室!老奴自幼服侍皇上,这宫中哪位小殿下不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可没见过什么太子幼弟,别是太子您看花了眼?” 底下几位大臣面面相觑默不作声,他们追随高家,对高氏一族自然忠心耿耿,但那是正统的皇家血脉,可不是三公主与四皇子那起子南陈贱民的血脉。 当一贯代表皇上的陈总管都已经开口了,众人心照不宣对视一个目光,齐齐出声应和。 “殿下,老臣劝您还是谨言慎行,三思而后言啊,我大齐皇家子嗣怎能让人平白无故坏了名声了呢!” “是啊,我大齐皇子皇女都是个顶个的金尊玉贵,可容不得您在这里红口白牙,污了皇子皇女的一身血脉!” “难不成陈国妄想混淆我大齐皇家血脉不成!” 面对几位大臣连番的质问,南陈太子柳千涫只是静静听着,等指责声渐渐减弱,他才不慌不忙道。 “大齐国力强盛,是我等望尘莫及的存在,自然不敢不敬,是我太过思念亲人一时失言,还望陛下海涵!”柳千涫垂眸顺势将话题揭过,又提及另一件事,“前不久我南陈工匠打造出一支无比锋利的利箭,游猎时我父皇用其射杀了一只雄鹿,虽比不得陛下英勇,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意头,我父皇特意交代让我将其献予陛下!” 柳千涫拍了拍手,十几个侍卫抬着一头雄鹿上前,为首之人身材魁梧,皮肤黝黑一副饱经风霜的武者模样。到了大殿中央,只见那壮汉单手扛起已经死去的雄鹿重重将其置于地上。雄鹿早已死去多时,却以特殊手法保存,鹿的脖颈高高扬起,上面赫然插着一支已经生锈的血箭,一股寒意迎面而来,众人莫不打了个寒战。 “宝剑配英雄,这等不凡之物自然只有大齐的开国皇帝您才能拥有!”柳千涫面带微笑,直接拔下血箭,亲自双手奉于崇熙帝。 逐鹿中原,逐鹿中原,是好意头啊! 孙骐珏又忍不住探过头来,“这太子意有所指呢,你说皇帝会同意吗?” “不会!”萧允硕笃定道。 “为什么?” 闻言萧允硕斜睨了一眼孙骐珏,那一双眼睛明亮透彻,含着丝丝笑意,目光流转间满是风华绝代。 见孙骐珏一下子愣了神,萧允硕拿过桌上的橘子直接扔到他怀里,“你猜!” 孙骐珏不禁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拿过橘子就开始低头剥皮。世人皆传永安侯府萧氏残暴不仁乃乱臣贼子,与之一同为世人津津乐道的便是萧家子的绝美容颜了。最为世人夸赞的便是永安侯世子萧翎,那一张脸都说是鬼斧神工之作。 郑将军说小阿硕长得像极了萧世子幼时,可他一直感觉阿硕比萧世子好看多了。 孙骐珏歪着身子靠近萧允硕,直接掰下一小半橘子塞到萧允硕嘴里,剩下的自己直接一口吃了,道,“我看南陈小太子的如意算盘这次是要落空了的。” 闻言萧允硕歪着脑袋也跟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嘴里吃着橘子,他更懒得讲话。 年前的时候南陈境内发现一处新的铁矿,要知道之前南陈战败,南陈国境内的盐铁酒等权利全都移交大齐,准确是说是移交萧氏,毕竟留在那里的将士除了肃王的人马再都姓萧。 朝中倒是想派人去接手,只可惜漕运水贼猖狂,去一个埋一个,萧二爷一套流程下来简直轻车熟路。这几年可以说肃王在南境战战兢兢才养了三万大军,直到肃王有一天在路边救了一个被仇家追杀的小姐,李合云。 帮她夺回被仇人强占的家产,又如珠似玉的娇养了三年,二人定情后,那小姐才拿出自家祖传的方子作为嫁妆,那方子不是旁的,正是高度白酒。 借着这个方子,短短几年肃王手里就积攒了巨大的财富,甚至与皇帝联手组建清风馆。 清风馆借着独到的酒水与风情万种的美人打出名声,如此肃王的境况才得以扭转,借着手里的财富和从邺城源源不断传来的密信,他迅速扩军十万,高氏才有了上桌的资格。 如今的南陈可以说是萧、高两族共治天下,年前的时候南陈发现这座新矿,虽然一直没有声张,但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南陈选择在这个时候拿出来,就有意思了。王家一直想要插手南陈却苦于没有机会,萧氏虎视眈眈,高氏势头正猛,到底选择哪一方呢? 萧允硕敛眉,南陈皇帝知道自己保不住,所以才选择交出来,而柳千涫嘛,怕是违背了南陈帝的意思! 这血箭就代表了铁矿,表示南陈愿意追随崇熙帝平定中原一统大权,但是柳千涫私自加上接回陈美人母子会南陈的条件。 南陈皇帝只想献出铁矿以保南陈百姓平安顺遂,陈美人母子只是小太子自己提的,确实莽撞,今日过后陈美人母子的日子只怕会更加艰难。 有了铁矿就可以铸造武器,甚至私铸钱币,无论哪方势力都想要,可同样,区区一座而已,还远远达不到撬动全场的重量,萧允硕只一眼便看出这南陈太子在赌。 大殿内空气都似乎凝住了一般,柳千涫心中暗道不好,整整一刻钟的时间,柳千涫就这样双手捧着血箭一动未动。 如果崇熙帝顺利放人,他就顺着父皇的意思利索交出铁矿。如果不放,他就只能抗旨而行,另择出路。 不过,他大概要失算了,能将受控于萧王两族的傀儡皇帝硬生生逆转成如今这般三足鼎立的局面,不难看出崇熙帝的性格。果然南陈太子话落,崇熙帝只笑而不语,平静的目光落在南陈太子身上,笑意和煦,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突然,崇熙帝笑道,“这箭虽好,可我已多年未曾骑马射箭,这等宝物落在我手里只怕是要宝珠蒙尘,可惜了!不如我借花献佛将其转赠予萧世子如何,毕竟宝剑配英雄啊,哈哈哈!” 崇熙帝爽朗的笑声于大殿中回荡,萧翎闻言依旧是一副慵懒的模样,“他人用过的旧物,也能算宝物?”他嘴角的那一抹笑意可以说是打了南陈的左脸又去打右脸,见南陈使臣脸色难看,萧翎直接嗤笑出声,“不妨将此物赠予王太师,世家文人最喜欢收藏这种意有所指之物!” 萧允硕咧着的嘴角又落了下去,果然,出门前应该缝住他爹那张嘴才对! 见萧允硕笑不出来,孙骐珏又凑上去,贱兮兮道,“兄弟,怎么不笑了?” “我想杀了你!” “这可不兴想啊!”孙骐珏见萧允硕盯着自己直瞅,干脆拿过酒杯,和萧允硕桌上的酒杯碰杯,求饶道,“先干为敬,先干为敬!” 一口饮尽后又将头缩了回去! 如今话头对准王太傅,在场的文臣有默契地垂下头去,勋贵则是个个侧目而笑。王太傅闻言只是放下酒杯,目光淡然扫视全场,不怒自威。 “南陈一隅之地,偏僻而物薄,难免错将尘埃当明珠!” 被崇熙帝说为宝物的箭矢,在这二人口中却成了一文不值的俗物,闻言崇熙帝唇畔浮现出一抹讥笑,“看来南陈太子所献之物未曾入得二位青眼,二位乃股肱之臣,眼光独到也实属正常,朕瞧着这箭矢倒是与众不同,陈海还不收起来将其摆在议事殿东暖阁中!” 等陈海接回血箭后,南陈太子才得以直起腰来,纵然被人如此轻视慢待他仍不见任何愤慨之情,只面色略有潮红却未曾在礼节上出一丝错处,他深知方才是他莽撞了,自以为能用铁矿拿捏众人,却全然忘了如今的南陈就好似稚子抱金过街,毫无反抗之力。 他本想着趁那铁矿还未闹得人尽皆知,利用崇熙帝想要夺权的心思,趁机将母后与皇弟皇妹接回南陈,却不想崇熙帝如此沉得住气,只怕萧氏与王氏两族也都已经知道此事。 这就难办了,主动投诚与被逼投诚可不是一回事。后面南陈使臣同样也明白这个道理,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心中埋怨太子多事,一个已经沦为耻辱的皇后,还有两个确定不了血脉的皇嗣,这是南陈的耻辱,他们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怎会同意接回南陈。 “是小子着相了,陛下勿怪!”南陈太子明白此时自己不仅要伏低做小挽回些许,回去后还要想办法应付使臣与父皇,所以他不仅不能动怒,要笑脸相迎。 弱,即原罪! “无事,你年纪尚小,看走眼也是常事,快些入座吧!”崇熙帝仍是笑着,脸色如常,“我大齐乃礼仪之邦,这几日太子不如与众皇子一同入国子监学习,也好改改那些目光浅薄之举!” 面对如此羞辱柳千涫面不改色,沉默地领旨谢恩,一场腥风血雨的谈判悄然落幕,与之一同黯淡下来的还有三公主的眼睛。 她垂着眸子,看着面前不甚华美的膳食,眼底的希冀不再。 柳千涫目光瞥向角落两道小小的身影,眼底多了一丝羞愧,如今这个光鲜亮丽的身份本不属于他,是属于角落那个孩子的,那孩子才是名正言顺的中宫嫡子。 第47章 第47章 中正官 崇熙帝满意柳千涫的识趣,举起酒杯遥遥对着萧翎的方向举杯,“侯府的几位小郎君正适龄,几人能玩到一块去,不如一同前往国子监,正好进一番地主之谊啊!!” 萧翎举杯并未答话,只静静地观摩着手中的杯子,崇熙帝继续回忆往昔。“当年咱们是从六镇一路厮杀走出来的,彼此都是过命的交情,如今孩子们也要延续我们彼此的情谊才好啊!”皇上摆手拒绝陈海上前倒酒,自己抬手为自己倒上了一杯烈酒,看着清澈的酒水,眼里没有一丝的情谊,只有无尽的冷漠。 回应他的仍旧是萧翎的沉默,大臣们又垂下头去默不作声,这就不是面对那南陈小儿之时了,表忠心也要看对象的。 豫南王抬首见崇熙帝已然面色不佳,放下酒杯,摇晃着身子,满是醉意道,“这国子监收揽天下学子,众学子一同聆听圣人训诫,共同进步,日后入朝彼时也都熟识,倒也是一段佳话!” 臣子可趋炎附势,可他身为皇室中人天然与皇帝同一阵营,辈分又长于众人,此时他必须站出来维护崇熙帝的颜面,不过他也耍了个心眼装作酒后失言,日后就算永安侯府真的要追究起来,他便有理由辩解一二。 此话无疑是在说不进国子监便是不合群,就差指着鼻子骂永安侯府存有不臣之心了。豫南王话音刚落,就听几位手握兵权的老侯爷反驳道。 “天下学子?豫南王好大的口气,那点子权贵世家之子什么时候可以代替天下学子了!” “自从设中书令后,天下莫不传‘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谁不知道那点子烂账到底是怎么回事!” “呵,什么圣人训诫,我看是他琅琊王氏训诫吧,不得不说王太傅真是养了一群好狗,正好我家那不成器的孙儿最喜驯狗,还望太傅于国子监不吝赐教!” 几人一顿挤兑下来让豫南王也忍不住黑了脸,指着众人嘴唇嘚瑟说不出话,“你…”最后只能甩袖重新落座,王璞枫倒是面色如常,闻言只是放下手中茶杯,静静听着众人的讥讽。 “国子监夫子确实大部分出自琅琊王氏,当年国家初立,国基动荡,诸多大儒选择隐世不出,当年的无奈之举如今看来确是不合时宜了!”王璞枫起身,苦笑面对众人举杯敬酒。 “老夫先在这里向诸位赔个不是!”说罢便一口将酒饮尽,又继续道,“有功当奖,有过当罚,吏部当以此为戒日后不可再犯!国子监乃国之根本,我等当以大局为重,莫要俯首低头装聋作哑,不见天上明月!” 闻言萧允硕挑眉,歪着身子,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把玩那已经空掉的青釉八方杯,好整以暇地看着王璞枫三言两语避重就轻揭过此事,由此在听到最后那句意有所指的辱人之言时,不耐烦地啧了声。 可能是自小被家人同学孤立的原因,萧允硕额外重视“自己人”,通俗易懂点就是双标。 一旁的孙骐珏探头看了眼萧允硕,随后又将目光收了回去,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谁不知道谁,他看那一眼都属于多余,果然他刚给自己斟满酒,就见自家小伙伴起身,即使被他刚灌了酒,声音也依旧清缓,宛若山间的一汪幽泉,不见丝毫醉意。 “小子无状,贸然开口如有不妥之处还望海涵!”萧允硕身姿玉立,站于大殿之中,目光看向前方的王太傅,声音清楚地传到每人的耳中。 “国子监设立初衷是为天下学子授业,小子一直对国子监敬仰不已,心中存有一问,望太傅解惑!”萧允硕俯身行礼,问道。 “方才太傅言吏部官员以此为戒,可如今官员任命莫不是中正官定品授官,引得天下学子弃德忽道,而争锥刀之末,岂不本末倒置,弃国子初衷于不顾,有损国之根基,固本家之根柢之嫌?” 如今国子监已步入正轨,众学子皆以国子监为尊,只记得琅琊王氏授课之恩,却忘了中正官以家世出身定品授官一事。断人前程犹如杀人父母,想握住天下学子以掣肘萧氏,怕是不成了。 中正官的弊端自然有不少人看得出来,不过是无人敢说出来而已。萧允硕目光清明,笑眯眯地望向王太傅,眼底的挑衅毫不掩饰,“此疑问乃小子无意得来,困惑小子已久,请太傅解惑!” 浑水摸鱼将此事轻轻揭过也就算了,还转弯拐角骂他爹?萧允硕无疑是将世家脸上披着的遮羞布当众撤了下来,世家清流脸色莫不难看,尤其是近年被定上品提拔起来的官员。 他尚年幼,以请教的口吻指桑骂槐,王璞枫自不会自降身份与之对峙,双目如潭,沉静深邃的目光落在萧允硕身上,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 “官员任命乃中正官定品,吏部任命,二者各司其职相互配合,自不会出现此等不忠不孝之举。你年纪尚小,能问出此等问题已是不凡,一时被人蒙蔽,听信偏言也属实正常,日后以此为戒便可!”见萧允硕面对他的威严仍能沉稳站定,目光清明丝毫不被影响,他不禁暗自点头心中升起一抹赞赏,但更多的是忌惮。 百闻不如一见,这个孩子自出生起便,他时常能听到关于这孩子的事,他的聪明灵敏、活泼好动不胜枚举,今日还是头一回真正意义上交锋,此等人物在,阿泽输得不冤,如若对上祁年嘛。 萧允硕并未再多言,直接抱拳谢过太傅。此事可不是一朝一言便能定其优劣对错的,今日他只是给那些不知内情的寒门庶民提个醒而已。只要运作得当,琅琊王氏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掌天下文臣。 见萧允硕如此识趣见好就收,王璞枫在心中给这他打上一个心机深沉的标签,如果在大殿上,这孩子执意要争论出对错输赢,不仅会让世家文臣群起而攻之还会落得一个冒进额名声。进退有度,王璞枫心中明白如今王祁年若与这孩子对上只怕是五五开的胜面。 萧允硕转身瞬间与萧翎对视上,直接挑眉得意洋洋冲他笑,萧翎仍面容冷峻,反手将酒杯扣在桌上,微微坐直身子,没有再看萧允硕一眼,依旧半垂着眸子,看不起在场所有人。 满场都是人精,崇熙帝有意推琅琊王氏与萧氏对垒,琅琊王氏不蠢,自不会上当,萧氏更甚,在三方都不想当出头鸟的情况下,此事又被默默揭过。但是萧允硕明白,国子监是必须去的。 勋贵武将的孩子也都在国子监,这个年纪很容易被潜移默化不说,他要得到勋贵认可,除了自身实力外,下一代勋贵子弟的认可也同样重要。 佳肴馨香,四季鱼贝,美酒佳肴,靡靡丝竹之乐,之前剑拔弩张的氛围被一扫而空,宫中乐伶从旁演奏,两边的舞娘踩着乐音进殿,舞姿妙曼,华丽多姿。 中间的舞女身着浅蓝色繁花舞衣,外披素色宫纱,宽大的衣摆上绣着银色花纹,随着舞姿熠熠生辉,点点繁花从中绽放,整个人出尘如仙。只见此人三千青丝轻轻挽起,一朵淡蓝色锦花简单点缀,额间描着蓝蝶的花钿,美轮美奂令人心驰神往。 萧允硕与孙骐珏见此瞬间福临心至明白此人是谁,二人对视一眼又立马一同扭头看向赵訕的方向,果然正目不转睛盯着台上,二人满意地收回目光。张温浩察觉到二人的目光,低头拼命压住嘴角的笑意。 知道这俩损,但也太损了点! 陈美人着实貌美,萧允硕忍不住侧眸望向前面的萧翎,只见萧翎手里漫不经心地摇晃着酒杯,身子歪歪斜斜地靠在座位里,目光淡淡,察觉他的目光后淡淡回望过来,然后目光缓缓下移。 吓得萧允硕立马夹紧双腿收回目光,孙骐珏与赵訕不同,赵訕是真的爱美人,但孙骐珏就是单纯地嘴上花花,每次去清风馆为的就是那口酒水罢了。 就在萧允硕无语至极,于心中揣摩他爹目光意思之时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拽了拽他的袖子。孙骐珏兴致勃勃道,“萧叔刚才看你干啥,我怎么感觉那眼神像是在质疑什么一样!” “……”萧允硕。 他就突然感觉心累得慌,恼羞成怒抬手拿过最后一串葡萄,随手摘了四五个全塞到孙骐珏嘴里,“多吃点,别说话!”然后还贴心地给孙骐珏斟酒。 孙骐珏嘴里含着葡萄,口齿不清道,“咋啦,你这样怪吓人的!” 萧允硕懒得搭理他,专心看着台上歌舞,等他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态,转头便见其旁边桌上空了的酒壶,一旁还有放倒了的酒杯,他顿时又感觉心累。下次宴席,打死也不和孙骐珏坐一起! “三儿,这陈美人确实舞姿天下一绝,皇帝老儿一点也不亏…”孙骐珏言语愈发放肆,萧允硕抬手拿起一块糕点就塞到他嘴里让他闭嘴,抬眼示意朗铭去弄醒酒汤来,朗铭是专门培养的,由他去盯着会安全很多,这宫中乱,稍有不慎就会着了别人的道。 更何况孙骐珏酒量不差,就这点酒远不能让其醉倒,见萧允硕目光落在那酒壶上,朗铭直接上前收起酒壶,悄无声息离开宴席。 好在孙骐珏醉酒后也不闹人,吃了糕点就靠着萧允硕说悄悄话,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还知道学着萧允硕的样子压着声音。 拉着萧允硕的手,说宫中如何无趣,说幼时三皇子如何欺负他,最后还控诉萧允硕帮外人不帮他,每次都去帮陈美人母子,他不开心。 “那以后不帮了!”本来帮陈美人母子只是因为书中这母子三人着实有些惨,才心软帮衬些许,但那点子心软与一同长大的孙骐珏比起来是那么微不足道! 他本也不是什么好人,最能分清里外。今日孙骐珏不说,他还一直以为无事发生,毕竟每次孙骐珏虽说不愿意他帮助陈美人母子,可却次次不落都陪着他一起。 忽然萧允硕感觉这酒醉得好,不然他还真未察觉到此事,他好像真的有忽视自己身边亲信的感受,他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日后莫要再犯此等大忌。 第48章 第48章 生命之舞 很快朗铭便带着醒酒汤回来,醒酒汤还是特意装在方才的酒壶里。萧允硕直接一手扶着孙骐珏的腰,一手提着酒壶灌醒酒汤,他尽量去忽视周围人探究的目光。好在喝下醒酒汤不到片刻孙骐珏就略微恢复了几分神志,回忆起自己方才口出狂言的样子瞬间黑了脸,眼底隐隐有杀意浮现。 “好兄弟,谢了,我先去处理一下!”孙骐珏目光沉沉扫向前方宴席上的众人,此番动手者前朝后宫皆有可能。 萧允硕伸手拦下气恼的孙骐珏,刚才那么长的时间足够朗铭查出一些东西来了,有这些总好过他像个无头苍蝇一般重新查起,朗铭心领神会从怀中掏出调查的结果交给孙骐珏。 “郎君的贴身小厮被人打晕扔在太液湖旁,想伪造成醉酒溺水,被我们的人正好救下,现在人已经送到贵妃宫中。”朗铭一板一眼地禀报,心中暗自称奇这皇后公然设计勋贵子弟也不怕勋贵对皇家发难?还是真以为自己位子坐稳了? 还真是生下皇子后心便大了! 孙骐珏脸上的醉意还未完全褪去,双颊仍泛着红晕,伸手接过后扫了几眼心中了然。晦暗不明的眼底带着几分怒意,最后没有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不过还算智商在线知道装醉跌跌撞撞由人扶着离开。 众所周知孙贵妃极为宠爱幼弟,于宫中孙骐珏可以算得上仅能与三皇子相提并论的小霸王,见其离开众人也以为是小孩儿嘴馋喝多了提前离场罢了,皇后见状眼中笑意如常,依然温柔似水。 她是想让孙骐珏醉酒失态冒犯陈美人,借机收回孙贵妃手中的部分宫权,既然此计被人拆穿,她再想别的招式好了。 王皇后嘴角微扬,脸上挂着亲切柔和的面具,目光森冷无情地注视着下方,心中由衷感慨权力的妙处。 真好啊,做错了事都有旁人用命去填,难怪那群男人对此趋之若鹜! 舞池内陈美人甩动长长的水袖,身段优美,羽衣蹁跹有鸾回凤翥之姿,一舞一动,似风吹似水柔,轻纱拂面,回眸间倾国倾城的媚姿尽显。 尽管如此美轮美奂萧允硕心中仍毫无触动。很美,却又像院中枯木,毫无生命力,好似一具空壳,他并不喜欢如此暮霭沉沉之舞。但想到陈美人的境况,又不觉奇怪。 曾经在那封闭学校中,他见过一个女孩,一个天生的舞者。 所有见过她跳舞的人都说她日后会是舞台上熠熠生辉的明珠。 可她的父母为其规划了另外一条“安稳”的人生,双方谁也不肯低头,那个漂亮姑娘便被送进封闭学校纠正她的叛逆。 他们的初遇是萧允硕进封闭学校的第二年春,他明白自己已经彻底被放弃了,可能终身都走不出这里。他想去追逐完全属于他的自由。 所以,他站在了天台上,趁着上级领导视察,教官疏于管教的空隙。 这个时间不会有学生在外走动,唯一可能被他砸到的只会是教官与老师,他甚至特意留出十分钟的时间,他想看看校长会不会出现在楼下,如果出现,那他可能会是这里学生的救世主! 他算过,等消息传到会议室,等众人赶到,时间正好。 如果他生命力顽强,或者还可以在领导面前留个遗言。他有特意打过草稿,怎样的遗言才能在这所学院罄竹难书的罪行上再加上浓厚一笔。 他想,萧允硕的人生或许平淡无奇,但死亡一定轰轰烈烈。都说人有三次死亡,最后的死亡是被人们遗忘。 那如果他的死亡与这所学院捆绑在一起呢,估计他能活得再久一点。 在他准备跳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虽然轻柔但格外吓人!” 他差点被吓到脚滑直接跳下去!就是这么吓人!!! 她说:“要跳楼吗同学?一起吧!” 他机械地转过身,看到的便是面容浮肿,嘴角甚至带着青紫,一张实在说不上好看的脸。 他并没有被吓到,因为他也是顶着这样一张脸。 在这里,丑,才能安稳。脸上带伤才起常态。 两人就这么坐在楼顶,都在等校长出现,都想去做救世主,一边等,一边聊,一边荡腿,就这样他们了解了彼此的过往。 他嗤笑,“你爸妈好歹爱你,顺着他们你不就出去了!” 她不以为然,“你爸妈给你钱还不管你,这么自由都能混成这样,难怪要跳楼!” 二人相互挤兑了好一阵儿,最后她说,“要不我跳舞给你看吧,你可是我的第一位观众!” 他翻着白眼,“学了这么久舞蹈,连个观众都没有,丢不丢脸?” “从前看我跳舞的都是老师和同学,在我登台的前一天,我爸妈送我来这里了!”她伸出手指比画着,“就差这么一点点!” 她语气依然轻快,起身来到天台中央,穿着宽大脏污的校服,头发杂乱,没有舞台,没有伴乐,更没有传说中伯牙绝弦般的知音。 只有不懂舞蹈,不懂艺术的萧允硕。 大约是上天也在垂怜她,清风拂面,青丝舞动,自由的生命,沐浴在阳光下美不胜收! 舞蹈很短,只有…大约两三分钟,很快便结束了,两人都记着时间呢。 她没有问他“好不好看”,只再次站到天台边缘。 “我先来,不然等会儿看到你的尸体,我万一怕了呢!” 他感觉不对,人家跳楼都是悲伤的,为啥他俩不是。 在她要跳的前一秒,他将人拽下来,对上她诧异不解的目光,轻声道“不跳了,我带你逃!” 既然是想解脱,为何不尝试另一种方法呢! 天很黑,很冷,二人就穿着单薄的校服,心情却是格外的激动。 学校围墙有个狗洞,很小,只够她钻过去。 他去拉电闸,引开教官,跟她说,“回去之后就服软,别再犟了,也别想着回来救哥,总有一天哥能堂堂正正走出去,你要好好的!” 后来啊,他挨了三十鞭,又关了十天的小黑屋。他的左腿断了,因为治疗不及时每到阴雨天便疼得厉害。 而他们相遇是在学院被清查的第二天,两个人,都拄着拐瘸着腿,看着彼此,笑出了声,笑着笑着便哭了。 原来,那个狗洞里面有一根凸起的钢筋,她太着急,划伤了腿。 她没有钱,没有手机,联系不到家里,也不敢求助路人,更不敢求助警察。 学院管理严格,但是自杀不是少数,跑出来的更不是少数,但跑出去的又被抓了回来,自杀的也没有溅起水花,这么久了学院还存在。所以她不信任何人,甚至包括她的父母。 但是她无处可去,只能回家。家一如往年,只是爸妈要了二胎,一个聪明漂亮听话的小妹妹。而她的腿因为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成了一个瘸子。 她们在一家路边摊坐下,他至今还记得,两个人就点了两把烤串,然后拿着酒瓶对嘴吹,串最后还剩了不少,俩人耍酒疯差点把老板的摊子掀了。 “你说我跳舞好看吗?” 这是她最后的问题,他沉默,不知如何答话。舞,无疑是好看的,可现实是她再也跳不了。 担心她接受不了其中落差,他只说,“还可以!” “真的只是还可以?” “真的!” 这段对话,也是他午夜梦回,最最最后悔的。因为这个傻姑娘在半年后,一个春风拂面,充满生机的清晨自杀了。 给他留了遗言,让他去帮忙收尸,并且特意交代不要通知她的父母,后事全权交给他来处理。 那条短信最后特意强调,“老娘跳舞全世界第一美,是你眼瞎不懂欣赏,以后地府碰头记得绕路走!” 赶到时,她穿着华丽的裙子,穿着精致舞鞋,画着精美的妆容…却面色蜡黄,一片枯槁。 “丑死了!”他小声说。不敢大声说,怕她生气,吵到她睡觉,那以后更要绕路走了。 他选了一个面朝大海的地方,那里没有设墓地,但是他没素质,半夜带着铲子就去了。 没有墓地、没有碑文、没有亲人送别、没有鲜花与掌声…只有一个小小的土包。 他还贴心地挖地深了些,生怕大雨给她冲出来。倒不是怕吓到别人,就是单纯怕她半夜跑来梦里锤他。 他又后悔了,她喜欢跳舞,大约随风飞去才是最好的,所以应该把灰扬了才对。 让她天天随风起舞,累不死她!竟然敢说他眼光差,简直胡说八道! 最后他还是没舍得将她挖出来。 虽然他很生气,气她没有听他的话,没有好好生活,那小土包前面他种了一棵柳树。 知了最喜欢柳树,到了夏天吵得她睡不着才好,醒了来梦里打他一顿也好。 才怪呢,这样她跳舞就会有伴乐,她就可以跳一整个夏天,可以一直跳… 她走了,可是天台上的那道身影在他脑海里却是越来越清晰。 他可能确实不太会欣赏,后来他特意进修了一门课程,叫“舞蹈鉴赏课” 嗯…没什么用,至今他评论舞蹈都是“厉害、好厉害、超级厉害”之类的词语。 他又学了素描,尝试将那天画下来。 可那种生命力,那种自由,是他永远也画不出来的。 他想不通,明明那样有生命力,那样顽强的姑娘,最后怎么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后来,他将一切归于他那句“还可以!” 如果重来,他一定会大声地、肯定地告诉她。 “你的舞蹈,是全世界最富有生命力,最好看,最最最优美的舞!” 或者那天没有将她拉回来,让她跳下去就好了! 第49章 第49章 王侯之相 往事如今想起好似就在昨日,萧允硕敛眉遮住眼底的黯淡,再抬首时那双星眸一如既往清澈明亮。 柳千涫早在陈美人出现伊始,一双清冷的眸子骤然缩了一下,血丝瞬间布满眼白,目光死死地盯着舞池里的那道身影,眼底掩饰着淡淡的悲凉。 那是他的娘娘,他还记得幼时被娘娘抱在怀里识字,娘娘身上香香的,笑起来总是端庄温柔。在他哭的时候能拿出甜甜的糕点来哄他,那是可以比肩他母妃的娘娘啊,是最好的娘娘啊!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啊,怎能沦为一介舞姬,供人取乐作弄! 柳千涫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最终只能狼狈地挪开目光。长长的衣袖遮住紧握的双手,指甲入肉里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崇熙帝将场下众人百态尽收眼底,很是满意柳千涫等人的识趣,夸赞道“这是陈国贡献来的美人,或许朕该称一声皇后娘娘…哈哈哈…美人深得朕心所以今日朕才决定今日与诸臣共享之!” 闻言立马便有好几位文臣投其所好表示要为陈美人作诗,一首首一句句情诗艳词瞬间充斥着整个大殿,看着角落里面色惨白的三公主与四皇子,在孩子的面前如此形容描述打趣他们的母亲,可以想象这个孩子的心里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一些隐晦的诗词两个孩子并不明白其中含义,但是,某些词和字眼他们知道不是好的意思。 萧允硕眉间一片冰凉,捏了捏眉心直接起身离开宴会,他想出去透透气这里太过压抑。 也不是所有文人雅士都会去讨好皇上,有不少人像萧允硕一样看不下去,找借口起身离开宴会。更有不少官员担心这些影响到自家的儿郎,不约而同找理由让儿郎们离开。 走时,萧允硕招来一名小太监低声吩咐几句,这样的环境并不适合两个孩子久待,仇恨会毁了他们,他屡次对他们伸出援手不是让他们折在这里的,书中的三公主是怎样的呢? 原文中是一位极其悲壮的女子,按照原书所述陈皇后还有六年可活,届时为了让四皇子回到南陈,三公主自愿留在南陈,后来男主登基后,突厥来犯,三驸马却在这个档口抱病离世,就这样新寡的三公主最后和亲突厥。 这对姐弟还是很有能力的,一个在突厥利用美貌站稳脚跟,短短几年便取得突厥可汗信任,一路杀夫弑子最后手握实权。而四皇子在柳千涫的帮助下,迅速收拢政权,把持南陈,与三公主南北夹击大齐。 这对兄妹也不是为了报复,只是想迎回陈皇后的骸骨而已,偏偏陈皇后因身份原因不得入皇陵,尸首早已被毁,而后三公主最后死于四皇子刀下,没人知道这对姐弟反目成仇的原因,而南陈与北齐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后面四皇子就像一只疯狗疯狂围劫北齐,不惜一切代价地疯劲让前男主三皇子与后男主肃王具是头疼不已。女主倒是想要借着上辈子的记忆避免三公主和亲,甚至与三公主姐弟俩交好,特意为三公主选了一位靠谱的驸马。 但这对姐弟的命运与上一世殊途同归,好似兰因絮果般让人动容。后来在女主的帮助下,肃王才得以擒住四皇子,五马分尸以示天下! 但是萧允硕总感觉原文中三公主的死并不简单,最初他们姐弟二人南北夹击才能勉强与北齐对抗,可三公主死后,突厥退出,南陈仍凭一己之力逼得北齐节节败退这很不正常。 萧允硕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萧翎,萧翎还是那副慵懒至极目光中无人的样子,原文中对他的描述少之又少,萧翎看不上原主萧允硕也看不上萧允泽,那最后选的谁? 一想到南陈实力大增,他第一反应就是萧翎,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心里还是升起一个荒谬至极的想法,该不会这姐弟俩是萧翎的风流史吧! 一样的疯,一样的狠,该说不说确实像哈!越想越不受控制,萧允硕赶紧加快步伐走了出去,迎面一股冷风吹来神志回笼几分,又方才的猜想给都掉了。 他爹风流归风流,却性格高傲,更不是个逃避责任的人,若真是萧家子,别说南陈皇后了,就是北齐皇后他也敢认,说不定还会大张旗鼓地接回来。 越想他头越疼,夜间的皇宫灯火通明,到处都挂着精致的宫灯照明,只是相对于白日的高贵辉煌此时更添一丝朦胧,多了两分高贵的冰冷。萧允硕随意找了一个亭子坐下,靠着柱子阖目养神。 正在萧允硕百思不得其解时,太液湖的方向突然传来吵闹的声音。 “你母妃就是个舞姬,下贱胚子所以才生下你们两个野种!” “野种,想要回这玩意吗?看你们一脸丧气的样子,今天可是陈皇后献舞的好日子啊,开心点,给本殿下笑笑!” “这一身卑贱的血脉也配与本殿下共处一室?陈皇后能来我大齐献舞那是你们的福分,还敢不服?啧,真是给脸不要脸,看到那边的湖没有,跳进去若能坚持一个时辰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 “怎么样,敢不敢跳,两个小狗崽子?” 三皇子手里随意把玩着一块带有裂纹福寿如意玉佩,莹莹月光下三皇子手中的玉佩轻轻抛至空中,在四皇子紧张愤恨的目光中又稳稳接住,嘴角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任由身旁的跟班对三公主等人肆意侮辱。 看够了好戏,才屈尊降贵道:“怎么样,这个交易你们不亏,可以拿回玉佩,本殿下也会让这些人闭嘴!”三皇子眼角瞥了一眼旁边的太液湖,面上挂着笑意盈盈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如今虽然已经回暖,可这湖水却是冰冷刺骨的。 三公主与四皇子相握的手慢慢收紧,目光冰冷渗人,紧紧地盯着三皇子,她不确定三皇子是否会守诺还是如同往常那般拿她们取乐,可那是母妃唯一……唯一的念想了。 “一个时辰是吧?我跳!”三公主决绝地松开四皇子的手,转身太液湖里走去,犹豫一番还是伸手解开衣襟脱下身上的薄衣。 命都没了,名节算什么! 地位的不对等,让她连一个质问的资格都没有,她们从来都是别无选择,寿宴上的舞,结冰的太液湖都是跳也要跳,不跳也要跳。 “呀!三公主怎么脱下外衣,公主千金之体我们这些外臣哪里能见得?”跟在三皇子身后的跟班捂着嘴,言语满是讥笑。 周围的人附和,“怎么见不得,方才大宴上陈美人玉体咱都见得了!” 众人嬉笑打趣的声音让三公主解衣襟的动作一顿,终还是继续解了下去,就在只剩下一件单薄的中衣时,一件单薄的乌金云绣披风落在她身上。 一股好闻的香味瞬间将其包裹住,周身寒意瞬间退却,她闻得出这是旃檀微烟贡香的味道,这种贡香极其珍贵。 这时一道清润的声音传来,萧允硕笑着挡住三公主,“各位雅兴,听闻这太液湖养了一对大正三色锦鲤,晚上最是好看,想必诸位已经见过了吧,品相如何?” 闻言三公主下意识拢紧身上的披风,众人一见是萧允硕脸上的讥笑轻慢便收敛了回去,彼此抱拳见礼后,三皇子的伴读笑道。 “这锦鲤品相上佳,夜间的锦鲤确实是动静相宜美轮美奂,想必今夜三郎君亦不虚此行!” “扰人雅兴可非君子所为啊,萧三郎君!”三皇子身子缓缓靠前,拉近与萧允硕的关系,挑眉问道。 “所以这不是来这里赔礼道歉了吗!”萧允硕浅笑,身形却是纹丝不动,将三公主遮得严严实实。 三皇子指尖勾着那枚玉佩,在手尖把玩,一双漆黑的眸子隐藏于黑夜之中,让人不寒而栗。 “三郎君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你们莫要在这里扰了三郎君的雅兴,先退下吧!” 三皇子后面的跟班及太监宫女纷纷颔首离开这里。开玩笑,谁不知道萧三郎君与三皇子不合,阎王打架无事,遭殃的是他们这群小鬼。 没了外人,三皇子慢慢勾起唇角,“三郎君一如既往地喜欢做救世主!” 余光瞥见三公主已穿戴好,萧允硕幽幽叹了口气,直接于三皇子对面落座,闻言笑道,“君子论迹不论心,只是长了这么一副热心肠而已!” “三郎君果然能言善辩!”三皇子笑道。 “比不上三皇子,听说前几日殿下宫中又去了几个新的宫人!”萧允硕淡淡挑起右眉,似笑非笑道,“殿下宫中每年都进新人,也不知能不能装得下?” 三皇子从容地坐在那里,闻言只咯咯地笑,笃定道,“你才是最后被选定的那个人!” “有什么区别吗?”萧允硕淡淡反问,抬手直接扯过三皇子手中的玉佩,随手扔向四皇子的方向,“你们先下去吧。今夜受了惊,回去记得喝碗安神汤!” 三公主眼疾手快接过玉佩,拉着四皇子就往外走。他们之间的谈话,她听不懂,但是她知道这很重要,能离开她自不会在此逗留,那些党派之争不是她们现在可以参与的。 但是三公主与四皇子都默不作声地将那些话刻在心里。今日不懂没关系,今日用不上也无妨,日后能用上呢?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她们姐弟二人日后未必不能搅动风云做那人上人! 第50章 第50章 都将走向黑暗 被人如此冒犯,一向乖戾的三皇子也只是哑着声音提醒道,“这两个可是狼崽子,最后别被反咬一口!” “这里的哪个不是狼崽子?活到最后杀出重围是他们的本事!”萧允硕抬头看向夜空中散落的星光,心中难得的平静。他一直很欣赏这种反抗意识,如果有一天败在这种人手中,他并不觉得难以接受。 “你倒是高见!”三皇子抬手看着天上的月亮,明明已经普照大地,却仍有无光之地。他突然提议道,“他们选择了你,你我联手如何?” 回头对上萧允硕略显震惊的眸子,三皇子苦笑道,“联手,活下去!” 闻言萧允硕清澈灵动的眸子微颤,笑道,“殿下所谋甚大啊!”王位之争,天下纷乱,活到现在的哪个不是豪杰,而最后那个嘛,萧允硕也不确定会不会是自己。 “生在这乱世,既姓了高,就容不得本殿不争!”三皇子目光淡漠,抬眼看向对面的萧允硕,他不得不承认,即使他与这人是对立阵营,但是在萧允硕面前他反而会放松下来。 “我没得选,你也没得选,三郎君,我是棋子,而你从始至终都活在刀锋之上,若有一日刀锋顿了,只怕这柄刀就没了用处,任人舍弃!” 萧允硕没有说话,只抬手为三皇子斟茶,“太子殿下最为仁善!”不可否认太子有对权力的追逐,但他的仁善也是做不得假的。 如果没有背后党派势力,没有家族亲人掣肘,让他选择,他会选择太子,太子无论从哪方面讲都会是一位明君、仁君。 “他啊!”三皇子接过茶杯仰头饮尽,一双深情眸染着悲伤,语气无比冷静,“他生错了时候,你知道的,在这乱世,他活不长久的!” 话已至此,他自然明白萧允硕的拒绝。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三皇子豁然起身,只留给萧允硕一道孤寂的背影。他大步向前,背对着萧允硕,他洒脱地摆手道,“明日再见,你我还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前面的宫道没有点灯,是一片黑暗,他脚步未停,依然昂首挺胸,走向前方。 忽然于黑夜中传来一句轻声的请求,“如有一日,我落到你手里,记得痛快点!” 三皇子走后,萧允硕依旧没有动,就那么枯坐在那里,看着茶盏中的茶叶愣神,忽地笑了。 果然最了解你的,不是亲人更不是友人,而是你的对手! 三皇子足智多妖,果然名不虚传! 短短几句,竟让他乱了本心! 回府时萧允硕直接蹭上萧翎的车架,他爹手里握着一册书卷斜靠着金丝软枕好不悠闲。 萧允硕毫不客气自己找位置坐下,开门见山不带一点犹豫地问道:“什么时候去国子监?” 萧翎手里拿着一本《人物志》,萧允硕一靠过来便挡了他的光,昏暗的光线下萧翎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冰冷之色。 “怎么,你手底那群人没传出消息?都有能力在皇宫安插人手英雄救美全身而退,这么大的消息传不出来?”萧翎将手里的书反手一扣,抬眸时眼底寒霜尽消,打趣道。 “我手里那点人哪能比得上您啊?这岂不是在您老人家面前班门弄斧吗!”萧允硕嬉皮笑脸地掏出火折子又点上一盏灯,车厢内的光亮了不少,然后狗腿地上前给萧翎捏腿。 “爹,说说嘛!”萧允硕手上不轻不重地捏着。 静谧的环境下萧翎眼眸低垂,神情淡然,等萧允硕捏差不多了才出言道,“明日!” 萧允硕收回正在捏腿的手,“好处!” “所有珍藏孤本任尔等翻阅!”见萧允硕脸上明晃晃的不信,萧翎轻笑。“剩下的自己去查吧!” 闻言萧允硕吐出一口浊气,从旁边拿出软枕垫在腰后,于萧翎一侧靠着。“最后一个问题,萧允泽怎么处理,给个准话!” 国子监他这边是没什么问题就是萧允泽那边…… 永安侯府谋逆之心昭然若揭,书中萧允泽第一世遇害,可第二世却成了新皇忠心耿耿信赖有加的大将军。既然已经在女主的帮助下接手整个永安侯府,就算萧翎失败了,萧允泽也应该是继承他的遗志继续谋反,这怎么摇身一变去对家俯首称臣了? “我的意思是,需不需要…”萧允硕话未说完,就被萧翎直接开口打断。 “我的人可值钱得很,自不会浪费在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废物身上!”萧翎缓缓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好凌乱的衣袖,侧眸看向萧允硕,目光满是警告之意。 “心软的毛病又犯了?”萧翎目光冰冷地看着萧允硕。 萧允硕默默移开视线咽了口唾沫,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他爹嘴里那个什么都不是的废物该不会就是在说萧允泽与三公主他们吧? 不是吧,废物二字都给用上了? “倒也不是心软,毕竟姓萧,是你的血脉,到底是要问问您的意思!”他不喜欢猜来猜去,对亲近之人,他更喜欢坦诚。 “任你处置!”萧翎只丢下这么一句便冷着脸下了马车。 萧允硕就这么靠着额软枕,他不自觉地回想起前世,会将这两世对比,一样冰冷无情的父亲,一样受众人爱戴有能力被寄予厚望的长子,一样被舍弃的幼子,只是前后两世他的身份不再是被舍弃的幼子,而是寄予厚望的长子。 他埋怨上辈子不公,这辈子却将这一切尽数压在萧允泽身上,也许他的确性格虚伪而卑劣吧。 明日要去国子监的消息传来时,萧允澜优雅轻缓地脚步一顿,转头笑看萧允泽,“国子监背景深厚,令天下学子趋之若鹜,孤本藏书数不胜数,到时为兄定会好生品鉴一二!” 萧允泽讪然一笑,权当没听出萧允澜的讥讽,“我时常帮着外祖整理藏书,还算熟知,若有需要,诸位兄长只管开口就是!” “书是要读的,可武也不能落下,咱们终究是行伍之家,万不可数典忘祖!”萧允庭走在最前面。双手环抱于胸前,他终究年长些许,比萧允泽高出一个头来,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澜哥儿文弱,祖父总免不了心疼几分,日后去了国子监可莫要如此荒废下去,莫要仗着出身忘了自己姓萧,辜负了祖父的悉心教导!”萧允庭嘴里说着萧允澜,可都知道这是在点萧允泽。 毕竟萧允泽与琅琊王氏越走越近,已经许久不去练武场了! “兄长教导,泽必铭记于心!”被人如此挤兑,萧允泽神情未变,全都笑着一一应下。 “说什么呢!”萧允硕拍了拍萧允泽的肩膀,“长兄在说二兄长呢,你拱手作甚!” “可能泽哥儿有什么自己的想法吧!”萧允澜性格温润,却不似幼时那般软弱,他出身永安侯府萧氏,虽说仕途捏在琅琊王氏手中,却不代表他要就此低头。 更何况,十年之后,朝中如何还未可知。 说完萧允澜便直接找借口离开,见此萧允庭只是嗤笑一声,目光落在萧允泽身上,不屑道“好意提醒,还不领情!”说完也转身跟上萧允澜叮嘱道。 “今日早些就寝,莫要去看那些诗词话本,咱们明日早早去栖野居用膳!” “我要是三郎定会将你乱棍打出去!” “三郎才不会如此…” 见二人就这么走了,萧允硕笑着上前,“明日还要早起,四弟也早些回去吧,养足精神!”说完他也转身离开,今晚还有的闹呢! “你不觉得你虚伪吗?”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质问。 寂静的夜里传来一声清晰可闻声音,掷地有声,“我不过凡夫俗子,做不到神明爱众生!” 萧允泽一人站在那里,看着前面渐渐消失在黑暗里的身影,清冷的月光下,萧允泽微弯的嘴角缓缓拉平,“果然有人撑腰就是好啊!” 随后他也走向黑暗。 果然如萧允硕所料,一回栖野居便看到明段笑眯眯等在那里,一整套流程他早已熟悉,自顾自去沐浴洗漱,换了一套黑色暗纹的织锦窄衫,长发高高束起,又孤身一人慢慢走向暗道。 第二日一大早四人便被喊到萧翎面前,萧允硕与萧允庭、萧允澜结伴而去,他们到时萧允泽早已等候多时。 “四弟怎么不进去,是不想吗?”萧允庭看谁不顺眼,嘴巴便不饶人,逮住机会定不会轻易放过萧允泽。 他深知大伯极不喜欢有人进他的院子,这么多年能肆无忌惮进出无碍的也就一个萧允硕而已,显然萧允泽这是被拦住了。 几人刚刚站定,明段便出来请人,见此萧允澜轻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我看倒不像是来得巧,更像是沾了光 “再不进去,我爹要亲自出来请人了!”萧允硕今日穿了一身桃花红的缂丝泥金云纹束腰长袍,腰间依旧挂着乾坤圈,衣衫是一大早许夫人特意送来的。 萧允庭身子猛地一僵,萧翎就是萧允庭的克星,明明萧翎什么也没干,可是萧允庭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见萧允澜和萧允硕在偷笑他更是气愤不已,直接插进二人中间,一手揽过一人的腰身将两人推到前面去,嘴里催促着: “走走走,进去进去!” “长幼有序,长兄理应站在最前面才是!”萧允硕与萧允澜对视一眼,二人直接联手推着萧允庭走到最前面,压根不给他反悔的机会,直接将人带到院中才堪堪站定。 这里与栖野居格局相似,三人在前面打打闹闹,过了拱形门,远远看到院中央站着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身穿石青色素衣劲服,下身脚踩皂锦靴,腰间佩戴软剑,只一眼三人便安静下来变得沉稳下来。 萧翎依旧于石桌旁早早落座,姿态慵懒,旁边一盏清茶,见到四人也只训诫了一句,“到了外面莫要丢了萧家的脸面,这是府上培养的侍卫,要与不要自己决定!” 说完便直接起身离开。就像萧允硕自幼身旁便放了老鬼与景安那样,其余三人也是自幼便安排了贴身侍卫,大抵都是府上亲兵出身。 府上郎君的配置是两名贴身侍卫,乃幼时长辈所赐;管事四位,书童四人,大丫鬟四人,二等丫鬟侍卫十六人,三等丫鬟侍卫共三十二人,剩下那些小丫鬟与粗使杂役仆从细细算不低于六七十人。 郎君年幼时家中会专门从家生子中挑选一批人专门培养,供小主子们日后挑选。如同萧允硕从前培养自己人那样,每个郎君都有自己的私产,也可以培养自己的私兵,只要你有这个能力府上也不会拦着,甚至会大开方便之门。 小郎君长成之时,贴身侍卫便要换人,是换成自己培养的还是府上统一培养的都行,原本的贴身侍卫可以选择离开或者担任武师傅去为主子培养下一代部曲,总之这个看主家的意愿要不要放人了,大多都会被好生荣养。 就像如今,景安一手管着萧允硕的私产,老鬼则是去训练暗卫,他身边的安危如今都是朗铭在负责,刚提拔上来的几个侍卫倒也可以,但终究比不上自幼跟在他身后的朗铭。 而四人中最特殊的便是萧允泽,因为萧翎早早便安排了老鬼与景安在萧允硕身旁,而迟迟没有给萧允泽安排,直到五岁那年的花灯节,萧允硕缠着永安侯去逛灯会,萧允泽偷偷跟在后面,差点被人拐了去,恰好被后面的老鬼所救。 当夜王夫人便去萧翎那里为萧允泽求贴身侍卫,结果那晚许言栀听到萧允硕在外遇到拐子,直接慌不择路闯入正院,正好二人碰到一起。 王夫人指责萧翎宠妾灭妻,任由庶子压过嫡子一头。 许言栀哭诉当年被王夫人害致早产,萧允硕体弱多病,只是给了两个侍卫便不依不饶! 萧允硕匆忙赶到时,看到的就是明段一单手压着那个拐子手起刀落,他直接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许言栀身前,咸腥的血液直接落在他身上,混杂着王夫人的尖叫声,他只觉着头疼不已。 许言栀与王夫人回去后都病倒了,即使他及时挡在许言栀面前,她仍是被吓到了。 那是头一回萧允硕在萧翎面前真的动了怒,父子二人直接冷战了半年余,事后虽然祖父也指派了两位亲卫去萧允泽身旁,紧随其后琅琊王氏也送了两个过来,萧允泽明显更亲近琅琊王氏之人。 这次是萧允泽第一个选,明段先将几人的大致情况介绍了一遍,又点了几个不错的出来问话,萧允泽选了这一批中最优秀的二人。 见此众人皆默不作声,随后轮到这三人,萧允硕与萧允澜推着萧允庭先选,萧允硕最后选,他直接点了两个比较顺眼的。这一批暗卫训练时他都有见过,这二人身手不是最好的,但是胜在心性尚佳。 第51章 第51章世间女子不易 萧允泽身边贴身侍奉的下人不少,府上还设有那么多的暗哨,怎么会让一个小郎君偷偷跑出府? 这一切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既然如此,那王夫人与许言栀对他的责难也理应料到才是,他如此行径不过是为了逗趣而已,他想到看的是琅琊王氏之间血亲相残。 如果有一日王夫人知道今日加之其身的种种都是因她赖以信任的父亲所起,如果有一日萧允泽知道自己之所以沦落至此,是因为琅琊王氏。这柄由琅琊王氏所铸造的尖刀终有一日会刺向己身。 对王氏母子所遭遇的一切他内心或许会有少许动容,但理智会让他默许一切发生,这条路终究不是非黑即白的,多少无辜英魂因此陨落。他只求一切因果由他一人承受,莫要牵扯许言栀等人。 选好侍卫萧允硕便先回了栖野居,那两个小侍卫被他交给朗铭,两个刚刚出巢的新人想一来便贴身照顾主子是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先磨砺一年半载,再论这二人的归处是留在栖野居还是打道回府。 回到栖野居,一进院门便看到早早等候在这里的老夫人与许言栀二人,此时不过五更天,离请安时辰尚早,二人显然是特意赶来的。许言栀不顾自己怀有身孕执意要在院中等候,清晨的薄雾落在她的秀发上,一串串小水珠像是染白的头发,远远望去好似暮霭妇人。 蒙蒙白雾间,萧允硕只能看到她一人,她发间斑驳不再年少,宛如沉暮老人,半生漂零无归所之处。 隔着薄雾萧允硕只看了一眼,心尖便忍不住发颤,他快走两步上前搀扶着许言栀往屋内走去,他是见不得许言栀白发斑驳的,只恍惚一眼,许言栀的身影好似与书中那个悬梁自尽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他时常午夜梦醒,他会梦到许言栀悲惨的未来,会看到许言栀指责他为什么抢了他孩子的身体,会看到他最后失败,许言栀的未来甚至比不上原文… 他真的是怕极了! “今日雾气大,娘怎么也不打个伞?”扶着许言栀坐下后,萧允硕从袖中拿出帕子,一点点擦拭许言栀发间的雾水,水珠一点点被擦拭,青丝慢慢显露,萧允硕才慢慢回过心神。 老夫人坐在上首,目光落在母子二人身上柔和似水,“我说不用如此,你娘非要出去等着,阿硕今日可要好好说道说道你娘,如今月份大了愈发孩子性儿了!” “是孙儿不是,身在前院,未曾在阿娘膝下承欢,让阿娘操心了!”绞干发丝后,木枝接过萧允硕手中的帕子又重新上了新茶才退出去,关好门。 萧允硕闻言面露惭愧之色,目光落在许言栀高高隆起的腹部,“只希望这个孩子可以养在阿娘膝下,替儿尽孝!” “胡说,阿硕便是最有孝心的孩子,谁也比不上我的阿硕!”许言栀急忙反驳道,在她心中这个孩子无论如何比不上阿硕。 她急地拉过萧允硕的手,想说不是,想说很多,但是对上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后她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当年是她亲自谋划,亲手将这个孩子推上这条不归路,她有什么颜面在这个孩子面前说这些啊! 她甚至不配谈及爱! “阿硕有孝心你也莫要让他操心才是!好了,如今时候也不早了,赶紧用膳,阿硕今日还要去国子监可不要耽误了时间!”老夫人垂眸敛去眼底的忧虑,起身来到外面的堂屋。 栀娘与阿硕太过生分不好,可情谊太重也不好,只希望这个孩子是个好的! 萧允硕跟在后面扶着许言栀慢慢走着。 “不着急的,大不了过会儿我骑马去便好!”萧允硕顺着老夫人的话说道。 堂屋早已摆上早膳,不似以往的清淡之品,今日大多选用带有寓意的膳食,比如:祥龙双飞、凤尾鱼翅、如意卷、四喜丸子、喜鹊登梅…这些大多是过节祭祖常见的膳食。 “今日去国子监也忒急了些,好在那些东西都是素日常备的,倒也不会失了体统!”一早儿老夫人便亲自检查过萧允硕带去国子监的书箱用具,她还是感觉太过简朴,命人将原本的青釉里红五峰笔架换成象牙材质的青花缠枝纹镂空笔架,又加了一块德化窑青釉狮形砚台才觉得勉强可以。 老夫人夹过一块喜鹊登梅放在萧允硕面前,担忧道,“国子监虽说都是勋贵世家后辈,但若有人胆敢欺辱于你也莫要怕他,咱们家也不差他们什么!” 国子监的孩子都是人精,纵使知道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做长辈的总归免不了多操心几分。 “祖母只担心孙儿会不会被人欺辱,怎么就不担心孙儿会不会丢了侯府的颜面呢!”萧允硕接过糕点,歪头望着老夫人,笑意灿烂,眉眼间的那种慵懒的风情像极了萧翎,看似开玩笑的话语可他心里到底存了几分认真只有自己清楚。 “你不会的!”老夫人早早便挥退下人,亲自为萧允硕布菜,目光依旧温和,语气却是无比肯定。 闻言萧允硕原本认真的神情也随之放松下来,“祖父他老人家风吹日晒脸皮厚得紧倒是无妨,但祖母和娘亲可不行,为了您老人家还有我娘的颜面,孙儿也是要努力的!” 一句简单的肯定,萧允硕多日来的焦虑突然消散。他知道得那么多,做了那么多可他还不能安心,每每看到王夫人对萧允泽的偏心之举,都会联想到自己身上,担心这个孩子比他讨喜,比他聪慧,比他更得人心。 许言栀自坐下后便一直沉默没有讲话,闻言,突然插嘴道,“无妨的,阿硕你先是自己的然后才是我们的,你无论怎样都是最好的!”她说的是实话。 孩子刚出生时,出于母亲的本□□这个孩子,她会保持理智为孩子打算好一切。如今日积月累,她与阿硕一点一点从苦日子走来,这种感情早已今非昔比,此路艰险,她唯愿她的阿硕幸福安康! 国子监甲舍班,非华腴贵少不得入学,所谓的世家勋贵也只是进那里的门槛而已。世人皆说先敬罗衫后敬人,可见面后都是先自报家门。而阿硕,唯一的短板就是她,一个妾室! 她是妾室,一个偏房,生了阿硕后母以子贵才得以上族谱宗祠的妾! 纵使于侯府内,她拥有比肩王氏正妻的地位,但是出了永安侯府的大门,她只是一个妾,她终究低王氏一头,他的阿硕也终究低萧允泽一头! 她的存在,就像是白玉瓶上存在的黑点,唯一的瑕疵,纵使白玉瓶巧夺天工,有了她也只能算作瑕疵品。就算黑点去除,那里也永远会留下瑕疵的痕迹,便再也称不得洁白无瑕举世无双的评价。 白玉有瑕啊!!! “可先有娘亲才能有儿子啊,阿娘十月怀胎辛苦孕育九死一生才保住了儿子,儿子自然是娘的!”萧允硕笑着为老夫人和许言栀布菜。 “孩儿不孝总是让娘亲操心,今日理应由我布菜侍奉长辈左右才是!”萧允硕才起身便又被老夫人拉着坐下。 “快坐下,快坐下!”老夫人嗔怪地看了眼萧允硕,转头看向许言栀目光满是不赞同,却轻柔地拉过许言栀的手,“昨夜又动针线了吧,瞧你眼下都黑了!如今你月份大了,有些东西还是要忌讳的,知你是慈母心肠,若是因此受了累阿硕那才要悔恨呢!” “女子孕育不易,孩子有孝心,你受着就是,今日他要去国子监上学,暂且放过他这一回,等日后你定要好生使唤使唤他才是!”老夫人笑着为许言栀出主意,“你自幼娇惯,阿硕习武免不了毛手毛脚,那时还需让嬷嬷好生指导着才好!” 萧允硕自无不应,起身为二人添羹夹菜,闻言全是是是是、好好好,一定一定! 许言栀垂眸摸了摸已经快要足月的肚子,调整好情绪后,他抬起眸子看向萧允硕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就像萧允硕在她面前粉饰太平一样,她也不会让孩子担心。“不过是闲来无事描了两幅花样子,一时忘了时间,总的也算不得劳累,下次定然不会了!” “你身边的人也忒不注意了些,主子忘了时间,他们竟然也敢偷懒不提醒!”老夫人闻言眉头微皱,“如今你怀有身孕,精力难免不济,万不可松懈了这些,该给他们紧紧皮子的时候莫要软,事后再安抚下去就好,万不可嫌麻烦最后大意了去,碧落斋必须牢牢握在自己手里才稳妥!” 说完老夫人又扭头看着萧允硕叮嘱道,“你也一样,做主子的可以心善不忍他们劳累,可以体谅他们为奴为婢的不易,但是主就是主,仆就是仆,莫要乱了规矩,养大了奴才的心,心大了就会背主,不得不防!” 萧允硕沉眉点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侍卫道理,孙儿省得!”提及这个萧允硕又想起一件事,“王夫人诞下嫡女一事,孙儿听下面有人议论此女生而不祥,总归是萧氏女,做主子的可以说,做奴才地跟着说便是乱了尊卑!” “你怎么看?”老夫人抬眸看向萧允硕,神情略有严肃,开口试探道。早前便有府医诊出栀娘腹中是个姐儿,一如阿硕当年那般与嫡出子弟脚前脚后,甚至比阿硕更严重。 毕竟阿硕是个男儿郎,前途自己能挣,可姐儿不行。 世间多少男儿郎看不起后宅女子,甚至以她们争宠相斗为趣,真以为女子手段高超那些男人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因为他们是利益的最终既得者,后宅女子顺其者昌,逆其者亡,生死荣辱所有都系于男子一身,所以他们无所谓谁胜谁败谁对谁错。 只要那些男人想,错的也可以是对的,对的也可以是错的。 这些后宅手段,有几个男人真的会高看一眼,提及女子后宅手段无不是上不得台面这样的评价。可若是女子可以出去自己挣一份前程,谁会盯着后宅中那点分寸之地呢?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的道理谁不知道?男人能自己拼搏,却不会在意女子的死活,女子只能靠自己,用那些他们口中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为自己,为孩子拼一个光明璀璨的未来。 即使这样,若男子一朝获罪,女人一生的奋斗都会付诸东流。 此时许言栀的心乱极了,目光紧紧锁在萧允硕脸上,生怕看到一丝一毫的鄙夷之情。 第52章 第52章 选择尊重 “各院主子身旁最是缺不得人伺候,只打杀几个出府嚼舌根的就好,既能以儆效尤也不会让众人对此三缄其口,等日后有需要再翻旧账也方便!”萧允硕勾唇浅笑。 闻言许言栀提着的心慢慢放下,老夫人深深看了眼萧允硕,见其始终面色如常才点点头“是个好法子!” 她们都很清楚,阿硕一直知道她们在做什么,也相信就算今日不提及此事,阿硕也会想办法将此事料理干净,不会让她们落下一丁点儿话柄。老夫人心中不止一次地在想,她们是不是真的得了上天垂怜,竟会将这样懂事聪慧的孩子投在栀娘腹中。 用过膳食,老夫人才拿出一个酸木枝的小匣子交给萧允硕,“入了国子监,也算真正开始经营自己的事业了,好男儿志在四方,祖母相信阿硕定不逊于任何人,这些银钱你且拿着。这几年给你的产业不少,但真金白银确实没有给多少,与人交友最是缺不得这个!” “孙儿手中私产不少并不缺银钱,这些都是您压箱底的东西,还是收在您自己手里最好!”萧允硕没有接过小匣子,而是劝说道“家中子弟不少,他们的请安打赏还有外面的关系走动哪样不用钱?这钱放在您手里才是最有用的,孙儿到底是男儿郎,前程可以自己来挣!” 当年他将琉璃和肥皂的方子交出来,侯府可以说是手握两大聚宝盆,这几年府上的份例都是一提再提,更何况他还单独拥有其中三成的分红,手中也是攒了不少。 闻言老夫人仍坚定地将小匣子推到他面前,“我这里不缺银钱,我知你也不缺,收下留着应急也好,或者出去再置办些产业也是可以的,总归是给你的,怎么处理你自己定!” 老夫人态度坚决,萧允硕也不再推脱,笑着接过去,望着许言栀的腹部笑道,“置办些产业也好,正好等日后送她做礼,不枉日后她唤我一声兄长!” 许言栀闻言笑着将一张地契塞到他手里,这都是早早为阿硕准备好的。“人儿还没出来呢,礼便先安排上了,那我先在这里先替她谢过阿硕了!” 这次萧允硕没有再推脱,准确说是他从未推脱过任何许言栀的东西,许言栀对他一直都有一份不安和愧疚,他大大方方收下东西许言栀才会感觉心安,甚至有时候他会主动伸手和许言栀要些东西。 到了时辰,老夫人与许言栀坚持要送萧允硕出门,一路上老夫人都在不停叮嘱,正要上车时却看到王夫人和萧允硕的身影。 王夫人如今还没出月子,纵使天气已经回暖但它仍包裹得严严实实,甚至披着一件蜜合色绲边流苏青莲祥云纹披风,只一眼便能看出王夫人面色不佳,眼底的乌青比许言栀的更要明显不说,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憔悴病弱的。 相互见礼后,老夫人担忧道“你如今尚在坐月子,怎可如此胡闹,万一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王夫人远远地站定,没有靠近,只见她冷笑道,“入学国子监如此重要之事儿媳怎会因一己私欲而弃之于不顾?许妹妹临产在即怎么也大着肚子出来?” 原也是她自己当年蠢,竟然被这老妇牵着鼻子走,十数年浑浑噩噩受人欺辱,白白折进绿腰一条命,王夫人目光重新落在萧允硕身上,“妹妹今日可要万分小心才是,若是出了意外,三郎哪怕有一百张嘴也是解释不清的!” “你也该多多顾忌你的身体才是,我那里还有一只老参,是侯爷当年在北境带回来的,药效强劲霸道,如今给你用正好,一会儿我便命人给你送去,早日服下莫要落了病根,不然阿泽的脊梁骨都能让那群读书人给戳破了!”老夫人就像没有听出王夫人言语中的讥讽般,目光注视着她,直接利索地反击回去。 而一旁许言栀的心神本来不在王夫人身上,全都在萧允硕身上,她自出生起便活在众人的冷嘲热讽中,后来被姨母接到萧家,有不少多嘴杂舌的人在她耳边说闲话,说她克母克兄,说她一介孤女不知感恩抢了萧翎与萧翾的东西,说她自甘下贱… 说她什么她都无所谓,但是说她的孩子不行。许言栀直接道,“我自来身子强健,府医说了定能足月生产,此时出门走动也是有利于日后生产,只要不似当年受奸人所害,此胎定能安然无恙!” “是吗?那妹妹定要生下一个强健聪慧宛如三郎一样的孩子才好!”,王氏也不再过多纠缠,只是目光在她腹部停留了片刻,眼里带着隐秘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嫡母抚养庶出子弟本就是正理,谁也不能说她不是,她就等着看,等着许言栀再次母子分离。 让她远远地看着,她的孩子依偎在她怀里,唤她母亲的样子!许言栀不是最善诛心计嘛,此番也轮到她来诛心了! 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几人便都到齐了,不仅杨夫人来了,甚至还看到了李夫人,老夫人担心误了时间,也没有过多含蓄,直接催促几人上车。 这时只见小厮从偏门牵出四匹马来,见众人都面露疑惑,萧允泽站出来解释道:“孙儿感觉武将子弟还是骑马上学比较好,侯府威名赫赫不能在我们这一代堕了去,昨夜时间已晚不好贸然打扰长辈休息,便先命人备下马匹,方才回禀过父亲,父亲已经应允此事!” 说着萧允泽目光若无其事地划过萧允硕,见其面色如常也没有很意外,毕竟这人总是这般云淡风轻。反而是老夫人与许言栀面色猛地沉了下去,倒不是因为萧允泽抢了阿硕的风头,而是阿硕之前受伤,满打满算也不过半年光景,阿硕当时伤得多重,如今恢复如何,她们都不得而知。 纵使阿硕如今能跑能跳宛如健康的模样,但他一向能忍,这些表象是信不得的。 “祖母早早命人将马车套好,如此心意不可浪费,不如我与二兄长坐车,长兄与四郎骑马而行!”其实他现在骑马是可以的,但是老夫人与许言栀不知道,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过往种种显然二人已经猜到自己受伤一事,如今端看她们的脸色便知她们在担心什么。 许言栀仍然皱着眉头,阿硕早产体弱一事不是秘密,整个邺城谁人不知当年之事,虽然后来借护国寺之名说已经调理好身子,但今日这般差距难免有人会联想到阿硕身子弱的事上。 行伍之家,最怕的就是这样的孩子,体弱,注定被舍弃!阿硕日后若想坐稳位子,免不得需要其他勋贵之家的支持,这样的名声便是最要不得的。 察觉到许言栀的担忧萧允硕安抚地笑了笑,示意他没事。名声这个东西有则锦上添花,无则顺其自然,只要他稳坐楼台高高在上,谁胆敢来他面前说三道四不成? 不过……萧允硕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目光转移到那个牵马的小厮身上,那人就是琅琊王氏送给萧允泽的小厮! “四郎君小小年纪好气魄,倒显得三位郎君空年长了好些!”许言栀稍微安下心来,轻声夸赞道,“阿硕手里也有几匹好马,是从前老侯爷送的,乃战场上厮杀下来的战马,阿硕手里有不少,四郎君既然喜欢,有时间不妨去阿硕那里挑上几匹!” “府上养的这些也是好马,但终究比不上精心挑选出来的马儿通人性!” 萧允泽脸色难看了几分,目光沉沉地盯着许言栀没有说话,眼底的厌恨被他很好地掩饰住,但还是被许言栀察觉到了,她摸了摸自己肚子,在想要不要赌一把彻底废了萧允泽。 就在她要再开口继续说话时,忽然一人温柔地握住她的手,抬眸便看到萧允硕不知何时站到她身旁。 “外面风大,您还怀着孕,莫要站在风口!”萧允硕拉着许言栀与老夫人向旁边挪了两步,那里站着杨夫人与李夫人,他与萧允澜隐隐站在几人前面,若发生什么二人能及时反应过来。 那些马匹虽然有专人饲养,训练有素,性格平稳,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暴动的可能。 护好几位长辈,他才又转头对萧允泽道,“马儿终究是要自己一手养大的才通人性,我那里还有几匹小马驹,改日四弟可以去挑上几匹带回来养着!” 萧允泽幼时那匹小马驹没能养大,后来他便不大爱去马厩,而萧允硕三人养马养出了爱好,后来又在同一窝的上等大宛马中挑了三匹出来养着,观棋与如意仍被好好养着,但这两匹马受限于天资血脉,与战马差了一大截儿,平日带出来玩玩可以,关键时候就显出不足来了。 这时萧允庭直接道,“我就感觉我们养的那几匹聪明极了!”说完也不管王夫人与萧允泽难看的脸色,直接对自己的贴身侍卫吩咐道“俞术山你去将花寿客、安涂林、水旦客牵来,正好趁着机会都出来跑跑,省得我们还要去庄子上跑马,还有如意和观棋也一并带出来吧!” 花寿客、安涂林、水旦客就是他们三人后来养的马,这是同一窝实打实的亲兄弟,谁知母马难产,可以说这三匹马是他们兄弟三人亲手接生的。 那日庄子上培育的花儿正好要送到府上去,三人干脆给三匹小马起了花名,萧允庭的花寿客取菊花寿年连绵之意;萧允泽的安涂林取石榴花家庭和睦之意;萧允硕的水旦客则是来源于荷花,许言栀最爱荷,而他则是客居他乡之游魂,所以是水旦客! 等人将五匹马牵来,萧允庭仰着头美滋滋地摸摸这个再摸摸那个,雨露均沾每匹都摸了摸。 好,都是好马! 除了如意与观棋,剩下的三匹马光体格子就比萧允泽身旁的壮实不少。而如意和观棋虽然体格子瞧着小,但是油光水滑的,一瞧就能看出富贵二字来! 远不是萧允泽那几匹可以相提并论的。萧允庭心里美滋滋地想到: 好,真好啊,真给爹长脸! “马牵来了便出发吧,莫耽误了时间!”老夫人对王夫人与萧允泽的黑脸视而不见,直接命人出发。 而萧允硕与萧允泽从始至终护在前面,萧允庭将五匹马拉到队伍前方后很是利索地直接翻身上马,隔着老远就冲这边几人点头示意,萧允硕给他打手势让他过来,这孩子在前头美美地挥手。 简直毫无默契可言! 萧允硕与萧允泽无奈对视一眼,都看清对方眼底压抑不住的笑意,俩人一齐转身跪地给老夫人磕头告别起身上马车。 前头已经上马的萧允庭本来咧着嘴笑嘻嘻地,突然他就笑不出来了,他就说刚才阿硕怎么一直在给他打手势,他以为是让他快点将马安置好莫要冲撞了许婶娘,谁知道是在喊他过去磕头。 而他刚才还冲着二人直点头! 啊啊啊啊!!!!! 再一抬头就看到杨氏脸色不佳,萧允庭摸摸鼻子急忙转过头去。 李夫人站在一旁从始至终没有插嘴,与许言栀一般目光紧锁在自己孩子身上。 下人搬来马凳,萧允硕先于一旁站定,伸出手来扶着萧允澜上马车,叮嘱道“慢些!” 萧允澜从善如流地握着他的手先上了马车,萧允硕在后面又扭头看了眼许言栀冲才上马车。 侯府众人一直等到马车过了拐角见不到踪影才转身回府,谁知一向不爱搭理人的李夫人突然拦住了许言栀道,“许久未去妹妹那里坐坐了,不知妹妹可欢迎?” 许言栀抬头定定地望着李夫人,二人从前没有交情,李夫人看不上身为妾室的许言栀,许言栀看不上李氏的假清高,但是在二人目光相交那一刻,二人都清楚缘由,瞬间一切过往恩怨都将如过眼云烟消散殆尽, “姐姐能来,荣幸之至!” 闻言李氏嘴角缓缓绽开一抹笑容来,笑意纯净,不似以往那般虚假,这时的李夫人就像洗尽铅华般突然变得璀璨夺目起来。 许言栀知道李夫人这个人,这人骨子都是清高的,是个干净利索的人也是一个极其聪慧之人。就像知道萧翾不爱她,她不会弯腰屈膝去摇尾乞怜那点可怜的爱意,她并未纠缠,而是利用萧翾的愧疚迅速坐稳三夫人的位置。虽说李氏平日不爱走动,但府上任何事从未漏过她。 她将自己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看似默默无闻,但是你瞧她院子可曾缺过什么东西不成? 当年虽是王氏管家,看似大权在握却要日日去正辉堂晨昏定省,可以说四房夫人中属王氏的日子最难过。她甚至能在王氏不便时将管家权接手,在膝下有一嫡子的情况下无论是老夫人还是王夫人都不曾真的对她下过手,这足以见过其手段之高深。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有了孩子,可能是母性吧,她付出一切差点赔上一条命就为了给萧允澜选一条不那么难的路,当年许言栀知道萧允澜未曾药浴时,第一反应是底下的奴才阳奉阴违偷偷调换药材,结果竟然是李氏自己决定的。 那日若非萧翾力保,李氏如今只怕已经抱病而亡了,后来萧允澜那孩子去了前院,李氏脸上便再难见到这样纯净的笑容了,日日沉着一张脸,也不出门走动。 许言栀很明白这是为什么,与她当年一般,后悔不已,孩子前程再重要也比不过养在自己膝下。 至于为什么说她假清高呢,因为她每次看自己的目光都是高高在上的,虽然见面时姐姐妹妹喊得亲热,但许言栀知道这人看不起她,看不起她自甘下贱。 许是许言栀眼里的震惊太过明显,一路上李夫人眼里的笑意愈发浓厚,进了屋子后二人直接挥退周边的下人,等没了外人,两道声音一同响起。 “你以前是装的?”许言栀笃定道。 “你想毁了萧允泽?”李夫人笑道。 听清对方的问题,二人沉默一瞬又一同答道,“当然!”既然要结盟,这种明晃晃的事实再去遮遮掩掩反而会让对方不喜,二人都选择坦诚以待。 “哈哈哈哈!”李夫人突然爽朗地笑出了声,“从前我就知道你与我其实是同一类人!”二人对视一眼又一齐笑出了声。 “先说说你吧,为什么要装?”许言栀自己拿过软枕靠在身后,率先问道。她很清楚,如今是李氏在求她,而这个地位是她儿子挣来的,所以她没有必要拿着妾室的卑微讨好来对她,但高高在上也不行,就用这种平等的姿态才是最好的。 提及这个李氏目光奇怪地看着许言栀,见其当真一脸茫然,顿时没好气道,“能是因为什么,你也不看看自三郎出生后,你对王氏出手有多狠,若非有琅琊王氏托底只怕如今的王氏早已下堂!” “谁知道你们解决掉王氏母子后会不会对我们母子下手,干脆彻底将阿澜从这个泥潭中摘出来,或许不能权势滔天,但大富大贵不成问题!” 其实李氏的猜测还真是没错,毕竟第一世老夫人便是弄死了所有人才将原主推上位的。 闻言许言栀心中了然,不得不承认李夫人确实有先见之明,若萧允泽倒了,下一个她要对付的就是萧允澜。 “澜哥儿接下来要走的路可与你所预料的差之甚远!”许言栀笑着看向李夫人,言语中满是试探,她相信李氏今日并未说谎,能为了孩子差点没了一条命,甚至对她一个妾室示好,或许不是百分之百真心,但是没必要说谎。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萧允澜安好地待在阿硕身旁,但这条路终究会有流血牺牲,阿硕都尚不能有万全之策,那萧允澜更甚。 李夫人今日如此坦然可不是他乡遇故知,而是在替她自己,不对,准确说是在替萧允澜解释之前为什么与王氏走得近。 她在担心自己曾经与王氏亲近之举导致萧允澜不被萧允硕真心接纳。 李夫人闻言也没有被人戳破小心思的尴尬,直接解释道,“就如你将刚满月的萧允硕送到前院那般,女子终究受困后宅对朝中政事只是一知半解。孩子大了,我便要放手,我尊重他的选择!” “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是光明璀璨荣耀加身还是悬崖峭壁粉身碎骨谁也不确定,路是他自己选的,日后出了差错也怨不得旁人!”说着李夫人微微转过身去,声音变得沉闷不少。 “那你呢?澜哥儿不怨,你呢?”许言栀又问,“你只有一个孩子,不出意外也只有这一个了,当真不怨?” 第53章 第53章 成长的萧允澜 “三郎,会视我如亲母!”李夫人眼尾泛红,但仍然抬起头对上许言栀的目光,给出无比肯定,也让许言栀彻底放下心防的答案。 府内两位母亲在交心,马车内两个孩子也凑在一起,“今日多谢了!”萧允澜笑道。 李夫人一直不喜萧允澜与萧允硕、萧允庭一起玩,所以每次李夫人在场时,萧允硕与萧允澜都会格外照顾萧允澜,扶着上马车都是小事,当年萧允庭为了在李夫人面前展示自己很靠谱,自告奋勇去辅导萧允澜的功课。 那是萧允澜头一回课业得了个丙,当晚萧允澜罚跪祠堂,萧允庭是先挨板子后再跪祠堂,那真的是跪,跪不下去;站,站不起来。 萧允硕半夜翻进祠堂给两人送吃食时便看到萧允澜跪得板板正正,萧允庭则把排位拿下来两个垫在后腰上,两个垫在大腿根的位置,就那么仰面半躺着,把个屁股悬起来了,在那里哼哼唧唧对老祖宗说。 “这都是无奈之举,你们身为老祖宗,想来也是心疼我的,若是不愿意那也暂且忍忍吧,事有轻重缓急,显然是我这个活人更急些!” 后来府上小郎君们再也没有挨过板子,变成了直接上荆条,那可是真抽,一下子从屁股疼变成全身疼,每每挨完抽后,萧允庭都要躲二人几天,然后再装失忆出来。 每次在李夫人面前装模作样照顾完后,萧允澜是需要还回来的,比如此时萧允澜就在马车里被萧允硕念书,萧允硕特意要求此书应“声情并茂”! 正经书也就算了,可这本书是《西厢记》! 萧允澜还没读呢,光看便已是面红耳赤。 “就从这句开始!”萧允硕原本半靠着的身子突然凑上前,指着书中‘娇羞花解语,温柔玉有香’这句,他眼中笑意难掩,见萧允澜嘴巴张张合合就是发不出一丝声音,他笑得更畅快,摇头晃脑地装腔作势道,“二郎儿莫要读书不用功啊,这样吧,夫子也不难为你,回去抄上二十遍即可…” 话未说完,萧允硕怀中突然被人扔来一物,正是那本《西厢记》,他拿过书抬头就见萧允澜坐得离他远远的,气呼呼道,“下回不用你扶我!” “那怎么行,扶兄长上马车这是弟弟应尽的本分,更何况都要抄书了!”萧允硕抬手晃了晃那本《西厢记》,看着萧允澜面红耳赤,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感觉自己像一个流氓,在调戏良家妇男。 在他愣神之际,萧允澜猛地起身要夺书,二人你争我夺玩得好不快乐,前面骑马的萧允庭听着后面的笑声,突然就感觉花寿客也没那么英姿飒爽,他还是喜欢坐马车的。 不用看都知道,阿硕肯定在逗澜哥儿玩,等把人惹恼了又屁颠屁颠去哄人,这事儿他也喜欢干,澜哥儿面皮薄,稍微一逗弄就脸红,这几年倒是长进了几分,但他与阿硕也长进了。 说起来都怪萧允泽,若不是他提议骑马,此时他肯定也在马车内。 萧允庭心里正碎碎念呢前面却被堵住了去路,瞧着那里围着三四辆马车,远远地甚至瞧见了皇家徽印,萧允庭直接抬手示意车队停下来,命身边的俞术山上前查看,萧允泽见状也命他身边的侍卫上前。 “你也去,二人彼此有个照应!” “呵!”萧允庭本就不爽,如今更是,“就这点距离能出什么事?信不过我的人就直说,正好我也信不过你的人,俞术山你只管自己查看莫要理睬那些不知名姓的杂碎!” 见俞术山抱拳领命后,萧允庭更不愿与萧允泽待在一起,也不管萧允泽铁青着脸,他直接勒紧缰绳向后走去,路过后面的那四匹马时还挨个安慰了一遍。 “没事,没事,没事哈,一会儿带你们去玩!” 后面的马车被庄严威武的黑甲卫紧紧护在中间,这一队黑甲卫是萧翎特意调过来的,说是保护四人,实则只听从萧允硕一人的命令。萧允庭骑马靠近车厢,直接掀开青幔将头伸了进去。 一眼就看到二人正在争夺的《西厢记》,“光天化日你们竟然在搞这个!还不带我?!!” “太过分了!” 眼见萧允庭声音也越来越大,恼羞的萧允澜直接拿起案桌上的点心堵住他的嘴,慌张道“小声点,你小声点!” 传出去旁人还以为他们在干什么呢? 萧允庭三下五除二解决掉嘴里的糕点,直接大大咧咧道,“周围早被黑甲卫围起来了,没有外人,只有黑甲卫,你们在车厢里喘了几口粗气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说完仗着自己胳膊长,又伸手进车厢,“赏杯水喝,快噎死了!”萧允硕忍着笑给他倒了一杯,“噎人还说话,赶紧闭嘴!” 再让他说下去,他真的有可能今天交待在萧允澜手中。 他刚说完抬头就看到萧允澜气急败坏向他瞪过来,大有一把掐死他的意思,吓得他急忙解释道。 “我真忘了,我是真的忘了,哥!” 不明所以的萧允庭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闹剧,道,“你们干了什么这么怕被人知道?黑甲卫不通文墨,放心!” 闻言已经掐住萧允硕脖子的手猛地僵住,萧允澜轻咳两声收回手,还贴心地将萧允硕身上的衣物整理好,尴尬两秒钟后,对着萧允庭道,“你怎么在前面带的路,你看马车突然这么一停,阿硕都坐不稳了,身上衣物乱成这样让他如何见人!” 萧允庭一整个目瞪口呆,反应过来立马把头又收回来,要不是亲眼看着萧允澜按着萧允硕掐,这番说辞他就信了! 萧允庭那颗脑袋进来的突然,撤出去的也突然,萧允澜又重新将书摔到萧允硕怀里,命令道,“赶紧把这乱书给烧了,若传出去…” 萧允硕不敢再逗萧允澜,自己从底下扒拉出火盆子开始烧,外面萧允庭还没弄明白呢,就看到马车开始冒黑烟。 他冲上去猛地拉开车帘时,就见二人正在灭火,车厢内摆着一个半烧的火盆,里面书面《西厢记》三个字清清楚楚,就在此时萧允泽也凑了过来,萧允庭又猛地将帘子放下,挡住萧允泽额的视线。 “他俩感觉冷,在里面生火烤火呢,你莫要再进去了,带了冷气进去,他们二人更难受!”一番话说下来萧允庭感觉身上这里也痒,那儿也痒的,浑身难受。 知道萧允泽肯定心生疑虑,但是只有这个理由了啊,也不知那俩二傻子发什么疯,这么好的奇书都烧了,他还没有全册呢,真是可惜了,好歹等他看过之后啊。 早知道就不骑马了,花寿客它们也不是非要今日出门,总的来说还是怪萧允泽,想明白后萧允庭又恶狠狠地瞪了眼萧允泽。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前面没人守着被人冲撞了怎么办!”说完萧允庭直接翻身下了马车,又利索地翻身上马直接去了队伍前面。 听着车厢内传来的咳嗽声,萧允泽无比确定其中定有问题,肯定不像萧允庭说的那样。面前这一道青色帘子,掀开它就是答案,可是随之而来的肯定是三人不择手段地针对。 思来想去萧允泽压低声音道,“二位兄长不知可好,是否需要请医师上前!” 萧允庭与萧允泽的谈话里面二人听得一清二楚,闻言都不想开口讲话,相互用目光示意对方开口,最后按照老规矩用猜丁壳选出了萧允硕。 “不用,只是今日衣物穿得薄了些,点了火后就暖和了!”何止是暖和啊,二人都淌汗了! 见状萧允泽眸底一暗,随即面色如常又靠近车厢几分,开口解释道,“前面似乎有人发生了冲突,我们现在过不去!”说完又看了一眼一旁的甲卫。 甲卫是萧家部曲中最尖锐的力量,这股力量一直掌握在萧翎手中,奉萧翎为主就是永安侯也不能指挥分毫,可是现在甲卫却护在萧允硕的马车旁,是父亲亲自将这支甲卫交给的萧允硕。 可明明,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萧允硕侧靠的马车里,没有理会萧允泽的试探与警惕,与萧允澜一起将车厢收拾妥当后,才掀开车幔偏头看了眼前面,“前面人还挺多,现在什么时辰了?” 朗铭还未开口萧允泽便在一旁回答道:“还有三刻钟就是夫子授课的时间了!” 萧允澜与萧允硕对视一眼,恍若无事般将各自的衣物整理好,相继走下马车。 木枝立马带着两个小丫鬟进车厢扫尾巴,染上灰尘的织金软枕换上新的,重新沏新茶,摆上糕点,熏香…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后才下了马车。 萧允硕与萧允澜二人携手缓缓而至,步履轻缓优雅宛如芝兰玉树的小君子一般,哪里能看出二人之前干了什么好事。 “还有三刻钟就是夫子授课的时间了!”萧允庭玩味地看了二人一眼,语气一转却是担心。 入学第一天便迟到,难免会让人多想,尤其他们姓萧,即便心里不屑,但是面子要做足,最起码是个态度。 萧允澜点点头,无视掉萧允庭眼里的调侃,“九门提督收到消息很快会来处理此事的,再等上一等也不妨事,想来夫子也是能理解学生难处的。” 萧允泽道,“只怕九门提督不敢管!” 萧允硕懒洋洋跟在后面,整个人靠在水旦客身上,目光缓缓落在前方高高扬起的旗帜上,“瞧着是高氏子弟在前方,咱们迟到了,他们也一样,就算是罚也应一视同仁,有了做伴的咱们就不打眼了!” 萧允庭听后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他们确实不用着急,论尊师重道,也要正儿八经拜过师才行,束脩他们都没交,能给个面子到场儿就很不错了。 想要将所有贵族子弟握在手里,想潜移默化影响下一代权贵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才是。 真以为他们好像糊弄呢?单纯的孩子,在深宅大院里是长不大的。 萧允泽也点头,随后笑着上前关切道,“两位兄长身子如何了?外面风大,出来吹着风可就不好了!”他语气真诚,好似真心关心两位兄长一般。 萧允澜捂着嘴清咳两声,哑着嗓子道,“无妨,使我昨夜贪凉,为此阿硕特意备下姜茶,如今已经好多了!”突然他话音一转,对着萧允硕道。 “阿硕记得一会儿也喝上一些,免得受了风寒!” 萧允硕:… 见其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萧允硕浑身难受,只能苦哈哈点头应下。 见萧允硕点头,萧允澜转头又将目光落在萧允庭身上,“你也一并喝点,整日在外跑马吹风,喝些强身健体!” 萧允庭:“啊?” 处理完这俩,萧允澜又看向一旁的萧允泽,“四郎年纪小,也一并喝些不出错!” 萧允泽嘴角抽动了两下,好久才勉强憋着一个字来,“好!” 第54章 第54章 雪中送炭 谁不知,二郎君院里的姜茶那真真是…好喝得紧啊,也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方子,在姜茶里放黄连那些药材不说,还要将一整翁的汤水煮到只剩下半碗的量才可。 那味道,真是喝过一次后再不想喝第二次,但是不得不说效果不错。 这时前去查看的俞术山回来回禀道,“前面是太子与三皇子的车驾,三皇子的车驾坏了,太子好意邀三皇子同乘,可太子车架内还有三公主与四皇子…” 两架高大豪华的车架停在路中央,周围早已清街,太子一身常服满脸不赞同地看向三皇子,见三皇子依旧不松口,语气不禁重了三分,“三皇妹与四弟从未出宫过,你执意将他们置于此地,要让他们如何自处?” 三皇子的车架断得突然,现在命人回宫再取一驾马车已是来不及的。 三皇子闻言嘴角一勾,抬手指向太子身后陈国车架:“人家亲兄长不是在哪儿吗?你着什么急,上杆子去做人兄长也还知人家领不领情呢!” “三弟!”,太子闻言不禁有些气恼,一向温和的脸上罕见露出几分怒意。三公主与四皇子非皇家血脉是真,可他们确确实实唤了他多年皇兄,陈国太子来访大齐看似对二人很是重视,却实则步步紧逼让不断提醒众人二人血脉不正一事。 看似是风雨中的一抹光,引你上前,为你遮风避雨,光后却是万丈悬崖,稍有差池便会粉身碎骨。 转过头便看见马车上两双大眼睛正透着缝隙怯生生地望着他。 “三公主与四皇子是父皇亲口承认的,他们就是你我的弟妹,朝局政事本不应牵扯到两个稚童身上!”太子站在那里纹丝未动。 每每三皇子捉弄他们时,他都无能为力,父皇不满意他这个太子,太后娘娘希望他听话,太傅有自己嫡亲的外孙,他的太子之位从不稳固,可这次他突然不想退步了。 他突然想起母妃留下的书信,遗信中多有提及,从心而为,不必瞻前顾后。 在王太傅之前,他的夫子是跟随父皇多年的幕僚,姓沈,名观南,字灿漫,取自“关关难过关关过,前路漫漫亦灿灿”之意,他世俗,也活得通透。他说人活在世,有君子也有小人,君子有君子之道,小人有小人之道,两者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他说:权衡利弊的都不是你喜欢的,只能有让你义无反顾的,才是你心里的答案。 在他被封太子之日时,夫子最后告诫他的是:你要世俗,要做小人莫做君子,要苟且偷生,只有活着才是真的。 可这样活着,真的就是活着吗? 太子抬眸,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只一眼三皇子就明白了,他看向太子的目光带上了些许怜悯。 “呵!”三皇子只道,“本殿下天潢贵胄,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称兄道弟的!” 太子还未开口,就听三皇子又道,“永安侯府的车驾在那里,我与萧三郎私交甚笃,与他同乘便可!” 说完便直接带着仆从浩浩荡荡向萧允硕走去,就在二人错身之际三皇子突然停住脚步,漆黑的眸子冰冷无情地注视着太子,“与稚童无关?你、我难道大他们很多吗?乱世,不争就是死!” “早一日、一个时辰,我也是你们的皇兄!”太子语气不自觉温和下来。 闻言三殿下目露嘲讽,直接越过太子,不再理会这个已有取死之道的人。他向萧允硕的方向走去,简单几句话说明来意后,三皇子勾唇露出那对小虎牙,语气贱兮兮的。 “三郎君应该不会拒绝本殿下的吧?” “当然!”萧允硕侧开身子让出路来,回眸望着他语气极其肯定,就在三皇子提步要向马车走去时,萧允硕直接一个利索地翻身骑到马背上。 水旦客下意识仰起头来,马蹄高高抬起,萧允硕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大脑袋,让它安静下来,“车驾便让于殿下了,这马名为水旦客,由我一手带大,与我最是亲近,我便不打扰殿下乘车了!” 话音方落,萧允庭与萧允澜也直接上马,见三皇子站在原地不为所动,萧允庭不由催促道,“三殿下赶紧上马车吧,再耽误下去只怕要误了时辰!” 三皇子看着几人,眼中笑意未减,收回目光后直接上了马车,“走吧!” 他其实挺羡慕萧允硕的,自己争气,父母疼爱,自己的兄弟也护着他,可明明他们应该都是活在尔虞我诈中的臭虫啊,怎么偏偏他不是呢? 见三皇子上了马车,萧允硕远远冲着太子点头示意,两队人马这才向国子监赶去。 马车上挂金饰银螭绣带,四角挂着八个金饰銮铃,两边各有一队高头大马的黑甲卫从旁守护,骑着威风凛凛的战马,厚重的马蹄声与清脆的銮铃声混在一起,奢华而又带有威压。 竟然比太子的车架都要奢华。 柳千涫凤眼微微眯起看着那辆的车架,淡淡道,“不愧是只手遮天的永安侯府!” 一旁的幕僚袁术煞有介事地点头道,“永安侯府手握重兵,积威甚重,与萧氏联手胜面更大!” 柳千涫收回目光,淡淡道,“正是因为他们权势滔天才不能合作,锦上添花哪里比得上雪中送炭!” “可崇熙帝要求太过苛刻,要我南陈俯首称臣不说,竟然妄想取代殿下的太子之位,简直欺人太甚!”幕袁术面含怒气,忍不住拔高了音量。 谈话间袁术的目光一直有在留意柳千涫的神色,前皇后曾施恩于太子,若太子用他们这么多年的计谋来报恩,那就不要怪他另择新主了! 士为知己者死,可士并非孤家寡人! “不会!”柳千涫抬起眸子,声音冷冽,不掺杂一丝情感,“为什么要在他们之间选择?高、王、萧三族在挣天下,可他们不也在挣吗!” 顺着柳千涫的目光,袁术看到前面身姿卓然,宛如流星踏雪的四位如兰君子。 “是他们?” “不是他们,是萧允硕!”柳千涫肯定道。 到了国子监萧允硕四人与柳千涫先去拜访了王璞枫,王太傅并未为难几人 ,简单寒暄后就命仆从领路带他们去甲舍班。 甲舍班内设有六道长一尺的竹帘将屋子分开,男席在外,桌案一共分三列,前排的位置都空着,后面靠窗的位置趴着孙骐珏,前面坐着赵訕和张温浩二人。 有人坐在位置上发呆,其余人三五成群凑一起聊天,见到萧允硕几人,都下意识向这边看来。 前排的位置一贯是太子等人的,永安侯府未来之前,前排三个位置坐的是太子,二皇子与三皇子。 可今日一早,二皇子便来收拾了桌案搬到后面,大家都知道这是在给永安侯府让位置,可永安侯府有两个金尊玉贵的郎君啊。 一个正儿八经的嫡子萧允泽,一个备受宠爱的萧允硕,论长幼有序应是萧允硕坐在最前面;论嫡庶尊卑,则应是萧允泽坐在这里。 早在之前众人就开始议论此事,甚至有胆儿大的直接坐庄开了赌局,赌哪个坐在前面。 赵訕知道后改搜刮了孙骐珏和张温浩的银钱直接压在萧允泽身上。 开设赌局的是董惊秋,他的父亲是前朝重臣后转投崇熙帝门下,看到赵訕的押注后愣了又愣,这家伙不是和萧三好得快穿一条裤子了吗? 难不成以往都是装的,他其实是萧允泽那边的人? 孙骐珏一见到几人进来,连忙挥手示意萧允硕来这边坐。 “阿硕,这里这里!” 萧允硕闻言直接越过萧允泽向后面走去,一坐下四人便围在了一起。“来得这么晚?” “惠德楼的烧肥鸭,不过分吧!”赵訕竖起一根手指在萧允硕面前晃了晃,又被张温浩给摁了回去,“一顿哪儿够,三郎君的腰包可是厚得很,三顿五顿不成问题吧,三郎君?” 朗铭在一旁将书案收拾妥当,萧允硕笑道:“不给谁面子还能不给你们面子,惠德楼随便吃!” “敞亮!” 几人凑在一起嘻嘻哈哈丝毫没有在意他人,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萧允澜与萧允庭二人对视一眼,也直接分开去找自己的小伙伴,有些时候应该兄弟抱团共同进退就要抱团,有些时候应该分开就要分开,各有各的圈子。 三皇子见状直接嗤笑一声,直接在中间的位置坐下,看向萧允泽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小丑一般,“落座啊,又没人和你抢位置,二皇兄的位置是你的了!” 二皇子高焕明是一个性格柔和之人的,可能是因为生母位份不高的原因,也可能是本来性格使然,他有些绵软,从不争取。 就像这个位置一般,就算永安侯府如何权势滔天,可臣就是臣,没有皇家让步的道理。 可他还是乖乖让步了! 萧允泽只淡淡看了一眼,在书童要将东西放到书案上时,指着后面的位置道,“放在那里吧!” 那个位置旁边就是王秋狸,也是萧允泽的表兄弟,二人关系尚可。见萧允泽选择这边,王秋狸点点头。 “什么抢不抢,让不让的,三皇子言重了,既是二殿下的位置,我自不会夺人所好!”说着萧允泽便向后走去。 其实在他看来,坐在最前面定然是好的,但他清楚一个道理,每当他的想法与萧允硕背道而驰之时,跟着萧允硕走便不会出错。 即使那是一个看起来极其错误的决定。 赵訕虽然一直在说笑,但是余光有在注意萧允泽的动作,见状整个人差点像弹簧一样蹦起来。 “他怎么不坐前面?” 萧允硕想到一早得到的消息,一时笑道,“压了多少?” 赵訕一时沉默下来,面如枯槁地坐着,旁边的张温浩笑弯了眉眼,“负债累累!” “小山子,我现在可是你的债主啊!”孙骐珏来了精神头儿,靠着萧允硕道,“今晚我请你看歌舞如何?小山子这么喜欢歌舞想来自己也是有两分本领的,咱们也可打赏打赏!” 赵訕恼羞成怒直接搂过孙骐珏的脖子,恶狠狠道,“我歌舞是好,但我胸口碎大石更好,你要不要也一块儿欣赏欣赏啊!” “这小的不敢,哪儿敢让山爷胸口碎大石啊…” 在几人谈笑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顷刻间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小厮随从都静声退了出去,几人不紧不慢在自己位置上坐好,慢慢坐正身子,目光看着门口的位置。 只见来人一身青色长袍,腰间两边挂着玄纹玉佩,端着惩前毖后之姿,背手而来。此人正是王家在国子监的实际掌权人,王如钧,王二爷。 “今日我们讲学《礼》!”王如钧正坐于上首,没有带任何书卷,坐下后便直接开始授课。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其中礼在首位可见其重要性。萧允硕随手前面的书翻开,能爬到这个位置的自然不是草包废物。方才王如钧进门时目光在他身上转了好几圈,最后目光才定在了萧允泽身上。 眼里有忌惮也有欣赏。 “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说到这里时王如钧语气一顿,抬手指了指萧允硕的位置,“萧三郎君能否解惑《礼》?” 萧允硕起身道:“礼,经国家、定社稷,序人民、利后嗣!” 萧允硕目光淡淡地扫了王如钧一眼,又道:“不过学生有不同的看法!” “礼在人心,君子易慎独!” 王如钧闻言点头示意让萧允硕坐下,回答中规中矩,没有出风头,也没有故作愚钝。 他身为夫子,自不会为难一个孩子,不过是看看他有几分本事罢了,江山社稷在朝在野,更在未来。 他想看看下一代中,琅琊王氏的对手究竟有几分锋芒。与其相比,阿泽略显不足。 一下课孙骐珏几人就又凑过来,见赵訕愁眉苦脸,张温浩直接伸手搂过赵訕的脖子,“走啊,去惠德楼,今天可要好好宰萧三一顿,让他天天躲在府不里出来。” 说着就搂着赵訕的脖子走了出去,走时还能听到赵訕小声抱怨:“明明个子不高还非要过来搂我脖子,害我每次都要弯腰!” 萧允硕笑道:“你们先去,我先命人回府报个信!” 孙骐珏看了萧允硕一眼,挑眉打量了眼周围,摆摆手离开:“三郎君可莫要误了时辰才好!” 正在萧允硕收拾完东西要离开时萧允泽走来,道:“三兄今日可是要出去吃酒?三兄身子弱切莫胡闹引得祖母担心,不如三兄还是将甲卫带上吧,总归是放心些!” 萧允硕反手将手中的书递给后面的朗铭,“不劳四弟担心,祖母那里我早已去信自不会让祖母忧心!”说完萧允硕似笑非笑看了萧允泽一眼,转身去和萧允庭与萧允澜言明要去吃酒一事。 萧允庭满不在意道,“行,注意安全!” 关关难过关关过,前路漫漫亦灿灿——温客行《龚俊史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4章 第54章 雪中送炭 第55章 第55章 自信与狂妄 惠德楼内孙骐珏等早已等候多时。厢房内摆了两桌,一桌摆着膳食,一桌是骰子牌九那些玩物。几人玩得正开心,萧允硕进屋后便在一旁静静看了起来,这一局是孙骐珏坐庄。 孙骐珏抽空抬首看向萧允硕,一手摇着骰子一边问道:“怎么样,要不要来把?”问完哐的一声将手里的骰盅倒扣于桌上,抬眼看向众人,“开了啊!” 赵訕双眼紧紧地盯着桌面,笑道:“三郎君入学第一日便被人盯上了!” 张温浩拿起杯子轻轻呷了口清茶,随手将筹码放下,“那王如钧不像是有敌意的样子!” 萧允硕在一旁斜靠着桌上,抬手指了一个点数示意赵訕押这个,“我瞧着这王如钧更像是应付差事!”。 赵訕见状直接将自己怀里所有的筹码都押了上去,直催促孙骐珏开局。 孙骐珏利落地掀开骰盅,直接将筹码划到赵訕怀中,赵訕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孙骐珏懒得看他,直接将手里的骰盅扔给萧允硕,“这局你来!王家的水也不浅!” “他样样比王如歆出挑,偏偏王太傅越过他选择了王如歆的嫡子王祁年,更何况早年为了王家他还赔上去一个嫡长子,付出这么多,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张温浩利落地掏钱,“哪家的水浅了?我爹的死,你为什么会被养在宫中,萧三庶出的身份,赵訕为什么会被留在京中?” “那王如钧本就是个有野心的人,曾经的王如歆扶不上墙,王家本是他的囊中之物,如今不给王家添堵就不错了!”张温浩忽然偏过头看向萧允硕道,“你猜王太傅对这些知不知情?” “世家从不搞那一套,可偏偏他老了,而王祁年太年轻,想要顺利接手总要有人做杀鸡儆猴的鸡,他太合时了!”不等萧允硕回答,孙骐珏便摇头说道,似在替王如钧惋惜一般。 见他们讨论得热闹并且越来越偏,最后变成哪家新纳的小妾害死了主母,哪家庶女进了家庙,哪家的庶长子落水而亡……萧允硕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骰子静静地听着。 说实话他们四个其实都挺臭味相投的。 玩了两圈孙骐珏便摸着肚子喊饿,之前的膳食早就透了凉气,直接命人重新上一份新的。 孙骐珏与赵訕尤喜饮酒,拿着酒杯一杯一杯地喝,毕竟一个长在宫中时常参加宫宴,酒水什么的没少喝,但是偏偏就是不能敞开了喝。一个家父作风彪悍从他刚出生就给他灌酒,平日里将军夫人管着,也不敢多喝。 据说小时候的赵訕感染风寒,大将军想了个退烧的法子就是让赵訕饮酒发汗,于是趁着将军夫人不注意直接给赵訕灌下整整一大碗烈酒。后来还是将军夫人自己闻到酒味,严刑逼问才查出此事,那时早已分不清赵訕是因为高烧还是醉酒昏迷不醒了。 萧允硕与张温浩则是手里捧着一杯热酒小口小口地喝着,这是他们的默契。这俩平日里少有机会能敞开了喝,只有四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略微放纵一下,有萧允硕与张温浩善后,他们可以没有任何顾忌。 几人喝得畅快,结束后萧允硕还不忘给许言栀与老夫人重新打包一份烧鹅。几人刚分开,就有人往朗铭这里递信。 “主子,南陈太子相约申时三刻,青山风居三楼拾山阁相见” “南陈太子,柳千涫?”萧允硕身子缓缓向后靠去,姿态慵懒,手指夹着那张纸条随意翻转着,“既然有人相约,那便去吧,我也想会会这仙人之姿的太子殿下!” 萧允硕回府后先去老夫人那里坐了会,又带着烧鹅去碧落斋小坐片刻,才回的栖野居,等到了时间命人套车往青山风居赶去。 这青山风居是邺城有名的茶楼,许多名人雅士相约在此品茶交流,这里也是谈话最好的地方,一楼、二楼招待寻常客人。三楼乃贵客之所,相应仆役都是哑奴之流,而四楼则是非达官显贵不得入内。 朗铭带人上前推开门,里面是一间精巧的茶室,四周挂着紫檀浮雕八仙人物屏风,两边摆着的紫金炉吐着缕缕查梧香,角落里插着错落有致的花枝,屋内里面只坐着柳千涫一人,见到萧允硕率先起身行礼。 即便如此,在萧允硕落座后朗铭也没有退出去。 “三郎君倒是准时!”柳千涫笑意盈盈递上茶来,丝毫没有在意萧允硕对他的提防。他孤身赴宴,甚至连侍卫都没有带,这是他的诚意,更是他求人的态度。 “不知殿下这盏茶,是以何身份奉上的?”萧允硕眯着眼睛,并没有接过茶水,绕过柳千涫落坐在他位置的对面,深沉的目光中带有一丝玩味与探究。 闻言柳千涫展颜一笑,起身作揖道,“此番是南陈太子,是三公主与四皇子的皇兄,更是柳千涫的身份!” 说完又继续道,“他们姐弟二人自幼流落在外,饱受欺凌,多谢三郎君屡次出手相助!”说着他就要再次弯腰作揖却被萧允硕抬手拦了下来。 “我可没有救过殿下的弟弟妹妹,殿下莫不是认错了人!”萧允硕深邃的眸子冷冷地扫过他,幽幽开口道。 柳千涫的语气顿了顿,心知萧允硕这是不愿与他们扯上关系,但他还是软下语气。“这里没有太子,只有柳千涫!” “南陈太子的弟弟妹妹是我也不知道,他们说谁是谁便是,但是柳千涫的弟弟妹妹是谁,我还是认得清的!”柳千涫垂下眸子,语气里满是苦涩。 闻言萧允硕嘲讽一下,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无意识地点着,“殿下还真是一位好兄长,寥寥几句便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只可怜了那俩孩子,还有那位苦命的娘娘!” “郎君…何苦挖苦我呢!”被人怠慢柳千涫早已习惯,重新坐回位子上,深吸一口气看向一旁的棋局道,“都说三郎君擅棋,不如手谈一局?”可让他就这么放过此次机会,他也是不愿地。 “可!”萧允硕下棋的路数野,几手下来,柳千涫落子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他静静地看着柳千涫沉思。 “好像是死路!”萧允硕漫不经心道。 “不到最后,谁知道结果呢,万一就峰回路转了呢!”说着,柳千涫眉梢微扬,抬手直接落子,“瞧,生门不就这里!” 他抬眼望去,只能看到萧允硕脸上的平静与淡漠,好似一切都游刃有余般,那张精致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紧张与急迫,他不禁心想,这样的人,选择与他合作是否是选错了。 队友自然越强越好,可如今他们亦敌非友。 察觉到柳千涫探究的目光,萧允硕毫不在意,不假思索直接落子道,“找到生门又如何,没有反败为胜的底气,生路就在那里,也逃不出去!”一子落,瞬间棋盘上的局势再次逆转。 “三郎君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是在求生呢!” “我不知道!”萧允硕的回答着实出乎意料,柳千涫眼底的忌惮愈发浓厚,目光紧紧锁在棋局上,似在思索破局之法。 就在这时,听到萧允硕道:“不管你求什么,掌控全局一切的都是我!” 简简单单一句话柳千涫从中听出了万丈锋芒,这时他也不再伪装,抬首直接对上萧允硕的目光,眼里是野心,更是志在必得。 “郎君似乎锋芒太过!”柳千涫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中,“蝼蚁亦可弑神,郎君如此自信自己万无一失?” “鄙人不才,不求万无一失只求大势所趋!”萧允硕抬眸看向柳千涫道,“你又怎么确定的我所求之物呢?” “不管所求何物,你我大致是能同行一程的!”柳千涫于袖中拿出一块描金令牌推到萧允硕面前,这是他的令牌,有此物便可在南陈畅通无阻,包括开采铁矿。 南陈虽被控制在萧氏与肃王手里,但是作为南陈太子,他手里还是有些东西的。 南陈产铁,有了这个,永安侯府大业之路会更加顺畅,而萧允硕的位置也会更稳,不同之处就在,萧允硕是选择侯府还是自己,但无论选什么,于萧允硕本人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萧允硕目光满是戏谑,“此令牌,于我萧氏不过是一块引火废柴而已!”铁矿南陈境内又如何,只要萧氏想要,随时可以大军压境。 谁还敢拦不成? 更何况,天下又不止那一座铁矿。 “一个区区附属国,殿下似乎太过高看自己了!” 闻言,柳千涫面色略有难看,他目光沉沉看向萧允硕,“据我所知,萧氏一族并没有认可你,三郎君莫要阴沟里翻船啊,有些善意还是不要拒绝的好,毕竟此消彼长,郎君也并非独一无二之选!” “殿下大可一试!”说完萧允硕直接起身道,“太子凭什么认为,一切都将按照你所预料的那样发展呢,下回记得谦虚些!” 说完萧允硕直接扬长而去,徒留柳千涫一人在后面捏碎了棋子。 晚上萧允硕刚回府,木枝便前来禀报,说世子有请。 萧允硕看了看时间,虽然心中有些许疑虑,还是快速沐浴完换上一袭雪青色锦袍,夜间霜露中,又在外面披上一件绲边锻锦的披风。他在外面吃了一身酒味,凭萧翎的能力纵使沐浴过也是能闻到的,萧翎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直接带着他走过弯弯绕绕的暗道出府。 一辆小巧的马车停在永安侯府后面隔了两条街的巷子里。马车很是简朴,上面没有漂亮繁琐的花纹,就连青幔都是简单的素布,远远望去极不符合萧翎张扬肆意的风格。 萧允硕不禁打趣道,“爹,没银子了?” “天天有人开我的私库,东西流水一般送往碧落斋,没银子不也是常理之中吗?”萧翎上了马车,掀开眼皮淡淡地扫了一眼萧允硕。 “嘿嘿嘿嘿…”萧允硕挠了挠脑袋,直接装傻充愣。 见此萧翎舌头抵了抵后槽牙,忍住想要动手的冲动,“大逆不道之事,来不来?” “都喊你一声爹了还有什么不敢的,您做的哪件事不是大逆不道?还是说您九族里头没算我?”萧允硕翻了个白眼,直接进了马车。 好吧,他承认,是他说话声音太大了! 萧世子人间富贵花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朴素小马车,一进来却极尽奢华。黄花梨木雕花的小桌,翡翠松柏常青茶具,织纱的蝴蝶花鸟毯,鎏金莲花浮雕香炉中还燃着名贵的沉水香…萧允硕扫了一眼,心中止不住地后悔。 他就知道他爹有钱,早知道就多坑点了! 明段穿着一件简朴的短衫青衣充当马夫赶车,甚至还易了容。明段赶车手艺极好,车身一路稳稳当当的,萧允硕闲来无事在车厢内煮茶,让萧翎好一顿嫌弃。 不是手法不对就是时间把控不好,萧允硕险些气得将茶杯摔他脸上。 过了有差不多一个时辰马车才停下来。萧允硕率先掀开帘子下马车,与萧翎共处一室,他难受。 面前是一家宅院的西偏门,看起来不算什么富贵人家,位置偏远却并不清贫,略略几眼他便认出这里是城西的山塘街。 此处大多住着没落的达官显贵,也就是寒门。 “走吧,不是想正儿八经地拜师吗,今日便是了!”萧翎走下马车,明段立马上前叩门,几息后只见那小门打开一个口子,露出一个身材干瘪的小黄门,里面的人向外打量了几眼便立马将整个门打开,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 萧翎直接带着萧允硕往里走,整个院子都非常的典雅,不似永安侯府荣华富贵那般满院春色,而是阶柳庭花,风雅淡然满是风骨之姿。 院子不大却是一步一景,盆栽摆放高低错落,从中得以窥见主人家品位不俗。这院子致小巧,不甚名贵却也不落得下成,反而有种宁静致远的感觉,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是个满是书香气的院子,应该是哪家大儒之居。 萧允硕规矩地跟在萧翎身后,最后在一间书房外停下。萧翎抬脚直接进了书房,萧允硕想要跟上却被勒令等在外面。 第56章 第 56 章一举两得 大齐立国之时封赏功臣,皇城根脚的宅院早被分赏了出去,这里位置偏远想来便是那些被冷落的前朝臣子所居之地。 前朝旧臣中愿意投靠高、萧、王三族的自然日子要好过很多,但不乏清高之家不愿拜入这三族门下,他们清高志节,不愿辅佐逆臣乱党,甘愿布衣草草一生。 而那些另择新主的大部分选择投靠崇熙帝,琅琊王氏不缺他们那点,勋贵武夫他们瞧不上,所以大多不甘就此埋没者,会选择向崇熙帝投诚,这些人大多被崇熙帝赏赐了东城的宅院,从此平步青云。 城西的山塘街这里大多住着寒门,还有便是那些不愿另择新主的旧臣了,这里可谓是崇熙帝的心头大患,他多次亲自叩门拜访放低姿态想要招揽这些人,但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世人皆传,东城多新贵,西城多权臣,因为很多权臣都会亲自来西城招揽门人,如果你想得贵人赏识,那就多去西城转转。 崇熙帝在西城屡屡受挫,偏偏又动不得他们,因为这些前朝旧臣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能留着他们在这里苟延残喘,以安前朝旧臣的人心。 这院中央种着一棵早春观花,落叶乔木的玉兰,周围是由白色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树下摆有石桌石凳,上面雕刻着祥云瑞彩。于此处可观天边云卷云舒,看天涛落雨,当真是极美。 萧允硕坐在那里,有小厮上前奉茶,他看着天边晚霞,抬手间满是玉兰素雅冷幽的香味。萧翎出来时便看到少年如此惬意的模样,少年眯着眼仰起头来,晚风徐徐吹起他鬓前的墨发,温柔而和善。 萧翎站在台阶上,高高在上,没有说话只抬眸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进去吧!” 早在萧翎出来时萧允硕便已察觉到,他幽幽叹了口气,抬眸对上萧翎冰冷无情的目光,点点头然后直接从萧翎身侧推门而入。 屋内摆设淡雅,都并非名贵之物,上首坐着一位身着素色长袍的老者,那人头发花白,蓄有白胡,目光深邃却又满是沧桑。 洁净光滑的地板上,萧允硕隐约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倒影中的少年眉目如画,其中却又满是骄矜。他不卑不亢地上前弯腰行礼,神情自若不见丝毫紧张,“学生见过老先生!” “你可知道我是谁?”老者认真打量着这个孩子,目光满是试探。 “学生的夫子!”萧允硕没有直起腰来。 “我并没有答应收下你,你也没有行拜师礼!”老者收回目光,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只坐在那里就让萧允硕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 这是久居上位,手握权柄才能有的威压,温和却又强势的压迫感。 “家父说,您会收下我!”萧允硕慢慢直起腰,抬眸看向老者,一举一动满是世家贵子的风范,进退有度,不卑不亢,那双眸子深不可测,眼底满是凌厉的光芒。 萧允硕静静地看着上首之人,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萧允硕未动分毫,气氛也愈发凝重。 “你知道我是谁吗?”老者再次问道。 “顾太傅之名,小子如雷贯耳!” “从何得知老夫?”顾义来了几分兴致,情势所迫他必须另择新主,但这并不代表选谁都可以。 如今萧王高三足鼎立,其中最不想看到顾氏起复的就是琅琊王氏,勋贵萧氏最为强势,皇族高氏处境最为艰难。这三族中看似投入高氏门下最受重用,崇熙帝礼贤下士必不负顾氏。可若有一日琅琊王氏发难,他也必护不住顾氏。 但萧氏可以,而且萧氏缺的就是文臣,若有一日荣登大位,他顾氏便是从龙之功,就是如今的琅琊王氏。 那时…大魏可复矣!!! 小郎君站在那里,身姿修长,抬眸看向他,那双眸子有对他的尊重,但更多的是来自上位者的赏识。 “府邸居所偏远,但府中一山一水可窥主家风骨,更重要的是,能做我老师的,在这里的只有您一人!”萧允硕淡淡地道,语气狂妄。 能人雅士很多,能教导他的人却只有那一手之数,那些人绝不会沦落至此。 更何况,他现在这里就代表有些事情双方都同意了。这人是萧翎留给他的底牌,他可以礼遇,可以善待,可以试探更可以舍弃,但是没有顾义试探、斟酌、选择他的道理。 士为知己者死,自择良木而栖,可他顾义没有这个资格选择,他唯一的生门就是他萧允硕。他顾义可以清高,可以寄情于山水从此不理俗务,但顾家人不可以,顾氏族长更不可以! 所有顾氏子弟、他的所有学生荣辱皆系于其一身。 所以萧允硕笃定,顾义必须臣服! 权力与责任是相互的,而顾义并非迂腐之人,他心中的那柄秤已经做出了选择。 当然,既是秤,那便不会一成不变。当年,能挺直腰背为一身忠义傲骨拒绝崇熙帝的招揽;今日能为身上的责任向他低头,他日未必不会因旧主恩情而向他挥刀。 但是他并不畏惧,武将子弟最喜欢的便是烈马! 这顾义乃前朝太傅,其并非权臣,却深受大魏皇帝信任,门生遍布天下。 他性格高傲,通世俗而不落俗,为人也是极为刚正不阿,对前朝忠心耿耿,曾一度贵为太子太傅。 后来崇熙帝破城登基,顾义不顾崇熙帝的挽留执意告老还乡。自从顾义告老还乡后,顾氏子弟以及顾义的亲传弟子与朝堂不约而同受到同僚打压,几年下来死伤无数,若真能死去一了百了倒也好,就像顾三爷那般直接撞柱而亡。但是人就有牵挂,此时艰难,一旦死去他的亲人将更加艰难。 这顾三爷为人儒雅,传回邺城的消息是在外放任途中,遭遇流寇暴乱,被流寇刺杀身亡。 当然,这是传回邺 城的消息,实则却是与南安王脱不了关系。 “倒是巧舌如簧!”顾义起身来到萧允硕身前,手里拿着一盏清茶递到萧允硕面前,“不是要拜师!” “敬茶后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排行第九!” 萧允硕沉默片刻,没有接过茶水,而是重新拱手行礼问安,“老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学生在此拜见夫子!” 初春的暖风越过窗棂,吹起面前少年高高束起的长发,四周寂静,一刹那顾义以为面前站着的人,是萧翎,那个绝代风华的男人。 “萧郎君似乎不愿对老身折腰,更不愿礼贤下士!” 萧允硕站直身子,冷眸微眯,他缓步走上台,于顾义原本的位置坐下,“世间凡事都是相互的,顾太傅本是投诚,因某年纪小屡屡加难,不知某的表现可否让太傅满意?” 二人之间的地位瞬间发生改变,顾义战于台下,仰头看向上面的少年,那是一位少年君主该有的气势和威压,居高临下,满身君威。 少年君主当如是也,只可惜,他们注定做不了师徒。 顾义忽然笑了,“一刻钟前的你,可以做我的学生!”说到这里他语气微微一顿,又道“如今的你,怕是不能了!” “很巧,某与太傅所想,异曲同工!”萧允硕端坐于上首,打量着顾义的神情,“一刻钟的顾义,令人敬佩,可为某师也,一刻钟后的顾太傅着实令人失望!” “既无师徒之缘,某便先行告退!” 二人目光对视,萧允硕很清楚,顾氏投诚,必须低头的那个人只能是顾义而非他萧允硕。 为人臣子有傲骨是好事,但不分场合的高傲是自寻死路。 顾义可以考验学生,可以选择学生,但是没有资格考验主子,更没有资格选择主子。 顾义挺直的腰板慢慢弯了下去,手中的那盏茶举过头顶,“在下顾义,愿拜入萧郎君门下,自此任君差使,顾某自竭力辅佐!” 说出这番话后,顾义并无任何被人欺辱的感觉,他迫切、急切、必须投入萧氏门下。 这是顾氏一族唯一的生门! 顾氏子弟屡受打压,他的孩子被逼撞柱而亡,竟敢谎称乃流寇所为。他的学生屡遭贬谪,族中学子莫不遭人轻视,生活困顿之人雪上加霜…这一切的一切是他导致的。 所有的文人傲骨在顾氏族长的责任面前,一文不值! 萧允硕忽地笑了,起身上前接过茶水,扶起顾义,顾义抬首便对上一双无比坚定的眸子。 只听萧允硕道:“望得君相助,君臣携手共取天下,而定万世!” 这间小小的书房内,萧允硕于案前落座,顾义授课自不会教那些书本上的经书策论,他将授其天子之道,为君之本! 第二日萧允硕刚从顾府离开,看了眼时间道,“清风馆那里可结束了?”简单朴素的马车慢慢前进,前后都是黑甲卫随行,朗铭回道,“还没有,辛大家刚上台!” “去清风馆!”朴素的马车驶出小巷时已经换回原本豪华的车架,萧允硕一身茶白织金锦的团花束腰直??,外披一件简单的银丝沙面白狐腋的鹤氅。 萧允硕轻车熟路去找赵訕几人,一早儿这几个就在商议几日逃学来这清风馆,进了包间朗铭上前为萧允硕解下鹤氅,净过手后萧允硕才随意坐下,从他进来赵訕就没分一个眼角给他。 孙骐珏握着酒杯,轻手轻脚靠近萧允硕,捂嘴轻笑,“他已经入迷了,我猜他都没留意到你进来了!” “莫要说他,你一开始不也看花了眼?”张温浩抬手为萧允硕斟茶,毫不犹豫地戳破孙骐珏岌岌可危地颜面,又道,“来得挺及时,正好重头戏!” 孙骐珏手里晃着酒壶,没脸没皮道,“阿硕方才是没看到,辛大家的舞扇一绝,我还想为你将那扇子抢来呢,只可惜最后落在王三爷手里了!” “多谢,就是下次报名的时候,别报萧允硕就行!”萧允硕方才一进清风馆就听到这厮顶着他的名号在往底下砸银子。 眼见孙骐珏往后缩脖子,张温浩轻声开口道,“没事,就算顶着阿硕的名头,所有人也都知道是你孙骐珏干的!”毕竟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而是很多次,常来清风馆的人早就摸清底细了。 赵訕是爱美人,孙骐珏可以说顶着爱美人的名头找刺激,美不美地不重要,但只要是砸银子听响儿的事他就爱干,三人正说笑着呢,那边往下看的赵訕突然激动道,“来了,来了!” 辛大家今日梳拢,价高者得之。赵訕进屋取钱袋子,兴致勃勃将三人身上的钱袋子扫荡一空。他们在三楼的位置,赵訕就这么往下砸银子,所幸还有理智,没有砸到人。 兴致上头,萧允硕甚至看到赵訕将自己身上的一块古玉打赏了下去,孙骐珏撇嘴,“今晚山子不好过,只怕躲不过!”那古玉可是将军夫人的陪嫁,意义非凡。 张温浩笑着道,“一块古玉而已,顶多跪一晚!”他看着前面洒脱至极的赵訕,眼底满是羡慕。他们四人都家世非凡,但他最羡慕的就是赵訕,父母双全,家庭和睦,受尽疼爱,这份有人兜底的底气就是萧允硕都不曾拥有。 至于这块所谓意义非凡的古玉,又怎么会有人来得重要呢? 场下老鸨上台,简单几句后,才开始众人竞价,等真正到了这个时候,赵訕反而冷静下来,看着底下的人加银子,已经到了三千两,价格还在往上涨,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就在报到四千两无人加价时,突然他身后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五千两!”赵訕惊讶回头,却看见萧允硕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是舍不得,买下就好!” “不用,这本就是她们的命!”赵訕小声拒绝,他只是有感而发,却不会烂好心。 张温浩与孙骐珏也靠了上前,“若是无人加价,只怕阿硕的风流史又要加上一笔了!” 听到几人的打趣,萧允硕笑而不语,果然对面的包厢缓缓打开,王三爷道,“六千两白银,不知几位郎君可否割爱!” 萧允硕自无不可,“请!”这本就是为他准备的,方才也是看赵訕喜欢,他才想着拦下,毕竟自己人才是重要的。 辛大家的重头戏已过,几人也散场回府。赵訕离开时没注意撞倒一个小丫头,他自小习武下盘极稳,反而是那小丫头顺着楼梯滚了下去,赵訕心情不佳不等老鸨过来请罪,随手扔下一锭银子便离开。 自从拜了顾义为师,萧允硕在国子监更是懒散,日日到国子监点卯,日日与孙骐珏迟到早退,打马遛街。 这天萧允硕刚于国子监落座,便看到门外的朗铭在冲他打手势,那是有紧急事务的意思。 萧允硕递给孙骐珏等人一个眼神,几人立马有眼色地开始打掩护,三人拿着书本直接拥到夫子面前。 “夫子,不知此句何解?” “夫子,学生的课业可是有什么问题?为何仍然得了丙!”赵訕扯着嗓子大声问道,他这次交的课业可是借鉴过阿硕的,他特意求着阿硕为他再写一份,不可能是丙啊。 孙骐珏在后面掐了一下赵訕的后腰,咬牙道,“蠢货,问别的,你抄的是我的课业,我交的才是阿硕的课业!” 在前面缠着夫子问问题的张温浩,闻言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嘴角怎么压也压不住。 有他们三个打掩护,萧允硕正大光明地走出门,还回首冲众人点了个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三郎君总是如此不拘小节!”二皇子目光落在萧允硕身上,眼里满是艳羡。 如此行事肆无忌惮,定是得家中长辈欢心,有人撑腰,才会如此有底气。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三皇子冷笑道,“二皇兄若是羡慕,也可以走,毕竟父皇又不管你!” 一个是有底气,一个是不在乎,呵呵! 闻言,二皇子一时脸色涨红,羞愧地垂下头去。 一出门,朗铭朝上前轻声禀报道,“王氏有意对许夫人出手…!” 萧允硕看向他的目光瞬间布满寒冰,杀意肆虐。 “自作孽不可活,命人护住碧落斋,其他地任由王氏行事,我倒要看看琅琊王氏这次还能不能护住她!”说完便转身回了国子监,上回琅琊王氏可是拿出不少诚意来,他倒要瞧瞧王家能保这颗弃子几回!一进去便对上萧允泽询问的目光,萧允硕直接无视掉。 他脸上仍挂着柔和的笑意,还是那个温和有礼的小郎君,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一开始的他是理智的,想的是在护住许言栀母女同时达济天下,那现在就是偏执地,得到的越多他就忍不住奢求更多。世间万物皆为我所用,只要护住许言栀母子,他会不惜一切代价。 他会将一切筹码尽数交到许言栀手中。 课后萧允硕如常打着出去玩的幌子直接离开,萧允泽目光落在萧允硕离去的背影上,也相继离开。 他总感觉今日的萧允硕怪怪的,定然是有事发生。 永安侯府内,正院 萧允泽刚刚落座,王嬷嬷早早端来糕点,王氏坐在上首目光落在吃糕点的萧允身上,眼底尽是慈爱。 糕点是他爱吃的八宝油糕,因为他嗜甜,所以嬷嬷总会加不少糖进去,后来母亲让他去模仿萧允硕,桌上摆着的永远都是那些清淡的桃花栗子糕、梅香马蹄糕… 吃起来没滋没味! 如今他已经过了吃甜的年纪,这糕点偏偏又回来了。就如他大错早已铸成,母亲却回心转意。 在这一条不归路上,他没有萧允硕的好运气,有人相伴而行。他此生注定孤独,要一条路走到黑,注定不会与人携手,注定不会再为王氏停留。 王嬷嬷知道夫人有话要对萧允泽讲,便有眼色地退了出去,见四周无人,王夫人神情略有放松,看向萧允泽的目光依旧温和。 之前是她伤了阿泽的心,但是,阿泽会终有一日明白她的苦心,会原谅她的。 “阿泽,你姓什么你还记得吗?” 闻言,萧允泽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王氏为什么会这样问。 见萧允泽愣神,王氏淡然一笑,“你姓萧,你是萧家子,即使萧氏待你不公,你也姓萧!” 萧允垂下眸子,神情略有严肃,“儿知道!” “不,你不知道!”王氏声音一冷,她起身走到萧允泽身前,认真地看着面前稚嫩的孩子。 “萧家子身边应该围绕着萧家人,应该与萧家人同心协力,而你,身边都是琅琊王氏之人,如此,你如何收复萧氏的心,如何让萧家人尽心追随?” 她自幼跟着兄弟上学,学过经书策论,当她于泥潭中挣脱而出后,一切迷雾将不会再困住她,她是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自洁自傲自怜。 她会翱翔天际,大放异彩,会助她孩子一臂之力,荣耀加身。 这几年的事细细回忆一遍,已经是琅琊王氏半颗弃子的事实不难猜到。而她的孩子,是萧王两族利用起来毫无负担的棋子,是两族随时可以毫不犹豫的弃子。 她恨,她怨! 可纵然琅琊王氏背弃了她们母子,但依旧是她们母子赖以生存的根基,所以只能疏远,不能斩断。 所以她们要给萧氏一个信号,不管琅琊王氏选择什么,而她们母子始终站在萧氏的阵营里。只要两族胜败未分,琅琊王氏便不能轻易舍弃阿泽,而她们要活命就要紧靠萧氏。首先要做的就是将萧允泽身边的王家人清理干净,比如那些侍卫。 王氏生怕萧允泽年轻气盛看不透这些,她慢慢地,细心地,一点点将这些道理掰开揉碎了说给他听。 “这些人侍奉儿子尽心尽力,贸然发卖只会惹得外祖不快!”萧允泽垂下眸子压抑住心底的嘲讽,轻声开口询问。 让他与琅琊王氏亲近的是她,如今要他疏远的还是她。当年让他模仿萧允硕的是她,如今让他做自己的还是她。 他就像她手中的傀儡,一刻也不得自由。 “我们不能主动与琅琊王氏远离,却能逼不得已远离他们!”王氏笑着,幸好,阿泽还是愿意原谅她 “如今许氏母子势大,她们动不得,但是可以逐个击破,许氏临产期已至,是她最薄弱的时候!”王氏眼里浮现出一抹杀意。 “让你的人去冲撞许氏,到时我会以补偿之名,将这个孩子记在我名下,抱到我房里养着,从此萧允硕与许言栀做什么都要忌惮三分!” “一举两得!” 当年老夫人与许言栀苦心筹谋之计,倒成了她如今对付她们的妙计。 还真是讽刺! 第57章 第57章 三合一 碧落斋,小丫鬟手里捧着一碗安胎药送到许言栀床前,刚要扶起许言栀就被一旁的紫闻叫住。 “夫人如今月份愈发大了,这安胎药的方子也该改上一改,加些白术、黄芩…健脾益气更有利于生产!”说着便上前端起安胎药,“夫人身子康健,这安胎药落下一顿也不成问题!” 紫闻就是当年由萧翎送来的医女,打着碧落斋人手不够的名头送来,许言栀知道这人其实是阿硕求来的,所以她自来信任有加。 她看向紫闻,目光不见任何慌张,抬手挥退一旁茫然无措的小丫鬟冷静地询问,“不要打幌子,实话实说,这汤药是不是有问题?” 紫闻跪在地上,“郎君只说一切有他!” “刚才那个丫鬟可有问题?你只管实话实说,莫要瞻前顾后!”许言栀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那个小丫鬟是她陪嫁庄子上的管事送进府的,她与阿硕的院子从不用外面采买的下人,全是家生子,防的就是他们有一天背主。 “没有!”紫闻直接说道,早在被送进碧落斋时,郎君便交代过:他吩咐的任何事,如若许夫人问起,便实话实说不可有任何隐瞒。 他们这些做暗卫的,从一开始就知道一条铁律:许言栀的安危与利益永远高于萧允硕本人。 这是他们必须遵循的,所以紫闻直接将王夫人的计谋和盘托出,闻言许言栀脸色愈发冰冷,一股无法压抑的怒意于心头翻涌,她愤怒地摔碎手中的茶盏,破碎地瓷片滑落地满地都是。 “这份安胎药有什么问题?是怎么进的碧落斋?” 紫闻回禀道,“这药熬制时一直没有离开人,是金竹盛药的碗盏被人洒了药粉,会让夫人于睡梦中见红,甚至是血崩!” “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那人便能得手?”许言栀满是诧异。她早已交代过,凡是她进口的东西便必须合盖送入屋内,而且途中不得有任何停留,所用碗盏用前必须重新冲洗。 这碗药从熬制好到端进去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暗卫手法莫测,学的便是这个。只要夜间潜入小厨房,于碗盏上用秘法涂上药粉,第二日即使将碗盏重新洗刷一遍,可药粉便会混入水中神不知鬼不觉涂满整个碗盏,继而入口。” “此药药效缓慢多半是夜间发作,等夫人病发时碗盏早已被重新冲洗,如此便能毁尸灭迹!” 许言栀不可置信地看着紫闻,“只是溶于水,于碗壁上残留的一点便有如此大的药效?” “此药药量微乎其微,若非早已得到消息,奴婢定然不会察觉到。这点药量于平常人自是无碍,可是夫人已经足月,这点药效足矣!” 许言栀身子微微前倾,目光落在紫闻手中的汤药上,手指无意识敲击桌面,“这么说来,只要救治及时,此药也就是一碗催产药而已对吗?” 闻言,紫闻瞬间明白许言栀的意思,她重新上前为许言栀摸脉,在许言栀期待又忐忑的目光中缓缓点头。 郎君下令命她誓死保护夫人安危,可也说过夫人的命令大于一切。 她明白郎君的意思,但是做暗卫的只能认一人为主,既然将她给了夫人,她的主子就是夫人,而且听从夫人的命令也并未与郎君的命令冲突。 催产而已,处理妥当便不会伤及性命。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许言栀直接端起药来一口饮尽。如此能掰倒王氏的大好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而且她能感受到萧翎身上对她若有若无的杀意。她思来想去很久,这种杀意从前是没有的,就是在阿硕崭露头角的这几年才开始有的,而且一年比一年深厚。 他们想要她的儿子成为一个完美的、没有弱点的领导者,而她则是阿硕身上除不去的黑点、弱点,所以他们不断磨砺阿硕,文武权谋一样不落,甚至想要隔开阿硕与后宅女子的接触。 但是不可以,她的孩子不可以成长成一个没有感情的兵器。他是人,人就有七情六欲。她是弱点是他人生的败笔没错,但她必须存在,若有一日有人用她来威胁阿硕,她定会毫不犹豫自尽而亡绝不拖后腿。 她能想象到,她喝下药早产阿硕会如何紧张担忧,但她必须如此,既能为阿硕清理挡在前路的王氏母子,也能震慑住萧翎等人让他们投鼠忌器。 紫闻躬身退出去检查生产用具,她思来想去还是往栖野居那边传去消息,万一,万一大夫人那边丧心病狂再次出手,她未必能护住夫人,还是郎君在稳妥一些。 朗铭一接到消息心里就咯噔一下,门都来不及敲直接闯进去禀报。 “什么!”闻言萧允硕脸色瞬间大变,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紧紧地攥住朗铭的衣襟,额间青筋暴起,他单手将人提起,一字一顿道,“我问你刚才说什么!” “许夫人服下那碗加了秘药的保胎药!”朗铭额间满是汗水,目光担忧地看着萧允硕,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打湿。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被萧允硕单手甩了出去,“一群废物!” “嗯哼!”一道闷哼声响起,朗铭捂着胸口靠着墙面艰难坐起,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还不等他调整过来便看见萧允硕已提步向外走去,见状他立马起身一瘸一拐跟在后面。 栖野居的下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朗铭急匆匆地进去禀报什么,紧接着便听到书房传来重物摔倒的声音,郎君气冲冲地走出来。 尽管心中着急万分,但是萧允硕还是尽量维持该有的风范,如若今日他失了规矩,那才真是许言栀的死期。 栖野居院内早已跪了满院的下人,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主子生气就是他们伺候得不周到,伺候得不周到就要跪在这里,就连一直侍奉他的姜嬷嬷也不曾例外。 萧允硕无暇顾及其他,勉强维持住表面该有的风范,直冲碧落斋赶去,一进碧落斋便看到院中的丫鬟仆从有条不紊地在忙活,他心中略松。见他来,小丫鬟急忙要搬来桌椅被他挥手拒绝了。 “桑月、清霜你们进去帮忙,朗铭你去将所有府医带到碧落斋,谁若胆敢阻拦,格杀勿论!”稍微冷静下后,萧允硕理智稍微回笼。桑月与清霜是一对双胞胎,一个擅医一个擅毒,许言栀身边只有一个紫闻他不放心。 见朗铭行动略有不顺,萧允硕也想起自己方才失控伤了他,“朗铭你先下去休息,需要什么直接进我的库房自己取,让明桉、明殃去请府医!”明桉、明殃是与明段同一批训练的暗卫,早年便拨到他身边侍奉,只是他用惯了朗铭才便不曾用他们贴身侍奉。 明桉、明殃直接领命向外走去,朗铭见状脚尖一转又回到萧允硕身后,“小的无事,在这里陪着郎君!” 闻言萧允硕垂眸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小少年,“我无事,倒是你被我误伤,今日是我莽撞失了分寸,你先回去休息,库房的东西任你支用,其他等日后再说!” 此时他早已冷静下来,可仍然能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声,理智回笼他便要着手处理这些,他方才确实是失了分寸,他不能给任何人留下毛躁的印象,更不能寒了下属的心。 朗铭垂下眸子仍站在原地,半晌后才嘟囔一句,“不用道歉,下属的命都是您救的,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闻言萧允硕长舒一口气,“一码归一码,你不养好身子如何保护我,先回去休息,这里还有隋家兄弟二人,用不到你!” 隋家兄弟是萧允硕西郊马庄庄头的儿子,幼时萧允硕去庄子上玩闹便是这兄弟二人给做玩伴,后来被他带回府培养成他的贴身侍卫。这兄弟俩一个叫隋文林,一个叫隋文武,倒也有几分本事。 隋家兄弟见状立马拍着胸脯保证,定会保护好主子!即使这样朗铭也不太愿意离开,他心知,主子本就自责误伤了他,若再不离开养伤,主子心中会更加不安,可他自从来到主子身旁便从未离开过主子。 “好了,若不愿意便留在这里吧!” 闻言,原本低着头往外走的朗铭瞬间抬头,三两步回到萧允硕身后,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萧允硕。 “一会儿府医都在,抽空让他们给你看看!” “小的没事,等许夫人平安生产后,小的再去寻人看看!” 见朗铭坚持萧允硕也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焦急地等着,就在这时外面一阵嘈杂,萧允硕抬眸望去,只见王夫人带着十多个仆役浩浩荡荡地闯进院,一来便道: “三郎年纪终究是小,遇到事难免急躁些,这里是内宅,怎么带着侍卫浩浩荡荡便进来了,如此可是失了分寸!”王夫人于萧允硕面前站定,皮笑肉不笑地嘲讽着,她戏谑地看着萧允硕,等着萧允硕弯腰行礼。 萧允硕定然在府里安插了人手,不然当初不会发现她要换掉那个女婴,她很确定萧允硕知道今日这一切都是她的手笔,毕竟那双一贯温润,盛满笑意,永远神情自若的眼睛,她还是头一次见其布满血丝满是杀意呢! 即便知道一切又如何,礼法大于一切,他不愿也必须向她行礼问安。 等了许久见萧允硕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王夫人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郎君的规矩都学尽了,怎么如今还不如三岁稚童!”这碧落斋内一向满是花香,最是好闻,那些香料纵使是她也弄不到,但萧允硕有本事给许言栀寻来。 王夫人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甜腻的香味中夹杂的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还是被她闻到了,她满意地勾唇,摆手道,“罢了罢了,今日许姨娘生产,想你也慌了神,做母亲的便不计较了!” 后身后站着的绿韵一脸得意道,“夫人自来大度,从不过多计较这些礼节,说了这么久的话也不见人搬来桌椅,可见这碧落斋自上而下都是没规矩的货色!”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守在产房外的紫清,这是章嬷嬷前两年收的干女儿,说是调教的规矩不错,平日颇得许姨娘信赖,绿韵仍然记得当年绿腰死得有多冤。 在这里她能听到里面许姨娘的痛呼声,也许这就是报应,绿韵一双漂亮的柳叶眉缓缓下垂,嘴角上挑,指着紫清道,“你,就你没看到夫人来了吗,不知上前请安也就算了,连个椅子也不知道搬,果然是个没规矩的皮赖货!” 见绿韵对自己发难紫清有一瞬间的慌乱,可转头看到萧允硕的身影后又镇定下来,她垂首不语继续守在产房门口,嬷嬷早就交代过,天大地大夫人生产的事最大,今日只管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旁人的命令一概不用理睬。 “混帐东西,夫人的命令你也敢不听吗!”见紫清仍一动不动,绿韵脸色难看,但还带有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感,她抬手指了后面的两个婆子上前就要去按住紫清。 “如此没有规矩以下犯上的东西,乱账打死也不为过!”她刚要上前,只听唰的一声,一柄利剑直直抵在她脖颈上,只要她再上前一步便会毫不犹豫割破她的喉咙。 “夫人好大的威风,竟都耍到碧落斋了!”萧允硕一手执剑,目光冰冷无情,看向绿韵的目光就好似是在看死人一般,随后目光又缓缓移到王夫人的脸上。 他身体紧绷着,指关节泛着白色,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绿韵咽了口唾沫,面色惨白一片,但是仍鼓起勇气第一时间侧转过身子护在王夫人身前。 “你如今连一声母亲都不唤了吗?”即使被人用剑指着,王夫人也不见丝毫慌张,萧允硕会动杀意她毫不意外。 “我的母亲在里面生产,生死不明!”萧允硕冷冰冰地说道。 “对,里面躺着的是你的生身母亲,只可惜啊,礼法上三郎君的母亲是我,萧王氏!”王夫人将绿韵拉到自己身后,从容不迫地上前一步,她盯着萧允硕布满血丝的双眼,将自己的脖颈抵在剑锋之上。 “当年我年少气盛,也想过与她好生相处,这些腌瓒手段我不是不会,而是不屑于用,没想到,终有一日我还是变成了如今这副面目全非的样子!”王夫人絮絮说着,语气中带有一丝释然,还有一丝恨意,“你说这应该怪谁呢?” 王氏缓缓仰起头,露出自己脆弱不堪的脖颈来,“亦如她当年那般,所做之事毫不加以掩饰,所以,这一切都是我所为三郎君又能如何?你敢弑母吗?” 萧允硕心头翻涌的怒意再也难以压制,他深知一切都是陷阱,也知此时不应如此莽撞,“就算弑母又如何,夫人不妨转身瞧瞧,我既敢弑母,这些人也定会与夫人一同陪葬,不会有丝毫只言片语传出去!” 他眼中的杀意愈发凶狠,手中剑刃忽地上前,猛地在王夫人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但是他却没有再进一步。 “放肆,竟然胆敢大不敬!”见王夫人受伤,绿韵整个人便要去护在她面前,但是仍被王夫人牢牢按在身后,她的动作幅度太大,脖颈的伤又加深了两分。 “三郎君所说我自是信得,但是三郎君又怎知我没有后手?更何况这一切三郎君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还有为什么许姨娘会将计就计呢?要我说,其实最该死的应该就是三郎君了吧!”王夫人冷笑一声,不屑地看着萧允硕道。 “郎君可千万别说自己不知道,不然我一个后宅夫人都要瞧不起你了!”可能是脖间抵着剑刃让她有些不舒服,也可能是长久一个姿势让她难受,只见王夫人缓缓动了动脖颈,脖间的血痕较之前又深了几分。 她毫不在意,只好整以暇地望向萧允硕,静静地等着。 “我的罪孽我自会去赎,但夫人也逃不了!” “我可没说要逃,我就在这里,三郎君要取走我这条命易如反掌!”她脖间的血顺着剑锋缓缓往下流,她像是没有知觉一般,语气愈发低沉,上挑的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让我想想啊,许姨娘九死一生平安生产后,却得知自己苦心筹谋骄傲不已的儿子,因为自己的一个决定背上弑母的名声!” “啧,许姨娘的这个月子怕是不好做,女子月中最为重要,只怕会落下病根呢!”王夫人得意地看向萧允硕,她笃定他不敢。 “倒是我以往看走了眼,没想到夫人如此精于算计把控人心!”萧允硕忽地收回剑直接插入剑鞘,勾起唇角,笑如新月。 “被逼无奈罢了!”王夫人不屑道,她还真以为萧允硕有多爱护许言栀呢,这不只要涉及自己的利益,就是许言栀受伤他也会让步。 今日她不过是来看许言栀好戏的,也懒得在这里装贤惠,戏看够了便也懒得待了。“今日之事念在三郎君年纪尚小,我便不过多计较了,郎君下次记得三思而后行!”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可是夫人,如今我便是已经三思过了!”一道阴恻恻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什么?”王夫人下意识转身看去,忽然脖间就感受到一股凉风吹过,一同响起的还有一道惊恐的女声,“不可,阿硕,住手!” 忽地一阵温热的液体洒在她脸上,王夫人整个人愣在那里,她眼睁睁地看着方才还鲜活的,护在她身前的绿韵睁大着双眼缓缓倒下。 还不等她回过神来,“啪”的一声在耳边响起,一巴掌重重扇在她脸上,将她整个人扇倒在地,旁边就是捂着脖子正发出“嗬嗬嗬…”声音的绿韵,她好像忽然回过神来,搂住地上的绿韵整个人慌张不已。 “绿韵,绿韵,你别吓我……”王夫人像疯魔一般,抱着绿韵又哭又笑。 老夫人可不在意王夫人如何,怒气冲冲上前又甩了一巴掌上去,“王氏,今日栀娘若有半分闪失,琅琊王氏也护不住你!” 说完只匆匆看了眼提剑的萧允硕,交代道,“莫要意气用事,一切等你娘平安生产后再做定论!”说着便不顾周围的阻拦直接推开产房大门走了进去。 “老夫人不可啊,妇人生产乃大不吉啊!” “无妨,我也活到年岁了,若有阴司报应尽管来便是!” 等周围再次恢复安静,萧允硕笑着半蹲到王夫人面前,认真欣赏着王夫人凄厉的模样,“夫人说得对,我自是不敢弑母的,但砍杀一个小丫鬟还是可以的,我记得夫人身边还有一个颇受倚重的王嬷嬷,无妨,您告诉绿韵姑娘慢些走,很快便有人与她黄泉做伴,不会孤单的!” “庶子,尔敢!”王夫人眼底猩红一片,对萧允硕怒目而视,大有要将萧允硕喝血吃肉的意思。 “呵!”萧允硕手里还握着那满是血迹的剑,微眯的瞳眸满是残忍的笑意,他低哑着声音道,“说来也巧,我出生时绿腰姑娘以命相抵,如今我妹妹出生,绿韵姑娘便又如此急不可耐,确实是与我兄妹二人缘分不浅呢!” “你混账!”王夫人抬手就要扇过来,却被萧允硕单手拦住,王夫人怒吼道,“她们是我的陪嫁丫鬟,卖身契都在我手中,你这是草菅人命,你不能杀了她们,终有一日你会遭到报应的,我不会放过你的,琅琊王氏也不会!” 萧允硕原本清冷温和的气质早已消失不见,如今浑身都是阴翳的森寒,听到王夫人的话,清隽的面容缓缓绽放出一抹残忍嗜血的微笑,他脸上还有绿韵飞溅出的鲜血,他抬手将其随意抹去,于脸上留下一抹刺眼的红。 “夫人还真是天真,我母亲为奸人所害,已经查实是王嬷嬷与绿韵姑娘联手下药毒害我母亲!”萧允硕缓缓起身,居高临下欣赏着王夫人脸上的惊恐与悲伤。 “你胡说,你根本没有证据!”王夫人色厉内荏道。 “证据啊?”萧允硕直接转过身看向后面的紫清等人,“你们谁负责熬药,可有看到绿韵姑娘靠近药罐?” 一个小丫鬟直接跪着爬上前,泪声俱下道,“奴婢金竹,负责给夫人熬药,昨日,昨日确实有看到绿韵姑娘出现在小厨房靠近了夫人的药罐!” 闻言王夫人猛地起身来到金竹面前,直接甩过去一巴掌,“放肆,你竟然敢作伪证!” 金竹甚至不敢捂脸,再次俯下身子磕头道,“奴婢只是见所见所闻说出来,不知大夫人为何恼羞成怒,奴婢愿对天发誓,今日所言若有一句是假话,便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见状,萧允硕满意道,“好一个忠心的丫头,提拔为一等丫鬟,日后贴身侍奉夫人,如此忠心耿耿愿意发毒誓以证清白,勇气可嘉,再赏白银百两,良田五十亩,放其奴籍!” “谢郎君赏,奴婢一定不会辜负郎君的信任,定尽心尽力侍奉夫人,万死不辞!”金竹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的事,“砰砰砰”地磕头谢恩。 萧允硕抬眸看向怒不可遏的王夫人,“夫人,可还有话说?那好!”只见他提剑指向原本跟在王夫人身后的下人们,他们都是正院的人,如今早已被吓得面色惨白,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你们也来说说吧,可有看到王嬷嬷与绿韵勾结下毒谋害啊?”萧允硕话音刚落,几人身子不免被吓得轻颤起来,但没有一人开口承认。 王夫人抬眸,嘲讽地看向萧允硕,“你也就这点威胁的手段了,果真是庶出,如此上不得台面!” “夫人不妨等等看,审讯一事最急不得,凡事要有耐心,屈打成招可是行不通的!”萧允硕歪了歪脖子,不屑地看着王夫人,他很有耐心。 过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后面突然响起一道微弱的声音,“奴婢昨日有看到王嬷嬷鬼鬼祟祟从外面回来,袖子里还揣着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 “奴婢也看见了,王嬷嬷将东西交给了绿韵姑娘,就在院中那棵柳树后面给的!” “我看见绿韵姑娘往碧落斋走…” 有一人打头,剩下的便开始争先恐后说起,王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些丫鬟婆子,她待她们不薄,为何要背叛她?她心中满是愤怒与委屈,但是她也清楚,这怨不得旁人,以命相挟有几个还能忠心耿耿呢? “招式无论老旧,有用便可,夫人心思缜密,千算万算,可有算到今日?”萧允硕缓步来到王夫人面前,“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夫人可还有辩驳?” 王夫人早已双目无神枯坐在地上,闻言她抬头看向萧允硕,“三郎君手眼通天,我自无可辩驳,但是三郎君也莫要猖狂,你还没赢!”说罢她突然起身向萧允硕手中的剑撞去,却被萧允硕反手控制住。 “虽说绿韵姑娘走得孤单,可也没有主子给她做伴的道理,不过夫人莫要着急,她的黄泉路会有人做伴的!”萧允硕笑着扶起王夫人,温柔地替她整理好褶皱的地方,“夫人可要好好活,若有一日夫人死了,我的怒火只能由萧允泽来承受了,想必那也不是夫人愿意看到的!” “他姓萧,是你弟弟,萧氏族规规定,萧氏族人可以相争相斗但不可相杀,不可害其性命!你若对他动手,便永远也得不到萧氏族人的认可,你不敢!”提到萧允泽,王夫人就像是一头被惹怒的母狮一般,恨不得亲手活撕了萧允硕。 “夫人方才不都说了吗,我手眼通天啊!”萧允硕转身对柳叶、桃来命令道,“你二人亲自护送夫人回正院,府中规矩森严,王嬷嬷手中的药定然是有同党相助,你二人去查,有嫌疑者就地格杀!” 说完又笑着对王夫人道,“小子在这里恭喜夫人,您的计谋成了!” 不是想处理掉王家人吗,那他就处理到王氏母子身边所有王家人,让她们尝尝什么叫孤立无援! 柳叶、桃来直接上前夹起王夫人,一来到正院,便直接抽出腰间别着的软剑,王夫人的陪嫁见一个杀一个,王氏眼睁睁地看着王嬷嬷倒下,看着那些给她逗趣的丫鬟小厮死不瞑目。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王夫人从一开始的尖叫、求饶到后面的麻木无神,她已经不知道后悔两字该如何写了。 一刻钟不到,整个正院都被血洗一遍,只有王夫人还有那位出生不久的四女娘活着,王夫人倒在血泊里,柳叶与桃来也没有理会,任由她坐在血水中,屋内的四女娘不明所以正呜呜呜哭个不停。 柳叶冷声道,“正院的下人伺候不尽心,我等已为您清理门户,过会儿简总管会带一批新的丫鬟小厮入府,最后选谁由您来定!”说完便与桃来转身离去。 就在她们动手的时候,府上的暗卫同时也在动手,凡是投靠过王夫人的仆役皆斩杀剑下,整个永安侯府像是笼罩在血雾之中,到处都能闻到血腥味。缺失的人手,简明很快便安排人填补上。 萧允硕提剑站在院中,继续等着,闻着空气中愈浓厚地血腥味,他神情未变,只一动未动地站着。明明已经到了春天,他却觉得身上冷得不像话,脑子里乱糟糟的,看似他赢了,实则输得一塌糊涂。 脑子里有这几年他与许言栀相处的日常,有方才老夫人看他目光里的失望,也有许言栀倒在血泊里的画面。 他不敢想,若是原主萧允硕今日在这里会不会恨到提剑杀了他。多年的顺风顺水,让他习惯了操控全局,却全然忘了人是复杂的,不会一成不变。 在这之前,他笃定许言栀即使知道也不会选择喝下,明明她最懂他,他几次三番说过她的身体是最重要的,他自诩算无遗策却独独忘了许言栀心中最重要的是萧允硕。 想明白的一瞬间,他身上的血液似乎都凝住了,他如坠冰窟,目光呆滞地看着产房,他就那么站着,神情早已恍惚,悲伤将其笼罩在内,这是朗铭等人从未见过的郎君,好似没有了任何人气一般。 直到屋内传来一道哭声,听到里面说着“恭喜夫人,儿女双全!”萧允硕才慢慢回神。 “主子,主子,夫人生了!”朗明对萧允硕的情绪感知最为明显,他很是开心,许夫人无事想来主子也会想开一些的。 闻言,萧允硕冰冷瘆人的面容微微回暖,嘴角努力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这时老夫人抱着襁褓出来,只远远地扫了萧允硕一眼,便抱着孩子往厢房走去,萧允硕下意识跟在后面,目光不自觉落在襁褓上。 襁褓包得严严实实,他什么也看不到,但那是这个世界上与他血脉最为接近之人,甚至可以说是另一个他。 进了厢房,老夫人将襁褓安置好,回过身直接甩了一巴掌在萧允硕脸上,压着怒意呵斥道,“跪下!” 萧允硕没有辩驳直接跪在地上,“咚”的一声敲在所有人心头上,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心疼,但没有叫起。 老夫人失望地看着萧允硕,“你知不知道,你不仅仅差点毁了你母亲的所有心血,还差点毁了你母亲,这么多年的教导,你就只会如此行事吗?” “孙儿知错,孙儿愧对祖母与母亲的教导!”萧允硕垂下头去,乖乖地跪在地上。老夫人知道这孩子心里怕也是不好受,她也心疼,但这些的前提都是不能影响的许言栀。 一想到今日许言栀为了这个孽障服药,她便恨毒了他,她上前一步,“我不想再有第二次,也绝不能再有第二次!” “孙儿明白,不会有第二次!”萧允硕保证道。 看着眼前的孩子不似以往神采飞扬的模样,她还是心疼的,就算最初有千万的算计,这么多年的相处与疼爱也从未作假过。 “好了,既然你已经知道错处,我便也不多说什么了,不过你记住今天,你母亲与你妹妹因为你遭受了多少无妄之灾,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说完便转身离去,栀娘那边还离不得人,她要过去照看着。 对于萧允硕,这个无比贴心的孩子,她相信他懂她是什么意思,也不会再让她失望。 至于惩处,谁说身体上的惩罚才是惩罚的,这个孩子内心始终有一杆秤,至于其中标准她还没有摸清,但是有一条她很清楚,那就是许言栀。 所以不用做什么,他会自我反省,自责与内疚会埋没他。 萧允硕自己也不知道跪了多久,直到旁边襁褓内传来一道哭声,他才渐渐回神,此时他双腿都已经快要没了知觉,他早已习惯这种感觉,撑着一旁的桌椅起身来到床边。 那个孩子也是一个红猴子,听萧翎说起过,他出生时就是一个红皮猴子,他总以为是夸张,看着这孩子他确认,确实是一个红皮猴子。 他揭开襁褓往里摸了摸果然是尿了,直接自己拿过一旁的尿布给小红皮猴子换了尿布,又抱着哄了一会儿才停了哭声,他细细打量着孩子的眉眼可与他自己有什么相似之处,最后得出结论是没有。 他也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他总希望这个孩子能与他多相像一些,可有时又想着有他在,希望这个孩子能多幸福一些。 萧允硕走时命人将紫闻喊来照看着孩子。 “奶娘呢,怎么不见人?”萧允硕冷声问道。 紫闻跪在地上道,“夫人今日生产匆忙,奶娘虽说早已备好,但没有夫人与老夫人点头,不敢上前喂奶!” “那其他下人呢?”萧允硕再次问道。 “夫人刚生产完,还…还空不出人手…”紫闻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头继续要贴着地面。 其实怎么会没有人呢,老夫人吩咐,不准下人上前。 萧允硕沉默了许久,才道;“去命古简准备一批人手送入碧落斋,务必要家世清白,还有让一早备下的奶娘上前伺候着,自古以来没有饿着主子的道理。从今往后桑月、清霜便留在小女娘身边侍奉,我的私库可随意支取!” 他也不知自己内心是什么感受,其实老夫人对他甚为疼爱,但这要看与谁相比,就算是与萧翎相比,他也能自信地说老夫人是站在他这边的。但是若对象是许言栀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于老夫人心中,任何人都不能与许言栀相提并论。 至于会不会认为不公或者是怨恨,其实都没有,爱无论是纯粹的还是掺杂杂质的,不都是爱吗?他享受着被爱的结果,那其中的负担也要他自己来承担。 安排好这孩子的事,萧允硕刚要走,就听到紫闻又道,“郎君,这一切因奴婢而起,您不惩罚奴婢吗?若奴婢多加劝阻也不会让人多生事端!” 紫闻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久久没有听到答案,她就这么匍匐着身子,静静地等着自己的判决。她也不知是鬼迷了心窍还是怎么的,怎么就引着夫人服下了那碗药呢,明明她有一万种法子让那碗药消失! 萧允硕离开的脚步一顿,随即如常踏出门外,只听他道,“你是我母亲的婢女,我不能越俎代庖处置你,一切等你主子恢复后由她定夺!” “奴婢,谢郎君不杀之恩!!”紫闻的头重重磕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从今往后,她就真的不再是郎君的人了! 离开碧落斋,萧允硕便命人去查萧允泽的去向,得知是在练武场便直接提剑向练武场赶去,一路上萧允硕鼻尖充斥着各种血腥味,他面色如常,手中还是提着那柄满是血渍的剑。 见到萧允硕提剑而来萧允泽毫不在意,“兄长来得比我预料略晚些!” 他就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看着萧允硕,原来看别人发疯是这种感觉啊! 啊,这两天搬家,抱歉抱歉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7章 第57章 三合一 第58章 第58章 阿福 萧允硕于萧允泽面前站定,“可为兄并不觉得晚!” 朗铭直接带人围了练武场,萧允泽看着周围步步紧逼的黑甲卫,眼中的笑意愈发明显,抬手挥退护在他身前的侍卫,笑盈盈道。 “兄长,弑母不成便要残害手足吗?”萧允泽嘲讽地看向四周,兄弟二人面容相似,朗铭上前的脚步慢慢顿住,因为四郎君此时的样子真的像极了小主子。 “那你可要趁早,趁着父亲还未回府,趁着琅琊王氏还未收到消息!” “是吗?”萧允硕抬手将利剑横置胸前,纤细如玉的手指慢慢划过剑锋,已经干涸的血迹慢慢被擦掉,露出雪白锋利的剑身。 就是这样一柄普通至极的剑,只要随意一挥手便能将萧允泽刺穿,从此许言栀母女再无威胁。萧允硕掀起眼皮,冰冷如同寒霜的目光落在萧允泽身后的暗卫身上。 “只是,为兄不明白,我为何要弑母、为何要残害手足?”他猛地上前一步,利剑直接从手中飞出去直插那暗卫的心脏,贴着萧允泽轻声问道,“难不成四弟做了什么对不起为兄的事吗?” 暗卫的身体缓缓倒下,萧允泽心底难免有些异样。这个人,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来到他身旁,如今,因他而死。 “府中跑进了爬虫,为兄清理门户而已,四弟面色如此难看,可是心虚?”萧允硕靠近萧允泽,兄弟二人从未如此靠近过,萧允泽下意识抬起胳膊阻挡却被萧允硕直接控制住,萧允硕目光缓缓落在萧允泽的手上,那双手不似小主子们应该有的白嫩,反而布满老茧。 他也自幼习武,刻苦学习,但是他身边围满了关心他的人。身上受的伤不少,但每次都会立马上药,那双手葱白如玉皮肤细腻。 两双手的对比太过强烈,让萧允硕眸光一暗。 他直接一个暗劲儿将人拉得一个踉跄,“四弟练武刻苦,今日就让你我兄弟二人好生切磋一番!”说完便直接一个跨步挟带着萧允泽上了练武场。 巨大的惯性让萧允泽猛地摔了一个踉跄,他抬头看向萧允硕,目光满是挑衅还有跃跃欲试的野心,他也想看看这个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兄长到底有几分本事。 反正,萧允硕不敢杀他! 瞬间兄弟二人便交手在一起,二人面容清隽,都面容严肃,甚至连出手的招式都是一样的,朗铭上前两步,直接命人将那暗卫的尸体处理掉,认真地看着台上交手的二人。 主子的招式都是濒临死境练出来的,素来出手狠辣,今日则是要较以往绵软些。他就守在台下,看着萧允硕轻而易举地掰断了四郎君的一只胳膊,即便如此四郎君也没有低头。 反而战意愈发浓厚。 他是见过主子如何生死搏斗的,那时的主子与今天的四郎君一模一样,都一样的疯狂。他看得入神,就连明段何时靠近练武场都没有察觉到,直到萧允硕将萧允泽死死踩在脚下。 明段在旁边突然出声,“郎君打也打了,杀也杀了,可是消气了?”场上胜负已然明朗,明段也没有继续隐藏自己的身形,直接于暗处现身,不等朗铭反应过来便已到了萧允硕面前。 明段对着萧允硕躬身行礼,目光落在萧允硕身上,确定小主子没有受伤后,嘴角带有一抹浅笑,恭敬道,“世子有请!” 仿佛,此处没有兄弟相残,没有冲突,萧允硕脚下踩着的不是萧氏子弟一般。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被萧允硕踩在脚下的萧允泽一眼,只弯着腰,恭敬地等着萧允硕的答复。 “你倒是来得巧!”萧允硕嘲讽一笑,随后便看向脚下的萧允泽,他随意将人扯起,看着萧允泽脸上的鞋印,悠悠道,“学艺不精,还需勤加练习!” 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开,明段见状对着萧允泽行了一个简单的礼便跟了上去。萧允泽从未想过他会经历今日这般耻辱,被人踩在脚下,任意凌辱。 他看着萧允硕离开,看着那些黑甲卫撤退,看着他身边的下属仆役一个个被人带走。 他将再次孤立无援! 棋子? 棋子存活的条件便是有用,他是不是该感谢这些执棋之人,感谢在他们眼中自己还有价值,所以萧允硕动不得他。 他扯着嘴角笑,笑自己可笑,沦为他人棋子;笑萧允硕高高在上却处处受到掣肘;笑这里的人啊,都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嘴角的伤口还在流血,可萧允泽像是感受不到一般,他目光阴沉地看着前方众人,大声道,“萧允硕,你就是一个孬种!” 见萧允硕回望过来,他得意地笑着好似他才是那个胜利者,好似那一身伤痕的人不是他一般。 他知道,如今的他疼,今晚的萧允硕更疼。父亲看重萧允硕,疼爱萧允硕不假,可绝不会容忍萧允硕莽撞无脑行事。 他伤,今晚萧允硕必伤得更重;他死,碧落斋上下必陪葬黄泉。 “哈哈哈哈哈…我没输,萧允硕!!!” 前院、书房 萧允硕跪在那里,上首坐着萧翎目光冰冷渗人,看着跪在那里,腰背挺直的儿子,萧翎的手指无意识在桌面上敲击。 “所有人都知道了你的软肋,感觉如何?”只是淡淡的一句询问,可是萧允硕从中听出了肃然杀意。 “是人,就有软肋!”萧允硕神情未变,每人都有软肋。人人都有得的东西,为何他不行。 看见萧允硕死不悔改,萧翎眉峰愈发冷峻,他真的想直接一刀了解许言栀,这样他的儿子会成为最合格的继承人。 可他偏偏不仅是永安侯府世子,还是萧允硕的爹。 看着面前目光坚定的孩子,萧翎压住心底的烦躁,问道,“那你想要如何处理此事!” “王氏从此青灯古佛常伴,萧允泽除宗除族!” 萧翎幽幽长叹一口气,“若我不许呢?” “这是我要做的事,您同意与否并不重要!”这件事,他会终其一生将其变为现实,即使他离开,原主也会践行下去。 “许言栀生下你,也算值得了!”萧翎起身缓步来到萧允硕身前,解下腰间的长鞭道,“那你可有对得起我对你的教导?” 话音刚落,一鞭直接抽在萧允硕背部,疼痛感瞬间袭来,萧允硕死死咬住后牙一声未出,依旧挺直腰跪在那里。 接下来萧翎再未问话,只一鞭接着一鞭抽,萧允硕的腰背渐渐弯曲,背部慢慢血肉模糊,鬓间汗水直流,纵然如此他也未服软认错。 “今日你犯下大错,鞭刑八十,剩下的明日继续!”抽了三十鞭萧翎便停了手,看着面前面色惨白的儿子,他终是停了手。 “谢、爹!”萧允硕如今说一个字都疼得厉害,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即便如此他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萧翎多看萧允硕一眼,怒意便增加一分,刚要离开衣摆便被人拽住,萧允硕努力撑起身子,半年前他刚受到重创,今日这三十鞭多亏他爹收着力,不然他真撑不住下来。 他抬头看向萧翎,艰难道,“妹妹,名字,我来!” 萧翎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在索要那个孩子的一切父系权利。有时候他真的怀疑,这样一个孩子,真的是他养大的吗?他这样一个冰冷无情的怪物,怎么会有一个如此重情重义又如此蠢笨的孩子? 萧允硕会有一些天马行空单纯至极的想法,他明知是错的,却愿意让放手让萧允硕去做,去感受,去尽情玩闹。他在想,他是不是将自己幼时没有的东西都补偿在了萧允硕身上。 可是,他对萧允硕的一些训练强度,又一度超过了他幼时的强度。 萧翎回头望着萧允硕,只留下两个字“随你”便直接离开。那双干净清澈的眸子,曾经是萧翎最不喜欢看到的。 “咳咳咳!”萧允硕剧烈地咳了几声,强压住喉间的甜腥,努力清晰地说道,“儿子谢过爹!” 对于这个妹妹的名字,萧允硕早就想好了,就叫萧曦烁,希望她会是一颗明珠,一生于高台之上熠熠生辉不染尘埃。 无论他们之间未来发生什么变故,他都由衷地祝福这颗新生的明珠,华彩相伴,一路绚烂! 许言栀生产完便直接昏睡过去,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问萧允硕如何。章嬷嬷在一旁支支吾吾不敢答话,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不清楚,但是在碧落斋内发生了什么她一清二楚。 “无妨,只是年少气盛了些而已!”章嬷嬷不敢说,老夫人敢,她如今仍有怒意,有阿硕的更有对许言栀的。 “我如何才能与你讲明白,你的康健才是最重要的,一旦你出了事,让阿硕怎么办,让我怎么办,让你刚出生的孩子怎么办!” 谁知许言栀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直接拉住老夫人,急切地问道,“阿硕呢?如何了!”她生产时,听到有人回禀说阿硕拔了剑。 她想对付王氏不假,但绝不能牵连到阿硕身上。 老夫人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许言栀,道,“如今知道怕牵连到阿硕了?放心吧,他没事,刚还命人送来他定下的名字!” 老夫人抬手示意外面的人将孩子抱来,“是个小女娘,虽说早出生了几日,但比当年阿硕强壮不少,你也不必为此忧心!” “她们这一辈从希字,阿硕选了同音的‘曦’字,又取了他名儿的同音‘烁’字,就叫萧曦烁,世子也同意了,你醒前便已经上了族谱,这孩子生来便于众人不同,又有阿硕作为兄长时常照拂,定然是有福气的!” 老夫人慈爱地看着孩子,这个孩子会养在栀娘膝下,希望这个孩子能慢慢占据栀娘的心神,不说取代阿硕,只是想让阿硕的分量在栀娘这里没有重而已。 朝局斗争变化万千,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一路坦途,栀娘太多心神放在阿硕身上不好! 闻言许言栀紧张的情绪渐渐放松下来,抱过孩子轻声哄着,道,“阿硕起的名字自然是极好的,就是这样孩子的小名便要改改了,就叫阿福吧,这是一个生来有福气的孩子!” 虽说是同音字。由“希”改为“曦”,看似一字之差,其实差之万里,这是侯府内独一份儿的,不说比旁人尊贵多少,但到底与众不同。 而与众不同就代表着尊贵!就算不是,她也能变成是! 日后孩子长大,凭借这个名字,旁人就会知道,谁才是侯府机最受宠爱的女儿。 嫡庶尊卑又如何?她许言栀的孩子,就要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独一份的东西。 孩子的名字很好,其中阿硕定是费了不少心,这个生来就有人遮风挡雨、有人撑腰做主的孩子,定然是有福的。她所求不多,只求这福报能回馈一分到阿硕身上。 庇其安稳,佑其康健。 我写的是正剧哈,可能受限我个人人生阅历的关系,所以很多东西写的很稚嫩,希望大家看到哪里不对能说出来 然后咧,关于纯爱哈,个人有个人的看法 我只会让男主拥有一段来自灵魂的爱意,这场爱恋二人都不会宣之于口,甚至不会表露出分毫。因为他们都不是自孤家孤人,他们背后有自己的责任 所以大家也可以当作无cp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8章 第58章 阿福 第59章 第59章 臣子之路? 萧允硕是在许言栀产后第二天去拜见的,即使知道见不到面,会有屏风在,他也命人在脸上敷上脂粉。 隔着宽大的玉石翠松八方拜客屏,萧允硕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一天的工夫足以许言栀弄明白所有事,自然也包括老夫人对他动手一事。 “你…阿硕,此事是娘不好,是阿娘想得太容易了,你祖母并非有意伤你…”许言栀张了张口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继续说下去,一向能言善辩的她头一回不知该如何说和此事,只有一句干巴巴的道歉。 一句她本人都认为虚伪至极,无用至极的道歉。 她不愿看到二人反目成仇,可挨打的人是阿硕,她没有理由劝阿硕放下成见不再计较此事。那天当真的是昏了头,明明阿硕与姨母最在乎她的,明明她都知道,怎么还会如此呢? 明明有无数种法子扳倒王氏,怎么就选了最蠢的一种呢! 产房内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萧允硕站在屏风后面,面色有些苍白,闻言也没有丝毫委屈,仍温和地笑着。 “阿娘这是在说什么?儿子自己做了错事,自己知道,又怎会恨上旁人?”他目光专注而又温和,隔着屏风往里瞧,里面的人也在透过屏风认真地注视着外面那道看不真切的身影。 阿硕,从不会做任何让她为难的事。 偏偏这样,她最为难。 她情愿阿硕大吼大骂不愿意谅解,也不愿他把所有委屈往肚子里咽。 “你,可以生气的!”许言栀小声说道。 “祖母最是挂心我们母子,儿子知好赖,虽说挨了巴掌,但这一巴掌儿子该挨!”猜到许言栀心中不安,萧允硕又继续宽慰道。 “儿子昨日莽撞,一时冲撞了大夫人,今日还需去正院负荆请罪!”萧允硕不会瞒她这些事。这些事,他来说总比日后从外人口中听到她多思多虑强。 许言栀猛地一惊,撑着身子就要起来,慌忙问道,“是世子逼你去的吗,他可有再打你罚你?” “罚自是要罚的,一百遍《孝经》而已,总归琅琊王氏还在,爹少不得要做做样子,这不就将妹妹的名字补偿给了儿子,”萧允硕抿唇一笑,“萧曦烁,好听吧,儿子想了好久呢!” 萧允硕口中越是云淡风轻,许言栀心中越有不好的预感。 她不信此事如此简单,看似只是一个简单的名字,这是要上族谱的,族中定不会轻易同意此事,更何况琅琊王氏也不是吃素的。 定然是有她不知道的内情,可偏偏她不能点破,阿硕做了这么多,躲着她,避着她,都是为了她的顺遂平安,为了她不被他的付出裹挟。 “你如今还未束发,有些事莫要逞强,你有父母兄弟的…”这些苍白无力的话让许言栀心情更加沉重,将阿硕逼上此路的就是她,如今劝说的还是她。 她什么都知道,偏偏什么也做不得,偏偏现在也容不得她们母子回头。 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当今之际她乖乖于碧落斋坐月子就是对萧允硕最大的帮助,这种需要委曲求全的事,阿硕从不同意让她出面。 “儿子是男儿郎,日后是要给阿娘和妹妹撑腰的,总不能太娇惯了去。对了,府医说娘这次到底伤了身子,月子最好做双月,算算时间,娘出月子的时候正好临沭小筑能修整好,到时娘可以去散散心!” 临沭小筑是萧允硕在原来养马庄基础上扩建的,特意周边的几个庄子一并买下,完全可以当作一个休闲用的庄园,日后带人去跑马打猎、诗社斗酒、宴邀宾客都是极好的去处。 临沭小筑下面便早已掏空,作为萧允硕暗部力量的一个据点使用。 “好,你妹妹还小,到时候就不带了!”许言栀轻声应下,那个沉重的话题二人心照不宣地就此揭过。 壹品居顶楼 孙骐珏斜靠在栏杆上,看着外面的黑甲卫似笑非笑道,“三郎君可真有耐心,整个邺城可传遍了三郎君大逆不道的传闻!” 久久没有得到回答,他扭头看去,只见某人正在窗边悠然自得与张温浩下棋。暮春暖阳,落在那人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光。 那道光,像是只偏爱他一人,淡淡的光晕环绕在他四周,像是得到了神明的青睐! 孙骐珏抵着后槽牙,微微晃动了下手中的酒杯仰头一口饮尽,“我说,萧三郎君,您好歹注意下自个儿的名声成不?我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瞧瞧你那弟弟在外面是如何说你的,一整个人,鼻青脸肿地往王家赶,生怕别人看不见他的伤似的!” 赵訕在一旁嚷嚷道,“又不是小女娘日后需要相看人家,阿硕要那么好的名声做什么,凭萧叔的本事,早晚能把阿硕名声衬得无人能及!” “你个蠢货!”孙骐珏都快被赵訕气死了,一个忠君之道,一个为人子的孝道怎么能一样,前者是野心勃勃,后者是为人为子的问题,传出去还有哪个会真心追随阿硕? 萧允硕淡定地于棋局上落下一子,目光淡然,落在孙骐珏的身上时多了一丝无奈,“名声哪儿有金银财宝高官厚禄来得动人?只要我给得够多,总会有人会投靠我,支持我!士为知己者死,可士也有家要养,有七情六欲,有追求就有执念,岁在今朝,也在后来,咱们且走着瞧!” 随着萧允硕一子落定,棋局胜负已分,张温浩抬手将手中的棋子扔回玫色玛瑙玉石制的棋篓里,“我输了!” “都说了,论棋,阿硕才是我们当中的魁首!”赵訕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把玩着骰子,半边身子靠在张温浩身上,出主意道,“要不你跟阿硕比比掰手腕吧,他刚挨了鞭子,你定然是能赢的!” 张温浩淡然一笑没有理会赵訕的打趣,阿硕少有被罚的时候,以往都是他看赵訕的笑话,如今赵訕好不容易有机会嘲笑回去,自不会轻易放过的。 “名声这个东西,你看重它,它就重要;你不在意,其实也就那回事!”张温浩抬手给赵訕斟茶,希望这货赶紧闭嘴,孙六都快将他瞪出俩窟窿了。 “如今想要逆转局势不难,当年王夫人害得阿硕早产,如今许夫人早产又有其手笔,只要散播出去一二当前困境也就迎刃而解了。毕竟嫡母固然重要,但生母也不能忽视,为母出头,只杀了几个仆役而已,此正是忠义之举,关键就是此事难不在这里!” 张温浩轻抿一口暖茶没有继续说下去,赵訕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被张温浩吊足了胃口,不由催促道,“接着说啊!” 就连孙骐珏和萧允硕也向其看去,张温浩仍慢悠悠地品茶,萧允硕了然,抬手将一旁新得的毛新茶推到他面前。 “今年黄山灾乱频发,新茶拢共得了这一罐,都待会儿命仆役送到你府上!” 张温浩欣然收下,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神情也严肃了不少,“此事难在后面,阿硕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你孝心可嘉,也都知道了挟持你最好的法门就是许夫人,其次便是一个嫡母一个生母的问题,说简单点阿硕礼法上只有一个母亲,那便是嫡母王氏,阿硕弑母杀弟一事往深了挖便是嫡庶之争的问题,前面那些说辞只能糊弄住底下那群人,黎民悠悠之口可改,而那文人学子只怕难!” “世间谁没个重视的亲人?”赵訕还以为张温浩要说什么呢,“臣子戍守边疆,哪朝皇帝不是扣留其家眷作为软肋挟持?” “可,阿硕的路不是臣子之路!”孙骐珏突然说道。闻言赵訕也安静了下来,担忧不已地看向萧允硕。 “这样看我做什么?我的软肋就在这里,谁敢伸手我便杀谁,乱臣贼子的名声注定要落在我萧家头上,再填上一个弑杀的名头,也算不得什么!”萧允硕笑道。 前世的记忆犹在,他手中并不缺人才。 正如他有软肋,旁人也有,他不能因为惧怕别人暗中下手,就疏远自己亲人,不然拼死拼活挣这些做什么? 几人在外面闹了一通才回国子监,卡着时间在夫子进门前一刻钟进屋。赵訕仍在为萧允硕头疼,耳边还尽是夫子授课的声音,嗡嗡嗡地,吵得他更难受。 一下课他就拉着萧允硕几人跑到梅园松快松快。国子监后面有一个梅园,是大魏皇帝为其宠妃修建的,后来这里被划入国子监的范围算作国子监的一个小花园。 几人每次会来梅园深处的宜兰亭,煮酒温茶磋磨时光,总之干什么都行就是不回去上课。因为几人常来,宜兰亭都快成他们私人的地盘了。 毕竟一个是未来的定北侯,一个是镇北大将军的嫡子,一个是安淮侯府的接班人,一个是永安侯府的麒麟子,这几个凑一块不知闯了多少锅事,只占了梅园深处的一个亭子而已,谁也不敢非要去别这个苗头。 但国子监的夫子不一样,上奏的折子都快赶上下雪了,可架不住几人父兄争气,皇上都不得不睁只眼闭只眼,更何况是几个教书育人的夫子。 如雪一样的折子,最后也只能沦为废纸一张。 赵訕心里烦闷,干脆拿过一柄长剑于梅林中舞剑,赵訕小小年纪,喜武厌文,偏偏还生了一个爱美的心,喜欢一切美的事物,更喜欢自己舞剑,一招一式都是极美。 “一天天的,迟早能在这国子监闷死,还是阿硕好,时不时便能称病不出!”赵訕耍了一通正心情舒畅,很是羡慕萧允硕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自由。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张温浩挑眉反问道。 “不了不了!”赵訕急忙摆手,这福气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阿硕称病不出时,不是被萧叔往死里练,就是负伤太重。 孙骐珏正无聊得很,手里把玩着一块品质极佳的碧玺珠子,这是今早他从萧允硕书房里找出来玩的,闻言,侧过头冲着赵訕挤眉弄眼,“怕什么,虽然遭罪了些,可回报也是巨大的啊,阿硕提剑弑母,负荆请罪都只是站着作揖道歉,跪都没跪一下!” 赵訕闻言吃惊不已,远远地冲萧允硕竖大拇指。 萧允硕对这几个损友无奈摇头,这时突然传来一道讥讽的声音,“萧三郎装了这么多年的好人,一朝分崩离析,感觉如何?” 抬眼望去,只见三皇子从梅林中踱步而来。 “能如何?毕竟不是南府班子唱戏的,比不得三皇子,这么多年都还是众人口中夸赞的温润公子!” 第60章 第60章 逆风而行 三皇子脸上笑意未减,他缓步上前,衣衫微动,眼中的嘲弄一览无余“三郎君的嘴还是一如既往地硬!” “比不得三皇子!”孙骐珏横在萧允硕,将其牢牢护在身后,他打量三皇子的目光满是意味深长,“关起门来,咱们的三皇子干干净净一身白,最是恭顺谦和!” “几位倒是伶牙俐齿!”三皇子停在孙骐珏身前一步的距离,脸上不见怒意,笑意浅浅,“最近学了一个新词,叫‘有恃无恐’,孙六郎君这是没被拴好,恼羞成怒了?” 说着,三皇子向一旁略微侧了侧身子,露出白嫩的脖颈来,青葱色的血管一览无余,致命的弱点如此暴露在人前,他恍若未知,微弯的眉眼满是挑衅之意,“听闻三郎君那日也是这般,不知六郎君可要同样忍气吞声?” 与孙骐珏说着话,那双淡漠的眸子却是落在萧允硕身上。他声音慵懒,不计后果地发泄着自己的恶意。 “你…”孙骐珏顿时怒不可遏,他一向与三皇子势如水火,刚要开口反击就被萧允硕一个错身拉到身后。 孙骐珏本就与三皇子站的近,萧允硕这般横插进来,二人几乎面贴面站着,孙骐珏下意识拉着萧允硕后退一步。 萧允硕自幼练武,身姿修长,微微低头就见三皇子白嫩的脖颈就横在眼前,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颜色分明,如此近的距离,他甚至能捕捉到血管搏动的声音。 顺着孙骐珏的力道与三皇子拉开距离,抬眸目光落在与其平视的那双清眸上。见萧允硕不言,三皇子勾唇,又上前一步,“三郎君,当真好涵养!” “三殿下,听一句劝,听信旁言最是要不得!”二人再次面对面站着,萧允硕目光冰冷,“惹火烧身可就不好了!” “不忠不孝吗?”三皇子歪着头,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殿下若想,我也可以助殿下一臂之力!”萧允硕认真道。上辈子死死压抑的天性,这辈子无论如何也藏不住。他真的有思考过,站在幕后扶持一个傀儡,看他们杀得你死我活。 听到萧允硕如此说,三皇子眼底的诧异一闪而过,“郎君的胃口一如既往地大!”说着他的目光看向被萧允硕护在身后的孙骐珏,“只可惜,郎君想玩,他人可不愿陪着你疯啊!” 站队,站队,是富贵险中求,是能稳则稳。没有人可以凭借一己私欲来站队,能站在这个名利场的每个人,都不能代表个人,他们是家族,是背后势力的话事人,他们要对自己的追随者负责。 宫中人这么多,当真以为他一个无封无爵的光头皇子能孤立贵妃幼弟、定北侯府继承人?当真以为孙骐珏在宫中的日子就真的那么孤独?一切都是顺势而为罢了。 家族需要,就是不喜也要与之交好,而这四人不过是命了一点好,恰好志同道合能携手而行罢了。大人有大人的名利场,小儿也有小儿的无可奈何。最直观的就是萧允泽入学前与琅琊王氏子弟丝毫不熟,甚至没去过几次王府,萧氏不喜,这位世子夫人便当真疏远娘家,你说可笑不可笑。 “可惜了!”萧允硕背在身后直接抬手砍向三皇子的脖颈处。 一切发生得太快,几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三皇子便晕倒在地,赵訕一脸不可置信上前,“不是说忍一时风平浪静,咱们要争得是后来吗?” “都挣!敌强我退,敌弱我扰,挣在朝夕!”萧允硕收回手背在身后,抬头看着天,高深莫测地说道。 那萧允泽好歹也是萧家人,他忍退些许无可厚非,这三皇子是哪根葱? “刚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张温浩眼底满是戏谑的笑意。 “我说什么,取决于我需要什么,以及我接下来要做什么,这叫知行合一!”萧允硕恬不知耻继续说道。 孙骐珏忍不住从萧允硕后面出来,抬手搭在萧允硕肩膀上,笑得合不拢嘴,“啧,三郎君脸皮一如既往地厚!”然后蹲到三皇子身前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只是晕倒后才放下心来。 “彼此彼此!”萧允硕看着蹲在那里的孙骐珏,笑意灿烂。 张温浩走上前,调侃,“朝令夕改,非君子所为!” “这叫灵活善变,可不是朝令夕改!”萧允硕摸了摸鼻子,耳垂被这几人臊得通红,仍厚着脸皮继续反驳。 “那这怎么办,让他就这么躺在这!”赵訕打量了一圈四周,怎么看也没有处理三皇子的地方,挠了挠脑袋,真诚地建议道,“后山好似有个湖,要不绑上石头扔进去,正好毁尸灭迹!” “还是你狠啊!”萧允硕与孙骐珏异口同声道。 “去后山太麻烦,干脆就在这解决了,伪装成被人刺杀!”孙骐珏摸着下巴,认真思考道。 “你说的和我有什么两样,凭什么说我狠?”赵訕很是不服,死法还分个一二三啊。 “因为你先提的啊!”张温浩含笑道。 “我爹在府上养的狼,那才是毁尸灭迹的好地方,骨头渣都不剩!”萧允硕半蹲下来,认真打量起三皇子,似乎在看从哪里下手最好。 这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道沉稳又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在下似乎并未被三郎君放在眼里!”紧随其后又是几道不同的声响,四人的贴身暗卫立马护在前面。 萧允硕仍半蹲在那里,并没有理睬来人,只听着不远处顷刻间便传来兵刃相交的峥鸣声,张温浩见状抬手挥退暗卫,过了许久萧允硕才不急不慢起身。朗铭轻而易举将人拦在前面三尺之外的地方。 “三殿下的护卫!”萧允硕看着二人交手,悠悠点评一句。“能力尚可!” 张温浩一向含笑的眸子难得带了几分冷意,“是内卫!”这内卫可以说是崇熙帝的贴身暗卫,能调动他们的只有崇熙帝。 “这内卫除了护在皇帝身侧,再就是当年太子殿下因行宫遇刺得了两个去!”张温浩压低声音继续道。崇熙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那来人便只有太子了! 那内卫出手愈发凌厉,朗铭一向训练有素,萧允硕会的他都要会,萧允硕不会的他也要会。如果说萧允硕练得是心狠手辣,是尸山尸海里爬出来的冷漠,那朗铭练得就是怎么杀人,怎么护主,怎么完成任务。 其实想要改掉萧允硕心软的毛病,有很多种方法,但是萧翎没有这个耐心,只让萧允硕不停地杀人,让人命在他面前不再值钱。 闻言,赵訕心中不由一沉,与人对战,谁也不知道对方的底牌,阴沟里翻船,不是没有可能,一直等看到朗铭将利剑架在那人脖上,他才略略放下心来。 萧允硕收回目光,看向不远处,只听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三郎君,玩得可是开心?” 太子的身影从不远处走来,脸上挂着尚未消融寒霜,一同来的还有站在他身后的青衣侍卫,与方才那人的打扮如出一辙。 “太子殿下姗姗来迟,我等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萧允硕笑了笑,没有行礼。 只见太子微微抬手,后面的青衣内卫一个箭步上前,直冲朗铭面门而去,二打一,朗铭很快露出颓势。几乎瞬间,原本隐在暗处的几个暗卫立马随之现身,只等萧允硕等人的命令便能冲上前去。 没有得到命令,朗铭就是血溅当场,他们也不会出手。见状,萧允硕只是轻轻挥退几人。 旁边刀剑的峥鸣声不断,几人静静站着,谁也没有退让。时间拖越久,孙骐珏等人脸色越难看,不难看出,如今朗铭以一敌二颇为艰险,那两名内卫不是无能之辈,不出三招朗铭必败。 就在朗铭即将败退之际,萧允硕弯腰直接单手挟持住三皇子,几乎瞬间,太子失声厉吼,“放肆!”那两名内侍也随之停手,不敢再有任何举动。 见状,萧允硕微微勾唇道,“这出戏,太子殿下不也看得很开心吗?” 太子面色阴沉未再言语,只是抬手示意那两名内卫退下,自己缓步上前,直接将被挟持住的三皇子从萧允硕手中救下,认真检查过后见只是昏迷这才略略放了一口气,示意后面的内卫上前抱三皇子离开。 从始至终萧允硕并未多加为难,太子一到面前,他便松了手,任由太子的人带走三皇子。见太子怒气未消,眼底的紧张与担忧不似作假,才笑道,“殿下若当真疼惜幼弟,应当劝阻才是,而不是等一切都发生了,又在这里惺惺作态!” 闻言,太子猛地抬头,萧允硕见状不屑嗤笑道,“世人称赞殿下儒雅随和,最是心善,可这是真的吗?”他猛地欺身上前,死死注视着太子。 “怜惜三公主与四皇子身份卑微,却任由三皇子打骂捉弄,只在事后送去些许伤药便是您的心善;三皇子性格乖戾,却不加以管教,他人管教了您又假惺惺站出来,这便是兄友弟恭?” “您是恭顺柔和还是懦弱胆小呢?”萧允硕好奇道。那内卫能出现在三皇子身侧,就说明太子知道三皇子来找茬,借着他们的手收拾了三皇子,又在这里惺惺作态给谁看? 谁知面对萧允硕的嘲讽,太子认真地,一字一句道,“太子,不能出错!”他是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是父皇眼中刺,是太后选择的傀儡,是太傅为五皇弟准备的磨刀石,是皇弟们攻击的目标,也是……人啊。 一个,注定不能有任何思想的人。 他只是不甘而已。 “三皇子乃皇家子弟,郎君很是胆大妄为啊!”太子话锋一转,开口问责道,方才的脆弱就好似是萧允硕的幻觉一般。 “所以,太子要带走三殿下,我也没有阻拦啊!”萧允硕哂笑,随即无奈摊开双手,“皇室子弟,性命无忧,殿下可还有何不满?”他没想到太子会讲实话,其实朝中最难的便是这太子。 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在扼杀他作为人的天性,有人想要傀儡,有人想要明君,偏偏这都不是太子能决定的。 “希望,三郎君永远都能这样自信张扬!”太子深深看了萧允硕一眼,拂袖而去。 孙骐珏不可置信地望着萧允硕,颇为敬佩道,“太子殿下出了名的性格随和,郎君果然功力深厚,着都能成!” 一张大脸猛地凑在萧允硕身前,被萧允硕毫不犹豫地推开,“是他算计在先!” 身为兄长护不住幼弟,身为太子护不住皇家威严,身为人,却没有自由,常年戴着伪善的面具。 “你之前可是夸过他很多呢!”张温浩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幽幽说道。 “这个我知道!”赵訕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虽然看不透那些波涛汹涌的暗芒,但是明面上的刀枪棍棒还是看得明白的,“都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所以阿硕是羡慕!” “羡慕太子明明心思阴沉,却能装作人善宽厚的模样,而咱们硕哥儿,装都装不出来!” “你最好闭嘴!”萧允硕咬着牙道。孙骐珏与张温浩见状立马勾肩搭背挪着步子离开,指着远处的梅花道“你看那枝头上的梅花,是不是要远胜周围其他!” 萧允硕不善交际,每日脸上挂着笑,给人一种温和柔顺的错觉,但你只要跟他相处一天,就会知道他的性格到底有多么喜怒无常,多难靠近。 勋贵子弟无数,不说日日凑在一起,但也能隔三差五打个照面,为什么只有他们四个,因为其他人萧允硕看不上,那些人也是早早入局,却进不了萧允硕的核心圈子。 赵訕挠挠头,突然想起从前萧允硕损人时说过的一句话‘让世界静音,聆听他破防的声音!’他识趣地闭上嘴,没有再说话。 他怕阿硕真提剑来砍他。 “反正也是死敌,得罪得罪呗!”叹了口气,赵訕拍了拍萧允硕的肩膀,他一向看得通透,萧氏一族就差挂个逆谋的旗子了,得不得罪的没什么区别。 萧氏荣登大宝之时,便是一切清算之日。当然,他们若失败了,他们也在被清算的名单里,想到这里,看着太子离开的方向,目光愈发坚定。 “三郎君,你可一定要赢啊!” 萧允硕听到赵訕让他一定要赢,不由失笑。 “放心,放心。你这条小命,现在还能保得住!”孙骐珏笑嘻嘻地又凑了过来,话锋一转,“不过以后就不一定啦!” “哈哈哈哈哈…”几人瞬间打闹到一起,一群还未及冠的小少年,如今也不过**岁的年纪,凑在一起嬉笑取闹好不快活。 最无忧无虑的年纪,最肆意快活的年纪,孙骐珏浅笑的目光落在萧允硕背影上,透过衣领几道不甚清晰的伤痕,他看得分明。 大家总在一起玩闹,每日都嘻嘻哈哈,看似所有人都一样,可萧允硕眼底的疲惫他也是能注意到的,有时入局太早,并不是一桩幸事。 明明大家凑在一起笑,一起闹,可那双眼睛却总是布满疲惫,明明他父兄俱在,明明所有人都在娇惯他,地位、权力、钱财、宠爱他都有,明明他才应该是那个最快活的人。 明明他表面看起来,真的很肆意快活呢。 “六六,走啦,抄小路赶回去!”前面是萧允硕在喊他,他下意识应了一声跟上。 几人轻车熟路地走小路往回赶,萧允硕甚至还折了个漂亮的梅枝带走,上面的梅花含苞待放。孙骐珏跑在最前面,头一个翻窗进去的,刚要感慨自己身手极佳,抬眼面前就出现一截石青色的布料。 “孙郎君上课的方式,果然与众不同!”孙骐珏内心便咯噔一下,不由在心里催促剩下三人赶紧来。 这种场合,还是大家都在比较心安。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孙骐珏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慢慢抬起头,心虚地笑道,“自然是因为夫子授课极好,某心中敬仰,这才一时…” “是嘛?其他三位郎君呢?”夫子冷笑问道,这四人日日形影不离,从来都是同进同出。 “夫子,我们一直在上课!”前面三道响亮的声音一同响起。 孙骐珏翻窗的动作太利索,张温浩没来得及喊,人就进去了,看见孙骐珏被抓,几人在外面一致默哀三秒。 萧允澜将前面的窗户偷偷打开,趁着孙骐珏低头挨训的机会,几人仗着身手好,偷摸翻窗进来,不敢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直接在前面找了几个空位坐下。 幸好,勋贵子弟们叛逆不羁,今天不是这个请假,就是那个称病,地位还都不低,这样一来前面的空位也是不少,还没有人敢将他们的桌案撤下去。 夫子摸着胡子的手一僵。这大半年来各位同僚与这四位郎君斗智斗勇多回,他早已从中摸出规律,只要不触及底线,四位郎君还是尊师重道的。 半晌,夫子悠悠道,“三位郎君大变活人的戏码着实不错!”此言一出众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周围乱糟糟的声音,让夫子的脸色黑了又黑,然后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好了,孙郎君也坐下吧,开始上课!”老夫子腰背依然挺直,端着君子之风,却让人无端感觉又添了几分落寂,缓步回到上首的位置,便开始授课。他出身寒门,不是那些背靠世家勋贵的同僚,他只能息事宁人。 自国子监开课以来,勋贵子弟是没有一日不闹妖的,就好似是商量好一般。一三五你来,二四六我来。 如今双方好不容易相互摸清底线,井水不犯河水,他不想将此事闹大。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夫子,无权无势,如何能与之相争呢。 当年崇熙帝下令让所有勋贵世家子弟必须来国子监上学,可每家每户谁私底下没养几个幕僚?儿郎们都有自己的夫子,每日来国子监也不过是为了给皇帝几分颜面。 做夫子的,尽职尽责授课便可安好,其他的,他便做不得了。 可授课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他有家要养,有父母妻儿,来这甲舍班授课,本也是无奈之举。 太子私下有王太傅授课,皇帝又正值壮年,为君之道便讲不得。至于为臣之道?夫子的目光缓缓落在萧允硕等人身上…也是讲不得的,如今勋贵、世家、皇族都在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他当年的信仰追求早已在生活中被磨平了棱角。富贵险中求,他已经不能了无牵挂问心无愧地活着了,他有家要养,所以险不得。 国子监不能是琅琊王氏的一言堂,在永安侯府与崇熙帝的插手下,才会有他这样的寒门子弟进国子监。 他的长子今年五岁,虎头虎脑最是可爱,最爱缠着他问学问。得罪了琅琊王氏,长子未来定品入仕的路便是断了,得罪了永安侯府他儿子可能今晚都活不过,难啊,死了难,活着更难。 孙骐珏急忙在萧允硕旁边的空位坐下,后面人极有眼色地四人的书籍传到前面去,一收到书孙骐珏直接将书立起遮住脸,扭过头控诉道,“你们竟然不喊我!” “你太快了,没拉住!”萧允硕也将书立起,小声解释道。 这种解释孙骐珏才不听呢,赵訕那头牛犊子都拉住了,就拉不住一个他?“不管!你的临沭小筑,我要头一个去,还记得再给我留出一个专门的院子来!” 临沭小筑修建这么多年,自他幼时起便知道这么个地方,这么多年过去了才将将建好,又是萧允硕的私产,他自然是要占个院子的。 “少不了你的!”这个庄子从一开始就是准备对外揽客的,但是里面也有不对外开放的部分,他早就预留出几人单独的小院。 许是萧允硕回答得太过容易,孙骐珏心中原本那点不舒服也消失殆尽,拉着萧允硕趴下补觉。 看他那双眼睛,就感觉很累,多睡睡吧! 睡醒了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俩人旁若无人地趴着睡觉,赵訕余光瞄到,也拉着张温浩趴下。 兄弟嘛,同进同出喽。 在最中二的年纪,有最沸腾的热血,也有最勇敢的少年。 当然,也有各种匪夷所思的闯祸能力。 一下课,几人立刻满血复活,夫子刚走就有下人来撤走屋中央的帘子。毕竟这个帘子形同虚设,只是大势所趋,设道帘子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罢了。 朗铭带着一个小书童在收拾书箱,萧允硕刚起身走到窗边,转身活动一下筋骨,却被一个小萝卜头拦住了去路。 “你站住,是不是你打晕了三皇兄!”小萝卜头,穿着一身金缕百蝶穿花的粉色小袄,外用白色的兔毛封边,下身搭着一身莲花并蒂的小裙,脚底踩着鹿皮小靴,整个人粉粉嫩嫩,像极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此时她正趾高气扬地拦住萧允硕。 小萝卜头怒气冲冲,萧允硕靠在墙边,一条腿微微曲着,整个人放松而惬意,微微低着头,眼角含笑地看着她。 孙骐珏慢悠悠凑上前,挑眉看向萧允硕,“啧啧啧,多行不义必自毙,如今被人寻仇了吧!” 萧允硕没有搭理孙骐珏,双手环抱胸前,垂首看向萝卜头,长得粉妆玉琢,还挺乖。 “小萝卜头,寻仇前应该自报家门的!”他压着嗓子逗小孩玩儿。 “我是大齐的六公主,高风禾!”小萝卜头仰着脖子,怒气冲冲地瞪着萧允硕,“就是你打晕了我皇兄,我要告诉父皇,把你的腿打断!” 六公主身后的宫人早已瑟瑟发抖,想要上前阻拦却又不敢上前,只跪在那地不敢抬头。 “腿~~打~~断~~”赵訕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拱火,掐着嗓子有模有样地模仿。 六公主的生母乃惠德宫的庄嫔,从前是已逝皇贵妃的贴身侍女,后来得了恩宠被开了脸,才有了今日的庄嫔。 庄嫔并不得宠,自皇帝潜邸时便服侍在身侧,一直不得盛宠,后来封了贵人,也就是生下六公主后才得以晋升一宫主位。 许是顾念旧主恩情,庄嫔一直与三皇子关系不错,连带着六公主也入了三皇子的眼,三皇子嗜杀成性,却对六公主很好。 在六公主眼里,三皇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兄长。 闻言六公主更加生气,起身就要冲萧允硕撞来,却被萧允硕抬手低住了脑袋,让她动弹不得。只短短一臂的距离,六公主又抓又挠,又踹又打却伤不了萧允硕分毫。 “公主殿下,您不妨长高些再来!”说实话,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当面指责他过错的,就像如今满城风雨谁知道萧翎宠妾灭妻、萧三郎提刀弑母? 你瞧,可有一人敢当着萧家人的面说三道四? 萧允硕抬手不顾六公主的哭喊,提着她的领子将人完好地交给后面的宫人,立马带着孙骐珏等人离开。 萧允硕落荒而逃的样子,让孙骐珏笑得直不起腰,“三郎君,你如今可是有嫡亲妹妹的人了,日后可万不能如此,要学会怜花惜玉!” 萧允硕深吸一口气,其实里外的界限在他这里很清晰,有些事,自己人做得再过分他也能欣然接受,可这些事有换个人来做,他便接受不了。 有时候他都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天命反派,早晚有一天会死于正义的天命之子的手中。 如果那天到来,他会欣然接受,坦然赴死。 永安侯府新得了一个姐儿,洗三礼这天,各院的人都出来走动,都住在一个府里,前几天的腥风血雨谁不知道,就算不知其中内情,却也能猜到那么三分。 膳房的唐嬷嬷不过是出了门解了个手,便没能再回来。小花园里负责洒扫的刘小桂转过天便没有再见过,据说是全家被发卖…谁也不是傻子,身边朝夕相处的人突然没了音讯,府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就是答案。 谁也不知道这些人犯了什么错,只知道,他们的家人在第二天便被发卖了出去,如今人人噤若寒蝉,生怕惹了主子不快。 洗三礼这天,各院的人才开始慢慢活络起来,四夫人郑氏一早便将自己的一双儿女抱来,萧四爷转过年就要外任。 她这么多年拘着四爷,可不是让旁人来摘桃子的,她定然是要跟着一同去外任。那些乡野之地自是比不上侯府金尊玉贵,她能受得了苦,可她的孩子不成。 就算孩子们能受苦,她也舍不得。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日子她也想,但是这种事赌不得,不说在吃喝上差的那点,就说圈子问题。 留在侯府她一双儿女周围都在家世相当的勋贵子弟,人脉都是各家各府的贵公子,他们凑在一起把酒言欢,谈论的是朝局动荡是风花雪月。不是说地方不好,而是她想要孩子们未来的路能稳一点。 而不是赌那万分之一的概率,她赌不起。 老夫人不关心四房的死活,这么多年她不给四爷纳妾,老夫人也不曾多言过,不是老夫人明事理,而是老夫人不在意,同理老夫人也不会在意她一双儿女的死活。 但,如果萧允硕在意呢!趁着潜龙在渊,她自然要为孩子们多打算一点。 虽说今日只是一个庶女的洗三礼,但谁让人家命好,摊了一个本事的姨娘,还有个有前途的兄长呢。 那洗三盆都是由金锞子铺底,上面各色玉石玛瑙数不胜数。 萧翎从不参加这种事,当年萧允硕洗三时远比不上今日隆重,只有老夫人、萧翎、许言栀三人参加,甚至连喜婆都没有请,从头到尾都是老夫人抱着萧允硕走流程,不假他人之手。 那时情况不甚明朗,各院也只是命人送了礼来,不似今日宾客满堂。 在喜婆的热情洋溢的祝福语中,萧允硕于洗三盆中扔进一条赤金蟠螭璎珞圈,上面点缀着数颗莲子大的东珠,远远看去华丽大方,惹众人艳羡。 东珠不易得,这一条璎珞便缀了九十九颗,而上面的东珠更大有来头,是前朝皇后凤冠上拆下来的。最大的那颗则被萧允硕送到了许言栀手中,其余的便制成了这璎珞。 这璎珞更是自许言栀有孕起萧允硕便命工匠开始准备,这都是前朝珍宝司的御用工匠,手艺娴熟,几十位老师傅日夜不休赶制出来,也才将将赶上洗三礼。 四夫人郑氏不慌不忙拿出一块白玉制的击鼓童子放入盆中,那童子雕刻的憨态可掬,难得就难在,这不是一块纯色的白玉,而是隐约透着紫气东来之色,那点点紫色正好汇聚在童子手中,像是送福纳福之意。 “这是当年我的陪嫁,童子招财纳福,正好合了咱们小阿福的小名儿,可见是有缘的!”四夫人温柔地看着孩子,摸了摸小手,“咱们阿福,日后定是个有福的孩子!” 见四夫人拿出如此贵重之物周围也无人露出什么诧异之色,因为就没有人送得不贵重。三夫人李氏则命人在洗三礼这日送来一个景泰蓝的太平象摆件。 虽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却没有任何一个敢掉以轻心,不出意外这将是未来侯府最尊贵的小女娘。 待宾客走后,老夫人抱着福姐儿,一口一个“阿福”地哄着,许言栀从小匣子内拿出两张地契来,是萧允硕见过无数次的小匣子。 “从前阿硕有的,如今阿福也是要有的!”许言栀平等地爱她的每个孩子,说着还小心翼翼看了眼萧允硕。 虽然阿硕从未开口,但是她能感受到阿硕的那份紧张,自她有孕起,阿硕就好似惊弓之鸟,她尝试过无数方法都消除不了,她当真是怕极了,怕极了他们未来手足相残。 她将萧允硕拉上前,摸了摸孩子的头发道,“阿娘这里的东西都是双份,日后你与你妹妹平分,那时阿娘老了,走不动了,还需要你多多护着你妹妹!” “阿娘,您的东西自己做主就好,是分给我们兄妹还是用去打赏,您自己做主就好!”萧允硕说着便从袖口中掏出几张铺子来,“城东那头,儿子置办了几个铺子,这俩是给阿福的,她如今小,阿娘先帮她收着,这几个是专门给阿娘的!” 许言栀刚要拒绝,就被萧允硕拦了下来,“阿福的嫁妆要早做准备,虽说府上一直有为姐儿们准备,但到底不精细,日后阿福所用都要祖母与阿娘费心费力操办,儿子日日在外奔波,总有顾及不暇的时候,这些东西放在阿娘这里,有需要便随时取用,日后一并算在阿福的嫁妆单子里,也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一番心意!” “阿硕说得有道理,栀娘收下吧,若日后阿硕需要,再给他就是,如今总归是孩子的一份心意!”一旁哄着孩子的老夫人上前将孩子放到许言栀怀中,转头对着萧允硕叮嘱道。 “如今外面满城风雨,你是男儿郎,自是无伤大雅,日后谈及此事也可当作你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可你阿娘与你妹妹不一样。”老夫人目光落在萧允硕身上,很是严肃,“阿硕,你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萧硕颔首称是,“这件事孙儿心中有数,不出三日,不会再有任何人提及此事!” 见状老夫人欣慰地点点头,虽然这么多年永安侯一直插手想要隔开与阿硕的联系,但阿硕还是与她们亲近。 她伸手将阿硕搂在怀里,仔细叮嘱着一些细节和默认俗成的规则,生怕孩子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受了委屈闯了祸事,萧允硕低垂着眸子,一如幼时窝在老夫人怀中,听着那些叮嘱。 当晚,酒楼瓦栏中便有人提及当年王夫人伤及许姨娘一事。 “要我说,这萧三郎自来便是孝心有加,如此悖逆之事我猜定然是有隐情的,王大夫人不善不慈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害其生母险些一尸两命,这萧三郎岂可忍气吞声?”一个七分醉意之人,手握酒杯摇摇晃晃地说道。 “可不是,听说当年侯府都要以犯七出之条休妻,后来啊,还不是这琅琊王氏手眼通天给…”听到有人谈论如此辛密,周围的人都下意识竖起耳朵,谁知那人看了眼四周后便哑了声未再说下去。 同桌的人见此凑近了那人,压低声音小声道,“兄弟,细细说说,保证过了今夜我便忘得一干二净,绝不说与第三人听!” “那我便给你说说,你可别出去乱说啊!”得了保证后,那人才低声继续道,“你可知萧三郎幼时为何那般体弱多病……” 二人交谈声不大,但足以让周围人听清,如此秘事,众人莫不竖起耳朵生怕听漏了任何一句话。后面的老鸨,见状满意地离开,直接修书一封,命人传入宫中。 毕竟这里明面的主子可是皇帝,皇帝乐意看着永安侯府与琅琊王氏相斗。 “混账!”琅琊王氏书房内,王璞枫愤怒至极,扬手砸了桌上的所有东西。永安侯府,萧允硕好本事,竟然借着皇帝的手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叱咤朝堂多年,竟败在一个黄口小儿手中,奇耻大辱! 奇耻大辱!!!!! 如今书房内,王家人难得的齐全。见王太傅如此愤怒,王如歆道,“这也是妹妹自己做了错事,害了人家母亲,萧三郎不直接砍杀了她已是宽宏大量,结果你们还在外败坏人家名声,被人反将一军又这般那般,着实没有风骨!” 他素来崇尚清流风谈,最是看不得这种下三滥的苦心钻研的手段,在他看来,当年妹妹抢了许氏的正妻之位便已是错事,后来又多次暗害许氏,如今种种也不过是因果报应而已。 他一向不愿意插手妹妹在永安侯府的事,偏偏有些事必须他这个嫡长子出面。他穿着宽松的外袍,不屑地看着所有人,“只准你们暗害他人,却不准他人反击,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王老夫人没想到王如歆会如此看她们,“你妹妹当年与你们兄弟几个一同进学,她是何种心性你还不知道吗?何苦在这里挖我的心!” “母亲这话说得严重了,挖您心的人从不是儿子。”王如歆不自在地别过头去,不再看王老夫人满含热泪的双眼,继续道,“妹妹自幼聪慧、天真烂漫…” “那你还要疑心你妹妹!”王老夫人心痛得无以复加,这是她亲生的孩子啊,怎么就这样了呢? “可是我那天真烂漫的妹妹抢了人家的正妻之位是真,许氏两次早产是真,萧允泽与王氏的疏远更是真!”王如歆大声反驳道,“您让我如何再信任我的妹妹天真烂漫啊!”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望着王如歆。王老夫人怒不可遏,直接一巴掌扇在王如歆脸上,“你妹妹是王氏女,是嫡妻,是主子!她许氏算什么?那萧允硕也不过是一届庶子而已,几次三番让你妹妹下不了来台,这么多年饱受苦楚,你这个做兄长的不说为你妹妹出头,竟在这里说你妹妹的不是,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冰冷无情,狼心狗肺之人!” 王如歆早早察觉到王老夫人的动作,他没有躲避,硬生生挨了这一巴掌,“母亲,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为何许氏不敬?因为她本应是嫡妻才对,你们抢了她的位置,抢了她嫡妻的尊荣,抢了他孩子嫡子地未来,竟然还妄想要她恭顺卑微?” “您出去瞧瞧,说萧翎宠妾灭妻,谁信啊!”王如歆始终不明白,为何他们会视许氏母子为仇敌。“先撩者贱,当年的一件错事,才会导致如今种种。那萧允硕为何只针对妹妹母子?为什么啊?因为他是许氏的孩子,生来就背负着许氏的荣耀与仇恨,这是不死不休的结局,妹妹如今遭受的苦难,你们才是始作俑者!” 王如歆猛地站起来,目光直直地望着王璞枫,“当年萧氏兵强马壮,是您想将妹妹嫁于萧氏,投靠在其门下,您想要从龙之功,又不想让人说卖女求荣,您算计妹妹喜欢上萧翎,夺了许氏正妻之位。后来又不顾妹妹安危,背叛萧氏扶持高氏那个傀儡登基,儿子真想问问父亲,你做这些的时候可有念过妹妹一丝一毫啊!” “你…”王璞枫没想到自己为了王家苦心筹谋,却不被儿子理解。他失望地看着王如歆。 “你以为我为了谁,是我自己吗?是为了我自己的高官厚禄吗!” 王如歆笑了笑,“父亲自不是为了一己私欲之人,可父亲,您瞧瞧,瞧瞧这满屋子人,可有一个真的开心啊!” “母亲亲手送葬了两个女儿的幸福;二弟没了寄予厚望的嫡长子,三弟没了情投意合的嫡妻,还有年幼丧父的清俭,您看看这一大家子,您看啊!” 王太傅浑浊的目光扫过屋内所有人,“如果,我们这些人在你眼里就是如此不堪的形象,那你便走吧!” 王二爷王如钧没想到自家兄长战力如此勇猛,他抬眸看向自己的兄长,这个自幼护着他的兄长,从小他就立志要保护兄长。 他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呢? 是父亲抱着刚出生的王祈年大喜若狂说老天待王家不薄的时候。还是他的孩子被推向战场死于非命,而王祈年稳坐楼台的时候? 是他的阿姊,明明那么幸福,有体贴的丈夫乖巧的孩子,却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荣耀,全部葬送进去,坐上了那冰冷刺骨的皇后宝座。 是他的妹妹,那样聪慧懂事,被安排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如今母子二人沦为弃子,蹉跎至此。 面对王太傅的威胁,王如歆丝毫不慌,他脸上的激动慢慢褪去,最终平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时至今日,父亲仍不愿承认自己当年错了,父亲也用话来激我,我知道父亲想要我们家族团结,一致对外,可是啊,父亲,我们是人啊,家族重任,复兴王氏一族,儿也想,儿子可以身先士卒,但是儿子爱的人不行!” 王如歆也说不上如今是愤怒还是怨恨,他继续道,“您舍弃了所有人,就为了那所谓的家族荣辱,如今您也算功成名就,王家也起复了。可您瞧瞧,瞧瞧咱们家死的死,散的散,哪里还有半分家的样子,满是算计,满是丑陋卑鄙不堪的嘴脸!” 王祈年想要上前拉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你如今这般,我是教不得你什么了,我知你也不愿有我这样一个风流成性的父亲,我也不需要你这样一个满是心机城府的儿子,我们好自为之吧!” 他最后看了眼在场的所有人,有他的父母,弟弟,儿子,他的所有亲人,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布衣加身,本是一介白丁,何来朱门梦? 自此,南山偏村,草舍灿阳,寥寥此生。 王如歆就这么就走了,他解下身上的玉佩香囊,只着一身素袍离开。 有人说看到他成了一位授课夫子,日日为那些布衣子弟授课。 也有人说在酒楼里看到一个肥硕的人烂醉如泥,像极了他。 太傅府里少了一位王大爷,田间村社出了一位王夫子。 萧曦烁的满月礼一如既往的隆重,因为两个小女娘的满月宴一同举办,同时还有关于嫡四女的名字终于定下来了,萧希清。 琅琊王氏的人脸色不佳,两位女娘的满月礼一同办,时间确定在庶女的满月礼上。更因为这个名字比不上那庶女的。庶女一出生就定下萧曦烁的名字不说,还未从‘希’字,而是选了同音不同字,寓意更好的“曦”字。 与面色红润的许言栀相比,王夫人脸色苍白,身子更显瘦弱,前几日她接到兄长的书信,兄长向她道歉,却没有说是因为什么,然后将自己的私房留给了她。 其中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可她怎么也查不到,母亲说兄长被外人迷惑,出门游学了,她不信,可……好似她不得不信。 很抱歉,我又断更了一段时间,我尽可能以后稳定更新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这个真是学海无涯啊 呜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0章 第60章 逆风而行 第61章 第61章 世家反击 满月礼规模盛大,可以说邺城内的达官显贵,甚至是外任的勋贵世家子弟都派人送了礼来,当然真正来参加宴会的人很少,只有一些相熟的人家。 萧允泽与萧允硕被安排在萧翎身侧,萧允硕自幼待在前院,宾客来往的接待安排他都无比熟悉,举手投足儒雅至极。 达官显贵间的关系网错综复杂,纵使萧允硕年幼,也没有人会轻视这个庶子;萧允泽鲜少出现在大众面前,幼时被王大夫人拘在后院,后面又与琅琊王氏愈发亲密,对比着萧允硕永安侯也就熄了那些心思。尽管如此,也没有不长眼的敢出言挑衅,只是于心中感慨世事无常,一个正经嫡子竟会沦落至此。 要说萧翎宠妾灭妻他们是不信的,他们更愿意相信这个庶长子的能力远胜嫡子,尤其在看到萧允硕于人群中进退有度,这种想法更加坚定。一个有能力,一个有宗法舆情,众人不由心思浮动起来。 毕竟雪中送炭与锦上添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 如今崇熙帝的位置尚未坐稳,三方之间斗争焦灼,投靠永安侯府也不能盲目追随,其中操作的空间还是很大的,有人坚信能力至上者得天下,有人则坚信嫡长子继承家业。萧翎只在宴会开始的时候出来露了个面,然后将一切交给萧允硕与萧允泽兄弟二人。一时间兄弟二人身旁尽是带着试探地讨好。 兄弟二人一身穿紫衣满是矜贵傲然,一人穿宝石蓝都尽显俊美端方,周围都围满了上门恭贺之人,看起来兄弟二人倒好似势均力敌一般,只有萧允泽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薄弱。成大事者最忌投机取巧摇摆不定,他不是三岁稚童,于国子监进学这么长时间,他不说已经能剖析全局,但是也明白了永安侯府与琅琊王氏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 看他身侧都围着些什么人就知道了,虽说大家都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但是勋贵中那些手握六镇兵权的核心家族对着萧允硕笑意亲切,言语间不见丝毫生疏,可见私底下都是熟稔的了,而对他却只有那些场面话。世家这边倒也还好,看在琅琊王氏的面子上,对他倒也亲切,可也因着他姓萧的原因,终究还是提防着他。 来送礼的人太多,萧允硕直接将在后面躲懒的萧允庭与萧允澜寻来,他爹不出面,如今主事的竟成了他们兄弟几人,兄弟四个就没有掉链子的。定北侯远远地看着,“倒是个好苗子,像极了你从前的样子!” 萧翎站在一旁,负手而立,目光落在人群中那个耀眼无比的孩子身上,眼角忍不住染上些许笑意,“我养大的,自然是要像我的!” 孤身奋斗是骁勇的前进者,但不是领导者。阿硕,是未来萧氏的当家人,身边没有帮手可不行,或者有帮手不姓萧也不行。 他或许不是萧氏举族之力供养的,但,只要他接下这个担子就必须举全身之力反哺本族。有能力的人很多,适合当族长的确很少。这个担子很重,阿硕一直都做得很好,远胜他很多。 能因为许言栀冲动行事,也能因为萧氏低头认错。 听出萧翎的未尽之言,定北侯笑着摇头,当了爹,终究是不一样了,直接一针见血道,“他远胜你许多!” 这个孩子有萧翎身上没有的人情味,真以为永安侯就这几个孩子?不服的,有异心的,早死在萧翎手里了。明知道是他做的,永安侯偏偏又不能发作,当年萧氏的担子可是越过了永安侯直接交在萧翎手里。 也就是萧翎还念着几分亲情,不然,这永安侯如今是谁还不一定。 “那几个老货也来了,咱们该进去商谈一下,这几个小王八蛋闯下的祸事可不少!”定北侯资历、年纪远在萧翎之上,甚至关系也算亲密,却没有走在萧翎身前,而是等萧翎转身离开后,他才在后面跟上。 琅琊王氏确实已经放弃王氏母子,当年琅琊王氏的叛离,足以让王氏在侯府内生不如死。依着当年永安侯的想法,是要将王夫人毒哑毁容,降妻为妾,生不如死地活着以此折辱琅琊王氏。偏偏萧翎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示,没有愤怒也没有怨恨,好似痛失江山的不是萧氏一般,照常生活,照常与王夫人相处。 永安侯摸不准其中深浅,处理王夫人一事也就耽搁下来了。这就像一把利剑随时悬挂在琅琊王氏众人的心头上,不致命,但攻心,尤其是每次王夫人过节走礼回娘家的时候,看着她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仍然亲近他们,看着她处境艰难仍会像从前那般信任他们。 这对琅琊王氏而言是一场缓慢的凌迟之刑。 他们早已做王夫人被永安侯府清算的准备,或杀或刮都认,偏偏不能是萧允硕这个黄口小儿。在琅琊王氏的心里,王夫人可以因为家族大局而牺牲,但不能折在后宅,更不能折在一个小辈手里! 她的死,应该是家族的荣耀,纵使背负骂名,家族也能力排众议将其尸骨迎回王氏宗祠。前提是,要让天下人知道王氏被侯府厌弃是因为朝中的党派斗争,是为了琅琊王氏而牺牲,不是因为男人虚无缥缈的宠爱,更不是因为后宅那些争风吃醋。 他王璞枫,想要琅琊王氏之名响彻天下,也想要他的儿女…王璞枫低下头,手里握着一块紫檀牌位,他头发早已斑白,近些日子腰背愈发弯了下去,自从长子离家,他便老了很多,所有人都能怨恨他,不理解他,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那是他的长子啊! 这么想着,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牌位,这是他决定背弃萧氏时,亲手为自己女儿准备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还是被握在手心里。上一个他亲手刻的,是大女婿的牌位,那也是个好人,爱妻爱子,还骁勇善战。他是萧氏的说客,劝说琅琊王氏归顺,所以在琅琊王氏背叛时,他就死了。 后来他接回了寡居的阿淑还有那个年幼丧父的孩子,如歆没说错,他确实是家里的罪人,但他必然也是琅琊王氏的枭雄。 功过相抵,结果如何他都认,只要家族繁荣昌盛! 紫檀牌位最后又被放在那个小小的匣子里,王璞枫,提笔写下一封奏折,建议重设兵户!永安侯府想绕过中正定品授官,做梦!他要检籍,设兵户,他要让兵家子彻底沦为一个笑话!还有商户,萧氏手里养了不少大商贾,那些个方子也确实有趣,为萧氏挣了数不清的银子。 不然,永安侯府凭什么对中正定品一事嗤之以鼻呢。 动人心的除了钱财还有前程,他倒要看看谁会为了五斗米放弃子孙后代的前程! 一封建议重新检籍,设兵户,立市籍的奏章连夜摆在了崇熙帝的桌案上。 “倒是有趣,当年想了那么多法子都没能让萧王两族撕破脸,一枚弃子倒是做到了!”崇熙帝浑浊的眼里闪过一抹精光,“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想不到王璞枫也有今天!” “哈哈哈…”崇熙帝笑着搂过陈美人的腰,狠狠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他们斗地越狠,我的位子就越稳!” “斗吧,都去斗啊!” 陈美人好似无骨一般趴在崇熙帝怀中,修长白嫩的手指慢慢划过他的胸膛,“皇上,臣妾不懂这些,但是只要您开心,那这就一定是一件好事!” 绝世美人趴在他怀中,一双眼睛欲语含羞,柔情似水地看着他,崇熙帝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搂着陈美人的细腰,微眯着眼睛,没有说话只在脑海中一遍遍复盘。 第二日的朝堂果然如他所料想得那般,就好似菜市场,勋贵与世家双方都斗红了眼。崇熙帝满意地看着一切,只有他们两败俱伤,他才能令从己出,做一个真正的帝王! 萧翎见帝不跪,上朝时赐座,任由下面吵翻了天,他也是稳坐如山。 “萧世子如何看待此事?”崇熙帝笑着开口询问,瞬间整个朝堂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答案。 如果单纯重检户籍,这无论对勋贵还是世家都是一桩坏事,谁家手底下那么干净,哪家没藏匿人口豢养私奴私兵?重建户籍,对哪方都不利,只利崇熙帝一人。 但加上兵户、市籍可就不一样了,自古以来这俩都属于贱籍。永安侯府带兵打仗确实厉害,那些将士也愿意追随,为什么?因为打赢了仗,就有功名利禄,能改天换命,不再是一介白身,自此成了官身,再一点点经营一出振兴家族。 可成了兵户就不一样了,兵户子弟必须世代为兵,从此子孙后代必须固定为兵,再也不是自由身,拼死挣得前程也不再属于他们。 “六镇战事频发,此举倒是有利于稳定兵源,但…”萧翎大刀阔斧地坐着,微微掀开眸子,眸底满是凉意,“士气低迷,总归是不利于战事的!” “士兵再多,不愿意冲锋陷阵,那也是无用功!”萧翎目光嘲弄地看着朝中众臣,这里的安稳日子明明靠的是那些将士浴血奋战,却如此不知好歹,琅琊王氏真乃鼠辈! 不过倒是聪明了,从前是直接拿捏武将的仕途,如今倒是迂回,来一招釜底抽薪。 “想来王太傅不会让众将士寒心!”定北侯摩挲着胡子,不屑地看向王璞枫。 “这是自然,所以此兵户不是为将士们设立的!”王璞枫站在最前面,目光清明,腰背挺直,继续说道,“将这次检籍所查出的无籍、逃户以及囚犯设为‘兵户’发配边疆,他们本是死罪,如今给他们一条生路,想来定是会肝脑涂地以报圣恩!” 早在设中正时,他便想拿捏武将,谁知他选的中正官根本到不了六镇不说,这么多年能做的也就是将忠于萧氏的武将扣留在地方,不允许他们回邺城任职。此番 他必要将兵户钉在耻辱柱上,乱了萧氏的根基。 初代“兵户”确实是这些人,但是第二代呢,第三代呢,那时即便你是自由之身,只要追随萧氏的,他都能给扣上兵户贱籍的帽子,从此无缘仕途。 王璞枫目露不屑,萧氏有那些奇巧方子不假,可这些事需要人经营的,只有市籍的人才能做买卖,一旦入市籍就如兵户一般,子孙后代只能经商不能入仕。 勋贵中有做生意的,世家子弟中自然也有,可入仕负责审查谱牒定品的中正官是世家子弟,各族通婚,关系错综复杂,在其中动点手脚就好似喝水一般简单,但是勋贵就难了,尤其是萧氏! 他定要乱了这庞然大物! 果然在他说完后,一向低眼看人的萧翎向他看来,只见萧翎勾唇,“此举确是有利于边疆战事,专门为‘罪人’设立的‘兵户贱籍’,让他们在战场上戴罪立功,自是好的!” “但…如今灾乱频发民不聊生,将功折罪是好,可一群未曾开化的罪奴怕是有心而无余力啊!”萧翎侧眸看向王璞枫,继续道,“世家文臣能教化国子众生自然也能教化粗俗之辈,不如再派王侍中加以训导,定会事半功倍,让这群罪奴知道知道什么是天恩!” 王祁年早已入朝,任正三品门下侍中,手握六局,这个位置至关重要,他自然不能去六镇。 “士庶天隔,能给他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已是莫大的天赐,难不成还要乱了上下尊卑吗?”都不用王璞枫站出来,殿前大学士许凌尽就先开口反驳。 面对众人的指责,萧翎只是淡淡地反问道,“做苦工的刑徒与战前冲锋的死士,若是许大人该如何选啊?不加以训导,怎么让他们知道这是天恩还是天罚?” 只要不入诏狱,刑徒虽劳役繁重但却可以活着,而入六镇充作兵户,那真真是生死听由天命。 “哼……”许凌尽一袭绯红官袍,拂袖冷哼,“庶民罪奴得以血洒战前已是无上荣耀!” 萧翎难得脸上带上些许怒意,原本放松的身体微微紧绷,他锐利的目光直直冲许凌尽望去,“你说得对!” “庶民怎配与世家贵子相提并论!”萧翎点头,听到萧翎赞同他的说法许凌尽只觉诧异,心中明白萧翎这话有多假,但是他丝毫不惧。 “臣认为应设兵户、市籍,以保大齐繁荣昌盛!”许凌尽直接俯身跪拜。 “臣等附议!”文臣这边齐刷刷跪下,显得勋贵这边格外突出,崇熙帝满是笑意的目光又落在萧翎身上,萧翎摆手,“此举可行!” 一众勋贵武将摸不透萧翎的主意,但还是不约而同选择相信,一个个俯身跪拜。 下朝时群臣皆是满腹心事,萧翎不松口难办,松口了也难办。尽管他们如今尚不清楚永安侯府的后手是什么,他们仍快速将检籍、兵户、市籍落实下去。 这几日各府都是人心惶惶,谁家没养私奴,有多少家生子是设谱牒。对比着世家的手忙脚乱,反而是勋贵这边安稳许多,查出来也是发配六镇,入了六镇想改名换姓那就再容易不过了。 不过也有人在到处托关系,孩子留在府内侍奉主子,活少给的还多,而在六镇不仅生活困顿,就是人脉远比不上留在府里。 众人求情的求情,托关系的托关系,甚至都有人求情求到萧允硕面前,萧允硕不准备插手此事,彼时晨曦微露,萧允硕沐光而行,眼底满是困顿与疲倦。 外间姜嬷嬷再次打发走上门求情的下人,朗铭抬手为萧允硕宽衣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些都是老人,这般打发了是不是太过不近人情?” “哪里不好?”萧允硕沉声问道。 冷不丁被这么一问朗铭反而语塞起来,见状萧允硕勾唇一笑,“不要只看眼前这点东西!” 家生子忠心却也有野心,十数年被主家养在身边,养得一个个身娇体弱,也养出了翻身做主的心思,已经忘了为奴为婢的本分了。 一边在侯府为奴为婢,讨封赏拉人脉。一边出了府为子女另立户籍改换门庭。律法严苛,却总有人能钻了空子,少数却不是没有。 重新洗漱后,萧允硕先去后院请安,又在碧落斋小坐了一会儿。阿福是个可爱的小娃娃,已经从当初的红猴子长成现在胖乎乎的小面团子,萧允硕跟着章嬷嬷学怎么抱孩子,许言栀在一旁撑着头笑。 桌上摆着霁红釉小口梅瓶,上面插着两三枝含苞待放的红梅花枝,这都是萧允硕带来的。阿福性子活泼,被人抱在怀里时不时会伸手去抓萧允硕的头发,每次萧允硕都是轻轻地扒开她的小手,充满了耐心。 “你妹妹还小,下手没轻没重的,我说让嬷嬷用襁褓包上你还不让,可是扯疼了?”许言栀心疼地招呼人上前将孩子包在襁褓里,“你小时候可不这么活泼,你都是乖乖地躺着…”说着说着,许言栀便住了嘴。 其实,她对萧允硕幼时的了解还没有那些嬷嬷丫鬟多,她也很想知道自幼乖巧安静的孩子是怎么长成这般活泼懂事的样子,也想知道她儿子第一次开口说话说的是什么,是怎么学会走路的……她都想知道。每次请安时二人见面的一时半刻,许言栀都能发现孩子较之前的成长,会说话了,会走路了,会行礼了… 孩子就在那里,他一点一滴的变化你都有留意到,但是为什么发生变化你却不得而知。 一道小小的垂花门隔开了前院和后院,也隔开了他们母子,有些隔阂不是你努力就能消除的。就像这桌上的梅花,自阿硕早产后她便发誓不再爱梅,但阿硕不知道,别人说她喜欢阿硕便入了心,时常会去折梅枝带来,她也会用最漂亮的花瓶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曾经因为阿硕而发誓不再喜欢梅花,也会因为阿硕再次摆上案头。 但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有她知道。 “我下回将头发都绑起来!”萧允硕将阿福交给奶嬷嬷,笑意浅浅,等章嬷嬷将阿福带下去,屋内只剩下他和许言栀母子时,他才说明来意。 “最近检籍查得严,阿娘身边得用之人的名单记得给我一份!”此番发配六镇的人那么多,肯定不会都帮,所以就要有先后之分。最近许言栀这边也是难做,萧允硕于是笑着道,“去六镇也许是好事,儿子不日也会前往六镇,会给他们一场大造化!” “你去六镇何事?”只要事关萧允硕,许言栀都无比关心,尤其是要去六镇这种苦寒之地,缺衣少食不说,刀枪无眼稍有差池阿硕就有可能会受伤。 知道许言栀担心,萧允硕特意在她身旁坐下,轻松道,“本来是让我们兄弟四个一起护送三婶娘去六镇,后来担心途中遭遇不测我们兄弟四个又没有什么经验,特意让我们与押送罪奴的队伍随行!” “你们四个?”许言栀诧异道。 萧允硕点点头,“嗯,我们几个长这么大也该去历练历练了!” “王氏她们都同意了?” “如今还没有明说,先等检籍一事事毕后再说,到时也有随行的检籍令史,想来是不会拒绝的!”萧允硕勾唇道,“再说,检籍一事能否顺利进行还要另说呢!” 民能载舟亦能覆舟,检籍一事看似损了勋贵与世家的利益,但是他们盘根错节还真不差那一星半点的东西,反而是中下阶层的世家与百姓最为艰难,可不要小瞧了他们的力量。 许言栀送来的名单里不仅有章嬷嬷的孩子还有后院几位管事的子女,萧允硕没有说话,沉默地收好名单起身告退。 这场世家与勋贵的博弈,葬送的却是这些无辜人的性命,他们甚至连知道真相的权利都没有。 去国子监的路上,常能看见官兵抓捕逃奴。八尺壮汉护着女儿跪在那里苦苦哀求,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听得人心不忍,萧允澜叹出一口气放下青帐,车厢内气氛凝重,三兄弟沉默不语, 终于还是萧允庭没忍住一拳重重砸在车厢上,“那群混蛋!” “忍着,等到了六镇再插手!”萧允澜难得语气沉重,几人都清楚,这些人不是勋贵的私奴,他们不会得到善待,能不能活着走到六镇都是问题。 萧允硕坐在最里面从始至终没有搭话,他知道的比萧允庭与萧允澜更多。检籍必会惹起民愤,而利皇族。 这个皇族是现在的高氏,也是日后的萧氏,所以才能如此快地进行下去。 这几日因为朝局的动荡,国子监内也是剑拔弩张。朗铭先去收拾桌案,将所有物件检查一遍,再摆好书笔。 “主子,书凳被人做了手脚!”精致的红木书凳摆在那里打眼看去与寻常无异,那点子细微的差别能瞒过别人却瞒不过受过训练的暗卫。 孙骐珏与萧允硕靠在一块儿,闻言目露不屑,还真有人蠢得出奇。他上前抬脚轻轻一踹,本应结实的红木书凳瞬间散开。 “倒是用了几分心思!”孙骐珏讥讽道。 从始至终萧允硕都背靠在窗边未曾言语,清冷的目光落在坏掉的红木书凳上也是淡淡的,不见丝毫怒意。屋内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不敢言语,静静地看着上面人斗法。 萧允庭与萧允澜面色不住地看着一切,萧允庭压着怒火对朗铭呵斥道,“愣着干什么,去查啊!爷倒要看看,谁的狗胆子这么大!”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时明晃晃在打永安侯府的脸。就连一向不睦的萧允泽也是沉着脸。 “呦,多行不义必自毙啊!”三皇子在前面抱胸而立,不顾太子的阻拦,直接出言嘲讽,“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如此捉弄!” “与我萧氏不睦的也就那么几个,三殿下感觉是谁呢?”萧允澜冷哼一声,又侧眸再次看了眼萧允硕的神情。今日阿硕一直不言不语,可见是心情极差,他就担心阿硕的小霸王脾气上来,那真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三皇子耸肩,“这我从何得知,有空问我这个外人,萧二郎君不妨问问您的好弟弟!” 眼见上课的时间马上就到了,去取新书凳的小厮不仅没回来,就连去查线索的朗铭也没有回信,眼瞅着时间越来越近,三皇子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萧三郎君今日只怕要站着上课了!” 孙骐珏等人看不过去,立马打手势让自己的小厮去帮忙,这显然就是一个针对萧允硕的圈套,谁知却被萧允硕抬手拦住,一直等到夫子上课,去取书凳的小厮都不见人影。 萧允硕就这么悠闲地靠着窗,好整以暇地与老夫子对视上,也是巧啊,今日来授课的夫子是最不喜勋贵,最刚正不阿的倪丹青。 “几位郎君为何不坐啊!”倪丹青斜睨了几人一眼,地上散落的书凳还没有收拾,他自是能看得见。 不仅萧允硕没有动,孙骐珏这些人也站着没有说话,就连萧允泽都没有坐下,显然这是在等一个结果。 听着倪丹青明知故问,萧允庭不屑道,“没有凳子怎么坐?不如倪夫子打个样?” “萧三郎君没有书凳,这位萧郎君也没有吗?”倪丹青抬起衣摆,缓缓于上首落座,目光不屑地看着众人,“几位郎君既然不愿意坐,那我的课想必也是不愿意听地!”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哗啦一声,萧允澜直接踹倒自己的书凳,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他,紧随其后又是十几道相同的声音,十几位出身勋贵的小郎君一齐踹倒书案,齐刷刷站起身。 萧允泽没有踹倒书案,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表明自己的态度,一旁的王秋狸看着这场闹剧并没有劝他。 有什么可劝地呢?萧允泽姓萧,这个时候不站在自家人身后难道让他站外人吗? 倪丹青显然也没想到这群勋贵的小崽子这么有骨气,一时脸色铁青。见状,萧允硕这才勾唇道,“没了书案,我们只能站着喽,夫子若看不惯,不如就揪出真凶还学生一个清白,可别什么扣那些不敬师长的帽子,怪可笑的!” “你说什么!”倪丹青拍案而起,对着萧允硕怒目而视,不过萧允硕也没惯着他,见朗铭回来,直接抬手拿过查到的东西,看都没看就甩到倪丹青案前。 “有劳夫子还学生清白喽!”身形单薄的小小少年,肆意潇洒地靠在窗前,清风吹过,衣袂翻飞,眼底满是桀骜不驯。 倪丹青简直被气疯了,抬手指着萧允硕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这时底下的林鹤见直接冷哼一声,抬脚踹碎眼前的书案,“国子监就敢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以次充好?这回是他萧允硕,下回谁是知道能轮哪个头上?这次是凳子,下次是什么?来国子监是上学还是勾心斗角的?” “我看啊,这国子监不上也罢!”林鹤见是林自虎老将军的孙子,排行第五,为人最是仗义,将倪夫子好一顿挤兑还不忘冲萧允硕挤眉弄眼。 萧允硕也没让他失望,直接大手一挥道,“学生在这里无座可坐,无师无学还提心吊胆,就不在这里打扰夫子授课了!” “郎君且慢!”太子伸手拦住萧允硕,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落在不该落的人身上,那就不是一件小事,“郎君既然想要真相,那也要等事情查明再做定论,如今正是夫子授课的时间,不如郎君先坐下听课如何?” 说着太子让出自己的位置,国子监什么时候都能乱,就是不能乱在他这个太子眼前。他是太子,拜王太傅为师,于公于私他都必须站出来。 “太子殿下说笑了!”萧允硕皮笑肉不笑地将他摁在座位上坐好,“我自然相信夫子会找出真凶,可如今真凶未定,我只是不想与凶手共处一室而已!” “真凶是谁,尚无定论,萧郎君怎么就确定是这屋内的人呢?”此时此刻王秋狸也不能独善其身,这已经不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了,先是牵扯到永安侯府的萧允硕,再是整个勋贵,如今被林鹤见一顿攀扯整个国子监都被扯了进来。 不等萧允硕回话,林鹤见直接反问道,“不是这屋内人,那就是外面的喽?来这里上学连个人都护不住?那岂不是谁都能动手暗害国子监学子了?” “不过是小打小闹,一个书凳而已!”倪丹青气愤不已,这群臭丘八果然没有礼数。 “你说小打小闹就是小打小闹?我捅你一刀还说小打小闹呢!”林鹤见不屑道。 见倪丹青等人被林鹤见一人怼得哑口无言,萧允硕只是笑了笑,一双满含讥讽的眼睛将所有人都扫视一遍,然后转身离开,勋贵子弟见状也趾高气扬地跟在他身后离开,赵訕路过三皇子书案时直接一个巧劲儿让书案瞬间散了开来,“呦,看来太府寺的人确实偷奸耍滑了!” 原本干净整洁的国子监已经变得嘈杂混乱,谁也没想到这群勋贵子弟竟然如此猖狂,另一边的六公主更是面色惨白。 明明就是一件小事啊,大皇姐经常命人将三公主的书案书凳弄坏,她经常上课时摔倒丑态毕露,四皇子的膳食里也常被丢虫子,就连那林鹤见都被捉弄过,怎么这回竟闹得这般难看。 可在看到赵訕明目张胆弄坏三皇子的书案后,六公主原本的惶恐再次被愤怒取代,就算闹大也不过是被关禁闭,她定要让这群人付出代价,尤其是萧允硕。 一双圆润的大眼睛愤恨地盯着几人离开的背影。她没有看到侍奉她的宫人一个个抖如筛糠,面如死灰。 公主年岁尚小还不知事,可是她们知道啊! 出了国子监,萧允硕转身冲众人抱拳道谢,一个圈子长大抬头不见低头见,即使不常聚在一起,彼此间也都无比熟悉,一群不大的少年,勾肩搭背凑在一起。 “今日时候尚早,不如出城找点乐子!”都是一群坐不住的孩子,见状萧允硕直接道,“正好了,临沭小筑修建好你们都还没见过,今日也是巧了!” 正愁怎么打响名声呢! 永安侯府在城外大肆修建庄园一事并没有遮掩,只是大家都以为是侯府产业却不想是萧允硕私产,一个个叽叽喳喳讨论都有哪些好玩的。 萧允泽远远看着,没有上前,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兄弟不和,那是家事,闹得人尽皆知那是蠢货。 这句话是他故意带伤去太傅府求救时,王祁年恨铁不成钢说的,外祖父没有说话,却也是默认的态度。 萧允硕站在正院内负荆请罪时,他跪在祠堂三天三夜,共八十鞭,二十五杖,仅凭一瓶…一瓶养参丸熬了过来。 更可笑的是,那瓶养参丸是萧允硕送来的! 众人刚商议完就见国子监内又冲出来一群不大的少年,打头的是萧允衍,四房的嫡长子,萧允池落后他半步,再后面那群少年萧允硕也都眼熟。 “兄长,一早儿就听说有人故意弄坏你的书凳,我和五兄长带着朋友们罢课特来助助阵!”萧允衍性子活络拉着萧允池上前。 “那些个老匹夫就是欺我勋贵无人!”萧允衍愤怒道。 萧允池则规规矩矩上前行礼,“见过几位兄长!” 他俩的身份勾不上甲舍班,却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站出来,萧允硕上前拍了拍两个弟弟的脑袋,笑骂道,“打着我的幌子逃学呢!” 相对比萧允池的无错木讷,萧允衍则圆滑不少,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嘿嘿一笑。 “好了既然都出来了,那就一起去吧!” 萧允池从始至终沉默无声地跟在后面,他也想上前亲近,可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与三兄长年纪差了几岁,平日里也就请安时能打个照面,就算三兄长来后院多数也是待在正辉堂与碧落斋并不爱出来走动。他虽然与三兄长接触不多,却时常能收到三兄长命人送来的东西,一般是府内兄弟姊妹都有,但他的那份总会多出一些街头卖的小玩意,不甚名贵,却总是意外合他口味。 他都打听过,那些东西只有他有。 姨娘只是无权无势的妾室,他也不受重视,在搬到前院进学前他是接触不到外面的,甚至出门见客都很少会带上他,前面四位兄长会将一切都处理好,自然用不上他出面。 他的生活就在那四四方方的天里,外面寻常的小玩意反而是他无趣生活里少有的光彩。 萧允硕心情烦闷,指着车架道,“你们年纪小,坐马车安稳些,我和他们骑马去!”萧允硕外出的车架自然要比萧允池与萧允衍的好上很多,那都是自掏腰包提的规格,所以也没什么嫉妒一说,你若喜欢自己掏银子也是能有的。 骑马虽然畅快可三兄长的车架也实属豪华,俩孩子利索地上车。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外赶,在路过那个熟悉的街头时,原本的八尺壮汉已没有身影,路边躺着一具小小的,已经没有气息的身体。 过了今晚,会有专人收敛送去乱葬岗,萧允庭看着想要停下却被萧允澜一个眼神制止。 “想救更多人,就忍着!”萧允硕压着声音,警告道。 在他们后面,是一群无比鲜活肆意的少年,或许有人看见那具小小的尸体,或许没有人看到,但是无人停下。 或者说,无人能停下! 每个人都在被一双无形的手裹挟着前行! 第62章 第62章 临沭小筑 出了邺城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临沭小筑,临沭小筑依山傍水,这里有他耗费数年时间才培养出的顶级人才,也有完全按照他心意打造的顶级园林。 整个庄园布置极为精巧,举目望去前面楼台亭阁错落有致,门楼雕刻精美,石灯伫立,游廊绕院,画影壁墙,游廊上挂满玻璃画圣寿无疆纹挂灯。 知道永安侯府豪横,却不知如此富贵,一条简单的游廊竟然挂着数十个琉璃灯!即使萧氏的现下正经营着琉璃的生意也经不住这个啊,该不会整个庄子都挂满了琉璃灯吧? 众人都是头一回来这庄子,莫不被这阵仗给吓到了。 “阿硕,你该不会把你家铺子里的琉璃都挂到这儿来了吧?”赵訕目瞪口呆问道。要知道之前琉璃的方子都是由皇室掌控,产量极低,一度成为皇族专用之物。后来大魏灭国后这方子落到萧氏手里,前朝珍宝司的工匠也大多成了永安侯的私奴。 每年萧氏之会将少数琉璃制品送进宫,大多数都是萧氏子弟自用,除了亲近之人能得个一两件,再从不外流。 前几年萧家不知怎的突然就开始做起了琉璃生意,数量不多,却是个顶个地精致华美,一度为所有世家贵族追捧。这几年靠这个萧氏挣了不少的银子去。 闻言萧允硕笑了笑,“哪有那么过分,这可不是那金贵的五色石,只是家中工匠烧制的小玩意儿而已!” 他这话也不作假,当年琉璃方子确实流入到萧翎手里,因为其制作困难产量极低,所以极其珍贵,每年产出会分出其中一小部分装模作样送进宫,剩下的大部分都充作萧翎私产,被他一人独享。 后来他拿出那个方子,说是琉璃其实就是玻璃,而且那方子还不是成方,他哪里知道具体制作的比例和流程,也就是当年查找资料时无意看过几眼记了个大概,也亏那些工匠本领不俗还真就让他们造出来了。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琉璃和玻璃是一个东西,也确实是同一种东西,但是两者的差别就像A4纸和宣纸,都是纸但是完全不一样。 他还是更喜欢古法琉璃的厚重感,但是萧翎明显更喜欢玻璃的清透,为此最初制造琉璃的工匠几乎都到了他手里。临沭小筑里有不少的琉璃制品,像是这种挂在廊下的物件他舍不得用琉璃,就用了玻璃。 尽管这里的玻璃也是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造价并不低廉,产量也极低,但是萧允硕还是改不了上辈子的看法。 “就这还是小玩意儿呢!”赵訕摇头,以他的眼界自然能分辨出这个和琉璃的区别,萧家铺子里多数都是这玩意儿,虽然萧允硕时不时也会送他一些,但他仍常去光顾。 相较于琉璃他更喜欢这玻璃,更清透,更好看,也更愿意自己去淘得好东西。 “从未听说三郎君还喜欢清谈啊!”过了前面的楼阁,后面是一片梅园,中间特意让人挖空引了温泉水来,湖中养着荷花,湖内特意修建了凉亭,是个围炉煮酒的好地方。 清雅素净,泉水涟漪,颇有清谈的那股味道。闻言萧允硕不禁失笑,他在前面引着众人继续往里走,“家中长辈喜梅爱莲,这是特意为其准备的。” 几个亲近之人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为谁准备的,其余人则是在心里思考这位长辈到底是谁,能在萧允硕私产里拥有这么大的梅园,可不是一般的亲厚。 王大夫人首先被他们排除。 虽然现在看似萧家的两位郎君关系尚可,但那是对外,对内可就不是了。今日一事也让众人明白,萧允硕与萧允泽之争,只在他们兄弟二人,外人不可轻易插手其中,关键时刻二人还是会联手一致对外的。 细细想来,这梅园极有可能是为萧郎君的亲娘准备的。 跟着萧允硕于花树间的一条蜿蜒小径穿行,出了梅园他们才看见一条清幽的小河从前而过,河边停靠着小舟,边上有身穿青衣短袄的小厮撑船,很是干净利索。一道石拱桥跨河而建,两岸则是花木葱茏,山石点缀,站在拱桥上还能看到隐藏其中的青石小路。 因着是头一回来,大家都打着游园的想法打头就拒绝了萧允硕安排的轿撵,走了这么久竟还不见校场,也幸亏这都是武将子弟,一个个身强力壮精力充沛得很。 “难怪阿硕这园子建了这么久!”萧允澜跟在后面,信步闲聊,这里的景色极美,是个难得的好地方。 “过了这边的竹林,再往那边走便是校场,那边就是养马的围场,围场与后面这片山是连在一起的,大家一会儿可以去跑马,过后再去前面泡会子温泉解解乏,也是极为不错的!”东北角辟出来的校场,上面摆着各式武器,再想到后面的马场,众人莫不是心痒难耐。 邺城多权贵,像这般跑马的地方可不多,众人一拥而上,在马场里挑选马匹。几个爱狩猎的用抓阄的方式分成两队,开始在山中比赛狩猎,不爱狩猎的人,要么去打马球,要么继续游园去了。 孙骐珏翻身上马,指着场地道,“我怎么瞧着你在那修建的还不少女娘们喜欢玩的东西!” 在这里修建打马球的球场并不为奇,毕竟男孩子喜欢玩得也就这些,前面萧允硕还特意准备了赌场呢。可是那些子锤丸就显得突出了。 “我阿娘和妹妹来玩总要有人陪着啊!”他搞这些事为了圈银子不假,但也是为了许言栀和阿福能有个地方松快松快,在别人的地盘即使主家再周全也不如自家地盘舒服。 萧允硕猛地一夹腿,直接策马冲进山里,“玉石头,快来!再拖下去就让他们抢先了!” “好你个萧三!”孙骐珏策马跟上,大喊道,“我今天定要你输得一败涂地!” 一群半大的孩子,在山林里玩得尽兴,一个个策马奔腾,肆意又快活! 萧允泽远远地看着,有人招呼他快点,他笑着上前并没有拒绝他人的好意。虚情或者假意,都无所谓,他要与萧允硕争,勋贵的支持绝不能成为他的短板。 外祖母说得对,如今跌入泥潭不算输,他绝不认输! 谢庆生出身武昭侯府,他清楚地明白武昭侯府与永安侯府已经上了一条船的事实,无论是萧允硕还是萧允泽他都不站队,只要坚定地追随萧翎便好。 未来瞬息万变,今日高高在上者,明日也有可能跌落泥潭。 皇宫 “啪!”太子跪在地上,崇熙帝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一巴掌。“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都处理不好!” “在你眼皮子底下,能让事态扩大成这般地步!勋贵子弟全体罢课,你可知为了让他们入学国子监我们付出了多少?” 因检牒带来的好心情今日一扫而空,崇熙帝怒不可遏地站在太子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太子,看着这个他不得不立的继承人,“太子,你太让朕失望了!” “父皇赎罪!”太子俯身将身子压下叩拜,隐在暗处的那张脸没有丝毫的恐惧,却没有多加辩解。 崇熙帝抬脚重重踹在太子肩膀处,“来人,将那孽障带上来!”六公主所做之事并不是天衣无缝,甚至因为将其看作一个玩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查出她来。 这一丁点的小事,差点让他满盘皆输,一想到这个崇熙帝的目光就越发森寒。 听到崇熙帝的命令,陈海躬身进入殿内,他身后不仅仅跟着六公主,还有三皇子与三公主。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三人一同跪拜行礼。 崇熙帝缓缓坐下,看着站在他面前这些人还有什么不明白,他目光冷冷地扫视这几人,没有叫起,说:“难为我们的三皇子,这个时候来给朕请安!” “父皇政事繁忙,儿臣不敢随意打扰,只是今日国子监一事牵扯过大,儿臣又与太子在场,不得不来!”三皇子跪在地上,脸上不见平日的骄矜傲慢只有胆小甚微。 “哦,那你可有查到什么?”崇熙帝的目光缓缓落在三公主身上,女孩儿身上穿着并不合身的衣裳,布料简单,甚至没有戴上几件像样的首饰,而一旁的六公主穿着织锦长裙,披着银鼠皮的鹤氅,金尊玉贵的。 三皇子不敢耽搁直接将自己查到的结果递到陈公公手里,都不用打开崇熙帝就知道上面写着什么,“你们可知道这件事牵扯到谁?” 三皇子直接道,“回禀父皇,三皇妹因为孙贵妃一事与孙骐珏不睦已久,一时想岔了才出了这昏招,萧家郎君也是受了无妄之灾!” “证据呢?” 一天的时间足够三皇子将六公主从此事中摘出来,只见他拍手示意人带外面的证人上前,所来之人有三公主的贴身侍婢,也有六公主身边得用之人。 “三公主担心事情败露,特让奴婢去收买六公主身边的夏竹,就为了日后栽赃到六公主身上!”三公主贴身侍婢秋菊上前磕头认罪。 看着痛哭流涕,无比悔恨的秋菊,三公主只觉得讽刺,那张趾高气扬的脸原来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啊。她跪在那里,腰背挺直,听着她的罪状,想着一会儿问话她要怎么回答才能让人相信是她做的。 嘭的一声,皇帝将手边奏章重重砸在几人身上,“你们以为你们能只手遮天了不成,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就在崇熙帝破口大骂时,只听外面传来声音,“太后到!” 第63章 第63章 赔礼道歉 太后淡淡扫过全场,周身威严不减,目光缓缓落在太子身上。如今的太子匍匐在地,依旧气宇轩昂,不似那笼中鸟苟且偷生,反而像是雨后青竹生机盎然,任凭外界波涛汹涌,始终屹立不倒。 她目光所及之处,众人低头垂眸,大气不敢喘。太后轻轻抬手,珠翠微响。 “皇帝!”太后缓声道来,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直透人心,让在场众人皆感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全身。 “三公主已供认不讳,皇帝打算如何处置?” 闻言崇熙帝目光微微闪烁,沉吟片刻,道:“三公主犯下大错,理应严惩,但念其初犯,且年纪尚小已然悔过,太子乃诸皇子公子表率,不如就让太子代行,前去永安侯府登门道歉。” 全场屏息,众人静待太后裁决。 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崇熙帝自不会因为几个勋贵小崽子的几句话就坐实了这罪名,如今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将此事彻底归于孩子之间的玩闹。 至于太子,不过顺便敲打一二罢了。 太子闻言,身体微微一震,抬头望向自己的父亲,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太后将太子神情的黯然尽收眼底。 崇熙帝心中已有定夺,目光瞥向太子,居高临下道,“太子,你意下如何?” 听到问话,太子挺直的腰背慢慢弯下去,恭敬答道:“儿臣遵旨,定不负父皇、皇祖母所托。” 这时一道声音响起,“太子乃一国储君,自没有向朝臣之子认罪的道理!”太后满意太子的识趣,但太子终究是储君,她转头看向崇熙帝,打断二人的对话,“三皇子也是三公主的兄长,又无储君之尊,依哀家看倒是比太子合适!” 崇熙帝抬眸看向太后那双满是虚情假意的眸子,没有出言拒绝,毕竟太后的要求也不过如此,先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像驯狗一样训太子而已。 见崇熙帝乖顺,太后眉眼间的凉薄略略消融了两分。 “三公主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每日于长街罚跪两个时辰。公主行事无状,陈美人教养无方,抄写宫规百遍,以儆效尤!” 这些惩罚对于陈美人母女不过是日常而已,根本算不上惩治,重要的是这背后的意义。 这代表着三公主认罪,是皇族的弃子,推她出来承担所有怒火。宫人们踩高捧低各有主子,其中不乏忠于勋贵的人,他们暗中的刻薄,明面的忽视,故意的刁难将会接踵而至。 所有人都知道不是三公主之错,但总有自作聪明的人,想要借机讨好萧氏,这对于陈美人母子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三公主身子微微一僵,听到早已预料的结局还是会让她不自觉恐慌,她也不知道这个选择的背后是光芒万丈的未来,还是陡峭险峻的万丈悬崖。 现实容不得她多加斟酌,只能在三皇子警告的目光中缓缓低头认罪。 已经得罪了萧郎君,三皇子这个未知她必须抓住。 是无根浮萍还是救命稻草,尚未可知。 第二天三皇子便带着三公主前来永安侯府道歉,他孤身走在前面,轻车熟路进入书房,后面跟着低眉顺眼的三公主。 “殿下动作倒是快!”萧允硕目光落在一进门就跪在地上认罪三公主身上,随口挖苦道。 三皇子可不管那些,他自己找位置坐下,抬首便对上萧允硕的目光,无所谓道,“有人认罪,自然就快喽!” 三公主依旧跪在那里,没有人叫起,她低垂着头不敢自作主张。 宫里人都说她骨头软,只要能活命,她谁都跪。跪得多了,她早已熟知怎么跪能让自己舒服一些,可是她今天没有像以往那样投机取巧。 萧允硕淡淡道,“就怕是威逼利诱。” 听到萧允硕这么说,三皇子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要不说萧郎君有经验呢!” 萧允硕勾唇一笑,抬首示意下人扶三公主起身,木枝上前扶起三公主坐在三皇子下首的太师椅上,又给上了热茶,特意备下几样易克化的小点心。 三皇子言语中的讥讽毫不掩饰,毕竟在琅琊王氏的推波助澜下谁人不知萧三郎君弑母一事? “所以殿下这是承认威逼利诱了?”萧允硕眯着眼睛,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众人身上,有些刺眼。 闻言,三皇子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指了指跪着的三公主,道,“人证物证俱全,当事人都认了,萧郎君又在怀疑什么?”他笑了笑,目光满是对生命的漠视,“郎君该不会在怀疑本殿吧?我身为三公主的皇兄,特意来此代其向萧三郎君赔礼,尽一番兄长之责而已!” “我竟从不知三公主与三皇子关系竟这般好?”萧允硕的目光再次落在三公主身上,其仍和之前那般垂下头。 那日大闹国子监不过是临时起意,所有人都知道这事最后只能是龙头蛇尾结束,只是扯着那些莫须有的虎皮玩而已。 崇熙帝能低头服软,也是好兆头不是吗?至少有自知之明,在他前期布置没有完善好的时候,他并不想看到一个蠢笨而自大的傀儡帝王。 三皇子笑了笑,“自家兄妹,关系自然亲密!身为兄长,难免为底下的弟弟妹妹多挂念几分!”三皇子从袖口中拿出信封放在桌上,“郎君不妨看看,这也是我的诚意!” 萧允硕不得不承认,再心狠的人都有弱点。三皇子性格暴虐,他宫里的宫人每年都要换两三批,偏偏这样一个人为了六公主让了一步又一步。 他伸手接过信封,打开只看了一眼便合上。 “郎君这是肯原谅公主了?”三皇子认真地看向萧允硕。 “公主身份尊崇,金枝玉叶,某乃一介白丁,岂能公主屈尊低头!”萧允硕抬手掸去袖口的灰尘,好整以暇道。 “像萧郎君这般的白丁之身只怕不多啊!”三皇子垂下眸子,眸中的狠戾一闪而过。 三公主从始至终都垂下头,像一尊没有生气的木偶,除了最开始的跪地赔罪,再未发一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宫中受过的刁难何其之多,她何止跪过臣子,宫中末等仆役她都跪过,只要能让她活,她都能跪。 可,跪在萧郎君脚下,她甚至不敢抬头。记忆中那双温和的眸子,她怕看到厌恶,看到失望。 萧允硕低头端起茶盏,轻轻品尝,默不作声。 “萧郎君这是不愿意原谅喽?” 房间内,气氛凝重而压抑。三皇子一手撑着额头,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的动作带着几分不耐烦,手边的茶盏被他轻轻一抬,便如同离弦之箭般飞向三公主,准确无误地砸在她的身上,温热的茶水瞬间溅开。 这一幕,没有丝毫犹豫,仿佛他对三公主的反应早已了如指掌,笃定她不敢有丝毫躲避。“愣着干吗,萧郎君不原谅你,去外面跪着!” 公主虽身娇肉贵,然屋内屋外,皆可跪之。 三公主的身体微微颤抖,却没有动弹分毫。茶盏的撞击虽不重,但那份象征性的侮辱却如千斤重压。温热的茶水沿着她的发髻流淌,与泪水混杂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脸颊。她分不清哪些是茶水,哪些是泪水。 即便如此,三公主依然强忍着,未发出丝毫声响。她徐徐起身,每一步都似有千钧之重,她推开房门,行至廊下,毫不犹豫地屈膝跪地。此时的她,已非那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是一个静候贵人宽恕的平凡之人。 甚至不如。 廊外的风吹过,带着几分寒意,却吹不散她心中的执拗。她抬头望向紧闭的书房门,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不甘,有期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她在等,等那个矜贵的少郎君能够开口说些什么,哪怕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语。 哪怕,一切都是骗局。 然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书房的门在她面前缓缓关上,将她的视线与希望一同隔绝在外。她等啊等,直到夜幕降临,直到膝盖传来阵阵酸痛,却始终没有等到那句她渴望已久的话语。那一刻,她终于明白,有些鸿沟,是身份与尊严所无法跨越的。 三皇子依旧歪斜着身子,木枝上前再次为其奉茶,他端着茶盏笑意盈盈道:“我原以为郎君会好人做到底,毕竟郎君一向如此伪善!” “她的人生,她的选择,生死随缘!”萧允硕抬眸,语气中带着上位者的冷漠。能屡次救自己的,唯有自己。 三皇子闻言,点了点头:“也是,萧郎君哪次出手不是百倍回利,没有足够的利益可触动不了郎君的心啊!唉,可惜在三公主心中只怕萧郎君才是她的亲兄长!” “一个质子公主,我实在瞧不出哪里特别,竟值得萧郎君几次三番出手!”三皇子侧过头认真地看着萧允硕。 萧允硕没有隐瞒,直言道:“凭她在你手里活下来了!” 三皇子闻言反问:“就不能是我手下留情?” “乱葬岗的人可不认为三殿下会心慈手软!”萧允硕淡淡回应。 三皇子把玩着茶盏,慢条斯理地说:“是啊,可谁让她命好,碰上了心慈手软的萧郎君呢!” “我从未真的救过她!”萧允硕认真道,“只有她自己能救自己,毕竟她可没有三皇子这样的好兄长收拾烂摊子!” 三皇子嗤笑一声,可心底确实被萧允硕的话激起了兴趣,这几年萧允硕多次帮过三公主,但实质性的帮助并不多。凭借萧允硕的地位,只要他愿意,随口一句话,三公主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然而,萧允硕并未这么做,他只是给予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 偏偏就是这些虚假的帮助,竟真的俘获了那狼崽子的心。 他一直以为萧允硕是来了兴致想玩救赎的把戏,却不想是因为这个,他突然也想看看这个狼崽子最后能走到哪一步。 “果然,你萧允硕从不做赔本的买卖!”三皇子挑眉,“她还真是幸运能被你看重!”。 三皇子言语中的嘲讽,萧允硕听得分明,他却只是垂眸嘴角微微上翘,无声地承认了这一点。 书中没有萧允硕的介入,三公主依旧活了下来,这足以证明她自身的优秀。因此,萧允硕并不打算过早干预她的成长之路。 苦难并不值得传颂,但不经历苦难,三公主便无法成长为他手中那把锋利的刀。 “能存活于世,已属幸运,你我亦然!”萧允硕缓缓抬眼,那温润的眼眸中毫无波澜,仿若深潭静水,又似无情猎手在暗中蛰伏,伺机而动。他沉凝低语:“愿殿下兄妹二人亦能如此幸运!” “毕竟,下次恐怕无人再有资格站出来认罪了!”萧允硕勾唇浅笑。 这次推出来的是三公主,若胆敢推出几个宫人出来,那他必然会动怒! 诚然,并非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跪在他面前。 兄妹,兄妹,三皇子与三公主是兄妹,与六公主也是兄妹。在这权力的游戏中,能得好处的妹妹自然是六公主,而承受苦难的,只能是三公主。 三皇子闻言,缓缓坐正身形,沉声道:“希望萧郎君能说到做到!” 他深知萧允硕的企图,赔礼已然奉上,人亦跪地,私下里他也给足了好处,只盼萧允硕能够放过六公主,将此罪名完全归咎于三公主一身。 小六行事欠考虑,该知晓之事众人已然明了,无须萧允硕亲自动手,那些勋贵子弟之手段便足以令她陷入困境。然若得萧允硕亲口应承,那些人自是难以轻易发难。 “些许琐事,不过是姑娘们的玩笑罢了!”萧允硕面色沉稳,微微颔首,抬手拈起桌上的信纸,向着三皇子略一示意,便将此事轻轻揭过,“但愿,日后仍能有幸与三殿下一同品茶论道!” “呵!”三皇子起身,嗤笑一声,没有多说话直接离开。 这样的品茶他可不想再来。 屋外,三公主仍狼狈地跪在廊下,三皇子目不斜视直接离开。 人命与他人的尊严从不是让三皇子驻足的条件。 萧允硕站在窗前,看着三皇子气宇轩昂地走在前面,而后面的三公主狼狈不堪。 固然这世间最滋养人的只有权利。 第64章 第64章 高低贵贱 马车内装饰得无比奢华,烛光昏暗,三皇子神情慵懒地在一侧,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腹间,身子歪斜整个人松散得不像话,举手投足间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上位者的威严。 四周静谧,三公主跪在地上不敢动弹丝毫,低垂的头颅下,是一张苍白如纸的面庞,她额头上甚至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今日之事做得甚好。本皇子既然应下你所求之事,自然会说到做到!”三皇子微微垂眸,居高临下地打量三公主。 狗也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可再特殊也改不了狗的身份。 他嘴角若有若无地上扬着,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此刻像狗一样跪在自己面前的三公主,看似忠诚无害,实则最是包藏祸心。 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可能还活不过她呢! 三皇子的眼底不禁闪过一丝兴奋之色,他抬起脚用脚尖碾着三公主的肩膀,微微用力,三公主便会主动将身子前倾让三皇子的脚能更舒服些,看着她乖顺臣服三皇子才心满意足,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半敛的眸子微微下垂遮住眸底那已经快压抑不住的兴奋。 “我答应你送一人回南陈,你说要想想,如今可做好选择了?” 说完,他身子微微放松,双脚落在三公主消瘦的肩膀上,好似脚下不是活人,只是一个简单的脚踏。 他随意地倚靠着,闭眼假寐,等待她的回答。 车厢昏暗,三皇子不喜明亮,只在旁边的桌案上点着一根蜡烛,明明灭灭的烛光让三公主看不清上位者的神态,更刺痛着她的眼眸。 回家的机会近在咫尺,她也想回家,回到那个从未见过的故乡,可…最优选择不会是她。一个女子,一个被敌国养大的公主,一个毫无地位毫无尊严的女人就算回去了,也得不到原本属于她的东西。 有人在绝境中会不计后果地抓住唯一的机会,可她必须权衡利弊出哪条路尚有一线生机。 她从没有任性试错的机会。 “他们回来了?”乾德殿内,崇熙帝放下手中的折子,一向混沌的眸子在昏暗处泛着幽冷的光泽。 “刚入宫门半刻!”陈海在一旁恭敬回道,“瞧着,小殿下此行似乎很是顺利!” “陈海,你说三皇子是许了他们什么好处呢?”帝王多疑,一个想要突破桎梏的傀儡皇帝更甚,崇熙帝起身,陈海有眼色地沉下腰,伸手扶住崇熙帝,谨慎说道,“小殿下乃龙子龙孙,陈皇后能为殿下做事是她的荣幸!” 崇熙帝走至窗边,听到陈海的恭维,笑骂道,“你个老货!” 夜幕降临,推开窗户,微凉的空气涌入,崇熙帝只觉得神清气爽,“让三皇子不必进谏,在外面磕个头就走吧!” “庄嫔素来恭顺,从前又是皇贵妃一手教出来的,先罚俸半年,再派个嬷嬷过去重新教导一下规矩,省得六公主再不省心!” 在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已经走到殿外的三皇子,见其神情温和不见任何暴虐便知萧允硕并未为难二人。 “看来,萧家的小郎君还是个多情种!”崇熙帝目光停留在三公主姣好的面容上笑道。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陈皇后天人之姿,她的女儿自然不差!”陈海知道,私下无人之时崇熙帝更喜欢他称呼陈美人为陈皇后。 对崇熙帝而言那是一种无形的荣耀加身! “是个有用的,那就顺着咱们小殿下的意吧!”沉沉看了眼殿外磕头的二人,崇熙帝转身回去继续批阅折子。 有上面人的发话,底下动作很快。从破败的宫殿搬到温暖豪华的宫殿,身边的宫人仆役尽数补齐,换上干净温暖的衣物…从一无所有到锦衣华服也不过一天的工夫。 可这一天的工夫,是他们母子三人挣扎了十几年也没能成功的。 “回来了啊,先用膳吧!”温暖的宫殿、豪华的餐食、懂事的宫人,周围一切的一切都在不断刺激着四皇子敏感的神经。 曾经胆小懦弱的四皇子,如今早已不再是躲在姐姐身后的小孩子。他高出三公主一个头来,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他挡在前面。 他以为,他终有一日能让母妃和阿姊过上人人羡慕的日子,能护着她们,能以绝对的实力风光回到南陈。 但时至今日,他好似又回到幼时躲在阿姊身后的时候。他低着头摆膳,不敢抬头,甚至不敢多说一句话。 原本摆放整齐的膳食在他手下越来越乱,他的心也越来越乱,双手跟着不自觉颤抖。突然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强制他抬起头。 他慢慢停下手中的动作,没有多言,抬头看向三公主。两双相似的眸子,一双满是压抑着痛苦的泪水,一双柔和而宽厚像是包容一切的大海。 宫中数年的倾轧让他早已暗谱生存法则。此事从始至终都终容不得她们拒绝。这从不是他们同意与否的问题,而是上位者需不需要,上位者需要,她们就必须去! 三皇子与崇熙帝做选择,而他们却是被选择的关系。 这一切都源于他无用。 不难猜出,阿姊今日受了多少白眼与凌辱,四皇子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却怎么也笑不出,他嘴角动了动,终于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意来。 看出四皇子心中的自责,三公主笑着摸了摸四皇子的脑袋,安慰道,“萧郎君一向仁善,并未为难我。莫要多想,今日很是顺利!” “当然!”四皇子抹了把泪水,笑意凄凄,“我就是高兴,高兴我们终于熬出头了!” 他们是幸运的不是吗?三皇子有无数种法子可以逼迫他们担下此事,可这次却同意帮他们回南陈。 多幸运啊! 四皇子拉着三公主在桌前坐下,急切道,“方才…方才母妃来过,这都是母妃特意准备的,就是等了许久你都没有回来,那边又催得紧…”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急切地绕过它却怎么也绕不过去,莫大的自责与愧疚淹没他让他没有注意到三公主一瞬间的不自然。 “嗯!”三公主轻轻嗯了一声,她还没有想好怎么说,怎么告诉自己乖巧懂事的弟弟,这次是他一人回南陈,他能接受她的牺牲吗?或者说,日后能将她和母妃带回家吗? 面前精美的膳食,二人只觉得味同嚼蜡。姐弟二人挥退那些做事周全的宫人,静谧的房间只有二人用膳的声音。 “姐姐…你喜欢萧郎君吗?”半晌,四皇子抬起头小心翼翼试探道。 “他长得好,出身好,学识出众,又帮了我们良多…”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这几年萧郎君确实帮了他们很多,阿姊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可那萧郎君并非好人。 能在厮杀中从始至终站在最中心的人,怎么会是阿姊的良人呢? 他突然想起那双温润的眸子,从始至终都会带着笑意,无论是在面对下人还是他们姐弟二人永远都是进退有度、温和有礼的模样。 可他们见到的……是真的吗? “他确实很好,可仅仅是这般我就要喜欢吗?”三公主嫣然一笑,眼里是洒脱的笑意,“你我若是有他的出身,如今绝不逊色于他分毫!” 她确实感恩萧郎君,于黑暗中那道唯一的光,哪怕只是一道微末余光,也会让她情不自禁追寻。 可现实就是现实,现实就是……二人犹如天堑! 她已经习惯了悲观,习惯了下意识否定自己,习惯了护在弟弟前面,习惯了一切都要从现实出发。 她摸了摸四皇子的脑袋,手下微硬的长发有些扎手,她这才恍然原来弟弟已经长大了。 “快了,快了…很快就不用再过这样的日子了!”她喃喃道。 “嗯!”四皇子重重地点头,目光无比坚定。 昏暗的宫道,夜色浓厚,三皇子独行而至。小小的红墙,困住了妃子的一生,也圈住了无数宫人的性命。 被血色染红的短鞭,每高高挥起一次,地下之人便忍不住身子抽动一下,外面把守的太监只能听到鞭子挥舞破空的声音,和落在人身上的声音。 至于人的声音…四周寂静! 三皇子性格暴虐,却喜静。喜欢看到美好的事物被破坏,喜欢看鲜血慢慢流淌,看着那浓厚的血液慢慢汇聚成河。 他喜欢看着它们自由自在地流淌。 可地面铺列青石,纹理高低不会轻易改变,无论人在哪里倒下,血最后只会沿着一个方向流淌汇聚,末端的地方,种着一株妖艳的月季,名为一品朱衣。 可能那人太过瘦弱,血在距离一品朱衣还差一寸的位置停了下来。 血流尽了,那人还活着,双眼睁着死死盯着三皇子。“废物!”三皇子盯着那人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这样的眼睛他已看过数回,从最初的好奇,到漠视,再到如今已经分辨不出这双眼睛里到底的恨意还是什么。 不过也不重要了,他抬手将手中的短鞭扔到那人身上,面色暗沉阴郁地扫过前面跪着地宫人。 “小六年幼,不是尔等玩忽职守的理由,既然劝不住主子,那就别活着了!”已经打杀了一人,心中的暴虐还未完全抒发出来,宫人的血终究低贱,看得多了便甚是乏味。 看着他们颤颤巍巍地跪在他脚下求饶,痛哭流涕的模样只觉得无趣,与其在这里看烂泥挣扎,他更想看看… 侍卫有眼色地上前抬走地上那死不瞑目的宫人,无人理会一个小人物的死去,接着就是另一个新的,活着的,满是恐惧的宫人重新在原来的位置上跪下。 三皇子面色倦怠,早已回房休息。可红墙内鞭声未停,血,再次流淌。 一品朱衣终于得到它所需要的养料,它将回报主人以最妖艳的花朵。 妖艳的花在黑夜里摇曳,有人长眠于此,有人彻夜难眠,更有人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所有人都在观望第二天的国子监,三皇子大张旗鼓地去永安侯府,众人都想知道一个答案。 一大早,六公主的车驾停在那里,太子远远看着,对六公主点点头,笑意温和,“庄嫔将你教得很好!” 闻言六公主羞愧地垂首,太子笑了笑挥手示意马夫启程,今日不必在此等三公主姐弟二人。 去国子监的车架每个皇子公主都有,三公主与四皇子也有,不过已经被别人抢去了。 尽管他们的车架,用料简单,做工粗糙,也有人会抢。尽管那些人看不上,也不需要那低级的车架,但就是会去抢。 几位皇子公主远远都有留意到六公主的车驾,无一不是笑了笑,没有像太子一样停留。 南陈血脉,自来低贱,能为主子做事,是他们的荣幸! 这次的可都是三皇子善后,虽然不知道具体给了什么好处,想来永安侯府不会轻易放过。真正为平息此事而付出代价的是三皇子,可六公主却在回报三公主。 啧,也是蠢得可爱。 大家心照不宣对此视而不见,无人去点醒这个妹妹,宫规森严更残酷,天家无父子,自然就不会有兄弟姐妹。 他们之间,只会是竞争关系! 六公主乃三皇子同盟。 看着三公主远远地走来,六公主没有说话,放下手中的围帘,命人请其上车。 与太子的车架不同,六公主的车架里燃着清冽甘甜的熏香,暖腻柔和。 这种味道,三公主形容不出,只知道这是贵人才能有的。 车厢内的装饰也尽显女儿家的俏皮,缠绕飘逸的丝纱,装饰的月季花,一旁准备的甜点… 六公主轻咳一声,将目光移向窗外,不自然地解释道,“今日太子哥哥有事,你们坐我的车吧!” “多谢!”三公主有礼数地带着四皇子坐在靠外的位置。她还好些,四皇子终究是外男,有时候还是需要注意的。 六公主也看出二人的不自然,“你们随意些就好,你们的车架明日就能赶制出来!”太府寺车府内倒是有现成的,可她瞧着总觉得不够精细,便又命人重制。 “多谢!”此时多说多错,再者就是三公主本也不打算推辞这份…因为愧疚而生的补偿。 高风亮节四个字注定与她无关。 在这宫中她可太懂什么叫连坐,什么叫牵一发而动全身。 “你们…还需要什么?”六公主问道。 “所需之物,早已尽数补齐!”三公主恭敬无比的回答让六公主刚提起的勇气顿时泄了气。 六公主尴尬道,“那…那就好…” 国子监内一切都与之前没有很大的差距,该来的人都来了,该没规矩的还是没规矩。 三皇子带人浩浩荡荡去永安侯府一事所有人都知道,大家也都在观望永安侯府的态度,六公主一进门便察觉到今日不同以往的气氛。 众人还是三三两两靠在一起玩闹,可那些若有若无满是打量的目光也是真的。有人担忧,有人看热闹。 她特意向勋贵子弟方向看了一眼,见萧允硕没来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皇兄为了此事四处奔波,三公主为她顶罪,这些六公主只感觉愧疚。 而萧允硕,此次事件的发起者,她愤怒,但更多的是羞愧,是无地自容,就好像是自己人品的低劣被人一览无余,她害怕见到萧允硕。 谁知还不等她坐下就听到后面传来重物倒塌的声音以及众人喧嚣的声音。 六公主诧异回头望去,只见三公主与四皇子的书案书凳七零八落地散开,三公主姐弟二人不似众人所预料地那般无措,甚至没有惊慌,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他们只是平静地弯腰收拾地面的杂物。 周围人大多都在默不作声地观望着。孙骐珏抱胸而立静静地看着,那边张温浩手里握着一本棋谱在慢慢钻研,顺便拉住想要凑上前的赵訕。 这边动静太大,众人想要忽视也忽视不了,更何况六公主直接气势汹汹走上前恨铁不成钢道,“你起来,能不能有点骨气!”她一把拉起三公主,转头对着一旁站着的宫女道。 “在这里站着干什么,没有眼力劲儿的东西!收拾好这里,再去给你家主子抬一张新的书案去!” 六公主环视四周最后目光停留在孙骐珏身上,这群人就是在报复,可她没有证据,此事已经给皇兄惹了麻烦,她不能再不懂事了! 却不想孙骐珏悠闲地靠着墙,姿态放松,远远地冲着她挑眉。 “小六!”,三皇子低声唤道,什么都不用说,这就代表了他的态度。 最终六公主也只能恨恨地瞪了一眼孙骐珏,转身回去。 新的书案重新摆放好,比原本的要好,可是三公主与四皇子高兴不起来。 他们刚好坐好,就听前面“啪嗒”一声,一支狼毫毛笔从前面滚到三公主脚下。 “劳烦三公主帮我捡起来!”许予功转过身子,目光轻蔑。 宫人此时低垂着头,不敢自作主张。 这显然是一场明目张胆的捉弄。捡,落入圈套;不捡,还会有新的圈套。三公主深知她拒绝不了更反抗不了。她刚要起身一旁的四皇子抢在她之前弯腰捡起笔。 “许郎君,你的笔!”四皇子将笔放到许予功的桌上。 见此许予功垂眸笑了笑,“多谢四皇子,此笔珍贵,我自来珍之爱之。”他一边说一边拿过笔来,只略微一个巧劲儿,笔杆便从中间断开。 他抬头,无辜又诧异地望着四皇子,“坏了!”只短短地两个字。 “我们只是捡起这支笔而已,难不成许郎君想要污蔑是我们弄坏的吗?”三公主刚要开口,就被四皇子拉到身后,抢先开口道。 “可它掉落时没有断裂不是吗?”许予功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还不等他继续开口责难,六公主从前面走来直接伸手夺下那支笔,猛地砸向地面,太过分了这群人。 “就这么一支破笔也难为许郎君珍之爱之了,难不成昌远伯府真败落了,一支笔也成了稀罕的物件!”六公主自小被人护着,那孙骐珏她得罪不起,可一个小小的伯府子弟也敢跟她对着干,简直不知死活! 第65章 第65章 引出 “此物不甚名贵,却也是家中长辈所赐,自然与众不同!”面对六公主的讥讽许予功并不生气,淡淡地解释了一句,便弯腰要捡起地上已经断成几节的笔。 断落的笔段四处散开,并不好捡,许予功蹲下身子伸手去捞,却被六公主抬脚踩住手,他诧异地抬首望去。 “天地君亲师,四皇子乃皇家子弟,此笔能被他捡起理应是莫大的荣耀,如今这般看来似乎是此笔承受不住这莫大的福气啊!”六公主目光冰冷地看着许予功,俯视着他的狼狈。 就在二人僵持之际,孙骐珏走上前,找了张书案随意靠坐在上面,冷声道,“六公主好大的架子!”他的确瞧不上许予功如此为难一个弱女子,但是今日今时许予功打着的是阿硕的名头,头上顶着的是勋贵世家的帽子,便容不得一个小小的公主在这里作妖作福。 “如此欺辱一个弱女子,还不准他人反击了?”六公主冷声呛道。 萧允澜拉住一旁想要上前理论的萧允庭,目光扫过许予功,笑着扬声反问道,“反击?六公主此举又与许郎君何异?” 他笑着上前,“难不成就因为公主是龙子龙孙,所以公主能做得的事,别人便做不成了?” “你…”六公主指着萧允澜半天没有说话,萧允澜就差明说三公主是替她受过。而六公主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横行霸道了。 “公主殿下可千万别枉费了他人的一片苦心啊!”,张温浩微微坐直身子没有起身,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三皇子身上。 “小六!”三皇子嘴角含着冷笑,只一声就把愤怒边缘的六公主喊了回来。他扫了张温浩一眼,抬脚走上前,一步一步靠近,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地上的许予功,此时的许予功比三公主等人更加狼狈。 “许郎君这是把路走窄啊!” “殿下可真是说笑了,脚下之路可容不得小的做主!”六公主还踩着他的手,面对这样的羞辱,一个半大的少年仍强撑着脊背,身形狼狈却不低贱。 三皇子冷笑一声,“巧言令色!” 六公主见三皇子面色不佳,乖巧地躲到三皇子身后,没有再提为三公主出头一事。 她对三公主的愧疚,不足以撼动三皇子在她心中的地位。她被保护得很好,不代表她真的不谙世事。 在宫中,自小被教导最多的便是,永远不可能独善其身,做事必须三思而后行。她已经连累了三兄长与母妃了。 见三皇子带着六公主离开,还不等许予功松一口气就看到前面萧允澜与萧允庭不善的目光,不过二人并未多说什么,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若是其他人如此打着萧允硕的名头行事,他们早就着手处理了,不过这个许予功确实有些特殊。 出身昌远伯府,许夫人母家,也就是萧允硕沾亲带故的表兄。 许夫人对萧允硕有多重要他们心中清楚,所以今日才这般畏首畏尾,若是其他人,他们早就着手清理门户了。 “霸凌!”萧允硕抬手将手边的书放下,静静地反复咀嚼这两个字,这两个让他记忆深刻的字。 不受宠的孩子,不被家中重视的孩子,这两个字是很难逃过的,上辈子的痛苦至少有一半是来源于此。 他太懂了,懂为什么会霸凌,懂为什么会被霸凌。 出身高门贵户,周围奴仆成群,生活奢靡无度,这样的出身,自小身边不是恭维就是恭维,这就养成了孩子们世俗已经被满足的无欲无求,也养成了贵族子弟们奴仆不是人的意识。 还记得他幼时耍鞭子不小心抽到小厮,祖父会夸他力气真大,即使那个小厮因此瞎了一只眼… 从小…身边的人就在告诉他一件事。 人命,不值钱。 这里就是名利场,一入场便有人为你排序,高低贵贱一目了然。他们的**已经不是那些金银俗物能够满足的了,是人的劣性根作祟,只有同一阶级的臣服才能满足的心理。 这里的霸凌更加残酷,因为霸凌不再是单纯地抒发自己的恶意,而是带有政治目的行为。 有人自下而上看人看事,有人自上而下看全局做事。 施暴者被逼无奈,被施暴者投告无门,他们甚至都尚未入场,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后日去国子监!”手中的书籍被郎铭归置到一旁,灯火摇曳下,萧允硕叹出一口浊气开口吩咐道,然后再次俯首案边,一封又一封的密信传来,一道又一道的命令从这里发出。 近期正是多事之秋,国子监他大多只是去点卯,常会找理由提前离开,但是顾府确实日日不落。 户籍检阅、兵户重设,他也忙得很。三公主姐弟是要救,但比不过他如今手边的事来得重要。 孙骐珏几个人已经许久不见萧允硕,一见其露面,便知今日是特意来国子监的。 不然,一向卡着时间来的人,今日怎么会这么准时。 “阿硕!” 萧允硕跟在萧允澜与萧允身后,一进来便见孙骐珏对其招手。 “好小子,在家躲了几日懒怎么身子愈发羸弱了!”萧允硕刚过去就被赵訕搂住脖子,少年背影挺拔,只有搂住他的人才知道,这副身子有多瘦弱。 “阿硕自幼身子瘦弱,你莫要不知轻重!”张温浩笑着拉开赵訕,朝局动荡,如今阿硕也是分身乏术,若不是近日那群人愈发过分,只怕阿硕来国子监的日子还是要往后拖的。 孙骐珏笑着靠上前,自然地抬手为萧允硕整理好被赵訕弄乱的衣领, 阿硕自小便对这对姐弟有不一样的关注,他都懒得说,孙骐珏不情不愿地侧开身子,对三公主那边抬了抬下巴,“瞧瞧吧,还特意跑一趟!” “她是她,你们是你们,今日有事相求才来得这般早!”萧允硕并没有顺着孙骐珏向那边望去,而是悠悠道,“我那临沭小筑打算正儿八经地经营起来,到时劳烦几位多多光顾!” 临沭小筑几人都不陌生,一直以为阿硕要将那里充作闲暇时游玩之所才那般耗时耗力,没想到最后是要当作产业经营。张温浩诧异地望来,哪家暗地里没些见不得人的产业,但他们都是暗地里经营,像阿硕这般明目张胆地只怕少之又少。 他也去过几次临沭小筑,那里的装潢已经不是简单的奢靡二字可以概括了。“可是又寻来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几人交谈的声音不大,奈何这几人无论哪一个单挑出来都是人群的中心,周围莫不是竖起耳朵来听,上回去过临沭小筑的更是激动,短短一天的工夫其实也就逛了个园子,要想玩个遍那是不可能的。 “哈哈……”萧允硕笑了笑,解释道,“偶然遇到个怪人,此人甚是奇思妙想,当真是有趣极了!” “看来近日萧郎君十分舒适愉悦啊!” “萧郎君一来国子监,周围都安静了不少呢!”董惊秋嗤笑一声,打断众人的对话。 三皇子斜睨了一眼许予功的方向,“许郎君今日倒是安静地紧,咱们跟着萧郎君沾光,不然今日哪能如此耳根清净!” “看来我不在几日诸位也是热闹非凡啊!”萧允硕笑了笑,目光落在低头不语的许予功身上,“不知许郎君可否与我说说?” 闻言,董惊秋挑眉,思虑片刻后唇角一勾,眉眼薄凉,满是风流浪子的风情。 “不过是…些许插曲罢了!”许予功勉强笑了笑,转移话题道,“今日瞧着郎君身子较之前略显薄弱,如今露水寒重,晨起后郎君记得加件披风!” “多谢!”萧允硕并没有为难他,单点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告诫而已,于是顺势鞠躬作揖道谢。 许予功抿唇不语,只是僵硬地避开萧允硕行的礼。 “好了,阿硕已经摆明态度想来无人再敢打着这个名头行事了,你还在气什么!”萧允澜抬眼看着那边风平浪静的情景,用胳膊撞了下这边神情不悦的萧允庭,低声劝说道。 “那昌远伯府还真是不要脸!”萧允庭愤愤道。阿硕这几日没来国子监,他们兄弟二人所作所为自然就代表着永安侯府的态度。 正儿八经的萧家人都没有出面为难三公主,偏偏这个打着阿硕外家的昌远伯府跳出来,平白无故给阿硕抹黑不说,这个许予功偏偏又是个进退有度的,几次都让他们捉不住发作他的把柄。 “前几日昌远伯府递了帖子过来,说是昌远伯府老夫人寿宴,阿硕给拒了!”萧允澜想起前几日的事,“上面逼得紧想来也是狗急跳墙了!” 朝廷重检户籍,影响最大的就是这些没落的豪门贵族。那些如日中天的家族自然不怕这点风浪,可这些没落的家族就难捱了。 “重检户籍那是户部的事,户部尚书江都可是王家一手提拔起来的,更别说王祁年正任门下侍中手握六局,怎么瞧怎么看都比求阿硕来得方便!”萧允庭撇撇嘴。 “到底是老牌勋贵,世家那边不会真心接纳的,就算今日帮了他们,日后也免不了卸磨杀驴,许家人可不蠢!”见到有人靠近,萧允澜拍了拍萧允庭的手提醒他,面色不改转移话题。 “今日看要好生瞧瞧阿硕在临沭小筑弄了什么好玩意,藏得这么严实!”萧允庭点点头,兄弟二人顺势岔开话题。等那人离开萧允庭才向萧允硕的方向努嘴道,“是不蠢,这不就把人逼出来了!” 第66章 第66章 无差别攻击 萧允澜摇摇头,拉着萧允庭往前靠,今日还需要他们呢,“多相信阿硕一点!”宫里的一块砖都是会说话的,更何况如今朝中纷争不断,只要有心自然能知道阿硕从前对三公主不一般。 在所有人都暗中行事,不留痕迹在永安侯府面前表现自己的时候,只有他许予功站出来,知世故而不世故,次次急流勇退,该低头时这人绝对不为了那点子颜面硬撑。顶着冒犯三公主的帽子,通过六公主引出三皇子,倒逼永安侯府出来站台,让阿硕不得不出来走一遭。 不就是笃定了许夫人在阿硕心中的分量吗? 萧允庭不自觉皱眉,上一辈的纠纷他不清楚过程,却知道祖母一向不待见昌远伯府,奇怪就奇怪在,明明不喜欢,祖母却也数次出手保下他们。 两人刚走上前,就听到董惊秋穷追不舍道,“果真是血脉亲情不一般啊,三郎君身边奴仆无数怎么还这么不精心呢,让我差点以为…是哪个饱受苛刻的小可怜呢!” 董惊秋这人性子古怪,可以算作这名利场中的一股“清流”,那是相当的不慕权势,不等萧允硕答话,就见董惊秋目光看向前面,“三殿下您说呢?” 孙骐珏靠着萧允硕,将脸躲在萧允硕身后,垂首勾唇浅笑,虽然不喜董惊秋冒犯阿硕,可看到他对三皇子发难还是忍不住浅笑。察觉到身后之人在偷笑,萧允硕无奈挺直腰背将人遮得更严实些。 所有人都在默默听着这几人争吵,没有人敢轻易插嘴其中。赵訕在一旁茫然地眨眼,“这关三皇子什么事?” 张温浩不由失笑地摇头,周围不少人都在盯着这里,他并没有开口解释,只是示意赵訕安静看着。可赵訕哪是个安静的性子,他正巧在萧允硕身后不远处,直接往前走了两步戳了戳萧允硕的侧腰。 还不等萧允硕回头,孙骐珏就把他的手拿开,还瞪了他一眼。都不用说萧允硕就知道赵訕是来问什么的,偏过头不留痕迹地看了眼三公主那边,赵訕秒懂。 周围像赵訕一样看不懂的人不在少数,看到萧允硕给赵訕递眼色也都瞬间懂了。 “要么说人家能站稳位置呢,指桑骂槐都这么隐晦!”后面两个人凑在一起低声交头接耳。 同伴也煞有其事道,“不然呢?你想看他们大打出手还是破口大骂?” “哎呀,这不是因为咱看热闹看不明白吗,那样至少还能听个动静?” “那你就盯着赵訕准错不了!” “为什么?” “他和你一样看不明白!” “哦!”那人又奇怪地问道,“那为什么突然放过萧郎君去骂三皇子啊?” 同伴无语,“谁说放过了,那不是也骂萧郎君包庇亲人,任由许郎君欺凌弱小了。不仅如此,那句话还骂了许郎君呢……” 这边解释太过全面,也吸引了周围不少人,几人莫不是恍然大悟的样子,心中感慨有能力的人就是厉害,一句话竟然能骂三个人。三公主倒是想解释,可是人没指名道姓,她此时站出来反而是承认了。 周围的目光都隐晦地凝聚在三皇子身上,“自然,血脉亲情自然不一般,只可惜这种兄弟之间血脉的牵挂,董郎君怕是难能体验到了!” “是牵挂最好,就怕最后兄弟闱墙,那时还不如孤家寡人来得自在!”董惊秋无所谓道,然后直接又道,“我记得萧三郎君真正同根同源的手足是萧四郎君吧,兄长身子单薄四郎君怎么还比不上一个外人贴心呢?” 董惊秋突然转移枪口,萧允泽丝毫不慌,他笃定,萧允硕不会让侯府声誉在他这里受损。 “董郎君怎么知道舍弟没有关心我呢?”萧允硕笑着开口辩驳。 “这不是我瞧着萧四郎君一进门就将手边的暖手炉递给了王郎君,任由身子单薄的三郎君站在风口吗?”董惊秋又接着转移目标,一句话暗讽四人,萧允泽、王秋狸、萧允澜与萧允庭都被包含其中了。 如今天气早已见暖,大家早早就不需要用暖手炉这东西了,奈何老夫人担心,仍然强逼着几个孩子晨起出门都带着。萧允硕的早在下马车的时候便放在马车里,为了图省事特意没带着。 而那王秋狸名副其实的读书人,骑射也练但比之萧家几个兄弟差远了,就像是文墨,萧允硕兄弟四人比之王秋狸差之甚远。读书人身子不说孱弱也强不到哪里去,所以萧允泽才会将手炉递给他。 这下子赵訕可是听得明明白白,直接挪动身子去找萧允澜,“你们得罪那个疯子啦?就这几句话把所有人都骂遍了,这么不要命!”虽然指名道姓的是萧允泽,可是萧允庭与萧允澜这俩也是萧允硕的手足啊,还是做兄长的呢! 萧允庭脸不红心不跳,直接道“没指名道姓就不算骂!” 听到萧允庭如此发言,赵訕目瞪口呆,“兄弟,原来你我才是那素未谋面的亲兄弟啊!” “你难道…”萧允庭惊喜万分,知音啊!府内萧允澜面皮薄,这几年经过他的不懈努力也才勉强可以,萧允硕倒是脸皮厚,奈何这小子心黑,干坏事那是一点把柄都不留,最后还能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你。 赵訕也是头一回知道萧允庭这小子脾性跟他如此契合,毕竟以往见面,几人不是端着就是端着。若不是顾忌着当场氛围不合适,二人都能激动地抱在一起。 萧允澜心累…要看一个萧允庭还不够,又来一个心直口快的赵訕, “秋狸兄身子怕冷,允泽将手炉给他是应当的!”萧允硕开口解释,“而我只是近日胃口不佳,倒不是什么大事,今晨也多亏了四弟送来桂花软酪,不然今日只怕我还是来不了的!” 萧允硕就这么看着董惊秋,等他继续反问,萧允泽继续平静地坐着,就好似周围一切都与他无关,也在静静地等着董惊秋后续。 后面的茶话会还在继续,大傻春:“看不出来侯府几个郎君关系还挺好,我兄长上回受了风寒病得起不来床,我都没去看!” “你傻啊,人家兄弟不和还特意告诉你啊!”大傻春们的外置大脑继续说道,“府内发生的事,管它有没有此时三郎君说有那就有了!” “那萧三郎君还挺好,在外都主动维护侯府颜面,哎,不对,记得之前萧四郎满身伤地去王府那次不是都在传是萧三郎打的吗?”大傻春突然想起来这事,开口问道,“兄弟二人和解了?上回萧四郎也帮着萧三郎说话来着!” 外置大脑眸光闪了闪,开口搪塞过去,“这上哪知道去?”祸从口出,有些话心里明白就好了。 大傻春继续感叹,“我要是也有这么一个庶兄就好了,我那庶兄在府内受了一丁点委屈都要闹得人尽皆知,每次看到我都恨不得我立刻消失才好!” 外置大脑惊恐不已,这可不兴想啊,这要是有萧三郎这样的庶兄,他这兄弟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想到傻兄弟家里还有个更蠢的,他也感觉可以理解,兄弟家每天就跟南曲班子唱戏似的,让外人看足了热闹。 王秋狸是琅琊王氏王二爷的嫡次子,王祁年早已入朝为官,所以国子监那些世家子都隐隐以他为首。同窗多年,萧允硕也与王秋狸有过几次交集,闻言,王秋狸起身道,“今日匆忙了些,不想将手炉落在家中,多亏了阿泽的手炉,不然明日我怕是要病上一场了!” “前几日江南那边送来几个不错的厨子,手艺极佳,菜品不似寻常,后日家中摆宴允硕可以来尝尝,若是可以便带几个回去,尝个鲜解个腻也是极佳!” “也是巧了,我也得了点好玩意儿,正想在我那临沭小筑宴请诸位同窗呢,本想给各位下帖子,也好庄重些,可是瞧着这几日国子监内诸事不断,择日不如撞日,大家小聚而已,凡事说开了也就好了!” “那倒是好,正愁没地方解闷呢!”孙骐珏瞬间明白过来,这就是萧允硕说的有事相求。 周围人一同起哄都说要去,萧允硕目光落在王秋狸身上,王秋狸也想知道这萧允硕葫芦里在买什么药。 两家毕竟没有彻底撕破脸,二人坐席时常能见面,但是这般的私宴却是没有邀请过对方的,想着近日朝中检籍一事,他很难不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永安侯府表面同意检谍,但是勋贵封地内推行太过困难,那些个世家莫不来求情,闹到如今几乎已陷入僵局。 见王秋狸点点头,萧允硕又将目光落在前面的太子和三皇子身上,想到今日太子一直沉默不语萧允硕眼中笑意更加浓厚,“不知太子与三殿下意下如何?” “可!”太子没有拒绝,三皇子自然无所谓地点头同意。 萧允硕得到满意的答案,目光看向不断挑衅的董惊秋“那董郎君呢?” “自然是要去的,在这里唱了这么久的戏,自然也要放松放松去瞧瞧别人唱的什么戏啊!”董惊秋咬牙切齿道。 他转了一圈,最后竟都为他人做了嫁衣! 三方巨头牵头,其余人只会跟着,天上下刀子都是要去的。 第67章 第67章 乌燕纹 几人可以算作头一回进入主楼,一入门就是特制的金砖铺地,内设鎏金兽首香炉,隐隐微微还能闻到丝丝缕缕的曼陀罗香味。 大厅内耸立着饕餮吞金纹的紫檀廊柱,数座楼宇相连,抬眼望去只觉九曲回廊让人辨不清方向。 整座楼的建立都暗合八卦生生不息之意,乾位设有一张紫檀麒麟桌,上摆骰子,这样的桌子共设十数桌,上面玩法各不相同,顶部悬挂八十一盏走马灯,光影变动让人不自觉沉沦其中。 众人跟着萧允硕步入其中,只听萧允硕开口介绍道,“这大厅就是些骰子牌九之类,偶尔玩上两局倒也不失乐趣。楼上则安静很多,不设牌桌!” “允池,允衍,你们带着大家好好玩玩!” 显而易见,楼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去的,在场就没有不是人精的,或许有些地方能迟钝些,但对自己个人的定位那都是了如指掌。萧允衍与萧允池兄弟二人笑着上前招待。 “三兄长前几日新得了江南那边的美酒,名唤‘天九酿’,此酒甚至辛辣,传闻一杯便可让人云梦九霄!”萧允衍拍拍手便有丫鬟手捧酒水入内。 林鹤见到是能跟着上去,但是他自觉上不去最顶层,那些个掉书脑袋的玩意儿他也不喜欢,与其到时候灰溜溜往下走,还不如今日便不上去,反正勋贵这边要有什么动作,不能弃了他们林氏就是了。 相较于一楼,二楼的位置更加淡雅明亮,东侧开设冰裂纹云窗,镶嵌明瓦,透进屋内的光亮更加柔和丰富,萧允庭与萧允澜自觉留在二楼照看。二皇子见众人移步上楼,刚要跟上去就听萧允澜道,“听闻二殿下醉情于诗书,正巧在下有些许疑问,不妨移步屋内如何?” 二皇子顿住脚,看着已经上楼的三皇子,面色忍不住羞红一片,沉默片刻后转身跟萧允澜进去屋内。 张温浩在后面将一切尽收眼底,眉眼轻轻皱起。他想过这里不同寻常,却没想到阿硕会将这些潜规则搬到明面上来。 萧家几个兄弟不留痕迹地将人分开,有人对此接受良好,有人则是愤愤不平,不过都碍于永安侯府的权势没有翻脸而已。 他越来越看不懂阿硕了。 再往上是三楼,每三步的距离便设有一个哑奴,一楼是纸醉金迷的辉煌,二楼是文静明亮的雅致,那三楼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庄严肃穆。 青铜鹤灯在穿堂风中摇曳,上首摆设青玉鎏金书案,四周铺设龟甲纹茵褥,鲛绡帘随风飘扬,隐约能看到后面摆放的长琴。 三楼,真正的名利场,没有任何繁复昂贵的装饰,站在回廊上往下看有一种浓烈的割舍感。 楼下已经在萧氏兄弟几人的带动下开始狂欢,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一楼的所有人都已经沉浸在此刻的混沌与**中,美人美酒环绕,声乐喧嚣,走马灯下昏暗的灯光让众人彻底迷失其中。 孙骐珏跟在人群后面,仰头看向前面已经登上三楼的萧允硕,在萧允硕的眼中,他看到了俯览众生的掌控欲,凝视猎物的从容,还有智者旁观棋局的疏离。 萧允硕将人引至三楼,青玉案之下设蜀锦软垫配嵌螺钿矮几,十二扇檀木屏风赫然摆放其下,太子在萧允硕的示意下坐在主位,目光却落在最上面的四楼。 察觉到太子的目光,萧允硕笑了笑没有主动提及,“现在时候尚早,容我先卖个关子,玩个别的!” 一边说着一边冲外面打出一个手势,哑奴捧着一个漆盒上前摆放到萧允硕面前,萧允硕笑道,“大家不妨射覆玩上一局,就请太子殿下来为我等仲裁如何!” 太子自无不愿,众人依次落座,青铜兽炉吐出袅袅青烟,萧允硕抬首看向跪坐在青玉案前的太子对其打开漆盒,而后合上漆盒看向王秋狸。“今日我便拖个大,来给各位起头如何?‘乌衣巷,今尤昔,乌衣事,今难觅’秋狸兄请!” 此言一出满屋寂静,众人都很好地掩饰住心底的惊讶,这已经不是隐喻而是明示了,直指琅琊王氏。只有一早看过谜底的太子神色如常。王秋狸袖中的手指已经掐出血痕,而萧允硕一袭玄袍斜倚凭几,正手握银刀慢条斯理削着梨皮。 王秋狸的目光落在殿中残缺的乌衣燕纹石雕上,这石雕与周围格格不入,显然是为了特意迎接他准备的。再结合最近朝中诸事,漆盒内所覆之物也逃不过那几样了。 王秋狸摇手起卦,“火地晋卦,离上坤下,可是日出地面,光明重现之物?” 萧允硕将手中的梨肉在盘内切好,让一旁侍奉的哑奴端到孙骐珏桌上,随后擦净手上的汁水对王秋狸摇摇头,目光移向下首,“诸位有何解?” 众人都是摇头,他们可不想蹚浑水。 萧允硕直接命人撤去漆盒漏出上面的纹路“此物纹路盘旋如龟甲,《洛书》有载巽位镇玄龟可保...”王秋狸话音未落,只听孙骐珏道,“乌燕纹其三!琅琊王氏的祖宅地砖不就是三燕交颈纹啊!” “怎么秋狸兄连自家祖宅砖纹都认不得了?”孙骐珏直接开口嘲讽道。 萧允硕轻笑一声,直接掀开四周遮掩的器具,玄色袍袖拂过漆盒最后一层遮掩,其内赫然是琅琊王氏祖宅砖石拓片,“秋狸兄,可认得此物?” 那拓片上赫然刻着三燕交颈纹,下面还隐隐约约一行小字“太元四年春……”王秋狸身上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这是王氏内部秘闻… 前朝,太元四年,琅琊王氏势弱,连带着在宫中的娘娘都处境艰难,几次三番遭人迫害最后生下一个体弱的小公主,小公主不得盛宠,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在王家的运作下假死脱身,成为当时琅琊王氏家的王七女。 也是琅琊王氏第一个,以女子之躯肩挑一房,招婿不外嫁的女郎。 距如今已经过了数十年,早已改朝换代不说,如今的七房早已沦为琅琊王氏一支普通的旁支,如今只怕七房的人都以为自己只是普通的王家人而已。 永安侯府又是从何而知的,当年知道此事的老人早已故去,也就族谱中有些许记载。 他抬首看向萧允硕,对方静静地看着他,笑而不语。这种不受控的感觉,他很不喜欢。 这时此前一直静默无声的萧允泽突然开口说道,“三年前祭祖,我曾亲眼见过琅琊王氏祠堂供奉的拓片——燕喙朝离位,而非此物的震位!” “巧了不是”,孙骐珏将盘中的梨肉尽数吃完,这才抬首看向明显为王秋狸站台的萧允泽道:“我家收藏的前朝《士族志》记载,王氏祖砖乃‘三燕衔悲’纹,可不是允泽兄所述燕喙朝震位!” 眼看双方焦灼,太子就好似毫无察觉般,只静静地坐在上首位置。 “双方各执一词,不如可否让我上手一观,毕竟这里最熟悉此物的怕是只有我一人了!”见萧允硕点头,王秋狸转身对太子行礼,“劳烦殿下为我与允硕兄做仲裁了!” “可!”太子颔首应答,哑奴上前将漆盒捧到太子面前,萧允硕与王秋狸分别于青玉案前落座,萧允硕抬手示意哑奴先将漆盒拿给王秋狸,王秋狸也没有过多客套。 王秋狸抬手正要拿起拓片细观,抬手刹那间漆盒内的拓片发出‘咯嘣’的清脆声,只见其上纹路顿时扭曲如龟裂,王秋狸勾唇浅笑,“看来真假已出,此等粗劣仿品……” 拓片破裂的声音不大,但足以屋内众人听清,赵訕直接无视掉张温浩的劝阻,拍案而起指着王秋狸怒喝道,“什么叫真假已出?此物怎么偏生到你手中就裂开了?还不是你心生惧意动了手脚!” 听到指责,王秋狸不怒反笑,“照这么说,那允硕兄为何要我先看呢,莫不是知道此物为假,故意栽赃?” “你…”赵訕还来不及辩驳,就见萧允硕突然割破手指将血抹在拓片上,血迹竟沿纹路渗成卦象。 见此,萧允硕幽幽道,“血契拓片可作不得假!” 王秋狸没想到萧允硕手中这块竟然是祖宅的血契拓片,当年翻修祖宅,这拓片被老祖一分为七,分别落在各房族老手中,本意是防止族内子弟失联,日后可以此为凭证相认,却不想□□了他人刺向琅琊王氏的一柄尖刀。 七房的人难不成都死绝了,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流传出去! “若有心,想要伪造也不难!”萧允泽再次帮腔王秋狸,惹来孙骐珏看了又看,细细想来,只觉得这萧允泽是走了一步臭棋。 “孤记得”太子抬手拾起破裂的拓片,“王氏祖宅地砖用土,取自太元年黄河清淤的龙息土?” “巧极!”萧允硕哼笑一声,忽地俯身逼近王秋狸,“而太元年间的龙息土,唯有琅琊王氏领过工部批文!” 就在王秋狸冷汗惊起,想不到对策之时,萧允硕突然让开身子,眉眼舒朗,“不过嘛,前朝记述早已无法辩证!” “这一局,秋狸兄胜!”萧允硕坐正身子,勾唇浅笑。 狂风穿堂而过,拓片上的血燕纹在烛火中宛如振翅欲飞。 “好了,玩也玩过了,接下来才是今夜的重头戏!”原来不知何时早已日落西山,四周挂着明亮的羊角灯,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有云窗外点点繁星在提醒着众人,此时天色已晚。 萧允硕拍了拍手,外间数十位哑奴搬来一张桌子,周围放置着数块菱形琉璃屏,光影交折倒也有韵味,就在众人诧异中,只见一男子身穿黑色长袍步入其中,躬身行礼后在桌前站定。 “此人在外行走,据说可通鬼神,我瞧着倒是有几分意思,今日特请诸位来瞧个热闹!”萧允硕话音刚落,只见黑袍男的左手向上,掌心突然冒出蓝绿色火焰,接着右手更是托举红紫色火焰,再经过玻璃的折射只觉得更加神秘… 火,在黑袍男手中好似只是任其搓捏的面团,随其动作变换,火焰的颜色形状也发生改变,再配上黑袍男嘴里时不时念出的咒语,倒也像那回事! 前面的重头戏过了,后面萧允硕不准备再搞事,只是上辈子一点简单的戏法,拿过来做噱头罢了。 众生百态,所有人都好似沉浸在这场精美绝伦的戏法中。 最后结束时,萧允硕送给众人一块玉牌,精致小巧的玉牌背面雕着偌大的萧字,正面则是千瓣莲纹路,“大家今夜玩得不尽兴,凭此令牌可随意来此游玩!” “萧郎君的生意定是要来捧场的!” “哈哈,如此甚好,改日定约着三五好友前来!” … 捧场的人当场表态,不捧场的人也是面上笑呵呵地收下玉牌。萧允硕注意到那几个世家子弟转手就将玉牌交给下人保管也是面色不改。 临走时,王秋狸下意识抬头,只见萧允硕斜倚阑干,手中把玩着一枚乌木燕纹佩,正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 今夜,他到底为什么突然松口呢?王秋狸至今仍在思索此事。 是想敲山震虎还是担心他困兽犹斗? 乌衣巷,今尤昔,乌衣事,今难觅——《满江红·金陵乌衣园》宋·吴潜 火地晋卦,离上坤下,可是日出地面,光明重现之物——百度 越写越不会写,射覆还有卦象都是百度来的,可能人家原本不是这个意思,奈何俺实在文化有限,大家凑合看先 要是有更好的想法,也可以跟俺说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7章 第67章 乌燕纹 第68章 第68章 另起炉灶 檐角下的铜铃随风而响,王祈年平静地看向王秋狸,听着他一点点将今夜发生的事说出来,目光停留在王秋狸的清冷的眉眼处很久很久。 “你输得不冤!”王祈年眼底满是疲倦,抬手碾碎案头半截沉香,耐心解释道,“他今日能得到七房的内幕,明日就能知道别的。他这是在借你之手敲打王家呢!” 检籍一事,牵扯重大。世家这边不想弃车保帅,想要打压勋贵却不想折损自己一分一毫。而勋贵那边看似俯首配合,实则各种拖延,将筹码尽数压在世家这边。 局势僵持下,便生出了一个阴毒的法子,那就是在永安侯府的旁系谱牒内造假,诬陷其血脉造假。 一个,极其阴毒的法子。 王秋狸等了许久,在铜铃的叮当声中不见王祈年继续往下说,便知道这事的内情不是他该知道。 “萧家人一贯处事周全,将人分三六九等摆在明面上,可不是他萧允硕的行事风格!”沉默片刻,王秋狸看向王祁年,他看见王祁年鸦青睫羽在烛光下的浓厚阴影。 闻言,王祈年勾唇浅笑,他起身走到灯座前抬手灭掉前面的几盏灯,又拿起旁边的绢布慢条斯理地擦手。 “萧郎君志向远大,明面上是三六九等,细究下来能进去三楼的也不过是萧、王、高三族子弟!”他站在灯座前,转身看清王秋狸眼底的些许茫然,又继续点拨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萧允硕,这是想要另起炉灶!” 王秋狸双眼猛地睁大,不可置信地站起身,几步开到王祁年身前,“他可是永安侯府的人,整个勋贵集团都站在他身后,这么做难道就不怕萧翎另选他人吗?” “萧翎为人强势,他在一天,勋贵就不会乱成散沙,更不会另择新主!”王祈年深深地看着王秋狸。 王秋狸还是不明白,这样难道他萧允硕的位置不应该更稳吗,为何要剑走偏锋! 见王秋狸还是没有看到那一层,王祈年继续点拨他,“萧翎是地位稳固,可同理,萧翎在一天,勋贵便永远不会越过萧翎去支持他萧允硕!” 王秋狸惊愕不已,讷讷道,“难不成还要父子相残?”这简直在冲击他的三观,父子之间怎么能相残呢?他们应该是天生的同盟啊。 闻言,王祈年摇摇头,抬脚走到王秋狸身边。“他在以防万一,萧郎君怕是不想日后受制于人,在这居安思危呢!” 就是不知道萧允硕与萧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分歧,萧允硕到底在未雨绸缪什么? “难道就不能是永安侯府想要…”王秋狸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答案,他抬起头看向王祈年嘴唇动了动,没有继续说下去。 “阿狸,阿泽那边你多多看顾一些,他在永安侯府的日子不好过,莫要让他走上歧路!”王祁年见少年心中明白过来,于是叮嘱道。 “可是…”王秋狸有些犹豫,他的确与萧允泽关系不错,也想帮他,可是祖父那边。 “祖父那边不要管,你记住,你比他们年长些许,你是他们的兄长,一定要照顾好阿泽他们!”王祈年再次交代道。 王秋狸沉重地点点头答应下来。不可否认王祈年一直是一个合格的兄长,他真的做到了竭尽所能去为弟弟妹妹们遮风挡雨。 他就是下一个王璞枫,所做之事的出发点永远是为了王家人。 当年的王祈年也是这般认真交代,见到阿泽要主动一点,要让着他,要疼爱他,一点点教他怎么去引导萧允泽走出仇恨。 王祈年和他的嫡亲兄长一般大,他小时候几乎见不到这个堂兄。可是,突然一天他的嫡兄再也没回来,接着王祈年便出现了,自然而然地接替过他嫡兄的身份,站在长者的位置上,包容他的所有过错与任性,引导他往正确的方向前进。 这都是他自认做不到的。 时间会磨平一切,他已经记不清嫡长兄的样子,最初对王祈年的仇恨也在相处中渐渐消散,虽说他一直自认与王祈年并不亲近,但下意识的求救,做不得假。 他…好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那个让自己骑在脖子上的兄长了… 等王秋狸退出门外,王祈年才进入内室换了一身简朴的衣服向外走去,直到身影渐渐融入夜色。 永安侯府 “主子,世子召见四郎君,现下正在书房议事!”郎铭上前为萧允硕斟茶,继续道,“听说,四郎君情况不大好,自罚五十鞭,属下瞧着是下了死手的!” “对自己不狠,他就杀不出重围,这偌大的侯府可没有他的援军!”王夫人在正院礼佛闭门不出,还当真是无人在意他的死活。 萧允硕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感慨道,“阿福最近怎么样,最近忙着外面的杂事,怕是这小丫头都快忘记我这个兄长了吧!” “许夫人可是日日在小主子面前提及主子呢,听说小主子最近活泼地紧,伺候的丫鬟们都说呢,小主子胳膊腿儿有劲,有时候她们都抱不住!”郎铭立马回复道。 萧允硕轻嗯一声,起身向外走,“将前日阿珏送来的小玩意儿带上,都是阿福这个时候能用得上的!” 碧落斋已经不是萧允硕小时候的样子了,西边的那座小园子也划到碧落斋内,规模大了不少,甚至专门辟出来一小块地,按照萧允硕的吩咐做成了小孩子喜欢玩的滑滑梯。 阿福还小,现在用不到,但也是需要准备的。 “阿福长得可爱!”萧允硕一入门,自觉净手后才上前抱起孩子,“抱着比前几日是沉了不少!” “你呀,在外面这么劳累还要记挂着这个小东西!”许言栀心疼地看着萧允硕,尤其是注意到萧允硕消瘦的身影,心下更是担忧,“最近可是膳食不合胃口?还是有什么烦心事?” “外面那庄子确实有些麻烦,儿子头一遭自己接手这样的产业,难免有些无措!”萧允硕抱着阿福在许言栀对面的位置上坐下,“当时许下阿娘出月子便去庄子上散心的承诺怕是成不了的了,那边总要先过个几天试试水,没有问题,再请阿娘去散心!” 闻言,许言栀心放下大半,笑骂道,“你呀,手下生意不好做,便去请懂得人来,你日后是要做大事的这样的生意不能一直放在自己手里,找个信得过的,一家老小接庄子上咱家养着,也不怕他反了去,你也省心些!” “在寻摸人了,总归是头一遭儿,儿子向尽善尽美选个满意地!”萧允抱着阿福,用手点了点孩子红润的嘴角,“这个孩子是个赖皮的,每次来十次能有八次是在睡觉,以后莫不是个懒姑娘啊!” 许言栀目光落在萧允硕身上,目光柔和,眼底似有怀念,“嗯,一点也不像你,你这么大的时候就不爱睡觉!” “我是男孩子,到底不如女孩儿乖巧!”抱了会儿孩子,萧允硕便让奶娘将还在熟睡的孩子抱下去,“箱子里的东西都是孙骐珏那厮拖贵妃的手特意为阿福准备的,平日里拿给阿福解闷也是不错的!” “贵妃娘娘的东西自然不俗!”许言栀点点头,打开箱子挑了两个不太常见的玩意儿拿出来放好,“这两个就放在这儿吧,晚些时候阿福醒了正好能用上!”随后挥手示意周围的下人都退出去。 许言栀手中梳拢着东西一边试探地问道,“听说前几日你在国子监的书凳坏了?” “不是什么大事!”萧允硕安抚道,“这事还要往前说呢,是三皇子那边惹的事,六公主年纪小不满我们几个欺负三皇子,特意来找儿子出气呢!” “也是巧了,那日儿子几个正好想逃课,这不一合计就把事儿往大了说嘛!”萧允硕起身来到许言栀身后,讨好地为许言栀捏肩膀,“阿娘可莫要生儿子逃课的气啊!” 闻言,许言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气的,府内设有族学不说,自小为了你单独请了不知多少夫子?那些人如今可都还养在府里呢!想来那国子监也不会教你们些正经东西,不然你们几个还用日日逃课!” “阿娘圣明!”萧允硕故意装模作样地行礼淘趣儿。 “好了!”许言栀忍不住笑了笑,一把拉起萧允硕交代道,“我可听说了最后这事是三公主担下的,人家孤儿寡母的在这边不容易,你可莫要拿乔去欺负人家!” “哪能啊!”萧允硕赶紧为自己辩解,“今个儿子还特意去国子监为她撑腰呢!” 许言栀还是不放心,“可怜归可怜,你可莫要与她牵扯太多,你如今也是到了年纪,前日你祖母还来讲呢,是时候该准备贴身丫鬟了,你可自己有喜欢的,现在说出来我这边还能给撮合撮合!” 这个贴身丫鬟自然不是单纯地照顾。 “儿年纪还小呢!”萧允硕立马拒绝。 闻言,许言栀继续道,“你选好了,你祖母再调教几年,才能送到你身边,那还有再熟悉个一两年呢…” 她话还没有说完,萧允硕立马起身告退,“儿子下次再来!” 眼见萧允硕面色羞红一片,许言栀没有阻拦,等萧允硕的身影在院中消失,她嘴角的笑才缓缓落下。还好,少年慕艾,他的阿硕还没有。 三公主不是说不好,而是身份着实是差了太多,更别提身后那一大摊子的麻烦事。 萧允硕刚出来迎面就撞上来碧落斋看阿福的萧希月,自阿福满月后,萧希月可以说闲暇了便来碧落斋小坐片刻,一来二去萧允硕对这个四房妹妹也熟悉了不少。 “希月来了啊”萧允硕抬手扶萧希月起身,“阿福应该刚睡醒,我离开时听到奶嬷嬷说话的声音,现下去正好能逗她玩玩!” “嗯!”萧希月点点头,“阿福妹妹这个时候最好玩了!”说着又从袖口中掏出一个香囊,“这是我自己绣的,吃了三兄长不少点心却没有什么回礼,这是我绣的最好一个了!” 宝石蓝缎面的荷包上面绣着虎嗅蔷薇的纹路,不算精致,只是简单的平面绣,不过萧允硕还是接了过来,摸了摸萧希月脑袋后面的小鬏鬏,还伸手勾了勾下面绑着的金铃铛。 铃铛清脆的声音响起,萧允硕弯着腰笑意盈盈看着她,“那是兄长该做的,不要你的回礼,这个荷包绣得不错我很喜欢,日后有什么喜欢的东西记得告诉我,收了你的荷包,兄长也是要回礼啊!” “不…不用兄长回礼!”几句话就将萧希月逗得脸红,话都说不清楚,捂着脸往碧落斋内小跑而去。 见状,萧允硕笑道,“还小呢!”连四婶娘的原话都复述不出来! 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8章 第68章 另起炉灶 第69章 第69章 党派之争 过了垂花门,远远便看见隋家两兄弟在前面等他,见到他立马上前问好,然后语速极快地回禀道,“主子,世子请您过去!” 一路畅通无阻,萧允硕刚到就看到明段在门外特意等他,见到他来就直接推开门请他进去,“主子在里面等着您呢!” “多长时间了!”萧允硕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开口问道,来了这里这么久,什么他都学会了,就这时间,他是真看不明白! 明段知道这是在问萧允泽,于是开口道“不到半个时辰!” 闻言萧允硕长叹一口气提步进入屋内就看到跪在中间的萧允泽,此时的他面色惨白,再加上来之前已经受过鞭刑,跪了这么长时间已是强弩之末,瞧着像是快要晕倒了。 萧翎正坐在上位,慵懒地靠着椅背眯起双眼,目光深沉地俯视着萧允泽,听到萧允硕进屋也没有让其落座,只是开口问道,“在你的主场,发生这样的事,很让我怀疑你的能力啊!” “这话说得挺有意思!”萧允硕自己走到旁边的位置上坐下,目光玩味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萧允泽,“我也很好奇,在我的主场,为什么我的四弟不帮着我呢?” “是担心我以势压人欺负了秋狸兄?还是那颗心不在我这里!” 闻言萧允泽心头猛地一缩,垂首跪着爬上前抱住萧翎的腿,通红的双眼中透露着懊悔,苦苦求情道:“父亲明鉴,儿子当真是被逼无奈,身为萧氏子弟自是以侯府为先,可那日儿子实在有不得已而为之的缘由啊!” 萧允泽见萧翎没有再动怒,于是继续道。 “幸有三,大孝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儿子不得不为母亲考虑一二!一直以来琅琊王氏都以母亲的安危威胁我,儿子当真是不得已啊!”说完萧允泽嘭嘭地磕了三个响头。 “母亲吃斋礼佛已长久不出来走动,难不成琅琊王氏还能闯入侯府行凶不成?”萧允硕嗤笑出声。 萧允泽道,“母亲自从早产后,身子一直不大爽朗,儿子不敢赌!”说着,萧允泽像想起什么似的,急忙开口补充,“不过儿子从未做过背叛萧氏之举,多数都是装傻充愣瞒骗过去,父亲大可去查,请父亲明鉴!” 见萧翎还没有表态。萧允泽挪动身子退后两步,神情悲切,“儿子自知此事是儿子之错,儿子甘愿接受所有惩罚,只求父亲莫要此事传出去,母亲现在受不得任何刺激啊!” 萧允硕倒是没想到萧允泽有这谋略,竟然敢在这玩左右逢源的把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萧允泽这是有高人指点。正在萧允硕心中暗自称奇的时候,突然想到,他爹不似常人。 果然上首的萧翎脸上并无丝毫动容,他俯身下去,直接单手掐住萧允泽的脖子,迫使他高高仰起脖颈来,目光幽深,让人感受到几近窒息的压迫之意。 “四郎君这是以为本世子很蠢吗?” “想左右逢源夹缝生存,也要看我愿不愿意陪你演这出戏码!”萧翎脸上挂着笑意,可却像寒冰似的渗透着无声的威胁,“你母亲最大的愿望怕是想看到你萧允泽与琅琊王氏亲密无间吧!想让王氏放心还是很容易的,搬去琅琊王氏小住,顺便还能替你母亲尽孝!” “父亲!”萧允泽没想到萧翎会这么不留情面,刚想求情就听到萧翎冷声道,“挡箭牌做不好,做狗也不忠心,我养你有什么用!” 话音刚落,明段便快步走进屋内,抬手捂住萧允泽还想继续求情的嘴将人直接带了下去。看着挣扎无果后彻底死心的萧允泽,萧允硕只觉得心头一阵复杂。 书中完美无缺骁勇善战的小将军是真的吗?可是,若萧允泽无辜,那这里的人谁不无辜呢? 书中只写了最后为了帮男主夺得天下,萧允泽带着萧家的兵马拥立男主肃王登基,可是萧允泽拥有了从龙之功,那…那些想要拥立萧氏登基的勋贵呢?新帝不会放过他们的,甚至连萧家也不会放过! 最后那本书只写到女主成为皇后,但是往后呢?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如今站在永安侯府身后的所有家族,都会被列入清洗的名单中。 如果新帝仁善,可能不会清算萧家,萧允泽甚至能得到荣养,可其余萧家人在朝局中只怕很难立足了! 党派之争,不过如是! “怎么,心软的毛病又犯了?”萧翎淡淡开口道,但是目光中的审视不似作假。 “与其说我,不如说说咱们得大忙人世子殿下最近在忙些什么?”这里没有萧允泽这个外人,萧允硕整个人更加放松,悠悠道,“也不知是什么大事,能让萧世子连检籍之事都能放手不管!” “让我这个做儿子的忙得焦头烂额!”萧允硕咬着牙吐槽。 萧翎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焦头烂额还能有闲情逸致去管寒门子弟的死活?” “王璞枫可不蠢,检籍一事针对勋贵不假,可也在逼着寒门站队!你此举无疑是虎口夺食!” “那不就巧了,咱父子俩一块儿!”萧允硕无所谓道,“世家文臣不为我所用又给我添了不少绊子,总要回敬一二,只是激起寒门子弟想往上爬的心而已!” 勋贵可以靠军功,文人仕途只靠读书可不行还要有家世!他琅琊王氏逼着寒门归顺,他就偏要釜底抽薪! “步子迈得太大,六镇将领是否真心归顺还要看你的本事!” 萧允硕点点头,“归顺就用,不归顺就杀,这不是你教的吗?” 离开之际萧允硕开口道,“萧允泽那边别玩死了,我还有用呢!” 见萧翎诧异,萧允挑眉,故作神秘道:“保密!” “滚!” 萧允硕一便往外走,一便继续道“出发六镇的时间再拖个一两日,还有点尾巴需要收呢!” “最迟后天!” 闻言萧允硕耸了耸肩,转身离开。后天啊,足够了!他猜,那人最多明天就会联系他。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孙骐珏就来做那传信鸽,“有人指名道姓要见你!” 萧允硕无语地看了看外面还能看得见月亮的天,“这么早,宫门真的开了吗?” “小爷以后是要进禁军的,这点子能力都没有以后如何统领禁军?”孙骐珏原本大大咧咧地坐着,看着还身穿中衣的萧允硕满脸幽怨不似作假,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来来来!”孙骐珏起身来到萧允硕身后,打了个哈欠,掐着他的腰往里屋带,“我的错我的错,咱继续睡,正好我也没睡足!” 隔着细软光滑的面料孙骐珏细细感受着手下强劲有力的腰肢,孙骐珏感慨道,“阿硕的腰可真细!” 萧允硕在床榻上坐好,无语地看着孙骐珏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很是无奈道,“你要睡就自己睡,我也到了练武的时间了!” 闻言孙骐珏又立马将解开的衣物穿好,起身追上已经出门的萧允硕,“你就穿着中衣练啊,会不会太薄了点,咱俩今日正好比试比试啊?你等等我!” 晨曦微光,露水冰寒,两个人手握长枪打得你来我往好不肆意。两个初见风华的小少年在竹林内对立而站,手中的红缨长枪胶着在一起,红缨随风飘动,二人眼中盛满了笑意。 萧允硕反手抽回长枪,一个虚招,枪风凌厉直冲孙骐珏面门,可孙骐珏只是微微侧头,锋利的枪刃直接贴着他的脸擦过。 孙骐珏笑着看向萧允硕,无奈摊手,“技不如人,输了!”说完反手握住脸侧的长枪,直接将长枪从萧允硕手中抽出,“时候不早了,去沐浴用膳,今日可是有一场大戏呢!” 因为孙骐珏在,姜嬷嬷一早儿还特意去后面请了喜春嬷嬷来,毕竟孙家的小郎君最喜欢惜春嬷嬷的手艺,等到了国子监孙骐珏示意萧允硕看向四皇子,“找你的人在哪儿呢!” “啧啧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咱们孙六爷还帮上这对姐弟了!”因着孙贵妃的关系,孙骐珏一直不喜陈美人母子,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赵訕才诧异地上前盯着孙骐珏看了又看。 孙骐珏嫌弃地推开他,两个人瞬间疯闹到一起去。 张温浩在一旁笑看二人打闹,对萧允硕说道,“南陈太子怕是不愿看到四皇子回南陈!” 闻言萧允硕下意识神情变得认真起来,他转头看向张温浩,崇熙帝打定主意要四皇子回南陈,那柳千涫无论如何也是拒绝不了的。既然一定要回去,那就只剩下一个方法能让四皇子回不到南陈了! “半路截杀?” 见萧允硕这么快就想到这一层,张温浩笑了笑,“这就要看你了!” “这可不在我,要看四皇子怎么选,”萧允硕抬眸与张温浩相视而笑。 几人下了课直接去梅园深处的观景亭。赵訕手握长剑在梅林中舞剑,赵訕小小年纪,喜武厌文,一身武功不是盖的,一旁的萧允硕抚琴伴乐。 “一天天的,迟早能在这国子监闷死,还是阿硕好,过几日还能去北疆上阵杀敌!”赵訕耍了一通正心情舒畅,很是羡慕萧允硕能跟着大军去北疆,他也想去,不过被母亲拒绝了。 孙骐珏正无聊得很,手里抛玩着一块品质极佳的碧玺珠子,这是今早他从萧允硕书房里找出来玩的,本来还百无聊赖毕竟刚才萧允硕拒绝了他去青楼的提议。 闻言,侧过头冲着赵訕挤眉弄眼“去求萧伯伯说不准能成!” 幸有三,大孝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曾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9章 第69章 党派之争 第70章 第70章 三公主发怒 “张将军不松口,求谁也没用!”眼见赵訕真起了这心思,萧允硕不再抚琴,直接一桶冷水泼上去,然后警告地看向孙骐珏,孙骐珏只能冲赵訕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突然孙骐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招手示意几人靠近很是神秘秘道,“听说了吗,皇帝有意让四皇子跟着南陈使臣回国,那南陈太子不识好歹地要求将陈美人和三公主一同带上!” 能同意四皇子回去已经是三皇子从中周旋的缘故,没想到这柳千涫贪心不足,竟想要母子三人都回去。 张温浩抬眸与萧允硕对换了一个眼神,一切都不言而喻,柳千涫是故意的。孙骐珏见二人听懂了他的提示,垂眸笑了笑。 “嘶,陈美人若是回了南陈,那岂不是再也看不到她跳舞了!”赵訕有些可惜,但细细想来南陈才是陈美人的故乡,他又为这母子三人感到庆幸。 萧允硕笑着伸手拿过赵訕手中的剑,抬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这剑手感不错,用剑身在他身上一拍,提醒道“赵小郎君收敛着些,暴露本性了!” 张温浩取笑道“这怜香惜玉的性子怕是改不掉喽!”众人哈哈大笑。 赵訕笑呵呵上前,一双漂亮的眼睛都笑眯了起来,“这不是萧三天天不让干这个不让干那个的,现在去青楼听个曲现在都不让了!” 他搂着萧允硕,故作可怜道,“谁规定的君子只能琴棋书画花鸟茶了?就不能有点乐子啊?谁身上还不能有点烟火气息了!” 见赵訕大吐苦水,萧允硕直言“你那是烟火气息还是花街柳巷啊?”闻言赵訕直接过头去,佯装没有听见。 萧允硕直接冷哼一声,目光又看向孙骐珏,语气警告道:“那些地方少去,包括我的临沭小筑!”那都是他用来收集情报的地方,能不去最好! 孙骐珏闻言双手举过头顶,这个时候三郎君说什么他都答应,赵訕听着急忙转移话题,生怕萧允硕的火一会再烧到他身上,跑到孙骐珏面前急吼吼问道,“皇帝同意了没?” “怎么可能会同意呢!”孙骐珏冷笑,以往他谈及陈美人母子三人大多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毕竟陈美人的存在让他阿姊受了不少委屈。虽不至于丧心病狂地对三公主姐弟下手,但也确确实实是冷眼旁观的。 后来还是看在阿硕的面子上,过分时帮忙说几句话。 但这次四皇子跪到他面前,苦苦哀求让他见一面阿硕,就为了给陈美人和三公主再加一道保障,孤儿寡母在这陌生又充满敌意的国家中只能抱住彼此取暖,其实细细想来当年阿姊也是这样护着他的。 祖父老了,父亲叔伯战死,定北侯府这块肥肉谁都想来分杯羹,是阿姊进宫保住了定北侯府。可笑的是,明明是被逼着进宫的,却还要装作喜欢的模样主动求着进宫。 宠妃的戏本从来都不是阿姊喜欢的,而是阿姊必须拿的戏本而已! 抬眼对上赵訕失望的目光,孙骐珏耸耸肩补充道,“据说皇帝赐了陈美人黥面之刑!”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啧!”赵訕闻言皱起眉头,“真恶心!”陈美人本就没有过错,而且还在那个显眼的地方,想到那些见不得人的嗜好,他只觉得恶心。 就在这时后面的草丛中突然冲出一个人影直挺挺地向孙骐珏冲来,将孙骐珏直接撞倒在地。 孙骐珏一时不察,猛地被这突如其来冲出的人影撞翻在地,很懵,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撞倒,那人骑在他身上又抓又咬,旁边的三人也是一脸懵。 还是萧允硕反应过来,抬手将骑在孙骐珏身上的三公主拉开,还不等问话,后面跟的四皇子满脸怒气冲着赵訕就冲了过去,被早有准备的赵訕直接一把推开,不过还是被四皇子在胳膊上咬了一口。 三公主此时头发乱糟糟的披散开来,被萧允硕拉开还在挣扎着破口大骂,“你胡说八道,我母妃才没有…你混蛋,该死!” 她这个样子萧允硕也不敢松手,连累着萧允硕被她打中了好几下,也不知是四皇子咬人的动作给了她启示还是怎么的,三公主低头就死死咬住萧允硕的胳膊不松口。 萧允硕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此时的三公主与之前他见到的模样大相径庭,哪里还有半点唯唯诺诺的样子啊。 萧允硕苦笑,这算什么?说人坏话被正主儿听着了?不过胳膊上再疼,萧允硕也没有将人推开,随意议论人家母亲,还是处于这种境况下的母亲,确实是冒犯了人家。 “抱歉,我们并无恶意…”他话音未落,孙骐珏便一把推开前来扶他的小厮,自己从地上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眼见三公主咬在萧允硕胳膊上没有任何要松口的样子,直接抬脚踹去。 旁边的仆从被吓得要死,孙骐珏要是出了什么事,定北侯府不会让他们活着,主辱仆死。 现下他们只能将功折罪。 三公主瘦弱的身子瞬间倒飞出去,孙骐珏抬手摸了摸自己已经破皮渗血的下颌,嘴角一翘扯出一抹寒凉的笑意,狭长的眸子微眯,乖张的性子猛地凸显出来。 孙骐珏拦下想要上前的萧允硕,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三公主“呦,我当是谁?这不野种三公主吗!”说着拿过桌上茶杯上前两步。 此时三公主与一旁的四皇子早就被仆从压着跪在地上,三公主倒是不想跪,只可惜她的力气太小,被人踹在腿窝处不得不跪! 孙骐珏捏住三公主的下巴,歪着头,盯着那截儿光滑的下巴打量许久。三公主扭头想要挣脱掉孙骐珏的手,怒骂道:“滚开,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一旁的四皇子也大吼“放开我阿姊,混蛋,有什么冲我来!”不过孙骐珏并没有理睬他,到是一旁的仆从上前直接捂住四皇子的嘴。 孙骐珏将手从三公主下巴上松开,抬手便扇了她一巴掌。啪的一声很清脆,三公主脸颊上清晰地浮现出一个掌印。 “见过三公主殿下,殿下大安!”孙骐珏居高临下漫不经心地说着请安的话,语气低缓不见丝毫的怒气,然后低头缓缓倒出茶水来洗净刚才碰过三公主的手,似乎碰一下三公主他都嫌脏。 下人见状想要上前接过茶杯,谁知孙骐珏抬手将茶杯直接倒扣在三公主头上,“公主殿下不喊臣起身吗?臣可是在向您行礼问安呢!”孙骐珏笔直地站在那里,语气很是无辜。 闻言三公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刚想将头上的茶杯弄掉,后面的仆人便紧紧地将她的头控制住。 “混蛋,你们放开我!” 孙骐珏正在气头上,赵訕等也不敢随意上前,生怕这厮一会儿杀起来不分敌我。 现场众人无一敢上前劝说孙骐珏,萧允硕倒是可以,不过他也没动只是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东西,萧允硕这般无声的放纵,惹得张温浩给他使了好几个眼色,均被萧允硕无视掉。 他原本还略感诧异,可是等他看清萧允硕捡起的东西后,也是大吃一惊。 孙骐珏抬手将三公主头上沾着的茶叶拿下来贴在她额头处,语气突然变得欢快起来,“公主殿下此刻像极了陈美人,长得像,妆容也像!” 他靠近三公主恶意满满道,“更像极了那青楼里用来揽客的姐儿,毫无廉耻之心的贱种,你不是极爱护着你那没用软弱的弟弟吗?” 此时此刻,孙骐珏早已忘记之前对三公主姐弟的心软,玉佩碎了!他只知道,三公主弄坏了他的玉佩! “你要干什么,不!不要!!!” 当着三公主的面孙骐珏直接一脚将四皇子踹翻在地,用力之大从四皇子嘴角流出的就能知道,此时四皇子身子紧紧弓起连话都说不出来。 担心孙骐珏失手将四皇子玩死,萧允硕从腰间取下药丸示意朗铭上前喂给四皇子,那都是府上准备以防万一的药。 萧允硕抬脚来到孙骐珏身后,没有劝阻,只是站在那里。 三公主紧张地望向四皇子,额间青筋瞬间暴起,猩红的眼睛充满恨意地死死盯住孙骐珏。不过孙骐珏毫不在意三公主的恨意,察觉到身后来人,这才没有踹下第二脚。 “来劝我?” “担心出人命!”萧允硕俯视着跪倒在地的三公主,神情极为淡然道,“有人来了!” 三公主骇人的目光一一扫过亭内的几张面庞,最后目光定格在孙骐珏身后的萧允硕身上,目光里满是恨意,“一丘之貉,统统都是一丘之貉,人渣,包括你也是,萧允硕!” 三公主话没说完,孙骐珏便忍不住怒喝道“闭嘴!”抬脚就将其重重地踹飞出去。 “再让我听到一句污言秽语,我定要你母子三人死无全尸!”孙骐珏心中怒火中烧地盯着三公主。 “他萧允硕本就是庶子,一个庶子逼迫嫡母嫡子上位而已,!”三公主咳出一口淤血继续开口,“萧允硕,你与我有什么不同,不都是不受重视的庶子杂种,可以随意舍弃的玩意儿而已!” 三公主现下早就没了丝毫的理智,她将她听到的所有流言蜚语全都说了出来。这下不仅孙骐珏就连后面的赵訕和张温浩都难得地起了怒意。 赵訕抢在孙骐珏前面,拽住三公主的衣领将她整个人都拉了起来。他自小习武臂力惊人,很是轻松地就将三公主举起。 怒道“公主殿下似乎不担心陈美人的死活啊,陈美人深受皇恩我们动不得,你和你那废物弟弟可没有这免死金牌!”说完又将三公主像是破布娃娃一样扔了出去。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出现一道身影将三公主安稳地接住,语气急迫,“赵郎君怎可动手伤人!”柳千涫轻轻放下三公主,看清三公主狼狈不堪的样子后很是气愤。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0章 第70章 三公主发怒 第71章 第71章 卑微者的愤怒 “三公主尚且年幼,不过是一时口误,四位郎君怎如此咄咄逼人!”陈国太子柳千涫一来便目的明确地直接看向萧允硕,他清楚地知道这几人中谁是那个领头羊。 这时张温浩冷哼一声,笑道“原来是陈国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不久前错认皇嗣,今日的三公主也是口误!”审视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好几圈才道“卑贱的血脉就是登不得大雅之堂” 这时萧允硕歪头轻声道“陈国太子,柳千涫?” 不等他反应,萧允硕挑眉问道,“此事好像与您并无关系吧?难不成您与三公主有什么关系?” 柳千涫心下一紧,警惕地看向萧允硕,就听到萧允硕轻笑揭过方才的话题。“太子来大齐数日,国子监授您以圣人之学竟然连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都没学会吗?” “阿硕多次帮过三公主,公主此番恩将仇报真是让某刮目相看啊! ”孙骐珏冷冷地开口。 张温浩直接抬手示意暗处的护卫上前,数道身影突然上前将三公主与柳千涫等人团团围住。 他们四人幼时便合伙揍过三皇子,现在再收拾了陈国太子与三公主也不在话下! 他们四个从不是什么好人,君子之风?都是扯淡! 至于陈国会不会因此动怒?开玩笑呢,就算是动怒又如何?一个边陲小国,皇后都能贡献出来,就是打了又能怎样! 再说他们又不是无缘无故地打,冲撞超品公侯子弟就是直接打杀了,到朝堂上他们也有理说,皇上也拿他们没办法。更何况…张温浩侧眸看了陈国太子与三公主一眼,这两人也不敢将事情闹大,此时不打再何时动手? 赵訕见状瞬间明白张温浩的意思,立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要上前,他已经选好目标了,就陈国太子! 这人太贱,满嘴喷粪! “我从不打女人,怕只能和太子您切磋切磋了!”,一个战败国的太子还想在他们这里摆太子的架子?赵訕舌尖抵住后槽牙,身子微微前弓,显然是已经蓄力以待接下来的全力一击。 孙骐珏冷哼一声,拦住挽袖子的赵訕,上前几步,嘲讽道,“这蛮荒之地流出的血脉就是野蛮,受不得教化,骨子里的下贱不管如何教导都是改不掉的!” 旁边的护卫自觉为孙骐珏让出位置,孙骐珏长了一副清风明月的好相貌,与之相反的就是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幼时三皇子不过带人捉弄了他几回,便直接记仇到如今,一有机会定要反击回去。 今日三公主可以说已经将孙骐珏得罪得彻彻底底。 柳千涫没想到他们真敢命人围了他们,见状眼皮不禁一跳,暗自懊悔没有带护卫前来,不过他还是上前几步挡在三公主面前,看了眼周围的带刀护卫,佯装镇定“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大家同窗一场,如此伤了彼此之间的情分可就不妙了,三公主也护母心切…” 能说出这番话可见他来的时间不短,甚至可能围观了整个过程,闻言萧允硕目露不屑“那依您的意思是,我们大事化小不再追究?” “骐珏的伤,赵訕的胳膊,某的名节,您当真认为一句护母心切就能搪塞过去?不过是陈国供奉上来的战利品,皇家的一个玩意儿,好大的排场啊!” 萧允硕的咄咄逼人让柳千涫一时无言以对,这时后面的三公主撑起身子问道。 “我想问萧三郎君一句,若此时此刻他们口中的谈资是永安侯府的许姨娘,萧三郎君该当如何?”三公主倔强地抬起头,直直地看向萧允硕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是会隐忍下来承认你姨娘自甘堕落为人妾室,还是舍弃所有拼个鱼死网破?”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竟然有人如此大胆地在萧允硕面前口出妄言,甚至还提及许夫人。柳千涫也是一惊,吓得他急忙去捂住三公主的嘴。 赵訕顿时怒火中烧,他们自幼一起长大,许夫人早已被他视为自家长辈,如今被人如此冒犯他恨不得上前活撕了三公主,他握紧拳头一拳砸在柳千涫脸上,尤感不解气,接着又是两拳。 柳千涫为了护着三公主硬生生挨了三拳,赵訕见状直接提着柳千涫的衣领想将人拉开。被人如此冒犯,柳千涫也来了火气,怒喝一声,“混蛋!”,然后翻身与赵訕扭打到一起。 没了柳千涫护着,孙骐珏抽出护卫的佩刀上前,萧允硕的逆鳞他清楚,与其萧允硕动手不如他来,阿硕明面的母亲是王氏,之前还有弑母一事,今日若是闯出了事那就真坐实了永安侯府嫡庶不分,阿硕目无嫡母的传言。 大不了他回去挨上一顿打就是。 就在他要动手弄死三公主时,一柄短刃直接破空而来斩断三公主一缕青丝,直接打落孙骐珏手中的剑,锵的一声扎进三公主不远的青石上,入石三分,可见其力度。 柳千涫瞳孔猛地一缩,顾不得赵訕,立马侧身挡在三公主身前,“萧三郎君当众动手,如此不顾我陈国颜面难道不怕皇上问责吗!”此时此刻他只能扯着虎皮唱戏。 萧允硕没有理会那柄匕首的主人,“三公主,你该知道得罪不能得罪之人下场是什么。”萧允硕嘴角挂着浅笑,但是眼底的杀意几近凝聚成实意,显然是动了杀心。 他笑着上前,垂眸看向狼狈的三公主,抬手越过柳千涫落在三公主湿漉漉的头发上,像摸小狗一样摸了摸,“乖孩子,不要试图激怒我!” 孙骐珏看着快他一步的短刃,嘴角也咧出一抹笑意,他认得那柄匕首!不过他丝毫没有理会来人,将前面碍眼的柳千涫推开,出言讽刺道。 “陈国太子爷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这是大齐,你陈国皇后在这里都不过是一个可以黥面的舞姬,你这个太子又算个什么东西,给你两分脸面真当以为自己是盘菜了?” 此话一出柳千涫瞬间身子一晃,脸色都苍白了三分。 可他不得不承认孙骐珏说的是真的,陈国国力羸弱,根本承受不起大齐的丁点儿怒火。父皇要是知道他将齐国勋贵子弟得罪了,只怕母妃也会因此受到牵连。 柳千涫下意识垂下头移开目光,他害怕会看到三公主失望的目光,可三公主眼里不见丝毫失望,只有眼底满满的寒冰,里面压抑着愤怒仇恨。 她并不在意陈国,也知道她没有靠山的事实,不切实际的幻想是她坚持下去的理由,她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堕落! 孙骐珏蔑视地看了眼不敢抬头的柳千涫,伸手扯了下萧允硕的袖口,见其退后一步,才咧嘴一笑弯腰靠近三公主,低声威胁道。 “公主猜猜,你此番都得罪了谁?掌控六镇的永安侯,镇守边疆的镇北将军,位高权重的安淮侯,掌控六宫的孙贵妃亦或者是全部都得罪了!” 他每多说一句三公主的脸上便惨白一分,他享受三公主的恐惧,抬手冰凉的指尖落在三公主的额头上,让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不妨猜猜今天的事传到宫里,皇上会不会再次怀疑陈美人呢,上次是黥面,这次呢?”他一边笑着,指尖一边缓缓下滑,就在孙骐珏满意地欣赏三公主眼底的惊恐时,后面传来一道充满戏谑的声音。 “三郎君这是被自己救下的狗咬了?”三皇子一袭金色的四爪蟒袍缓缓从树后出来。 “呵呵!”三皇子轻笑两声,像是在嘲笑那晚的萧允硕,余光瞟到狼狈的三公主和陈国太子柳千涫,更是直接嗤笑出声。 他很早就来了,不过看他们玩儿的热闹就没有上前,方才也是他救下的三公主,毕竟三公主对外也是皇家的人,哪里容得他人欺辱? 对上三皇子嘲笑的目光,萧允硕转身从身后接过郎铭手中的帕子,仔细将手擦干净,方才三公主身上的茶渍不小心落到了他手上。 “比不得三皇子报仇无望!” 萧允硕说的便是四人合伙揍三皇子一事,够硬的背景让他们四人最后免于责罚。 “萧三郎君伶牙俐齿一如既往!”听到萧允硕提到往事三皇子眼中怒意一闪而过。 “再怎么说我与三郎君也算得上关系匪浅,萧三郎君被人如此冲撞本殿下亦是看不下去,不若我来替三郎君出了这口恶气如何?”见萧允硕要拒绝,便又补充道“毕竟父皇也多有交代,让本殿多多照看萧三郎君!” 说着抽出他腰间别着的鞭子,凌厉的鞭风擦着孙骐珏的手直接抽在三公主身上,瞬间响起三公主的惨叫声。 被鞭风擦过的地方一阵火辣辣的疼意让孙骐珏不得不收回手,目光阴沉地望向三皇子,刚想上前,就被得到萧允硕示意的赵訕拦住。 萧允硕扯下腰间荷包扔给二人,那里面有金疮药,他身上或许别的不多,但是药,那真的是各种各样。 后面的张温浩皱眉看向被鞭子波及的梅花,他很是心疼,天气回暖,这可是今年最后的梅花了,本还想着好生玩玩却不想今天全毁了!眼见陈国使臣匆匆赶来,他直接示意护卫将人拦下。 没道理伤了人,骂了人,最后还能幸免于难! 陈国使臣想要开口劝说柳千涫莫要意气用事,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阴恻恻的警告声,“扰了主子的兴致,死!” 朗铭好似幽灵一般出现,吓了那几个使臣一个寒颤,刀架颈上,朗铭轻轻用力,为首的使臣便骨子软地顺着力道跪了下去,剩下的几个使臣见状也跟着跪了下去。 “这才对嘛!”朗铭轻笑一声,夸赞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1章 第71章 卑微者的愤怒 第72章 第72章 自责 三皇子一连抽了十数鞭三公主都死死忍住再未惊呼一声,这让他有些不满。人在他面前是分两种的,一种身份低下而卑贱,这种人不配发出难听的声音;一种是身份高贵的,他喜欢这些人求饶,尤其是那些漂亮的矜贵的人上人,跪在他面前像死狗一样求饶。他们的声音是悦耳的。 比如,萧允硕! 不过至今不得如愿罢了。 感到无趣三皇子索性收起鞭子,看向不为所动的萧允硕笑容讽刺。 “他们都说萧三郎君是有名儿的大善人,最是看不得人受苦,真想让那些人过来看看如今的萧三郎君是如何铁石心肠不为所动的!” 萧允硕毫不在乎道“那也该让世人瞧瞧最是温润和善的三殿下是如何鞭挞自己妹妹的!” 三皇子得宠,不过是性子暴虐些,在崇熙帝眼中这算不得什么大事,所以一直纵容,在三皇子过分的时候甚至还帮忙遮掩,所以三皇子在外的名声还是很好的。甚至能被人夸赞一句温润和善。 “如此张扬狂妄的性格可不像萧三郎君一向温和守礼的样子啊?”三皇子走进亭内自顾自坐下来,外面也就孙骐珏还在那里居高临下饶有兴致地欣赏三公主的惨状。 “相信若有一天皇贵妃被人如此侮辱,三殿下也会如此的!”张温浩面对三皇子的威压丝毫不怯场,直直地对了上去,毫不在意三皇子是否会恼怒。 赵訕在一旁煽风点火道“谁说不是呢,上次那个大臣上书阻拦皇上追封皇贵妃,他儿子不就被三殿下打断了手脚吗?”见三皇子侧目向他看来,赵訕依旧不怕死地继续挑衅“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三皇子被赵訕这么一噎,一口气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面色铁青,赵訕扭过头权当没看见三皇子眼底的警告,张温浩闷笑不语。 “哪里!”三皇子怒极反笑,从后槽牙蹦出这么俩字来“所以本殿下这不是正在想该如何为萧三郎君出了这口恶气吗?” 萧允硕将目光落在外面孙骐珏裸露在外的手上,只是破了点皮,如今已经上了药,瞧着还是红肿了一大片,他缓声道“帮我出气就是伤了我的人?” 赵訕转头看着孙骐珏,方才是他帮忙包扎的,那伤…也叫伤?若不是阿硕将金疮药扔给他,他都不打算管孙骐珏那厮! 三公主咬牙强忍着身上的痛意,挣扎着想要起身,即使身上疼得要死,她依旧倔强不肯服软,尤其是在萧允硕的注视下她更不想如此没有骨气。 她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她对萧允硕有太多超过界限的预期,所以在听到他们在谈及母妃时才会感觉委屈。 他应该是与那些人不一样的,不该这样的! 三公主眼底不自觉流露出委屈,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还是让正在欣赏她惨状的孙骐珏捕捉到了,顺着她的目光不难发现她看向的人正是萧允硕。 瞬间孙骐珏怒火中烧,直接一脚踩在三公主蜷缩的身子上,压低声音警告道“收起你那些恶心的心思,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配吗!” 孙骐珏性子野,伸手直接拽着三公主的衣领直接将人拎了起来,二人目光对视,三公主能清楚地看清孙骐珏眼底的怒火,她依旧挑衅般扯出一抹笑意。 “呸!”她直接朝着孙骐珏唾了一口,被孙骐珏直接躲了过去,狠狠地将人扔到地上,抬脚踹了过去。 虽然躲了过去,但被这种人唾面,已是羞辱。 这边动静太大,萧允硕不可能注意不到,看着孙骐珏突如其来的怒火也只是以为三公主又说了什么惹恼了孙骐珏,顾忌着三皇子,萧允硕冲下方抬了抬下巴,下方的侍卫见状立马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 三皇子饶有兴趣地打量下方极为愤怒的孙骐珏,又转眸着重看了眼气若游丝的三公主,突然莞尔一笑。 “知道狗为什么总不长记性吗?因为这狗啊,骨子里就是贱!” 说着又转头看向一旁极为恼怒的柳千涫“陈国太子认为本殿下说得对不对呢?” “孤不知道什么是狗,孤只知道,下面那个被人如此欺辱之人,是大齐皇帝亲口承认的三公主,是三殿下的妹妹!”柳千涫被人架着带入亭内,闻言狠狠地看着三皇子。 “啧!”三皇子轻啧了一声,“本殿下当然知道那是三皇妹,前不久念她年纪小我还替她亲自向萧郎君请罪,谁知妹妹不长记性,今日又惹了萧郎君不悦!” “上次是罚跪,这次总不能来一样的套路,这不就抽了她几鞭子为萧郎君解气嘛?”三皇子抿唇笑了笑,问道,“萧郎君可解气?” “毕竟是皇家公主,一举一动都是皇家颜面,我这也是无奈之举!”三皇子根本不用萧允硕回答,又继续说道,“我这也是关心萧郎君,总不能让萧郎君动手,犯了藐视皇家的罪名吧!” “所以就伤了我的人?”萧允硕再次问道。 赵訕:…… 谁? 是孙骐珏吗? 难不成还有别人? 难道是暗卫受伤了? 赵訕目光落在下面生龙活虎的孙骐珏身上,不可置信!赵訕目光太过强烈,孙骐珏回头望了一眼,担心三皇子为难萧允硕满,最后不放心还是走上前。 无声询问张温浩,“怎么了?” 张温浩抿唇看了看天,看了看地,最后看了看孙骐珏那略微泛红的手背,摇了摇头。 “那萧三郎君想要如何呢?”三皇子没想到萧允硕会在纠结这个。 “道歉!”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通禀声,“太子到!!!” 被侍卫拦在外面的太子爷目光阴沉地落在亭内,精准地看着萧允硕。 该来的这是都来了,萧允硕颔首示意,张温浩冲那边打了个手势,侍卫立马让开路,太子的脸已经黑成木炭,路过奄奄一息的三公主时,后面跟着的医者立马上前为其包扎,连着四皇子都被人解开了绳索,第一时间跑到三公主身侧。 “诸位这是在聊什么呢?”太子沉声问道。 闻言,三皇子努努嘴,“让我向孙郎君道歉呢?这不是不小心伤了孙郎君的手嘛!” 太子目光落在完好无缺的寻骐珏身上,孙骐珏一惊。 哈?他受伤了? 他立马想到之前自己的手被三皇子的鞭子扫过,这么长时间也不知还能不能看出伤来,想了想,一狠心狠狠在方才的地方用力按了下去。 然后颤颤巍巍举起受伤的右手,抬首对上太子阴沉的目光,故作害怕地躲在萧允硕身后,“现如今都动不了了,万一影响了以后可如何是好啊!” 看着比之前明显加重的手,萧允硕怒意更甚,重重瞪了一眼孙骐珏,然后道,“伤成这样,道个歉不过分吧!” 三皇子没想到孙骐珏这厮脸皮如此厚,方才打人的时候可不这样,生龙活虎得很! 太子都被气笑了,指着外面的三公主姐弟,“我妹妹还有弟弟身上的伤,萧郎君又有何解释?” “三殿下,太子问您要解释呢!”萧允硕看着三皇子道。 “我问的是,三皇子来之前的伤!”太子早看到三公主身上的鞭痕,可也看到那些明显不是三皇子所为的伤痕。 “那些啊,我打的!”萧允硕无所谓般直接承认。 太子怒喝道,“你眼里还有没有皇家!” “您眼里还有没有永安侯府呢!”萧允硕呵呵一笑,“三公主今日所作所为,差点让我以为是侯府没落了!” 说完他直接抬脚往外走,“御史台最是听太子您的,若是想参我一本,那请尽快!” “你放肆!”萧允硕身后传来太子压抑着怒火的呵斥,他没有回头,往前走,最后停在三公主身前,柳千涫在一旁想要上前阻拦,却被赵訕等人拦住。 在孙骐珏不解的目光中萧允硕俯身为三公主整理好凌乱的头发,轻声说道“三公主方才不是问我,若有人如此议论我姨娘我会如何吗?” 在三公主惊恐愤恨的目光中萧允硕慢慢靠到她耳边,温声道“我会让她生不如死!” 说完萧允硕掀起眼皮淡淡扫了眼低头不语的四皇子,目光意味深长起身离开。 刚出了国子监,孙骐珏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就要扯萧允硕的手,被萧允硕侧身躲了过去。 “没事!”萧允硕沉声道,“这一口不冤!” 孙骐珏可不管,眉眼从始至终都低垂着眉宇,没有多言,只一味地要看伤口。萧允硕拗不过他,便任他去了。 就连张温浩要上前帮忙都被孙骐珏拒绝了,萧允硕提醒道,“大山也被咬了,阿浩你给看看!” 赵訕急忙摆手拒绝,上前两步,道“那狗崽子刚上嘴就让我甩了出去,皮都没破,倒是你!” 只见孙骐珏解开萧允硕的袖子,伤口处鲜红的血肉还未结痂,隐约还能看到尚未消失的牙印,孙骐珏一言不发只低头上药,心中暗自懊悔刚才下手太轻。 谁也没想到会伤成这样,赵訕在一旁破口大骂。“那死丫头下嘴真狠,这是要把肉给咬下来吗!” “白瞎阿硕这几年的东西了!”赵訕围着萧允硕转了转去很是心疼,嘴上骂骂咧咧一直在为萧允硕抱屈。 萧允硕笑道,“有什么好委屈的,我帮她目的不纯算不上大恩大德!” “怎么不算,君子论迹不论心,没有你他姐弟二人能不能活到如今都是个未知数,日后为你所用也是理所应当!”赵訕才不听萧允硕解释,“当真的那起子南陈贱民,性子野蛮不得教化!” 听着赵訕今日说话道理一套一套的,萧允硕指了张温浩道,“这几日带他温习功课了?瞧着学文大涨!” “我是功课不好,又不是不读书!”被人打趣赵訕很是不服地为自己辩解。 几人拌着嘴,孙骐珏仍是一言不发,包扎好伤口后突然道,“是我的错!” 是他一时心软答应四皇子约见阿硕,不然阿硕今日不会来国子监。也是他挑起陈美人的话题,让外人听了去,坏了阿硕布置的棋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2章 第72章 自责 第73章 第73章 泥俑 萧允硕长叹一口气,身子微微前倾靠近对方,“错在哪?今日我本也打算来国子监走一遭的!” “明日就要出发北疆,这些事总要解决好的!”萧允硕认真注视着孙骐珏,继续宽慰道,“如果要细究根源,今日是我一早挥退朗铭等人才让三公主偷听到我们的谈话!” 清风拂面,柔和而温暖,孙骐珏眉头依旧紧锁,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见其还是在纠结此事,萧允硕干脆搂着他的脖子往外走,“走吧,今日劳烦孙郎君陪我即将远离家乡的可怜人逛逛集市,寻摸些好玩出来!” 还不等走两步,孙骐珏突然摸了摸自己的腰间,神色大变,转身就要往回走,却被萧允硕直接给扯了回来,“急什么?东西在我这里,不用去找了!” 只见萧允硕摊开手,手心里正是已经碎裂的玉佩。那枚玉佩是孙骐珏幼时其父亲所赠,对孙骐珏而言意义非常。玉佩碎成两半,依稀能辨认出上面的喜鹊登梅,萧允硕道,“我家府上养着几个精通修复巧计的老师傅,一会儿让朗铭将人带给你,修复它也不难!” “多谢!”孙骐珏垂眸,伸手接过玉佩,声音低沉沙哑,“小时候,我爹说这是留给我的传家宝,要我日后赠予妻子,祈求夫妻和顺所用……” “其实这哪里是传家宝,不过是嫌我吵闹随手拿了块玉佩哄我玩儿而已…” 闻言萧允硕笑骂道;“从前不是传家宝,现在可以从你这代作为传家宝往下传啊!” “那我可要好好瞧瞧,说不准咱俩日后做亲家,这玉佩还要送到我家呢!”赵訕凑上来要认证看看,这几句插科打诨的话瞬间惹得孙骐珏抬手作势要打他。 两个人在前面你追我赶地跑着,萧允硕与张温浩在后面结伴而行。前面两个人玩得欢快,张温浩索性挥退下人准备好的车马。 “今日咱们就好好逛逛这都城吧,等你去了北疆,下次再见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张温浩笑道。 “知道你一向心思缜密,没想到这都瞒不过你!”萧允硕苦笑道。 “你要去多长时间?”兄弟之间从不需要谎话,一贯周全的张温浩也不愿在萧允硕面前绕圈子。 萧允硕抬头看向前面打闹的二人,笑意勉强,实话实说道:“少则三年,多则五年!” 张温浩抿唇一笑没有再开口说话。没想到事情会严峻到这个地步,从永安侯府同意琅琊王氏检籍一事他就察觉出不对来,后面在临沭小筑那界限分明的三层楼更是如此。 阿硕,太操之过急了! 能让阿硕如此急迫争分夺秒,只怕就是此次的六镇之行了,再结合在检籍一事上永安侯府莫名的低头顺从,六镇只怕当真是出了乱子。 他想过阿硕短时间不会回来,却没想到是这么长时间。 检籍一事,永安侯府用了“拖”字诀,仗着勋贵部曲多,拖到世家这边起内讧。勋贵这边要求琅琊王氏检籍先从世家起,否则绝不松口;世家则要求,只清理勋贵侯府,甚至他们还要从中牟利壮大自身。 拖,这一个字便将琅琊王氏架在火上烤,如今检籍一事停滞不前,除非琅琊王氏壮士断腕,舍弃一部分世家利益,否则此事只能虎头蛇尾结束。 稳妥,此事发展至今给他一个感觉,就是稳妥。 不是萧伯伯的行事风格,更像是阿硕的!可那夜临沭小筑阿硕锋芒毕露话里话外的威胁,又像极了萧伯伯。 “世家不会善罢甘休!”张温浩想不出六镇到底出了多大的乱子,萧三爷失踪,永安侯驰援,现下又要萧允硕去,关键是朝中没有任何传言。六镇的事他看不破,但是此次检牒他还是能略微看懂皮毛的。 如果他猜得没错,此番检牒,顺,则打压勋贵,世家再无掣肘;逆,则收服寒门,彻底奠定世家文人的崇高地位。 闻言,萧允硕笑道“皇帝不会让世家如愿的,寒门子弟也不蠢,锦上添花与雪中送炭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意思!” 几人慢悠悠走着,前面孙骐珏下意识心绪飘到后面被赵訕提醒道,“阿硕明日就要启程,莫要让他担心!” “知道!”孙骐珏低声回答,嘴角下意识勾了勾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此次一别,真的要好久好久! 他叹了口气,目光看向赵訕,“胳膊真没事?你也太不小心了,明明看到我被推倒就应该提防起来才是!” 赵訕无所谓道,“难得看你被揍,少看两眼都吃亏!” “你……”孙骐珏瞪大了双眼,方才的那点子伤感再次荡然无存,“我懒得搭理你!” 孙骐珏留下一句话,转头去找后面的萧允硕。 集市这种地方他们是常客,阿硕经常来这里淘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儿带回去给许夫人解闷,几个在一起待得久了,自然学得有模有样,谁家没个女眷? 她们不能随意出入,本就少了很多乐趣,若有心,自然就会注意到这些。 萧允硕正蹲在一个捏泥俑的小摊前面,摊主是个络腮胡的老伯伯,戴着自己编织的草帽,摊子上摆着数十个形态各异的胖娃娃。 “老爷子,这是您自个儿捏的?”萧允硕拿起一个细细打量着,做工算不得精致,可这神态着实刻画得入木三分,活灵活现的!得到老爷子肯定地回答,萧允硕由衷赞叹老人家好手艺。 “小郎君好眼力,老朽谋生的手段而已!”被几个一看就金尊玉贵的小郎君看着,老摊主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开口介绍自己的手艺,却不知如何开口。 这时张温浩道,“您看看是不能按照我们四个的模样捏个?”他一边问,一边冲前面的赵訕招手,示意他回来。 老摊主看了看几人为难地摇了摇头,这个要求实在无人提过,不说那些忌讳,就是没有忌讳他也捏不出来,这四位小郎君的发髻不是寻常孩童的小鬏鬏,还有那一身繁琐精致的衣物,腰间佩戴的香囊玉佩,这些东西他见都没见过如何能捏出来呢! 赶过来的赵訕听明白张温浩的意思,于是道“你这小人儿的神态捏的好,就按照我们几个的脸捏个这样式儿的就行,也不拘着衣物发髻,想着你也是捏不出来的!” 老摊主打量着四个小郎君,见不似说笑,这才答应捏! 赵訕在一旁叽叽喳喳地指点着,“这个鼻子高点,这里这里涂光滑一点…” 在赵訕的指点下,老摊主一次次擦汗,一次次修改,最后属于赵訕的那个泥俑渐渐脱离他原本的模样,他自个儿成了四人中最高的,最好看的,最风流倜傥的… 孙骐珏盯着那四个渐渐成型的泥俑小人儿,捏着鼻子,怪模怪样道:“阿硕快看,咱们三人中间站着个谁?怎么不见赵小将军反而有个陌生人?” “孙骐珏!这哪里不像小爷了!这分明就是小爷!!”听到孙骐珏的质疑,赵訕急地大吼。 最后的成品是四个小泥俑手拉手,萧允硕很满意,直接赏了老摊主十两银子。几人一边继续逛,一边争夺着泥俑的最后所有权。四个人你来我往互不谦让,最后是玩骰子定胜负,张温浩完胜三人! 琅琊王氏书房 沉香缭绕,青铜灯光映照着满室藏书,层层渲染着西厢书房,王璞枫正悬腕执笔,在澄心纸上留下凌厉的笔锋。 这时,书房的门缓缓打开,王祁年垂首跨过门槛,玄色青衫慢慢扫过青砖。“七房已经迁去江南,祠堂昨夜失火,相关族志已经烧毁……” 王璞枫仍垂手练字,就好似没有王祁年这个人似的。过了半晌,王祁年自己站直身子,走上前拿起那块松烟墨主动磨墨,磨墨的沙沙声响起,为这间令人无比压抑的书房增添了一抹人气。 王祁年抬眸看向书案上的字,正是‘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这句,他不禁想到被永安侯府强制送来的萧允泽,难免又会想到那个谋而后动的少年萧允硕。 “咔嚓!”墨条断裂的声响撕开满屋寂静,王璞枫的手中的玉竹笔杆仍未停下,直到他写完最后一笔,才慢慢站直身子,平静道: “墨断于器,心乱于形!” 听到王璞枫的话王祁年这才回过神,将手中的断墨直接放在一旁,没有理会袖口沾染上的墨迹。 “孙儿的心静不了,允泽一事当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若他立不起来,姑母后半生当真就要在佛堂度过吗?” 萧允泽是被永安侯府捆着送来的,甚至放话说“若你王家实在喜欢这个孩子,将其改姓认为嗣子也是可以的!”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重,允泽在萧氏那边的路显然是已经走到了尽头。 可是他不甘心,明明姑母是嫡妻,这么多年战战兢兢打理侯府从未出错;阿泽是嫡子,天赋出众,完全有能力接任一切。 名贵的松烟墨就这样被人随手扔在一旁,无人在意,王璞枫过了半晌才道,“事在人为,你姑母错就错在操之过急!” 萧允泽还没在永安侯立起来,就敢用琅琊王氏做梯子!得罪了两边人,如今进退两难! “阿泽是无辜的!”王祁年还是心疼这个自幼坎坷的孩子! “无辜?”王璞枫反问,“这里谁不无辜?你告诉我!” 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系辞传下·第五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3章 第73章 泥俑 第74章 第74章 好茶 萧允泽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王祈年,面色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愤怒,他猛地上前一步,又停了下来,嘴张了又合始终吐不出一个字来。 他有什么资格质疑外祖父呢?他以什么身份来埋怨外家不帮他呢? 这么多年来,永安侯府教给他唯一的道理就是世间没有任何理所应当。 母亲应该理所应当地爱他;永安侯府萧氏应该理所应当地交到他手里;按照常理,他此时此刻应该带领着萧允硕出发六镇… “我是输了吗?”他突然颓废地瘫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静静坐着,死寂的氛围缓缓蔓延开来。 王祈年索性起身来到他身旁,摸了摸萧允泽的头顶,这个动作是萧允泽最喜欢的,因为他看过太多太多萧允硕依偎在长辈身侧的样子,长辈表现亲近疼爱之情就是摸摸孩子的头发。 而他只能静静地看着萧允硕贴在祖父他们的怀中,所以来琅琊王氏后,他最喜欢的就是被人摸脑袋。 “阿泽,他只是领先你一步而已,输赢尚未可知!”王祈年将嘴边的话换了个委婉的说法,轻声安慰着这个无措地孩子。 “六镇凶险,萧允硕此行福祸尚未可知,你不去也好,邺城内的权贵你可以试着去接触一下,还有寒门…”王祈年就像引路的明灯,一点点教导萧允泽如何拉拢势力,如何组建自己的基本盘,这些东西从未有人教过他。 萧允泽认真地听着,内心苦涩无比,六镇再凶险,父亲也不会让萧允硕出问题。低垂的眉眼已经初见凌厉之色,一撇一捺都像极了萧翎,一直以来萧翎就像座大山压在他头上,让他不敢逾矩半分。此番他倒是要瞧瞧,这山他到底能不能推翻了去! 见萧允泽始终低着头将他的话听了进去,王祈年提着的心这才将将放下,他欣慰地笑了笑,“你这几日便跟着阿狸他们,你们年纪相仿,去城外跑马散心还是组建诗社玩玩都是可以的!” 他学着当年长兄教导他的样子教导着底下的弟弟妹妹。正当王祁年还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一个青衣短袄的小厮快步跑进屋禀报,一进来便跪在地上磕头。 “郎君大事不好了,七房的四位当家族老方才自……过身了!”小厮想到屋内的萧允泽思绪翻转间换了个说辞。 王祁年震惊至极,整个人豁然起身来到小厮面前,“什么时候的事?” 小厮打量着王祁年的神色,没有立刻回话,目光却是瞟向后面的萧允泽。 “兄长,我先回房了!”论察言观色,萧允泽确实是有几分功力的,更何况这小厮表现得如此明显,他也不愿长兄为难。 “无妨!”王祁年直接拉住萧允泽的手,“自家人,无须回避!” 说着王祁年目光落在那小厮身上,“你如实禀报即可!” “族老们于今晨安排族人动身后,族老们借口祠堂有要物没有处置妥当,小的侯在外面将近一个时辰不见几位族老出来,便壮着胆子闯入祠堂,族老们已经自缢于…”小厮低垂着脑袋将一封小小的书信呈上。“这是族老们留下的遗书!” 遗书打开上面只写着一句话,“蒙族荫七房得存,今奸佞横行,族志湮灭,孤存为证,甘殉以昭!” 谁也没想到,为了让他们不再受萧氏威胁,七房族老甘愿赴死。而至今他们都不知道,萧允硕到底是从何得知七房的秘密。 族志已毁,七房搬迁,几位族老也因此赔上性命,最后的证据已经没有了! 夜幕降临,萧允硕与孙骐珏几人分手,先是回府将买的几个小玩意儿送到碧落斋,然后才策马向城外奔去。 “主子,四皇子侯见!”萧允硕刚到临沭小筑,景安便如鬼魅般出现。 “高止繁?”萧允硕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马鞭扔给朗铭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问道,“这个时候宫门已经落钥他是怎么出来的?”孙骐珏出宫还能理解,毕竟出身勋贵,就算落了钥也无人敢拦。可是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是怎么做到的? 闻言,景安说道,“得到了崇熙帝的支持,只是出个宫门而已,只要理由得当,无人敢拦!” “呵…”萧允硕轻笑出声,那也不见得崇熙帝为其出头。之前的事闹那么大,三公主一条命差点折在四人手中也不见其出来撑腰。通过暗道萧允硕直接去后面的温泉,继续问道,“今日还有谁拜访?” 景安道,“陈国太子柳千涫,京兆于氏,丰安吕氏…” 进入内室,萧允硕伸开双臂,一旁的小丫鬟上前为其宽衣,闻言勾唇一笑,“真是难得的热闹啊!”萧允硕没想到柳千涫竟然会来找他,开口吩咐道,“先将几位郎君请到三楼,备上好茶我随后就到!然后将南陈太子带至二楼海朝阁,将我那套碧玺棋子拿出来;至于四皇子,另选一间无客的屋子便好!” 他语速极快,连贯不断,说完便转身进入温泉,景安听后直接领命而去。方才一路赶来,身上沾染了不少尘土,萧允硕先去温泉池子里泡了一刻钟的时间,才重新更衣。 …… 三楼 主位空悬,下面分两列设有八张紫檀太师椅,坐着八位金尊玉贵的少郎君。 “这三楼果然不同凡响!”有人四处张望感慨道。四周无人,空旷的三楼只剩下结伴前来拜访的几人,外面侍奉的都是哑奴,倒也不担心会传出去。 吕钥洴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他出身奉安吕氏,父亲任户部正五品侍郎。前日在这三楼的鸿门宴他虽不清楚内情,可是户部微妙的动作还是被父察觉到些许蛛丝马迹。 所以在于作亭和乌缇也提议拜访萧郎君时欣然应允。 他目光停留在上首空悬的位置上,意味不明道,“可不就是不同凡响呢,上次坐在这里的人可是琅琊王氏王秋狸!” 懂事的人自然闭嘴不言,不懂事的自然还是一意孤行。 “那又如何?一个座位而已,难不成还坐不得了?”在这里坐等许久,李刨乙早已失了耐心,他本也看不上永安侯府萧氏出身六镇,更别提萧允硕本就是一个庶出! “这都多长时间了,连个人影也没看到,没…”李刨乙猛地停住了嘴,‘没规矩’几个字到底没有说出口,于是改口道“多成是你们几个会错了意,人家永安侯府根本就没有扶持寒门的打算!” 李刨乙冷哼一声,继续开口嘲讽道,“什么扶持寒门崛起,我看根本就是幌子,那两族本就是一丘之貉,根本不可能帮我们!” “这三层楼本就是看不起寒门子弟而设,不要再往脸上贴金了,诸位!”李刨乙越说越来气最后直接拍案而起,指着众人面红耳赤,唾沫横飞,原本还在的些许理智早已消失不见。 他才不信有人会这么好心去扶持寒门,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就算是扶持,也是有利可图! 他们在本朝是寒门,可是上数三代他们本家也是声名显赫。从最初的权力巅峰到衰败也不过十数年,如今剩下一个空壳子,已经退到三流人家之列。曾经的辉煌他们不曾忘记,自然不甘就此退出权力中心。 乱世出英雄,父辈的荣耀,终究要交到他们手中。 于作亭与乌缇也端坐在前面,闻言没有丝毫的表示,这里是没有外人,屋外侍奉的也是聋哑的奴仆,但这里是萧允硕的地盘,这间小小的屋子到底存了多少暗手谁也不知道,所以二人不会多言。 二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的打算,多年来八大寒门盘根错节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所以二人才尽全力游说八大家族都来赴宴,这才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本想着全了祖辈的情谊,可若对方实在烂泥扶不上墙,壮士断腕的毅力他们也不是没有。 李刨乙见无人应答干脆走到于作亭身前,直接质问道,“是你二人将大家游说来的,如今大家跟着你坐冷板凳,你有什么好说的!” “他萧允硕竟然敢将我等按照三六九等设成三层楼,就足以证明其也是勋贵的走狗,即使有一日飞黄腾达也不会记得各位,诸位不要做白日梦了,更何况永安侯府本就自身难保!” 乌缇也再也忍不住,开口道,“萧郎君可从未讲过寒门子弟不得踏足三楼,你要是想去二楼大可去文试,只要连胜三局就可以到二楼,连胜六局可入三楼,连胜九局四楼往上任尔出入!凭借身份入楼,只是最高可入三楼而已!” 自临沭小筑开始营业后,萧允硕在三楼摆鸿门宴,虽然具体内容没有流传出去,可是王秋狸不敌萧允硕一事却结结实实流传出去了。 此事一出,多少文人才子想要入临沭小筑三楼一观,萧允硕这时候才公布了上楼的条件,文试共设九关,被大家称为“文试九闯”,武试同理。至今最高者也不过是过了文试第三闯而已。 “那又怎么样?那不过是为了安抚你们这些趋之若鹜之人的权宜之策而已!让你们学着小狗钻圈讨骨头一样去闯九关!”李刨乙仍旧坚持己见,喋喋不休地说着寒门的苦楚,勋贵世家的霸道。 于作亭垂下眸子,眼底的嘲弄已经快要溢出,半晌后沉声道“既然你不想待在这里,那就离开吧,诸位也一样!” 他话音刚落,屋内静寂无比,落针可闻,李刨乙满不在乎的拂袖而去,其余人莫不是低头不语,无一人再开口。 他们也不知道此行结果如何。是羞辱还是希望,都无所谓,他们来此只是想给自己的族人挣一条出路,就算是羞辱也没关系。 四下无人,周围是同陷淤泥的同伴,他们会共进退,就算结果不如意,只得到一场彻头彻尾的羞辱,他们也能接受。 这个世道吃人,而生存的法则他们早已熟知。 …… “这乌缇也和于作亭倒是个人物!”萧允硕听到下属禀报李刨乙愤然离场并无诧异。 他既然敢引着这些人来,事先自然是有了解过,他喜欢谋而后动。 “时候不早了,先去见见几位郎君吧!”丫鬟将最后一颗扣子扣好,萧允硕抬脚向外走,一入三楼内室,屋内剩余的七人便率先起身问好。 “诸位不必拘礼!”萧允硕脸上挂着笑意,缓步走到上首的位置坐好。 “等了诸君许久,今日总算是等到了几位!”萧允硕笑着说道。 开局的第一句话会奠定整场接下来的基调,是真情实意还是虚与委蛇。显然明日出发六镇,对几位拖到如今才上门拜访,萧允硕是不满的,也宣告着他耐心有限的事实。 “萧郎君说笑了,郎君身世显赫我等望尘莫及,本想投刺拜访却不想郎君出发六镇在即,仓促之下多有冒犯,还请郎君海涵!”于作亭是这群人中隐形的领头羊,在他的带领下几人一同起身行礼。 “无妨,能来便是好事!”萧允硕挥手示意几人落座,语气淡淡道,“诸位不必拘礼,尝尝我这里的茶水。这茶需经九蒸九晒,吸尽天地精华,占尽五行八卦,金木水火土没有哪一样是它不沾的,也正是因此,这最后出汤的茶具必要是那越窑青瓷的,别的会失了味道!” 屏风后灯火晃动,几人都明白,这茶便是人,这越窑青瓷便是琅琊王氏,不管前面磨难如何多,最后能得上品之名的只会是被琅琊王氏认可的世家子。 “依郎君见,这茶如此才能用这点犀杯泡出好茶呢!”乌缇举起手中的点犀杯率先问道,乌氏打定主意要准追随萧氏,于是他率先开口。 闻言萧允硕轻笑一声,指尖轻叩案几发出清脆的声响,九名死士捧来带锁铁箱从暗处走来,箱缝渗出丝丝缕缕的墨香,直接放到几人身侧。 “想要喝好茶,自然就要拿出这九蒸九晒的本事来喽!”萧允硕抬眸笑着看着几人,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后,这才起身向外走去。 “我等着诸君的好消息!” 等萧允硕离开后,屋内再次恢复寂静,乌缇也率先带头直接打开箱子,密信要求查清荥阳隐户。荥阳一直控制在郑氏手中,算不上什么大家大户,却也在世家之列,勉强是个二流家族,这几年背靠世家日子比他们好过得多。 几人见此也陆陆续续打开箱子,吕钥洴手中那张薄薄的纸上隐隐约约能看到户部二字。众人没有相互打探对方消息的想法,甚至隐隐约约提防着彼此,打开箱子后众人不约而同找理由离开。 门外的哑奴再次为几人戴上眼罩带几人从暗道离开,就像是来时一般,无人察觉,无人知道! 第75章 第75章 临行前的安排 二楼西南角的铜雀台浸在暮色里,四皇子高止繁跪在青玉阶前,腕间是未干的血渍,今日发生的一切太快太快,他低着头将自己藏进阴暗处,让人看不清面色。 “四皇子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啊!”突然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后方响起。萧允硕目光从他狼狈的身影上轻蔑掠过,最后站定在他身前,欣赏着四皇子的狼狈,半晌他突然俯身拍了拍四皇子的脸,笑道,“这才对嘛,求人就应该有求人的态度!” 说完萧允硕转身拾级而上,最后在铜雀台内落座,施舍般开口,“进来吧,既然要谈,总归要双方坐在一起才能谈,跪在那里算什么道理,难不成殿下是跪得太久站不起来了!” 四皇子跪得太久,双腿早已麻木,闻言自嘲一笑,勉强撑着身子起身慢慢走上前。他从晦暗的阴影处缓缓走出,走向灯光璀璨的铜雀台。 “这难道不是拜郎君亲手所赐吗!”四皇子站定在萧允硕身前,这时他头一回俯视其他人。他身上的伤还在,显然没有得到包扎,加上又在这里跪了许久,让他明显有些站不稳,现下头晕得厉害。本就头晕又站不稳,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子在不自觉晃动。 他目光落在那个稳坐高台不染尘埃的少年身上,由衷感叹,“郎君真是好算计,在下佩服!” 听到这话,萧允硕笑了笑,手上煮茶的动作不曾停下,“我以为这是殿下允许的!”萧允硕这副怡然自得的样子深深刺痛了四皇子的心,他不自觉回想起前几日的崇熙帝。 也是这般居高临下目空一切。 绣着精致云中朝龙纹的字靴子碾在他手背上,旁边是被抛下的一卷明黄诏书。 “南陈素来多雨,朕正缺一柄扫净枯枝的竹帚。止繁,你可愿做朕的帚?” 问句,又是问句,这群人每次都来问愿不愿意,可他有拒绝的权利吗? 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在那龙靴上,熟悉的纹样,是出自母妃之手。绣这靴子的时候母妃怕是也没想到它会落在自己儿子的手背上吧! 上位者无耐心,他因为也有资格拒绝,就这般无所谓地点点头。三人一同回家的梦就此破裂,能回去的显然只有他一人,阿姊在为他受罪呢! 他不信崇熙帝。不信崇熙帝会按照约定行事;不信崇熙帝能护住母妃和阿姊,更不信崇熙帝最后会赢。 更不信那个温和的南陈太子柳千涫,这里面真正想要他死的恐怕就是这个一直对他们释放善意的亲兄长了吧! 所以,他给自己选了另一条退路。 永安侯府,手握兵权,在南疆与肃王分庭抗礼,而萧允硕一直以来帮他们姐弟甚多,选择永安侯府是多么合理的一件事啊!就连一向不愿用正眼瞧他们的孙骐珏这次都难得给了个笑脸呢,多大的殊荣啊! 然后呢,然后阿姊听到他们议论母妃冲了出去,他想阻止已经晚了; 那真是两难的境地啊,去劝阿姊吗?这些人议论母妃无一丝尊重,要为了活着就背叛母妃和阿姊吗?可是,得罪了萧允硕,他会死,母妃和阿姊最后的希望都在他身上,他死不得啊! 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冲了出去,冲向了四人中最不记仇,最好哄,最皮实抗造的赵訕。果然他刚咬上去就被赵訕轻而易举挣脱,他被打倒在地,被人按在那里动弹不得。 他想和以往那般,挨一顿打,被不痛不痒地嘲笑辱骂几句,他们再跪着求人原谅,这事就过去了。可是阿姊好像疯了一般,没有了以往的理智。那孙骐珏也不知发什么疯… 孙骐珏想要杀了阿姊! 他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想要挣脱想要上前,这时候萧允硕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一场临时起意的戏码就此开演。他不明白,怎么会有人那么理智,瞬间发生的事都能让他转变为自己的助力,看着萧允硕一点点故意刺激着阿姊说出越来越大逆不道的话,他只觉得心惊。 是不是阿姊最初听到的那句话,也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萧允硕帮他们姐弟甚多,不少人都以为的少年慕艾,因着此事阿姊常受几位皇姐的白眼,甚至是皇帝都对这件事上了心,阿姊身边新调来的女官都是从太常寺梨园调来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一场单方面的虐打,永安侯府什么都没失去,不仅清理的头上的烂桃花还让崇熙帝真的信任了他,不再怀疑自己会背叛他!让阿姊对萧允硕彻底死了心,让柳千涫的虚情假意暴露无遗,一扫前几日因检牒一事都在暗传永安侯府是软脚虾的言论! 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他们被打了,所有人都默认永安侯府势大的事实,太子都没有提及为他们报仇去找崇熙帝做主的话。可是,他身边那个自小侍奉,一路从微末走到如今的小安子,却劝他去找崇熙帝做主。 他拒绝了! 可是小安子还是跑到乾安殿为他们姐弟申冤。小安子被乱棍打死,他们被赏了二十军棍,得了一个“构陷他人”的罪名!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他顺理成章的确认了崇熙帝保不住阿姊和母妃的事实,虽早有预料,始终没有亲眼看到来得清醒。 多么天衣无缝的布局啊,直到他跪在这铜雀台下不断复盘才将将看明白! 茶煮好了,萧允硕自幼名师教导,八雅六艺五德四修都是极好,煮茶动作行如流水,将茶推到对面,不紧不慢做出请的动作示意四皇子坐下,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仰视他人的意思。 四皇子只觉得虚伪,轻笑出声,“我不允许,小安子不也是去了,最后命都没了!” “早就听闻殿下身旁有个不离不弃宫人,对殿下忠心耿耿!”见四皇子落座,萧允硕这才抬眸平视着眼前的少年,平静地说道,“为主效忠,死得其所,理应厚葬!” “他喜欢吃蒸栗糕,下葬的时候要备上一些!”恨尚未滋生,旧情仍在作祟。 闻言萧允硕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小安子是他的人不假,他只下令让其劝说四皇子面见崇熙帝。去乾安殿拦截圣驾,用自己的一条命去点醒四皇子他萧允硕不可信,这是小安子自己的决定! 不过他并不想为小安子解释。感天动地的主仆情谊真是让人潸然泪下,如果背叛的不是他就更好了! 那句‘理应厚葬’是他作为旧主最后的一点心意,可瞧着这样子,四皇子似乎并没有听进去。 “殿下今夜前来,是为了在我面前感念旧人吗?”萧允硕挑眉问道。 “呵…”四皇子拿起茶杯,细细观摩着这青花压手玉杯,“郎君大费周章邀我至此,自然不愿听我提及那微末卑贱已死之人!”说着他将一枚玉佩放到桌上。 一枚简单的纹福寿如意玉佩,上有细细的裂纹,能看得出来它的主人十分爱护它,因为那些细细的摩挲的痕迹还是能看清的。 这是陈国国君与陈美人的定情信物,萧允硕认得,当时被三皇子他们拿到故意折腾这对姐弟,还是他出手拿了回来。 萧允硕认真看着四皇子,歪着头,难得地流露出几分迷茫。 只听四皇子继续解释道,“陈国皇帝送给我母妃的信物,凭此可调动南陈三大营的守备军以及暗卫!” 这一消息着实让萧允硕有些吃惊,他微微垂眸掩饰住眼底的惊讶。看来信息有误,南陈皇帝对陈美人母子还是有几分真心地。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真心还剩下多少还真不好说! “四皇子这是不准备做皇家的竹帚了?”萧允硕目光定定地望着他。没有说自己信还是不信。 “真做了他的竹帚,郎君会允许我活到南陈吗?”四皇子反问道。 萧允硕呵呵笑着,拿过桌上的玉佩细细打量,然后反手将其扣在桌上推到四皇子面前,“恭喜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四皇子诧异道,“你要将这玉佩交给我?” “疑人勿用,用人勿疑,这玉佩还是殿下拿着吧,相信您不会辜负我的信任!”萧允硕笑了笑,端起茶盏吹开上面的浮沫,稍微抿了一小口。四周把守的哑奴有眼色地走至四皇子身侧送客。 四皇子起身,刚要走又转过身来,问道“什么是正确的选择?” “于我有利的,就是正确!”萧允硕放下茶盏坚定地说道,“忘了一件事,就当是我的一件小礼物,南陈皇帝十分高兴殿下回归,为您取了新的名字,柳千奕!” “好听吗?”萧允硕挑眉问道。 沉默许久,四皇子才冷声回道,“好听!”然后转身离开。 送走了这位客人,还有一位,萧允硕打了个哈欠,只觉累极了。起身走到围栏边,远远地看着天上的星星,看了约一刻钟的时间才转身对哑奴打手势。 “请柳千涫来此!” 他真的累极了,好些事没有提前处理好,都堆积到了今夜。 柳千涫跟随哑奴刚到铜雀台,一抬头便看见殿中正在斟酒的萧允硕,面前是一局残棋。那人广袖上金线绣的饕餮纹随动作明灭,仿佛随时要吞下整座烛台。 他缓步而至,见到他来,萧允硕直接抬手示意他入座。 “听闻郎君爱棋,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这烛光昏暗,郎君仔细眼睛!”说着柳千涫从袖中掏出一颗硕大的南海夜明珠放下,果然比方才明亮了不少。 “我猜太子带来的可不止这颗夜明珠吧?”萧允硕颔首示意,旁边的哑奴上前将夜明珠收好。柳千涫自然没有错过,他掏出夜明珠的那个瞬间萧允硕微不可察地屏息。 “自然!”柳千涫最近也是精疲力竭,四皇子尚未回到南陈,父皇便按捺不住定好了‘柳千奕’的名字。他此番不为别的,只为自保。 如今大齐皇帝显然信不过他,琅琊王氏对他的帮助微乎其微,他只能来找萧允硕合作。 “如今大齐边关战事四起,听闻郎君明日也要赶赴北疆,想来着实辛苦!”柳千涫看着自己面前的那杯温酒,缓缓说道,“这个时候如果南陈举兵进犯,只怕兵圣降世也无济于事吧!” “凭什么呢?”被人如此威胁,萧允硕并不感觉愤怒,而是继续道,“凭您岌岌可危的太子之位?” 萧允硕笑着举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时常听闻酒能解乏,原本不信的,如今倒是信了。 “不想永安侯府好过的人太多太多,太子能想到的,那些人早想到了!” 他笑着又给自己的酒杯满上,继续说道,“想用肃王在东海盐场私铸的兵器库一事与我做交易?据我所知,南陈皇帝真正属意的太子人选并不是您,您就像空中楼阁手中无权无势,您的存在更像是为四皇子占位置的!” 柳千涫脸色有一瞬间难看,然后很快调整过来,垂眸深思了许久才继续道,“果然什么也瞒不过萧郎君!”说着,他神色正然,“我虽然现在没有这些,可是他也同样没有。郎君出身侯府勋贵应该知道那点子微末的愧疚与疼爱并不能持续太久,昙花一现的东西最难抓住!” “他日后能给的,我都给,据说萧郎君喜泡温泉,我还愿割南陈三州为郎君的汤沐邑!”柳千涫狠了狠心将筹码压下。 “我想知道太子为什么选择我?如果选择琅琊王氏,他们在南部无兵,你若投靠定会受到他们鼎力相助!”萧允硕没说同意与否,而是继续问问题。 “乱世当道,兵才是王道!”柳千涫抬眸认真望着萧允硕。他不明白,以萧氏的兵力想要上位轻而易举,可他们却没有。那江南聚宝盆是控制在琅琊王氏手中,可萧氏若真想,举兵不到三日便可收服。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绊住了永安侯的脚,但是他知道,萧氏没有上位对南陈对他而言是好事。 见萧允硕迟迟不语,柳千涫干脆起身来到后面展开手中的《南陈疆域图》,恰好笼罩在永安侯府的旌旗下。他定定地看着萧允硕,“听闻郎君手中有一味秘药,可控人毒发,我可以服下此药以安郎君之心!” 他话音刚落,萧允硕微微抬手,旁边的哑奴立马从怀中掏出药瓶取出一粒褐色的药丸,见其服下,才回头冲萧允硕颔首示意已经无误。 “我会派一支部曲于儋州行刺,到时会提前与你通信,不论成败只一次机会!”萧允硕沉声说道。 “儋州?可是行程中并无儋州?”柳千涫的心狠狠提起,目光紧紧盯着萧允硕。 “既然要投靠,那总要让我先看看实力吧!”萧允硕笑着摆摆手,“太子从不令人失望不是吗?” 柳千涫只能咬牙跟随哑奴离开,刚出铜雀台正欲离开时,哑奴将其拦下,冲外面的一位红衣小倌模样的俊俏小生打手势,那人笑着上前解释道,“贵客刚服用完秘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接下来两个时辰请您不要离开哑奴的视线,否则合约失效!” 等送走了最后一位访客,景安的身影如鬼魅一般出现,躬身行礼道,“主子,王氏七房的四位族老自缢了!” “起来吧!”萧允硕脸上的笑意慢慢散去,整个人放松下来,那双眼睛冷得可怕,由衷赞叹,“好一个,死无对证,我猜那族志也被毁了吧!” “属下无能!”景安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请罪。 萧允硕吐出一口浊气,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还不走,是有什么要问的吗?” “属下瞧着四皇子与柳千涫都是心思敏捷之人!”景安斟酌着语气试探道。 “嗯!”萧允硕靠在位置上,身子慵懒得向后靠着,阖目养神,闻言微不可察地轻轻嗯了一声。旁边的哑奴有眼色地上前为其按摩放松。 “只可惜,最后赢的只能是一个人!棋手怎能不会押一子,要让他们自己把软肋刻成我的刀鞘才好。” 萧允硕累极了,声音都比以往低沉了不少。“去查明南陈皇帝与陈皇后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有些东西还是要明确些好,四皇子的话他只信一半。 “二叔父在南津关如何了?最近家信都较以往少了些!”萧允硕轻声问道。 闻言景安知道这是在点他们对南边的部署不够完善,只能硬着头皮回道,“二爷还是顾家的,杨夫人虽然不在身边,但贴身侍奉的盛姨娘是杨夫人亲手提上来的,十分得二爷与二夫人的信任,只是最近肃王那边小动作不少,分了二爷不少心神去!” “盛姨娘?”萧允硕对这个人有些印象,每回二叔父回邺城述职时都会跟着一起回来。为人倒是恭敬,不作妖,二叔母对她也十分信任,可以说二叔母不在,南津关内盛姨娘已经全权代行二叔母之责。 “她的孩子多大了?”萧允硕轻声问道。 “七郎君名唤允湛,与六郎君同月生,听说自幼聪慧可人,颇得二爷喜欢,吃住都带在身侧!”听萧允硕没有直唤其名,景安便在猜测主子是真的不记得名字了还是在因着萧允庭的缘故不喜这个未曾谋面的堂弟。 “学问如何?” 景安立马回答道,“学堂科试回回甲等!” 萧允硕没有立刻说话,周围的寂静的氛围几乎要将人吞噬殆尽,“咱们在潭州制盐,谁在一直盯着我们的人?” “潭州太守谢与容!”景安恭敬道。 “出身陈郡谢氏,难怪有如此胆量!”萧允硕慢慢抬眸,目光落在下首的景安身上,吩咐道:“我此番出发北疆六镇,老鬼随行,你留守临沭小筑,多多看顾些允衍、允池!将三皇子提醒皇帝提防肃王一事透露给肃王,让他在潭州……” 说着说着,萧允硕猛地停下,问道,“李合云现下如何?” “与肃王殿下琴瑟和鸣!膝下育有两子,长子已经被肃王私下定为继承人!” 李合云当初是他送到肃王身侧的,就连那酿酒方子也是他给的。水满则溢,现在还不是萧氏登基的时候,他需要一块能与萧二叔分庭抗礼的磨刀石。 再者酒水消毒,在战场上用处颇广。萧家能吃下琉璃和肥皂两个方子已是十分不易,再来一个酒水方子只会步子迈太大而摔倒。 借着肃王的手将酒水行业发展起来,日后事成定局,收回来也容易。 今日这一问,实在是小安子的功劳。钉子派出去太久,生了私心可就不对了! “身边有我们的人吗?”萧允硕问道。 景安点点头。 “告诉李合云,让她引着肃王去潭州,透露给她萧二爷萧翱要在潭州对肃王动手的消息,看她如何选择!”萧允硕坐直身子,神情严肃,“至于潭州行刺四皇子一事就交给萧允湛,尽全力行刺,四皇子等人是死是活不重要,要让皇帝以为这是肃王所为,让肃王以为是潭州太守谢与容奉王氏之命!” “那李合云若不知趣,便病逝吧!”说着萧允硕起身向外走,朗铭跟在后面,几人骑马赶回城内。 远远看着几人已经进城的身影,守城将领指挥着士兵将方才打开的城门在重新关上,表情严肃,认真执行着永安侯府的命令! 萧允硕回到侯府时已经是午夜,直接命人将萧允池与萧允衍找来。因着一早儿便告知过二人,所以两人很快便来到栖野居。 “兄长!”二人见礼后依次落座。 萧允硕此时头疼得厉害,正一手撑着头揉捏眉心,微微簇在一起的眉头让萧允池不敢讲话,倒是萧允衍主动上前。 “兄长可是这些日子太过操劳头上难受?”一边说着,萧允衍一边主动为萧允硕斟茶,递到萧允硕嘴边,“兄长不妨喝口热茶,兴许能好受一些!” 见萧允硕接过茶,萧允衍十分自然地走到萧允硕伸身后主动为其按摩,“兄长为了我们几个多有操劳,是我们的不是。前几日我外家送来几只上等的犀角,这东西磨成粉治疗头疼倒是不错,一会儿我就命人送来,兄长明日出发北疆记得带上就好!” “你有心了!”萧允硕拍拍萧允衍的手,甚是欣慰,“好啦,先回去坐好!” 萧允池将一切看在眼底想要开口关心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尴尬地坐在那里。 “接下来我与你们两位兄长不在府内,你二人就是府上最年长的郎君,有些事有些责任你二人要担起来,允池性格内敛,允衍则恰恰相反,你们兄弟二人守望相助我是放心的。今夜唤你们前来,是有些事要吩咐!” 萧允硕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朗铭将东西拿给二人,七封密信。二人一边疑惑一边打开查看。 “寒门中数这几家还算可以,李家不识抬举,其余几家我都安排了事给他们做;你二人要做的就是接触他们,带领着他们完成我交代的事,若有人实在烂泥扶不上墙舍了便是,若是能力尚可你二人便趁机将其收为己用,然后传信于我,我自会照顾好他们被押送六镇的族人!” “你们二人年纪愈发大了,手底下应该有自己的势力,这些算我这个做兄长的送你们的礼物,日后如何发展就要看你们自身了!四叔父即将外放,届时四房就剩下允衍和希月二人,你在外上学奔波府内就剩下希月一人,无事便让她去碧落斋吧,有人陪着总归是好的;江姨娘唯一的依靠便是你萧允池,你的性子要改改,既然姓了萧,那就是萧家人,不要凡事畏畏缩缩,你记住出了事有我这个做兄长的在,有父亲在,不用怕!” “二人都要尽快立起来才好!”萧允硕目光在这兄弟二人稚嫩的脸上扫过,其实他也就比这二人大个一两岁而已。 交代完事,萧允硕便让这二人退下,看着时间着实是晚,便想着明日早些起来去正辉堂磕头便这样躺下,隐约间他听到耳边传来不真切的声音。 像是“多谢”二字。 萧允硕猛地睁开眼,睡意全消,警惕地看向四周,周围寂静无人。萧允硕眉头紧锁,看了看时间,自己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心里记挂着事便也没有再睡,披着外衣,向书房走去。 第76章 第76章 暴乱 萧允硕不确定自己留下的暗手能否按照他预料的那般进行下去,事在人为,他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天蒙蒙亮,得了萧翎已经起床的消息,萧允硕便去沐浴更衣,一身简单的朱红祥云缂丝窄袖衣袍,外披玄色蟒纹披风,简单收拾好便去了萧翎的书房。 “都要出发了才想起我这个爹啊!”萧翎万年不变的一袭黑衣,端坐上首正在处理军务。 萧允硕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磕头,然后不用萧翎叫起,自己爬起来坐在一旁,“就是想问问您,六镇现下是个什么情况,郑叔那边怎么样了!”自己的亲三叔他是只字不提。 “你的人呢?神通广大的萧郎君?”萧翎哼笑两声,“打了人能全身而退,还能将人收为己用,不错!” 就知道什么也瞒不过他爹,萧允硕也来了兴致,挤眉弄眼道,“我本来想着在陈美人母女身边安插人保护,您猜怎么着,您老人家的人、皇帝的、南陈的、皇后的,还有那个柳千涫的,啧啧啧!” 萧翎:“然后呢!” “陈美人是您的人,您做事从不出错,我就不在您面前班门弄斧了哈!”在萧翎面前的萧允硕有自己从未发现的松弛,还有不自觉的小儿姿态,这是在许言栀面前没有的。 小安子是他埋了多年的暗线,现在往里安插不太容易。有他爹在,他也不想再去费这个心。 知道萧允硕在躲懒,萧翎失笑道,“是是是,我们萧郎君的人多金贵啊,这么多年养着护着,最后舍命去提醒四皇子提防自己的旧主!” 提及小安子,萧允硕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就听萧翎道,“他的家人呢?” “养不熟的狗我自不会留!”萧允硕淡淡地道。连坐,是控制人最简单粗暴有效的方法。 “嗯,杀鸡儆猴,应该让其他人去观刑的!”萧翎冷声道。 “总归是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这么多年我交代的事也都战战兢兢完成了,送他家人体面上路也是应该的!”不知何时,萧允硕已经能轻而易举说出这样无情的话来了。 他恍然,自己好像已经彻底同化。 不过他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好。 “六镇的事不大,你祖父想要你在六镇将领面前露个面。这么多年,萧家迟迟没有动作,难免人心浮动!”萧翎看着下首的儿子,不知不觉那个趴在他腿上的小豆丁已经长大成人了。 他现在还能回想起这小子耍赖躺在地上撒泼不习武的样子,时间过得还真是快。 得了准话萧允硕笑了笑,果然和他猜得不差。于是萧允硕觍着脸继续道,“您也知道儿子手里一贯无人,比不得您老人家资产雄厚,人力充沛!”一边说着,萧允硕一边屁颠屁颠跑到他爹身后懂事地去为自己老爹捏肩。 “给我两个人呗!” “你想要谁?” 萧允硕腆着个笑脸,“您身旁的玄机先生还有哑策先生!”话音刚落,萧允硕就注意到他爹解鞭子的动作,萧允硕整个人一惊,立马按着他爹的手。 “借用,真是借用,等我回来这二人也是会回来的!”萧允硕保证道。没办法啊,他身边能人武将不少,可是这文人雅士还真没有几个,尤其是这种能说会道可以授人诗书的大儒,他手底下真没有。 这二人是萧翎的得力助手,也能算萧允硕的半个老师,幼时这二人没少教导他。 “做什么用!” “培养自己的文臣!”萧允硕毫不隐瞒。 闻言,萧翎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沉默片刻后,准了萧允硕的请求。他这么大的时候,刚接手祖父给他的势力,那时自己春风得意,不满母亲眼里只有许言栀,不满萧翾养在父亲身边,不满自己受那么多苦最后却是孤零零一个人。 半大的小子,选择用最嗜血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后来他的地位越来越高,父母眼中关于他的身影就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表面的客套,甚至有了警惕和担忧。 算了,对阿硕好些吧,权当是在弥补少年时的自己! 得了准话,萧允硕也不再耽搁,利索起身请辞,“爹,那儿子先走了,还要去寻两位兄长结伴去后院请安呢!” 萧允硕走后,萧翎轻叩桌面,明段进来行礼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阿硕最近如何?瞧着像是没睡好!”萧翎轻声问道。 明段回想起这几日底下人的回复,拱手禀报道,“郎君这几日时常夜半还没休息,听说在忙六镇之事!” “好了,下去吧!”萧翎摆手。 萧允硕从萧翎这里出来便去找萧允庭和萧允澜,萧允庭欠欠地说道,“这个时间竟然能在我院子里看到三郎君,好难得啊!” 萧允澜在一旁笑,捏着鼻子拱火道,“是啊是啊,终于不是我们去掀三郎君的被窝啦~~~” 早点摆在萧允庭这边,萧允硕一边吃一边翻白眼不去搭理这两人,被萧允庭注意到,立马大惊小怪道: “三郎君用个早点怎么还表演绝活儿呢,来,快喝口茶,别噎着了!” “讨打,你!”萧允硕没忍住,放下筷子就要动手,萧允庭躲在萧允澜身后,拉着萧允澜往外跑,三人就这样打打闹闹过了垂花门。 今日不是初一十五,正辉堂内众人难得的齐全,就连禁足礼佛的王夫人都出来漏了个面。她是今日才知道,自己的儿子被送去了琅琊王氏。 周围人声鼎沸,人群中的三个小少年如皎皎明月春风得意,她于人群之外远远看着,冷静的面容下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他们母子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孩子远行,大人都十分担忧,拉着孩子们的手交代个没完,萧允硕一如既往被老夫人拉在怀里。以往种种好似过眼云烟,老夫人最后拍了拍萧允硕的手什么也没有多说。 萧允硕一身朱红的衣物,在人群中分外惹眼,许言栀的眼里什么都容不下,坐在王夫人身后的位置上,眼里只有那个鲜活的小少年。 唯一可惜的是,阿福这个时间还在睡,萧允硕抱了抱暖米团子,亲了亲她,然后转身离开。 这次出行声势浩大,永安侯府出动了两支黑甲卫,前面是重甲开道,后面跟着萧允硕三兄弟,再后面是三夫人李氏的车驾。走至城门,远远地就看到黑压压一群人戴着手铐脚镣,有老人有小孩,甚至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孩,旁边站着守卫军,手里握着鞭子。 周围还有人在远远看热闹,被守卫军用鞭子挥赶。鞭声、哭闹声、马蹄声交织在一起。街面中间早已被清空,永安侯府的车队缓缓前进走至最前面,守卫军军长江辰主动走到萧允硕马下行礼。 “见过三位郎君,我等奉命押送流民,与侯府同行!”萧允硕点点头,“有劳江军长了!” 萧允硕笑意亲切,江辰是老兵,当年跟着定北侯行军打仗,现在已经二十多岁,为人老实本分识时务。打过招呼江辰没有逗留而是去前面检查军务。押送查抄出来的流民去六镇,一路关卡都是勋贵所控并没有什么好值得担心的。 但流民与流民是不同的。跟在永安侯府车队后面的就是从勋贵家产中查抄出的流民,带着青铜锁芯的铰链,用的是软木衬里,不仅轻快还不磨人。这些人身上也整洁,瞧着神清气爽。再往后是那些提前打点过的,最后则是无权无势无依无靠之人,那些人戴着生铁淬炼的镣铐,边缘未经打磨,铁链都是浸过盐水的,相较于其他人格外沉重。 不过这些镣铐只有戴上的人才知道其中巧妙,外面看来都是一样的。 他的任务就是照顾前面的,防止后面的人起事。 萧允硕在人群中看到不少的熟面孔,有自家的,也有别家的以往去做客时见过。越过犯人,萧允硕目光看向前面的检籍令史卢今安,二人静静地对视着。 王祁年动不得,王祁年身边的左膀右臂倒是可以。 “令史安好!”萧允硕没有下马,主动开口。 伸手不打笑脸人,卢今安难得有些挂脸,不过还是扯出一个冰冷的笑意来,“三位郎君安好!” 双方没什么好交谈的,都在提防彼此下黑手。打过照面卢今安便冷着脸进了马车。 萧允澜靠近萧允硕指着后面道,“昌远伯府的人在那里!”顺着萧允澜指的方向,萧允硕抬眼望去,在队伍靠后的位置,瞧着吃力的模样,镣铐应该是正常的生铁所铸。 “不用管!”对昌远伯府萧允硕秉持着漠视的态度,老一辈的恩怨在,老夫人和许言栀都在盯着看,他想或许老夫人她们更喜欢亲眼看着仇人一点点被消磨掉。 许予功是个好的,但是老夫人等人一日不松口,他就会一直袖手旁观。 昌远伯府一直都清楚他们与永安侯府的问题所在,可他们就是能做出这样的事。因为老夫人与许言栀是女子便直接越过她们来找他,好似他说原谅了,这件事就能翻篇一样。 可这件事真正的苦主并不是他萧允硕。 到了时间,江辰将一切检查完善后来到萧允硕面前,“郎君,可以出发了!” 萧允硕转身向后面长长的队伍望去,有不少人在送行,手里拿着东西,脸上满是泪水依依不舍看着自己的家人。 “出发!”萧允硕沉声说道,并没有格外宽容些许时间。 前面黑甲卫开路,直接一声令下,车队开始向前行进。后面传来的哭声已经盖过战马的嘶吼,让人忍不住为之动容。 萧允硕兄弟三人俱是冷着一张脸,当车队走过城门时,萧允硕远远地看见远处山坡上站着三个人,离得太远看不清容貌。 “那是不是萧允泽和王家人?”萧允庭大胆猜测,一只手却已经握上腰间的佩刀。 “无妨,他们不敢动手!”萧允澜笃定道。对萧允泽这个弟弟他一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像小时候他们三人在前院日日一起玩闹自然更加熟稔,他想一起玩又不说,偏偏每次站在旁边看,他们不是没邀请过萧允泽,就是他身边的那几个下人事忒多,这个不行,那个容易摔倒,好像他们三个是什么怀人故意带着人往危险的地方闯一样。 次数多了,他们便不再喊了。然后每回萧允泽就站在一旁好像他们三人在孤立他,每回插嘴说话都让人尴尬至极。 慢慢地,萧允泽便与他们真的疏远了,再后面,这个孩子就被琅琊王氏带左了性子。有些可惜,却又说不出可惜在哪里! 几次三番当众站在永安侯府的对立面,如今对这个弟弟,如今他真的生不出丝毫的血脉亲情。远远看着山坡上的那道身影,萧允澜目光是说不出的冷意。 萧允庭不屑道,“还真是白养了这么多年,好吃好喝供着,最后倒成了别家的!”他是真看不上萧允泽,一个嫡子,样样比不过阿硕就算了,还不停地闹妖,烦都烦死了! 而且,阿硕上位比萧允泽上位对他更有益!所以,萧允泽必须被按死! 萧允硕解下佩戴的酒囊仰头喝了一口,目光瞥向萧允庭,说道“萧允湛,还有印象吗?” 猛地听到这个名字,萧允庭有一瞬间的怔愣,“记得啊,小七嘛,我那个庶弟!”他脸上表情一如既往的轻松,可是他知道自己很慌。这个被父亲带在身旁的弟弟,亲自教养,听闻为人也是聪慧好学。 母亲多次送去书信要将萧允湛接回府,都被父亲以各种理由拒绝了,甚至每回述职都鲜少带他回来。 在他眼中,萧允湛就是萧允硕,而他就是萧允泽,他想按死萧允泽却不想成为萧允泽。太多太多的不确定,让他没有丝毫底气。而阿硕从不会提及无关之人,再想到萧允池、萧允衍那两个小子都被阿硕早早安排好了,自然也就会有萧允湛的那一份。 强压下心底的不安,萧允庭笑着问道,“怎么?是想要帮衬一二?” 萧允硕点点头,像是知道萧允庭心中的不安,又继续说道,“先看看能力怎么样,若是无能便找个闲职养着,若是有能力南边日后要交到他手里!” “这次去六镇你也别闲着,二兄长那里我另有安排,你多和将士们接触莫要端着架子,带兵打仗多跟他们学学!” 有了萧允硕这一句准话,萧允庭提着的心慢慢放下。日后六镇之一肯定会交到他手里,甚至不止。 萧允澜在一旁笑呵呵道,“还有我的事呢!” “自然!”萧允硕勾唇笑道,“你要帮我干一件大事,这个等到了再说!” 队伍走了两天,这天行至半路休息,萧允庭刚下马突然后面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 “跑!” “大家快跑啊!” “快逃命!”队伍后面的人不知怎么拿到守卫军的钥匙,解开维持队伍的链条,正在向四周逃窜。不过还好,也就一小半的人在逃,队伍前面的那些人规规矩矩站在那里。 眼见守备军人手不够,萧允硕冲前面的流民挥手下令,那些人直接被解开镣铐帮着守卫军抓人! 萧允庭看着眼前的闹剧,直接翻身上马抽出鞭子上前,有胆敢不听指令回去的直接一鞭下去让人瞬间不能动弹。萧允澜第一时间策马行到马车旁安抚三夫人李氏。 看着萧允庭越来越远的身影,萧允硕抬手示意前面的甲卫分出一支去保护萧允庭,只要萧允庭无生命安全便不用出手。看着周围越来越少的侍卫,萧允硕干脆也调转马头,与萧允澜一人一边护着马车。 第77章 第77章 杀意初现 飞起的沙尘卷着枯草掠过官道,萧允硕贴着马车以一种防御的姿态护在最前面,一双黝黑的眸子眺望远方。 江辰经验老到,不过有萧允硕在等人在他确实不敢轻举妄动。几日接触下来侯府的三位小郎君俱是人中龙凤,行事极有章法,难能可贵的是这三位之间的亲密与信任。 他暗中悄悄给自己的亲信打去眼色,这些人都是老油条子,一个眼神过去,那些人立马四散开来,离着不远不近,看似在捉拿流民实则只是在那里打转围堵,既不抓人也不放人走,打眼望去都是很忙的样子,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职场的规则,谁干谁知道! “郎君!”江辰跟着萧允硕也护在马车前面,试探道,“逃走这些大多是世家那边的人,若是让他们走了,日后只怕不好交代!” 其实他是故意往重了说,毕竟这些人是要送到六镇,所有文书凭证都在萧家人手里,就算逃出去了,没有凭证,萧家人说这人死在六镇那他就是死在六镇! 萧允硕心底默默算着时间,好半晌才下令“大人才是这里的定海神针,今日尽可能留活口,我挺好奇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江辰颔首领命直接策马到前面开始指挥,“曲大、曲二你们几个去西边,老安你带人把东边围住了,记得草丛里头都仔细检查着,莫要让人钻了空子,这些流民能抓则抓,负隅反抗者杀!!!” 他嘴上说着狠话,却迟迟没有抽出佩刀,单手抡鞭子冲进人群,其余人学得有模有样,大家都没有抽刀。 “这人倒是有点意思!”萧允澜安抚完李夫人,对着萧允硕笑意盈盈地说道,“常年混迹在军营的老油子,揣摩上峰心意的本事倒是不俗!” 萧允硕也跟着笑,点评道,“就是胆子有点小!”他不发话,江辰便当真不敢越俎代庖,全然忘了他自己才应该是此行的头头。 “吹毛求疵!”萧允澜转过头看着前面,阿硕不愧是伯父亲手养大的,傲娇的小模样都学了个十乘十。 二人说了两句闲话,便都住嘴不严,脸上原本的轻松笑意渐渐消失不见。 混迹在流民中的几个格外细皮嫩肉的人相互对视一眼,终于等到了。有江辰带人加入,那些个手无寸铁只知逃命的流民自无力抵抗,眼见局势呈现一边倒的趋势,前面一人突然转头恶狠狠对上后面追逐他的官兵。 “狗官,你们不得好死!”那人身材瘦弱,长得文质彬彬,声音却是刺耳至极,他转过头铆足力气冲着官兵冲去,目的明确,就是官兵腰间的佩刀。 官兵也没想到,他都放水让人跑了,这人还会转头过来夺刀,一时不察还真让这瘦麻杆子得了手。 “你们在枷锁上动手脚,世家奴仆的枷锁比那些勋贵出身的重了两倍不止,你们根本就没想着让我们活着进入六镇,这都是你逼的!”王承安手里握着长刀与官兵对峙,环视一眼四周,继续大声说道,“我今天就是拼上我这条命也要让我爹娘逃出去,爹娘,孩儿不孝了!” 说罢这人直接闭着眼举刀冲向前面,那官兵暗道一声不好,急忙就要躲闪,那麻杆子怎么会知道枷锁镣铐有问题?不过更让他心惊的是,这人一嗓子下来,旁边的几个年轻流民学得有模有样,抢刀的抢刀,抢不到刀的举起手上还没有解开的枷锁当武器,一打一打不过那就二打一! 就在他还没有想好对策时,一道利剑破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在他反应过来躲闪时长箭已经擦着他的耳边直射那麻秆子的命门! 抬头望去只见萧允庭站在马背上,手执弓箭,眉眼冷凝杀意毕露,搭弓射箭行云流水,一连射了三箭才高声道,“所有人抱头蹲下,胆敢违抗者杀无赦!” 三箭连射,跑在最前面三人应声倒下,趋避利害是人的本能,逃窜的流民有一瞬间迟疑。 这时,流民中传来一道声音,“去了六镇也是死,还不如死在这里,为我妻儿拼出一条活路,啊!来啊!!”那人大喝一声,转头冲向旁边的官兵。 一石激起千层浪,仅仅牺牲两个人,他们就鼓动了流民中所有的青壮年视死如归地跟着他们反冲。萧允庭暗啐一口,果然是被鬼钻了空子,那些流民已经完全丧失理智,他直接带着黑甲卫大开杀戒。 逃命是逃命,厮杀是厮杀,凄厉的叫声不绝于耳,一直待在车厢里的卢今安终于再也按捺不住。 “萧郎君如此镇定自若,让人敬佩!”卢今安掀开车帘,目光冰冷地直直落在萧允硕身上,见萧允硕将李夫人的马车牢牢护在身后,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他顿时怒火难压。 要对世家出手大可以正大光明地来,用这些无辜流民作筏子,那些原本可以安居乐业的人流离失所,如此行径他看不上。 他为人正直,昔日看不上琅琊王氏的手段,今日也看不上这些勋贵的反击。是的,这一切在他看来就是永安侯府不满检籍一事,所以故意在半路解决这些从世家中抄检出的流民,一为防止世家在其中安插钉子,二是借口对世家发难,甚至如今流民逃窜在他看来都是萧允硕自导自演。 当初勋贵有意拉世家下水时,是他主动请缨接下这差事,无非是对这些无辜遭此劫难之人略尽绵薄之力。 看着萧允硕兄弟二人如此提防的模样,卢今安嗤笑出声,“郎君还有不放心的吗?”卢今安眼里的嘲弄几乎要溢出来,似笑非笑道,“郎君一声令下,谁还敢靠近这马车不成!” “哼!”萧允硕高坐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卢今安薄怒的面容,缓缓勾唇道,“大人这话说得好生有意思,难不成大人怀疑我贼喊捉贼,故意演这一出戏?” “难道不是吗!”卢今安提剑下马车,还不等走到萧允硕面前就被黑甲卫拦下。 黑甲卫本就人高马大,如今身穿甲胄,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他们面不改色直接将卢今安拦在三尺之外,为首之人名唤鹿隐,更是直接将手中的偃月刀横架在卢今安颈前,冷声警告道。 “胆敢再上前一步,死!” 卢今安没想到萧家人如此目无王法,刀刃横架颈肩,阵阵凉意传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如今谁为刀狙谁为鱼肉。 他目光冰冷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外面的纷纷扰扰好像与这里分离开来,他面无表情上前一步,目光坚毅,脖间猛地传来刺痛,留下一抹鲜红,随之而来的便是脖间冷意瞬间的消散。 刀向后挪了! 他进一步,鹿隐的刀便退一步。 果然,他赌对了,萧家人留他有用,不会也不敢轻易杀了他。 卢今安目光紧紧盯着萧允硕,未施舍半点眼神给面前的鹿隐,一步步走到萧允硕面前。 “大人好魄力!”看着站到面前的那人萧允硕由衷夸赞,卢今安脖子上的那抹血迹无法让人忽视,萧允硕的目光也不自觉被其吸引。 文人瘦弱,却也铮铮傲骨,脖颈更是修长,线条柔顺,青筋在皮肤下隐隐起伏,如今染了红,更有一种莫名破碎的精致感。 “我或许应该谢过郎君不杀之恩?”卢今安言语刻薄,整个人就像是随时爆发的猎豹,容不得人半点近身。 萧允硕微微摆手,鹿隐直接收刀退到萧允硕身后。“鹿隐也是职业所在,大人勿怪!” “呵”卢今安压着怒意,“郎君还不收手吗,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流民四窜,死伤无数,已经有了足够的理由追究他失职之责,甚至借题发挥为难琅琊王氏也是足够了! 萧允硕轻笑一声,继续说道,“出了事便是我萧家作乱,没出事便是大人看护有功,在大人心中似乎对萧氏意见颇深!” “不是你们又能是谁!”卢今安嗤笑出声,手中佩剑再次被攥在手里,紧了又紧。 四周黑甲卫一直虎视眈眈,见他再次提剑,都不约而同将手中武器对准他。 萧允硕摇头失笑,“大人,容我提醒一句,断案是讲究证据的,可不是大人在这里空口无凭!” 卢今安提着剑,环视四周将他牢牢围困的黑甲卫,最终也只是咬牙咽下这口恶气,兵不在他,权不在己,就算此时争赢了又能如何呢。 而后,他鬼使神差地联想到当朝局势,说是三足鼎立,可是无论是世家还是皇帝,从始至终都未沾染兵权半分。若那萧翎忠君倒也罢了,偏偏那人的狼子野心从不加以掩饰。 他猛地抬头看向萧允硕,若当真如此,无论是世家还是皇帝只怕都是被萧翎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老鼠罢了! 卢今安目光的变化太过明显,萧允硕不明所以,冷声提醒道,“如今情况不明,还望大人放下成见一致对外!” 卢今安再次认真望向面前这个金贵的少年,眉宇清明,从容淡定,举手投足中是说不出的傲气,骑着马更是姿态如松、气质自然,萧翎对他的宠爱与教养是毫无疑问的。 如今永安侯府下一代早已初见端倪,萧允硕为主,萧允庭与萧允澜一文一武为辅,三位小郎君随便拿出去一个都是人中龙凤,越想卢今安的心就止不住下沉。 突然,卢今安想到一个人,也许如今并未到死局的地步! “你与我同路,出了事,萧郎君只怕也难辞其咎!”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卢今安保持理智提醒萧允硕一个事实,如今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难辞其咎?我一介白丁,身无长物,出了事还要我一介草民出来顶罪,真是好一个世家风范!”萧允硕嘴上不让分毫,目光一直注视着流民的情况。 萧允庭带着黑甲卫在前面阻拦,骑着马穿梭在流民之中,即使那些人跑得再快也跑不过他身下的马。 那些黑甲卫个顶个都是军中好手,手握乌金鞭,宛如游走于流民之间,他们目标明确,随手一鞭子下去就能让人丧失行动能力,如遇到负隅顽抗之人,也能一鞭子送其归西! 卢今安提剑又猛地上前一步,还不等他说话,高达适时策马插到他们之间,铁甲护腕重重撞在高达手中指向萧允硕的长剑上,只听嘭的一声响起,卢今安手中的长剑便被撞开。 金属的碰撞声消弭在这场混乱中,最终归于平静。 腕间隐隐传来地疼痛不适让卢今安面色阴沉,他下意识用力握住手中的长剑不让其脱手掉落,身形颇为狼狈,即使这样他也好似雨中青竹,世家贵公子的风范从未丢失过,可他也实在被这人莽撞的行径气得不轻。 只是提剑而已,又未真的动手,当真以为他像他们一样莽撞无礼吗? 高达没有理会卢今安,立正身子向萧允硕抱拳行礼,回禀道,“郎君,前面情况不对!” 流民四窜那是向外逃,那几个高头大汉却是在逆流向萧允硕这边靠近。萧允硕早早注意到这里,准确来说是他们太过明显,明眼人都能注意到。 萧允硕策马转过身,刚要离开,就被萧允澜拦下,还不等说话就听到卢今安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你是白身,可那高达呢!”不管萧允硕怎么说,卢今安就是不信永安侯府无辜。 文人有时候就有这个通病,莫名其妙地坚持,萧允硕不得不抽出一部分心神出来应对这个执拗到一开始就给他定罪的卢大人。 “大人也并非蠢笨之人,竟然知道高达是萧氏的人,就应该能猜到,同程一路你我是友非敌!”萧允硕目光一沉,直接抬起手中的鞭子圈住试图突破高达保护靠近他的一个流民,勒住脖子直接将人摔到卢今安身前。 “你若不信,大可一试!”萧允硕冰冷地声音响起,激得卢今安一个冷颤,还不等回过神,面前突然落下一个黑影,出于本能,他下意识提剑斩杀刺去。 君子六艺他也是练过的,剑术亦是不俗,喷溅而出的血瞬间染红了他大半身子,那如玉的面容,此时好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黑影重重落下,胸口殷红一片,那人艰难转过头,眼底满晦涩还有不甘。 卢今安不可置信地看着死于他剑下之人,眼底惊慌不已,他大口喘着粗气慢慢抬头,目光落在前面。 就这几息的时间已经足够那些杀手摸到这边来,而那些人赫然都是他熟悉的面孔。 “卢大人,眼熟吗?”萧允硕淡淡反问道。对这样的人,有时候你讲再多道理都没用,只有证据才能让他信服。 至于那人卢今安到底认识与否萧允硕并不清楚,但是这人身先士卒,以一人之力缠住高达足以证明不是无名之辈,这样的人就算不认识,如此死于高达剑下,留给他操作的空间也是很大的。 卢家人素来谨慎,只信自己人,如此一来安全是安全,可是你不全心全意的投诚,同样别人也不会全然信你。 只要操作得当,离间他与王祈年或许不易,但是动点手脚蒙蔽一些不知真相的人还是可以的。 啧,不得不承认,走仕途的人心都脏。这才几年,他便成了这般模样,即使他有心告诫自己一定要清醒,可一些下意识的选择骗不了人。 潜移默化下,有些东西的变化他着实把控不住,但有时他自己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人贵在自省,他个人很满意这种变化。眼见这些人围困过来,萧允硕也不欲与这个一根筋的文人争辩,这里毕竟该有李夫人,他正准备策马离开,一旁的萧允澜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阿硕,他们一开始没有围困过来,事到如今却围困过来,只怕有诈!”谁家杀手不是第一时间靠近刺杀目标,偏偏这些人率先是跟着流民逃窜,可以说,若是没有这几人拦住了官兵那些流民还真跑不出去。 萧允硕看着那几人白嫩的面容,幽幽道,“无妨,头一遭刺杀,不熟悉流程很正常!”如此白嫩的面容,行动之间毫无默契配合,还有那无处散发的善心,看到马上就要死于官兵刀下的流民竟还能分出心神去救人。 萧允硕努努嘴,难得有些疑惑,这些人是来刺杀他的还是来救人的? 尤其是有萧允庭在前面做对比,那些人的不熟练当真是太明显了!萧允硕给周围的黑甲卫打去誓死守卫三夫人李氏的手势,转头看向萧允澜,二人对视一眼,萧允澜点点头。 虽然理解萧允硕的好意,可看到萧允硕孤身策马离开高达和黑甲卫的保护时,他仍有些失态,险些自己追了过去。 他刚要动身就看到高达带人跟了上去,这才放下心来,心下也愈发烦躁,他手中的剑法跟着愈发伶俐。论身手他只是比不过自家兄弟,但是拿到外面,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他冷冷瞥了一眼还在状况之外游离的卢今安,“大人若再不回神,只怕下一个身首异处的就是大人了!” 听到有人唤他,卢今安下意识抬头,只见萧允澜手起刀落,便又是一条人命,又是一个熟悉的人…… 他熟读史书,通博古今,论学识他不逊色任何人,可…他面色惨白,下意识干呕,可见萧允澜杀人他又下意识去救人。 “大人何意?认识这贼人?今日这一切难道是都是大人指使?”萧允澜冷笑着将目光落在卢今安抓住他衣袖的手上,步步紧逼不让分毫,方才他如何逼问阿硕他都看在眼里,虽说阿硕并未落得下风,可他萧家的孩子可不是随意让人欺负的。 萧允澜的质问让卢今安丢失的睿智慢慢回笼,他僵硬地收回手,干巴巴解释道,“郎君误会了,下官只是想着留下活口以便审讯,大家都想知道幕后黑手不是吗!” 萧允澜勾唇,听着面前这人混乱不已的称呼以及那漏洞百出的借口,“大人说笑了,审讯留下那么一两个就好了,用不了这么多活口,大人受着我永安侯府的保护,又在这里指责的我侯府行事,是否有违君子之道?大人若实在想,不妨提剑先离了黑甲卫的保护再说!” 说罢萧允澜不欲纠缠,再次提剑应敌,熟能生巧几个字在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黑甲卫学的就是护主杀人,高达手底下的人也都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老兵,随便拎出来一个手法都比萧允澜出色不少。 可萧允澜又比那卢今安出色很多,那卢今安经过萧允澜的“提醒”也提剑加入,可划水太过明显,文人轻武不假,但萧允澜不相信一个世家子能逊色到如此地步。 自小长于权力的最中心,世家侯爵的孩子都早早混了眼熟。即使不是至交好友,甚至可能没有交流过,但就是见过。 半路出家的杀手显然早早认出卢今安,想要不留痕迹地放水,偏偏手艺不到家,身边还围着行伍出身的萧允澜,略微不察便会被斩杀于萧允澜剑下。 卢今安提剑格挡,处处防着萧允澜护着那杀手,几次下来萧允澜也咂出味道了。 短短几息时间他眼睁睁看着杀手的剑风掠过卢今安歪斜的幞头,剑风柔和,甚至生怕卢今安反应不过来,还特意放慢许多。 这边萧允澜反手格开两杆交叉刺来的长枪,余光又瞥见那位卢大人正用剑脊拍开杀手的手腕,力道轻柔,二人有来有往,颇为诗情画意,与他这边的杀招频现有很大区别。 尽管卢今安放水,可架不住黑甲卫能力超群,这还是得了萧允澜的命令放水后的结果,卢今安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个倒下,不免有些着急。 备考结束啦,继续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7章 第77章 杀意初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