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要退亲？我种田暴富他悔疯了》 第179章 美男计 “青禾，在外面逛了这么多天，可有什么看上的东西？ 千里迢迢来京城一趟，总得给爹娘家人带些东西回去吧？” 方青禾听徐嬷嬷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不可置信。 “嬷嬷，您这意思是我可以回去了？” 徐嬷嬷笑着点头：“这段时间委屈你了，准备一下，我就安排人送你回去。” 方青禾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她直接道：“不用准备，明儿就能走！” 徐嬷嬷被她归心似箭的模样逗笑：“便是你不需要准备，我也得安排护送的人马车队，总不好叫你跟来京城时一般风餐露宿的。 你放心，既然答应让你回家，我就不会反悔、 你趁这两天有空去外头逛一逛，给家里人买些礼物。” 说着，徐嬷嬷往她手里塞了几张银票。 最面上这张，面值百两，剩下的估计也差不多。 方青禾赶紧推拒：“嬷嬷，这可不行，我有钱……” “给你就拿着，只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方青禾推拒了两回，见徐嬷嬷执意要给，她只好收下。 第二天，她便出门去给家里买东西。 耐放的点心果脯，新奇有趣的玩具，精美别致的发饰，她看到喜欢的全都买下，反正家里人多，不怕分不完。 “伙计，麻烦将这个镯子……” “伙计，我看看这个镯子……” 方青禾发觉身侧的人跟她选中同一个镯子，转头去看，竟是个半生不熟的人，秦翊。 “方姑娘，没想到这么巧，竟然在这里遇见你。” 方青禾面上笑着，心里却生出些警惕。 偌大一个京城，她跟秦翊碰上两回，上回救同一个人，这回看上同一个镯子，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既然方姑娘喜欢这镯子，我就不夺人所好。” 听秦翊这么说，方青禾也不客气，谢过他的好意后，让伙计将镯子包起来。 等伙计包镯子的工夫，秦翊随口问：“听口音，方姑娘像是宁安府人士？” 方青禾顿时警惕后仰，秦翊注意到后后退两步，将两人的距离拉远：“姑娘别误会，我是宁安府人，不过在边关打仗，多年未归家，听姑娘口音觉得亲切，因此才多嘴一问。” 方青禾听完以后心中更加警惕。 巧合遇见两次，还是老乡，这如果不是刻意安排，那只能是天定的缘分。 比起看不见摸不着的缘分，显然她更相信前者。 看来徐嬷嬷口头说着要放她走，但实际并不是这么想，竟然还跟她玩起美男计。 就算这男人长得合她眼缘，就算她男人是个摆设，但她名义上还是有丈夫的女人！ 她在揭穿和配合之间思索片刻，很快拿定主意。 如今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哪里有掀桌子的资格？ 人家想唱什么戏，她只能配合。 她垂眸轻笑：“秦公子，好巧，我确实来自宁安府。” 秦翊见方青禾的模样，心里某个地方仿佛被挠了一爪子，动作很轻，但那痒意怎么也克制不住。 他刚想说话，同伴却在门口喊：“小秦，东西买好没，咱要走了。” “方姑娘，我还有事，先告辞。” 秦翊走了，方青禾想着，如果真是美男计，她跟秦翊应该不缺见面的机会。 她怎么也想不到，跟秦翊再见面，会是在那样的情况下…… 方青禾买下镯子后，又挑了三对金耳环，准备回家送给两个娘和外婆。 从银楼出来，她要买的东西都齐了，于是打算往回走。 走到半路，就见巷子口有个老婆婆坐在地上，按着小腿“哎哟哎哟”喊个不停。 瞧见方青禾后，老婆婆眼睛一亮：“姑娘，能不能辛苦你把老婆子送回家？ 我的腿伤了，实在走不动道。” 方青禾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不喊，偏偏指着她，这戏还能不能更假一点？ 可这话到底只敢腹诽，她认命地扶起老婆婆：“没问题，您家住哪儿，我送您回去。” “姑娘，你可真是个好心人！我家就住前头的青叶巷，实在多谢你了。” 方青禾扶着老婆婆慢慢往前走，心里却想着徐嬷嬷不让她走，她该如何自保。 拐进巷子，老婆婆突然往她身上一歪：“哎哟，年纪大了真是累赘，好好的竟把另一条腿也给崴了。” 方青禾微微弯腰，刚想查看情况，却注意到老婆婆眼中闪过一抹凶光。 她暗道不好，下意识将人推了出去。 与此同时，老人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朝她脸上洒下粉末。 她怕死，第一想法是躲进空间，但眼见前面已经有人过来，暗处说不定也有眼睛，她只得放弃抵抗，迷迷糊糊晕了过去…… 再睁眼，四周一片漆黑，她双手双脚被困住，嘴巴也被堵住。 她打量一下周围环境，确定找不到有用的线索，又赶紧把眼睛闭上，思索着对策。 她在京城认识的人都没几个，会兜这么大圈子抓她的人更是找不到。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徐嬷嬷和沈统领想了个新法子对付她。 可那俩人为什么就是不相信她呢，她到底哪里露出破绽让人怀疑？ 而且最关键的问题是，她跑不跑？ 如果不跑，等着她的可能是严刑拷问，也可能是其他折磨人的手段。 如果跑…… 还没等她想明白，外面突然传来说话声，可说的话叽里咕噜，她一句也听不懂。 外头应该有三个人，但他们的意见不统一，正在争吵中。 吵了好一会儿，声音终于停下。 方青禾心里没底，双手用力崩断麻绳，准备独自逃生。 但她刚坐起来，又听到细碎声响，这下是从屋顶传来的。 她赶紧照原样躺了回去。 在黑暗里待久了，她逐渐适应环境，眯着眼睛偷瞄屋顶，不一会儿就看到屋顶出现个洞。 洞越来越大，有个人从洞里钻了进来。 “方姑娘，方姑娘，你能听到吗？” 是秦翊。 方青禾想明白了自己被绑的原因：要给秦翊制造英雄救美的机会。 第180章 我是他祖宗！ “秦公子，我在这里。” 方青禾虽然腻味了这没完没了的折腾，但她身为主角之一，暂时还不能罢演。 秦翊顺着声音摸了过来：“你没事吧？” 方青禾装作害怕的模样：“那些人把我迷晕了扔在这里，暂时还没事。 秦公子，你是怎么发现我被绑的？” 秦翊道：“我从银楼出来后回去找你，正巧看到你被迷晕，跟着他们一路来这里，等他们睡着我才出来。 方姑娘，你现在能不能走？” 方青禾闻言无声冷笑，正巧看到…… 但她还是爬到秦翊身旁：“外面是什么人，为什么绑我？ 我刚才听他们讲话，完全听不懂。” “外头的是北漠人，我先带你出去再说。” 秦翊抓着方青禾的手准备出去，方青禾却突然生了逆反心。 明明是皇上那个蠢货不珍惜眼前人，把林奶奶欺负走了，为什么要抓着她一个不相干的人嚯嚯？ 要真觉得对不起林奶奶，能不能把皇位传给林奶奶的儿子，然后抹脖子谢罪？ 黑夜让负面情绪滋生，这几个月的担忧，惊惧，不满，愤恨，都在瞬间迸发。 方青禾按着秦翊：“北漠人为什么要费那么大精力抓我？” 秦翊偏过头：“先出去，出去以后再慢慢说。” “不急，你先说了我再走。” 秦翊不知道方青禾这时候犯什么蠢。 但方青禾按在他手上的力道之强劲，让他无法用强，而先前偷听到的北漠人的谈话，又让他无法将人扔下。 他只得开口：“抓你的是北漠五王子，他们说你是皇上心爱之人，既然杀不了皇上，就杀你让皇上痛心，同时告慰北漠战死的士兵。” 方青禾：“……” “我是他祖宗！ 一群孬种，有本事杀去皇宫，再不济绑个皇子，拿我一个女人出气算什么本事？” 这下无语的人轮到了秦翊：“方姑娘慎言！ 此地危险，咱们先离开再说其他。” 方青禾却又一次按住秦翊的手：“秦公子，我听说朝廷正站在北漠和谈？” 这事非机密，茶馆每日都有人在讨论，不知朝廷能从北漠拿到什么条件。 秦翊是个聪明人，听到这话立刻就有了联想：“你想把事情闹大影响和谈？ 可你的身份……” 方青禾其实到现在都不确定这一场绑架到底是真是假。 把她绑来，屋里没一个人守着，一群人在外面睡得跟猪一样，还能让秦翊爬进来。 这绑架手法在她一个外行看来都嫌粗糙。 可如果是真的，立功机会就在眼前，她说不定能顺利回去。 “他们不都说我是皇上心爱的女人么？那我就勉为其难当一回。 他们绑了皇上心爱的女人，天知道是不是藏了什么坏心思，想要在和谈的时候牟利。 秦公子，你可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必须得把这事儿闹大，让世人看清楚北漠人丑陋的嘴脸。” 这话简直说到秦翊心坎里去了，不过他有些担心：“可你待在这里实在不安全……” “我不怕！”方青禾打断秦翊的话，“只要能找北漠人多要一点好处，最好能让他们血本无归，赔个底掉。 这样一来，我就是死了也不冤。” 秦翊心下触动，冲着方青禾深深一揖：“姑娘大义，秦某佩服！ 请姑娘放心，秦某一定竭力保证姑娘安全。” 秦翊说完，又从屋顶爬了回去，并且将屋顶的瓦片还原。 就这么折腾，外面的人还没醒，说不是演戏，方青禾都不相信。 可秦翊那诚挚的模样，又让她觉得这一切都是真的。 算了，反正想不明白，与其浪费时间，不如睡一觉来得实在…… 院墙外，蹲得腿麻的络腮胡见秦翊终于出来，不满道：“咋弄了这么久，人呢？” “陶也，人暂时出不来了。” 秦翊将方才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 陶也听完先是将北漠人骂了一通：“明面上和谈，背地里使阴招，两面三刀！臭不要脸！早知道这个，在他们投降之后就不该谈，应该砍个干净。” 接着他又夸方青禾：“那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竟然这么刚强，为了让朝廷在和谈中占据优势，连命都不要，实在让人钦佩。” 最后心疼秦翊：“你小子好不容易动了一回春心，竟然喜欢上皇上的女人，不知道该夸你眼光好，还是该说你倒霉。” 秦翊：“……” 他抬手给了同伴一下：“给我闭嘴！盯紧了这个地方，万不能有失，我这就找殿下商议。” 秦翊回到皇子府的时候已经是三更，三皇子崔怀信已经歇下。 秦翊用项上人头作保，终于让内侍将崔怀信叫了起来。 听完秦翊禀告的事，崔怀信难掩欣喜：“你确定是北漠五王子绑了…… 咳，绑了父皇心爱的女人？” 秦翊自信道：“殿下，卑职跟五王子打过多次交道，定不会认错他的声音。” 崔怀信笑得跟狐狸似的：“有你这话就行，北漠此时还敢惹事，我定让他付出代价！” 翌日早朝，参拜之后，崔怀信第一个站出来：“父皇，儿臣有本启奏。” “允。” “父皇，儿臣所奏之事乃是绝密，还请父皇看过儿臣的奏折后再行定夺。” 崇宁帝看了眼大太监，崔怀信的奏折很快被呈上来。 看过奏折，崇宁帝沉声问：“众卿可还有本启奏？” 能站在朝会上的都不是新兵蛋子，大家听出崇宁帝语气不善，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谁也不敢在这时候跳出来找麻烦。 早朝很快散了，只有崔怀信被留下。 崇宁帝顶着早春寒风站在殿外，确保周围无人可藏匿。 “说说北漠人的行踪。” 崔怀信将昨晚听来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加上自己的推断：“儿臣不知父皇是否认识那女子，倘若真的认识，那就说明北漠细作已经渗入父皇周围，还请父皇千万小心。” 崇宁帝在听说方青禾被抓以后，便猜出身边有内奸。 他这些年修身养性，真是养大了不少人的野心。 “怀信，既然有人抓了朕的女儿，朕便派你率玄甲卫营救公主，抓住罪魁祸首。” 既然要师出有名，一个无名无分的女人如何抵得过公主的分量？ 崔怀信拱手领命。 他不在乎是救谁，只要能在他的功劳簿上添一笔就行…… 第181章 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方青禾身在敌营，但也没亏待自己。 确定没人在暗处盯着自己后，她去空间吃了些东西，还给自己炖了锅鸡汤。 可惜剩在空间那头肥猪已经七百多斤，凭她一个人实在按不住，不然她还能闷上一锅红烧肉。 天亮后她找了麻绳将自己捆住，按照昨晚的姿势躺下，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待到外面逐渐嘈杂，终于有人推门进来。 门口的男人又高又壮，穿着普通百姓的衣裳，不过看脸却能轻易认出是异族。 那人恶狠狠的盯着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听不懂的鸟语。 方青禾装作害怕的模样：“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这话也不知有什么问题，竟让那个男人发了疯一般，走过来对着她哐哐就是两巴掌。 她被打得脑瓜子嗡嗡的，嘴里也有血腥味。 重生以后，她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如果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她绝对已经挣断绳子，把那狗东西的手掰成三节。 可能是她眼里的恨意太明显，男人的手又举了起来。 她也不打算再忍了。 悄悄拿出秦翊留给她的匕首，正准备制造一场意外，没想到门外又来了一个人，把准备动手的男人喊了出去。 方青禾看着窗外，头一回那么期盼某个人的到来。 秦翊啊，你再不来，泼天富贵很可能就没了。 可秦翊没能听到她的期盼，很快她就被扛到了院子里。 她注意到院子中间摆着一个架子，下面堆满柴火，周围还摆着好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起来跟个法坛似的。 这群人打算把她烧了？！ 方青禾还不想死，她看了眼院子里的人，男男女女十二个，双拳难敌四手，要真打起来难保不会被偷袭。 她正思考的时候，突然注意到外面一阵嘈杂，紧接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救兵来了。 她松了口气，院子里其他人却紧张起来。 显然，他们也发现了外面的动静。 叽里呱啦，呜哩哇啦，七八个人同时说话，方青禾感觉屋顶都要被掀翻了。 见没人注意到自己，她缓慢往门边移动，试图跑出去。 可她运气一般，没走两步，突然有人翻墙进来，而她也被抓去当盾牌。 抓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打了她两个巴掌的男人。 “不准过来，不然我弄死她！” 方青禾装着柔弱的模样，在心里暗暗吐槽，　原来会说话，那先前干啥鬼喊鬼叫？ 跳墙进来的人还在逼近，显然并不在乎她的生死。 “别过来，她可是你们皇上的女人……” 就在这时，院门被撞开，一个身穿铠甲的男子高喊：“放开皇妹，我留尔等一个全尸。” 皇妹？ 难不成这是个皇子？ 紧接着又有人喊：“这附近已经被包围，你们没有退路了，赶紧放开公主！” 说话的人是秦翊，方青禾心里有了谱。 但抓着方青禾的北漠人却更慌了：“都让开，不然我杀了她！” 他一慌，方青禾就遭殃了。 方青禾感觉脖颈一股热流，是身后的人将她的脖子划破了，且匕首还有继续往里压的趋势。 她不知道事情闹得够不够大，但她知道自己再不做些什么，很可能就要死了。 于是她装作害怕的模样抓着男人的手臂，然后用力一捏，身后顿时传来杀猪般的叫声，压在她脖间的匕首也落了地。 她安全了。 可她不甘心。 还有两个巴掌的仇没报呢！ 她一个转身从男人的胸前逃离，然后双手抓住男人的手臂，一个旋转，直接将人抡了起来，当成锤子使，瞬间砸倒好几个北漠人。 “啊，啊啊~叽里叽里咕噜咕噜……” 原本还硬气得不行的男人这会儿只能怪叫。 一切都发生在顷刻之间，就连训练有素的玄甲卫都愣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冲上前将剩下的人绑了。 方青禾也终于将“锤子”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堆柴火上。 将累赘脱手，方青禾自己也跌坐在地。 秦翊见状匆忙跑了过来：“方姑娘，你没事吧？” 方青禾摇头：“没事，就是刚才转了几个圈，有点晕。” 秦翊：“……” 方青禾撑着膝盖站起来：“那什么，我能走了吗？” 秦翊不敢擅自做主，转头去问崔怀信。 崔怀信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一番，笑着说：“秦翊，你先给这位姑娘包扎伤口，然后将人送回家。” 秦翊得了美差，立刻去街边寻了辆马车。 他虽存了些小心思，却也不敢帮方青禾包扎伤口，一是信不过自己的技术，二来觉得冒犯。 他先将人送去医馆，请大夫将伤口包扎后又拿了不少补血的药材，阿胶都拿了两块。 方青禾在一旁看着，心说幸好不是她来付药费，不然她准觉得秦翊要从中抽成…… 方青禾的住处在城南石榴巷第二户人家，宅院不小，奇怪的是门上并没有挂匾额。 方青禾解释：“我借住在亲戚家无人居住的宅院。” 房屋常年空着，没有挂匾也正常。 秦翊点点头表示理解：“方姑娘，我想……” “姑娘可算回来了！” 角门内一个妇人走出来：“老奴准备了火盆，姑娘赶紧跨火盆去去晦气。” 这个妇人面生，但方青禾也没拒绝她的好意：“秦公子，多谢你救我，我先回去了。” 至于回礼，她相信今日这一闹，应该能给秦翊足够的回报。 从偏门进去后，方青禾问：“怎么不见徐嬷嬷？” “徐嬷嬷另有差事，已经被主子调派去别处，不过她已将姑娘回程之事安排妥当，姑娘准备何时回家，跟老奴说一声。” 方青禾以为发生了这样一桩事，她回去的事情该受了影响才是，没想到还能按原计划进行。 她当即道：“马上就走！” 妇人笑着说：“今日肯定来不及了，徐嬷嬷安排了四辆马车和五十个护卫，人马嚼用都得安排，这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弄好的。 既然姑娘归心似箭，便在明日用过早膳后出行可好？” 明天也行，反正越早越好。 那妇人用柚子叶在方青禾身上拍了拍：“姑娘可要趁今日有空，买些京城土仪带回去送人？” 方青禾闻言连忙摇头：“不买了，再不买了！” 要不是为了买东西，昨天也不会倒霉被绑。 关键东西还丢了，气人！ 但她没有想到，丢了的东西还能回来。 半下午，秦翊又来了，将她丢掉的东西都送回来。 “查抄北漠人的住处时发现了这些东西，他们说是姑娘你的，所以我就给你送了来。” 东西失而复得，方青禾十分开心，连忙道谢。 “还有这个。” 秦翊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瓷罐：“是宫中御医制的脂膏，擦在脸上不会那么难受。 待脖子上的伤口结痂再擦这药膏，不会留疤” 方青禾看着秦翊眼中的神采，心突然一沉。 她上辈子虽然遇了个渣男，没有体会过男欢女爱。 但是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 秦翊的目光实在太过温柔…… 第182章 终于回家！ “家中已经准备了药膏，我怕两种药膏混用，反而会起冲突，只能多谢秦公子的好意。” 方青禾后退两步，朝着秦翊行了个万福礼：“再次感谢秦公子相救，我明日便要返乡，倘若有缘再见，我一定与夫君设宴，好好招待秦公子。” 秦翊的笑容僵住，握着小瓷瓶的手无力下垂：“这、这样啊…… 那我便祝方姑、方娘子一路平安。 打扰了，告辞。” 秦翊的失落十分明显，但方青禾觉得与其让他抱着不必要的期待，不如将话题挑明。 不过萍水相逢，失落个几天就能继往前，总好过念念不忘，任时光将一段普通的回忆酿成执念，徒增烦扰。 她最后看了一眼秦翊的背影，不知怎么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风掠过枯枝，转瞬便消散了…… 方青禾几乎是逃命一般离开京城，马不停蹄往家的方向跑。 寒冬离家，再回来已经是初夏。 四月初六，方青禾总算踏入怀山县城。 她找了车行，将自己的行李卸下，让四辆马车和五十人的护卫队返京复命。 将这些人打发走，她先去了趟抱月楼。 许掌柜看到她十分意外：“方娘子，您可算回来了！” 方青禾来这里，主要是想让许掌柜以林府的名义递个话，她要见谢昀。 许掌柜立刻应下：“方娘子先去楼上包间歇一歇，我这就给谢大人递信。” 大约半个时辰后，谢昀来了。 看到完好无缺的方青禾，谢昀长舒一口气：“回来就好。” 他将方青禾留下的遗书还了回来。 方青禾接过遗书，先问了最关心的问题，她家一切可好？ 得知她走后并无任何变故，上头也没有别的吩咐，她才算真正放心，笑着说：“我也觉得回来好，就连呼吸都顺畅了。” 谢昀有心想问方青禾在京城干什么，压力竟然这么大，竟然连呼吸都不顺畅。 不过他是从权利中心出来，清楚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 “方娘子，你父母给你写了两封信，我都寄给了阿谦，你收到没？” “没有。”方青禾摇头，“我在京中并没见过林公子。” 两人是前后去的京城，竟然从头到尾都没见面，看来情况比想象中更严重。 谢昀歇了试探的心思，改换话题：“会试成绩已出，阿谦考了第十名，你知道吗？” “我只顾埋头赶路，并没留意会试结果，不想林公子竟考了第十名！ 可惜在京城错过，没能当面向他贺喜。” 谢昀笑道：“不急，待殿试成绩出来，他定要回乡祭祖，届时你可当面向他道喜。” 方青禾点点头，改问谢昀：“三月之期已过，不知谢大人这边可有结果了？” 在京城惶惶不安的时候，她就想着这种八卦琐事让自己放松。 想了那么久，原本不怎么在乎的事情，也想蹲个答案。 谢昀听到这话，突然站起身朝她深深一揖：“说到此事，还要多谢方娘子，待我与静澜婚宴，方娘子定坐首席。” 方青禾哈哈笑着：“看来是好事将近？” 谢昀点头，喜悦显而易见：“婚事定在九月，我在任上无法脱身，静澜从京城发嫁，在怀山县完婚。” “那就恭喜谢大人和崔小姐有情人终成眷属，到时我一定要讨杯喜酒。” 见过谢昀，去掉心头担忧，方青禾赶紧回家。 “爹，娘，我回来了！” 站在院门口放声一吼，回应她的只有狗叫。 “爹？娘？外婆？青田？黎先生？有人在家吗？” 她一路上不知打了多少腹稿，想着跟家人见面要说什么，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家里没人。 也许是太久没回家，思念再藏不住，她站在院门口朝村子里喊：“爹，娘，我回来了，你们在哪儿？” 本来只是情绪的发泄，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了回应。 “青禾？是不是我青禾回来了？” 吴杏花的声音从泉池方向传来，很快她的身影便出现在不远处。 “青禾，真是你回来了？我刚听着声儿就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方青禾快步迎了上去：“娘，我回来了……” 话没说完，刘氏扛着个孩子也跑了来：“青禾，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你爹娘都要去京城找人了。” 泉池周围的人估计不少，很快又有其他人跑了来。 原本空着的院落，很快就站满了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问个不停。 但问题说来说去也就那些，怎么突然去京城了？生意谈得怎么样？京城大不大？长什么模样？从怀山县去京城要多长时间？ 来凑热闹的村民一波又一波，方青禾的嘴巴都说干了。 还是闻讯赶来的方宏盛当了回坏人，把村里人都轰了出去，方青禾才得以休息。 方宏盛把人赶走，自己也没多留：“青禾，你先好生歇两天，等歇好了再来找我，有事儿跟你说。” 这一听就不是什么急事，方青禾把心放回肚子里。 终于院子里只剩自家人，方青禾这才有功夫问家里的情况。 娘和外婆都好，没有变化，倒是青岩和青溪，几个月不见，完全换了个模样，不过还是一样好看，十分招人喜欢。 两个小孩都学会走路了，便是不扶着东西，也能踉踉跄跄走好几步。 “青岩，青溪，喊姐姐，这就是姐姐，姐姐回来啦！” 吴杏花拍着手吸引两个孩子的注意力，然后指着青禾，让他们喊人。 俩小孩咧个大牙，口水都滴到地上去了。 “姐、姐姐~” “姐！” 龙凤胎竟然真的开口，这完全出乎方青禾的预料。 “娘，这小老三和小老四可以啊，一岁都不到，能走路也能说话，真聪明。” 吴杏花十分骄傲：“可不，说什么话都听得懂，平时调皮闯祸，看大人不高兴，立刻讨好卖乖，让我们都舍不得训。” 方青禾从凉席上捡起穿粉衣的妹妹，放在脚上颠：“你这么机灵呢，还知道娘不高兴了要听话，你给姐姐听话一个看看。” 小孩儿被颠得哈哈笑：“姐，姐姐！” 方青禾一边逗孩子一边问：“爹和青田呢，都出去啦？” “你爹去庄子上了，他不知打哪儿听说大户人家的庄子，每旬都有人去看，免得下面的人瞒报收成，这不，得空就过去了。 至于青田，这小子可了不得。” 第183章 欲壑难填 吴杏花一个大喘气，方青禾还以为她是要说反话，结果却听说青田住在县城。 “青田以前挺怕人的，还记得咱去年在县城住了几天，他怎么也住不习惯，天天要往城外跑。 也不知黎先生用了什么办法，先是带着青田在县城逛了好几天，后来又带着青田在外面住了一晚。 这一次他们已经在县城住了三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方青禾觉得这进展实在喜人。 能融入人群，能在外面住，就说明青禾离独自生活更进一步。 她开心问：“那青田的画学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刘氏抢着回答：“就没见黎先生教过什么东西，每天带着四处跑，有时候在田边一蹲就是半天。” 她想说黎先生还不如前头那个邓先生。 邓先生在家里时好歹每天上课，青田也确实画出东西来了。 但先生是青禾换的，她怕青禾没面子，就不说了。 吴杏花帮着找补：“青田外道了不少，说话利索了，也不怕人了，这都是黎先生的功劳。” 可她到底还是不甘心：“只是邓先生说过好几回，青田确实有画画的天分，我也不知道他这样每天玩着，是不是浪费了？” 方青禾看出两人多少有些不满，笑着说：“只看黎先生能教出进士，就知道他本事肯定是有的。 可能是每个先生教书的风格不同，咱不着急，慢慢往后看。 想想青田一年前的模样，那时候哪里敢想他会变成如今这样？” 吴杏花嘴巴张了张，但想到什么，并没说话，不过情绪从嘴里收起，却从眼中跑出来了。 方青禾看出来，她娘的想法可能有些跑偏了。 她相信黎先生肯定能教给青田一些本事，可是青田学会以后呢？ 她娘会不会有更高的期待？ 会不会想让青田去念书，甚至去考功名？ 下面有聪慧的弟弟做对比，青田的处境会不会愈发艰难？ 方青禾被这个猜想压得喘不过气。 她认真道：“娘，你不能对青田抱有太大的指望。 希望越大，要求就越多。 可青田毕竟跟寻常孩子不同，他不一定能受得住压力。 就怕到时候起反作用，青田会变成以前的模样，甚至比以前更糟糕。” 吴杏花听到这话，吓得脸都变白了：“不至于吧？” “什么都有可能，青田的情况特殊，我们不能冒险，尽最大的努力，接受最坏的结果，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方青禾看了眼在凉席上爬的青岩，语重心长道：“青田就是青田，他不需要跟任何人对比，他只要跟自己比。 娘，别忘了咱们的初心。” 吴杏花被女儿说得寒毛都竖起来了。 之前还不觉得，但这会儿细想，她确实有意无意拿青田跟青岩做比较。 青田是不是察觉了，所以越来越依赖黎先生？ 那黎先生呢，是不是也发现了她的偏心，所以带青田住出去了？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慌忙道：“可不敢可不敢，只要青田开心就好。” 刘氏也忙不迭道：“对对，黎先生有本事，说不定早就考虑到这一点，咱以后就听他的！” 吴杏花看着女儿，十分庆幸：“青禾，你说咱家没你可怎么行？ 幸亏你就嫁在村里……” 话没说完，她突然猛拍脑袋：“我就说忘了什么要紧事没说。 青禾，志信写信来了，说仗打赢了，他四五月就能回家。” “哈？！” 方青禾赶紧把茶杯放下。 但凡她动作再快一分，这会儿就该呛死了。 “娘，您说秦、志信哥要回来了？” 吴杏花点头：“是啊，就在收到你的信那天，志信也写信回来了。 而且你们俩都是从京城寄的信，再没有这么巧的事情了。” 方青禾想不通，上辈子完全没这回事啊！ 她也没跟秦志信有任何接触，咋还能改变秦志信的命运？ “青禾，你不高兴？” 吴杏花小心观察着女儿的神色，见她眉头紧皱，不免也有些担心。 她可清楚记得女儿选择嫁去秦家的原因。 “没，这是喜事，我没不高兴。” 秦志信能回来，方青禾是高兴的，但这是为钱氏和秦富贵高兴。 站在她的立场，她实在笑不出来。 她后半生的计划里可没有男人的存在。 “娘，您刚说志信哥从京城寄信来的？” 吴杏花点头：“志信说去京城办点事，但他也没说什么事。” 方青禾猛地站起来：“外婆，娘，我先去秦家一趟。” 她要去修正这个不应该出现的错误。 吴杏花追到门口，扯着嗓子喊：“跟你公公婆婆说，晚上来家里吃饭！” …… 钱氏已经听说了小儿媳回来的信儿，不过她想着青禾离家这么长时间，肯定有很多话要跟爹娘说，她就没去凑热闹。 还以为青禾要天黑才回来，甚至要在娘家住一晚，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看到青禾，她先问一路好不好，然后就迫不及待道：“青禾，你娘跟你说了吧，志信要回来了！” 方青禾笑着说：“我娘跟我说了。 娘，恭喜你啊，等了几年，终于把志信哥等回来了。” “是啊，到今年六月，整整七年，在外头遇到志信，我怕是都认不出来了。” 说起小儿子，钱氏就忍不住抹泪：“青禾，我说实话，当初成亲的时候，我都没想过志信能回来，我……” “娘，您先听我说。” 方青禾打断钱氏的话：“我在京城就听说了北漠大胜的消息，我回来的时候朝廷正在跟北漠谈判，等谈完以后据说有个庆功宴，凡是在北漠立功的人都会得到封赏。 我还知道，仗打完以后，从各地征的士兵早就从北边直接返乡，根本不需要去京城。” “你是说……” 钱氏突然感觉口干舌燥，她咽了口口水，按着躁动不安的心口问：“你是说志信立功了？” 方青禾点了点头：“如果志信哥真的在京城，那十有八九是立功了，而且不是小功劳。” 钱氏闻言立刻站了起来，双手合十四处乱拜：“阿弥陀佛，谢谢菩萨保佑，谢谢祖宗保佑，我家志信不仅回来了，还立功了，他有出息了！。” 方青禾等钱氏高兴完，才继续道：“娘，志信哥在边关待了那么多年，万一有心上人了咋整？ 我听说他们也不是一直打仗，有时候也会在边城休整，有些士兵找到合适的人，就直接娶亲了。” 钱氏还真没想过这点。 毕竟当初答应娶青禾进门时，她内心深以为儿子已经没了。 万一儿子真有了心上人，甚至成了亲…… “娘，如果志信哥成了亲，他就有了两个媳妇，我虽然是个假媳妇，但难保真媳妇心里不会有疙瘩。 如果志信哥有心上人，我占着这个位置更不合适。 再退一步说，志信哥没成亲也没心上人，可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女，配不上志信哥，志信哥要找个知书达理的媳妇帮他打理后宅，处理人际往来。 要是等志信哥回来我再走，外头的人不知情，传出什么志信哥嫌弃糟糠妻的话来，也不是没可能。” 前面铺垫了这么一长串，方青禾终于说出真实目的：“娘，趁着志信哥还没回来，让爹出面给我写封和离书吧。” 第184章 不能没有弟妹 钱氏的脑子被方青禾一个接一个的“如果”搅成浆糊。 “你等等，让我好好想想，我先理理啊。” 在厨房偷听的王茉莉见婆婆没有一口回绝，反而说好好想想，顿时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她可以没有小叔子，但绝不能没有弟妹啊！ 趁着婆婆想事情，她把方青禾拉到厨房：“你傻啊，志信当官了才好呢，当官了你你就是官夫人。 你管他在外面有没有人，你可是明媒正娶的媳妇，见过公婆拜过祖宗，谁也越不过你去！” 方青禾可不想搅到另外两个人的感情里去。 她小声道：“嫂子，我可是有追求的人，宁愿吃苦不受气。 志信哥心里装了别人就看不到我，有什么委屈肯定也是我受着。 可我又不是养不活自己，凭什么受他的气？” 王茉莉一想，这确实符合方青禾的脾气。 她有些紧张：“青禾，那你说要开新铺子的事……” “放心，就算我跟志信哥和离，在我心里你还是我嫂子，有啥好事我肯定第一个想着你。” 王茉莉这下放心了。 她挽着方青禾的手道：“在我心里，也只有你才是我弟妹。” “可别，等你亲弟妹来了，不得撕了我啊，咱俩当好姐妹就行。” 王茉莉噘着嘴，下意识不喜欢未来的“亲弟妹”。 青禾多好啊！ 要不是她，自家日子可不会这么好过，二哥的事情也不会那么顺利解决。 老四竟然放着这么好的姑娘不要，去喜欢别人，真是瞎了眼。 遥远的京城，有人狂打了两个喷嚏。 “小秦，咋了？明天就是庆功宴，你可别出什么幺蛾子。” “没事，可能是家里人想我了。” “我看是家里有人骂你，臭小子，出去那么多年，回来还是一个人，媳妇都找不到……” “滚，大好的日子，别逼我打你。” …… “青禾，我跟你爹商量过了，和离的事情我们不同意。 这件事必须等志信回来再说。” 钱氏态度坚定，这事完全没得商量。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应该干不出没有告知父母就在外面娶媳妇的事情来。 只要没娶妻，别的都好说。 方青禾见公婆态度坚决，也不再浪费时间，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倒是她离家小半年，积压的事情不少，必须要抓紧处理。 首先就是爹娘借的钱。 她之前给爹娘留了五百两，但是并不够用，爹娘舅舅把钱都拿了出来，还在外面借了不少。 这次方氏族人实在让她意外，几乎家家户户都借了钱，少的一两，最多的是族长家，足足借了二十两。 其实族人凑的钱也不够，最后是黎先生慷慨解囊，才让后山顺利完工。 方青禾把从京城带来的东西整理了一些，跟她爹去还钱的时候，每家每户都送了些礼。 把钱还完，方青禾就迫不及待去巡视她的领地。 去年的这时候，后山还是一大片荒地，村里人都不愿意来开荒，觉得浪费时间。 一年过去，无人问津的后山华丽变身。 山脚下建了酒楼，茶楼，客栈，和四个小铺子。 酒楼是正对面泉池，泉池旁还修了亭子，建了连廊。 泉池往北是口池塘，走林家的路子弄来的锦鲤已经在里面畅游，池水清澈，彩色的锦鲤十分吸睛。 池塘再往北是溪流，一路蜿蜒至村道，溪流两边已经种了桃树，溪面还停了两艘小舟。 走近看才发现舟里坐了人，二人正在对弈，微风吹拂，小舟荡漾，好不惬意。 泉池东南方向是两口大小不一的池塘，大的里面种了荷花，荷叶已经冒了出来。 小池塘只有浅浅一层水，池底铺着造型各异的石头，还有石雕造景，仿佛水底藏着的另一个世界。 小池塘南边的沟渠连通长潭河，要观泉的时候将泉池出水口打开，池水经由小池塘和沟渠最终流入长潭河，藏在水里的泉便会慢慢露出。 方兴旺见女儿的视线停留在小池塘，搓着手兴奋介绍：“本来这口塘是用来养鱼，余师傅说泉池连着沟渠不美观，也不那么安全，出水速度也慢，就建议我弄一口塘用来过渡，池底的布置是黎先生带着青田弄的，来的客人都觉得有趣，有人还写诗呢。 喏，就是刚才在船上下棋的客人，住了快有十天了。” 方青禾指了指客栈：“有人住怎么还关门，我瞧门口还有些荒草。” 方兴旺小声道：“人家不住客栈，两个人住两个院子。” 方青禾看着身后院落，有些诧异：“里面也都收拾出来了？” 方兴旺道：“过年后弄出来的，你没发现咱家院子里外的花都没了么？全部种院子里了。” 方青禾在家里没待多久，根本没注意这变化。 她问：“院子怎么收费？” “按你说的，一天六百文，五天以上五百文，十天以上四百文，住一整个月十两银子。” 方兴旺刚开始跟客人说的时候还怕被打，没想到那些有钱人花起钱来眼睛都不眨，正对着泉池的两个院子几乎就没空过。 方青禾笑问：“这下不觉得我盖院子是胡闹了吧？” 方兴旺摇头失笑：“一个院子就三五间房，竟然要花四五十两，换现在我还是觉得贵。” 方青禾在泉池的西边，也就是酒楼茶的对面盖了大小不一的八个院落。 院子小，里面的布置却是用心的。 中间一间堂屋用来会客，左右各一间卧房，房内布局采用了林奶奶留在空间的图纸样式，去掉了常规的桌椅，各处都是矮榻，榻上还堆着不少枕头，软乎乎的，看着就想躺，房间窗户也开得极大，坐在窗边就能看到院子的风景。 院里另有一间小厨房，一间偏房，偏房可用来存放东西，也可以给奴仆居住。 偏房是平顶，住客站在房顶就能观泉。 院里有凉亭，坐在亭子里，透过特意选了位置的花窗同样能看到泉池喷水。 而且这房子还有一个妙处，每间房都带有茅房，如厕之后用水一冲，干净又方便。 当然，六百文一天的院子，最值钱的还是门口这一汪泉。 稀有之物，自然可以享有不一样的定价权。 方青禾看了眼最近的两个院落：“这些客人哪儿来的？” 说起这个，方兴旺有些难为情：“客人都是许掌柜帮着吆喝来的，三月有一段时间人还挺多，但我们都不擅长这个，关系也没维护好，如今生意有一搭没一搭的，算是靠运气吃饭。” 方青禾倒是觉得正常：“爹，能有如今这样，您肯定费了不少心力，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第185章 重新分工 方青禾回来的时间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 天气渐热，怀山县最适合踏青的时间已经过了。 但也没有热得过分，要出门也不是那么难。 她围着泉池转了两圈，心里很快拿定主意…… 当天傍晚，方秦两家凑在一起吃饭。 许久不见方青禾，每个人都有说不完的话，问她的情况，说家里的情况，一餐饭吃得欢笑不断。 吃完饭，方青禾把她从京城掏来的东西一分，自个儿都数不清到底听了多少声谢谢。 吴杏花见女儿当着秦家人的面给她和她娘送金子，秦家人还一脸笑呵呵的模样，心说这样的亲家难找。 有些人把儿媳妇娶进门，就恨不得儿媳妇跟娘家断绝一切往来，哪里能看得了儿媳妇给娘家送首饰？ 而钱氏，收到儿媳妇送的金耳环后，更舍不得儿子儿媳和离。 耳环的价值是其次，关键儿媳出门一趟，心里记挂着婆家人，不管真心假意，反正每个人都得到了喜欢的礼物，这份周到实在实在太难得。 有这样的儿媳坐镇，家里关系都要和睦几分。 如今她就希望母子心意相通，儿子能清清爽爽的回来…… 收了礼物，孩子们去了院子外头玩耍，方青禾说起正事：“后山这一片已经花大价钱建好了，也该经营起来。 我今天去看了一下，要忙的事情不少，光靠我一个人肯定不行，所以我打算让志刚哥来帮忙。 大舅，铺子那边能忙得过来吗？” 吴长福被点名，忙道：“没问题，你把志刚喊来就是，我让志强先去顶一阵，然后把承根承贵都喊来，十三四岁的小伙子，也能给家里搭把手了。” 吴长福做生意近一年，青禾去京城后后他又挑大梁负责了四个月的生意，成长了不少。 他看得很明白，秦志刚确实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就是秦志强，虽然来得晚些，但也比他们强。 这俩兄弟都不可能在他手下干得长久，卖货这门生意，还得靠他们自己。 不过好在青禾给了他足够多的时间，如今他们三兄弟算是出师了，靠自己也能把这摊子生意挑起来。 “那个，青禾……” 吴长福犹豫着开口：“你这边要找人干活不？玉兰她……你看她行不？” 方青禾知道被大舅隐下去的话是什么。 玉兰本该在今年出嫁，结果未婚夫得急病死了，亲事被耽搁了。 她还知道玉兰会在明年嫁去邻村，出嫁两年都没生下一儿半女，然后大舅舅听了张氏的话，让玉兰去陆半仙那里求子，多年后陆半仙的求子真相败露，玉兰死了，大舅舅也病倒了，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大舅舅，您让玉兰过来就是，我那儿有客栈有茶楼，看她愿意在哪儿干活，都行。” 方青禾希望这一世的玉兰能有一条不一样的路。 吴长福闻言十分欣喜：“青禾，太好了，我先替玉兰谢谢你。” 方青禾道：“都是一家人，客气啥。 如果玉竹想来，让她跟着一起，玉柳…… 玉柳还小，等她长大，舅舅们说不定在城里置铺了，到时候可以直接去自家铺子帮忙。” 吴长寿听到这话哈哈笑起来：“青禾，要真能这样就好咯！ 在城里置铺，那得多有钱呐，不敢想。 我现在就指望着林家族学赶紧开学，到时候把家里两只皮猴送去念书。” 方青禾想起下午还有人往山上挑东西，问：“那学堂还有多久能修好？” 这回说话的是方兴旺：“快了，林家管事说夏收之后就可以开学，到时候咱周边村里的孩子都能去上学。 听说蒙学只要二百文一年，村里都说要把孩子送过去。 也不指望他们靠读书出人头地，能多认几个字都是好的。 我想着让承林和承运过来读两年，高低先认几个字再说。” 刘氏想着女婿的大方，心底十分熨帖：“如果不是你爹提起，我都不敢想，竟能供两个孙子读书。 我跟你小舅说好了，他们来以后必须把姑父当亲爹孝敬，不然我抽得他们屁股开花。” 方兴旺笑着：“娘，刚青禾还说呢，都是一家人，客气啥。 如果承林和承运能有出息，我这个当姑父的也脸上有光，以后他们跟青田青岩也能相互照应。” 方青禾听他们聊得热闹，转头问钱氏：“娘，到时候明山他们是不是也转来林家书院？” 钱氏道：“下面几个小的要转过来，不过明山和明川不一定，他们俩不读蒙学，进书院就得考试。 如果能考得过，肯定是在村里念书更好，中午能回家吃口热乎饭，早晚也能节约点时间。” 王茉莉在一旁接话：“青禾，孩子们能在村里念书，这可多亏了你。 你是不知道，自从林家管事说了这消息，村里人都打心眼里感激你，连带着我在村里的人缘都好了些。” 说起这事儿，大家都跟着应声，说自己因为方青禾得了什么优待。 方青禾看着院里的亲人欢声笑语，心中十分满足。 就是不知道秦志信回来后，会带来什么变故。 …… 方青禾是闲不住的性子，把秦志信调来身边后，两人便商量着将茶楼和客栈都收拾出来。 她在村里找了八个干活麻利，不爱嚼舌根的妇人，负责两处的卫生。 客栈里暂时没人住，但卫生得打扫，隔几日要将被褥抱出来晒。 方宏盛的大孙媳妇毛桂香成了八个人的头儿，负责安排工作，检查成果。 方青禾有事只找毛桂香。 地方收拾出来，接下来就是查漏补缺。 家具，装饰，还有一些待修整的细节，方青禾只需提要求，剩下的便由秦志刚负责落实，有些是他亲自去跑，有些是他找人去办，但是每件事都能落到实处。 方青禾愈发觉得这样的人才难得，默默在心里将秦志刚的月银从一两二钱提到了二两银子。 虽然她自己兜里也快空了…… 第186章 宴客 茶楼收拾出来，方青禾便给赵太太递帖子，邀她四月十六来观云涌泉，顺道品尝新茶。 她特意在帖子写，可以带朋友一起来，人多热闹。 经过抱月楼不遗余力的宣传，云涌泉在怀山县的上层圈子也算扬名了。 不过来观泉的大部分都是男子，女子几乎没有。 赵太太本就方圆千里独一无二的泉好奇，收到方青禾的帖子后，她立刻谴了下人去问各个好友有没有时间去观泉。 赵显荣看到方青禾单独给他媳妇下帖子，多少有些嫉妒。 一直跟方家做生意的可是他，怎么不见方青禾给他下帖子？ 他媳妇也是，都拿到帖子了，也不说问问他的时间，竟然直接绕过他去找别人。 他虽说去看过云涌泉，但去的时间不巧，泉池旁乌泱泱一堆人，根本没看出个什么个名堂。 他早想着再去看一次。 可这么好的机会，他媳妇竟然不喊他！ 没办法，他只能主动出击：“太太，咱们一家人去便是，何必再喊其他人？” 赵太太心说你上次观泉没带我，我凭什么要带你？ 而且怀山县周边都快被她踩烂了，好不容易有个新奇些的地方，她必须得带着朋友一起。 如果有人喜欢那里，她们以后也可以约着过去散散心。 当然，话不能说得这么直接。 赵太太扬着笑脸：“老爷，我之前就听说青禾打算开个卖花茶的铺子，这回请我去尝新茶，估计就是给铺子做准备。 我带着朋友一起，主要是为了给她捧场。 您要想观泉，等我见了青禾跟她说一声，留个日子出来，咱全家一起去。” “哦，这样啊。” 赵显荣眼珠一转，新主意立刻跟上：“我也能给她捧场啊，谁还能没几个朋友呢。” 赵太太不顾形象翻了个白眼：“你要带你的朋友捧场，要么让青禾给你下帖子，要么自己找时间去，跟我有什么关系，少在这里妨碍我。” 拒绝了丈夫同行的要求，但赵太太对泉池却愈发好奇。 那泉池肯定有过人之处，不然丈夫不会想着还要去。 她兴致高昂的呼朋唤友，朋友再带朋友，最后决定要去的，竟有十八人。 宴请当日，方青禾看到十一辆马车骡车连成线，依次进来的时候，颇有些傻眼。 她想着赵太太叫上三五好友就差不多了，实在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她赶紧转头叮嘱身后的王茉莉：“嫂子，让马娇娇重新备菜。 跟大哥说，让他去二楼调整座位，把拼起来的桌子拆散，茶具也多备些。 客栈那边也准备起来，车夫安排在客栈一楼休息，随行的丫鬟婆子在茶楼一楼，再找两个人来帮忙，这些人的饭食茶水不能缺了。” 王茉莉领了任务，赶紧跑走，方青禾则扬起笑脸上前迎客。 赵太太见面第一句话就是道歉：“青禾，实在不好意思，本想着带几个好友来凑热闹，没想到这一喊，竟是有些控制不住。” 接着她手帕一挥，又道：“主要是你这云涌泉太出名了，大伙儿都想找机会来看。” 方青禾欠身道：“这是我的不是，本该早早请您来观泉，奈何出了一趟远门，前两天才回来。 这不，刚把茶楼收拾出来，立刻就给您下了帖子。 各位太太能赏光过来，是我的荣幸，就怕招待不周，败了大家的好性子。” “我们是来观泉，只要泉好看就行。” 赵太太注意到后面马车的人陆续下来，便带着方青禾过去一一介绍。 方青禾如今也算是有产业的人，而且大家都知道她跟林家关系匪浅，因此众人对她也都热情。 十多个人依次认识后，方青禾不得不感叹赵太太确实用心了，怀山县能数得上名字的商户，过半数的女眷都被请过来了，有几个妇人的夫君还在衙门当差。 “青禾，那云涌泉在何处？” 介绍过朋友后，赵太太迫不及待想看泉。 方青禾在前方领路：“这会儿日头大，咱们去楼上，边喝茶边观泉。” 进入茶楼便闻到淡淡花香，上楼以后，窗户打开，泉池映入眼帘。 方青禾已经提前命人放水，赵太太等人走到窗边时，藏在水底的泉眼正逐渐显露。 先是几处细小的水泡从水中冒出，如珍珠般串串上浮，而后水流开始涌动，清澈的泉水汩汩涌出，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白。 待到池水越退越多，整片泉池便彻底苏醒，泉脉显现，水声清越，仿佛大地在轻轻呼吸。 “妙，实在是妙！” 顾太太赞叹连连：“我在怀山县生活多年，实在想不到这里还有如此美景。” 赵太太得意地晃着团扇：“若不好看，你以为我会大老远喊你过来？” “你就别在这里显摆了，说得好像你之前看过一般。”顾太太哼道，“你也就是比我更先一步认识方娘子，要不今天能轮得到你做东？” “那也是我跟青禾的缘分，若不是我，你今儿可不一定有这眼福。” 两人是多年好友，见不到面就想，见面就要磨嘴，大伙儿都已经见怪不怪了，有这功夫不如多看几眼泉，回家还能跟家里人说一说。 方青禾陪着聊了一会儿，等大家对泉池的稀罕劲儿过去一些之后，她手一抬，早就准备好的说书先生登场。 惊堂木一拍，顿时吸引众人注意。 “列位看官，且听小老儿道来——今日不说那王侯将相，为诸位讲一段商女传奇，保准叫诸位拍案称绝！” 说书先生开口便吸引了众人注意力，大家各自找地方坐下开始听书，王茉莉见状，带着人上了茶水点心。 茶楼内很快安静，所有人都沉浸在跌宕起伏的剧情里。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详解。” 惊堂木一拍，故事结束，众人从故事里回过神来，赶紧喊方青禾：“别听下回分解了，倒是让说书先生一口说完，那慧娘到底有没有脱离危险。” 方青禾一脸歉意：“各位太太，这是我的错，我想着给大家听个新鲜，所以找人写了个新的话本子，没想到时间太紧，目前我暂时只拿到这些。” 第187章 要带着你弟跑路 这个故事其实是由方青禾出主意，邓宁执笔，讲的是一个商女遇侯府公子，二人波澜起伏的爱情故事。 如今故事正好卡在商女被陷害的部分，按照故事套路，商女肯定能突破重重阻碍跟侯府公子喜结良缘，可她要怎么翻身，怎么打脸陷害她的人，成了众人最挂心的问题。 方青禾道：“这事儿是我疏忽了，我肯定尽快催那位先生赶紧将剩下的内容写出来，然后我再给各位太太下帖子。” 赵太太在一旁打圆场：“那你可得头一个给下帖子，下回我带儿媳妇和女儿过来开开眼界。 今儿泉看了，茶也喝了，不知方娘子打算请我们吃些什么？” 方青禾有些不好意思：“只备了些家常菜，还请各位莫要嫌弃。” 这一餐饭并没有名贵的鲍参翅肚，所有食材都是方家自产，厨师是从没正经学过厨的马娇娇，但却征服了所有客人的味蕾。 有人戏言，方青禾就不应该开茶楼，如果在县城开酒楼，保证座无虚席，能够接下广味楼的位置，跟抱月楼打擂台。 方青禾连连摆手：“各位太太是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吃一吃我们这清粥小菜，觉得新鲜而已，如果吃个几回，估计也就那样。 我还是做自己擅长的，老老实实卖花茶为好。” 话说到这里，总算进入正题。 不等方青禾介绍新茶，赵太太迫不及待道：“青禾，以咱俩的交情，第一波花茶必须得给我。 养颜茶和养身茶各要十盒，你这回的新茶也各要三盒。” 今儿来的，基本都从赵太太那里得了养颜茶和养身茶，体验过效果。 凡是有钱的女人，没几个能拒绝美的诱惑，因此赵太太话刚落音，有三人异口同声说要买养颜茶。 方青禾又添一把火：“花茶制作繁杂，产量有限，我手中库存也不够，后面的订单要么等，要不然就等产量上来再买现货。” 这话一出，大家顿时坐不住了，纷纷喊着自己需要的数量。 现货自然是不够的，不过大家都表示愿意等，只希望能赶上端午送礼。 方青禾没把话说死，只说尽量争取。 饭吃了，茶卖了，方青禾也没送客，而是将人带去隔壁。 “我年前去了一趟京城，发现那边不少人在玩麻将，觉得有趣，便学了来。 各位太太如果有兴趣，咱们也来玩两把打发时间？” 这次响应的仍然是赵太太：“倒是听我家阿垣在信上提过，说京城富贵人家聚会时，除了听戏，也会打麻将。 他也在信上写了玩法，可惜我脑子笨，没学会。” 大家都知道，赵家老二赵垣有举人身份，如今正在进城求学，希望能考个进士。 既然赵垣都在信上说了，那再错不了的，一时大家都来了兴致。 方青禾当夫子，带着四人玩了两盘，她们很快上手，其他人也跃跃欲试。 十八个人凑出了四桌牌，还有两个轮空的，便各处去凑热闹。 喜不喜欢玩是一回事，但是从京城传来的新鲜玩意儿，她们必须得学会了！ “太太，已经申正了，如果再不回去，怕是赶不上关城门的时间。” 玩得正起劲儿的时候，婢女过来提醒，这让众人都唉声叹气。 “时间怎么过得这样快，感觉还没玩多一会儿呢。” 有人道：“若是这茶楼开在县城就好了，咱还能多玩一会儿。” 方青禾在旁边笑着：“我暂时是没精力去县城开茶楼了，不过我们这儿有客栈有院子，各位太太有空的时候可以带着家人朋友来小住几日，漫步山间，泛舟溪上，也算有些野趣。” “这是个好主意，改明儿我就带女儿和儿媳过来，我们也好生享受一下。” “芸姐你何时过来，我与你一起。” 众人离开时，都在商量着下次何时过来。 方青禾听到这话，脸都要笑烂了。 终于将客人送走，她回到茶楼，就见王茉莉眼睛直愣愣盯着空中某处，跟丢了魂一样。 她伸手在王茉莉眼前晃了晃：“嘿，醒醒，干活了！” 王茉莉听到动静后抬头看向方青禾，嘴巴都在颤抖：“青、青禾，你、你你你……” 方青禾抓着她手：“冷静，跟着我一起，吸气，呼气。” 等王茉莉终于不抖了，方青禾才问：“好好说，到底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咱们今天收了多少钱？” 方青禾捏着下巴想了想：“我估摸着应该有六七百两吧？” “不止！咱们今天收了八百二十两！” 害怕别人听到，王茉莉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兴奋无处发泄，她只能不停跺脚：“我都不敢想，有一天我身上能揣这么多钱。 青禾，你发财了！！！” 方青禾心说累死累活操心这么多天，还不如卖一盆花赚的多，这算什么发财？ “嫂子，咱收了八百二十两，又不是赚了八百二十两。 我那花茶成本也很贵的，好些金贵的材料，县城都没得卖。 而且今天招待这么多人吃喝，给她们送香囊送枕头都是钱呐！ 还有你们的工钱，我盖这个茶楼的本钱，七扣八扣的，忙活一天，基本就是赚个吆喝。” “啊？这样啊~” 王茉莉顿时萎靡：“我没想这么多，要不我的工钱……” 她本来想说算了，但实在舍不得，斟酌再三后才道：“要不按一半来算？” 方青禾失笑：“我都做七八百两银子的生意了，也不缺你那半两八钱的，你安心收着吧。 如今生意已经开张了，后面肯定能赚钱的。” 刚赵太太还跟我说赵老爷也想来观泉，咱好好伺候着，只要他们多来机会，你一辈子的工钱都赚到了。” 赵太太一行人走了没多久，在外面住了近十天的青田终于回来了。 看到方青禾，青田眼睛一亮，快步跑过来：“姐姐，我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这回厉害啊，竟然能在外面住那么长时间。” 说起这个，青田一脸骄傲：“我长大了。” 黎宴在后头喊：“那个长大了的，过来搬东西！ 都说了不要捡那么多石头，你偏不听，那你自己搬进去，别想折磨我。” 青田冲方青禾不好意思的笑笑，赶紧往回跑。 方青禾迎过去：“黎先生，这些日子辛苦您了。 我虽只跟青田说了两句话，却能看出他确实长进不少，这都仰赖您的教导” 黎宴拉着一张脸：“你还知道回来啊？ 再不回来，我都要带你弟跑了。” 第188章 偏心 方青禾见黎宴脸上的不满不似作伪，忙带着人往旁边走了两步：“先生，是不是我家人的态度让您不满？” 黎宴哼道：“你倒是聪明。” 方青禾赶忙替家人道歉：“我回来就批评他们了，他们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该对您安排的教学方式……” “等等。” 黎宴打断方青禾的话：“你以为我是在给自己叫屈？” 方青禾：“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黎宴瞪她一眼，“你家人让我不舒服，我大不了回林家，才懒得跟他们计较。” 方青禾这下反应过来，脸上客套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是青田？” 黎宴看着吭哧吭哧扛石子的徒弟，又往远处走了几步才开口：“你家里人对青田的期望越来越高，容忍度越来越低。 青田分明在逐渐转好，可他们却越发觉得青田是个傻子。 青田要真在家里待下去，才是真的会变成傻子！” 方青禾本能的不相信：“黎先生，我爹娘对青田的心我是知道的，他们不至于此。 此前他们的想法确实出现了偏差，但我说过之后他们立刻就放弃了，他们表示不会再给青田压力，只要青田开心就好。” “呵。” 黎宴冷笑一声，脸上满是不悦：“你爹娘对青田的心？ 他们以前对青田可能有一片慈爱之心，但是当他们有了健康又聪明的儿女，哪里还记得青田？ 我来你家满打满算半年，可我将青田带出去住了半个月，他们竟也放心？” 方青禾想要开口，黎宴抬手止住她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你爹娘信任我，觉得我能照顾好青田，不会将他拐走。 可这半个月，除你去了两趟林家外，没有一个人去林家看过青田过得可好，也没人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们都知道青田与寻常孩子不同，也知道这是青田第一次在外面住着，他们就这样不管不问。 若是换做他们心尖尖的方青岩，你看他们可会放心将人交给一个才认识半年的外地人？” 黎宴越说越气，脸都红了。 方青禾没有再为父母辩解。 她明白，就算中间真有误会，但也一定发生了爹娘未曾注意，但确实伤害到青田的事情，所以黎先生才会气成这副模样。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问题。 “黎先生，我先谢谢您对青田的拳拳爱护之心。 我爹娘那边，一会儿我去跟他们聊。 咱们私下讨论，站在您的角度来说，您觉得怎样对青田才是最好的。” 方青禾的态度让黎宴冷静下来。 黎宴转头看向方家院子，方兴旺发现儿子回来了，正弯着腰跟他说话，脸上的欣喜不似作假。 黎宴看了好一会儿才粗声粗气道：“你给我弄个院子，我带青田住过去，让他们离得远些。 他们如果有心，自然会念着青田，时时去看他。 他们要真的偏心，青田眼不见心不烦，也不会被他们伤害。” 方青禾应得极快：“泉池那儿的院子，您自个儿去选，里面布局要怎么调整，您跟志强哥说，他会给您安排。 等院子收拾妥了，我就给您搬家。” 黎宴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倒是有个姐姐的样。” 挂心的事情得以解决，他转身往回走，不过很快又退回来。 “我这一生，富贵过也落魄过，见过天才陨落，也见过资质一般的人百折不挠最后登顶。 我不敢保证青田以后是何模样，但你那个小弟，若从小就如此娇惯吹捧，便是再有天赋也难成大器。 忠言逆耳，但你应该能听得进去。” 这话说完，黎宴径直去找青田。 方青禾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家陷入了沉思…… 得了黎宴提醒后，方青禾开始留意起青岩。 比起寻常一岁的小孩儿，青岩确实更伶俐。 他很会看人脸色，每次做坏事后总能因为种种讨好卖乖的行为因祸得福，该批评该教育的时候，家人要么哈哈大笑，要么抱着他亲，不管什么反应，最后一定少不了一句：青岩真聪明。 不管村里人来家里串门，还是爹娘带青岩出去玩，别家孩子都得让着青岩，哪怕他动手抢人东西，对方父母也会打自家孩子，怪他们没有让着青岩。 凡此种种，方青禾看得越多就越心惊。 如此娇惯，别说成才，青岩怕是要废了。 她第一反应是跟爹娘谈，可他们会觉得这是一个问题吗？他们又能改正吗？ 方青禾思来想去，决定喊她娘一起暗中观察。 吴杏花不明所以，但见女儿神情肃穆，她也只能在房里陪着。 院子里，青岩抢青溪手中的拨浪鼓，青溪不给，青岩便动手打人，一把扯住青溪的头发，青溪疼得哇哇哭。 刘氏见状赶紧解救青溪，抱着青溪哄，并且作势要打青岩的屁股。 可青岩一点不害怕，他撅着小嘴去亲刘氏的掌心，刘氏高高举起的巴掌怎么也落不下去。 吴杏花见状笑道：“就没见过比他还会哄人的小孩，青禾，你小时候……” 见女儿不仅没笑，脸色反而更难看，吴杏花也收了笑：“青禾，他们俩就是闹着玩。” 方青禾转头看向吴杏花，眼里的情绪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愤怒：“这三天，就我看到的，青岩从青溪手里抢了十来回东西，青溪哭了八次，但是青岩没有得到一点教训。” 吴杏花闻言神色呐呐：“他还小……” “青溪比他还小。” 吴杏花坐不住了，起身要收拾小儿子。 方青禾将人按住：“不急，再看看。” 院子里，刘氏为了避免俩孩子打架，把他们分开了，青溪在凉席上玩，青岩围着刘氏玩闹，刘氏去厨房的功夫，青岩手脚并用，爬到院墙边，去掰扯摆放整齐的柴火垛。 刘氏出来正好看到，赶紧把人抱起：“你个小混账，这也是你能碰的？ 万一柴火垛散了把你压在里面可怎么办？” 青岩指着柴火垛拍手：“烧，给婆、饭饭。” 刘氏立刻把这话补全：“青岩是想要拿柴去厨房给外婆烧，然后给你做饭是吧？ 我们家小老三真能干，这么小就知道给外婆帮忙了。” 祖孙两个说笑着进了屋子。 方青禾转头看向吴杏花：“就我看到的，这是青岩第四次扯柴火垛。 青岩不知道柴火垛的危险，他下次还会去拉扯。 也许在某一次，他就抽动了其中一根柴火，半人高的柴火堆垮掉，小小一个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娘您想过没？” 吴杏花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第189章 无差别攻击 吴杏花依着女儿的意思，暗中观察了一天，等到傍晚，她已经心乱如麻。 “娘，站在旁观的角度，想必您已经看清了青岩的问题，外婆的问题，还有您和爹的问题，这些我就不重复了。 我就跟您一句话，惯子如杀子。 这话您肯定听过，也亲眼见过不少。 放眼咱们村里，但凡十五六岁还在家里当少爷的，基本都是小时候父母娇惯的。 这些人都不一定养活自己，更别提孝敬父母。 我想您对青岩的期盼绝对不是养他一辈子。” 吴杏花听了女儿一番话，整个人抖如糠筛。 方青禾抓着她的手道：“娘，我们希望青岩好的心是一致的，可怎样才是对他好，怎样又能让他好，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您好生想想，想不明白咱们再聊。” 吴杏花无声点了点头，再看向院子里的两个孩子，眼中满是愧疚…… 方青禾从不厚此薄彼，既然找了娘，也不能放过爹。 当天晚上她找了个机会跟父亲单聊。 “爹，最近三叔有没有找您？” “上个月来家里了，不过不是找我帮忙，他给青岩青溪做了些玩具，说是他当叔叔的一片心意。” 方兴旺并没意识到不对劲，笑问：“怎么突然想起你三叔？你有事找他？” 方青禾摇头：“我不找他，就是突然想起来，三叔跟四叔五叔关系恶劣，反倒是跟您的关系更好一些。” 说起这个，方兴旺叹了口气：“我有爹，却跟没爹差不多。 他有爹娘，但也没人疼没人爱。 家里就两个可怜蛋，关系肯定是要好一些的。” 方青禾追问：“三叔为什么跟四叔五叔的关系不好？” “你三叔跟四叔挨得近，四叔出生的时候三叔还不到一岁半，你后奶生了龙凤胎，就没心思管你三叔了，他是被你太奶带大的，这就隔了一层。 再加上你三叔性子倔，四叔嘴甜会说话，你爷奶自然更喜欢你四叔。 后来五叔出生，他是最小的，你后奶也偏疼。 明明是同一个爹妈的孩子，你四叔五叔得爹娘宠爱，三叔却没人理，他们的关系能好才怪。” 方青禾不再说话，目光灼灼盯着方兴旺。 方兴旺灵光一闪，明白了女儿真正要表达的意思：“青禾，我可不会跟你爷一样！ 青田和青岩都是我的孩子，我都一样疼的。” 方青禾轻笑：“您和三叔也是爷爷的孩子。” “那不一样，我跟你娘又不是半路夫妻。” “三叔和四叔五叔同父同母。” 方兴旺信誓旦旦：“这……总之我肯定是不会偏心的，对待他们俩兄弟，绝对一碗水端平！” 方青禾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执着，转而问：“爹，您能想起上次陪青田是什么时候吗？ 不是吃饭，不是全家人坐在院里聊天，只是陪着青田，就跟您昨天坐在青岩旁边看着他玩那样。” 方兴旺听到这话脑子一紧，仔细想一想，这段时间他都陪在青岩青溪身边。 他解释：“那是青岩还小……” 方青禾出言打断他的话，不再给他狡辩的机会：“爹，四叔五叔比三叔小，他们也比三叔更需要父母陪伴爱护。 您能理解三叔的不甘，就说明您也知道，孩子再大都需要父母陪。 而且，去年您还有大把的时间陪着青田，陪他蹲在墙边看蚂蚁，陪他坐在田边等田鸡。 这才一年过去，他就已经大到不需要父母了吗？” 方兴旺一脸愧疚，无言以对。 方青禾叹了口气，按着一跳一跳的太阳穴，疲惫道：“爹，咱们家能有如今的好日子也不容易。 三叔跟四叔五叔的例子摆在眼前，您不要让青田青岩步他们的后尘。” 方兴旺听得汗如雨下。 方青禾却不想安慰。 将爹娘都刺了一顿，她终于痛快了些。 在她心里，爹，娘，青田，他们四个才是最亲密的一家。 因为他们一起吃过那么多苦，熬过了那么艰难的岁月，他们的关系是更独特更紧密的。 可爹娘背弃了青田，哪怕是无心，她也不想忍。 …… 黎宴和青田搬出来后，方青禾刻意减少了回家的时间。 恰逢赵显荣要请朋友来赏泉，方青禾为了折腾出一些新花样，天天早出晚归的，方兴旺和吴杏花有心想找她聊一聊也没机会。 就在这时候，方有根找了过来。 “兴旺，我听说后山的酒楼茶楼还有客栈都招人，你帮着打声招呼，给兴文安排个活计。 他在广味楼干了两年，肯定比那些新兵蛋子要能干。” 方兴旺看着方有根为老四低头，心里就窝火。 过年的时候，他们爷俩在祠堂吵过一架，那之后他爹就不理他，族里议事时碰面，也只当没看到他。 他还以为老头子是在等他低头，毕竟端午前他肯定是要去送节礼的。 没想到老头子为了老四，脸面都不要了。 他没好气道：“族里那么多人想去呢，后面排队等着。” 方有根也窝火：“那可是你亲弟弟，跟族里人能一样吗？” 方兴旺猛拍桌子：“当然不一样！ 族人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给我凑钱，帮我度过难关。 我亲弟弟拆我的台，跟别人合起伙来抢我的东西。 一个是恩人，一个是仇人，我心里分得清楚！” 方有根结巴道：“什、怎么就抢你东西了？ 你弟是看你银钱不趁手，所以牵线让你认识金老爷，想着帮你解决麻烦，他又没坏心。 他是你亲兄弟，只有盼着你好的。” “我今年三十多了，不至于看不出来谁是好心，谁是坏心。” 方兴旺瞪着眼睛：“少在这里给我扯什么亲兄弟，都不是一个娘生的，谁跟他亲？” 方有根被这话气得发抖：“你个孽障，兴文是我儿子，怎么就不是你亲兄弟？” “关我屁事，我说不是就不是！ 今儿我就把话放在这里，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他方兴文就别想从我家赚一文钱。” 想到青禾把自己跟方有根对比，方兴旺就气不打一处来，说话也格外冲。 “你你你……” 方有根颤着手指着方兴旺，像是豁出去一般：“我要告你不孝！” “你去告啊！” 方兴旺无所畏惧。 如今这村里，只要还想赚钱的，谁敢得罪他女儿？谁又敢给方有根做证？ 以后他就要仗着他女儿的势，当个不孝子！ 第190章 秦志信回来了 进入五月，茶楼生意逐渐转好。 随着赵家两口子先后在茶楼宴客，陆续有其他人效仿。 茶楼带动了旁边的酒楼生意，院子也租出去几间，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但方青禾的心情却不怎么美妙。 究其原因，她从未见面的丈夫要回来了…… 端午之后，秦家人便坐立难安。 秦志刚没事的时候就在村口晃荡，希望能遇上外出打仗的弟弟。 在村口守了五天，他嘴角起了一大片燎泡，嘴里也没一块好皮，张嘴都难。 弟弟再不回来，他真怕自己饿死。 又是黄昏日落，他最后一次眺望村道，以为今天又要失望而归，却看见远处有匹马飞驰而来。 他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随着马儿越来越近，他也逐渐看清马背上的人。 那人身形高大，五官硬朗，瞧着有些眼熟，可是跟七年前的小弟相差甚远。 他匆忙往前走了几步，想认又不敢认，心脏一下又一下重重的跳着，似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 “大哥！” 马背上的人终于看清他，冲他挥手示意，欢呼着：“大哥，我回来了！” 是志信！ 秦志刚如释重负。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相信弟弟活着从战场回来了。 压在他心头七年的愧疚，终于能轻轻抬起一角，让他喘口气。 “志信，小弟！” 秦志刚冲了出去，刚开口便止不住泪意。 七年前，小弟才十六岁，他上头还有三个哥哥，可他说哥哥们都成家了，有了牵挂，不像他，孤家寡人，即便真的出事，影响也是最小的。 他挡在了哥哥们前面，把所有危险揽在肩头…… 秦志信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接住了哭得不能自已的大哥。 “哥，我都回来了，你还哭啥？ 这样的好日子，你合该高高兴兴的。” 秦志刚抹掉眼泪，哑着嗓子道：“对，高高兴兴的，赶紧回家去！爹娘都等着呢。” 兄弟俩刚进村，就有人问：“志刚，这是谁啊，咋瞧着眼熟？” “良叔，这是我弟志信，他打仗回来了！” 这话一出，简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人都围过来。 “是志信？哎呀，长得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回来好啊！志信，你是不知道，你娘说起你就哭，你回来了，她也能放心了。” “志信厉害啊！以前读书是头名，打仗也能熬过来，好孩子，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你回来了，青禾也有指望了，你们两口子一定把日子过好，多生几个娃……” 秦志信听到这话后转头看过去，却找不到是谁说话。 可不等他开口问，又有其他人说话，他只得咽下疑问，又转头看向别处。 一群人簇拥着兄弟两人往家走，更有热心的人隔老远就在喊：“钱大娘，志信哥回来了！” “富贵，快出来看看你小儿子，长得我都不认识了。” 秦家厨房里，钱氏正在炒菜，听到这话，还以为听错了。 她结巴道：“外头、外头喊啥呢？” 王茉莉放下烧火棍，跑到厨房门口听了一耳朵：“娘，他们是不是说志信回来了？” “啊？” 钱氏手里的锅铲哐当一下掉了，拔腿就往外跑：“我、我得去看看！” 在院里的秦富贵比钱氏动作更快，这会儿已经跑到门外，打眼就看到大儿子揽着一个人走过来。 大儿子看到他，兴奋得直挥手：“爹，小弟真的回来了！” 秦富贵听到这话后顿时老泪纵横，转头对院里喊：“老婆子，老婆子！咱儿子回来了！我们家志信，他真回来了！” “啊！” 钱氏捂着嘴惊叫一声，赶紧往外跑，可腿却不听使唤，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她再等不得一刻，手脚并用爬到了院门外。 这时候，秦志信也走到了院门口。 看到父母，秦志信掀起衣摆就跪下磕头：“爹，娘，儿子回来了。” 钱氏直接扑了上去，她像是不敢置信一般，抖着手去摸儿子的脸，当手指触及眉骨斜入鬓角的疤痕时，再忍不住嚎啕大哭。 “我的儿啊……” 她牢牢抱住儿子，生怕一松手，盼了多年的儿子就不见了。 秦富贵背过身用袖子猛擦眼睛，然后踉跄着步伐走上前：“老婆子，起来，让儿子也起来，咱去屋里说话。” 他一手拉一个，拽着人往里走。 秦志刚则是双手一伸拦在门前：“各位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哥嫂弟妹们，先让我爹娘跟志信说会儿话，有啥事咱明儿再说，行不？” 大家都能理解秦家人的心情，因此都在门门口止步。 秦志刚从外头将院门合上，然后牵了马去后门牲口棚子。 院子里，秦志信第一时间告诉父母：“爹，娘，如今我已经是四品明威将军，儿有出息了，也算光耀门楣。” “好好好。” 钱氏哭着点头：“志信，这些年你在外头好不好啊？是不是受了什么伤？咋这么多年没有给家里写信？” 秦志信解释：“四年前我被派去北漠当内应，为了防止被北漠人发现，不方便给家里写信。 去年打了胜仗后我倒是想给家里写信报平安，可惜那时候天气严寒，已经找不到来家这边的商队，让你们担心了。 至于受伤，打仗难免有些磕磕碰碰，您瞧我，这不是好好的？ 家里好不好？奶奶呢，她老人家的病治好了吗？” 说起老母亲，秦富贵又一次红了眼眶：“你奶奶熬了两年，后来又发病了，大夫说没得治，用药的话也只是生拖着，你奶奶还难受，后来就没治了。 你奶奶不知道你去了北边，我们只说你去外面求学，她走的时候让我们别告诉你，叫你安心念书，以后一定能有出息……” 说起老太太，院里一时沉默下来。 王茉莉在这时端了水出来：“志信，路上累了吧，先喝口水润润嗓，很快就能吃饭了。” “谢谢三嫂。” 秦志信接过碗喝了两口，又问：“其他人还好不？怎么没见着大嫂，二哥二嫂和三哥？ 孩子们呢，我走之后，家里是不是又多了几个侄子侄女？” 钱氏一一回答：“你大嫂的娘病了，她这两天回娘家了。 你二哥三哥在外头做生意，这会儿应该快回了，你二嫂……她的事情复杂，一会儿慢慢告诉你。” 接着钱氏又回头看堂屋，门口冒出几个小脑袋：“你们几个不是老问小叔，如今人回来了，赶紧出来啊。” 几个孩子是被王茉莉赶来堂屋的，叮嘱他们先让爷爷奶奶和小叔说会儿话，别出去捣乱。 这会儿听到奶奶召唤，都迫不及待跑了出来。 “小叔好。” 有了秦明石带头，明川，明丰和明蕙都跟着开口打招呼。 第191章 夫妻终相见 秦志信蹲下身子看着四个孩子：“小叔还是头一回见你们，都不认识你们，你们跟我说说你们是谁，行不？” 这可碰到了小石头的专长，他立刻道：“小叔，我叫明石，明山的明，石头的石，我是老三，这是明丰……” “小叔，我是明丰……” “小叔，我是明中……” “还有我……” 四个孩子争先恐后的开口，到后来一句话也听不清。 还是钱氏将吵闹镇压，逐一介绍了四个孩子：“你在家时，家里只有明山明川和好明雨，如今明山哥俩在镇上念书，一会儿估计该到家了，明雨在县城铺子学刺绣，明天我就把她接回来。” 秦志信笑着：“家里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秦明石一点不认生，走过去贴着秦志信道：“等小叔小婶给我生几个弟弟妹妹，家里就更热闹了。” 秦志信突然想起方才在外面听到的话，什么媳妇，好好过日子之类的，他还没问呢。 “爹，娘，听说我有媳妇了？” 钱氏猛一拍脑袋：“瞧我这脑子，怎么把这么要紧的事情给忘了。 家里确实给你娶媳妇了。 老大，赶紧把青禾找回来。” “哎，我这就去！” 秦志信应了声，赶紧又跑出去。 王茉莉则是目不转睛盯着秦志信。 这个小弟真如青禾说的那样当官了，而且是四品！ 她没啥见识，不知道四品官有多大，不过对比着七品县令，就知道四品官肯定小不了。 万一志信不乐意跟青禾过日子，那可咋整？ “爹，娘，我人又不在家，走的时候也没定亲，咋就有个媳妇了？” 秦志信皱着眉，有些不悦：“这门亲事也太……” 话没说完，刚被合上的院门又推开，打断了秦志信的话。 秦志刚带着方青禾出现在院门口。 秦志信看着门口的女子，颇有些傻眼。 他爹娘说他媳妇叫什么来着？ 是青禾，方青禾的那个青禾？！ 一阵狂喜几乎将他淹没。 他的心跳如擂鼓，浑身血液极速奔涌，浑身都有些发麻，仿佛整个人都要被这汹涌的喜悦撑裂开来。 很快他的猜想就被证实：“志信，这是你媳妇青禾。” 秦志信：“……” 他刚想说什么来着？ 这门亲事也太好了！！ 秦志刚的话不仅给秦志信带来冲击，方青禾也十分意外。 在自家院子里看到秦翊，她还纳闷，秦志信竟将同袍带回来了。 没想到，秦志信就是秦翊！ “你……” 秦志信看出方青禾的疑惑，笑着打招呼：“方姑娘，京城匆匆一别，没想到再见会是今日情形。” 这下换秦家人震惊了。 王茉莉不假思索，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你们认识？” 秦志信点头道：“在京城见过几面，也算有些渊源，那时我不知方…… 不知青禾身份，只以为她是宁安府人，还与她攀老乡来着。” “那、那你们……” 钱氏挠了挠额头：“你们就没认出对方？” 秦志信很坦诚的摇头。 他都不知道自己娶了媳妇，上哪儿认？ 方青禾则道：“他在京城时叫秦翊，我根本没想到这一茬。” 至于认脸，她前世今生加起来已经二十多年没见过秦志信，真认不出来。 钱氏又看向儿子：“那你咋叫秦翊？” 秦志信哭笑不得的解释：“我入伍第二年，因为立了几个小功，被调到三皇子手下，我的名字与三皇子有冲撞，便请三皇子给我赐名。” 翊，寓意辅佐，帮助。 他便是那时候开始在三皇子面前冒头。 “原来是这么回事……” 钱氏正感慨呢，王茉莉突然跳出来：“这就是天定的缘分呐！ 小弟跟弟妹成亲时没见过面，竟然在京城遇上了。 而且你们俩一个是从北边过去，一个从南边过去，最终在京城相遇，比你们本应该见面的时间早了几个月。 这么强的缘分，合该你们当夫妻。” 钱氏也反应过来，一拍手，激动道：“没错，就是这个理儿，你们真是天生的夫妻！ 志信…… 不对，不能这么喊吧，会不会冒犯三皇子？” 秦志信右手握拳抵在嘴边藏住笑容，这才开口：“娘，在家里您想怎么喊都行。” “不行不行，还是得该改口。” 在钱氏眼里，三皇子是皇帝的儿子，对他们平民百姓来说跟天老爷也差不太多。 既然人都给儿子改名了，她就得听话。 “以后我就叫你阿翊。 那什么，青禾，阿翊才刚回来，你带他去歇歇，聊聊天，我跟你嫂子再添两个菜。” 王茉莉头一回跟婆婆做到了真正的心意相通。 “对对对，这大好的日子，必须添两个菜，叫亲家都来吃吃饭，热闹热闹。” 方青禾也不好拒绝，只得领着秦翊回了房间。 秦翊刚进门时还收着目光，但转念一想，如今这也是他的房间，他便大大方方看起来。 但一看，就发现了不对。 屋里收拾得干净整齐，但也很空，几乎看不出有人在这里住。 秦翊也不藏着：“我爹娘对你不好？” 方青禾不知道这话从哪里说起，茫然摇头：“没有，他们对我很好。” “那这屋里是怎么回事。” 方青禾扫了眼房间，很快明白他的意思：“我生意有些忙，打算搬出去住，会方便些。” 秦翊听到这话，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他突然逼近几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短到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 “青禾，在京城时你说如果再见面，定要与你夫君一起宴请我。 如今咱们已经重逢，不知这宴该如何摆？” 第192章 别扭 在得知秦志信还活着的时候，方青禾就想过无数可能。 最好的情况当然是秦志信已经在外娶妻，她顺利退位，不伤两家和气就将婚事解决。 如果秦志信没有娶亲，但是有心上人也不错。 但她从没想过，秦志信的心上人可能会是她！ 这比最坏的情况还要再坏上两分，她之前想的办法，没一个能派上用场。 她声如蚊蝇：“那个，我……” 秦翊又逼近两步：“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这一靠近，二人足间几乎碰到一起。 方青禾猛然感觉脸上燥热，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脸红了…… “听说我女婿回来了？快让我瞧瞧，我女婿如今长成什么模样了？” 方青禾听到院子里传来她娘的声音，顿时如释重负：“我爹娘来了，我去看看。” 她仓惶逃走，秦翊看着她的背影，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院子里，方兴旺和吴杏花见女儿红着脸从房间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个高大男人，模样长得也俊，不同于书生的白皙俊秀，他肤色微深，眉宇间透着股硬朗气，往那一站，就像棵风吹不动的青松。 第一面，方兴旺和吴杏花满意了。 比夏志高强了十倍不止！ 秦翊跟在方青禾身后，见方青禾开口喊爹娘，他一掀衣摆，又跪了下来：“小婿拜见岳父岳母。” 这一郑重其事的模样，倒让方兴旺和吴杏花手足无措。 方兴旺赶紧将人扶起：“志信，快起来，不兴行这么大的礼。” 钱氏已经等不及想跟亲家炫耀，她抓着吴杏花就道：“妹子，我家阿翊打仗立功了，如今已经是四品的什么将军！” 青禾能干，她儿子也不差，两人正相配！ 这话引得方兴旺和吴杏花连连抽气：“志信这么厉害？！ 这得立了多大的功劳啊！” 钱氏还没来得及了解儿子到底立了什么功，但她知道儿子在三皇子手底下当差，立刻把这话说了一遍，接着又说起儿子改名的事儿。 人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方兴旺和吴杏花听到秦翊如此出息，不免与有荣焉。 “小婶，后院有马！” 秦明石悄悄摸到方青禾身边，眼中满是渴求。 方青禾巴不得暂时跟秦翊分开，免得家人拿他们凑对打趣，她蹲下来在小石头耳边道：“去找你小叔，让他带你们骑马。” 秦明石胆子大得很，闻言走到秦翊身边：“小叔，小婶让你带我们去骑马。” 方青禾：“……” 她侧过身抬手捂脸：“我去给大嫂三嫂帮忙。” 又从院子里逃到厨房。 众人见状不免都笑起来。 秦明石见秦翊也跟着笑，有些不解：“小叔，你不听小婶的话？ 我爹就很听我娘的话，我娘说什么他都听。” 这下脸红的人变成了秦志刚，不过他脸黑，看不太出来。 厨房里的赵芙蓉，这会儿真的面如芙蓉了。 “你个混小子，胡说什么……” 秦翊牵起侄子，打断大哥的话：“行，我带你骑马，叫上弟弟妹妹一起。” 得知可以骑马，哪里还用人喊，院里剩下三个小孩立刻屁颠屁颠跟上。 秦志刚怕弟弟一个人顾不了四个小孩，本想过去帮忙，却被钱氏拉住。 钱氏翻着白眼嫌弃道：“你说你平时挺聪明一个人，这会儿怎么没有一点眼力见儿？ 你上去干啥，肯定让青禾去啊！” “是是是，瞧我这脑子。” 秦志刚赶紧道：“我准备桌子。” 钱氏去了厨房，正准备开口让青禾去后院看看，没想到儿子动作比她更快。 “青禾，来帮我拿一下东西。” 都被点了名，不去也不行，方青禾只得在婆婆和两个嫂子揶揄的眼神中放下烧火棍，起身去了后院。 牲口棚旁边，秦翊从马背上取下三个包袱。 他小声道：“最大的包袱里是脏衣服，丢在门口就行，一会儿我自己洗，这个小包袱的东西贵重，放去屋里。” 将包袱递出去后，秦翊再没折腾，牵着马带着侄子侄女从后门出去。 方青禾拎着包袱回去，把大包袱放在房门口，剩下两个包袱拿到房间。 出来后吴杏花问：“青禾，那么好的包袱皮，怎么就给扔在外面了。” 方青禾回：“里面是脏衣服。” 吴杏花嘴唇翕动，看了眼亲家，到底还是没说话。 方青禾看懂了她娘的意思，这是想让她洗衣服。 哪怕不洗，也得清理出来，不能怄在包袱里。 方青禾抬头望天，在心中默默叹气。 洗衣服只是开始，后面她得让出半边床铺，要减少抛头露面的机会，甚至有可能连生意都做不成。 她就说还是当寡妇好…… 院里四个爹妈聊得正热闹时，刘氏一手夹一个孩子走了进来。 青岩不老实，扭着身子冲外面喊：“嗲，嗲。” 吴杏花把人接过来：“这是说啥呢？” “刚在外头看了会儿骑马，学着他们喊呢，非闹着要骑。 那马多吓人呐，我赶紧给拎了过来。” 钱氏笑着说：“小孩子都是这样，爱新鲜。 青禾，你把青岩抱过去，让他姐夫带他骑会儿。” 方青禾还没说话，青岩已经迈着小短腿过来，抱着青禾喊：“姐姐，嗲。” 青溪也过来，抱着另一条腿：“姐姐，嗲。” 方青禾到底没拗过两个小的，蹲下身子一手夹一个，快速朝门口冲去。 俩小孩儿被逗得嘎嘎笑，喊话已经换成了：“姐姐，跑。” 在她身后，刘氏诧异道：“我刚过来的时候看到青禾女婿都没敢认，长得真好！ 要不是旁边有人说那就是青禾女婿，我还以为是志信带回来的朋友呢。” 钱氏哈哈笑着，又说起儿子当了将军的事。 方青禾脚步更快：“行，咱赶紧跑，跑远点儿。” 最好再也不用回来。 没想到刚冲出家门，就跟秦翊碰了个正着。 秦翊牵着马，正从家门口路过，马背上坐着明蕙，看到青禾以后连忙招手：“小婶，看我骑马！” 方青禾还没说话，胳肢窝里俩小东西又扭起来：“姐姐，嗲。” “嗲不了，你们坐椅子都能摔，还想骑马？” 方青禾冲秦翊点点头，夹着俩孩子急冲冲往外跑。 结果也没跑了。 秦明石自封骑马管家，正在组织想骑马的小孩排队。 看到方青禾过来，秦明石喊：“小婶你也要骑马吗？ 我把我的位置让给你，我在青田叔后面，你站那儿就行。 小叔很厉害，他能把马抓得很稳，你肯定不会摔的。” 方青禾：“……” 第193章 他是个好人 这天傍晚，秦家杀鸡宰鸭，很晚才吃上饭。 秦志刚在院子里插了几支火把照明，院子里几乎亮如白昼。 这样的情形下，吃饭已经是其次，聊天才是主题。 方青禾并没有插话，端着碗坐在小孩那桌努力干饭。 吃完饭又组织孩子们排队洗漱，上床睡觉，等她把大小十个孩子都安排妥，院子里还在聊着，不过为了孩子，声音倒是放低些许。 她从房里出来，她娘跟她招手：“正听志刚说打仗的事儿呢，你也来听一听。” 方青禾找了椅子坐下，听秦翊说他混在商人中间去北漠打探消息的事情。 听着听着，不免觉得秦翊是个人才，他们俩如果能合伙做生意，应该能赚钱。 她正胡思乱想，突然听秦志刚问：“小弟，你以后是怎么安排的，那什么将军，是个什么官？” 秦翊道：“哥，朝廷安排我去青州大营当副将，七月初十到任就行。” “那岂不是能在家里待两个月？” 秦志刚不懂副将是干啥的，能关心的也就是这些琐碎。 秦翊点头：“对，我这算是探亲假，假期从我到家这天开始算，正好两个月。” 秦志强则问：“我记得青州离咱这儿不远吧？” “对，不到四百里，骑马都用不上两天，是三皇子特别关照，给我选了个离家近的地方。 青州大营是地方驻军，平日里也不打仗，只要攒够假，我就能回来。” “哎哟，那三皇子可是个好人！” 钱氏拍手欢呼：“我今儿听你当了将军，还想是不是又得去边关，心里是又高兴又难过，没想到就在青州。 这感情好啊，以后我跟你爹得空都能去看你。” 秦翊笑着：“娘，等我到了青州应该会有一座将军府，到时候您二老跟我一起上任，也享享福。” 钱氏喜出望外：“还有将军府啊？那我一定得去住一住。 不过跟你上任就算了，家里这一摊子事儿呢，哪里能离得了人？ 倒是青禾，你们……” “娘，您偶尔去住一住也行，我逢年过节肯定回来，咱一年最少能见五六次。” 秦翊打断钱氏的话。 他能感觉到青禾对他有些莫名的排斥，暂时应该还不想跟他去赴任。 军师说过，要想讨姑娘的欢心，首要就是得尊重姑娘的意见。 所以在跟青禾确认以前，这件事暂时还是别展开谈论的好。 方青禾注意到话题被秦翊带走，说不感激是不可能的。 她抬头看向秦翊，注意到秦翊也正看过来，两人视线对上，她竟莫名有些心虚，似乎偷看被抓包一样，赶紧看向别方。 等她反应过来，觉得这很不应该，又转头看回去。 此时秦翊已经收回视线，正低头浅笑，火把的光逐渐昏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跳动的暗影，那笑意便如同暮色中忽明忽暗的星子，明明灭灭地映在唇角，叫人难以忘…… 这一顿饭持续到半夜才散。 秦志刚和秦翊另点了火把，送方兴旺一家人回去，秦家人则收拾着院里的残局。 方青禾并没有干多少活，很快就被婆婆和两个嫂子联手推回房间。 这种情况下她也不可能先睡，于是坐在床边思考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还没想出个大概来，秦翊顶着一身水气进来，衣服也换了一身，显然是冲过澡了。 “还没睡？” 秦翊声音中带了些困意：“我今晚喝了不少酒，洗过澡后还是有味道，怕熏着你，晚上我就睡竹榻。” 方青禾已经做好了同床共枕的准备，没想到秦翊竟然会退一步。 她赶忙站起来：“你赶了一天路，肯定累了，今晚你先睡床……” 秦翊抬手搭在她肩上，微微用力，将她按在床上坐下：“是我制造了问题，自然该我来解决。” 两人骤然靠近，方青禾闻到一丝酒味，很淡，并不熏人。 这显然是为分床睡而准备的借口。 她抿了抿嘴，轻声道：“我给你拿床褥子铺着，睡着能舒服些。” “不用，地上都能睡，不至于这么麻烦。” 他弯腰在床上拿了个枕头，便去竹榻上躺下：“你也累了一天，早些睡。” 方青禾朝着床内侧躺下，心却乱成一团麻。 如果秦翊喝完酒后没有洗漱直接上床，甚至借着酒意想要发生些什么，她的心都不会这么乱，可秦翊…… 她转头看向房间，借着窗外月色，她看到竹榻上起伏的人影。 在京城第一次遇见，秦翊就很好，这说明秦翊本质上是个很好的人。 她想，如果自己上辈子嫁的是秦翊该有多好。 可她嫁了一个很烂的人，过了很糟糕的一生。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哪怕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她却丧失了对婚姻的信心。 本质上，她是个胆小的人。 …… 方青禾这一觉睡得并不沉，竹榻那边发出轻微的动静，她便醒了。 看到窗外已经有了亮光，她坐了起来。 秦翊动作小心，见她醒了，赶忙道：“这会儿时间还早，你昨晚睡得晚，要不再睡会儿？” “没事，我平时也差不多这个点起来，要做早饭了。” 家里有孩子要去镇上读书，有人要去县城干活，早饭比别家都吃得早一些。 秦翊点点头，说：“辛苦你了。” 方青禾有些愕然。 人人都觉得女子做饭天经地义，谁会觉得她们辛苦？ 不管是客套还是真心，秦翊能这么说一句，着实让人意外。 去到厨房，钱氏和赵芙蓉已经在干活，一个刷锅，一个切菜，配合十分默契。 钱氏留意到门口的动静，转头问：“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我跟你嫂子忙得过来，你再歇会儿。” “娘，我不困。” 方青禾蹲在灶边烧火：“今儿早上吃什么？” 钱氏的注意力被带走，絮絮叨叨的说起早饭安排。 虽不是农忙，但家里干活的，读书的，个个都有正事，早上也一样吃干饭炒菜。 火刚说好起来，王茉莉进来了。 “我刚看到小弟在院里打拳，那架势，真不愧是当将军的！ 我估摸着他一拳头下去能打死牛。” 钱氏闻言走在门口往外看。 方青禾占了个好位置，转头就能看见秦翊打拳的身姿。 看着院子里的人行云流水的动作，她忽然想起在京城时生起的念头。 她想正经学些拳脚功夫，敏捷的身手加上她的力气，以后遇到危险时也不用等他人来救。 也不知秦翊对此怎么看…… 第194章 有情敌？ 秦翊打过一套拳后，提了一桶水去后院擦身，又换了身衣服。 接着他挑着木桶进出几个来回，把家里两个水缸和水桶水盆都填满。 钱氏见状颇为自豪道：“不怪我偏心，我生了四个儿子，阿翊从来都是最贴心的。” 但秦翊的贴心不止如此。 他把带回来的脏衣服，加上昨晚和今早换下的衣服都扔进木盆，拿着皂角开始搓衣服。 这一点让厨房几人都看傻了眼。 村子里除了鳏夫和没娘的孩子，就没见过男人洗衣服的。 钱氏最先反应过来，急忙冲出去：“阿翊，你把衣服扔那儿，一会儿吃过早饭我来洗！” 秦翊将人推回厨房：“娘，有些衣服都闷了两三天了，臭烘烘的，我自个儿洗就行。” 秦翊动作十分熟练，将衣服涂上皂角，搓一搓，揉一揉，接着又换下一件，等所有的衣服搓完，再把袜子扔进去搓洗。 用过的脏水，他并没有随手倒掉，而是把盆搬出去，将水倒在外面。 他把衣服在水里过了四遍才拧干晾起，接着又去挑水，将方才用掉的水补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厨房几人目瞪口呆。 王茉莉趁他挑水，跑到院子里看了一眼，回来时眼睛瞪得老大：“他洗过衣服的地方是干的！ 就水盆周围几个人水点子，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问题自然无人能答…… 早饭做好，其他人陆续起床。 秦富贵莫名觉得老婆子看他的眼神带着嫌弃。 不止秦富贵，秦志刚和秦志诚也有这个感觉。 只有秦志强，因为没有媳妇而逃过一劫。 吃过早饭，秦志刚要去林家花圃买花苗，秦志强和秦志诚要去县城的干货铺子，王茉莉要去马王坡看看那边花田的生长情况，家里大小孩子去不同的地方上学。 不一会儿功夫，家里几乎走空了。 钱氏问：“青禾，你今天有事要忙吗？” 方青禾连忙点头：“我要去后山，今天有三个院子的客人要退房，大哥不在，我得去盯着。” 就算没事，她也不想在家里待着，跟秦翊大眼瞪小眼。 钱氏没拦着她出门：“那你带阿翊一起去，他在家闲着也是无聊，说不定还给我添乱。 你把他带过去，脏活累活都交给他。” 钱氏目的十分明显，就差把“培养感情”四个字写在脑门上。 方青禾找不到拒绝的词。 而且她觉得需要找个安静的环境跟秦翊好好聊一聊。 秦翊自然是巴不得，于是两人相携出门。 这会儿天气还凉快，在外面走动的人不少，谁见着秦翊都要聊两句，等走到后山，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一路走走停停，方青禾的情绪也放松下来，终于到了无人处，她摇头感慨：“失策了，你现在可是村里的风云人物，真不该跟你一起出门。” 秦翊摸了摸鼻子：“那确实是我的错，不该害你一起受累。” “不错，很有觉悟，回去的时候记得分开行动。” “遵命。” 方青禾转头看过去，两人视线不期然撞上，竟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隔老远就看到你跟个傻子一样。” 黎宴从小院围墙的花窗探出脑袋，将方青禾惊得险些蹦起来。 方青禾拍着胸口，转头道：“先生，您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呐！” “不知道，我又没做过亏心事，不怕吓。” 黎宴歪着身子，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这小子是谁？” “秦翊，我相公。” 这话出来，秦翊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 如果他有尾巴，这会儿怕是翘到天上去了。 黎宴听到这话，一双眼睛眯起来，上上下下扫视着秦翊：“你相公不是叫秦志信么？” 方青禾解释：“他在三皇子身边当差，说是名字撞了，所以改了个名字。” 黎宴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过了了会儿才道：“听着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他捏着下巴又看了会儿秦翊，突然把脑袋缩院子，一言不发地走了，瞧着有些神神叨叨的。 但秦翊耳朵灵敏，听到了他的小声嘀咕：“我那傻徒儿没福分呐！” 秦翊将这话默默记在心里，待走出一段距离后他才问：“那位老先生是谁啊？” “是青田的先生。” 秦翊好似故意找话题闲聊：“我瞧那模样，倒不像个寻常人。 当初怕是费了不少心思才请来吧？” 方青禾笑着说：“没人请，黎先生自己找来的。 我起初也没想过他能答应给青田当先生，只能说青田运气不错。” 秦翊又问：“我听那位先生的口音像是京城人士，看来他确实跟青田有缘，相隔数千里，也能成了这段师徒情。” “倒也没有那么远的缘分。 之前黎先生在林府给林家公子授课，后来我因缘际会与他相识，当时黎先生正好闲着无事，便应了我的邀请，来给青禾当先生。” 秦翊点点头，十分自然的转换话题：“是哪些院子的客人要走，我能给你帮什么忙吗？” “不用。” 方青禾指了指对面的茶楼：“你去那里歇一歇，等我忙完就去找你。” 秦翊点点头，十分乖觉的离开。 方青禾陆续将三个院子的客人送走，又亲自叮嘱了一遍打扫卫生要注意的细节，这才去了茶楼。 她到的时候，秦翊给自己泡了壶茶，坐在窗边的摇椅看书。 山下清风徐徐，窗外泉池泠泠，看着便觉惬意。 “你回来了？” 秦翊发现她的身影后从摇椅上起来，端着茶壶换到桌子旁坐下。 “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方青禾在对面坐下，犹豫着要怎么开口。 但秦翊比她更直接。 “青禾，在京城的时候，你便发现我的心思了吧？ 你说若下次再见面，要与夫君设宴邀请我，便是委婉的拒绝。 我本以为人生第一次情动将以失败告终，却没想到峰回路转，咱们竟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成了夫妻。 我从不信命，但昨晚却想给漫天神佛磕个头，谢谢他们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能走到你身边。 青禾，我心悦于你，若能得你倾心，我秦翊以性命立誓，此生定不负你。” 方青禾握着温热的茶杯，指尖微微发颤。 茶汤里浮沉的叶片像她此刻的心绪，起落不定…… 第195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秦翊走了。 表明心意之后，他说：“这关乎你一辈子的幸福，不必急着做决定，你慢慢思考，我有充足的时间和耐心等你的答案。” 看着秦翊离开的背影，方青禾久久回不过神。 她只觉得天上掉了个大馅饼，正正好砸在她头上，砸得她晕头转向。 人性的贪婪作祟，她竟想尝一口那馅饼的滋味…… 秦翊其实也没有他所表现的那样潇洒。 他知道青禾嫁给他，是为了避免被官府强行婚配，也是为了避免麻烦。 说不定青禾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他已经过世，嫁进秦家只是为了当个寡妇。 这样的女子，绝不会因为他活着回来，就过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生活。 他若不能打动青禾，那两人估计很难继续下去…… 不，他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 他要赶紧把军师请来，为他制定追妻策略。 可他匆忙赶回家里，却根本进不了门。 如今整个村子都知道他当了将军，家里院子都被挤满了，外头也站了不少人。 “志信回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院子外的人顿时沸腾起来。 “咱们村出了个将军，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啊！志信，这么大的喜事，昨儿咋没听你说？” “我就说志信是个有本事的，这不，文状元没当成，转头就当武将军了！” “志信，你还记得我不？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秦翊尬笑着与人打招呼，好不容易挤进院子，就听几个本家叔伯正围着他爹高谈阔论。 “志信能有这么大出息，全靠祖宗在天上保佑，这不得修个大祠堂，好好告慰祖先？” “我看村口晒场那块地就不错，正好用来建祠堂，也好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势利眼瞧瞧，咱秦家可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秦家并非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秦翊的爷爷那一辈从南边逃荒过来，然后在河东村安家。 当时一起过来的有四户姓秦的人家，为了抱团取暖，原本不相识的四家人成了兄弟。 所谓本家叔伯，其实也没有血缘关系。 钱氏冷嗤：“我儿子能有这么大出息，哪里需要感谢祖先，真正要谢的是你们呐。 要不是当初你们一毛不拔，我儿子根本就上不了战场，更别提当将军了。” 这话嘲讽意味明显，几个男人有些绷不住，脸上难掩尴尬。 钱氏却没有停下：“有些人的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当初我去找他借钱的时候，他骂我们穷鬼，让我们没钱就认命，该死的去死，该当兵的去当兵。 现在可好，我儿子出息了，直接把自个儿的话当屁处理，明知道我们家不欢迎，还死皮赖脸进我家的门，以亲戚自居。 我不想在这大喜的日子发脾气坏了心情，他们还蹬鼻子上脸，让我儿子掏钱建祠堂。 我呸！他有脸说我都没耳朵听。 我婆婆的牌位要是跟这样的人家放在一个地方，怕是连棺材板都按不住了。” 如果说之前是嘲讽，这会儿就是明晃晃的骂人，嘈杂的院子顿时变得安静。 秦家辈分最高的秦江发火了：“男人说话，有你一个女人插嘴的份儿？ 富贵，这你也不管管？” 秦富贵低头拍了拍长袍上并不存在灰尘：“我媳妇也没说错啊。 当年我舍不得让儿子去服兵役，挨家挨户找人借钱，大家伙儿都没什么钱，但也是客客气气拒绝，像四叔你说话那么难听的，一个没有。 那些话不止我媳妇，我也记了七年。” 这话说完，他抬头看向秦江：“我儿子豁出命闯来了前程，他娘如果还得看人脸色，想说什么话还得克制着，那他岂不是白拼命了？ 四叔你要是不想听就走，没人留你。” 秦江一张老脸涨成了青紫色，喉咙里跟装了个破风箱似的，呼哧响个不停。 秦富贵转头：“本溪，没看到你爹不舒服啊，赶紧把人扶回去！ 万一在我家气出个好歹，你们不得讹上我啊？” 秦本溪：“……” 这下不止秦江父子，整个院里的人都看出秦富贵不好说话。 钱氏拉着张脸送客：“本来我儿子回来了，大好的喜事，我也乐得跟大家吹吹牛。 结果非有人来恶心我，我这会儿心窝子疼得厉害，就不招待你们了。 改明儿有空了，大家再来坐。” 不等院子里的人散了，钱氏就捂着心口往房间走。 秦翊当机立断：“娘您慢点，我扶您。” 见此情形，大伙儿也坐不住了，一个个起身告辞。 原本热闹的院子，不过几息就散了个干净。 屋里，喊着心痛的钱氏正拉着儿子兴致勃勃问：“不是让你陪着青禾，怎么自己回来了？” 秦翊道：“青禾有事要忙，我先回来了。” “你这榆木疙瘩真是不开窍！ 她忙你也可以在旁边端茶倒水打扇，她累了就帮着捶捶肩。” 钱氏一脸怒其不争的模样：“你不是挺聪明，咋遇上这事儿就不会想了？” 秦翊连忙证明自己确实聪明：“娘，我跟青禾暂时不那么熟，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反而尴尬，说不定她还会嫌我烦。 凡事要适量，过犹不及啊。” “你自己有盘算就行。” 钱氏对小儿子还是有信心的：“你跟青禾商量商量，看什么时候把拜堂补上。 趁着年轻，家里条件也好，多生俩孩子。 等我孙子多了，他们再娶妻生子，咱秦家就兴旺起来了。 阿翊，你可别听他们的，建什么鬼祠堂。 咱家从你爷爷开始写族谱，以后族里子孙后代都是真正的亲人，谁跟那群臭鱼烂虾凑一堆？” 秦翊没想到他娘的思维跨度这么大。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他决定将三个哥哥推出去。 之前他担了兵役，如今哥哥们也该承担起传宗接代的责任。 他回房一趟，拿了些东西：“娘，我悄悄跟您说，三皇子还给我交代了别的任务，接下来一两年我还挺忙，万一青禾生了孩子，我也不能陪着孩子长大，这可不行。 倒是大哥大嫂，他们都三十了，必须得抓紧时间，不然以后想生都难。 二哥和离，娶个新嫂子，还能再生两个。 三哥三嫂年龄正合适，不生浪费了。” 钱氏说：“说你的事儿呢，你哥嫂他们……” “娘，让哥哥嫂嫂们只管生，我在外面赚到钱了，养几个侄子侄女还是没问题的。” 秦翊打断钱氏的话，直接将银票排在桌上：“这是五百两，您拿着给哥哥嫂嫂们好好补补，只要能生孩子就行，不用心疼钱。 我之前在边关入伙了一个商队，如今不打仗了，商队也能正常通商，等商队分红以后，我再给家里置办些田地，以后这就是侄子们的家业。” 第196章 误会 钱氏哪里肯要儿子的钱。 她连连摆手：“如今家里几个人赚工钱，你爹给青禾做木匣子更是赚了不少，我手里有钱，不用你贴补。 这是你卖命赚来的，你自己留着，就当做你的私房，你要不想管就交给青禾。 她最能干，说不定能拿这些钱生出更多钱来。” 秦翊强行将银票塞到钱氏手里：“娘，我给您您就拿着，我是您儿子，给您一些孝敬不是应该的？ 我那儿还有呢，剩下的都给青禾保管。” 好说歹说，钱氏总算将钱收下。 拿着银票，她觉得自己有些飘。 五百两啊！ 活了大半辈子都不敢想，自己会有这么有钱的一天。 至于之前说的事情，拜堂以及催生，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在后山神思不属的忙了大半天，傍晚时方青禾才回去。 离家老远就听到孩童的笑闹声，等她走到家门口一看，原来是秦翊又将马牵了出来，带着小孩儿遛弯。 小石头当仁不让，成了维持秩序的那个。 看到方青禾，小石头极力推荐：“小婶，小叔好厉害，他带着我一起骑马，踏雪跑得飞快！ 你让小叔也带你，肯定不会摔。” 秦翊带回来的马通体黑色，只有脚掌附近的毛是白色，便取名踏雪。 秦翊正好牵着马走到队伍前，听到小石头的话以后笑着说：“对，相信我，肯定不会摔。” 他模样十分坦荡，一点没有告白之后的尴尬。 方青禾确实想学骑马，如果她会骑马，便能去更多地方。 但肯定不是当着一群孩子的面让秦翊教她。 “你们难得玩一会儿，我就不跟你们抢了，等白天你们上学的时候，我再找你小叔。” 她挑眉看向秦翊。 秦翊坦坦荡荡，她没有理由畏畏缩缩。 注意到方青禾略带挑衅的眼神，秦翊低头轻笑。 小石头没看出两个大人的眉眼官司，闻言十分眼热：“那小婶你岂不是可以骑一天马？” 方青禾：“对啊，你羡慕吧？” “羡慕！”小石头的脑袋如同小鸡啄米一样点个不停，“小婶，那你学会骑马以后会买马吗？ 如果你买了马，等小叔走了以后，我们还可以再骑马。” 方青禾还真没想到这么远。 不过买匹马也不是不行。 “看你表现吧，你如果能在你小叔离家之前将三百千都背下来，我就买马。” “啊？” 小石头不舍的看了眼高大威猛的骏马，违心道：“我觉得咱家骡子也挺不错。” 方青禾在她脑袋上薅了一把：“你就不能有点志气？” “没办法呀~” 小石头双手一摊，无奈道：“谁让大哥在我娘肚子里的时候把好东西都吸走了，轮到我的时候啥也没剩。” 方青禾：“……” 她哼道：“那你可冤枉你哥了，他还给你留了张嘴皮子。” 在小石头脑瓜子上又薅了两把，她才进了院子。 厨房里的香味止不住的往外飘散，她跑到厨房门口，探着脑袋往里瞧：“娘，今儿又吃什么好吃的？” 钱氏乐呵道：“阿翊下午去了趟城里，带了只羊回来，一半送去你家了，一半留着自家吃。 我砍了些骨头炖汤，剩下的阿翊说给我们烤着吃。” 这话刚说完，秦翊便进来了：“接下来轮到我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他架势十足，在院子里搭了一个模样奇怪的灶台，等碳烧红以后，将串在木签上的羊肉架在碳上烤。 羊油滴在木炭上滋滋作响，很快带着羊膻的香味便飘散开来。 秦翊手边有许多大家没见过的香料，他把那些香料都撒在肉串上，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孩子们根本没心思在外面玩，一个个都跑了回来，在炉火旁守着，口水不知咽了多少回。 “肉烤好了！” 终于等到这句话，小石头长长叹了口气：“小叔，这肉再不好，我吃口水都吃饱了。” 二十来串肉，先给两位长辈和哥哥嫂嫂们各两串，家里小孩一人一串，最后剩下两串，都到了方青禾手里。 方青禾分出一串肉递出去：“你也吃。” 秦翊冲她笑笑，就在她以为秦翊要拒绝时，那人直接将脑袋凑过来，张嘴咬下了半串肉。 “谢谢。” 秦翊冲她展眉一笑，然后抬手接过了木签，将肉都吃完以后，又拿起另一把肉串开始烤。 方青禾看着秦翊忙碌的身影，突然察觉到不对劲。 秦翊似乎特别擅长惹她一下，然后退回原位的招式。 跟她提起京城的事，惹得她心慌，却没追问结果。 找借口与她分床睡，却又让她发现他身上的酒味并不重。 郑重其事跟她表白，说完就跑。 包括刚才凑在她手边吃肉，然后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烤肉。 此前她觉得是秦翊体贴，不忍让她为难。 但换个方向思考，这何尝不是一种撩拨，让她总是想着秦翊。 这手段如此娴熟，也不知招惹了多少姑娘练出来的。 想到此，她原本有些波动的心瞬间恢复宁静…… 晚上睡觉前，方青禾静静坐在床边，想要看秦翊还能玩出什么花来。 秦翊回房后点燃烛台，然后打开方青禾特意他为收拾出来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个小包袱。 “这是我这些年在外面赚的钱，给了娘五百两，这里还剩二千二百两出头。 另外，我在外头还合股做了两门生意，如果生意好，每年应该能有几千两的分红。” 方青禾抬眸看过去：“你什么意思？” 秦翊将包袱往前面递了递：“男人手里不留钱，这是秦家的传统。” 方青禾看着秦翊诚挚的眼神，心里越发堵得慌。 “秦翊，”方青禾直视着他的眼睛，“这些年在外面，你哄过多少姑娘？” “什么？” 秦翊一时没反应过来，注意到方青禾审视的目光，他才察觉到不对。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方青禾双手环胸，不说话，只牢牢盯着他看，就好像抓到丈夫把柄而吃醋生气的妻子。 秦翊被这个念头逗笑，但是很快又竭力忍住，但笑意却从他的眼睛冒了出来。 不甚明亮的烛光下，他的眼睛灿若繁星。 “青禾，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问，但我在外面七年从未哄过任何一个姑娘。 包括在离家之前，我也未曾有过心仪的对象。 我唯一动心的人只有你。” 第197章 长了嘴是用来说话的 “你，你……” 方青禾抿着嘴思索了会儿，才组织好言语。 “你的行为动作太过熟练，看着可不像是没有经验。 秦翊，我能接受过往，但我不接受撒谎。” “真是误会！”秦翊疾呼，“我发誓我没喜欢过别的姑娘，你跟我说说我什么动作让你误会了，我能解释的。” 方青禾既然决定把话说开，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 她将自己的疑问一一道明，秦翊又一一解释。 “我提起京城的事，其实已经有了后续，那就是今天上午的告白。 我将我的心意告诉你，然后等你做抉择。 昨晚分床睡确实是借口，主要是怕你尴尬。 如果是新婚夜，你那时已经有了准备，跟不太熟的人同床共枕你也能接受。 可我回来得突然，如果贸然跟你同床，你肯定不习惯，所以我才选择睡在竹榻。 至于今晚凑在你手边吃肉，那其实是我莽撞了。 我喜欢你，忍不住想靠近你。 但是凑在你手边咬了一口肉以后我就知道自己做错了。 我想着这样的动作肯定会给你带来困扰，所以才接过了肉串。 但我当时应该跟你道歉的，这样你就不会误会了。” 方青禾听了这番话以后，难得的心虚了，心虚之后紧接着便是不好意思。 她低下头：“是我误会你了，应该是我跟你道歉。” 秦翊憋了许久的笑意终于释放出来：“你不用道歉，其实我很高兴。 你会在乎这些问题，说明你是在认真考虑我上午的话，对吧？ 青禾，我很开心你会把这些话告诉我，而不是将它闷在心里。 如果以后再遇上这些问题，我希望你还能像今天这样信任我，跟我坦诚相待。” 方青禾沉默着，不知该接什么话。 秦翊又道：“接下来我要转移话题了，这是因为上件事已经聊不下去了，你可别多想。” 方青禾：“……” 秦翊收了笑，认真道：“我下午去县城买了些东西，明天跟你去岳父岳母家走一趟，就当是补上回门，你觉得如何？” “你决定就好。” 方青禾恼羞成怒一般扔下这话，然后快速脱鞋上床：“我先睡了。” 她卷着枕头睡在床里侧，留出大半的位置来。 秦翊盯着半边空床看了又看，几乎要将那一块地方那个盯出个洞来。 良久之后他才做出决定：“在等到你的答复之前，我还是睡竹榻。” 方青禾半边脸埋在枕头，却也能轻易看到她嘴角的笑容…… 第二天，方青禾带着秦翊回娘家。 家里应该是昨天就收到消息，提早做了准备。 方青禾进门后就发现院子里真是纤尘不染，连院角边刚冒头的杂草都被处理了。 秦翊做的准备也十分充足。 回门的四样礼，鱼，肉，糖，点心必不可少，除此之外还给家里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 给刘氏和吴杏花送的是衣裳料子，给方兴旺送了两坛好酒，给青田送了上好的文房四宝。 青岩和青溪年龄最小，却得了最贵的礼物：一人一个金项圈。 吴杏花见状连忙推拒，秦翊仗着身高手长，直接把项圈套在两个孩子的脖子上。 “娘，我一个做姐夫的，给他们买个金项圈而已，哪有什么不行的。 您要觉得不好，就当是青禾送的。” 吴杏花还是不肯收：“太贵重了，这哪儿能成？” “这有什么不成的，都套在他们脖子上了，难不成还取回来？ 传出去我这个姐夫的面子可就真掉地上了。” 秦翊又扯了扯方青禾的袖子：“你快帮我劝劝娘。” 方青禾想着秦翊的家底，两个金项圈也不算贵重，便跟着劝了两句。 得了女儿首肯，吴杏花这才收下项圈。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吴杏花对秦翊就是这个心态。 瞅准秦翊不在的时机，吴杏花小声对女儿道：“青禾，娘知道当初你嫁去秦家是图什么，但是现在情况有变，你那寡妇肯定是当不成了。 我瞧着秦翊人挺好的，秦家人也好，你把你那想法改改，跟秦翊好好过日子，行不？” 方青禾叹口气：“我一直在好好过日子啊，可谁知道好日子后面是什么？” 分家以后，她觉得那就是顶好的日子，可她还得嫁人。 好不容易找到个合心意的好人家，好日子没过几天，她被抓去了京城。 在京城提心吊胆几个月终于活着回来，以为终于能踏实过日子，本该死去的丈夫回来了。 一个人的日子变成两个人的日子，虽说另一个人目前看着还好，天知道以后会不会变。 而且两个人又多出一份风险，前路不可测啊…… 回门之后，方青禾向秦翊提出想学武。 秦翊十分赞同，并且自荐要当她的武师父。 不想两人在院子里比划一阵后，秦翊就放弃了。 “青禾，你力大无穷，是个练武的好料子，我自己是半路出嫁，你若跟着我练，实属浪费。 你等着，我这就写信，给你请个好先生。” 方青禾晃了晃拳头，试探问：“你不介意我学武啊？”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你如果会武功，我也能少些担心。” 秦翊想着，如果再遇到京城那样的危险，她也能自救。 “那，”方青禾盯着他看，“你也说了我是练武的好料子，力气还比你大，如果我比你厉害，你也能接受？” 秦翊闻言笑起来：“到时咱家有俩高手，就更不怕别人欺负了。 说不定你还能帮我打架，多好！” “嗯，是挺好。” 方青禾挥舞着拳头：“如果你敢欺负我，我就把你打得你爹娘都认不出来。” 秦翊思索片刻，竟十分认真地点头：“青禾，如果学会武功能让你安心，那就学，不要在乎任何人的看法。 在这世道，女子本就比男子艰难，多学些本事总是没错的。 倘若有一天我真的负了你，你必须得有自保的能力。” 第198章 犯桃花 “青禾，林公子来了。” 方青禾正埋头算账，突然听王茉莉在外面喊。 她算了算时间，殿试放榜再加上回程的时间，林谦确实该回来了。 她将账本合上，起身往外走，在楼梯口遇上了拾阶而上的林谦。 半年过去，林谦成熟不少，身上的少年意气已经消失，如今的他有些像被岁月打磨过的美玉，温和内敛。 “方娘子，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方青禾笑着说：“我一切都好，还未恭喜林公子……不对，如今应该叫林大人。” 林谦在殿试时往前蹿了六名，乃是二甲第一。 “不过一个称呼而已，方娘子叫什么都行。” 林谦走上台阶，笑问：“去年匆忙入京，很长时间没喝过你制的养生茶，不知今日能不能讨杯茶喝？” “能得林大人青睐，是我的荣幸，里面请。” 方青禾将人请到包间，亲自泡了茶送来。 半年未见，两人都有些话想说，林谦抢了个先：“在京城可有遇到什么麻烦？” 提起这事，方青禾不免有些歉疚：“我没事，就是给您添麻烦了。 若不是因为那些菜谱，您也不会在临考之前遇上这样的事。” 林谦轻笑：“未必是麻烦，我这不是也在……那位面前挂上号了么？ 我会试考第十名，殿试升至第四，祖父都说这种情况罕见，未必不是因祸得福。” “当真？” 方青禾一直以为是她拖累了林谦，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如果能有这番机缘，她也能放心了。 林谦点头：“我觉得确实沾了你的光。 毕竟我在乡试之后预估自己的会试成绩，当时想着不落入三榜就是最好的情况。 实在不敢想，最后竟能得个传胪。” 方青禾这下是松了口气，又问出最为挂怀的问题：“那些菜谱还能用吗？” 如果不能用，她得将卖菜谱的钱和庄子都退回去。 虽然钱都被花得差不多了，但她也不赚黑心钱。 林谦道：“那位只拿走了你给我的菜谱，并没有说不能用。 说起这事儿，我听许掌柜说你没有拿抱月楼的分红，说是要等我回来再说？” “这不是怕上面不给用菜谱么？ 我是用菜谱换分红，如果菜谱出了问题，那分红自然也不能要。” 方青禾笑着：“既然您都说没事，改明儿我就去找许掌柜。” “去吧，兴许有惊喜。” 在方青禾疑惑的眼神中，林谦透露：“祖父交代，林家凡是用过你菜谱的酒楼，都要给你分红。” “啊？” 方青禾闻言连忙摆手：“这可使不得，咱们事先说好的，只有县城和泉池这两家酒楼……” “不，这就是你该得的。” 林谦态度十分坚定：“咱们之间的买卖没有瞒过那位，包括金额他都知道。 当初我说我用一个庄子换得烤鸭菜谱，那位说我还算有眼光。 事后我跟祖父说过这件事，祖父便说要将每间酒楼都添上给你的分红。 方娘子，哪怕只是为了让祖父和我心安，你也得拿着。 况且……” 林谦谨慎环视左右，哪怕没人，他还是压低了声音：“你当初救的那人身份不凡，这是你该得的回报。” 方青禾想着，还是沾了林奶奶的光。 那些分红，既然林家执意要给，她也不再拒绝。 大不了以后多拿些钱出来做善事。 说完最挂心的事，方青禾松口气，低头喝了杯茶。 林谦却有些神情不属，他端起茶杯又放下，深吸一口气后终于开口：“方……青禾，你可满意现在的生活？有没有想过换一种活法？” 方青禾纳闷：“换什么活法？” 林谦看着方青禾，思索着要如何开口才不会唐突佳人。 殿试之后，祖父谈及他的亲事，一口气提了好几家的姑娘：“只待年底李尚书致仕，我便能往上再走一步。 如今你又入了翰林院，前程可期。 近些日子，不少人来探口风，便是公府侯门也有几家。 不过成婚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以门第论处，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让你祖母去留意。” 当时听到这个问题，林谦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方青禾。 他想，他若是娶妻，便要娶一个如方青禾这般坚毅果敢，聪慧机敏的女子。 可这话还没说出口，他就反应过来。 他想要的并不是坚毅果敢聪慧机敏的妻子，而是方青禾。 所以他拒了所有相看，以祭祖为借口马不停蹄赶回了怀山县。 他想问问方青禾，是否愿意向他走一步。 只要她愿意，他定能荡平两人之间的所有障碍，让她风光大嫁。 “青禾，我……” “哐当”一声，方青禾不小心将手边的茶盏推翻，　茶水浸湿了她的衣袖。 她站起身不好意思道：“大人稍等，我先去处理一下。” 匆忙拐到平日里算账办公的房间，方青禾如同脱力一般坐在椅子上。 是错觉吧？ 或者是她眼花了，才在林谦眼中看到绵绵情意。 那可是林谦，三品侍郎家的公子哥儿，二十出头的进士，怎么可能看得上她一个村姑？！ 而且还是嫁过人的的村姑。 她竭力安慰自己别多想，可林谦突然改口叫她名字，还问她想不想换种活法，这实在很难不让人误会。 “哎……” 她叹口气，心说自己今年大概是犯桃花，改天得去庙里拜拜才行。 她找了块帕子擦干衣袖，快速想好了应对之法。 再次回到包间，笑容也挂回脸上：“哎，平日里毛手毛脚的，没想到竟在林大人面前失礼。 方才您问我愿不愿意换种生活是吧？ 其实已经换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您。” 林谦的告白被打断，只能顺着这话问：“最近发生什么事了？” 方青禾扔出惊雷：“我相公回来了。” “什么？” 这次失态的换成了林谦。 他双手紧紧握拳，掌心刺痛让他恢复理智。 他喝了口茶才开口：“这、实在太突然了，没想到，实在没想到……” 才学斐然的林谦一时也词穷，不知该说什么。 第199章 注定不会有结果 方青禾主动接过话题：“是啊，我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好事。 实不相瞒，我曾经以为我相公已经在战场殒命，家里也都默契的不提他的事。 他还能活着回来，真的是老天眷顾。” 不等林谦有所反应，方青禾便从窗口指着对面的小院道：“大人您看，那就是我相公。” 黎宴的小院门口，秦翊正躬身跟青田说话。 青田注意到窗口的姐姐，提醒姐夫转头。 秦翊回头便看到方青禾冲他所在的方向招手。 在方青禾身旁还站着个男子，离得有些远，他看不清那男子的样貌，但莫名感觉那人并不是很开心。 他朝着茶楼挥了挥手，转头青田：“要不要去茶楼？我听说今天在做新点心。” 青田自然是乐意的，冲院里喊了一声：“先生，我去茶楼找姐姐。” 然后也不等回话，便跟着秦翊去了茶楼。 方青禾看两人靠近，站在窗口喊：“阿翊，快上来。” 秦翊听出情况不对。 他回来这些人日子，他的妻子都是连名带姓的叫他，从未喊过阿翊。 因此在一楼，他特意整理了一下着装，将有些歪的发髻扶正。 上楼以后，他感受到一道打量的目光在身上游走，他装作没发现，含笑问：“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没事，我们也没聊什么要紧事。” 方青禾主动靠近秦翊，给两人做介绍。 “这位是林大人，也算是青田的师兄。" 接着她轻轻碰了碰秦翊的手臂，笑容明媚：“这是我相公，秦翊。” 秦翊敏锐地察觉到妻子反常的亲昵，却不动声色地拱手行礼：“林大人，久仰大名。” 确实是久仰。 第一次跟黎宴见面之后，他就在查到底是哪个小子没福气。 很轻易的就查到林谦身上。 这些天他也没少打听林谦的事。 等都查清楚之后，他也放心了。 这小子有没有福他不知道，但是跟青禾肯定是没可能的。 因此他表现得极为大方。 林谦看秦翊却有些“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感觉。 他内心愤愤不平，秦翊凭什么那么好命，什么都没做就抱得美人归？ 可他读圣贤书长大，礼义廉耻已经刻在骨子里，实在做不出插足人家夫妻的事，只能惨白着一张脸提出告辞。 秦翊目送林谦下楼，转头看向方青禾，还没开口，就被瞪了一眼。 方青禾没好气道：“什么都别说，忙你的去。” 秦翊只听了前半句，他点点头，将略含调侃的话咽回去。 然后便寻了个摇椅躺下：“我没事要忙，在这里歇会儿。” 方青禾从二楼窗口看到林谦并没有离开，而是去了黎宴的小院，也没开口赶秦翊，转身回了内间继续算账。 话说林谦这边，看到黎宴以后他就再也绷不住，有些绝望道：“先生，我输了。” 黎宴一点没有安慰他的想法：“你个蠢蛋，你早就输了。” 林谦原本哭丧着一张脸，听到这话顿时愣住：“先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早就知道，知道我……” 黎宴撇了撇嘴：“是啊，我早就知道你对青禾的感情不一般。 不然你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关注她，将她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来操心？” “那您为什么不提醒我？” 林谦有些抓狂：“如果您告诉我，我就有机会，事情也许不会发展到今天这模样。” 院子里不是谈话的地方，黎宴将人带去书房：“你没发现自己的心思，只有两种情况，一是感情不那么深厚，二是你打心眼里瞧不起青禾，没想过自己会喜欢这样的人……” “我不是！”黎宴急急打断这话，“我从未瞧不起青禾。” 黎宴挥了挥蒲扇，示意他稍安勿躁：“我当时提醒你了又能怎么样？ 那时候你们才相识不久，感情才刚刚萌芽，你能娶她？” 林谦知道先生说得对，可他还是不甘心：“那、那至少也能让她别那么匆忙的成亲。” “然后呢？ 让她在即将被官府配婚之前放弃精心挑选的婚事，提心吊胆等你一个结果？” 黎宴脸上挂着讥笑：“林谦，你如果在她满十八岁之前没想明白怎么办？ 她就活该为你的过错负责，随便嫁个阿猫阿狗？ 再者说了，你凭什么以为她就一定会等你？” 林谦被这么一吼，脸上血色尽失。 黎宴见状深深叹了口气。 毕竟是一手教了多年的弟子，他也舍不得骂。 “谦儿，你跟青禾之间，从来都没有缘分，你得接受这个现实。” 林谦无法接受。 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他甚至没能开口，就被宣告失败，以如此惨淡的形式收场。 他实在不甘心！ 黎宴对林谦的了解胜过林谦自己，一看就知道林谦入障了。 此障不破，必生后患。 他索性将话说得更直白：“谦儿，你是不是想着老天对你不公。 如果青禾的丈夫没回来，你就还有机会。” 林谦没说话，只有垂在身侧的双手蜷了蜷。 黎宴也不需要他回答：“就算秦翊没回来，就算方青禾愿意和离，你有想过你之后会面临什么吗？ 你祖父视你为家族骄傲，断不能容忍你娶一个二嫁农妇，哪怕你以终生不娶作为要求，他也不会让步。 他可能拿你没办法，但是要想拿捏方家，轻而易举。 你父亲认为你是他的希望，他将毕生未能实现的抱负寄托在你身上，又岂能眼睁睁看着你为一个女子自断前程？ 诚然，你父母爱你，最后可能为了不让你抱憾终生而妥协。 可你有没有想过，青禾该如何自处？ 她还没入门，便引来所有长辈不满，往后等着她的会是什么日子？ 而她那样一个耀眼的姑娘，被困入四方后院，放弃喜爱的一切，她的满腹愁怨又有谁能解？ 你喜欢青禾，无外乎是喜欢她阳光明媚，朝气蓬勃，喜欢她坚持不懈，百折不挠，喜欢她聪慧机敏，能屈能伸。 可你如果执意跟她在一起，她还是她吗？” 黎宴刻意停顿了会儿，才拍着林谦的肩膀道：“谦儿，就算秦翊没有回来，就算青禾也喜欢你，你们之间注定没有好结果。” 秦翊听到这话后踉跄着后退两步，倚着书桌站了好一会儿。 黎宴看到可疑的水光，却只当什么也不知道。 有时候，长痛不如短痛。 多年前他亲眼见过一对怨侣，那后果，他如今想起来都害怕。 如果当时也有人劝一劝他们，也许很多事情都可以避免…… 第200章 巨款 五月二十五，方青禾去抱月楼结账。 尽管有了林谦的铺垫，但是在听到许掌柜说出来的数字后，她还是险些惊掉下巴。 “一万二千九百四十八两！” 许掌柜搬出六本账册：“方娘子，我家主子交代，除县城及泉池的两家酒楼，林家其他酒楼，凡卖出　一份菜谱中的菜，就与你分一半的利。 这是六家酒楼的账册，请您过目。” 方青禾随手翻了翻，发现绝大部分的分红来自烤鸭。 “许掌柜，这烤鸭究竟是有多好卖？” 许掌柜心说烤鸭不仅好卖，还赚得多。 京城的抱月楼，五两银子一只的烤鸭供不应求。 烤鸭是风靡京城的美食，去别的地方卖自然也不会降价，省城州府的抱月楼，烤鸭都是按五两银子卖，生意虽比不得京城，但也不差。 一只烤鸭的本钱撑死了五百文，剩下都是赚的。 林家每卖出一只烤鸭，方青禾就能得二两多银子，积少成多，可不就有这么些了。 许掌柜笑着说：“方娘子，您给的四十八张菜谱，唯烤鸭知名度最高，利润也丰厚。 可惜烤鸭去年中秋之后才开始卖，不到腊月便停了，错过了生意最好的时间。 不过好在今年二月又开始售卖，且有去年打下的口碑，方娘子不妨期待一下明年二月的分红，应该能给您一个惊喜。” 方青禾在心里估摸一下，哈哈笑起来：“行，那我就等着明年的惊喜了。” 说着，她打开银票匣子，从里面抽出一张百两银票：“许掌柜，见者有份，你也沾沾喜气。” 许掌柜连连推拒：“方娘子，无功不受禄，这如何使得？” “许掌柜，瞧你这话说的，平日里我可没少得你关照。 而且以后咱们打交道的机会也多，不必跟我见外。” 方青禾将银票推到许掌柜面前，然后也不等他拒绝，直接抱着匣子离开。 不过她也没回家，而是去了赵家。 一番寒暄之后，她跟赵太太说明来意：“我想在城里办个善堂，让失去父母的孩子和无家可归的老人有个落脚处，不知赵太太愿不愿意。” “这种善事，我自然是愿意的。” 赵太太一口应下。 不过比起善堂，她显然更关心最近听到的传闻：“方娘子，我听说你们村里出了个将军？” 方青禾笑着点头：“没想到您也听说了这事儿。” 赵太太往前挪了两寸，更靠近方青禾了些：“我还听说，那将军是你丈夫？” “对，他前些日子刚回来，没想到消息传的这么快……” “哎哟，真是恭喜！” 赵太太从上首的位置起身，走到方青禾下面的椅子坐下，激动道：“方娘子，您这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那可是四品将军啊，真是不敢想！” 肉眼可见的，赵太太态度恭敬了不少。 方青禾有些不太适应，或者说不喜欢这种感觉，可这说出来也只显得矫情。 她客套两句，又听赵太太问：“您是不是得跟着秦将军去赴任？” 方青禾撑着笑脸：“他得去青州，先等他在那边安置妥当以后再说。 父母兄长都在这边，家里也有不少生意，这里肯定不会丢的，就算要随他赴任，我以后定然也是两头跑。” 接着，方青禾将话题拉回来：“怀山县毕竟是我们的故乡，我们如今有了能力，便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思来想去，眼下我们能做的好像也就是开个善堂，给失了父母的孩子和孤寡老人提供一个容身之所。” 赵太太的态度热切不少：“开善堂好啊！ 其实我之前也有这个想法，可我人微言轻，就怕找不到帮手。 如今有您出面，那肯定没问题。 我家在城外五里有块地，地方不大，但也有十来亩，若方娘子不嫌弃，我想拿出来建善堂。 那儿离城里近，办什么事都方便。 地方也足够，能把房子建宽敞些，多出来的地方还能叫他们用来种菜，也算个贴补。” 既然决定联合众人的力量一起建善堂，化缘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方青禾感激地点头：“那真是太谢谢您了。” 接着赵太太又道：“就我知道的，其实挺多人都有善心，只是苦于没人牵头。 要不改明儿我办个宴会，把她们都请来，大伙儿有钱出钱，有物出物，咱们一起把善堂建起来？” 方青禾没有拒绝。 不管那些人抱有什么心思，只要把善堂建起来，不让阿良那样的孩子流落为乞丐就好。 赵太太得了首肯，乐滋滋道：“方娘子，等时间定下来，我就给您下帖子。” 得知方青禾是孤身进城，赵太太又执意安排家里马车相送。 待方青禾走后，她便琢磨起这个宴会要怎么开。 要显得体面，但又不能太张扬，要把方青禾捧起来，可她也不能将自己放得太低，仔细想想，事情还真不好搞。 她正烦着呢，赵显荣找了过来：“我当初要把青禾说来给阿垍当媳妇，你还不乐意，这会儿后悔了吧？” 赵太太哼道：“说得好像青禾嫁给你儿子也能当将军夫人一样。” 赵显荣一时有些词穷，愣了片刻才道：“我说的是青禾这个人！ 她那么能干，如果能娶回来当儿媳妇，咱家说不定能跟着沾光，你也享福。” 赵太太白了他一眼：“我嫁给你，你不能让我享福，非得找个儿媳妇才能托举起你们赵家是吧？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想让我后悔，承认你有眼光。 但我把话放在这里，我不后悔，就算青禾当了首富，我也不后悔。” 赵显荣摆明了不信：“你那么大度？” 赵太太道：“我不是大度，是想得开。 青禾的本事要放在外面才能彰显。 可她要真嫁来咱家，　能有如今这么自由？ 再者说，当朋友和当儿媳是不一样的。 当朋友我只用欣赏她最好的一面，但当儿媳，她好的都会变成坏的。 她有闯进，可能是不顾家。 她做生意，可能是不安分。 她要建善堂，可能是不守财。 她是个倔脾气，我也不是个软和性子，我们俩撞在一起，谁心里都别想舒坦，还不如就保持这样的状态。 两家来往亲密，相互帮衬，多好。” 赵显荣自愧不如：“我可真想不开。 一看到青禾如今这么能干，我就觉得咱家阿垍没福气，一点不旺家。” 赵太太：“……” …… 方青禾回家后首先清点了一下小金库。 她去年赚的钱全都投在泉池的建设上，甚至还倒欠了近两千两。 本来花销是没这么大的。 可惜她去京城后收尾的事情被她爹接手，她爹耳根子软，黎先生东一个主意，西一个主意，她爹各个都听，各个都烧钱。 别的不说，单泉池东南边过水的小池塘底下那一堆石头，就花了近八百两。 她看到账册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好在从京城回来时拿到了二千两路费，算是让她把账给平了，回来后又卖了些花茶，入账近千两，手里这才有了些存余。 再加上今天从抱月楼拿的分红，腰包算是彻底鼓起来了。 原本想拿钱做些好事，可经过赵太太这一张罗，就算她能出钱，估计也有限。 那她手里这些钱可怎么花啊…… 第201章 有钱不能赚，心痛 既然决定建善堂，方青禾便想将事情做得尽可能完善。 她花两天仔考虑了一下善堂的结构和日后的运作方式，想着得找个时间见一下谢昀，把这事儿在官府面前过个明路，最好能得些保障。 没想到谢昀自己找上门来了。 谢昀来河东村，主要有两件事，第一是见秦翊。 虽然文武殊途，但到底同朝为官，秦翊官职比他高，他该上门来拜见。 再者说，谢家是武功起家，谢昀对武将有天生的好感。 因此两下见面，氛围十分和谐。 跟秦翊交际过后，谢昀又找到方青禾：“方娘子，我来兑现此前的承诺了。” 方青禾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怎么不知道谢昀给了她承诺？ 谢昀道：“去年我便说过，定让你的花茶生意赚得盆满钵盈。 今日我便来下订单，养生茶和清肝明目茶各五千盒，养颜茶先来三千份试试水。” 一万三千盒花茶，按照目前的售价三两一盒来算，方青禾能得三万九千两，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确实称得上赚得盆满钵盈。 可她不敢赚。 她在京城走一遭，几乎连命都搭上，好不容易回来，她暂时不想跟京城扯上任何关系。 毕竟她这花茶里确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真做生意也就罢了，她可以用秘方作为遮掩。 可万一引来宫里那位的关注，想必那位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弄清楚秘方是个什么东西。 “谢大人，不好意思，这么大的量，我暂时供不上。” 谢昀显然是没想到会有这个答案，一时有些傻眼。 “你、那县城满天飞的禾记花茶是怎么回事？” 谢昀板着个脸，方青禾并不怕。 生意而已，就不信谢昀会弄强买强卖那一套。 “大人，我做买卖的，有人买我肯定卖，但货就那么多，人家先要，我就给了。 我这小作坊，产量根本供应不上，如今我还欠着外债呢。 您开口就是一万多盒，我是真没法儿出货。” 谢昀想了想，又问：“那你能给多少？” 方青禾想着三万九千两和扬名京城的机会，心都在滴血。 可是为了小命考虑，她还是咬牙拒绝：“暂时真给不了，我还欠了上千盒的货没给出去。” 谢昀纳闷：“我记得马王坡的六十亩地你都种上花了，我上次瞧着开得挺好，怎么会这么缺货？” 方青禾哭惨：“地是种了，可花的质量一言难尽，有多少能用的真说不好，因此我是真不敢答应您。” 谢昀盯着方青禾看了会儿，不过并没看出什么端倪，只能道：“中秋之前一定想法子给我弄些花茶，我用来送人。” 方青禾心说只要不拿去卖就行。 “大人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肯定得想办法。 各处挪一挪，弄个几百盒应该不成问题。” 谢昀闻言松了口气。 此前静澜特意写信来，说养生茶的效果极好，让他再备一些送去京城。 静澜难得开口要一回东西，他不好让静澜失望…… 说完花茶，方青禾提起了办善堂的事。 谢昀听到以后并不怎么开心：“方娘子，要弄一个善堂并不难，难的是后续管理。 以前我见过不少将孩子遗弃在善堂，等孩子长大些可以干活了再领回去的事情。 包括收留无家可归的老者，有些人为了给儿女减轻负担，是宁愿住在善堂的，在他们看来，只要有个地方遮风挡雨，不至于饿死就行。 当然，这种无非是费些钱财，最少人还是好好的。 可还有一种情况，善堂明面上行善事，可背地里拐卖孩童，甚至把女孩子养大了以后做暗门生意，这些事情也不少。 就算建了善堂，我能保证我在任时不出岔子，可我走了以后，善堂有可能会变成敛财的工具，那时才叫一个惨。” 方青禾没想到一个善堂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但她觉得事在人为。 “大人，我觉得有问题并不可怕，想办法解决便是。 比如您说的第一个问题，孩子被父母送来养大又送走。 咱们可以提前定规矩，每个接收的孩子都要有明确的来路，这样就可以避免父母健在却不养孩子的情况出现。 如果有人把来路不明的孩子扔在善堂，咱们就送去外地的善堂，让他们无从寻找。 只要花精力钻研，总能找到办法，哪怕最后真有些瑕疵，只要瑕不掩瑜就好。 您如果信得过我，这几天我认真想想，拿个具体章程出来，等您确认觉得可行，咱们再建善堂，行不？” 谢昀想了想，答应下来：“只要你能将我的顾虑解决，县衙会大力配合你的想法。” 方青禾想着闭关几天，先把这事儿给解决了。 可秦家突然又热闹起来。 这回来的不是村民，而是乡绅富商，甚至还有临县的人，他们的目的也很明确，想要跟秦翊攀交情。 钱氏刚开始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想着来者是客，好好招待。 可后面来的人，她根本招待不完。 秦翊为了家人安宁，跟方青禾商量过后，两人搬去了后山小院，跟黎宴当邻居。 秦家院门则是直接上锁，家里人进出都走后门。 门口还安排了人指路，如果有陌生人找来，统统带去后山。 这些日子，后山的泉从早到晚喷个不停，每个来找秦翊的外地人都被震撼了，倒是莫名让云涌泉扬了名。 秦翊基本上是来者不拒，每个上门的人他都见，合眼缘的还留下吃个饭。 不过对方带上门的东西是一件不留，统统送走。 可秦翊只有一个人，想见他的人却不在少数。 有些聪明的，就在后山住下，反正有小院有客栈，丰俭由人。 阴差阳错，后山的客栈茶楼生意竟然迎来一波小高峰，就连花茶都卖出不少。 方青禾见状不得不佩服自己的眼光，她就说秦翊是个做生意的料子！ 第202章 林奶奶来信 方青禾跟秦翊商量几天，又找了黎宴探讨，修修改改的，总算将善堂的大致章程定下。 善堂由民众自行成立，并负责后期管理，官府进行监管。 善堂设立十个会主，前期所需资金由十人筹措，十人轮流管理善堂，半年一轮换。 针对十个会主的善举，官府会对十户人家予以一定程度的免税奖励，并且发放“积善之家”的牌匾。 至于善堂管理细则，方青禾写了八十六条明细。 这想法得到谢昀赞同后，她便去见了赵太太，说了善堂的结构和日后运作方式。 赵太太原本以为只是出些钱，就跟冬天施粥之类的小打小闹一番。 没想到事情竟惊动了官府，等善堂建起来以后还要入县志，顿时严阵以待。 她跟方青禾细细商量过后，决定了剩下八个名额。 被邀约的人得知这善事不仅是跟将军夫人一起，而且还会被写入县志，自然无有不应。 至于善款，方青禾提出每家出一百两，先把善堂建起来，然后看能不能置办些田地，争取让善堂自给自足。 一百两对于穷人而言是一辈子难以启及的数字，可对有钱人而言，不过是几件衣服几餐饭的事情，谁也不会吝啬。 经过方青禾跟赵太太的积极推进，善堂在六月中旬正式开工。 此时善堂第一任管事走马上任，方青禾功成身退。 这时候已经进入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生意上也无事可忙，方青禾闲了下来。 秦翊也闲着无事，便在早晚教方青禾骑马。 等青禾能骑着马小跑的时候，他又开始为青禾习武做铺垫。 体力，耐力，反应速度，也不知他哪儿来那么多花样，总能将青禾折腾得筋疲力尽。 当然，也不是没有放松的时候。 每天吃过晚饭，两人在院子里坐着躺椅摇着蒲扇，便觉得人生最惬意的事情也不过如此。 他们有时候聊聊外面的世界，有时候沉默观星，有时候点了烛台，秦翊教方青禾下棋，也有时候，秦翊用笛子给方青禾吹些陌生的小调。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转眼就到了六月底。 眼看离秦翊去青州赴任的时间越来越近，方青禾心中也生出些不舍。 她不喜欢逃避问题，当她意识到这份不舍时，便试图分析不舍是从何而起。 还没等她想个明白，秦翊为她找的武师父来了。 武师父是个中年女子，不苟言笑，名字也颇为凌冽，叫严霜。 见面之后，严霜递给秦翊一封信：“这是殿下让我交给将军的。” 秦翊接过信，在严霜无声的催促下拆开，结果发现了里面除了一张信纸，还有另一封信。 信纸上的内容也十分简单，只让他将另一封信交给方青禾。 秦翊看到信上内容，拿信的手一紧。 他的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青禾被抓的那一幕。 事后他曾问过，可三皇子对青禾的身份守口如瓶，还叮嘱他别查。 跟青禾重逢后，青禾闭口不提之前的事情，他虽好奇，但一直没有问过。 三皇子这封信，会解开他的疑惑吗？ “青禾，你跟我进来。” 方青禾正跟严霜说话，闻言看了过去：“怎么了，很急吗？” 严霜倒是善解人意：“方娘子，你先去吧，我坐在院子里歇会儿。” 方青禾不明所以的跟着秦翊进门：“出什么事了，还有客人在呢。” 秦翊把信封连着信一起递过去：“你先看看。” “这是三皇子给你的信，为什么让我……” 方青禾的余光看到注意到信上有自己的名字，这才把信接了过来。 看过信后，她又去拆另一封信。 刚把信纸展开，她就愣住了。 丑得如此有风格的字，除了林奶奶，再没有别人了。 “青禾，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说明我的计划已经要成功了。 我曾给你留下一个天青色的布包，你把布包给送信的人，也许我的仇恨将就此终结。” 方青禾看完信后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按理来说，林奶奶现在还不认识她，怎么会给她写信？ 除非，林奶奶也有了上辈子的记忆。 可林奶奶既然还记得她，为什么没有给她只字片语？ “青禾？青禾，你还好吧？” 方青禾被秦翊叫得回过神来，呐呐道：“还好，我没事。 我、我去找个东西。” 方青禾将信叠起，匆忙回了房间。 把门关上后她进了空间，在仓库的角落找到了林奶奶说的包袱。 包袱上面还有一张纸条：有用，勿动。 她以为只是意外，没想到林奶奶竟然早就安排好了。 她拿上包裹出了空间，开门将严霜叫了进来：“严姑姑，信上说让我将这个东西交给你。” “多谢方娘子。” 严霜接过包裹后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办，想跟方娘子告假三日，不知可不可以？” 方青禾点头：“当然可以，严姑姑有事便去忙，我不着急的。” 严霜骑马离开，方青禾关上院门，正好对上秦翊没来得及收回的探究视线。 她想了想，开口道：“秦翊，我觉得我们需要聊一聊。” 秦翊也正有此意。 两人在凉亭坐下，方青禾说了自己入京的原因，以及入京后发生的大部分事情。 “我有一些推测，但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对不对，你帮我判断一下，行吗？” 见秦翊点头，方青禾循序渐进地发问：“把我带去京城的人，是皇上？” “应该是的。” “那我救下的妇人是不是皇上的妃子？” 秦翊挠了挠额头：“我对京城的事情不甚了解，　更多的是猜测。 我其实不太能确认她的身份。” 方青禾双肘撑着石桌，凑到秦翊面前：“那你能不能给我仔细说说？” 两人的脸相距不过一拳，秦翊的呼吸都屏住了。 他后退一些，才让呼吸顺畅起来。 “我、我听到的消息不一定准，你凑合听一听。 据说皇上在当皇子的时候，身边有一幕僚为他解决了不少棘手的事情，还几次救他于危难。 只是那幕僚乃是女扮男装，后来皇上登基，所有功臣都得了封赏，唯有那幕僚不知所踪。 有人说，那幕僚后来成了御书房的宫女，生下一个孩子后假死离开皇宫，孩子则交给淑妃娘娘抚养。 但皇上不肯放过她，私下里一直派人在寻找。” “那个孩子就是三皇子？” 秦翊顿了顿，语焉不详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第203章 逼疯夏志高 方青禾结合秦翊的话，还有在京城打听到的只言片语，一点点拼凑林奶奶的故事。 林奶奶的前半生，大约就如秦翊所说，一个聪明的幕僚。 主子成就大业，幕僚想要自由，最后却被折断羽翼关入世上最富丽堂皇的牢笼。 宫女是林奶奶，淑妃也是林奶奶。 宫女是逼迫林奶奶低头的手段，淑妃是林奶奶听话的恩赏。 最后恩赏没能留住林奶奶，手段也没能控制林奶奶，她豁出性命，终于成功逃脱，最后一路辗转，到了宁安府。 方青禾叹口气，努力不去想林奶奶所谓的“报仇”是什么。 她只希望一切结束之后，能够再见林奶奶一面…… 三天后，严霜回来，方青禾正式开始习武。 严霜在了解了方青禾的身体情况之后，很快制定了计划，主攻近身肉搏，武器是鞭子，再辅以飞镖暗器。 这边还没开始练，秦翊却要走了。 方青禾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得给秦翊一个交代。 结果交代还没给出去，却出了岔子。 夏志高回来了，也不知道他这段时间过的什么日子，整个人瘦脱了相，眼窝凹陷，神情呆滞，身上萦绕着惶恐不安的情绪。 他竟然冲到方青禾面前，让方青禾改嫁给他。 “错了，这一切都错了！ 青禾，你命中注定该是我的妻子，我们夫妻琴瑟和鸣，日后我会考上功名，步入官场，为你赢得诰命。 之前是我鬼迷心窍，被李枣花那个贱人迷了心窍，所以才会抛下你，逼得你只能嫁给一个死人，在大好年华守活寡。 青禾，咱们一起纠正这错误，好不好？ 你原谅我这一回，往后我必定待你如珠如宝，珍之重之。” 夏志高在牢里关了半年后，彻底醒悟了。 他虽然重生，却不能贸然改变命运轨迹，不然就会受到惩罚。 所以他得修正走错的路，他要跟方青禾成亲！ 他虽然伤了腿，脸上也留了疤，但方青禾赚到钱了，只要肯砸钱，一定能请到好大夫，让他恢复如初，然后继续科举。 这辈子，有了钱财支持，他一定能比上辈子走得更加顺畅！ 方青禾许久没见夏志高，还以为这人会烂在外头，没想到林谦竟然让他活着回来了。 更没想到的是，经历重重挫折，夏志高竟然还有脸求她回头。 方青禾正组织语言，想着如何骂他一顿才能让他别来恶心自己。 结果一转头，却看到秦翊站在夏志高身后。 瞧秦翊黑得似乎能滴出墨的脸色，应该是将夏志高的话听了个全。 视线对上，方青禾在秦翊眼中看到了一些慌乱。 她拧眉表达不满：“有人冲你媳妇示爱，你不出来宣示主权，傻站在那里干什么？” 夏志高不解：“青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话没说完，秦翊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他一把牵住方青禾的手，然后抬脚将夏志高踢出半丈远。 “哪里来的登徒子，竟然骚扰我娘子，我看你是活腻了。” 夏志高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他揉了揉眼睛，脸上满是愤怒：“方青禾，你分明已经嫁过人了，竟然敢不守妇德，公然偷人！” 这下不解的人换成了秦翊。 他疑惑看着方青禾，虽然没有开口，但方青禾也看明白了他的疑问：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电光石火，方青禾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想法。 她抬起另一只手，半抱着秦翊的胳膊，让两人之间更显亲密：“什么偷人？我跟阿翊是有婚书的！ 夏志高，你脑子有病就去治，来我这里发什么疯？” 接着她又看向秦翊，无奈抱怨着：“阿翊，你可不能误会我。 这人以前跟我定过亲，可突然有一天，他就跟疯了一样，非说自己以后能为官做宰，我一个农女配不上他，闹死闹活的退了亲。 退亲之后，他就彻底失了智，闹出祸事被书院开除，然后又砸锅卖铁要娶领另一个女人，说那女人富贵命，以后能助他上青云。 我后面才听说，就在他跟我提出退亲的前一天，他摔了一跤，似乎撞到脑子了，所以不太正常。” 最后一句话，方青禾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但夏志高也听到了。 他跳着脚怒吼：“你才不正常！ 方青禾，我乃天命眷顾之人，尔等凡夫俗子……” “天命眷顾你，所以让你被书院开除，毁容，断腿，坐牢？” 方青禾摇着脑袋啧啧称奇：“可能是我见识短浅，理解不了这天命。 阿翊，你饱读诗书，又在外行走多年，你能理解吗？” 秦翊见方青禾的脸几乎要贴到自己胸口，自下而上仰望着他，一颗心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 他竭力忍着紧张：“娘子，这岂是你见识短浅？ 世人论及谁人能得老天眷顾，无不是升官发财，家业兴旺，哪儿有你说的这种情况？ 丢了贤妻不说，还又是断腿又是破相，我看他是被邪神附体还差不多。 当然，我在外还听说过一种可能，有些人心比天高，奈何本事一般，就会生出臆想，觉得自己取得了巨大成功，以此来安慰自己。 这种情况就是咱们俗称的疯子，我看他……” 秦翊十分嫌弃地打量一眼夏志高，然后又迅速收回视线，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 “娘子，这人估计就是得了疯病，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以后可得离他远些。” 夏志高被这话气得气血上涌，眼冒金星，再顾不得体面，跟个泼妇似的跳脚骂娘。 “你他娘的是谁啊，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 方青禾，你个不守妇道的贱货，分明嫁了人，竟然还在村里勾三搭四，我要告诉秦家人，让他们将你沉塘……” 秦翊听到这话脸色一黑，取下方青禾腰间的鞭子就朝着夏志高抽过去。 这一鞭裹挟着着秦翊的怒气，狠狠抽在夏志高脸上，他顿时捂着脸尖叫。 秦翊觉得不解气，还想再抽，却被方青禾拦着。 想要出气什么时候都行，她得趁这个机会坐实夏志高的疯病。 “夏志高，你把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这就是我丈夫，村里人都知道，谁会信你的屁话？” 接着她又对秦翊道：“阿翊，咱们还没成亲时，他便跟我说你会死在战场，我嫁给你就是守活寡。 在他的臆想中，他功成名就，你马革裹尸。 可结果却是你官拜四品，他成了一滩烂泥。 我觉得他以前肯定很嫉妒你，才会在发疯的时候都不忘记你，非要给你幻想出一个那么凄惨的结局。” 秦翊抬手揽住方青禾的肩膀，微笑着：“你相公如此优秀，读书时是怀山县闻名的才子，打仗时也能屡立奇功，受封将军，被人嫉妒也是正常。” 夏志高总算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眼前这个跟方青禾举止亲密的人就是秦志信。 可秦志信不是死了吗？ 为什么他会回来？ 至于嫉妒秦志信。 秦志信会读书，性子好，家风和睦，父母疼爱兄长护着，村里跟秦志信差不多大的孩子，谁不嫉妒他？ 他也嫉妒秦志信，所以他希望秦志信死，死得很惨，最好连个尸首都没有。 所以，真的是出于嫉妒才会觉得秦志信死了吗？ 第204章 爱到最后，全凭良心 方青禾看着夏志高一会儿拧眉一会儿生气的神情，觉得自己临时想出来的粗糙计划也许真的能行得通。 她又一次强调：“夏志高，你家里如果没镜子总有尿吧，瞧瞧你的模样，丧家之犬还敢说自己受上天眷顾，真是可笑！ 以后也别再说什么前世今生之类的鬼话，要发癔症去别处，我时间宝贵得很，没空看你的蹩脚戏码。” 说完她也不看夏志高失魂落魄的模样，转身去茶楼，找到百无聊赖的王茉莉，在她耳边叮嘱了一些话。 王茉莉听着方青禾的话，神情时而愤怒，时而惊叹，时而窃笑，非常的丰富。 等方青禾说完，她拍着胸脯道：“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我保证让那个畜生的名声臭得不能再臭，世上不会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话。” 方青禾从袖袋里摸出几粒碎银子：“他家人一句抵旁人十句百句，只要能达到目的，不必吝啬钱财。” 王茉莉收了银子就往外跑：“等着我的好消息！” 王茉莉走后，面对秦翊略带探究的眼神，方青禾歪头笑道：“我让嫂子想办法传些话，让村里人都觉得夏志高是个疯子。 瞧，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 秦翊点了点头：“杀伐果决，我喜欢。” 方青禾：“……” 被这句话一堵，她险些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秦翊，我就是这样小心眼的人。 在我这里没有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从来都是睚眦必报。 只要得罪我，我一定会想法子讨回公道。” 秦翊又点头：“圣人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觉得你做得很对。” “那我以后若是这样对你呢？” 方青禾直勾勾地盯着秦翊，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看穿。 秦翊也收了笑，认真道：“军师曾经跟我们说过一句话，男女之间的爱情比亲情友情都要汹涌，来势汹汹，走时也干脆利落，爱到最后，只凭良心。 青禾，方才你主动向我靠近的时候，应该听到我的心跳了吧？ 这一刻，我对你的感情是做不得假的。 若真有感情消散的那一日，我良心尚存，咱们便像亲人一般，相互陪伴过完余生。 倘若我被权势或女色腐蚀，变得面目全非……” 秦翊停顿片刻后才哑着嗓子开口：“二十三岁的秦翊希望日后的你不要受委屈。 能走就走。 走不了……当个寡妇也是不错的选择。” 方青禾怔住。 她被这汹涌的情绪扑得站不住脚，下意识就想逃。 可她到底还是牢牢站在原地，甚至勇敢的往前走了一步。 “为什么？” 秦翊被这没头没尾的问题难住，他思索着前面的话，试图将问题理出来。 “为什么是我？”方青禾把问题补全，“为什么会喜欢我？” 这个问题似乎让秦翊有些害羞，他挠了挠额头才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活了二十多年，见过很多很多人，男女都有，可只有在见你的第一面，我就生出了好奇。 每一次见面，我的好奇都会加深，我想要靠近你，了解你，想要……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其实第一次跟你见面并不是在小巷。 你还在茶楼时，我便注意到你了，那么热闹的茶楼，只有你与众不同。 你离开的时候，我借口说屋里太闷要推开窗户透气，目送你出茶楼，路过巷口，然后又折返回来救人。 事后我也想过很多回，可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在那一瞬间就被你吸引了视线。 如果一定要我给出一个原因，我觉得是月老在我们之间牵了线。 所以我们在还没有见过面的时候便成了亲，我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在茫茫人海中注意到你。” 秦翊的目光太亮，太烫，像正午的太阳，几乎要将方青禾灼穿。 她下意识地想后退，想缩回那个习惯了的、安全的壳里。 算计得失，权衡利弊，拒绝一切风险，这才是她最熟悉的路。 可这一次，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呐喊，压过了所有理智的权衡。 “秦翊，”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我这个人…心眼小，记仇，爱钱，脾气也不算好，更不懂什么温柔贤淑，相夫教子那一套……” “我知道！” 秦翊第一次见方青禾正面回应感情问题，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往前几步，鼓起勇气握住心上人的手：“青禾，我不算很笨的人，与你朝夕相处两个月，自认对你也有一些了解。 我知道你不爱做家事，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和善，也并不怎么大度，可这又算什么问题？ 世上有人喜红就有人喜绿，有人和善有人孤僻，这都是个人选择，只要不影响别人就行。” “轰隆”，方青禾仿佛听到什么东西的声音。 她不再躲避，任由那股陌生的、汹涌的情绪将她淹没…… 七月初六，秦翊启程去青州。 秦家人只送到了村口，临分别时也没有太悲伤。 不同于上次服兵役，这次是奔前程，未来一片光明，笑都来不及。 而且他们说好了，等到八月，全家都去青州的将军府过中秋，想着一个月后就能再见面，钱氏甚至催儿子快些启程。 “你早早出发，路上别耽搁了，等将军府分下来了，你好好收拾。” 秦翊无奈点头：“放心，肯定让您住得舒舒服服。” 他又依次跟父兄道别，最后走到妻子面前：“我到了就给你写信，得空记得给我回信。” 方青禾轻轻勾了一下他的手掌，轻笑着说：“路上注意安全。” “那信？” 方青禾假装没看到婆婆竖着耳朵的模样，轻笑着点头：“一定给你回信。” 秦翊这才安心启程。 目送秦翊的身影消失在路口，秦家人慢慢往家走，方青禾本来准备去后山找点事情做，省得胡思乱想。 没想到还没开口，就被婆婆拉着去了秦家。 钱氏模样十分神秘，把她带去房间才开口：“青禾，你觉得马娇娇这姑娘咋样？” 方青禾闻到八卦的味道，当即凑过去：“娘您要给她说媒？” 第205章 说亲 钱氏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把她说给你二哥，你看合适不？” 方青禾听到这话后十分纳闷。 秦家的日子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红火，更别提秦翊还当了将军，不知多少人想跟秦家攀亲。 可秦翊已经成亲，秦家最大的孙子今年才十一岁，所以和离还有三个孩子的秦志强成了香饽饽，多的是人把闺女嫁过来。 就她碰见过的媒婆都有几个，没遇上的不知有多少。 但婆婆对外都说这事儿不急，得要看缘分。 如今婆婆拒绝了一堆没嫁过人的黄花大闺女，转头看上了马娇娇，该不会是…… “娘，您知道，我家以前跟马娇娇还算沾亲带故，因此我对她之前的情况还算了解。 她跟李家那个和离，并不是她不能生，而是我那个便宜舅舅有问题。” 钱氏琢磨了会儿才回过味来，斜着眼在青禾手背拍了一下，不满道：“你想哪儿去了，我是看上了马娇娇那人！ 她干活麻利，性情也爽快，我看着就喜欢。 再一个，她跟志强都是和离过的，而且都是被辜负那一方，应该都知道日子不好过的苦，以后在一起能好好处。” “原来是这么回事！娘，不好意思啊，是我想多了。” 方青禾笑着赔罪，接着又问：“娘，您不是说二哥的婚事不急么？” “不急不行啊。” 钱氏叹口气：“你是不知道，易家又黏上来了。” 这方青禾还真不知情。 她问：“易家不是要找赘么，这都半年多过去了，还没找好？” 自从儿子和离以后，钱氏心里就憋着一口气，因而一直留意着易家的举动。 见青禾问起，她幸灾乐祸道：“前头有志强比着呢，他们一开始铆足了劲儿要找一个比志强更好的，为此愿意出两亩田当聘礼。 可真值两亩田的儿子，谁家舍得送出去当上门女婿？ 眼看实在找不到，又降低要求，要找个跟志强差不多的。 那也没有！ 如果易雪今年只十五六岁，易家也舍得砸钱，兴许还好说。 可她如今都快三十了，上哪儿找那么合适的人？ 这不，一直拖着呢。 找不到合适的上门女婿，易雪就想吃回头草，不过易家两个老的不肯。 前些日子阿翊回来，易家听说志强有了将军弟弟，心思就活了。 易雪来咱家蹲过两回，想找志强说软话，不过志强早出晚归的，她见不到，就到书院找明川。 我可不能让易家这坨臭狗屎沾上，所以必须得将你二哥的婚事提上来。” 方青禾有些不放心：“娘，您问过二哥的意见没，他同意不？” “放心，他早答应了。 所以马娇娇那人怎么样？” 方青禾只想听八卦，却不想干活：“娘，我当然觉得马娇娇这人还可以，不然不会找她去家里做事。 但我跟她日常接触不多，知道得不那么细致，我外婆和我娘肯定清楚，要不您去问问她们？ 她们年长，看人肯定也会比我更准。” 钱氏想了想：“行，那我去找你娘问问。” 钱氏说完急匆匆走了，显然是真的着急。 方青禾潜意识觉得，这桩亲事应该能成。 果然，没几天马娇娇就来了家里。 当然，马娇娇不是来找秦志强的，她受吴杏花指派，来给方青禾送东西。 钱氏将人留下，又让明蕙去给马娇娇送点心，没一会儿一大一小就聊起来。 马娇娇耐心很足，陪小孩儿说话也不会不耐烦，而且她陪小孩玩闹时下意识护着的动作也做不得假。 钱氏对此很满意，特意将人留在家里吃晚饭，让明川和和明中也跟马娇娇接触。 明中还小，只以为马娇娇是家里客人，十分热情地招待着。 但明川今年已经九岁，知道的事情更多，而且易雪也去找过他，跟他说了一些话，他猜出马娇娇很可能是要当他后娘的，因此态度并不热忱。 秦家人对此也没多想，明川这个年纪开始有些小脾气也正常。 但是当天晚上，明川就去找了秦志强。 他开门见山：“爹，今天那个人是我们的后娘吗？” 秦志强也没隐瞒：“你奶奶是有这个想法，不过这事儿还没定下来。 她今天来咱家，一是让她看看你们，第二是让你们看看她，等看完以后再做决定。” 明川闻言“哦”了一声，然后低下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志强拍了拍儿子的脑袋，无奈道：“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就行，别这么磨磨唧唧的。” 明川往后退了两步，闷声道：“爹，你不能跟娘和好吗？” 秦志强听到这个问题并不意外，从他知道易雪去找了儿子之后，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他态度十分认真，并没有因为儿子小就糊弄：“明川，我不可能跟你娘和好。 她说话不算数，伤害了你奶奶，这在我看来是不能容忍的问题。 我知道你娘来找过你，可她找你并不是因为想你，也不是她知错了，而是因为你小叔当将军了。 这样的原因，我更不能容。” 其实在和离之后，秦志强想过和好。 就像娘把三弟妹送回娘家，主要是想吓人，让弟妹改好。 他想过，如果易雪在和离之后后悔了，哪怕是为了孩子，他也得跟娘争取一下。 不过得知易雪马不停蹄开始相看以后，他就死心了…… “爹，那你一定要成亲吗？” 明川的头垂得更低，显然是知道这问题不占理。 秦志强想了想才道：“明川，你吃的饭是谁做的？衣服是谁洗的？明蕙如今是谁在带？” 明川不知道问题为什么拐到这里，但还是顺着道：“饭是奶奶和大娘做的，衣服也是她们洗的，明蕙一直跟着奶奶。” “那正常来说，这些事情该是谁在做？” “是我娘……” 明川话没说完，就止住了声音。 爹不会跟娘和好，如果没有后娘，这些事情还是得麻烦奶奶和大娘，他们家就成了累赘。 “明川，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其他很多原因促使着爹成亲。 所以爹希望你能试着跟马姨相处看看。 当然，如果你们实在处不来，爹不会跟她成亲。” 明川抬头看了秦志强一眼，很快又低头：“爹，我知道了。 您早些休息，我也去睡了。” 秦志强看出儿子心里还是有疑惑，不过他没再追问。 等儿子出去，他去找了大侄子：“明山，明川心里好像藏着事，你去找他聊聊，给他开解一下，行不？” 明山一口答应：“二叔，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第206章 承诺书 秦明山答应得爽快，可真聊起来，却是没有一点办法。 思来想去，他找到家里最厉害的人。 “小婶，你现在有空吗？” 方青禾道：“我没事，你找我干嘛？” “不是我，是明川，他不开心，我不知道要怎么劝。” 方青禾起身：“那我去看看？” “不用不用，我叫他来。” 不一会儿，无精打采的明川就来了，在他身后还跟了三条小尾巴。 明山把三个弟弟拉走，小石头还伸着手喊：“小婶，留下我，我最会劝人了，肯定把二哥逗笑。” 明山实在没忍住，给弟弟脑袋来了一下子：“闭嘴！回屋睡觉。” 方青禾把明川带进屋里，先拿吃的哄人：“你小叔从京城带来的果脯，只剩这最后一包了。” 明川没想好要怎么开口，便低头吃东西，方青禾也不急，拿着蒲扇在旁边扇风。 大约一炷香过后，明川才开口：“小婶，你不问我吗？” 方青禾轻笑：“小孩子想的问题无非就是那些，有什么好问的？” 她明白明川的心思，如果亲娘不能回来，最好没有后娘，维持现状就好了。 可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与其心怀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如想法子解决问题…… 明川觉得自己被小看了：“小婶，那你说我的问题都是哪些？” “一定要有后娘吗？ 万一后娘不好怎么办？ 万一后娘欺负你怎么办？ 万一后娘有了孩子，你爹也不疼你了怎么办？” 明川的小心思被说了个十成十，他垂着脑袋：“看来大家都知道后娘不是好东西。” 方青禾：“……” 她连忙给外婆辟谣：“可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后娘也没那么吓人。” “小婶，别人能说这话，你最没资格。” 明川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兴旺爷爷就是因为有个后娘才过得那么惨，你们也是因为这个才分家！” 方青禾耐着性子解释：“但这也是要分人的。 我外婆也是后奶奶，可她知道我家困难，扔下家里一摊子事儿来给我们帮忙，这就是亲娘也少有能做到的。 明川，后娘好不好，其实全在你爹，毕竟他是一家之主。 你爹心正，后娘不敢偏心胡闹的……” 明川打断她的话，语气中带着无法忽视的委屈：“那万一我爹的心歪了呢？ 到时候我跟明中明蕙是不是就变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 方青禾也不敢保证秦志强以后会怎么样，她想了想，出了个主意：“等着，我给你一个东西。” 她起身去书桌旁写了张承诺书，上面说如果明川兄妹三个在后娘那里受了薄待，秦翊一定会照顾他们长大，帮他们安排好婚事。 方青禾安慰他：“你小叔可是将军，大丈夫一言九鼎，绝不会说话不算数。” 明川看到承诺书，脸上终于露出笑容，重重点头：“我相信小叔小婶。” 小孩儿得了承诺后兴高采烈的离开，跟进门时简直判若两人。 他前脚刚走，钱氏后脚就进来了：“青禾，明川跟你说什么呢？” 方青禾想着，明川也没让她保密，于是就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钱氏听完哭笑不得：“这皮猴子，不相信他爹就算了，竟然连我都不信。 我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几个被欺负？ 还有他爹，心要是敢歪，我拧了他的脑袋！” 方青禾没接这话。 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后娘生的一样是秦家的孙子，孩子如果机灵可爱，谁会不喜欢呢？ 她当晚便给秦翊写了封信，说了这件事，并且着重强调了那封承诺书…… 这天过后，马娇娇又来了几次，她给明蕙做了小花裙，给明川和明中做了点心，跟三个孩子相处得挺好。 得到三兄妹的认同后，婚事就提上了议程。 秦家并没有因为二婚而忽视，郑重的请了媒婆上门提亲，聘礼也准备得丰盛。 马家也是疼女儿的人，下定当天便承诺将聘礼返还，还会另添陪嫁。 不过这门亲事也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顺畅，私底下还是有些风波的。 易雪得知秦志强开始说亲，就立在秦家门口不走了，摆明了是想把亲事搅散。 比起忘恩负义的易雪，方青禾明显更喜欢马娇娇。 别的不说，马娇娇上辈子可是救过她的命。 而马娇娇只要想嫁人，应该再找不到比秦家更好的人。 哪怕为了报恩，她也得促成这场婚事。 她也没干别的，直接把王茉莉派出去，然后给王茉莉派了二十多个帮手。 王茉莉也是个虎的，找了两个妇人帮忙，直接把易雪捆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上田村。 “我把易雪扔在院里，然后跟易家老婆子说，她们如果还敢上咱家来，下次我就不是悄悄把人送回去了。 我沿途敲锣打鼓，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丑样。 我还要去告官，告易雪臭不要脸，勾引别人丈夫。 娘，嫂子，弟妹，你们是没看到他们一家人的脸呐！ 啧啧，可真难看。” 王茉莉把事情解决后，立刻回来邀功。 钱氏对于改邪归正的儿媳妇还是很喜欢的：“这事儿办得不错，家里下回杀鸡，俩鸡腿都是你的。” 如今家里伙食好，王茉莉也不缺两只鸡腿，不过这是婆婆难得的表扬，是荣耀，她顿时期待：“娘，咱家下次啥时候杀鸡？” 钱氏被她着急的模样逗笑：“今天是来不及了，明天就杀鸡，保证跑不了你的。” …… 进入八月，秦家人身上都透露着莫名的兴奋。 因为中秋马上来了，他们即将启程去青州。 全家人都做了新衣新鞋，钱氏更是出钱给自己和两个儿媳买了两支银钗和一个银镯。 她想着青禾不缺银钗，而且青禾是将军夫人，应该要戴金钗，所以就把钱折给青禾，让她自己去买。 方青禾收到十两银子的时候，忍不住又一次感叹，婆婆是真的会做人。 她不缺十两银子，婆婆不给她也不会说什么，但是给了，心里感觉就是不一样…… 临去青州前，许掌柜找了过来。 他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确定重阳斗花会的菊花数量，顺便告诉方青禾一个好消息。 “广味楼开不下去了，金家如今正打算将酒楼出兑。” 方青禾听到这话，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许掌柜，能不能麻烦你找个人，帮我把酒楼盘下来。” 第207章 深谋远虑 许掌柜听说方青禾想盘下广味楼，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从方青禾那里得到的菜谱，抱月楼不可能那么轻易打败广味楼。 方青禾既然打算开酒楼，那就说明手里可能还有私藏的菜谱。 如果真是这样，又是新的威胁。 他试探着问：“方娘子打算开酒楼？” 方青禾点头：“是有这个想法，不过许掌柜放心，跟抱月楼的生意没有冲突。” 广味楼和抱月楼都定位高端，一个县城就那么大，有钱人也就那么些，要养活两家大酒楼并不容易。 抱月楼拿到失传菜谱后更上一层楼，广味楼自然就活不下去了。 其实以广味楼经营多年的实力，只要调整一下方向，未必活不下来。 也不知他们是没想到，还是放不下架子…… 许掌柜听方青禾这话，便知她有了想法，既然她都说没有冲突，那就没必要怀疑。 方青禾的人品还是值得相信的。 他抱拳道：“方娘子放心，我一定尽力拿下广味楼。” …… 当天傍晚，方青禾就找到了秦志强：“二哥，我听说广味楼要出兑，打算把它盘下来，交给你和二嫂经营。 我出本钱，你当掌柜，二嫂管后厨，咱们两家各占一半的股，你看怎么样？” 秦志强脑子有些眩晕，一时也分不清自己是惊是喜。 深吸几口气，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弟妹，这，我也没管过酒楼啊！ 还有娇娇，她做些家常菜还行，真要去后厨掌勺，怕是不行。” 这话说完，激动的情绪也冷却，秦志强的脑子恢复正常：“弟妹，实在不行！ 我知道你是想照顾我们俩，但我们也不能让你亏本呐。” 方青禾有些心虚，开这个酒楼，与其说是照顾，不如说是提前埋钉子。 那天晚上明川垂头丧气的模样到底是在她心里留下了影子。 听说广味楼要往外出兑，她脑海里就生出想法，跟二房合伙做生意。 相安无事是最好，万一这两人真的当不好爹娘，她也有手段拿捏。 当然，开酒楼也是为了让二房赚钱。 很多问题，其实就是没钱闹的。 她会引着马娇娇看到外面更广阔的世界，要钱就去外面挣，跟几个孩子抢算什么本事？ “二哥，酒楼各处能昧钱的地方太多了，我实在不放心交给外人管。 我事情多，能留给酒楼的精力也没多少，要真请个人当掌柜，简直就是把耗子丢进米缸。 至于你说你没经验，这也好说，先找几个帮手，让他们管事，你从旁看着。 如果有不懂的，你就去找抱月楼的许管事，我跟他打过招呼，他会用心教你的。 厨房那边，我也会配上其他厨师给娇娇姐打下手。 而且你可别小看了娇娇姐的手艺，在茶楼吃过饭的客人不少，她们个个都夸娇娇姐的手艺。” 秦志强见方青禾考虑周全，便知道这件事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他想了想，硬着头皮道：“行，只要你信得过我，我就干！” “这才是嘛！”方青禾笑着说，“干货铺那边，你记得提前打招呼，让我舅舅们能提前做准备。 酒楼那边也不急，怎么着也得到十月才能开业了。” 方青禾搞定掌柜，又去找了厨师。 马娇娇听方青禾说让她去当厨师，第一反应也是拒绝。 她觉得自己不行。 方青禾皱着秀眉：“你做的菜，但凡吃过就没有不夸的，怎么就不行了？” 马娇娇以前只是做饭好吃，但自从去了她家，调味品齐全，又舍得放料，还有她这个吃过好东西的从旁指点，手艺可以说是日益精进。 她是真觉得马娇娇的本事撑得起后厨，不然也不会想着花钱买个酒楼。 她手里的钱虽然是大风刮来的，可不想被大风刮走。 马娇娇确实没什么自信，不过她信方青禾，甚至有点盲目相信。 既然方青禾说她行，那她不行也得行！ 马娇娇咬着牙道：“青禾，那你说我拿什么当招牌菜？这些日子我好好练练。” “烤鱼。” 方青禾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咱们酒楼开业定是在冬天，要吃些热乎的。 咱做烤鱼，然后用汤一咕嘟，里面再煮些配菜，又暖和又丰盛。” 说起烤鱼，马娇娇顿时来劲儿了。 她确实没听外头哪家酒楼有卖烤鱼的，而且她做的烤鱼，确实当得起一声美味。 就连黎先生那个嘴刁的，时不时都会让她做条烤鱼下酒。 方青禾又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上次你不是说阿翊从北边带来的香辛调料好用么，我让他多弄些，有了这个加持，你就更不用担心了。” 马娇娇安心了。 她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练手艺，让酒楼赚钱。” 方青禾费心说服另两个合伙人后，就到了启程去青州的日子。 不过这次却没有全家一起出发。 经过大半年，云涌泉的名声慢慢传开，因此进入八月，天气逐渐凉爽后，来观泉的客人便多了起来，六个小院都住满不说，客栈房间也定出去半数。 秦志刚想了两天，实在放心不下后山那一摊子生意，便自请留守。 赵芙蓉也提出陪着秦志刚，不想让他过节时孤单一人。 方青禾拗不过，只得答应下来。 不过她是个好老板，当下就决定要给秦志刚发个大红封。 八月初九，方青禾雇的车队从河东村出发去青州。 除了方青禾跟王茉莉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看什么都新鲜。 方青禾想着时间足够，索性让车队放慢了速度，一路边走边玩。 他们手持秦翊的官帖，沿路的官驿都能居住，因此路上也不怕没有歇脚的地方。 沿途走走停停，三百余里的路花了四天半时间。 八月十三的中午，他们才到了青州。 按着地址找到秦府，秦家父子站在大门口热泪盈眶。 秦富贵擦着眼泪感叹：“实在想不到，我们秦家还有这样风光的时候！” 方青禾想到秦翊来青州之前悄悄与她说过的话，心说秦家应该还有更风光的时候…… 第208章 夫妻又相见 府里管家应该是得了秦翊的吩咐，一直在门口候着，看见车队停下，立刻小跑着上前。 “敢问可是老太爷老太太和太太回来了？” 秦富贵被问得懵圈，什么老太爷老太太？ 方青禾倒是清楚大户人家里称呼的习惯。 家里是秦翊当家，他就是老爷，上面二老自然是老太爷和老太太。 “爹，娘，他们这是在叫您呢。” 秦富贵没想到自己也当老太爷了，赶紧拍了拍下长衫，昂着头道：“是、是我们回来了。” 管家退到一边，弯腰拱手恭敬道：“老太爷，老太太，太太，几位老爷太太，里面请，府里早已经收拾好了。” 秦家之前虽然门庭若市，但那些人对他们大多是客套热情，还是头回有人看到有人在他们面前如此谦卑。 这时候，他们才真切的意识到，自家如今真正是改门换代，成了使奴唤婢的富贵人家。 钱氏努力端着将军府老太太的架子：“阿翊在府里吗？” “回老太太，将军去军营了，傍晚应该会回来，可要小人去送信？” 钱氏刚想摆手，想着如今身份不同，又将手收了回来：“不用，让他安心当差就是，咱先进屋去。” 秦府是个四进宅子，东边另有三个大小不一的客院和小花园，十分宽敞。 不过院子收拾得并不精致，能看出主人入住十分匆忙。 秦家人却看得目不转睛，一路都是“真大”、“真阔气”、“真好看”。 等他们在府里大致参观一遍，到了住处安置好，便有几个婆子送了热水进来。 洗漱过后，管家从酒楼叫的两桌席席面也送了进来。 钱氏将管家仆人打发，关上门后，这才放松了挺直的腰背。 “天爷啊，这小日子也太舒服了！” 王茉莉心说，这才哪儿到哪儿，上次去府城住在林家时，可是吃饭都不用夹菜，躺那儿就有婢女捏肩捶腿。 想到这儿，她突然反应过来。 进府一两个时辰，引路的干活的伺候的，凡是见过的，全都是小厮和上年纪的婆子，并没看到年轻貌美的婢女。 王茉莉捂着嘴偷笑两声，然后拱了拱方青禾的肩膀：“弟妹，还是小弟心疼你啊。” 方青禾不知道王茉莉为什么突然发出这番感慨。 不过就算知道，她应该也不会太在乎。 男人想要偷腥，哪怕是爬也能爬去…… 傍晚，秦翊风尘仆仆从军营赶来，看到家人后长舒一口气。 “你们说八月初九出发，我算着日子，十一应该就到了，结果昨天没到。 我想着如果今天还看不到你们，我就得沿途往回找了。” 秦富贵呵呵笑着：“头回出院门，没见识，看什么都新鲜，一路走走停停，所以耽搁时间了。” 秦翊听这话都知道，一路应该挺顺利。 他说：“只要人没事就好，回去时我安排几个人，咱们换条路走，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一家人见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特别是几个孩子都缠着秦翊，各种问题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秦翊想跟心上人说两句都找不到机会。 一直到月升半空，这些皮猴子们实在累得不行，眼睛都睁不开了，这才恋恋不舍回房去。 “爹，娘，二哥，三哥三嫂，一路奔波，你们早些休息。” 钱氏困得都流眼泪了，她打个哈欠，摆手道：“你跟青禾也早些休息，有什么话等明天再说。” 从房间出来，秦翊一手提灯笼，一手牵住方青禾：“天黑，小心脚下。” 分别一个多月的生疏，在两人的手交握时便消失了大半。 幽暗的环境下，方青禾竟莫名感觉有些紧张，心越跳越快。 因此她没注意到，这一路秦翊一言不发，到后面连呼吸都有有些急促。 静默无言到了主院，秦翊的脚步停在主屋门前，灯笼的光晕在门廊下晃动，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他松开牵着方青禾的手，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主屋…都收拾好了。” 他推开门，屋内暖黄的烛光，照亮了布置得简洁却温馨的内室。 屋内一张宽大的雕花拔步床占据视线中心，方青禾往周围看了看，并无软榻。 方青禾想到什么，心跳漏了一拍。 一路上的紧张，此刻化作一种无声的、微妙的期待与无措在两人之间弥漫。 秦翊见她没有说话，又急急补充道：“东厢房也收拾出来了，很干净！ 你、你若是觉得不惯，或者……” 他有些语无伦次，耳根在烛光下红得明显，眼神飘忽着不敢停顿：“或者想一个人清静些，我这就去东厢。” 他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竟显出几分罕见的局促。 方青禾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底那点紧张反而奇异地消散了，甚至涌起一丝想笑的冲动。 她没说话，只是抬步，越过他，径直走进了主屋。 而且回过头，疑惑问：“你不进来给我介绍一下？” 秦翊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觉得这话像是邀请，但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他到底还是没在门口浪费太多时间，很快便进了房间。 卧房实在没什么好介绍，秦翊带着她去了耳房：“这里有浴房，你、你可要洗漱？” 为了防止冬天沐浴时会冷，浴房修得很小，里面放了浴桶，屏风，还有两个木架，能活动的空间不多，秦翊一个转身，便与方青禾撞了满怀。 柔软的身躯依偎在胸前，秦翊脑子“轰”地一下炸了。 他僵着身子将人扶正，哑声道：“我，我去叫热水。” 那落荒而逃的背影，看着像是惨遭恶霸调戏的黄花闺女。 “恶霸”方青禾被这个想法逗笑。 从浴房出来，她正想拿换洗的衣服，视线却被窗下的梳妆台吸引。 桌上整齐摆着六个大小不一的瓷罐，旁边还有两个雕花匣子，以她的经验来看，里面装的估计是首饰。 随后翻开一个匣子，里面果然放着一整套的金头面。 款式精致灵巧，是她会喜欢的风格。 再打开另一个匣子，里面是四支嵌宝石的簪子。 秦翊便在这时进来：“我随手买的，不知你喜不喜欢。” 方青禾冲他笑得灿烂：“我很喜欢，谢谢你。” 秦翊听到答案，笑得更灿烂：“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些衣裳，是按照你的身形做的，如果不合身，你找蒋婆给你改一改。” 他像邀功一般打开靠墙的高柜，里面挂着好些青蓝色系的女装。 颜色都是方青禾日常穿的，样式也精美，但方青禾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 她瞳孔一缩，往前疾走几步：“你、衣服怎么是这样挂着的？” 第209章 亲吻 寻常人家一般是用大木箱存放衣裳被褥，富贵人家则用柜子，但柜子也是叠放，方青禾只在林奶奶那儿见过用木架将衣服一件件挂起来的。 年初她在京城逛过家具店，铺子里也都是箱子和常见的柜子，没见过这种挂衣服的柜子。 所以这肯定不是常见的型制！ 这个柜子，会不会跟林奶奶有什么关系？ 方青禾的激动让秦翊有些意外：“我在军师那儿学来的，瞧着挺方便，就让木匠做了几个，有什么问题吗？” “军师……” 方青禾不免想到那句“爱到最后，全凭良心”。 这句话何其耳熟，林奶奶也曾说过，不过林奶奶在后面还说了一句。 “男人的良心，狗最喜欢吃了，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要指望他们的良心，要靠自己。” 她不免猜想，林奶奶和那个军师定有什么渊源。 她借着看衣服的间隙收拾好心情，装作随意问：“听你提过几回军师了，你跟他关系很好？” 林谦道：“军师教了我很多，行军打仗，书本学问，甚至为人处世，说是我的恩师也不为过，我很敬重他。” 方青禾转身，脸上满是好奇：“听起来是个很厉害的人，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一见他。” “有机会的。” 秦翊笑着说：“待我调入京城，你定能见到他。” “老爷，太太，热水准备好了。” 耳房那边有婆子说话，方青禾无声结束这个话题，从包裹里拿出寝衣去了浴房。 大约两刻钟后，她回到卧房，秦翊正背对着她站在衣柜前，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光滑的木架。 听到动静，秦翊回头，眼中一闪而过的凝重被方青禾捕捉到。 方青禾大概能猜到他的凝重从何而来，却无法解释，只能装作毫不知情。 她在梳妆台前坐下，一边拆头发一边道：“你也去洗洗吧。” 秦翊在身后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在方青禾忍不住想要回头时，他终于转身去了浴房。 秦翊的动作很快，半刻钟左右，他便顶着一身水汽回来。 先前的凝重似乎都被流水带走，他又变成方青禾熟悉的模样。 “时辰不早了，明日还有事要忙，要不早些睡？” 随着这话落音，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清晰可闻。 烛光在拔步床的雕花围栏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将整个内室笼罩在一种温暖又令人心慌的暧昧里。 方青禾缓步走到床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寝衣的衣带，柔软的布料几乎被她揉皱。 她能感觉到秦翊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温度，也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她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秦翊站在几步之外，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几乎要将她笼罩。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平复着什么。 想来成果并不乐观，因为他慢慢向床边靠近，最后在方青禾面前站定。 沐浴后清爽的皂角气息混合着一种独属于他的、沉稳的气息，丝丝缕缕地缠绕过来，方青禾陡然放慢了呼吸。 秦翊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指尖轻轻碰触到她的脸颊。 那微凉的触感让她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却没有躲开。 秦翊的指腹带着薄茧，有些粗糙，却异常温柔地描摹着她脸颊的轮廓，仿佛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她的心跳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中轰鸣。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秦翊指腹的温度，和他逐渐靠近的、带着热意的呼吸。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真到了这一刻，她还是不可避免的紧张。 她下意识地低头，眼帘低垂，浓密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轻轻颤动。 这一幕落在秦翊眼中，彻底让他的理智崩断。 试问心上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世上有哪个男人能控制得了？ 一个吻，轻柔得如同花瓣飘落水面，印在了她的额头，然后缓缓往下移动，最终停在殷红的双唇。 原本想着浅尝辄止，可事情很快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待秦翊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双手已经穿过寝衣落在妻子的后腰，掌下是一片滑腻软嫩的肌肤。 “等等……” 秦翊的气息有些不稳，胸膛起伏，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浓烈的情潮：“现在还不行。” 方青禾愕然睁开眼，迷蒙的眸子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情愫，不解地望着眼前人。 这一眼险些让秦翊前功尽弃，他几乎是用尽了毕生最大的制止力，才将怀中人放在床上，然后用被子牢牢裹住。 “青禾，你再等等我。”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跳跃的光映在两人近在咫尺的脸上，方青禾离家出走的羞意终于找了回来。 她拉起被子将脑袋捂住，嗡声道：“随你。” 方才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几天旅途奔波，又是在安全的环境下，很快她的眼皮就沉得掀不开。 恍惚间，好像有人扯开了头顶的被子，又调整了她的睡姿，再后面的事情，她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再睁眼，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秦翊已经不见踪影，不过旁边褶皱的床单倒是能证明，她昨晚并非一个人睡的…… 在院子里看到打拳的秦翊，方青禾不可避免的有些尴尬。 秦翊倒是扬着笑脸打招呼：“早，昨晚睡得怎么样？” 方青禾深吸一口气，笑着说：“我睡得不错，不过你好像睡得不太安稳？” 秦翊的笑容僵在脸上。 娇妻在侧，他昨晚基本没睡着。 本想去东厢房睡，可又实在舍不得离开，只好咬牙熬了整夜。 秦翊耳根瞬间漫上一层薄红，掩饰性地收了拳势，轻咳一声：“咳…是有些…认床。”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心虚。 认床？ 分明是温香软玉在怀却只能看不能碰的煎熬。 不过好在这煎熬很快就要结束了…… 方青禾扳回一局，也不再抓着这个话题不放，她走到秦翊面前，摆好架势：“切磋一下？” 秦翊见状爽朗地笑起来：“行，正好看看你这个月的成果。” 第210章 再穿嫁衣 马上就是中秋，青州城内十分热闹，秦翊特意与上峰告了假，带着全家人出门去逛街。 早饭在百年老店吃了比拳头大的肉包和芝麻烧饼，接着去茶楼听书，中午在酒楼吃饭，下午又去戏楼看戏。 方青禾心说明天就过节，家里人怎么一点也不操心？ 不过转念一想，府里有管家有下人，大家确实也可以放松一下。 毕竟家中琐事不少，他们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 方青禾还以为晚饭也要在外面吃，不想一场戏看到一半，钱氏却慌起来，催促大家赶紧回去，像是在赶着做什么事一样。 她一头雾水的跟着众人回家，首先看到的便是匾额和大门上都挂了红绸，门房小厮的腰间也系了红腰带。 这是什么情况？ 她转头看向秦翊，却见之前还在她身侧的秦翊已经不见了踪影。 至于家里其他人，全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显然他们都是知情者，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 “弟妹，现在什么都别说，赶紧跟我走！” 王茉莉一把拉过她的手，拽着她飞快的往东边小院走。 她一头雾水，拎着裙子边走边问：“三嫂，你们这是在玩什么，现在还不能透露吗？” “等着，你很快就知道了！” 昨天还质朴的客院，短短时间已经装扮一新，入目所及，到处都是红色。 红绸，红双喜，红花，将小院装点得如同新房一般…… 等等，新房？！ 方青禾脑海中突然有了猜想，她刚想说话，王茉莉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巴：“嘘，什么都别说，先去房间。” 走进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套大红嫁衣。 王茉莉都快憋死了，这活儿终于能解密，一张嘴叭叭说个不停：“青禾，你还记不记得成亲当天你是没有拜堂的？ 娘说要让小弟回来再补上，但小弟回家那两个月忙得脚不沾地，一直没找到机会。 前些日子，他特意写信给爹娘，说要在将军府将礼补全。 娘收到信后赶紧去找了你娘，问你的嫁衣是从哪儿买的，又找同个绣娘给小弟做喜服。 你瞧那件嫁衣眼熟不？ 就是你出嫁穿的那件！ 娘跟你娘串通好了，特意想法子从你手里骗出来，然后带来这里。 现在你赶紧梳洗打扮，一会儿新郎官就来接你了。” 方青禾还以为秦翊是为圆房做了些准备，没想到他竟然想连拜堂一起补上。 不对，看这架势，估计不止拜堂。 果然，等她沐浴出来，用熏笼烘头发的时候，家里的七个孩子都穿戴一新跑了进来。 小石头拍着胸脯保证：“小婶放心，我肯定不会轻易让小叔将你接走。” 不同于小石头的口头承诺，明山已经开始排兵布阵，给弟弟妹妹分配任务，指挥他们要如何有效拦门。 王茉莉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当听到明山要用铁链将门窗锁上时再忍不住：“明山，外头那可是你亲小叔，你至于这么狠？” 秦明山胸脯一挺，冷酷道：“在其位，谋其政。 我现在是小婶的娘家人，那就必须得让小叔知道，娶个媳妇是多不容易的事情，以后他才知道珍惜。” “对，我们要给小婶帮忙！” “小婶好，不能让小叔欺负她。” 王茉莉看着沉浸其中的孩子们，很快改换立场。 她如今也是娘家人，而且要出阁的还是她的财神爷，她也得严防死守！ “明山，你的想法还是不够周到，咱就这几个人，实在不能分散到两处。 要我说院墙那儿就算了，你就算不开门，你小叔也能翻墙进来。 咱只要把房门守住了，他们就没一点办法……” 方青禾却没有太多精力留意那边的动静。 大红嫁衣穿上身，金线绣成的鸾凤在烛光下流光溢彩，刺得她眼睛微微发酸。 指尖抚过那熟悉的繁复纹样，同样一件衣服，穿起来却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不同于上次的从容自如，此时的她非常紧张，手心都有些湿润…… 梳头娘子温热的指尖拢起她乌黑的长发，灵巧地盘绕。 她看着菱花镜中那个被脂粉细细描摹的面容，一点一点褪去旅途的疲惫和素日的冷静，呈现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带着羞怯与期待的明艳，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小婶真漂亮！” 跟男孩子们对拦门的热情不同，明雨和明蕙显然对漂亮衣服和漂亮首饰更有兴趣，两人站在妆台边，眼中全是惊艳和羡慕。 这话引得王茉莉也看过来。 王茉莉的反应更夸张，拍着手扬声赞叹：“青禾，　你这样一打扮，瞧着跟天仙似的，我都不敢认了！ 哎哟，小弟真是有福气，娶个媳妇又漂亮又能干，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啊。” 方青禾笑了笑，正想说话，就听院里的婆子高喊：“新郎倌来了！” 屋里瞬间炸开了锅。 小石头跳上凳子，小手一挥，架势十足的喊着：“兄弟姐妹们，按刚才的布置做好准备！” 明山则问：“窗户都锁好了没？” “锁好……” 话没说完，穿着一身红衣的秦翊已经将脑袋从窗口伸了进来。 不等众人反应，他单手撑着窗框直接跳了进来，几步就跑到方青禾身前。 “怎么回事？！为什么窗户没锁？” 小石头忙着追责，王茉莉则谴责新郎倌胡闹：“这么猴急干什么？ 要不是我手快，连盖头都来不及盖。” 秦翊呵呵笑着：“没盖就算了，又不是没见过，不用弄得这么神秘。” 王茉莉气得要锤他：“是你自己要把仪式补全，那就得按照规矩来。 赶紧给我出去敲门，不然你别想把新娘子带走。” 秦翊不信邪：“嫂子，我都进来了……” “明山，让他看看咱们的厉害！” 随着王茉莉一声令下，六个孩子一哄而上，见缝插针一般，全都挂在秦翊身上，让他寸步难行。 秦翊只得投降：“行行行，我出去！” 走不正规途径进门的秦翊被不正规的手段轰了出去。 跟他一起走的还有应该锁窗户却悄悄放水的小间谍明川。 等房门重新关上，秦明山背着手装作大人模样，开始为难新郎：“即是新郎倌开门，可有准备开门钱？” 明山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先收开门钱，再要迎亲诗，又要考新郎体力，让新郎倌扛着傧相（秦志强）在院里跑圈。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之前商量好的。 时间也卡得刚刚好，等折腾完，便到了新娘子要出门的时间。 但明山想到小叔先前不守规矩的行为，在开门之前又讨了一轮红封，把秦翊事先准备好的钱都挖走了。 新娘子的房门终于打开，秦翊踏着夕阳进来，妆娘又充当媒婆角色，扶着青禾起身，将红绸另一端塞到她的手里，然后高喊：“新娘子出门喽！” 方青禾的视线被盖头遮掩，能看到的范围有限，入目所及，只有秦翊的双脚。 她亦步亦趋的跟着这人，忐忑又期待的走向此前从未想过的全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