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神榜杨戬]捡到一个木二郎》 第1章 人界篇(1) 你来到晋朝的第三年,人神妖三界的屏障消失了。 燃烧的巨石如流星划过,伴随着鸟类的哀鸣,一齐降临人间。 自那之后,尸横遍野,战火纷飞。 你住的小山村也陆续开始出现了野兽。 就像在科普山海经图志一般,日日不重样。 在揍翻了第四只白毛长角的妖兽之后,你终于瘫坐在地,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 这些野兽大多长得奇形怪状,村民们说这是妖。 但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你十分不愿意承认这些奇怪的猛兽是妖。 你觉得她们可能是某些动物之间□□出的新物种,只是现在他们没有生殖隔离罢了。 别看你现在能放松的躺在野兽的腹部休息,第一次揍野兽时你可是边哭边揍的。 须臾后,你起身回到了村子。 村头有一处市集,你去那里买了一些肉。 卖肉的大娘将烤好的肉用油纸包给了你,含着笑意问道: “云灯,你这几日为何总是急匆匆回家?” 按往常,你总是会坐在角落,认真的看着市集的孩童追逐打闹,直至最后一个小孩也被父母叫回家后,你才会踩着月光回家。 你看着大娘,沉吟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实话。 “我前些日子,捡了一个人。” ... 你前些日子捡了一个人。 来到这个战乱纷飞的时代,你无父无母无亲无友。 没有人与你相伴,也没有人在你回家时为你亮起一盏灯。 人终究是群居动物,渴望着心灵的靠近。 你也渴望着能与人有羁绊。 你想,哪怕那个人是个傻子,需要你供养,但只要他能日日呆在家里与你相伴,你也愿意。 而就在那天下午,你在穿过一条河流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似乎是被河水一路冲刷过来的,身上的伤口被泡的发白,脸也是苍白的,整个人奄奄一息。 看起来是个年轻的男人,介于中年和少年之间的青年。 他束发的头冠散了,如绸缎般的乌发散在水中,一张脸却异常清俊,如月光般温柔,额上却有一道突兀的疤痕。 你凑近了看,发现那道疤痕竟然是竖着的,周围皮肤蜿蜒着红痕。 ...少有这样的疤痕,就像一只眼睛似的。 你将他捡回了家,给他换了衣服,包扎好了伤口。 ...他却在你那里足足昏睡了半个多月。 你每天打完猎都会回到你的小木屋,去看看你捡来的人醒了没有。 你总怀疑他是不是快死了,可当你摸上他的胸口时,那里却一直有微弱的心跳。 你担心他死在你这里,那样你不好处理。 可片刻后你又想着,这种有期待的感觉真好,就算他一直不醒也没有关系。 你做好了他长眠不醒的准备。 而你捡来的那个人,却在一次静谧的午后,秋风敲打门窗时,悄然转醒。 ... 你推开门时,就看见了他有些茫然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手上还松松的握着你给他盖的熊皮毛毯。 你的小屋环境逼仄,唯一的床你让给了他。 他大概也是不冷的,因为你把你的被褥还有猎到的熊皮也全都堆到了他的床上。 “你终于醒了?” 你反手关门,起身到旁边的储物柜上取了一个碗。 “……喝水吗?” 你一边将碗递给他,一边大致向他叙述了前因后果。 “我在河边捡到了受伤昏迷的你,于是将你带回了家,你在我家昏迷了半个月,现在才醒。” 他深邃的眼眸动了动,接过了盛水的碗。 巴掌大的碗在他手里竟然显得娇小。 你撑着腮帮看他,只见他微微仰头饮尽了碗里的水,脖颈上喉结有规律的上下滑动,真真赏心悦目。 你问道:“你怎么会掉进河里呢?” 这实在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可那人却似乎怔愣了一瞬,然后垂眸思索着什么。 他低垂眉目的时候实在好看。 本来是清俊的有些锋利的长相,却偏偏生了一双水眸,眼尾低垂着,竟然衬得整张脸莫明的温柔。 他的下巴处生了些青色的胡茬,配合着少年感的长相... ——实在是太俊了。 那双一直微皱的眉头,似乎总笼着一层淡淡的忧愁,让人莫名的心生怜意。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低的,彷佛冬雪初融般的声音。 “我好像...忘记了许多事。” 他似乎笑了一声,但你却听出了深深的自嘲与落寞。 你实在不太擅长安慰人,只得又问道: “那名字总该记得吧?” 他怔了怔,又开始微皱眉头思索起来,半天才迟疑的开口: “约莫...姓木?排行第二。” 哦,木二郎。 ... 木二郎开始在你家养伤。 他身上有许多的伤口,你粗略看了下,灼伤、刀伤、剑伤...大大小小不下几十道伤口。 这些伤在普通人身上都是致命伤,但他却活了下来,并且伤势情况逐渐变好。 你捡他回来时将他的东西都收了起来,他醒了你就还给他了。 他换上了他自己的衣服,白蓝渐变的圆领袍,领口系得不认真,一边的衣襟翻转在胸前。 前额覆上了扎染的靛蓝头巾,遮住了那一道有些像眼睛的伤疤,脚上还趿拉着个木屐。 奇怪的穿搭,但莫名的清爽利落,衬得整个人潇洒不羁。 你算是收留了他,让他住在了你这里。 他似乎很喜欢逗小孩。 每当有小孩三三两两的到你门前时,他都会靠在门上看他们嬉戏打闹,时不时的言语逗弄他们。 那些小孩也很喜欢他,缠着他,让他用石子教他们打水漂,用篮子教他们设陷阱捕鸟。 你觉得他们都是颜控,不然那些小屁孩之前学习为什么从不认真? 通常他累了的时候就会伸个懒腰,让孩子们明天再来,然后揉揉肩膀回去晒太阳。 他揉肩膀的频率太高,你怀疑他其实有肩周炎。 他的身上带着口琴,似乎是他失忆前极为重要的物件。 一开始他忘记了如何吹奏,但在你面前试了一次之后便开始得心应手。 从此之后,每天早上你都是被他吹的曲子叫醒的。 你从刚开始如听仙乐耳暂明,到后面的一听就犯困,仅仅只花了半个月的时间。 果然,任何好听的曲子变成定点闹钟,都会丧失魅力。 有时候傍晚你回来,也总能看见他靠在墙角,支着一条腿吹着手中的口琴。 瞧见你回来时,就会明亮的眼眸一弯,点点笑意在眸中荡开,琴音也随之雀跃起来。 你是很纵容他的,但你也不免担心会被邻居投诉。 但可能是因为他的脸长的实在逆天,十里八乡都没这么俊的,所以至今也没人来你面前控诉扰民。 ——反而多了一堆绕路都要来你家路过的姑娘们。 他似乎不太爱与女子攀谈,人少的时候会回应几句场面话,大多数时候都显得散漫。 而当人多了的时候,他就会转身进屋,然后... ——“砰”的一下撞上你家的门楣。 你:“...” 木二郎捂头痛呼:“哎疼疼疼疼疼疼...!” 你有点心疼,你家的门会不会被撞坏? 木二郎的身量实在太高,约莫八尺九寸。 而你的门只符合了寻常人的身高,以至于他进出你家的门都得微微低头。 可他大多数情况都会忘记低头,然后捂着被撞的额头连连呼痛。 有好几次你都能看见门被他撞的落下了一些沙石,榫卯相接处都松了。 当他的铁头功练成之际,就是你的门提前下岗之时。 没办法,你只得去买了一些海绵与棉花,站在凳子上在门楣外边垫了一个软包。 如此,就方便他练铁头功了。 所幸在被撞了第n次后,他长了记性,低头低的越来越熟练,你的门终于不用提前下岗了。 但是,大约是因为他那张脸实在太招摇,你这收留了个男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十里八乡。 有一次你去换猎物的时候,卖肉的大娘竟偷偷的将你拉到角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看大娘的样子,料想是什么大事,于是郑重的将耳朵凑了过去。 于是就听见大娘这样问: “云灯,你那屋是不是养了一个小白脸?” 你:“...外面都是这么传的吗?” 大娘没等你回答,又自顾自道:“不过长成这样的小白脸,就算是养他也值了...” 你:“...” 连已经成婚多载的大娘都忍不住来向你打听,可见木二郎此人实在是个蓝颜祸水。 轻则引少女爬床,重则引少妇出墙。 “云灯,你怎么都还没个准话?”那大娘又笑道。 你一时有些懵:“...什么准话?” “还装傻呢?”大娘哼了一声,朝某个方向怒了努嘴,“这一片盯上的姑娘可有十来个哈...” “再不成亲,指不定被谁截胡呢!” 你因这爆炸的信息量瞪大了双眼。 “上来就成亲...会不会不太好?” 毕竟才刚认识,会吓到别人吧? 大娘似乎也放弃了对你劝告,“...被挖墙角就有你哭的了。” ... 木二郎的伤养的七七八八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的想找回记忆了。 他说:“我总觉得我忘了很重要的事。” “那件事沉甸甸的压在我的心口,每次我觉得开心的时候,就会突然头痛欲裂,像是在惩罚我不该如此开怀。”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也会闪过很多画面,可结束后我却会忘记那些片段,再次被迷雾般的记忆困扰。” 你听他的描述,就如管中窥豹一般。 依稀触到了一点他的过往,却又像是隔着一场大雾,无法接触分毫,只能尝到一点稀薄的苦涩。 但是没关系,你有很多的时间,可以陪他去任何地方。 ... 木二郎打算去你捡到他的地方看看,也许会想起些什么。 你和他一起去了,然而一无所获。 之后你陪他又去了许多地方,但都收效甚微。 按理说,这条河并不是什么源远流长的河,能在这条河里的大约都会是附近的人。 可你陪着他去了十里八乡,却无一人认识他。 没有来历,没有过往,总不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又一次失望而归。 你们回去时,在林间看见了一间破败的庙宇。 恰逢下雨,你们进去躲雨时才发现那竟然一座供奉着二郎神的庙。 你当然知道二郎神。 在西游记,在宝莲灯,在封神演义...他都出现过无数回。 你只是奇怪,晋朝佛教与道教盛行,可二郎神的庙却为何少之又少? 好不容易出现一个,还如此的破落?竟是半点香火也没有? 你正纳闷之时,却转头见木二郎浑身一震,呆呆的注视着神像不言不语。 破庙有些暗,屋顶漏下来的微光打在他的背上,空气中漂浮的灰尘萦绕在他的周围。 庙中央是矗立的二郎神像,他似乎不自觉地向前踏了一步,却又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异样停了下来。 只见一株嫩绿的小草正伏在他的脚下,那小草自夹缝中生长,顽强且弱小。 他似乎愣了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轻缓的蹲下身,戴着皮革手套的手轻柔的将小草的根茎扶正。 已识乾坤大,尤怜草木青。 有那么一瞬间,你觉得他真像无数故事中,悲悯苍生的神明。 “...木二?” 你疑惑的唤了他一声,他随即转头看向了你。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眼神,他像是第一天认识了你,有恍然、有悲悯,还有些无奈与不舍。 这眼神让你感受到了一些陌生。 他没有回应你,眼眸缓缓含了些湿润的光。 你以为他会哭的时候,却见他眨了下眼,便低头去擦拭起了掉落在地上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的牌匾。 腐烂的木屑被他用袖子擦掉,勾出了他衣服的一些线,些许的灰尘飘了起来。 你看着被他擦得格外干净的牌匾,那上面写的是“清源妙道真君”。 你记得这是二郎神的法号。 你突然有种莫明的直觉,他似乎很快就会离开了。 ... 第2章 人界篇(2) ... 自那天回去后,木二郎开始变得有些寡言,半夜被噩梦惊醒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他对噩梦的内容避而不谈,只是每一回你都能借着烛火的光芒看见他眼角的泪。 那滴泪无声无息的滑入鬓角,没有一丝痕迹。 他的琴声也逐渐不在惬意,而是多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哀伤。 他也许想起了一些什么。 ... 又是一夜暴雨。 雨停后,你家的篱笆栏倒了。 你在修缮篱笆栏时,木二郎也来帮忙了。 不过虽然名义是帮你的忙,但大多数都是他在做,你负责递工具。 他手中拿着一截木桩,如临大敌般的研究如何拼装,竟然莫名让你觉得有些好笑。 你突然开口喊他:“...木二?” 他被你喊得突然,神色一愣: “...嗯?怎么了?” “你说,如果有一天你恢复了记忆,那么你第一件事是做什么呢?” “...” 你看着他因你的提问而缓缓垂了眼帘。 再抬眼时,他语气轻缓:“我...” “...会回家。” 声音很轻,但是是笃定的语气。 说完他又低低笑道: “姑娘救了我,若我有幸回去定会涌泉相报。” 你想了想道:“这个报答可以选吗?” “唔,姑娘想要什么?” 你看了眼他身上的衣服,顿时有了些期待。 “...你脑海里有过你是大富人家的记忆吗?” 你试着找了些形容词:“比如什么一掷千金...花天酒地...什么挥金如土声色犬马之类的?” 木二郎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啊,似乎...半点也无!” 你:“...那算了。” 你一夜暴富的梦想破裂了。 你们忙活了约莫两个时辰,你的篱笆栏就已经焕然一新了。 雨后是个好天气,有金色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光与影在的眼前,美得不可方物。 你起身的时候太快,气血上头竟一时站不稳。 将要摔倒时,木二郎在这惊险之时扶了你一把。 “...小心!” 他虚虚的扶住了你的小臂,接触面积小,但是效果却极好。 你看着他清俊的眉眼,背后是蓝天白云,那一瞬间你的心砰砰直跳。 “木二,你走的时候...能带上我吗?” 你说出口的时候,似乎天地都寂静了。 木二郎的一双眼眸也因你的话逐渐睁大,往常那张温柔的神情已经被错愕取代。 略有些羞意爬上面容,砰砰的心跳声似乎格外的明显。 你不太敢看他的眼睛,看一眼便如同被火焰烫到了一般。 你想,你的心跳声怎么可以那般无法忽视? 下一秒,失重感突然袭来,你重重的摔倒了地上。 抬眼一看,竟然是木二已经放开了手。 他维持着原来的动作僵了一下,在听见你的呼痛生声才被惊醒似的,手往前伸了伸又瞬间僵住。 似乎是本来的想把你拉起来,却又想到了什么停住了。 “...抱歉,云灯姑娘。” 他最终还是这般说。 你有些奇怪,他在抱歉什么? 是在抱歉把你摔了,还是抱歉拒绝了你的提议? 他说完便转了身,避开了你看向他的眼神。 “...我去找下还有没有木材。” 他只丢下这一句,便朝着你木屋相反的方向走了。 你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背影离去。 从天亮到天黑,又从天黑到天亮。 直到晨露凝成了霜,木屋前的小路依旧没有去而复返的人。 意料之中的结果,不是吗? 篱笆已经修好,那里还需要什么木材呢? 酸涩的钝痛逐渐漫上心头。 你想,你又要开始寂寞了。 ... 木屋中又开始只有你一个人,路过你家的姑娘也越来越少。 你的家中没有了等你的人,也不会有人不厌其烦的在篱笆那吹奏着口琴。 你开始回到往常的生活,只是照常去大娘那买肉时,被大娘看出了异样。 “云灯,你...” 她看了眼你的神情,改口道:“...那个小白脸呢?” “他走了。”你接过肉回道。 大娘的面目顿时一变,“...难道还真被挖墙脚了?” “...倒也不是。” 你于是将那日的事情说了出来。 大娘听完神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没忍住啐了一口: “这个没良心的小白脸,竟然连说都不说一声?” 说完又对你道,“云灯你别伤心,以你的容貌性情不愁找不到良人!” ... 大概是因为初春的缘故,之后几天都在下着蒙蒙细雨。 春风料峭,烟雨迷蒙。 某一日起来时,你又捡到了木二郎。 这次却不是在河水中捡到的,而是在离二郎庙不远处捡到的。 你当时去了远处打猎,回来时隐约看见了茂盛草丛中的一点墨蓝衣角。 那草丛长得十分茂盛,有齐人高。 你绕过去后便发现他背靠在了一棵树干上,嘴唇惨白,身上全是斑斑血迹。 额上的血液滑落到了下颚,然而已经干涸,显然他昏迷了许久。 那颗树干有成年男子肩膀那般宽,能够隐蔽身形。 你猜想他昏迷前大概是在躲避什么人。 ... 木二郎实在是个顽强的人。 或许,来找他寻仇的人更想说他是个难杀的人。 在你将他艰难的背回家的时候,他的脉搏居然还在微弱的跳动着。 翌日卖肉的大娘找上门来,说要与你介绍几个良人。 你一开门,她就看见了躺在你床上的木二郎,登时脸色一变。 你看她脸色不好,便拿了点心与她在院子里一同坐着。 大娘喝了些茶水,看你对那些合亲帖子不闻不问,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云灯啊...你这,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 “那郎君,似乎惹到了不好惹的人啊...” 大娘的话意味深长,你知道她是在劝你。 但你却说: “大娘,无论是谁,我都不忍心有人死在我面前。” ... 木二郎这次的伤比上次的更加重。 之前他虽然昏迷,但身体机能稳定。 这一次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竟开始夜夜高烧起来。 镇上来了个慈眉善目的老大夫,据说是一个医术高超的神医。 他来到镇上的第二天,就治好了隔壁村那个多年瘫痪的庄稼汉。 那个大夫看起来仙风道骨的,长长的胡须到了腰身,眉毛也长的拖曳到了衰老的脸侧。 他的面容看起来十分慈祥。 每当他注视着别人的时候,都觉得他的眼里盛满了关爱。 你将他请了过来。 “郎君还有救,只是需要姑娘回避一下。” 老大夫这般对你说。 你于是只得出去,将房门合上了。 房间内,木二郎沉静的躺在榻上,面色惨白。 那一身灰白色的老人静静的立一旁。 他的缓缓扫视床榻上的男子,浑浊的双眸颤动了一下。 一只干枯的大掌缓缓的抚摸上了榻上男子的脸颊,似乎蕴满了不舍。 “戬儿...” 枯朽的声音,很低,像是在悲叹命运无常。 ... “大夫,怎么样了?” 你一见大夫出来便迎了上去。 老大夫见你这样竟然摸着胡须‘呵呵’的笑了起来。 “姑娘不必担心,待我给郎君开些药调理一二,不日就会痊愈...” 你顿时松了口气。 “只不过...” 老大夫又话锋一转,“这药材却得用极珍贵的,姑娘你看...” 他话中的意思你听了出来。 你连忙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了过去,又去木屋找其他银两。 墙角的空花瓶,房梁的木柱上,地板的夹层里... 那些你狡兔三窟的藏银地被你通通掏了一遍。 最后,你更是摘下了自己戴在腕上的银镯子。 你上辈子是溺死的,周遭来往汽车的喇叭声盖住了你的呼救,直到你无力的沉在湖底也无人发现。 无数次午夜梦回你梦见了家乡,然而醒来时却仍身在异乡。 这银手镯是你来到这陌生的时代里,唯一一件熟悉的东西。 你的寄托,你的念想。 然而你摘下了它,放在了那个大夫的手中。 “大夫...”你说,“请您一定救救他。” 老大夫的的表情渐渐的凝了下来,眼眸中似乎含着些怔然。 ... 老大夫临走时将你的银子全部都还给了你。 他说: “多年前,我有一个珍之重之的徒弟,我视他为子。” “可后来他不听劝告,犯了大错,死在了华山之上,我彻底失去了他。” “郎君的样貌与我那徒儿长得实在太像,看见他就像看见了我的徒儿。” “我那徒儿命不好,没有那你这般不离不弃的娘子...” 你连忙道:“老人家,我们不是...” “何必否认?”老大夫眼中盛满温情,“我眼花了,却瞧的分明。” 他的目光从身后的木屋移到了你的身上,轻轻的说了一句: “你们...要是有个女儿就好了。” 他说这话时枯瘦的掌心轻抚了下你的头,眼神中盛满了慈爱。 可你不知道为什么,却在那一瞬间,遍体生寒。 ... 神医走后,你进屋看望了木二郎。 他仍旧安静的躺在床上,面色却不在惨白,像是伤好了许多。 你上前将他露在外面的手塞回了被子里,却意外的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什。 金属特有的冷,像是银器。 你抓过他的手一看,这才发现,木二郎的手腕上竟然被套了一个银镯子。 ——还是你的那个银镯子。 你那戴上空落落的银镯子,换到木二郎的腕上,竟将将卡上了,取不下来。 神医怎么把你的镯子给他戴上了? 在尝试了几次取手镯未果后,你放弃了。 算了,等他醒了再说吧。 神医一共开了三副药,木二郎吃到了第二副的时候就醒了。 正午的阳光透过缝隙照在了他眼睛上。 他的眼睑颤了颤,似乎有些畏光。 你于是抬手罩在了他的眼睛前方。 纤细的手指严丝合缝的并在一起,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看见了你时,他嘴角扯了一下,似乎是想笑,却有些费力。 “云灯姑娘...好巧,难道这次我又掉进了河里?” 吊儿郎当的语调,却因为还未完全恢复,让人并不觉得冒犯。 “不是河里。”你摇了摇头,“这次是在一棵树的背后。” 他轻轻“啊”了一声。 “我以为那个地方很隐蔽呢...” “你究竟惹到了什么人呢?” 你思索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然而却没听到木二郎的回答,你随即开始了各种猜测。 “你是逃犯?...不对,我没见过你的通缉令...或者你被谁逼婚了?对方得不到就毁掉?” 你的猜想接连被否掉,木二郎开始哭笑不得。 你顿时有些泄气:“你总不能是犯了天条吧?” 他察觉到了手腕上的异物,微动了下手,眼眸疑惑:“云灯姑娘,这不是你的手镯吗?” 你说:“请大夫时,银钱不够了,我将它当诊费相抵了...” 你大致给木二郎讲了一下过程。 “这手镯,估计是那个大夫给你戴上的吧...” 木二郎更加不解:“...为何会给我戴上?” 他试着取了几次手镯,却徒劳无功。 你也不解,还手镯的话随便放在枕头下或者桌子上都可以。 为什么却要费劲的给木二郎戴上? 你想起大夫走时说的话,顿了下,还是迟疑的开口: “那个老大夫兴许是以为我们是夫妻,所以给你戴上了吧...” 就算是夫妻,还手镯也可以放在桌子上吧? 你瞬间觉得自己的推理不靠谱。 可木二郎却听着你的话中的“夫妻”二字黯了神色。 空气似乎一下子静的可怕,木二郎本来吊儿郎当的神色也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你只见他开口,声音很轻:“云灯姑娘,抱歉...” 他说着,另一只手就触碰上了镯子,似乎想要再次尝试将它取下来。 “...” 你只是奇怪,他又在抱歉什么? 你只是说了你的猜想而已,他为何要露出那般纠结又不舍的表情? 难道他喜欢你的镯子,所以不想还了? 于是你立马按在了他的手上,阻止了他的动作。 “这个镯子就当我送给你得了,喜欢就不用还了...” 听见你的话,木二郎瞬间愣了一下,似乎一下子被打乱了思绪。 你看着他的神情想,他应该是第一次被送东西吧,高兴得都哑住了。 木二郎似乎有些哭笑不得,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神情无奈。 “云灯姑娘,我不是...” 木二郎的脸色突然一滞,你察觉到他的脸色变化看了过去。 却见他动作快速的在身上翻找着,最后却一无所获。 “我的口琴...找不到了。” 第3章 人界篇(3) ... 那口琴大概是木二郎很重要的东西,不然他不会拖着自己还受伤的身体,身残志坚的去林中寻找。 你担心他出事,于是只得也跟着出去。 一路上他的步子都迈的很大,中途都没休息过。 你跟不上他的速度,没几个眨眼他就消失在了你的视线范围内。 四周树叶哗哗作响,你扶着腿喘息了几下,最终还是继续追着脚印追寻而去。 你看着他找遍了一处又一处地方,不知疲倦; 也看着他轻薄的衣衫逐渐被血迹染红,最终虚脱倒地。 你想,这口琴大约真的对他很重要。 ... 风吹雨落的声音敲打着窗棂,丝丝缕缕的冷风钻进了屋子。 木二郎醒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 窗外暴雨吹的树叶沙沙作响,树枝的影子投在纸糊的窗上。 木二郎自榻上撑起身子,看见了自己已经被换了一身干净的中衣,也看见了放在柜子上的一碗药汁。 屋子里一切如旧,昏暗的烛火,咕嘟燃烧的小火炉,洗净的衣衫被挂在一旁,只是唯独没有看见你。 “...云灯姑娘?” 更漏的水已经漏了大半,往常这个时辰你早该回来了的。 他心中瞬间浮现出了可怕的猜想,登时脸上血色褪尽,焦急的掀开被子,就那么赤着脚冲出了房门。 他刚打开房门,就见门外暴雨连连,你浑身湿透的准备推门进来。 木二郎的身躯挡在门前,大部分的烛光都被他挡住了。 你向来知道他高,却从没像现在这样面对面站着,直面这份来自于身高的压迫感。 你只得仰头看他,他也刚好低头看你,晦暗不明的视线与你相触。 他的脸庞逆着光,让你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是一瞬间,却彷佛过了很久。 你的目光从上往下移,一下子就看见了他的脚。 “...木二,你怎么不穿鞋?” “...” 木二没有开口回答你,只是将你拉进来,关门隔绝了屋外的暴雨。 你的屋子空间逼仄,但自从捡到了木二郎后,你就在屋子的中间拉了一条帘子做遮挡。 你将自己的湿衣服换了下来,擦了擦身上的水,然后又从帘子上拿出干净衣服换上。 木二郎背对着帘子往火炉添柴火,他无意窥探,面前的墙壁却在烛光的映照下,投出了你的剪影。 他看见了你将头发都拢在了一侧,湿衣落在脚边... 他随即垂下眼眸,四周皆被烛火笼罩,余光里仍能看见烛影绰绰。 燃烧的木柴发出“啪啪”的响声,他却一动不动的盯着燃烧的木柴,连炉子的火候都未敢抬眼查看。 你终于系好衣服,掀帘而出,却见木二郎不知看什么入了神,炉子的汤已经煮沸了许久。 你俯身凑近,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只看见了几块红红的木炭,于是只得开口询问: “木二,你在看什么?” 声音从耳畔响起,他下意识的转头,正好撞进了你的眼眸中。 他眼睫不易察觉的一颤,随即在你的目光中别开了脸。 “...姜汤煮好了。” “...哦。” 你接过了他递给你的姜汤,听见他又开口问道:“你去了哪里?为何现在才回来?” 不知为何,你总觉得他说话的方式不太一样了,却也没察觉是哪里不一样了。 想了想,你说:“我去了河边,找到了这个。” 木二郎的视线朝你投去,只见你小心的从衣物捧出了一个布包,里面的物什隐约露出一角金属的光泽。 那竟然是...他的口琴。 你凑近拉过了木二郎的手。 他的手掌比你大了许多,指关节略大,指腹还有厚茧,一眼便知道这是一个武生的手。 相比较下来,你的手竟然显得纤纤细长,能被他的手掌整个包住。 他的手腕上还套着你的银镯子,在他小麦色的肤色下,衬得十分显眼。 你想,这般粗壮的手腕,怪不得取不下来。 你将口琴放进了他的掌心。 “早晨时,你伤成那样了都要去找它...想必这口琴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吧。” 木二郎的手掌稍微用力捏了一下,独数于银器的冰凉温度传到了他的掌心。 而除了这份冰冷,他还感受到了另一种温度。 那是一种灼热的、滚烫的温度,从你的指尖散发出来的; 贴着他的手背,顺着他的五脏六腑,灼烧至他的心底。 “你...”他开口,声音竟然有了些哑意,“...你在哪里找到的?” “在山下的湖泊中,” 你说,“山上的河流皆汇聚在山下的湖泊中。” “我想,不管在哪条河里掉落的,总会流入那里,于是就去了那里找。” 木二郎的表情沉默了下来,没有一点笑意,但也不是毫无温情。 他不是傻子。 门楣上垫着的软包,被糖果利诱来的孩童,全部银两换来的汤药,甚至... ——寒凉湖水中的口琴。 他知道你有多怕水。 你有过溺水的经历,寻常时候看见河流都不敢在岸边走,生怕脚下打滑跌入水中。 可现如今,如此恶劣的暴雨,如此湍急的河流,你却去湖泊中找到了他的口琴。 他从来都知道你有多怕水。 他不是傻子,也不是顽石。 昏暗的烛火下,无人在意的角落,他手腕上的银镯缓慢的泛起流转的细微光亮,随后又快速消散。 你隐约看见他的眼角有些湿润的亮光,你一愣,恍惚觉得自己看错了。 你不由得凑近仔细看,他却快速的别过了脸,手掌一下子蒙在了你的眼睛上。 你的视线一下子被遮住了大半,陷入了黑暗之中,只能从他的指缝中窥见一点光亮。 “...别看,一会就好。” 你听见了他略微沙哑的声音。 视线陷入一片黑暗时,其他感官就会变得异常灵敏。 你听见了他起伏沉稳的呼吸声,听见了他的手指穿插在你额发的簌簌声,也听见了他细小又压抑的呜咽声。 他的手掌有些烫,让你的眼周肌肤也热度上升。 “云灯姑娘对木二的恩情,木二实在不知该如何偿还...” 你缓慢的眨了下眼睛,睫毛在他的掌心拂过。 “...你知道的。”你说,“我想要你。” 你的眼前一片黑暗,只听见他的呼吸声短促的一窒。 天地间似乎突然一静,再听不见那许多的细微声响。 这长久的的寂静让你的心底生出了些紧张与不安。 耳边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跳得你面红耳赤。 良久,就在你以为是再一次被拒绝时,你听见他的声音响起: “...好。” 他的声音很轻,却又清晰的传进了你的耳中。 一瞬间,你的呼吸再次恢复,像是鱼儿终于见了水。 覆在你双眼上的手仍旧没有拿开,你刚想开口,唇上便被覆上了温热的触感。 像花瓣一样的吻,辗转碾磨着你的唇瓣,舌尖尝到了一点咸味,像是残留的泪水渗进了你的唇齿。 你的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了烟花。 ——这这这这么快的吗?! ——难道不是应该从牵手开始吗?! 你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他高挺的鼻梁与你的鼻尖交错在一起,灼热紊乱的鼻息萦绕在彼此的脸颊。 他的动作生涩又小心,似乎并不知道要领,许久都还只是在你的唇上厮磨。 你猝不及防的咬了一下他,他像是被惊到了,条件反射似的,一下子放开了你,覆着你双眼的手也松开了。 你才终于看清了他现在的模样,头发披散在肩上,眼眶微红,原本干燥的薄唇因为刚刚的一场厮磨而变得有些水润。 你直起身子,仰头捧住了他的脸颊,说: “亲吻不是这样的。” 你说完,头一仰便再度吻了上去,趁着他薄唇微张时滑了进去。 木二郎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像是这时才了解了一些其他方面的知识。 但他的适应能力和学习能力向来强大,只是那么一瞬之后,便无师自通般的,手臂横过你的腰肢,将你更紧密的按在了怀里,反客为主。 你的背抵在地面与床榻之间,头被迫靠在了榻边,湿润灼热的气息纠缠着,视线之中只能看见房顶的房梁。 这是一个很用力的拥抱,用力到你能感觉得到对方衣衫下鼓涨的肌肉。 宽大的肩膀将你的整个身躯牢牢覆盖,你只得伸手抱住了他宽阔的脊背,像是攀附其上的藤蔓。 被人拥抱的感觉很好,你似乎以前也喜欢那样用力的拥抱你养的大型犬,人总是渴望拥抱。 他的臂膀捁住你的腰身,另一只手按在了你的后脑勺上。 宽大的手掌插进了你的头发,原本就束的松散的头发一下子全散开了,覆盖住了他的手背。 那手腕上的银镯,再次流转出了细微的光芒。 ... 窗边的暴雨逐渐变小,风动树枝的沙沙声也逐渐停歇。 微弱的烛火之下,是散落的衣物,两种颜色的混杂在了一起。 炉子下的火熄灭了,只有些许的青烟溢出。 潮湿粘腻的水声中,一只纤细的手用力抓住了垂下的纱帘,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下一秒,另一只大手便覆在了那只纤细的手之上,强硬的与它十指交握。 屋顶的风铃一晃一晃的,清脆的铃声背淹没在了粗重的呼吸声之下。 直到窗边泛起了鱼肚白,风铃声才慢慢停歇了下来。 …… **将歇,你散着头发窝在木二郎的怀里,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木二郎半坐着靠在墙上,他伸手替你将潮湿的鬓发拢在了一边,往上拉了拉被褥盖在你的身上,随后握住你的肩膀,紧紧的将你捁在怀里。 他似乎十分愉悦的样子,下巴搁在了你的头上,来回蹭了好几下,恍惚间让你再次想起了你上辈子养过的大型犬。 你看见了榻边衣物中露出了口琴一角,你不禁开口问道:“你那口琴,是怎么吹的呢?” “嗯?” 木二郎应了声,从散落的衣物中取出了口琴,示范着吹了一曲,然后递给了你。 “试试?” 你接了过来,试了吹了下,却只有不成调的琴音,连你都忍受不了。 木二郎闷声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胸腔震动,就贴在你的耳边响起。 ...竟然毫不客气的嘲笑你吹的琴音。 他笑完之后,从里手中取过口琴将它和在了一起,随后拉起你的手腕,将它放在了你的掌心。 他说:“送给你。” 你怔愣之间,口琴已经在你的手心。 “这口琴是幼时母亲送给我的,母亲走后,它便成了母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 原来,这口琴竟然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念想。 怪不得,他那般焦急,拖着重伤的身体也要去找。 想到这里,你迟疑的开口:“那它不是对你很重要...” 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你? 他低头看着你,被汗水打湿的碎发贴在额头,眼眸含着温柔的笑意。 他抬起一只手晃了晃手腕的银镯——那本是你的银镯。 “你的镯子都给了我,我岂有不回礼的道理?” 你缓慢的眨了眨眼睛,即使再迟钝也发现了。 “所以,这是交换信物吗?” 他垂眸笑了笑,下巴再次在你头顶上蹭了几下。 懒散随意的语调从他的胸腔发了出来: “嗯,是啊。” …… 第4章 人界篇(4) ... 那晚,他把口琴送给了你之后,他对你又说了许多话。 可是没几句你就开始犯困,他的话在你耳边响起,你却一点都没有听清。 没几瞬你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中你似乎陷入了一片迷雾,怎么也挣脱不出。 有金色的流光将你整个包裹了起来,你的身体开始变得滚烫。 恍惚之中,你听见了有人在喊你的名字,你听见了,但却无法开口回应。 你像是跌入了一个颠倒的梦境,有时沉,有时浮。 无数股力量在撕扯你的身体,似乎要将你撕碎,之后又有金色的流光将你重新聚拢在一起。 慢慢的,金色的流光在你的体内流转顺畅,不再堵塞你的四肢百骸。 ... 你醒来时,睁开眼就看见了木二郎。 他正守在你的床边,眼眶里有些许的红血丝,头上系着靛蓝色的发带,身上已然换上了之前的衣物。 他的下巴处长了些青色的胡茬,看见你醒来,他闭了闭眼,用力的将你抱在怀里。 “你已经睡了三天了。”他的语气低低。 嗯?什么?睡了三天? 虽然确实是运动量过大,但也不至于睡了三天吧? 难道你真的体力很差吗? 这三天,你的身体一直在发热,他试图叫醒你,可是徒劳无功。 “抱歉,是我那晚...” 他的神色中含着愧疚,似乎将你昏迷的罪责自动揽在了你的身上。 “...” 你总觉得讨论这件事好像有些奇怪。 可你只能宽慰着木二郎,尽管似乎并没有什么成效,他的神色却还是隐隐带着歉意。 像是清楚其中的蹊跷,却不知从何向你说起。 ... 之后的日子里,你突然说不清楚谁是伤患了。 你开始被木二郎要求休养,因为那晚的事情,你给木二郎留下了一个身体很弱的印象。 他每晚都会将你抱个满怀,然后将下巴搁在你的头顶上睡去。 当然,也仅限于此。 他现在打心眼里觉得你身娇体弱。 明明很早之前,你曾当着他的面用弓箭射穿过一头恶狼的头颅。 木二郎第一次煮粥时,粥糊了个透底,你默默的喝了碗,说了句''下次加油''。 也许他确实是个执着的的人。 当他的粥终于不糊的时候,夏日也悄悄的来临了。 大约是你好几日没出门了,卖肉的大娘来到了你的小屋。 那时你窝了几天,好不容易才出来晒太阳。 大娘一来就看见了木二郎将一件外衣披在你身上的场景。 她轻微的“咦?”了声,脚步顿住了,似乎在想要不要进去。 还是你看见了她,喊了一声“大娘”,她才放心的进了你家院子。 大娘来了,你还是很开心的,因为你终于能改善伙食了。 木二郎做的饭,除了粥能喝以外,其他的只能说没毒。 大娘似乎看着木二郎总是在嘀咕,快走的时候她问了一句: “你们打算何时成亲呢?” “...” 你有些被问住了。 大娘似乎看出你的茫然,又道:“云灯,若是天下太平,或许成亲需要慎重。” “可如今世道纷乱,早日成亲有个依靠总是好的。” 大娘的丈夫是个屠夫,年轻的时候欺男霸女,比大娘足足大了二十岁。 你听说,大娘年轻时候曾被屠夫侮辱过。 可最后,大娘却嫁给了那个屠夫,还养育了孩子。 如今世道纷乱,战火不休,官兵屠戮村庄的事例多如牛毛。 你们村落现在的居所也是搬迁了四次才获得了暂时的安宁。 虽然这里野兽出没食人,可却比官兵杀人的频率低。 你想,这大概就是大娘嫁给屠夫的原因吧。 ... 送别了苏大娘,你站在门前的篱笆处,不禁开始思考了关于成亲的事。 从前,你曾经想过,如果你要结婚,男方得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当时想,首先得说得上话,不能爹味重,也不能不尊重人; 其次就是身高,不说比自己高太多,但至少不能比自己矮; 然后是长相,你不求对方长得有多好看,只求能看得过眼就行; 最后,不能太容易得到。 如果你很轻易得就得到了,那是不是也说明,其他人也能很轻易抢走? 这几条你觉得并不过分。 但实践下来你却发现,能满足这些要求的男人,可谓少之又少。 然而你现在将这一条条标准与木二郎比较时,你惊讶的发现,竟然每个都符合。 就在你靠在篱笆上思考的入神的时候,背后却突然覆上了一具温热的躯体。 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你,双手环住了你的肩膀,下巴轻轻搭在你的脑袋上。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木二郎的嗓音从你头顶上方响起,声音懒洋洋的,还长长的打了个哈欠。 “你怎么出来了?” “你迟迟不回来,我只好出来找你了。” 他这般说着,明明没有笑声,可你总能从中听到笑意。 “...” “你还没说,刚才在想什么?” 你的心“砰砰”的直跳,不知是刚才的想法,还是被他周身气息包围的原因。 “我觉得...那棵树好看!” 你强装镇定的指了下前方某处的一棵树。 木二郎也顺着你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定了两眼,随后笑着称赞:“是不错。” 然后又补了句: “这样的的季节,叶子还能掉光的,数它独一份。” “...” 你一时之间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赞同你,还是在阴阳你。 你感觉到木二郎的下巴离开了你的头顶,随后你的脸颊就被轻轻的蹭了蹭。 他下巴上有着青色的胡茬,划过你皮肤时有微微的痒意。 你只听见他在你耳边似嘟囔一般的低语道: “云灯...为何我们还不成亲呢?” 你瞬间身体僵了一下。 木二郎动了下,将脑袋埋到你的颈窝,又继续道: “今天来的大娘问我,我们的婚期时多久,我竟无法回答她...” “...” “云灯...”他说,“我们成亲,好不好?” 7 ... 你和木二郎定下了婚期。 也许是婚前恐惧症的原因,最近几天晚上你总是会失眠。 最开始你只当自己是午休时睡多了,晚上才睡不着。 于是你这两天中午都在与木二郎下棋。 当然,下的是你教他的五子棋。 木二郎对这类新规则的游戏很感兴趣,你们总能下许久。 可到了晚上你依旧睡不着。 你正焦躁的时候,手摸到了木二郎送给你的口琴。 你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从前木二郎爱吹口琴,你从刚开始的爱听,到后面的一听就困。 你想,也许让木二郎再吹首曲子,你的失眠就会好些了。 可令你惊讶的是,木二郎忘记了曲子该如何吹。 “唔,好像有点印象,但是想不起来了。” 木二郎拿着口琴,有些苦恼的抚了抚头巾,腕上的银镯泛着金属的冷光。 “...”你怔愣了下,没有说话。 明明前不久,他还不客气的嘲笑你口琴吹的烂,可现在,他却忘记了口琴该如何吹。 “木二,你之前不是与我说过你想去长安看看吗?” 你话锋一转,又说, “现下你的身体快好全了,我们一起去长安吧。” 木二郎在那晚曾对你说过,想去长安寻找亲人,和你一起。 长安,大概和他的记忆有关,或许那里有他认识的人。 可他现在,却在听到长安之后,神色满是疑惑。 “长安?我曾经提到过这个地方吗?” 木二郎怔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思索。 好一会,他才颓然的垂下了肩。 “我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 你突然觉得不对劲,什么都不对劲。 木二郎在第二次被你救起的时候,明明已经恢复了一些记忆的。 可现如今,他却又回到了你捡到他时,他的失忆状态了。 你尝试将他以前跟你提过的往事与他复述,期盼他能想起来。 可他却无一丝印象,重复着一句“不记得了。” 他的记忆,又开始模糊了。 有时候他能突然想起来某个片段,有时候他却又会忘记昨天做了什么。 他似乎对此接受度很大,看起来想的很开。 可在夜深人静时,你不止一次的看见,他对着昏暗的烛火枯坐到天明。 他总以为你睡下了,直到你无声抱住了他的后背,他才惊觉你一直是醒着的。 木二郎总是看起来淡淡的,似乎对什么东西都看得不重。 与人交往时也总是很松弛随和,彷佛与所有人都熟稔。 但当你以为自己是那个特殊的人时,却又会发现,他对谁都一样。 他似乎与很多人都热络又疏离,但却不想将自己的脆弱情绪袒露人前。 就像此时,他也惯常的不去提及自己的哀伤,只扯出一抹笑,说是不是自己吵醒了你? 你说: “我们之后可以去很多地方,你有大把的时间去想自己是谁。” “想不起来没有关系,我记得住你的事。” “当你之后再次忘了,我会告诉你的。” “如果之后我也忘了,我就写在纸上,你看见了就会知道。” “如果你害怕没有家人,那么我就是你的家人。” 在这个举目无亲的时代,你也渴望着家人。 他没有说话,只看着你,突然手扯过你的肩膀,沉默又用力的抱住了你。 他的头埋在你的颈窝,你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你的颈侧滑进衣襟。 “...谢谢。” 低低的、似耳语一般的声音,融入了夜色之中。 ... 你再次去了镇上,去寻找那个神医。 可你找到的只有一个医馆,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据隔壁的大娘说,那个神医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了。 你有些慌神,一个不注意,差点被马车撞到。 好在你躲闪的及时,只是擦破了点皮。 你正看着破皮的膝盖,便见视线处出现一一袭轻纱,隐隐带着一阵清香。 “抱歉姑娘,我的车夫赶车赶得太急了了,冲撞了姑娘...” 一阵轻柔悦耳的嗓音响起,你一愣,忍不住抬头。 那女子一身的软罗轻纱,云髻高盘,幕帘上长长的轻纱半掩容颜,眼角眉梢皆是风华万千。 你一瞬间知道了什么叫犹抱琵琶半遮面,也知道了什么叫容色倾国。 她伸手扶你起来,一双柔荑纤细白皙,腰身不盈一握,身量高挑纤细,站在那里,恍若天女下凡。 “小女婉罗,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婉罗... 连名字都这么动听。 “我...”你轻咳了一声,“我叫云灯。” “云...灯...” 她垂眸轻声唤了你的名字,随即眉眼含笑,“真是个极好的名字。” “...” 你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 你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高挑的大美人。 足足一米八几,纯身高。 你想仰头看她,却见清风袭来,她的头纱恰好拂过你的面容。 轻柔的、微凉的,在你的肌肤滑过。 恍惚间听见了她轻笑一声。 那声音恍若玉石相击,又恍若银铃吹拂,直教人心旷神怡。 ... 婉罗将你带到了她暂时居住的别院里。 那里亭台楼阁,雕栏玉砌。 她拿出伤药,纤长的指尖沾取了白色的膏体,仔细的在你的伤处涂抹。 “姑娘家的肌肤最是细嫩,不好好处理,将来可是会留疤的。” 婉罗轻声细语的叮嘱着你,并将剩下的膏药瓷瓶放在了你的手中。 在这个乱世,大多数平民女子要么早早死去,要么奔波逃难。 温饱都是奢望的时代,又怎么会在乎身上有没有留疤呢? “婉罗姑娘是从其他地方来的这里吗?” 你开口问道。 她一愣,随即点头,轻声道:“我本是从长安来的,来此处...” 她说到这时顿了一下,玉手将鬓边的碎发挽到了而后,才接着开口: “我来此处...是为了寻一个人。” 你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长安... ——偏偏是长安。 “是什么人呢?或许我可以帮婉罗姑娘留意一下。” “是一个男子,身量极高,面容俊朗,最重要的是...” 她说到这时笑了笑,一双秋水双眸含着笑意看向了你。 “...那个人总戴着头巾,额头上有一道竖着的疤。” “砰!”的一声,你手掌一松,膏药瓷瓶掉在地上,瞬间碎裂。 你被这声响惊醒,无措的说了一句“抱歉”,随即蹲下身便想把那些瓷片捡起来。 那位名叫婉罗的姐姐,却先一步制止了你。 她轻轻的按住你的手,好笑的摇了摇头。 “不妨事的,我待会叫仆从来打扫一下就可以了。” 她说完,眼眸抬起,柔柔的看着你,唇边含着温柔的笑。 “只是姑娘,为何在听到那人额上有道疤后,便这般反应?” “我...我只是好奇竖着的疤会是什么样的。” “这样啊...” 婉罗轻轻的叹了口气,对你道:“那若是之后姑娘见到了他,请一定告诉我。” “...好。” ... 第5章 人界篇(5) ... 夜幕降临的时候,你才回到了屋子。 你的心上压着事,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 你脑海中总是会忍不住想起婉罗。 也想起婉罗说的话。 长安... 一道竖着的疤... 这无疑说的就是木二郎。 可你却没有第一时间把木二郎在你这的消息告诉婉罗。 即便你答应了她。 你不曾忘记过,木二郎两次重伤被你救起的场景。 现下木二郎再次丧失了记忆,你又怎知婉罗是他的亲人... 还是前来的寻仇的仇人? 可除了这个可能,你的心中不可避免的又浮现出了另一种猜想。 若是,婉罗真是木二郎的亲人呢? 那般绝美的女子...会不会... 与木二是一对两心相悦的恋人...或者妻子? 若是她知道木二失忆后和你... 你想,若他们真是恋人或者妻子,那你可真是做了天大的错事。 你这般想着,便突然觉得愁绪万千,心中为那无根的猜想浮出了深深的愧疚与羞耻。 直到你再一次险些绊倒时,木二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怎么了。 你没有回答他,却看向了他额头上的头巾。 “木二,我可以...看看你的额头吗?” 木二郎的眼眸里有些疑问,却还是如你所愿的解下了自己的头巾。 压迫着的束缚一松,他额头的几缕碎发便自动的散开来。 他生了一双微垂的眼眸,眼下还有不明显的卧蚕。 戴着头巾时,视觉重心就移到了他柔和的水眸上,再加上眉宇间的小簇碎发,显得少年气十足。 可当他取下头巾时,被遮挡的额头便漏了出来,视觉的重心就不再是他的眼睛。 而是没有遮挡的、流畅的五官。 一下子,他的眼眸在脸上的占比就变小了,俊朗威严的气质冲淡了那一分温柔。 即使穿的休闲,那通身的气质,也莫名让人不敢冒犯。 你想,怎么会有人,戴头巾和不戴头巾时气质相差这么大呢? 你慢慢的伸出指尖,去抚摸他额头上那道竖着的伤疤。 在你指腹触上那道疤的一瞬间,你感觉到他的身体绷了一下,却还是任你动作。 “疼吗?” 你不禁开口。 “啊……不记得了。”他笑了笑。 那道疤主体是一条竖着的切口,微微往上鼓,细缝周围往外延伸着红痕。 你突然想,如果按下去会怎么样? “……” 你咽了咽口水,最终克制住了自己的手贱,强迫转移了注意力到他的眉毛上。 他的脸凑的很近,你这时才看见,他的脸颊上还有些许的小雀斑。 在眉毛投下的阴影中,显得不太明显。 他的眉毛细密浓长,眉型偏细,衬得他的五官更加的精致柔和。 你指尖忍不住拨弄了一下他的眉间,毛发挠在你的指尖,微微有些痒。 他的眉骨也很突出,摸上去触感偏硬,显得眼眶深邃许多。 你的指尖不自觉地流连,从眉尾到眼角。 你眼看着木二郎那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眸弯了弯,唇角往上扬了扬。 含着促狭的声音低低的响起。 “云灯,你不是说...只看额头吗?” “...” 你轻咳了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把即将要摸到他脸的手收了回来。 然而他却又拉回了你的手,无比自然的把脸颊贴在了你的掌心。 你的掌心触到了一片温热,是柔软的肌肤,你怔愣了下。 他的语调依旧懒散: “干嘛收手?...又没说不许你碰!” 你有些进退不得。 只得在他狡黠的眼神中,硬着头皮的摸了好一会儿。 当你的指腹擦过他的唇角的时候,他的眼眸突然一瞬间微眯了起来。 他的手动了一下,你正疑惑他要做什么时。 却见他将手抬起,覆在了你的手背上。 你的手像是被他不容拒绝的按在了他的颊侧。 他的眼眸直勾勾的看着你,手指却逐渐收紧,缓慢又强硬的捉住了你的手指。 “云灯…” 他缓缓地开口: “你的身体……好了吗?” 这样的夜晚,他的声音仿佛带了点蛊惑的意味,连尾音都仿佛带着钩子。 你感觉到一瞬而过的湿润划过,是他垂眸啄吻着你的指尖。 滚烫的,灼热的气息,使你蓦地抬眼。 却恰好撞进了他的眼眸,将他袒露的,不曾隐藏的情绪尽收眼底。 你看见了,他在摇曳烛火下, 充满侵略性的,直白的欲。 桌案上的零碎物件叮呤咣啷的扫了一地。 烛火不知被谁吹灭了。 风铃声摇曳了一夜。 …… 再过两天,就是你们定下的婚期了。 你没有宴请宾客,只与木二郎说好,在村口的那座山神庙下行个礼就可以了。 你虽然不信神佛,但苏大娘说在神庙显得庄重,你想了想遂也同意了。 至于婚服... 你前段时间拜托了镇上的裁缝制作,现在也想必做好了。 木二郎的年纪看起来比你长些,你原先以为他是不焦虑的。 可直到看见他拉弓时失手了三次,你方才知道,他也是紧张的。 ... 下午的时候,苏大娘来到了你的木屋寻你。 “云灯,随我来一趟吧,我有事要同你讲。” 苏大娘笑着的拉住了你的臂弯,说着就要将你牵引出门。 木二郎此时刚好揉着肩膀从里屋出来,看到苏大娘拉着你时还“欸?”了一声。 苏大娘随即跟木二郎打了个招呼:“木小郎君,我找你家娘子有些事。” 木二郎随即笑道:“...原来是这样啊。” 他的尾音略长,寻常就是这副懒洋洋的调子,却让苏大娘误会了。 当苏大娘拉着你走到林间小路时,还略带劝告的对你说: “云灯啊,虽然年轻,但也不要让自家郎君晚上太劳累了...” 你:“...” 你深深的觉得苏大娘误会了。 他揉肩膀是因为他有肩周炎…… ——这关你什么事? ——又不是揉腰。 木屋处,木二郎看着你们的身影逐渐远去。 他长长的伸了个懒腰,靠在篱笆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伸进怀里摸索着什么。 直到摸到了一手空,才想起他已经把口琴送给你了,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他眼眸向前望去,却在下一秒,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似的,一下子顿住了。 只见小路上,一戴着轻纱幕篱的高挑女子缓步前来。 那女子的衣裙暗纹浮动,光华流转,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她站定在了木屋的篱笆前,纤纤玉手撩起了轻纱,露出了清丽的容颜。 却见那倚在篱笆前的男子怔愣了一瞬,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些光亮,转瞬即逝。 “你...是何人?” 婉罗的眼眸一怔,随后微微蹙眉,看向了面前男子手腕上的银镯。 ... 苏大娘将你带到家里,从柜子的夹层里取出来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布包给你。 她珍重的将它交到了你的手上。 银钱碰撞的声音响起,那里面竟然是一些散碎的银两。 苏大娘温柔的注视着你,眼中满是浓浓的关爱。 她说:“如果我当年夭折的女儿活了下来,大概也像你这般大...” 苏大娘生过一儿一女,女儿却在小时候夭折了。 “我的丈夫在外地寻了一份好差事,我们不日就会离开。” “云灯,我很开心,能在走之前见到你有一个归宿。” “这些散碎银子是我悄悄攒的,你藏在怀里,别被我丈夫看见了。” 你从来都知道,苏大娘对你好。 在你来到这个时代举目无亲的时候,是苏大娘第一个对你伸出了手。 她的屠夫丈夫对她严苛,每日的粮食消耗更是严格把控。 稍有不对,便会对她拳脚相加。 可即使这样,她仍旧每天都会带着藏下的食物来给你。 有许多次,你都能看见她衣袖下难以遮挡的淤青。 她是你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中,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暖。 你曾经问过苏大娘为什么不离开屠夫。 可苏大娘却只反问你,如果她离开了又能怎么样呢? 在这个荒唐的时代,战乱、饥荒、瘟疫... 随时都能要人的命。 草菅人命,易子而食。 这些事,在乱世里再寻常不过。 她一个妇人,离开了屠夫又如何活得下去? 苏大娘不舍得摸了摸你的脸颊。 “云灯,我希望你幸福,也希望那木郎君能与你携手一生。” “...” 你得眼眶也不禁有些湿润。 在听到那句“携手一生”时,你心中却突然想起了婉罗。 你想对苏大娘说明你的不安,可话到嘴边也不知如何说起。 若是婉罗姑娘真的是木二郎的昔日家人,怕是要辜负苏大娘的期盼了。 你这般想着,却见苏大娘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她的声音已经带着点哽咽: “可我也知世间男子多是薄情寡信之辈,又如何能期盼一生?” 你一怔,竟然想不到苏大娘会说这样通透的话。 下一秒,苏大娘便握着你的手说:“云灯,布包里有我即将搬去的地址。” “若是有一天,你与木郎君散了,便来此处找我吧...” 苏大娘用衣袖擦着眼泪,道:“...我私心里希望你来,却又希望你能永远不来。” ... 你再回到木屋时,已是傍晚了。 天边残阳如血,风声渐起。 你远远的就看见了木二郎的背影。 你刚想唤他,之后却见一阵微风拂动,他的的身影后,有白色的轻纱扬起。 你方才看见,原来有一软罗轻纱的女子正与木二郎交谈着什么。 你隔得有些远,只看见那道身影若隐若现的,被木二郎的高大的身影完全遮蔽。 你只看得见被清风扬起的衣角,和偶尔露出的白皙侧脸。 可即使这样,你的心中却瞬间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婉罗。 她找来了。 你的脚下刚巧踩上了干枯的落叶,“咔咔”的碎响打扰到了院前的两人。 木二郎听见了声音,转过身,在看见你的第一眼时,本来微垂的嘴角轻轻上扬了下。 可你却没有看见他的这个表情,眼中直直的看着正含笑看向你的婉罗。 你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不知道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他们什么时候见的面。 也不知道,在这期间他们说了些什么。 你刚要开口,便见婉罗柔声开口: “云灯姑娘,许久不见,小女是来感谢你前日的出手相救的。” 你一怔,本想说的话堵在了嗓子眼,心中有些不明白婉罗的意思。 婉罗说,她前日里遇到了登徒子,是你出现救了她。她此次前来,是专门来道谢的。 这幅说辞似乎是一个好的理由。 你看向木二郎,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情况。 但木二郎却好像会错了你的意思,以为你是想让他回避。 于是他伸了伸懒腰,转身就进了里屋。 “你们慢聊。” “...” 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云灯姑娘,边走边说吧。” 婉罗戴上幕篱,轻笑着向你点了下头。 你心中知晓她是想找个地方与你说木二郎的事情。 但你心中却有一些忐忑不安,忍不住去看她轻纱之下的表情。 她的笑中满是温柔的意味,似乎并没有对你隐瞒之事有什么太大的怨怼。 你不禁松了一口气。 婉罗与你行至了数十米外的一处河边。 你稍微往后退了几步,离的河岸有些远了才安下心。 婉罗伸手拈下了枝头的一片叶子,含笑对你道: “云灯姑娘,承蒙你对二郎的照顾了,小女感激不尽。” “……” 你知道她的话没有说完,便静静的等待下文。 果然,她又接着道: “小女看刚刚姑娘与二郎,似乎有了些牵绊,但……”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 “姑娘,木二郎身上,还有一件需要他去完成的事……” “他怕是不能与姑娘在此纠缠了。” “……我不能跟着去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还是温声开口: “抱歉……云灯姑娘。” 婉罗的眼眸中含着未知的情绪,似乎是在歉意,但又隐隐含着一些怜悯。 有些耳熟的话语,你之前在修缮篱笆的时候也听到过。 你心上缓慢的传来一丝酸涩。 明明你们马上就会成亲了,只要过了今晚,你就不会再寂寞了。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一切变故都来了。 你忽然固执道: “木二他之前说过,想和我一起回长安。” 婉罗轻轻的叹了口气,似乎在为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不忍。 可她还是直直的看着你,出口的话缓慢幽长: “云灯姑娘,你真的觉得……二郎他对你的感情是发自内心的吗?” “……” 你突然神情一僵,眼眸无措的颤动了几下。 婉罗却自顾自的接着说了下去: “小女刚刚观察,二郎的手上似乎戴了一个镯子……” “敢问姑娘,那个镯子,是姑娘的吗?” 隐隐的不详的预感来袭。 你有些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仿佛一切残忍的真相,都会伴随着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浮出水面。 “……是我的。”你最终还是回答道。 “这就对了。”婉罗抬起眼眸,怜悯的看向你。 “那个镯子上被人施了能够迷惑心智的术法,会让中术的人对镯子的主人生出情思……” “相传这是古时,一巫族女子为了得到心上人而创造的咒术,无论中术之人意愿如何,最终都会爱上指定的人。” “而副作用就是……” 婉罗说到这时顿了顿,随后直直的盯着你的眼睛,开口: “中术之人会意志紊乱,记忆渐渐消退,长此以往,会忘记自己所有的记忆,无识无感。” “……!” 婉罗的话,像针尖一样扎进了你的心口。 你突然之间,就明白了。 为什么拒绝过你两次的木二郎,会突然对你生情? 为什么明明他已找回一部分记忆,却又在之后逐渐忘却? 那些与你相处的点点滴滴…… 竟然都只是因为一个镯子吗? “如果姑娘不信,可以摘下他腕上的镯子,看他是否还对姑娘有情?” 婉罗这般说。 …… —————————————— ... 小剧场1: 假如你当面问了婉罗—— 你:“木二郎他...是你的夫婿吗?” 婉罗(完美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 (深呼吸一口):“...不、是、哦~” 小剧场2: 问:假如你摸天眼的时候按了下去会怎么样? 答:会痛到爆... 小剧场3: 当苏大娘对木二郎好感为0时—— “啧,那个小白脸……” 当苏大娘对木二郎好感百分之50%时—— “木郎君,我找你家娘子有点事。” 小剧场4: 婉罗:中术者的副作用很大…… 你:是什么? 婉罗:会变白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人界篇(5) 第6章 人界篇(6) …… 草长莺飞的时候,你们的婚期到了。 镇上的裁缝送来了你们的婚服。 鲜红的的嫁衣如血,你抚摸上去,只觉得做工精细,针线密集。 你想,不愧是你花了大价钱找的裁缝。 …… 你是第一次看见木二郎穿上婚服的样子。 大红的婚服,衬的他的眉眼越发丰神俊朗。 你换好了嫁衣,掀帘而出的时候,木二郎正等候在屋外。 他听见动静,随即转身。 一瞬间,他的表情怔愣了一下。 你有些不自在的抚了抚头上的珠钗。 “……很奇怪吗?” 你来这之后虽说很少装扮了,但想来化妆的技术大概没有退步…… ……吧? “啊……没有。” 他稍微拖长了声音,“是……头上的流苏缠在了一起。” 你于是只得凭感觉去整理头饰,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我来吧。” 木二郎于是上手,你动也不敢动的等着他整理。 他却一下子把你的脸抬了起来,凑上去快速的亲了一下你的唇角。 你一下子有些懵,只觉得嘴角被亲的地方有些凉凉的。 直到看到他唇角憋不住的笑时,你才知道…… ——他又耍了你。 他的下巴在你耳鬓厮磨了几下,随后垂眸注视着你。 你抬眼,与他的目光在空中相触。 他的眸中,有绵长的缱绻。 仿佛—— ——他真的爱着你一样。 …… 山神庙前有一棵参天的老槐树,枝桠上系着无数的红绸条。 槐树下是一座山神的石像。 那山神石像有些凶煞的面容,额上有两只尖角,还有着六只手臂。 你不知道是谁塑的。 你只知道,如果你看见长成这样的神出现,你会立马掉头就跑。 你有些心不在焉,跨门槛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 婉罗昨日说的话,突然之间就浮现在了你的脑海。 … “这镯子寻常是摘不下来的,姑娘需得念着一个咒语,才能将它摘下来。” 婉罗说这话时,脸上仍旧是温柔的笑意。 似乎笃定着,你一定会去摘下镯子一样。 可你当时却想着—— ——凭什么呢? … 你剪下了自己的一小段头发,与木二郎的头发绑在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 凭什么婉罗这般笃定,你会为了去验证这份感情是否发自内心,而去摘掉镯子呢? 你最开始想要的,从来就不是感情。 … 你们将放着你们结发的锦盒,呈在了山神石像的供台之上。 袅袅的香烛轻烟逐渐飘向天空,直至消失。 你们对着空荡荡的天空一拜,算是敬过了天地。 … 你想,木二郎的命是你救的,你从来没有强迫过他…… 也从来没有逼迫过他。 是他自己。 从来都是他自己自愿的。 就算有一日,一切败露。 谁也无法责怪你什么。 ——谁也没有理由责怪你什么。 你的手干干净净。 … 高台之上并没有坐着任何人。 你没有高堂,木二郎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高堂。 于是你们便又对着山神的石像拜了一拜。 … 你想,他就算彻底忘记自己又能怎么样? 反正你最开始,也只是想要一个回家的期待而已。 一个将死之人,和一个无根之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彻底丢掉过去,不正好随了你的意? … 只剩最后一个对拜,你们的礼就成了。 木二郎双手行礼,微微俯身。 就当他就要拜下去时,你却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一愣,却见你搭上了他的手,指节握住了手镯的一侧。 他有些不解,却看见你认真的注视着他,眼神从上到下,一一扫过他的面容。 你最终闭上眼,无可奈何的泄了口气。 “……算了。” 他听见你说: “木二,我放过你了。” 金光流转,低吟声起。 你平静的摘下了他的银镯。 …… 你曾听人说过,想要判断自己对一个人是执着还是深爱,就看自己是能接受他死还是能接受他不开心? 你想,你可以接受他不开心的。 那么,你大概是不爱他的。 你想过,就这样吧。 在这个乱世,平安本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无论怎样,你都已经仁至义尽。 可你看着他的身影,却没来由的想起了,他无数次夜晚,他在烛火下枯坐的背影。 不知来处,不知去处。 不知身从何来,不知死往何归? 恰如你来到这个乱世,若无根浮萍之时。 你想,算了。 放过他吧,他从来都没有对不起你。 …… 在手镯摘下之后,木二郎仿佛整个有电流过身一般。 他整个人向后踉跄了一下,手掌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下一瞬,他便看见了自己袖口刺目的红色。 红色的,属于婚服的衣袖。 他大口喘着气,眸色中带着一丝困惑与震惊。 然后他就抬头,看见了你。 你仍旧静静的立在那里,一身的鲜艳嫁衣。 他仿佛明白了些什么,眉头渐渐蹙起。 似乎是一个痛苦的神情。 他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然而下一秒,他却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转身朝着山神庙外的世界奔去。 毫不迟疑的,没有任何留恋。 “叮铃”一声,是银镯滚落在地的声音。 你垂眸,手仍旧维持着摘手镯的动作,像是被定在空中。 你想,一个镯子竟然这般神奇。 手腕上突然落下了一滴温热的水珠。 你怔愣之下,指尖抚上脸庞。 原来,是你落了泪。 …… 木二郎没再回来过。 无论是山神庙还是你的木屋。 你脱下了嫁衣,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脸。 本来精致的妆容,已经变得浑浊。 你想,可惜了这个妆了。 你可是化了很久的。 出门之时,你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到婉罗。 她仍旧穿着一身的软罗轻衣,戴着垂着轻纱的幕篱。 她的面上挂着温柔的笑意,朝你说着谢意。 那是她惯常的笑意。 “没关系。”你说。 你想,木二郎约莫已经回到了她那里。 大约是你的面色有些惨白,最终她叹了口气。 再看向你时,她似乎终于漏出了点真心。 她道: “无论如何,云灯姑娘,你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很幸运,你没有怀孕。” 婉罗的话语意味深长。 毕竟,杨家的后代,无论男女,命中都有悲惨的劫数。 …… 婉罗走后,你打了盆水清洗妆容。 却在俯身之时,有一个金属的物件从你的衣襟滑落在地。 银器特有的声音,一块巴掌大的四方偏圆的的扁平物件,两面是不同的双鱼流纹。 那是…… 木二郎送给你的口琴。 确切的说,是木二郎失忆期间送给你的口琴。 是他母亲的遗物。 你将它捡起,怔愣了一下。 这才想起,他竟然忘记了把这个拿走。 虽说那样的情形,也没有合适的时机。 你想,明天去把这个还给他。 或者是,还给婉罗也可以。 …… 第二天,你出门便径直朝着婉罗的别院去了。 可出乎你意料的,那里似乎已经人去楼空。 大门紧锁,任你如何敲击铜环,也无人开门。 你想着,明天再来吧。 等你再回到村庄的时候,见无数村民都在收拾行李,似乎是准备再次搬迁。 “云灯啊,你也快随我们收拾东西去吧……官兵来抓人了!” 这些年,官兵到处抓苦役,去的人再无消息,大概率是死在了华山的矿洞。 华山之下,有一个采气矿。 你说:“你们先走吧,我还有一个东西要还。” 那人还想劝你什么,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 三日过后,你所在的村庄已经了无人烟。 就连最走的最慢的老人们都已经彻底搬离了。 来往的村口再无平常与你打招呼的村民。 也再没有成群结队嬉戏的孩童。 昔日偏安一隅的村落,没有因为野兽搬迁。 却因为官兵抓人而再次荒凉。 你在那里又守了三日,依旧没有人回来。 你给自己的期限已经够了。 翌日,你收拾了自己的行囊,离开了已经空无一人的村落。 你该去寻找,下一个陪伴你的人了。 …… ——上帝视角 杨戬拼命的压制住自身暴涨的法力。 那只手镯,封住的不仅仅是他的记忆,还封住了他体内大部分的法力。 他周身都被金色的流光萦绕,似不安分的电流一般。 他的法力被压制的太久,一朝解封,竟似决堤的洪水一般暴乱。 他喘着粗气,额头上青筋暴涨,凭借着仅存的理智让他快速的奔逃到了十里之外的山崖之上。 在他到达山崖的那一刻,他的抵抗力终于到达了临界点。 无数汹涌的法力瞬间释放,浪波呈圆环状崩裂而出。 那金色的流光似无形的刀刃一般,顷刻间切割开了了周围的山崖。 无数的碎石滚下,滔天巨响伴随着尘烟弥漫。 尘烟散去之时,他终于脱力的半跪在了地上。 幸好,他当时快速的离开了山神庙。 那番情景之下,他来不及解释半句。 不然,这暴动法力带动的后果不堪设想。 黄土之上出现了一截轻纱飘扬。 婉罗至山崖某处出现,行至了杨戬身前。 她含着轻笑,素手撩开了面前的轻纱。 清灵的声音在山崖响起。 “杨戬,别来无恙?” 杨戬艰难的抬起头,看见了熟悉的脸庞。 “巫山……神女?” 无数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他的眼前阵阵发黑,终于昏倒在地。 …… 婉罗将杨戬带到了她的别院。 她从第一眼看见杨戬腕上的镯子时,就看出了玉鼎留在上面的咒术。 巫族发明的咒术。 也是她巫山一族的传承。 似情蛊一般,只要中了咒术的人有一丝情动,就会被那咒术放大无数倍。 如附骨之蛆,生根发芽。 同时还会封住中咒之人的过往记忆与法力。 可惜玉鼎终究不是巫族之人,这法术也只学了半吊子。 竟然使得杨戬的记忆混乱起来。 如果不是她的到来,玉鼎大概真的能达成他的目的的。 她没想到,玉鼎竟然还真的对杨戬有些舔犊之情。 竟然想着封住他的记忆,让他留下一个女孩去镇山,这样他的好徒儿就有一条生路了。 不过—— 至阴谋诡计诞生的情谊,注定见不得光。 她想,若是杨戬醒来,定会串联起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若是让他知道了他师父为他的筹谋,他又开始偏向他师父了怎么办? 婉罗蹙眉,似乎在想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不到片刻,她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她看着那静静躺在床榻的男子的面容,展颜一笑。 她的手上逐渐汇聚起了紫色的流光,空灵的咒语声至她的唇齿溢出。 身为巫山神女,她的巫族咒术,可比玉鼎精通的多。 封住杨戬这段时间段记忆,并且不留痕迹。 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 ———————————— 小剧场: 山神:又是上班的一天,让我来看看今天要成亲的新人是谁? 山神:(看见了山神庙的杨戬) 山神:…… 山神:……卧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人界篇(6) 第7章 沉香篇(1) …… 到处都是战乱,许多百姓流离失所。 他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连温饱都难以自持。 就在这时,一个衣着华丽的人来到了难民营。 他自称是从建康城来的,是一个大姓家族的管家。 他说,他们主人心善,要在此地修缮别院,打算在难民营招收工人,符合要求的都可以报名。 只要被选中了,就会提供衣食住行,每月还有额外的工钱。 于是,难民营的门口总是络绎不绝的排满了人。 …… 你拢了一下身上的粗麻布衣,站在了队列之中。 等到了傍晚时,才终于轮到了你。 前面的人大多都是看一眼,就被带到了马车之中。 到你时,那个管家抬眼看了你一下,眼神短暂的在你脸上停顿了一下。 “……模样不错,”他道,“叫什么名字?” 你低垂着眼眸,回道:“云灯。” 管家点了点头,挥手叫人将你带到了另一座马车上。 …… 马车之上还有着其他女孩子,大概七八个。 这辆马车上面的人少,因此比另一辆显的宽敞许多。 那些女孩子大多和你一样,穿着粗布麻衣。 她们的脸上有黑煤灰,但仍旧能看出秀丽的模样。 你上来时,她们都各自蹲在原地,略带防备的观察着彼此。 你蹲在了靠窗的位置。 马车开始行驶了。 这段路程很长,没过多久,便有沉不住气的少女开始相互搭话。 她们诉说着各自的逃难史。 有一个女孩说,她是家里良田被毁了,家里人要把她卖了,她才逃出来的; 有一个女孩说,她是家里人都饿死了,只剩她一个人来了难民营; 有一个女孩说,她有几个弟弟要养活,于是来到了这里…… 她们的年纪大多都只有十三四岁,明明应该还在读书的年纪。 你想,她们都没你大。 不相似的理由,却有相似的苦难。 也许是你一直都只趴着,也不接话,她们没一会就忍不住问起了你。 “姐姐,你是为什么来到了难民营呢?” 那个问你的姑娘扎着双丫髻,脸上还有一些婴儿肥,看起来很是可爱。 你抬了抬头,发现她们一个二个全部都看着你,像是在等你的回答。 “哦……”你拖长声音想了一下。 “官兵来到村子抓人,我们就跑了。” “我本来是来投奔亲戚的……” 你说到这时顿了一下,看向了窗外行驶的另一辆马车。 那辆马车上塞满了人,男男女女被塞在了一起。 他们相互推搡争执,试图让自己的空间能够呼吸。 男女大防似乎在此刻不存在了。 她们也许已经是几个子女的父母了,可现在却为了养家糊口,像是货物一样的被塞进了马车。 那里面还有许多身形臃肿的妇人。 你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些中年妇人。 几瞬过后,你才转过头继续道: “可是……她死了。” …… 离开了村庄以后,你按照苏大娘给你的地址,向北而行。 一路上,你都尽量的挑着小路走,躲避着官兵。 在即将到达的时候,你尚还在苦恼如何向苏大娘解释你与木二郎发生的事。 可当你推开了她家的门的时候,你却看见了正中央的灵堂。 一片素白,冥币燃烧的灰烬漫天飞舞。 苏大娘的屠夫丈夫和她的两个小儿子在堂前哭的撕心裂肺。 屠夫说,苏大娘前些日子说找了个门路,可以去大户人家做厨娘。 可是谁知,她却一去不复返。 他去那招人的管家询问,管家却说,从没有过这个人。 屠夫不信,又去讨了几次说法,却反而被打断了腿。 苏大娘,约莫是死了。 人真是一个复杂的动物。 他明明平时对苏大娘拳脚相加,这时却哭的这般悲伤。 你看了他几眼,便转身就要出门。 那屠夫却哭着叫住了你。 他说:“姑娘,我们这些人,平常连官兵抓人都要躲避,又如何能斗得过世家呢?” “况且你只有一个人,还是个女子,若是落在他们手上,只怕生不如死……” “若是苏娘还在,她也定希望你能平安。” “……” …… 从屠夫家门出来时,你整个人精神恍惚。 屠夫的话一直回荡在你的脑海。 权贵们只手遮天,自古,民就斗不过官。 你想,你又怎么斗得过呢? 你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竟然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一座废弃的神庙。 你抬头望去,像是隐约听见了古刹钟声。 你心念一动,便拾级而上,走进了庙里。 …… 苏大娘总是喜欢祭拜神佛。 在这个信仰崩坏的时代,她仍旧会带着瓜果定时定点的去祭拜神佛。 你不信神佛。 可她总是试图纠正你,告诉你举头三尺有神明。 她似乎虔诚的相信着,这世上真的有神明。 可不知道,临死之前,她的神明出现了吗? …… 你在腐朽的木门前,看见了一个长满了青苔的水缸。 水缸里漂浮着浮萍,水底则是浸泡着许多生锈的铜钱。 你听说,虔诚的信徒会在水里扔下一枚铜钱,用来许愿。 你拈起了一枚铜钱扔进了水中。 水面的涟漪一层层的荡开,直至铜钱沉入水底。 你看着水面自己的倒影,喃喃出声: “别想了……你管不了的……” “你什么都不会……只会打猎……” 你又扔了一枚铜钱入水。 “可他们是人啊……不是只会跑的野兽……” “封建特权你懂吗……管不了的……” 水面涟漪层层荡起,叮铃的声音响起,是铜钱在水底相触的声音。 “别想了……别想了……” “没用的……” 点点泪水滴进了水里。 一小块布包从你的袖子里掉了出来。 砸在地面时,布包的结散开了,里面的东西漏了出来。 你蹲下了身,看着布包里面散落的银钱。 大小不一的碎银子,更多的是一枚枚的铜板,还有这一些小巧的首饰。 看得出来,攒钱的人攒了许久。 那是,苏大娘走之前送给你的。 不知怎地,她走时拉着你袖子掩面哭泣的样子,突然就浮现在了你的脑海。 她说: “这些碎银子是我偷偷攒的,你藏在怀里,别被我丈夫看见了。” 她说: “若是有一日,你与木郎君散了,便来找我吧!” 她说: “我私心里希望你来,却又希望你能永远不来。” 你来了。 却再也看不见她了。 你在拾起布包的一刹那,心中突然平静。 你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至少,你得把她的尸骨带回来。 …… 当你靠在马车上,透过小窗看见中年妇人的背影时,你想: ——苏大娘当时也是这么被带走的吗? …… 马车的周围都有护卫。 入夜的时候,有人送来了食物和水。 护卫扔上来了一个受伤的人,什么都没说,便退下了。 当护卫退下的一刹那,本来安分的少女们一下子凑上前来,好奇的打量着那个受伤的人。 那个受伤的人却凶神恶煞的,带着点下三白的眼眸,戒备又阴狠的吓退了好奇的少女们。 少女们惊叫一声,立马缩回了自己的位置,像个鹌鹑一样瑟瑟发抖。 你没有什么好奇心,只是拿起了他们送上来的水,观察里面有没有下药。 这时,那个双丫髻的小姑娘害怕的向你靠来,声音有点发抖: “姐姐…这个男孩好凶…” 哦,男孩…… ——嗯?男孩?! 你略微震惊的转头,把目光投向了马车一侧的阴狠少年身上。 那个少年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脖子上围着绿色的粗麻斗篷。 颜色深浅不一,像是用不同的布料缝制在一起似的。 他的斗篷之下,穿着的是浅绿的短衫,露出了胳膊上的流畅的肌肉线条。 当看到他脸的一瞬间,你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会被抓上来了。 这张脸可真是俊的恰到好处。 清俊沉郁,却因为年龄,混杂着一些少年特有的青涩。 肌肉轮廓线条流畅,但还带着少年身形未完全长开的清瘦。 鼻梁上还有着一条浅褐色的疤,平白的给他的气质添了点野性。 年纪轻轻,就这么俊了。 怪不得,会被抓上来这辆马车。 但是,就算这样…… 一个少年扔上来真的很影响出恭的好吧? …… 晚上的时候,那些少女们都忍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那个少年却仍旧环抱双膝,阴郁的眼眸戒备的盯着车窗。 他也许是在看着车窗外的护卫。 可你却如芒背刺。 因为你就在车窗那里的位置。 他看得让你硬生生一点困意都没有。 你:“……” 你想挪一下位置,然而周围的少女们正是倒头就睡的年纪,各种姿势都有。 你真的,挪不了一点。 你转眼看了一下他。 他的目光与你对上的一瞬间,你的内心就就有一股胆寒涌上心头。 如果不是他受伤了,你觉得他会来给你一刀。 嗯……受伤了? 你这才看见,他的肩膀处的伤口没有被包扎,仍旧在往外流血。 你又看了看他的脸。 果然,他的嘴唇也有些苍白了。 你:“……” 小小年纪,就成了闷不吭声的硬汉。 你垂下眼眸,在自己的袖子里翻找着什么。 那少年只见你突然稍微起身,一点一点的往前靠近。 他的身体一下子紧绷到了极点,眼神也越来越阴狠。 他想,那样的距离,只要瞅准时机,他照样可以拧断你的脖子。 却只见你手中拿出了一卷干净的白布,小心的放在了离他一掌外的位置。 他听见你说: “这是干净的,先缠上止下血吧。” 声音落下的瞬间,马车窗外的清冷月辉恰好洒了进来。 少年阴郁的眼眸,因为错愕,逐渐睁大了。 …… 小沉香出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沉香篇(1) 第8章 沉香篇(2) …… 后半夜的时候,你实在扛不住了,终究还是睡了过去。 等你醒来的时候,那块白布还原封不动的待在原地。 双丫髻的小姑娘看见了那块白布,奇怪的看了眼周围,却没有说什么。 你瞥了一眼那个少年。 却见他正在闭目养神,肩膀上的伤用一些绿色的布包住了。 而他的斗篷不出意外的缺了一角。 你想,真是个防备心重的小孩。 …… 当天的餐食送过来的时候,没有少年的那一份。 一方面是因为,他不吃东西,管家便有意磋磨他; 另一方面是,他的身手似乎很好,不能让他有力气跑。 大概因为车上的少女都还尚且天真,见那少年没饭吃,竟然都分了一点给那个少年。 那个双丫髻的女孩胆子最大,端着托盘小心的朝着那个少年凑过去。 “我叫月牙,你叫什么呢?” 那个女孩友好的凑近少年,脸上的煤灰也无法阻挡她的可爱烂漫。 “我们给你匀了点,你好歹吃点吧…” 月牙说着,把托盘往前一递。 这一幕,像极了无数影视文学中的男女主相遇时。 你啃着馒头,不禁开始感慨着少年少女的纯真美好。 下一秒—— 就看见那个阴郁的少年瞥了月牙一眼,眼神中透着森寒之意。 月牙就被吓的放下托盘,一下子挪得远远的。 你:“……” 你看了看旁边一群十二三岁的少女,又看了看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同样的年纪,性格怎么相差的这么大? …… 第一天,你看他眼神很平静。 第二天,你看他的眼神已经开始略微震惊。 到第三天,你看他的时候眼神已经不足以用惊恐来形容了。 什么样的人,能整整三天不吃不喝? ——他还是人吗? 然而,这个程度,你还是低估了他。 第四天晚上时,你迷迷糊糊靠在马车壁上,耳边却有嘈杂的打杀声响起。 你睁开眼,没看见那个习惯坐在角落的阴郁少年。 却看见了马车窗口外透出来一些橘黄的火光。 你朝车窗外一看,就看见了一群护卫围捕一个少年的场景。 那少年手中一把泛着绿光的弯月匕首,出手狠辣无情,几个闪躲之间,就杀死了好几个护卫。 一刀毙命,没有半点犹豫。 地上陆续多了许多尸体,甚是可怖。 火光映照在他的瞳孔中,让他像极了地狱索命的阎罗。 而那个少年,正是原本应该待在马车里的那一个。 你看的瞳孔放大,脸上不自觉流出震惊的神色。 如果你没记错的话,这小孩似乎身上带着伤…… ……还不吃不喝了四天。 这声音也惊动了马车里其余的少女们。 她们揉着惺忪的眼睛,也纷纷挪到你身边朝车窗外看。 她们看见那副犹如地狱般的场景时,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这时,那个少年恰好切断了一个护卫的手掌,然后凌空一踢。 那只断手就那么刚好砸到了马车的车轮之上。 少女们顿时吓尖叫起来,纷纷跑下马车逃跑。 没一会,马车上除了你就没有其他人了。 那边的围捕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 似乎是再厉害的人也抵不过车轮战,那少年终究还是再次抓住了。 原本的一队护卫,现在被杀的只剩下了几个。 你看见他们将那个少年用绳索绑了起来。 为首的管家逃过一死,凶狠的上前朝少年踹了一脚,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 那管家声音恨恨:“你这个狗杂种,若不是我家主人实在喜欢你这张脸……我早杀了你!” 你:“……” 不是,你家主人玩的这么开吗? 你突然想起,晋朝好像确实挺盛行南风的…… 那少年被喘了一脚,恶狠狠的瞪着那个管家,咬着牙凶狠的喊着: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那管家疑惑了一瞬,然后露出了然的表情。 手下人立马送上来一盏金色的莲花模样的灯盏。 “原来,你是想拿回这盏灯?” 管家拿着灯盏,笑得无耻: “这灯看起来是个宝贝,怎么会在你的身上?想来,定是你偷的吧?” “一个小贼,我没将你交给官府处置就足够让你感恩戴德了!” 他说完,手下护卫便击晕了少年。 这场围捕结束了,管家清点人数的时候,只看见了你安分的待在马车里。 之后剩下的几个护卫也将逃跑的少女们抓了回来。 那个少年被捆着,再次扔上了你们的马车。 只是这次,少女们纷纷哭泣着离他远远的,脸上是害怕的神情。 毕竟,她们才刚刚看见过少年收割人命的场景。 他肩膀上,刚刚才长合的伤口,再次开始渗血,已经将包扎的布条浸湿了。 如果不重新包扎,估计会感染。 你于是上前,打算给他重新包扎了一下。 那缩在角落的月牙看见你靠近他,似乎喊了你一声。 你回头,疑惑的看着她。 就见她脸色煞白,指着那个少年说:“姐姐,你刚刚明明看见他……” 你摇了摇头:“没事的。” 之后你就转头拆了他的旧包扎,重新用白布给他包扎了。 你想,这块白布终究还是给他用了。 …… 第二天,少年就被单独放到了另一辆马车上。 午时的时候,有护卫来到马车上,询问你们谁会点医术。 现在队伍中受伤的人只有一个,少女们纷纷惨白着脸摇头。 你说:“我会一点。” 你随后便被安排了给那个少年换药的任务。 …… 你开始每日定点的去给少年换药。 少年仍旧沉默寡言,浑身阴郁。 你每日换完就走,也没有多说话。 大概是看你安分守己,没几天,给少年送饭的任务也落在了你的头上。 他们还特地叮嘱你,一定要盯着少年把水喝完才能走。 你想,这些水里大概加了点其他的东西吧。 …… 当你端着托盘进到马车的时候,少年仍旧戒备的看着你。 再当他看见你托盘里的水时,顿时眼神凶恶起来,像是想要咬死你。 你默默的坐了下来,在他警惕的眼神中端起了那碗水。 随后将它倒在了你的手帕中。 少年似乎怔了下,眼眸中第二次浮现出了错愕。 你说:“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 然后又道:“我可以帮你。” 他终于开口:“……你想说什么?” 这是他对你说的第一句话。 声音冷硬,声线是少年特有的清冽,却带着潮湿粘稠的郁色,还有些沙哑。 因为少年的原因,现在护卫减少了一大半,再加上现在是短暂的护卫轮岗的时间。 所以你简练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你说:“我们合作吧。” …… 你对少年说,马车不日就会到达目的地。 到那之后,你想让他帮你找一个人。 或者是一具尸骨。 那少年却嗤笑一声:“我凭什么要帮你?” “这水里下的药不过是人间的小把戏。” “上次是我急于求成,所以失败了。” 少年说到这时,眼神更加阴郁。 “等我恢复好了,这里根本困不住我!” “……” 你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眼前的人明明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说话做事却总能让人忽略他的年纪。 他说的确实没错。 凭他这样,不吃不喝四天都能差点把护卫队端了的人。 你的助力对他来讲,可有可无。 可他对你的助力,却犹如雪中送炭。 那少年看你沉默,薄唇抿起,眼眸中有隐秘懊恼。 似乎在懊恼自己的话说得有些硬,却又因为少年人特有的骄傲而僵持着。 你实在不是什么能言善辩的人,只能深吸了口气,说道: “我请求你,帮帮我……” 你的眼神中满是恳求,还带着一丝希冀,仿佛将眼前的人当成了救命稻草。 被这样的眼神望着,少年不自在的别过了头,掩饰性的轻咳了一声。 “你……你想找的人,是你的什么人?” 他开口问道。 你的神情恍惚了一下,半响才缓缓开口: “她……像我的母亲一样。” 你说:“我在这里无父无母,她一直照顾着我……” “我本来是要去找她的,可她却被人带走,音信全无……” 你向少年说起了苏大娘的事。 你的神情有了些悲伤,眼眶不自觉渐渐有些雾气。 所以没有看见,当你说出“母亲”那两个字的时候,少年的面色一僵,整个人颤抖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 “我想,就算她真的死了……” “我也要带回她的尸骨,让她不会埋骨异乡……” 你正说着,那原本认真听着的少年,却突然开口打断了你。 “——你很想她对吗?” 话语猝不及防被打断,那一瞬间你有些怔愣。 却见他的眼眸直直的盯着你,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很想她,对吗?” 他低低的重复着,眼眸却罕见的不再凶恶,反而露出一丝脆弱。 似乎带着浓浓的哀伤,还带着许多执着,像是透过你在看什么。 你鬼使神差的顺着他的话说: “是,我很想她……” “所以,请你帮帮我,好吗?” 在听见你的话后,他阴郁的眼眸颤动了下,呼吸都重了几分。 他的眼眶逐渐有些湿润的亮光,你却没有看见。 “……好。” 他开口,语气很轻,像是要飘散在了风中。 …… 小剧场: 你:你还是人吗? 小沉香:不是。 小沉香:我是人神混血。 —————————————— 小沉香:“我真的,很想母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沉香篇(2) 第9章 沉香篇(3) …… 你和少年达成了合作。 你每天为他换药,为他带来干净的水和食物。 在他拿起饼咬了一口的时候,你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咬的很用力,像狼崽子在啃生肉一般。 仿佛吃饭对他并不算是什么开心的事情,只是为了补充身体机能而不得不做的事情。 他嚼了几下,腮帮有些鼓起来,然后就快速的吞咽下下去,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 你看他的眼神实在很稀奇,他终于瞪了你一眼,恶声恶气道: “……你看什么?” 你“啊……”了一声,说了句“没什么。” 然后低头整理他换下来的绷带。 你想,原来他会吃东西啊…… …… 你给他换绷带的时候,少年很是别扭。 他总是将头扭到另一边,然后拿能自由活动的那只手的手背盖在眼睛上,盖住了他的半张脸。 你小时候见到别人杀猪,也总是会这样。 但你那时候是因为小,也害怕看见血。 难道他…… “……你害怕见到伤口吗?” 你的内心无比惊奇。 那天晚上,你看见这个少年杀人跟杀鸡一样,简直像个活阎罗。 却没想到,活阎罗居然怕见伤口? 大概是你话中的含义刺痛了这个少年的心。 他一下子转过头来看你,眉毛皱着,眼中带着不可思议和惊愕。 “你……!” 当他手从放下来的时候,你看见了他有些薄红的脸颊。 他似乎想反驳你什么,却又对反驳的话说不出口,只能闭了眼再次扭过了头。 你想,他大概是被你气到了。 脸都红了。 …… 在你给他换了第五次绷带的时候,马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这几天,虽然每回与少年单独相处时,他的话并不多。 但你觉得,你和他之间已经无形之中熟悉了很多。 至少,他之后看向你时,眼眸那种令人胆寒的气息淡了很多。 …… 马车停靠在了一座巨大的庭院中。 那座庭院依山而建,两面环山,一面临海。 它的面积很大,甚至都不像是一个别院,像是一个举行仪式的祭坛。 马车中带来的中年男男女女一下马车,就被带到了正在修建的施工场地上干活。 而你和马车里的少女则是被安排在了一间屋子里,让你们洗浴更衣。 而那个少年则是被另外带到了一个房间。 依旧由你去给他送食物和水。 …… 稍晚的时候,你拿着托盘回到了房间。 却见大多数女孩都在叽叽喳喳的议论着。 “那个管家带我们来,怎么也不说是干什么的呢?” “你说会不会是让我们进府去伺候他家主人呢?” 于是话题突然变成了猜测那个主人多少岁,长什么样子了。 你想说,不会的,你们性别不对。 然而这样热火朝天的讨论中,却有一个女孩比较反常。 是那个叫“月牙”的少女,她的面色有点发白,坐在床上神色游离。 往常她总是最大胆外放的一个,而现在她一反常态的没有怎么出声。 只是在别人问到她时,附和的说上几句。 你能看出她的反常,其他女孩们也自然可以看出来。 她们之中有人疑惑的问她:“月牙,你今天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那个叫月牙勉强的姑娘扯出一抹勉强的笑,磕拌的回道:“我……我月事要来了,所以……” 于是天真的少女们毫不怀疑的接受了这个理由。 这般大的女孩,脸上从来都藏不住事。 …… 晚上,夜幕低垂。 你们已经吹了烛火,各自在床铺上睡了下来。 房间格外寂静,有隐隐的鼾声响起。 却盖不住其中一个床铺中,传来的低低啜泣之声。 你一直没有睡,你听的出来,那啜泣声是从月牙的床铺传来的。 你于是下了床,去到了她的床铺。 “我的那床沾了水,有些冷,” 你说,“可以让我在你这里挤一挤吗?” 月牙连忙掩饰的擦了擦自己的泪水,话语有些断断续续: “当、当然可以,姐姐快来……” 她掀开了被褥,你也顺势躺在了她的身旁。 隔了一会,女孩有些怯生生的开口。 “姐姐,我…我可以抱着你的手睡吗?” 你顿了下,将手伸了过去。 她立马抱住了,脸埋在你的手臂中,压抑着自己的呜咽声。 你的年龄比月牙大,所以她总是会乖巧的叫你姐姐。 你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同样年纪的少年。 那个小少年,总是绷着脸,眼神锐利。 你突然很好奇他喊姐姐的时候。 你的袖子逐渐有些凉,想来大概是怀中少女的泪水浸在了上面。 “别怕……”你摸着她的背安抚着。 “姐姐……”月牙震了一下,带着小小哭腔开口。 她说:“姐姐,我……我下午的时候看见了可怕的东西,可我不敢和人说……” 你贴在她背上的手掌一僵。 这一刻,你突然有了直觉。 你快要达到你的目的了。 “你看到什么,可以和我说说吗?” …… 第二天天亮时,你端着托盘走出了房门。 没走几步,面前就出现了一条分叉路口。 左边是关着少年的地方,右边则是一条陌生的路。 这个点,你是应该去给少年换药的,但你却脚步一抬,径直朝着右边去了。 ——“姐姐,我、我在一间屋子里看见了……” 月牙昨晚对你说的话,浮现在了脑海。 月牙说,她昨日透风时走错了路,不知怎么到了一间锁着的院子前。 那间院子上着锁,周围也罕有人迹,但里面却隐隐有些哭声。 院子很高,就算爬也爬不上去,她于是从门缝里看去。 却就在那一瞬间,看见了里面许多挂着的残肢。 她一下脸色煞白,捂着嘴不敢尖叫,慌慌张张的跑掉了。 月牙说到这里时,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滑落。 她说,她很害怕,想要回家。 你只得抱紧了她,直到她哭累了才睡着。 大概是月牙昨天来过的时候被人发现了,今天那间院子前面就已经有护卫守在了那里。 那些护卫看你走来,冷硬的拦住了你。 他们警惕的询问着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你说你只是要去送药,却因为不清楚这里的环境,所以才迷了路。 末了你还问了一下正确的路应该怎么走。 那护卫半信半疑的给你指了一条路。 你走过了回廊,刚好离开护卫的视线范围的时候,却猝然听见了一声叫声。 那叫声是从院子里传来的,异常凄厉,仿佛杜鹃啼血一般。 你一瞬间,瞳孔放大。 这个声音,你怎么都不会听错…… 是苏大娘的。 …… 在和少年的相处中,他曾给你讲过他被抓的原因。 他说他是因为重伤,倒在路边,被那个管家给捡到了。 那个管家拿走了他母亲留给他的灯,将他关了起来。 他那次好了一些,便急切的想要去拿回他的东西。 却没想到,他太急于求成,反而失败了。 之后,他的匕首就也被收走了。 那个管家似乎在外面搜刮了许多宝物。 你曾在马车刚来到别院时,看见了那些宝物被搬进了一座藏宝库里。 那座藏宝库外面有重兵把守,每隔一个时辰就会轮岗一次。 …… 夜色如水,星河流淌。 你趁着护卫轮岗的时候翻了进去。 没一会就找到了少年的东西—— 那把弯月匕首。 可你却迟迟没有找到那盏灯在哪里? 你只得再找,却突然听见了有脚步声响起。 你连忙躲进了转角的纱帐之中。 下一秒,就有人点起了一盏烛火。 似乎进来的有两个人,他们在说着些什么。 你听见了管家对另一个人说:“我这新得了一件宝贝,已经将它装车往大人那送了……” 随后你听见了一些金属碰撞的声音。 似乎是有人又拿出了一袋金子,塞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中。 “还往大人替我在那位面前美言几句,让我早早调离此处……” 另一个人拿到银子以后似乎愉悦了笑了声,对管家说道: “这镇压妖兽的事你这些年干的不错,想必你的调令很快就会下来了……” ——镇压妖兽? 你尚还没开始消化其中的信息量,便听见其中一人突然朝你的方向厉声喝道: “——什么人?!” 他说着,便要上前。 你心下一惊,在纱帐即将被掀开的一刹那,抓起一把石灰就撒了出去。 你来的时候,用袋子装了许多石灰。 那人霎时捂着眼睛惨叫一声。 你也趁着这个机会翻窗跑了。 到了分叉路口时,身后的灯火便逐渐亮起,许多嘈杂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他们都是来抓你的。 可你不能被抓到。 你拿起了藏在花丛里的弓箭。 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你连射了三箭,箭矢凌厉,为你争取了时间。 你趁着这个时候,飞奔到了少年被关押的地方。 此时,护卫们已经追到了门口。 你进门后,少年像是等了你很久。 那把弯月匕首一触到他的手心,便像是被激活了一般,立马开始流转起了绿色的光芒。 那少年手持匕首,抬手便砍断了束缚着他的镣铐。 只听得“噌”的一声,锁链断裂的声音响起。 房门轰的一下被人从里面踹飞。 一些护卫被劲气掀飞了,直直的撞在了墙壁之上,吐出了几口血。 少年至房门中走出,周身游动着绿色的流光。 他额前的碎发飘扬起来,露出了一双映着火光的眼眸。 他也许天生就是个杀神。 他一个跃起,两道绿色的锋芒划过,等他再落下时,面前持着兵刃的护卫就已经倒下了。 都是被瞬间被捅了要害,没有半点挣扎的余地。 越来越多的护卫向四面八方奔来。 他身手敏捷的游走,每一处都是血迹翻飞。 你拿着弓箭在他身后,射下了每一个想要偷袭的人。 然而对面突然出动了弓箭手,齐刷刷的从墙壁上现了出来。 他们整齐的拉弓,箭矢离弦的声音响起,无数支箭矢向你们射来。 你仓皇的躲避,手腕却被一支流矢擦伤。 你吃痛了一下,摔倒在地,弓箭猝然脱手。 就在这时,你的瞳孔中映照出了几支快速袭来的箭矢。 ——躲不过了。 那一瞬间,你的眼前突然走马观花般的浮现出你的过往片段。 有苏大娘拉着你与你闲聊的时候; 有在第一次射箭射中野兽的时候; 有在山神庙你与木二郎共拜天地的时候: 最后还有…… 溺亡在湖水之前, 你下课时与同学的嬉闹, 与父母的相伴…… ……好久没见到父母了。 你好久,都没有再梦见他们了。 “嗤!”的一声,箭矢穿过皮肉的声音响起。 你的脸上似乎被喷洒了温热粘稠的液体。 你眼前的白光消退时,你看见了挡在你身前的少年。 那个阴郁的少年…… 那个出手狠辣无情的小孩,居然…… 挡在了你的身前。 他整个人跪趴在你的身上,单薄的后背插着几支箭矢。 他的脸离你极近,近的你能感受到他痛苦喘息时的热气喷洒在了你的脸颊。 你这时才发觉,他的脸像极了你认识的一个人。 只是那个人生了一双微垂的眼,看人时总是让人觉得含情脉脉。 而这个少年的眼眸却总是带着防备,让人觉得阴郁防备。 你被眼前的这幅场景震惊了,一瞬间大脑空白。 他额头上有血迹流下,顺着面部弧度聚集到了眼尾。 他的脸上满是痛到极点的表情,额头还渗出了冷汗。 可他却大口喘着气,对你轻声道: “不是要去找你母亲吗……快去啊!” 他的身后是无尽的夜空,漫天火光遮蔽了天空。 一滴温热的血,滴在了你的眼尾。 …… 小沉香:(不好意思拿绷带) 你:防备心真重 小沉香:(换绷带时捂脸羞臊) 你:咦?活阎罗居然害怕伤口? 小沉香:…… 你=小沉香的造谣者 ———————— ps:你认识的人=杨戬 以及,外甥像舅。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沉香篇(3) 第10章 沉香篇(4) ... 你在少年的帮助下,冲进了那座大门紧闭的院落。 你从未见过这样一副炼狱般的场景。 像是古老的祭祀一般,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台。 那圆台之上用锁链锁住了一只巨大的玄鸟。 不,不是一只。 而是半只。 那只玄鸟只有半边的身体是正常,另一半的身体呈现流体形状,已经严重破碎腐烂了。 它浸泡在岩浆之中,四条巨大的锁链牢牢的锁住了它的身躯。 它似乎很痛苦,竭尽全力的拍打着残存的翅膀,试图挣脱牢笼。 可却于事无补。 它每挣扎一次,锁链就会浮现出红色的纹路,刺目的红光再次将它狠狠的压制在岩浆之中。 它鸣叫着,叫声凄厉,似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每当它被红光灼伤一次,它的身上都会溢出一些金色的气体。 那些气体喷溅出来,在空中聚集化为一股液态物质,撒到祭坛连接的巨大铁箱中。 那些铁箱中,装满了大量冶炼的兵器。 有箭矢,有长矛,还有长枪枪头... 另一个集装箱,则是装了许多的妇人。 她们被捆绑在了箱子里,身上缠着无数的管子。 那些管子在抽取她们的精气与血液。 精气与血液汇聚成了一线,顺着锁链,淌进了镇压玄鸟的祭坛中。 看见这场景时,你脸色一白,控制不住的弯腰干呕了起来。 你怎样,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云...灯...是你吗?” 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传进了你的耳中。 你看见了,在箱子里,已经快被吸干了的苏大娘。 “云灯...你怎么哭了?” 苏大娘惨白着脸,她像是想笑一笑,努力了许久,却最终只能动了下嘴角。 你将自己的泪胡乱抹了下,拉起她的手就想要带她走。 然后你却不慎碰到了,旁边早已没了生息的妇人躯体。 那具躯体被你一碰,许多躯体开始接连碰撞。 然后,她们就在你的眼前,一下子化为了齑粉消散在了空中。 苏大娘说,统治者的人不知从哪抓了只半死的妖兽,用它的力量冶炼威力更强的兵器用于战争。 统治者既渴望它的力量,又惧怕着它的力量。 于是他们用法阵镇压着妖兽,日日提炼它的力量淬炼兵器。 又担心妖兽死亡,他们就没有可取用的力量了,于是又抓了许多的女子,采集精气维持妖兽的生命。 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云灯...我快要死了。” 苏大娘看着你,枯槁的脸庞有一滴泪流了下来。 “不会的...”你有些无措,“我能把你带出去的...” 她虚弱的笑了笑,眼眶中蓄满了泪,声音气若游丝。 她说:“也许,这就是我的命。” 她本来以为,她的生活终于可以变好了。 她说:“云灯...你知道吗?” “我幼时...真的遇见过一个小神仙。” 苏大娘说,她少时,真的遇见过一个神仙。 她那时误入一个神庙,那里总是会有一个贪玩的小神仙。 她叫他小糊涂仙。 小糊涂仙会给她讲天南海北的故事,也会送给她稀奇古怪的玩意。 十六岁那年,小糊涂仙说,等下次再来时,他就送她一个礼物。 他们告别时,约定着下一次再来给她讲故事。 然而,那次她最后一次见到小神仙。 因为战乱,她与父母开始逃亡,然后到一个小山村。 山村地僻人稀,但总算安定了下来。 她有时会想起神庙,想起那个贪玩的小神仙。 可她连出去这个村庄的能力都没有。 之后遇上瘟疫,她的父母双双病故。 她则因为软弱可欺,被村上的屠夫侮辱。 随后怀孕嫁给屠夫,产下一女。 鬼门关走了一遭后,看见女婴稚嫩的面容,她终于有了一丝幸福。 可命运似乎从不让她好过。 辛苦生下的女儿,却在三岁时突发恶疾早夭。 当她某次在河水的倒影中,看见自己苍老的面容,竟有些认不出自己了。 在生存和温饱都艰难的岁月中,她已经很少想起那个小神仙了。 她说,她第一次见你时,就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她说:“云灯,你可以叫我一声娘吗?” 你满脸是泪,轻声的在她耳边唤道: “...娘。” 当最后的心愿已了的时候,那她终于闭上了双眼。 她残破的身躯也在顷刻之间化为了齑粉,消散在了空中。 ... 乌云遮蔽了天空,无数惨叫声响起。 阴郁的少年手持匕首,每到一处都有血液喷洒。 他就像索命的阎罗一般。 旁人受了那般的伤早就死了,可他却硬生生的杀出了一片尸山血海。 当手上的匕首再次割破了一个偷袭的护卫后,少年拔出匕首,面无表情的用手背擦过了脸上的血迹。 环顾四周,零星的护卫皆面色惨白,眼中满是恐惧,竟踌躇着不敢上前。 少年往前踏一步,他们便往后退一步。 少年的眼眸越过成堆的护卫,直直的射向躲在护卫身后的管家。 他开口,语气森寒狠厉:“我的东西...在哪?” 那管家却咬着牙,转头怒斥周围的护卫:“你们躲什么?还不快上!” 那些护卫虽心生畏惧,却都还是硬着头皮向少年冲去。 管家瞅准机会,跑到了一处机关室,打开了一处机关。 霎时间地动山摇,“轰隆”的巨响响彻天空。 管家似一下脱了力,跌坐在了地上。 他喃喃道: “我对付不了你,就让你尝尝妖兽的滋味。” 冲天的凤鸣声划破夜空,尖锐的声音似乎生生划破人们的耳膜。 那边少年和正围攻他的护卫们听见了这声音,皆是身形一晃,齐齐的抬头。 少年最先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阴郁的眼眸划过一丝震惊。 “这里...怎么会有玄鸟?” ... 苏大娘在你眼前化为了飞灰。 你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在空中握住些什么,却只有一手空。 刹那间,地动山摇。 被锁链锁住的玄鸟突然发出一声鸣叫,巨大的身形在岩浆中翻滚。 你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却见那锁链却像是突然之间卸了力一般,根根断裂。 那只有半边身子的玄鸟,就在你的眼前,挣脱了出来。 巨大的翅膀展开,几乎占满了整座院子。 你突然被一股大力拉去,入目就是少年阴郁的面容,竟是那个少年冲了进来。 “你在发什么呆?再不跑这里就要塌了!” 那个少年大声的说着,拽着你的手就拉着你朝院外疾驰而去。 许多的碎石从天而降,背后响起冲天的凤鸣声,似声声泣血般。 在你们跑出院子的一刻,身后的建筑便轰然倒塌,一只火红的玄鸟鸣叫着冲天空而去。 然而下一秒,它却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砰”的一声有电流版的光芒穿透它的身体。 那只玄鸟重重的被摔在了地上。 它似癫狂了一般,经常鸣叫着,扑腾着半边翅膀朝你和少年袭来。 少年浑身一震,毫不犹豫的将你推开。 你一下子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碰上了石壁才停了下来。 余光中只看见了那玄鸟马上就要冲到了少年的面前,眼看少年凶多吉少。 你的心突然狠狠的揪了起来。 却在下一秒,看见了少年的身上突然背后出现了一个绿色的虚影,逐渐从小变大。 那道虚影就像你曾听说过的元神一般,在主人的身后,周身都流动着极亮的光芒。 你只见那道虚影双臂横前,竟有巨大的锁链虚影朝玄鸟攻去,让那玄鸟躲闪不及。 你瞪大了眼睛,脸上全是震惊,感觉到了过去的人生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一时之间大脑一片空白。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走啊!” 那少年额上冒出冷汗,转头对你吼道。 少年清冽又稚嫩的声音,含着怒意。 你像是想到了什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向外跑去。 看着你毫不犹豫逃跑的背影,少年的眼眸似乎滑过一丝失落,却又瞬间消失不见。 ... 你快速的找到了那一些同时被送进来的人们,指了路让他们跑。 那些上了年纪的汉子和妇人一听,立马便收拾了东西出了山门。 大部分少女也连忙跑了,只剩下年纪最小的月牙开始哭泣起来。 “我原本就是为了逃难才来的这,现在这般我又该去哪里?” “这世道如此纷乱,我身上也无半点银两,出去是活不下去的...” 你说:“可那也好过今天就死在这里。” 你的手伸进怀里,将自己身上的银子给了她,又将银镯子塞到了她的手上。 “我遭遇一场意外,本来是要死的...可我活了下来,身上只带着了这个镯子。” “这许多年,它都是我重要的东西,现在我将它送给你,希望它能保护你。” “你要活下来。” 你蹲下身,笃定的道:“你一定会活下来。” 你伸手给她擦了泪。 她怔怔的看着你,纤细的手掌逐渐攥紧手中的银镯。 “姐姐...你、你不走吗?” “我不走。” 你摇了摇头,随后转头看向后方某处。 “我不能抛下他走” 这个他,你没有指名,但月牙听出来了。 当下面上一惊,眼眸震了一下,上面还挂着两滴残余的泪,声音不可置信。 “可是姐姐!万一你搭上了性命...” 没有谁不怕死。 “他帮了我,我如何都不能丢下他。” 你想,你原本来时,就已经做好了可能会死的准备。 可现在,你却真的见了苏大娘最后一面。 是因为那个少年帮了你。 你又如何能丢下他? ... 那空中,幽绿的元神正在和玄鸟打的难分难舍。 玄鸟似乎更怒了,残破的翅膀在空中摆动,便有无数石块裹挟着火焰。 仰天长啸之际,石块便朝着少年疾冲而去。 少年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击中。 霎那间,一支裹挟着红光的利箭击穿了石块。 石块瞬间化为无数碎石,带着残余的火焰,在少年的眼眸前绽开。 不远处,你立在城墙之上,搭箭挽弦。 见你去而复返,少年眼眸闪过一丝震动,但随后又立马皱了眉头。 他几个纵跃就来到了你的身边,带着你到了一处断裂的墙壁之后躲避。 他咬着牙,皱眉冲你低喝:“你回来做什么?” 你说:“我不能丢下你。” 少年嗤笑一声:“所以就来送死?” 你抬起眼眸,张了张嘴,声音略带惊诧: “我来,当然是希望能一起活下来。” 那少年沉沉的盯着你,别过头轻蔑的哼了声。 你觉得他似乎是在看轻你。 你忍不住道: “小朋友,你老是臭着脸,会没朋友的。” “……” 少年并没有理会你的话,只将眼神移到了你手中的弓箭上。 “你这是哪来的弓箭?为何能击穿碎石?” 少年的表情带着怀疑。 也许他更想说,凭你怎么能击穿碎石? “这个吗?” 你举了下手中的弓箭。 “弓是我在护卫身上搜的,箭矢则是我在废墟里找到的。” “我之前见到他们抽取这只鸟的力量冶炼兵器,于是我便去废墟里找了些。” 你边说边忍不住拿起弓箭,眼中满是惊叹: “这威力是真厉害。” 少年却浑身一震,喃喃自语: “冶炼兵器...用来战争吗?” …… 你们没说几句话,藏身的墙壁便被玄鸟击碎了。 你被重重的甩到了十丈之外,起身时忍不住吐了一口血。 你擦了血在抬头看时,却见玄鸟的爪子将少年困在了地上,少年猛烈的挣扎着,却收效甚微。 玄鸟仰天长鸣,只剩半边的身体在继续腐烂着,皮肉散在空中。 它爪上用力,眼见着就要撕碎少年。 你情急之下,飞快的拿起弓箭,瞄准它的头颅。 可那玄鸟的脑袋一直在晃动,你的准心一直在晃动。 只能一击必中,错过了就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嗖”的一声,你的箭朝着玄鸟的头颅射去。 眼见着就要射中,却见玄鸟就在那时刚好低了头,箭射在了它的眼睛里。 玄鸟一下子嘶鸣出声,眼睛流下了金色的液体,它看见了你。 它放开了少年,飞快的朝你疾驰而来,锋利的羽毛似乎能切开夜空。 你的瞳孔骤缩,转身就跑。 可你怎么跑得过长翅膀的家伙呢? 一股巨痛袭来,你已经被仰面按在了地上。 你的身上是巨大的爪子,它周身游走着的火焰灼烧着你的肌肤。 它仰天长长的嘶鸣着,巨大的鸟喙向你啄来。 你还是第一次离它这样近。 这样近的距离,怎么射都不会偏。 你挣扎着抓住了掉落在一边的弓箭,最后一支箭矢搭在了弦上,直直的瞄准着眼前巨大的玄鸟的头颅,猛然用力拉弓。 只听得“嗡”的一声,你的瞳孔骤缩。 眼眸中映照出的, 是一根不堪重负的,绷断的弓弦。 以及,巨大的朝你袭来的玄鸟尖喙。 你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一次,恐怕真的会死了。 ... 你走出村庄后,身上有着木二郎的口琴。 你将它放在你的衣襟处。 无聊至极的赶路途中,你偶尔会将它拿出来,试着吹奏木二郎曾经教过你的曲调。 你仍旧吹的不太好。 但那晦涩难听的声音,却是你少有的慰藉。 那只口琴的材料似乎有些特殊,让你即使日日将它贴身带着,也总是冰凉沁手。 而它现在,却突然变得滚烫。 细碎的,微弱的金光在你的衣襟流转。 你睁大了眼睛,细微的金光照亮了你的瞳孔。 那只口琴突然从你的衣襟飘了出来,它身上的银质的双鱼流纹从琴体剥落,成了一团看不清的金光。 然后,在你的眼前,化为了一柄泛着金光的长弓。 来不及思考什么,你立马握住了弓身。 手在拉弓的一瞬间,一枚银弹裹挟着金光,直冲玄鸟的头颅。 玄鸟仰天长鸣,叫声凄厉,似痛苦的呼嚎,又似解脱的长鸣。 玄鸟的猛然炸开,残余的力量似波纹向四周荡开。 然后,化为一片星星点点的火焰,消散在了空中。 ... 关于口琴的来历: 瑶姬走的时候送给了杨戬一只口琴,那个口琴是个普通的口琴。 后来十二年前,杨婵镇山。 杨戬就将跟妹妹一同作战的弹弓银弹和口琴化在了一起,当做法器。 每当他在吹口琴的时候,就就是在思念他的母亲和妹妹。 所以,杨戬给你的口琴,既是他母亲的遗物,也是弹弓银弹。 关于玄鸟: 诗经《商颂·玄鸟》曰: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玄鸟=凤凰 而杨戬的弹弓银弹,击败过凤凰。 —————————————— 杨戬返场倒计时~ 即将开启神界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沉香篇(4) 第11章 沉香篇(5) ... 玄鸟爆炸时,有许多的光亮的液体喷溅出来。 你抬手挡了脸,那液体便喷溅到了你的手背,渗进了你的皮肤,灼烧一般的疼痛。 尘埃散去之时,一切都显得格外寂静。 少年挣扎着从地上撑了起来,面色扭曲了几下,像是扯到了伤口。 你连忙去扶他,他却将目光放在了你的弓上。 “你这个弓...又是哪来的?” 少年的视线所及之处,是一柄半人高的弓,明明刚刚浑身冒着金光,现在却金光褪去,倒像是一柄普通的银弓了。 听了少年的问题,你迟疑了下,还是开口: “这...是我之前一个人送给我的,我也不知道它怎么会变成一柄弓。” 口琴变成弓后,你也不知道怎么让它变回去。 少年像是相信了你的话,却又没忍住将目光在那上面频频扫视。 这柄弓看起来像是神界的东西。 并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弓身之上流转的气息,有一些熟悉。 ... 你告诉了少年,他的那盏灯被管家装上马车运走了。 你们找到了那个管家,想要逼问出那辆马车的路线。 然而找到他时,他却已经死在了废墟之中。 像是正在逃跑之时,被玄鸟陨灭之时震动的石块砸死的。 看见管家尸体的一霎那,少年无措的向后退了几步,手中的匕首也脱手掉落。 “那盏灯...似乎对你很重要。” 少年闭了闭眼,语气悲怆。 “那是我母亲的宝物...有它我才能去救我的母亲。” 他似乎想起了他的母亲,面上蒙上了一层迷蒙的哀伤。 这一刻,褪去了防备的外壳,他只是一个渴望母亲的孩子。 你也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会选择帮你。 废墟里突然传出了一些鸟兽的叫声。 少年一凛,立刻拿起匕首,下意识的拦在你面前,眼神狠厉防备的盯着异动处。 只见一只通体火红的小鸟从石块里蹦跶了出来,抖了抖两只小翅膀上面的灰尘。 那只小鸟浑身毛茸茸的,头上有着羽冠,尾后有着三根长尾羽。 看起来...像是个缩小版的玄鸟? 那小玄鸟第一眼就看见了你,似乎愉悦的朝你鸣叫了一声,随即扇动翅膀朝你飞来。 那少年大惊,手上匕首马上就要挥出。 你立马制止了他。 在少年疑惑的目光中,你伸出了手。 小玄鸟立马欢欣的盘旋在你周围,立在了你的肩膀处。 它“吱吱”的叫着,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你的脸颊,羽毛掠过皮肤,让你感觉痒痒的。 它似乎在向你表达谢意。 凤有涅槃,龙有重生。 统治者们贪图现有的玄鸟之力,不择手段维系濒死的玄鸟身躯。 可世间万物循环,周而复始。 结束,才是新生。 ... 小玄鸟“吱吱”的叫了一声,随后便又扇动翅膀飞了起来。 它朝着某个方向飞去,却又看你们没有跟上而回头疑惑的看向你们。 你不解其意。 少年却沉吟道:“它好像想到我们去一个地方,跟上它。” 小玄鸟看见你们跟了过来,遂满意的叫了一声,继续开始带路。 你们一路跟着小玄鸟,最后找到了一辆行驶在半山腰的马车。 小玄鸟扑腾着翅膀,冲着马车“吱吱”的叫着。 少年不费吹灰之力的吓跑了车夫,在车厢的暗阁中找到了他的灯。 那盏灯一到了少年的手里,莲花瓣状的灯盏便开合了一下,泛着淡淡的金光,异常好看。 小玄鸟也吱吱的叫着,在空中盘旋了几下,然后扬着翅膀化为一缕红烟,进入了灯盏之中。 一只鸟就这么在你的眼前消失了。 你:“...” 也许是今晚发生的事情大大的刷新了你的三观,现在看见这幅场景,你竟然十分的平静。 那少年收了灯,一言不发的跳下马车,往山道走。 你立马跟在了后面,拖长了声音朝他喊道: “喂,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的脚步停顿了下,别过头,语气倔强: “...你不需要知道。” 他臭着一张脸,眉头惯常的皱着,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 从前你只觉得他的眼眸甚是阴郁。 可现在,你却觉得他的别扭劲比阴郁气更重。 你笑吟吟的道: “世人常说‘生死之交’,如今你我算共同经历了生死,是生死之交。” “有着生死之交的朋友,我总不能连名字都不知道吧?” 你话语中的“朋友”二字,让那少年猛的回了头。 他的眼眸紧紧的盯着你,有点震动,又有点无措。 你依稀看见了他的瞳孔动了动,眼眶有些光亮,耳后也染上了一层雾状的薄红。 看起来像是被登徒子调戏了一般。 他紧紧的抿了下唇,脸色越来越绷,让你莫明生了些踌躇。 就在你以为他会反唇相讥的时候,他却又收了情绪,沉默的转了头。 山野间,轻飘飘的响起他带着少年气的声音: “...沉香。” 你一下子,有如雷劈。 ...沉香? ...哪个沉香? 是那款熏香口味,还是那个宝莲灯? 你刚想说什么,身上却传来一股剧痛,像是千万根针扎一般。 你大口喘着气,脸色煞白。 少年看出你的不对劲,当即脸色一变,跃至你身边扶住你即将摔倒的身体。 你的头无力的搭在少年尚还单薄的肩膀上。 只见少年一脸震惊的抬起了你的手臂。 你看见了,你的手背上,一抹似灼烧过的红痕。 像是一抹火焰般。 是当时,玄鸟死时,血液喷溅过的地方。 你随后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 你醒来时,是在一个山洞中。 你躺在干草上,身上披着一件绿色的披肩。 面前有一个生好了的火堆,少年就坐在你的旁边,神情认真的翻烤着火堆上的两条鱼。 “醒了?” 少年的声音冷淡的响起。 “嗯。” 空气陷入沉默,只有鱼身上的油滴入火焰的“啪嗒”声响起。 你看着他在火光下显得骨相分明的侧脸,恍惚的想起: 他说他叫沉香。 ... 沉香,一款中药名。 属瑞香科植物,味辛、苦,性微温。 有行气止痛,温中止呕,纳气平喘的功效。 但除了作为中药材之外,沉香还可以是人的名字。 比如宝莲灯中,三圣母杨婵和刘彦昌的孩子,就叫沉香。 里面的沉香为救母亲,与过程反派、结局正义的舅舅斗智斗勇,最终劈山救母。 自从见识到了这个奇幻的事情,你开始怀疑起了整个世界。 比如坐在你旁边的这个,说自己叫沉香的少年。 你一边咽着口水盯着冒着香气的鱼,一边忍不住瞥向少年的衣襟。 你记得,他拿到灯后一下子就揣进了他衣服里。 那么大个灯,就揣进去了? 衣服竟然连个褶子都没有? 这合理吗? 还有那个灯,居然也是莲花形状的? 你越想越觉得,那个灯就是宝莲灯。 一个拿着宝莲灯,说要去救母亲的少年... 还叫沉香? 但是,那个刘沉香劈山救母的时候,也应该是16岁。 为何眼前这个沉香,却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你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于是你只得试探的问道: “...沉香?” 少年偏了下头,视线短暂的转向你,神情带着疑问。 你一脸严肃:“你姓刘吗?” 少年奇怪的看向你,但还是回道: “...不姓。” 你瞬间放下了心。 很好,不姓刘。 都是巧合。 ... 沉香烤鱼的技术,是真的很不错。 外酥里嫩,让你忍不住想把刺都嚼了。 你这时却突然想起了你昏倒的事,于是就问: “对了,我之前是怎么了?” “...” 沉香拿着烤鱼的手一顿,略带迟疑的向你说起了原因。 玄鸟是万火之灵,它的血液也同样含有至纯的力量。 那对神仙是大补之物,可对于弱小的凡人来说,却是触之即死的存在。 可能是因为那只玄鸟被关了许久,力量衰退了大半,所以你才只是昏倒。 但被种下了火引,若是不尽早祛除,时日一长,恐怕会被燃烧殆尽。 你:“...” 手中的烤鱼突然就不香了。 你忍不住抬手,看向了自己的手背。 那上面现在已经有了一抹印记,像是一只凤鸟一般。 你心中却想起了一个疑问。 你在拉弓时,明显感觉到了体内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 那力量汇聚在你的双手,才让你瞬间拉开了那柄弓。 可现在,你却感觉不到那股力量的存在。 就像,是你的错觉一般。 大概是看你脸色不对,沉香垂眸说了一句: “我可以带你去找我的姨姥姥,她也许有办法帮你祛除。” 他的语气中含着迟疑,似乎有些不确定这样的作法是不是对的。 凡人是可以上神界的,但他之前却也没做过这样的事,难免有些不确定。 沉香说,他和他姥姥失散了,之前他们曾经约定在骊山会和。 他本来是要去赶往会和地点的。 可没想到,许多妖兽闻着他身上的血味过来了。 他杀了太多妖兽,一时伤重昏了过去,才会被困住。 你咽了口鱼肉,抬眼一看,就看见了少年异常清俊的容貌。 十二三岁的年纪,却已经这么俊了。 燃烧的火焰给他的面容镀上了层暖光,削弱了他的阴郁神色,让他身上平添一分柔和。 你眨了下眼,于是问道:“沉香,你有亲事吗?” 你决定先曲线救国。 但不知道是不是从没有人问过这类问题,在你的话问出口之后,少年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 他的眼眸一瞬间瞪大,脸颊染上雾状的薄红,表情凶狠,掩饰着自己的不善应对。 “我、我要练九转玄功,不能有亲事!” “九转玄功?那是什么?” “是我正在修炼的功法。”他别过脸,“...总之,不能有亲事。” “为什么?” “...” 你再追问,沉香却怎么也不肯说,只当你的问题是耳旁风不再理会。 难道是... 你的心中闪过一个猜想,于是试探的开口: “...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少年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气急的反驳: “不是!!” “...哦。” 你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也许是怕你再冒出什么炸裂的话,少年最终还是告诉了你原因。 原来,这九转神功需要修炼者保持元阳身,才能有所大成。 沉香说:“这功法是我舅舅教给我的,他的九转神功已经大成。” “而我...想要追上舅舅的脚步。” 少年说着双手攥紧成拳,眼神中透出了深深的憧憬。 你想,也许他真的很崇拜他的舅舅。 如果是那个刘沉香,现下应该是跟他舅舅杨戬关系不好的。 你再次坚定了是巧合。 你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那岂不是,练这个的人不能成亲?” “...不知道。” 你又追问: “那如果成了亲会怎么样?” “...” 沉香皱着眉头,茫然的想了一会: “...舅舅没讲过。” ... 你与沉香踏上了旅途。 他说要带你去瀛洲,找他的姥姥。 瀛洲,古时常说的三座仙岛之一。 你们白日赶路,晚上就找个山洞歇息。 他会在你被洞口寒风吹的瑟缩时,默不作声的将身上的披肩给你; 也会在你因赶路气力耗尽时,恰当好处的停下来休息。 你惊讶的发现,少年有着一颗,掩藏在沉郁外表下、细腻的内心。 细腻这个词,对应的则是敏感。 他看起来才十二三岁的模样,却早早的成熟了起来。 这个年纪的孩子,如果浸泡在爱里,大概率是不会这样的。 你手中拿着他的披肩,不自觉的抚摸上了上面细密的针脚。 沉香的身上穿着的,大多都是粗麻制成的衣物,包括这件披肩。 从前你便注意到了这件披肩的上下颜色不一样,想来是将不同的布缝在了一起。 这件披肩他平时穿在身上,受伤时就在上面撕一块下来包装,晚上还能拿来当睡觉用的毯子。 可谓把作用发挥到了极致。 可能也是这样,导致这件披肩上面已经破了一个洞。 ... 天色将暗,乌云滚滚,似乎马上就要下雨了。 你们于是只得提前找了个山洞避雨。 洞外寒风呼号,暴雨倾盆而下,树枝晃动的声音像极了阴魂索命。 而洞内却是一片暖光,橘黄的火光照耀了寒冷的山洞。 一处屏障,分开了两个世界。 沉香将砍下的树枝竖着摆放,用他们阻挡洞口的寒风和飘进来的雨水。 当他处理完回到洞内时,却见你正俯首拿着针线,缝补着他的那件有些褪色的披肩。 他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呆滞,瞳孔晃动了几下。 “你...你在做什么?” “我看你披肩破了,便想给你缝上。” 你仰头看他,笑了一下。 “我原本想着,或许我可以给你重新买一件...” “不过我之后又想,这件披肩你带着这么久,万一是你哪个重要的亲人留给你的呢?” “也许你不愿丢弃它,那就将它缝上就好了。” 你说完,低头咬掉了线头,抬手将缝好的披肩抖落着展开。 “我比你大许多岁,我私心里将你当成了弟弟。” 你想,童养夫不可以,姐弟总可以了吧? “之前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总是叫我姐姐。” “我有时也想听你喊一声姐姐,可是你似乎总是不太愿意的样子...” 少年总是不愿意喊你姐姐。 或者说,他似乎连名字都不太愿意叫你。 明明你们早就互换了姓名。 沉香神色有些怔怔的接过披肩。 他的身形尚显单薄,带着少年还未完全张开的的清瘦。 你只见他垂眸怔愣的注视着手中的衣物,带着薄茧的手指缓缓抚过针脚处。 你似乎看见他眼角一些水光,你以为他感动的要哭了。 却见沉香突然抿了下唇,随即偏过了头,低低的道: “...好丑的针脚。” 你:“...” ... —————————————— 沉香:不知道啊,舅舅没说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沉香篇(5) 第12章 沉香篇 (6) ... 秋风萧瑟,枯黄的叶子打着旋从枝头落下,轻轻的落在湖面。 无数的水车倒映在湖泊中,随着层层的涟漪浮动。 山神一只手捶了捶后背,两只手搬了个凳子坐下,另一只手掂了掂手里的三界通宝。 一共十四吊钱,就能偷渡两个人。 山神看向了面前的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老客户,另一个... 是个凡人女子。 当那长了六只手臂的山神朝你看过来时,你十分迅速的别过了头。 你记得,你前不久才发过誓,如果见到有六只手的山神绝对会转头就跑。 现在你就见到了。 你差点以为他是哪吒。 沉香说,要去瀛洲,就要从人间的山神庙偷渡到蓬莱,再从蓬莱到瀛洲。 他看起来很熟练的样子,你也莫明被他的神情感染,无条件的相信了他说的绝对安全。 直到你们坐上了那艘偷渡飞艇。 你从没坐过这么颠簸的船。 颠的你头晕眼花,差点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好不容易到了蓬莱,你们刚下船没多久,就直接迎面撞上了一堆妖怪。 那堆妖怪一个青面獠牙,有狼妖虎妖鹿妖马妖。 你从没想到,可以在这里看到动物世界的食物链。 也没想到,食物链的肉食系和草食系,能够相处的如此和谐。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说,他们是来抓沉香的。 他们还说,沉香在蓬莱神府的通缉令已经涨到了天价。 所以他们要把沉香逮了去换赏银。 你脑子还有点懵的时候,就被沉香拉扯着又开始了逃命之旅。 不走大路走偷渡,不是因为你是凡人—— 敢情这小屁孩是通缉犯啊?! ... 你们在潮湿阴暗的隧道左穿右钻,绕来绕去。 许久之后,才终于摆脱了堆妖怪。 沉香靠墙上,喘息的拉下了覆面的斗篷。 你则是扶着腿,累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你干了什么?怎么那么多人抓你?” 你这么一问,沉香脸上却闪过一丝迟疑,含糊的回答: “...你最好不清楚。” 他想,你知道的越少,也许才会越安全。 见他不回答,你也只好换了个问题。 “我们要去哪里找你姥姥呢?” 你想,能被称为姥姥的人,也应该有些年纪了吧。 也许走路都会颤颤巍巍,可能还会拄一个拐杖。 …… 你们再次去往瀛洲。 这神界,反倒有很多东西像你现代见过的。 环线高速,载人飞船,甚至还有动力电梯... 你一时之间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看什么都新奇。 你看的时候从不看路,每回险些撞上路障,都是沉香及时拉住了你。 你不光不看路,你还问题很多,总频繁的问沉香一些奇怪的问题。 比如: “嫦娥兔头”是不是嫦娥开的? “八仙品珍馆”里的大厨是不是八仙? “大理寺”这个名字是谁想出来的... 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成功让话少的沉香,忍无可忍的捂住了你的嘴。 ... 瀛洲,一座人口稀少的神秘城市。 它建立在无垠的沙漠中,是一座沙走楼,会随着绿洲的变化而移动位置。 远远望去,只见一栋高耸入云的楼阁矗立在沙漠绿洲之中。 仙界最负盛名的仙乐坊,便在这其中。 然而... 你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指着面前那栋歌舞升平的华丽小楼。 你的手指有些颤,声音也有些颤: “你刚刚说...” “...你姥姥是这里的舞姬?” 你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算什么? 老龄人口再就业吗? 沉香奇怪的看了你一眼,并不懂你在震惊什么。 “神界之人的寿命,大多比凡人长的多。” 他解释了一句。 你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瀛洲在仙界类似于一座旅游城市,大多都是外来的游客慕名而来。 本地人口少,流动人口大。 因此,蓬莱神府通缉在案人,大多数会逃往这里躲藏。 沉香带着你从后门进了仙乐坊。 看他轻车熟路的样子,恐怕是来过不少回了。 在一楼的门厅处,有一穿着淡紫襦裙的风韵美人,她手拿团扇,与往来的贵客们调笑。 你想,大概是类似于坊主的存在吧? 沉香立在筒楼扶梯的一侧,远远的与那坊主对视。 那坊主似漫不经心的一瞥,掩在团扇之后的神情一滞。 她随后又收了视线,含着淡淡歉意的向面前的贵客道别,身影朝着纱幔处走去。 沉香一看,也赶忙拉上了你。 你们跟随着那坊主,前后进入了一间角落的房间。 你刚掩上门,就听见沉香略显急切的开口: “顾姥姥,婉姥姥在哪?” 嗯?姥姥? 你忍不住看向眼前这个十分年轻的坊主。 心想,怪不得人人都说,神仙寿命不与凡人论。 坊主的眉头蹙着,似有难言之隐,只道:“她...她现下并不在这。” “我之前与婉姥姥约定在此会面,可为何姥姥不在?” “你日后再来吧...现下她也在被通缉...” “那姥姥现在何处?” 坊主不答,反而急促的催促沉香与你快走。 她的额上隐约有些冷汗,看起来很是焦急的样子。 沉香也看出了她的异样,当即心中一凛,拉上脖颈的披肩蒙面,就要带你离开。 哪知就在这时,四方却突然传来一阵粗狂的大笑。 “哈哈!沉香!我们就知道你要来这自投罗网!” 那声音回荡着,却是从窗外传来的,伴随着飞船引擎运转的声音。 “——铮!” 一道琵琶弦声响起,突有巨大的一股冲力掀翻了窗户。 “摩里海和摩里红?” 摩里红?摩里海? 这不是封神榜中的四大天王其中之二吗? 你记得摩里红是拿着一把混元伞,摩里海拿着一把琵琶。 而坊主顿时脸色一变,手中金光翻转,刹时放出一阵浓密的白烟。 “快跑!”坊主对你们低声道,“去第七层右转的第九间房间!” 沉香对这话不解,却也来不及怀疑,拉上你就冲出了房间。 突然发生的异动,引的筒楼中的游客们纷纷惊异回顾。 “沉香!哪里跑?!” 一阵怒喝声响起。 身后突然一阵震动,琵琶弦声混合着几道刀刃般的法术向你们攻来。 那几道刀刃硕大,以极快的速度向你们袭来,所到之处,天崩地裂。 你眼眸睁大,瞳孔骤缩,眼见着刀刃就要切上你的鼻尖。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肌肉线条尚显青涩的手臂猛地将你揽进了怀里。 一阵天旋地转后,你看见了眼前放大的沉香的脸庞。 那本来将要打中你们的刀刃,落在了栏杆上。 一瞬间,栏杆尽数炸开,木块残肢飞溅。 他抱着你,翻滚了一截。 随后拉过了垂下的纱幔,在脚下的栏杆坍塌之际,一跃到了上一层的游廊。 这是第二次,你离他离的那么近。 近的看清了他鼻梁上的,浅色的疤痕。 还有那双沉郁孤僻的眼眸。 他的年纪很小。 却总是在保护你。 …… 沉香带着你,一路惊险的攀登楼阁。 许多次,你都以为自己要被甩下了,回头却又会被他紧紧拽住。 这样惊险的躲避,每次受伤的总是沉香。 一道刀锋就这样擦着边击中了沉香的后背。 顿时血肉横飞,沉香手一松,疼的跪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第二道刀锋也来了,眼见着就要冲着沉香的袭来。 你瞳孔一缩,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的推开了沉香。 那刀锋,擦着你的手臂划过,你的肌肤上瞬间出现一道极深的刀痕。 就在同一时刻,几乎就在刀锋划开你血肉的瞬间。 那身后追击的人,那个抱着一架碧玉琵琶的摩里海,刹时身上出现一道金印符咒。 摩里海顿时似被重击一般,跪倒在地,手中琵琶滑落,“哗”的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整个人虚弱至极。 摩里红顿时大惊,连忙查看摩里海的情况。 “怎么会?你怎么突然...” 沉香在挣扎着,抓住这个机会,用最后的力气揽着你往上层跃去。 摩里海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捂住自己还在吐血的嘴,狠狠的骂了一句: “——他娘的!这里怎么会出现凡人?!” 摩里红的神情瞬间一凝。 居然是...凡人? 天规规定,神仙不可伤害凡人。 每位得道者,都曾在成仙之际被种下符咒约束,绝不屠杀伤害任何一位凡人。 若有违背,身上的灭灵金印,便会瞬间发动。 除非法力强悍到一定地步,不然会瞬间神魂消散。 ... 你扶着沉香终于找到了坊主说的那件房间。 也不管有没有人,你一下子就推开了门。 扑面袭来的是一阵清香,冲淡了你和沉香带来的血腥味。 “不知是哪位小友前来?” 清润而又空灵的男子嗓音响起,带着些轻笑的意味。 屏风后,一个宽袖大袍的男子端坐在后,隐约勾出一抹飘逸的侧影。 沉香忍着疼开口:“是顾...” “是坊主叫我们来的!”你连忙快速开口,“我们正在被人追杀!” 屏风后正添茶的身影顿了下,随后又放下茶盏。 清润的嗓音再次响起。 “如此...去里面躲一下吧。” 你于是马上带着沉香进到了里面唯一能躲藏的床榻。 那床榻前有一方浴池,四周垂着纱幔,池水蒸腾着雾气。 你把沉香一把放在床上,在沉香震惊的神情中,披着被子就覆在了他的身上。 你和沉香挨得极近,近得可以感受到对方得呼吸喷在自己肌肤上。 你的头发尽数的摊在他的颈间,细碎的发梢垂在他的眼眸,让他的睫毛不适的轻颤了几下。 你不好挪动,只得微微动了下头,想把垂在他眼眸上的那缕头发移开。 却没想到,沉香这时也恰好闭了下眼,偏了下头。 你们的鼻尖顿时碰在了一起,冰凉的温度触在肌肤。 沉香倏的睁大眼,他眼眸中剔透澄澈的绿色, 就那样,与你的目光相融。 时间在那一瞬,开始变得宁静。 狭小逼仄的空间中,你们皆是一怔。 一抹异样的情愫悄然流转。 “你...!” 沉香的脸颊一下子红的滴血,挣扎的要推你。 你一下子按住他的肩膀,语气安抚: “危急关头,你忍忍行吗?” “小朋友,你出生的时候我都能抱你...” “出去我们就义结金兰,好不好?” 你这连番的哄声,终于是让沉香推你的动作小了。 他闭上眼,有些难堪的别过了头。 他紧紧的抿着唇,眉头蹙着,整个脖颈的热意却越来越猛。 你趴在他的脖颈处,紧张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你听见了房门突然吱呀一声,是摩里红和摩里海进来了。 “我看见他就是跑进来了!他一定在...!” 摩里海粗狂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接下来响起的是摩里红的声音。 “这...原来是您在这里?” 摩里红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恭敬。 接下来,你似乎是听见了一声温润的轻笑。 那个人似乎说了什么,就轻而易举的让摩里红和摩里海打消了搜房的念头。 你不知道是不是那人使用了什么屏蔽的术法,让你听不清他们之后说了什么。 直到听见门被合上的声音,还有那句“出来吧,他们走了”的话,你才放下了心。 掀开被子的一瞬间,原本逼仄昏暗的空间立马变得明亮起来。 你方才看见,沉香的头发略微凌乱了起来,几缕碎发粘在了他的额角。 他的衣领在刚刚的一番动作下有些歪斜。 似乎是闷的久了,他的耳朵和脸颊有着一层潮红。 他乍见光亮的一瞬间,就用胳膊挡住了自己的脸,似乎是不想让你看见他现在的样子, 只露出了紧紧咬着的下唇。 看起来有些像是刚被登徒子撩拨了一番似的。 “...” 你莫名的,感觉有些愧疚涌上心头。 ... 你们出来后,向那人道谢。 那人却只是轻轻的笑着,说着“不必言谢。” 他并不说自己是谁,只叫你们再等一会出去,就不会遇上摩家兄弟了。 你们于是等了一会,到了窗外天色已有些暗的时候,便打算要走。 那人却在你们走之前,轻轻的“咦?”了一声。 “你是...凡人?” “...” 应该是在对你说。 “呃...是吧。” 你有些担心他会多问什么,却见他只是感慨了一句: “...许久,都没在神界见到凡人了。” 便又再次寂静无声。 你想,这个人可真奇怪。 ... 顾姥姥之前曾说,沉香的姥姥现下不在。 但她之后又暗示之后会来。 于是你们打算就在瀛洲呆着,打听消息。 沉香的身份似乎在仙乐坊太过引人注目,你们遂找了个其他地方暂住。 这似乎是个“三不管”的地带,黑暗潮湿的巷道,积水的青石路。 两旁拥挤密集的木板门,地面石砖的缝隙中长满了嫩绿的青苔,有的已经开出了小花。 墙壁上有许多的涂鸦和张贴的告示。 涂鸦大概内容是,某某地招工、禁止随地大小便等之类的消息。 告示则大多数是一些通缉令,小部分是一些招工启示。 你在那些通缉令上,看见了沉香。 纸张有一些潮湿了,上面画着的水墨风小人还能动,十分的神奇。 你转头一看,却见沉香正怔怔的盯着墙上某处。 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了另一张通缉令。 但那却是一张静态的通缉令,彷佛找不到那人其他的画像了似的。 “他是我舅舅。”沉香低低的解释。 你:“...” 合着一家子都是法外狂徒。 你凑近一看,只看画像寥寥几笔,却十分传神的画出了一张丧批小脸。 看起来感觉很摆烂,眼下还有着熬夜熬多了的黑眼圈似的。 看起来又丧又颓。 像一个快被吸干了的摆烂社畜。 你顿时有些好奇,这样一个丧丧的人,干了什么被通缉? 你伸手将它揭下,无意识的念了出来: “悬赏...杨戬?” “...” 杨戬... 哪个杨戬? 你沉默了会:“沉香...你舅舅是杨戬?” 与你对视时,沉香看见了你幽幽的目光,他莫名的心中有些不自在。 可是他随后又想到,他并非瞒你,只是你并没有问而已。 他有些不清楚你为何这般看他,但还是掩下了自己的疑惑回答你。 “是,我舅舅是杨戬。” “……” 良久—— 寂静的巷子里爆发出崩溃的喊声: “你不是说你不姓刘吗?!!!!” ... ——瀛洲·月牙泉 一座巨大的木制飞船停歇在了沙漠之上。 一人从驾驶仓位跃上瞭望处,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瀛洲...沉香就在这里?” 他发出疑问。 甲板上,戴着斗笠的女子轻笑开口: “我与他约定,在此碰面。” 随后又补充道:“只是我们皆被通缉,恐怕需要花上一些功夫。” “汪汪!”的几声狗吠。 一只白底红斑的细犬热情的奔到那人的脚下,尾巴摇晃的异常欢喜。 那戴着头巾的男子随即摸了几下它的头。 ... ——山神庙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山神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他收拾着屋外的装备,手上拿着绳索。 这片辖区的山神平时下工了,无聊时便会聚在一起,交流彼此管辖地发生的事。 他看着即将关闭的隧道,不由得想起了新听来的八卦。 杨戬似乎前不久,和一个凡间女子在山神庙拜堂成亲了... 山神一边掏耳朵,一边无聊的在心里掰手指数着: 一个瑶姬,和凡人成亲了; 一个三圣母,和凡人成亲了; 一个杨戬,前不久也和凡人成亲了; 白天那小子更绝,直接把凡人往神界带... 他们杨家人,是不是对凡人有瘾啊? ... 沉香篇(完) 下章开始神界篇,重回杨戬主场。 ———————————— 自从和沉香搭档,你每天不是在逃跑,就是在逃跑的路上…… —————————————— 墙上的通缉令照骗,和真人两模两样…… 唯一像的只有那丧丧的气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沉香篇 (6) 第13章 神界篇 (1) ... 你小时候,看过宝莲灯的故事,背景在宋朝。 讲的是落第书生刘彦昌和三圣母杨婵相恋,诞下一子名刘沉香。 之后这段恋情被三圣母的哥哥二郎神杨戬拆散; 三圣母被镇压在华山之下,刘彦昌则独自在人间抚养幼子沉香; 十六年后,刘沉香带着宝莲灯,和小伙伴们一起去华山劈山救母; 期间,天庭间谍杨戬面上百般为难,实则偷偷放水; 据说,他放过的水,有东海那么大。 但即使这样,里面的沉香仍旧三天两头放弃劈山,愁坏了他操心的舅舅... 你想, 如果里面十六岁的刘沉香,有现在你身边的这个沉香一半努力的话, 也许宝莲灯的集数能缩短一半以上吧? 虽然你不知道,沉香为什么会出现在晋朝? 并且才刚满十三岁。 这个时间段,连孙悟空都还在五指山下服刑... 你看着面前正专心给你换药的少年,不由得想: 那这次沉香的父亲是谁?还是刘彦昌吗? ...会不会是哪吒? “沉香,你姓李吗?”你深沉的开口。 少年的眉头跳了跳,但还是好脾气的回答了你:“...不姓。” “...哦。” 看来也不是哪吒。 ... 你们在瀛洲的一条巷道住了下来。 沉香现在被通缉,四大天王也许正在四处找他,不好露面。 于是每天都由你去仙乐坊打听消息,顺便去药铺拿草药。 说到四大天王,你真的不太理解。 为什么青色的要叫摩里红,红色的要叫摩里海? 按颜色不是更能让人认清吗? 而且这里的神界,让你有一些意外的感觉。 你以为的神界,是应该宫殿阁楼、仙气飘飘。 可现在的神界... 假如你只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凡间女子,你可能会对神界的一切感到不适应和不习惯。 但是,你却是一个从现代来的凡人。 你反而极其迅速的,就适应了在神界的生活。 这里比起人间,反而更能让你感到熟悉。 当然,如果排除路上偶尔会碰上的妖怪的话... ... 你照例去仙乐坊打听消息。 然而今日的坊主却似乎有些愁容,似乎在烦恼着某件事情。 “坊主...” 你只唤了这两声,便再没说话。 你知道她懂你的意思。 坊主叹了口气,一双眼波流转的眼睛轻敛,然后团扇掩面,微微的摇头。 还是没有消息。 “摩家兄弟这几日还在暗中...” 坊主的话点到为止,但你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点了点头,又问道:“坊主是在烦忧什么事吗?” “这般明显吗?”坊主无奈的笑笑,不由得抚了下头上的垂下的流苏。 “七日后有场演出,仙舞团为此筹备了许久,可...” 她说到这时,话语一顿,随后又叹息着继续开口。 “有位仙姬却身子不适,不能前来。” “这般紧急的状况,实在是不知道找谁替上...” 你不知道如何说,便只能劝慰了几句。 却见那坊主轻抚鬓角的指尖一顿,目光突然在你身上一顿。 她的眼眸微微转动,视线从上到下的扫视过你全身,最后定定的停留在你的面容上,随后扑哧一笑。 “坊主...?” “瞧我,说什么胡话?”坊主笑吟吟的拉住了你的手,“这合适的人不就近在眼前?” “...”你顿时身体一僵。 “我不会跳舞的...”你想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不需要跳舞。”坊主的目光在你的面容扫过,“...只需要抱着琵琶占个位就可以了。” “...我也不会弹琵琶。”你有些生无可恋。 坊主仍旧笑吟吟的:“琵琶上施了仙术,它会自己弹。” “...” “姑娘只需要抱着琵琶胡乱做个模样就可以了。” 坊主温声的劝着你,目光抚过你的眉眼。 反正,只需要脸足够好看就行了。 你实在有些不太会拒绝人。 况且最后,坊主又不知从哪里拿了只手帕,擦着眼下的泪。 那样一双顾盼生姿的眼眸楚楚动人的看向你,让你觉得,如果拒绝了她,你就会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你于是只得半天憋出了个:“好...” 在你说出好字的同时,坊主立马喜笑颜开的拉着你去试衣服。 你晕头转向的被坊主打扮了一番。 等到你要离开的时候,坊主拿出了一包银子,说是作为感谢。 你想了想,还是推了回去。 “只是一件小事,不必如此。” 毕竟只是走个台而已,还能戴着面纱。 实在算不上什么大忙。 然而,你片刻后,就开始后悔方才的决定了。 ... ——金药堂 一个药童踮着脚将你买的药材放在了桌案上。 你道了声谢,就要去拿的时候,药童却按住了你的手。 “客人,这副药涨价了。”药童用它的手指比了一个新的数字。 “...怎么突然涨价了?”你有些好奇。 “我不知道。”药童摇了摇头,“掌柜的说这药方加了万年青衡木,最后一包就要涨价。” “...” 你有些难堪的摸了摸袋子。 你已没有多余的银两。 你买的药是用来给沉香治内伤的,虽然价格高于一般的药,但效果却出其的好。 你说:“...能不能再通融通融?” 你刚这般说着,便见斜里突然伸出了一只巨大的手掌,把那包药方拎了起来。 “哟?这里还真有青衡木!小娃娃,多少三界通宝?我要了!” 你仰头脱口而出:“...明明是我的,你为什么要抢?” 然而,再看见来人的面容时,你一下子就僵住了。 面前的这两个人,身穿铠甲,身材魁梧壮硕,足足两米多高。 一个青色皮肤,手上拿着一个被布包住的伞状的东西; 另一个红色头发,头发是向上扬的,脖子上挂着一串巨大的圆珠,手上的琵琶同样也被麻布包裹住了。 竟然是,那天在仙乐坊的摩家兄弟。 你浑身的血液都在此刻冷住了。 然而他们似乎并没有认出你,那个暴躁的红头发听了你的话,吹胡子瞪眼的看向你: “哪里来的小娃娃?敢说我摩里海抢你的东西!” 他的声音大如洪钟,直震得你想把耳朵捂上。 他们看起来并没有认出你。 也是,那天他们根本就没来得及看你得脸,又怎么会认出你呢? 你担心贸然跑掉反而增加怀疑,便只得继续道:“我先来的,也是我先要的,当然是我的。” 摩里海一下子被你激怒了似的: “知道你爷爷我是谁了还敢...!” 旁边的摩里红一下子就制止了他,把快要戳到你脸上的手指头按了下去。 “这位姑娘,我们眼下正是需要这青衡木,不知可否让给我们?” 摩里红的声音听起来仙风道骨的,与他那魁梧的面容不太匹配。 “...” 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沉香的内伤积累太深,这青衡木必不可少。 可眼下摩家兄弟在此,你却也担心若是固执索要会引起怀疑。 但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也许是你纠结的时间太长,长到他们已经认为你给出了回答。 摩里海暴躁的开口:“臭丫头!你哑巴了?” 摩里海再次想要用指头戳你,却仍旧被上前一步的摩里红拦住了。 摩里红叹了口气:“我们再去找找其他的药铺吧...” 随后又转向你:“叨扰姑娘了,告辞。” 随后摩里红就带着骂骂咧咧的的摩里海走了。 留下你一脸呆滞。 为什么...还感觉挺好说话的? 你看着他们的背影,莫名想到了一个词... ——铁链拴疯狗。 然而他们虽然走了,但你的银两还是不够。 你本想让药童给你留着,可你又怕你离开的太久,万一摩家兄弟杀一个回马枪... 这药是最后一包,不能断掉。 如果断了,沉香的伤,就会留下病根。 就在你冥思苦想的时候,一阵微风吹拂,门口恍然飘过来一截幡子,上面用小篆写了一个大大的“当”字。 你:“...” ... 当铺的老板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她一身的交领蓝衫,外罩烟纱短衣,头上梳着灵蛇髻,面容温婉贤淑。 一双温柔的眼眸,看见客人来时,总是温和一笑。 老板娘见你来,拨弄算盘的手立刻停下。 “姑娘,是想要典当什么东西吗?” 你于是只得迟疑着,从沉香给你的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柄银弓。 木二郎的口琴,自从那天化为银弓后,你便再也将它变不回去。 而它也再也没像那日泛出过金光,它黯淡了下来。 沉香见他这样沉重,于是给了你一个储物袋子装它。 你这也才知道了,为什么沉香装东西不会鼓起来了。 老板娘看见那弓,眼眸一动,却没有说话。 她身边的伙计却忍不住嫌弃道:“一个破弓能值多少?” “...不许胡说。” 老板娘立刻斥责那个伙计,随后眼神含着歉意看向你,“实在抱歉姑娘,是我管教无方。” “不碍事的。”你有些局促。 “这样吧,我给姑娘这个数。” “...可以。”你恳求道,“不过老板娘,请不要将这把弓卖掉,我一定会将它赎回来的。” 这是木二郎的东西,你只剩这一个东西了。 老板娘笑着在算盘上拨了一个珠子,随后指尖金光流转,便有一张当票飘浮在空中。 “期间之内,是活当,姑娘可以赎回;期限之后,便成为死当,姑娘便不能赎回了。” “多谢老板娘。” 你道了谢,就要去拿那张当票。 衣袖在重力的作用下滑下,露出了你手背上的一抹似火焰般的纹路。 “姑娘的这印记,倒是挺好看的。” 老板娘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 你有些僵硬的拉下衣袖,再次遮掩上那抹印记。 那是玄鸟血液喷溅的痕迹,却形成了这道印记,不曾消退。 你偶尔会陷入昏迷,醒来后印记便更深一分,像是在燃烧你的骨髓。 ... 等你走远后,那个被凶的伙计怯怯的到了老板娘身边嘟囔: “老板,这弓看起来颇为黯淡,哪值得了那么多钱呢?” “你认为这是谁的弓?” 老板娘笑着抚摸过弓身,微微低头,发梢拂过眉眼。 “这啊...”她拖长了声音,“是昔日二郎真君,曾打落凤凰的弹弓银弹。” 那伙计一惊:“这...” “让你平时多练练眼力,你偏不听?” 老板娘责怪的斜睨了一眼伙计,末了,把弓一推,起身看了下天色。 “我马上要去其他仙岛看货,可能会去一段时间,你好好守着铺子。” ... 杨戬来到瀛洲也有一些时日了。 但瀛洲内洞山捕快的数量却着实惊到他了。 他们的通缉令发布的越来越多,连摩家兄弟也来到了这里。 他打听消息时,则探听到了前不久,仙乐坊中摩家兄弟曾追捕犯人,但却让凡人逃脱了,自己也受了伤。 他和婉罗都猜测,追捕的人是沉香。 于是便开始在这瀛洲找寻。 眼下仙乐坊是被盯得最严重的地方,婉罗不敢冒险联系,只得由他们暗自找寻沉香下落。 ... 当天色渐晚时,药童开始收拾起了门口的招牌。 门口却突然出现了一截靛蓝色的衣摆,似水墨般晕染在袍角,显得飘逸非常。 药童抬头一看,却只见一个身量极高的俊朗男子斜倚在门框边,低头噙着浅笑俯视自己。 “小友,不知最近是否有有见过一个这般大的少年来买药呢?” 那男子伸手随意的伸手比了下身高,又嘟囔着“似乎比这还高点”,然后伸手又横在自己胸膛的位置。 “大概到我这的位置这般高…唔…扎着马尾,鼻子上有道疤,脖子上有绿色的披肩。” 药童说: “白日里来人那般多,我怎可能会全部记住相貌?你还不如说他来买什么药更能让我想起。” “这样啊...”男子拖了声音,手指在下巴处摸了摸,似乎是在冥思苦想。 “他...大概会买些伤药?一些治疗内伤和刀剑之类切口的伤药。” 摩家兄弟法器造成的伤无非是内伤或者刀剑伤。 “是这样的话,没有你说的那个样子的人...” 那男子叹了口气,眉宇间露出一些清淡的失落与担忧。 “但是...倒是有一个好看的姐姐,这段日子里经常来买这类药。” “...哦?”听了这番话,杨戬的眉渐渐的挑起。 “那...可以告诉我那个姐姐现在何处吗?” ... 摩家四兄弟: 摩里暴躁,摩里绿茶,摩里死的早和摩里老嫂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神界篇 (1) 第14章 神界篇 (2) ... 你拿着药包正往你与沉香的住处走。 你们住的巷道在普仙区,多数刚化形的小妖或者法力低微的小仙会住在这里。 月色渐渐弥漫,巷道两旁的窗棂透出一些微弱的灯火,照亮了有些昏暗的小巷。 没一会,你听见了身后细细簌簌的声音,像是鞋底碾过沙粒的声音。 只此一声,却还是让你心中一凛。 即使来人刻意放缓了脚步,那细碎的声响还是随着微风传入了你的耳中。 你顿时脚步一顿。 下一瞬,你的手一松,药包“砰”的一声落下,在青石板上落了一些灰。 你于是蹲下身去捡,手在触到油纸包的时候,借着垂在颊侧的头发,不经意的向后一瞥。 你看见了,在崎岖曲折的巷道中,堆叠杂物的掩映下,一抹被月光拖得长长的影子。 那影子有些倾斜,上身部分与墙壁相连,像是那人抱臂垂首倚靠在墙上似的。 “...” 你捡起了药包,拍了拍上面的灰,继续装作无知觉的向前走。 起身时你的余光向后一晃。 只见那抹长长的的影子也动了,似乎收了抱臂的手,抬步不紧不慢的跟了上来。 你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 这些赏银捕手,就不能接点别的单子吗? 虽说沉香的赏金很高,但也没必要一股脑全来这吧? 隔三岔五就要来一个,让你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没有其他的生意了。 你这般想着,在面前出现了一个分岔口时,自然的选择了一个与往常截然相反的小路。 ... 杨戬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前方女子的身影。 明明是在跟踪,但他却显得不紧不慢的,颇为闲适。 甚至在走过巷角时,还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那女子的脚步却越来越快,走过的路越来越曲折,像是要将他甩掉似的。 但这无疑只是徒劳,他依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却没想到,在绕过一个转角时,他进到了一条死胡同。 那条胡同空空无也,独有残破的一堵墙壁与凄凉穿堂风。 他的眉毛渐渐挑高,随后猝然一笑,像是不可置信般。 他居然,跟丢了。 ... 你仓皇的向前跑着,在终于甩掉了后面的那个人时,你才扶着墙开始喘气。 你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因为刚刚的剧烈奔跑,它正在狂跳不止。 你缓了缓,抬步走进繁华的街景。 你想,现在那人指不定还在那,还是先晚一些回去吧。 却没想到,有两人刚好从这走过,你一个偏头,就与其中一人正面相撞。 那人的身躯坚硬如铁,直直的把你撞的鼻梁一酸,差点飙出了泪。 “臭丫头!怎么又是你!” 摩里海如洪钟的声音在你耳边响起,一指头又向你戳来。 你向后看去,果然看见了摩里红也拿着混元伞在后面。 又是这两个...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狭路相逢皆冤仇。 “抱歉,撞到你们了。”你揉了下发红的鼻子,声音有些闷闷。 摩里海铜铃般的眼睛瞪大,语气一噎,似乎是没想到你会道歉。 你道了歉便想赶紧离去,却没想到刚抬脚,就又被叫住了。 “姑娘还请留步。”摩里海制止了你,他一张绿脸上带着微笑,“不知姑娘是哪处飞升的仙子呢?” “...” 你当然不是仙子,可你摸不清他们想打探什么,便不能那样回答。 你于是含糊道:“...你们问这个是做什么?” “只是看姑娘面生,便有些疑惑而已。”摩里红说着,便上前一步,“为何两次相见都察觉不出姑娘的仙气呢?” 摩里海直接哧了一声,大声道:“臭丫头!你是不是偷渡来的凡人?老实交代沉香在哪!” 你的神情顿时一滞,转身便要走:“...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摩家兄弟飞身一跃,直接拦在了你的面前。 你的视线皆被眼前这两个庞然大物盖住了,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这时,却有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 “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这声音很耳熟,你记得是在仙乐坊听过的。 旁边凉亭处的纱帘忽然自动分开,夜凉如水,雕栏玉砌的小楼,有月色倾泄而下。 比月光更神圣的,是那人的身影。 只见亭心处,一人正跪坐于桌前烹茶,金鼎香炉青烟袅袅,萦绕在他宽大的袖袍周围。 那人一身的黑金长袍拖曳其后,黑发披于身后,玉冠束于顶上。 他抬手取了一小匙的茶叶,一双冷冽的金眸,就那么扫了过来。 清清淡淡的一眼,却让摩家兄弟纷纷怔愣了一下。 那双金眸在看向你时,才终于含了点笑意。 “呆了?还不快过来,让我好生久等...” 你随后像大梦得醒一般,忙不迭的小跑了过去,在那人的示意下沏茶。 “不知两位卿家,刚刚是要盘问我这小仙侍什么?” 那人边饮茶边头也不抬的开口。 摩里红于是缓了情绪开口:“原来如此,我兄弟二人只是看姑娘面生,并无盘问之意。” 说完踌躇下,又道:“不知她是您的仙侍,还请宽恕我兄弟二人...” “天王们最近帮助金霞洞捉拿逆徒,想必也是忧思缠身,本座又怎好苛责?” 这听起来十分和煦的一句话,却让摩家兄弟二人的身体瞬间僵了下。 他们又说了几句话,你皆听的云里雾里。 没几句,那摩家兄弟便走了。 你只得再次与那人道谢。 “无妨,不过举手之劳。”那人淡淡的笑了下,“快去找那孩子吧,他的伤要紧。” 他这般说着,金眸中却无一丝波动。 离开凉亭后,你长长的呼了口气。 不知为何,刚刚让人看上去和煦,却让你总觉得有股莫明的威严萦绕在周围。 让你喘不上气。 四周尽是黄沙滚滚,数不清的星子缀在如漆的夜幕中。 你不禁抬头仰望,只见浩瀚银河,才理解了诗中所说的身如芥子是为何意。 ... 你回去后,向沉香讲诉了你惊心动魄的一天。 尤其着重讲了下凉亭的那一遭。 沉香听后,眼眸中有一丝不明的神思闪过。 “那个人的声音我记得,是仙乐坊里面的那个人。”你问道,“他为什么总是帮助我们?” 沉香的眸色闪了闪:“...不太清楚。” 他敛了神色,像是在思考。 他隐约猜出了一些,却不太敢告诉你。 他眷恋着与你的相处,却又总在担心,自己会让你陷入危险中。 “总之,这几天我们还是呆着别出去了。”你总结道。 你这般说的,也是这般做的。 ... ——金药堂 药童正在捣药,头也不抬的对立在柜台前的人开口: “...那个姐姐今天也没来哦。” 连续几天都是同样的答案。 杨戬有些无奈的抚了抚额,开始反思起了自己那晚是不是太过于打草惊蛇了。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打草惊蛇,才让他更加确信自己没有找错人。 可这是仅有的线索,若是一直不来,他又该去哪里找其他线索? “小友,你知道你的那位姐姐,平常还会去其他的地方吗?” 那药童恹恹着神色,并不回答。 杨戬见此挠了挠头,眼前突然飘过来几片落叶,他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笑了一下。 下一秒,就见他一手撑在桌面,一手五指聚拢伸到了药童的眼前,故弄玄虚道: “小友,你看这是什么?” 药童哼了一声:“不过是空空的掌心,还能是什么?” “是么?” 杨戬笑着,倏地张开手掌,只见几片树叶子被气流裹挟着,彷佛有了生命般,竟变成了一个小人。 那小人头顶一片小叶子,就像是药童头上扎的小辫儿似的。 药童惊喜的叫了一声,凑近去看。 又见杨戬掌心那小人学着药童的模样,取了片叶子就开始捣药,捣完了又换下一片,活灵活现的。 药童伸手想去碰,就见那叶子一下子又倏地散开,变成了一只草蚂蚱,静静的躺在杨戬的掌心。 杨戬轻笑着,戴着皮革手套的掌心摊着,往前一递,上面是那只草蚂蚱: “...这难道也算是空空如也?” 药童一下子笑了出来。 到底是孩子家,拿到那只蚂蚱之后,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这下,可以告诉我了吗?”杨戬双手背在身后,笑着俯身。 那药童轻咳了一声,稚嫩的脸蛋假装正经:“...我偶尔会听到,那个姐姐说起仙乐坊。” 听到这熟悉的三个字,杨戬的眼眸轻敛了下来。 “...仙乐坊?” 飘忽轻淡的声音,流连于唇齿之间,似情人间的呢喃般。 “那...她的名字是?” ... 你一直宅到了,坊主与你约定的那天。 坊主见你来了,松了口气,附在你耳边悄悄的道:“不知为何,摩家兄弟头两日走了...” “那岂不是...?” 坊主含笑点了点头。 你顿时有些欣喜,这便是说明,沉香找到他亲人指日可待了。 坊主带着你区后台换了身襦裙,外罩烟青袖衫,长长的面纱一直垂到了腰间。 等你装扮好时,便又在你怀着塞了一柄琵琶,让你跟在了上场的乐姬之中。 你候场时,隔着纱帐看向了台下。 只见人头攒动,挤满了前来观看的客人们。 那些客人仙妖皆有,从男到女,从老到少,还有些甚至还没有化形的妖怪也来了。 大约,都是冲着仙乐团来的。 你跟着仙姬们进了场,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入场一站定,便有凭空而来的花瓣盘旋在四周。 袭人的清香和盘旋的花瓣一起飞向人群,许多人皆欢呼着伸手去接。 坊主果然没有骗你,这琵琶真的会自己弹。 你低垂着眼眸,指尖掩映在面纱之后,鬓边的流苏时不时的擦过你的脸颊。 幸好这面纱也足够长,能够盖住你的指尖,让你可以放心的做样子。 可不知为何,你却觉得总有一道目光停留在你的身上,无处琢磨。 一曲终了,你随着其他的仙姬起身行礼。 却在起身时,看见了一抹靛蓝色的衣角。 只是一片衣角,却瞬间让你身形一滞,差点忘记跟着其他仙姬离开。 你下台后,忍不住再次拂开帘帐寻找,却一无所获。 彷佛只是你的错觉而已。 坊主看出了你的异样,上前关切着你。 你却只摇摇头,说自己大概是有些累了,才会那样。 “我给你安排了房间,你好好在那休息下吧。” 你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坊主的提议。 你跟在了坊主的身后,脑中却不可避免的想起了看见的那抹靛蓝色的衣角。 可是,他早已和婉罗姑娘走了。 又怎么会出现在神界呢? ... 帘影重重,一室幽香。 坊主将你带到暖阁后,就有仙姬急匆匆来找,于是坊主就只为难的看向你。 你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碍。 坊主这才舒了口气,眼含歉意的与那仙姬走了。 珠帘撩起又放下,清泠的相撞声在幽静的室内响起,越来越低,最终只剩些许余韵回荡。 室内终于陷入一片寂静。 雕花铜镜中,映照出了你精致的妆容,唇点口脂,眼尾迤逦。 记忆中这样的妆容,在不算远的曾经也有过一次。 你指尖不由得触上了自己的脸颊,一抹朱砂沾染上了你的指尖。 艳丽,滚烫...触目惊心。 像是那天,在枯叶枝头下的山神庙,混着胭脂的那抹泪。 往事暗沉不可追。 你已经许久,都没有再装扮过了。 也许久... 都不曾再想起他。 ... 昏暗的房间中,只有灯火摇曳生姿。 烛影幽暗交错,倒映在层层纱帐之上。 你拿出了放在衣衫中的一页泛黄的纸。 那是一张通缉令,属于沉香舅舅的。 这段时间,在仙乐坊打听消息时,你也在顺便打听沉香的舅舅。 你将那张通缉令带在了身上,方便你打听。 可是仍旧一无所获。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呼啸的风声作弄的树枝晃动不休,窗棂吱呀作响。 “啪”的一声脆响,让你心下一惊,猛地转头。 却见一根树枝猛地拍打在窗棂上,顶端的枝叶卡在了框缝之中,不停作响。 你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原来只是树枝啊。 你于是缓步走到窗前,将那卡着的树枝推了出去。 手放在了窗棂的插销上,正要关紧时,却听见了一声轻咳在房内响起。 “...云灯姑娘。” 熟悉的声音,低低的响起。 那声音低沉又疏朗,却放的很轻,似低语,又似呢喃。 几分朦胧,几分暧昧。 一道身影抱臂倚靠在漆柱之上,重重帷幔掩映,只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剪影,看不真切。 可你几乎在一瞬间,就认出了那道身影。 你的眼眶突然一颤,不禁后退一步,扶着窗棂的手也不受控制的一松。 却见那雕花窗棂猛地大开,“砰”的一声撞上了墙壁,狂乱的大风无休止的灌了进来。 窗外是狂风躁动,夜幕低垂,树影晃动不止; 窗内是帷幔轻扬,一室幽深,烛火摇曳不休。 你手中泛黄的纸张,也在一瞬之后,被吹离了掌心。 它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最终停歇了那人的脚边。 他放下了抱臂的双手,俯身捡起了那页纸张。 不知是看见了什么,竟然极轻的笑了一声。 室内空荡荡的,很是昏暗,只有映着暗纹的帷幔轻扬。 他不紧不慢的从帷幔之后踱步上前。 飘扬的纱帘与他的靛蓝色下摆一起翻飞,像是踏在云霄之中。 越过了层层的帷幔,烛火映照着他的脸庞也越来越清晰。 一身的圆领白袍,细腻的布料上暗纹浮动。 领口系得不认真,一边的领子翻折着。 他的身形依旧落拓,脊背宽阔,似连绵不绝的山峦; 编织的腰带束在腰间,线条收窄的十分利落。 头上仍旧是发冠束于头顶,系着一条扎染的头巾,让人第一眼就只能看见他俊朗的面容。 是记忆里,你从不曾忘却过的容颜。 “云灯姑娘...” 他再次开口,声音似潺潺的流水,在晦暗不明的烛火中,他清晰的下颌线显得越发锋利。 “...你可让在下好找啊。” 他似喟叹一般,眉宇间挂着些许的无奈,眼中又含着浅浅的笑意。 你透过这一幕,脑海中记忆浮现,想起木二郎也曾这样,倚靠在门旁冲你浅笑。 这一瞬间,你花了眼,竟开始怀疑是否是时空重叠。 你的心却在这一刻,重新开始跳动不安。 “你怎么...会在这里?” 窗外闷雷声起,斜风细雨簌簌而落。 光影擦过衣袂,烛火映着两道长长的影子,在墙壁上逐渐靠近,交融在一起。 ... 那个黑发金眸的,是摩家兄弟的顶头上司,也就是天帝。 论摩家兄弟兄弟认为天庭要凉了去给金霞洞办事,然后过程中两次遇见了顶头上司的尴尬程度?(狗头) ———————————— 电影里,我真的好喜欢这一段拉扯。 真的氛围感拉满! 从此爱上杨戬站街。 还有二郎转身时,那个宽肩,那个宽阔又安全感拉满的脊背,我tm真的爱死! 某种意义上来说,婉姥姥真的事业女强人啊! 二郎被迷晕一晚上,竟然毫发无损的就那么醒了? 什么便宜都没被占?醒来还是元阳身? 还就直接睡的地上? 婉姥姥甚至都懒得给他大侄子盖个被子…… 婉·心中只有事业·罗 面对这么帅一张脸,还能这样我是佩服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神界篇 (2) 第15章 神界篇 (3) ... 窗外的雨声渐渐大了,电闪雷鸣,顷刻间照亮一小方天地。 木二郎拿着纸张缓缓向你踱步而来,他垂眸扫过手上的通缉令,嘴角挂上了笑。 散漫、从容、漫不经心...却让你觉得无比陌生。 你从前,从未见过他的这般姿态。 你直觉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却说不上来。 他终于在你的面前站定,身量极高。 宽大的肩背几乎遮蔽了光源。 你仰着头,只能看见他锋利的下颚线,和他肩颈交接处隐现的几盏烛火。 “这仙乐坊错综复杂,我不慎误闯此地...” 他开口道,“失礼了。” 他说着道歉的话语,但面上却分明丝毫歉意都无。 你想,他为何答非所问? 你分明并不是问的这个。 你想问的,是他为何会出现在神界。 ...他却答非所问,顾左言它。 不过你又自嘲的想,还能什么原因? 无非就是他本身就属于神界。 你捡到木二郎之时,他的身上皆是重伤。 大夫说,寻常人若是受这样的伤,恐怕早已见了阎王。 但木二郎却活了下来。 ——还是两次。 木二郎的身手很好,你曾见过他拉弓射猎,盆口粗的树干,被他一箭射穿。 你以为,他是因为是习武之人,体魄强健才能两次死里逃生。 那时你却从来没有想过…… 他也许,并非凡人。 婉罗那时教你咒语解下手镯,想必也与他一样是神界中人。 你于是带着些微的置气意味开口:“误闯?” 你蹙了下眉,抬头直直的看向他,“那你方才说,找我许久又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早就跟婉罗走了吗? 那般决绝的离开了山神庙,看不出半点犹豫。 现在又是来做什么? 杨戬的表情顿了一下,他清楚的感受到了,你平静语气下的冷淡。 即使有轻纱遮面,但他也能从你蹙着的眉目中,知道你现下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但他却并不清楚,你为何会对他颇为抗拒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只好道:“云灯姑娘,我没有恶意...” 他抬眸,此时眼眸中才真的带了些歉意。 “是我唐突了...我来找姑娘,是有要事想跟姑娘打听。” 原来,是有事才来找你。 怪不得... 你转脸,呼了一口气。 “...是要打听什么事?” 算了,都过去了。 “我听闻,姑娘最近总是在药堂购买青衡木...” 他笑了笑,“那青衡木用以治疗内伤颇见成效。” “...那又如何?” “可我见姑娘身上似乎并无内伤,请问姑娘...” 他上前的一步,垂了下脸,漫不经心的翻弄着手中的纸张。 “你最近...是否和一个受了内伤的少年在一起?” “...关你什么事?”你深吸了一口气,绷着脸道。 你想,他不是已经跟婉罗走了,现在又来问这些干什么? “还请姑娘告诉我,那少年...如今在何处?”木二郎有继续道。 此话一出,你顿时全身一震。 你的眼眸不自觉地向下移,看见了此时木二郎腰间悬挂的一个腰牌。 面携刻着一个“赏”字,背面则是印着“木二”。 那个腰牌你在神界见过许多次。 那是赏银捕手的腰牌。 每次有赏银捕手来抓沉香,你都能在他们身上看见这个腰牌。 木二郎...他也是赏银捕手。 和那些来抓沉香的人一样。 你不能让沉香被抓去换赏金。 哪怕对方是木二郎。 你瞬间脸色一变:“...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瞬间矮身,从窗棂的另一侧转了出去,快速的朝着门口跑去。 下一秒,一股大力袭来,你却被攥住了手腕,一下子被拉了过去。 你只觉天旋地转,顶上的纱幔在你眼中成了翻飞的花。 翩跹的轻纱裙边带倒了一旁的灯火烛台。 乒里乓啷的声音响起。 霎时间,数不清的蜡烛骨碌碌的滚落在地,烛火触到地面一下子就熄灭了。 衣衫布料之间的摩挲声回荡在你的耳边。 “砰”的一声,你的背抵在了窗框之上,脆弱的窗棂承受不住撞击,发出“吱呀”的声响。 木二郎一手攥着你的手腕,一手撑在了窗框之上。 房屋内烛火熄了一半,顶部珠帘的阴影投在了他的脸上,晦暗不明。 让你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隐没在阴影中,深沉而又清润的眼眸。 “放手!”你不禁有些慌乱,咬牙低喝道。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身体依旧与你保持着距离。 但却还是实实在在了将你困在了方寸之地,动弹不得。 你的手用力的推搡他按在窗框的那只手。 可哪怕你用多大的力气,那只手都纹丝不动,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像是铜墙铁壁一般。 他周身都散发着灼热的温度,和他身上独有的男性气息将你包裹了个摸不透风。 在寒凉的风雨中,让你越发的想要抗拒。 他的眸色沉了沉,看着你在他手下徒劳的挣扎。 他缓慢的,轻叹了一口气: “云灯姑娘……” “我说了...我没有恶意。” 他的语气幽幽,回荡在昏暗的房间内。 屋外丝丝缕缕的细雨被吹拂进了屋里,些许雨水溅到了你们身上。 你仰起头,细长的眉拧在一起,回道: “...我也说了,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杨戬的如墨痕般的眉往下压了压,额角青筋一跳,眼神有一瞬间的锐利。 那一瞬间,他周身的气质彷佛变了。 充满了攻击性和侵略性,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冰冷和威严。 这样的神情,你往常在木二郎的身上从没有看见过。 你心中莫明有股气愤上来,不甘示弱的强撑着,与他对视。 无声的对峙,身边只有呼啸的风雨声。 没一会,他就用力的闭了下眼,隐没在阴影中的嘴角眦了一下,胸腔泄了下气。 算了,到底只是一个小姑娘... 他这般想着,便见下一秒,一阵疾风忽地刮了进来。 你的面纱本来系得稳妥,可在这样一番折腾下,绳结早已松散。 现下遇见猛烈得疾风,竟然霎时间被吹散了。 一片半透的轻纱,就那般得被吹落在木二郎的脚边,覆在了上面。 下一瞬,窗外细长的闪电滑过,“轰隆”的一声巨响,惊雷声落下。 一瞬间,整个屋子亮如白昼。 杨戬此时才终于看清了你的模样。 素白干净的面容,发髻散乱,正被迫半身悬在窗棂之上。 唇紧抿着,额边有些许汗意,湿润的鬓发粘在额角,一双眼眸清透明亮。 似乎是一张陌生的面容,可那双清透的眼眸,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可他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一瞬细碎的光芒,快的抓不住。 就像雾中观花,全力奔跑过去后,只剩一片浓雾,无半点花影。 那光芒照亮了你原先隐没在半透面纱下的面容,也照亮了身前的木二郎。 你这时才看清了他的神情。 你看着他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怔忪,瞳孔不易察觉的一缩。 你听见他的声音响起: “云灯姑娘,你我...是否曾经见过?” ... 你想,他怎么可以如此对待你? 攥着你的手腕钳制你; 将你压制在窗棂之上审问你; 还对你那般冷硬的态度; ...竟然丝毫不留情面。 他怎能……如此欺负于你? 就只是为了赏金? 还问出了那样的话? …… 他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他看见了你的神情一震,眼眸中流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虽然微小,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像哀伤,像气愤,像怨怼...让人摸不着,猜不透。 他看见你闭了眼,将那些情绪一瞬间收了回去。 他听见你开口,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眸,话语一字一顿: “木二...” 你说:“你我之间,从未相识。” ... 冷瑟的风依旧吹着,细密的雨水打了进来。 一滴雨水沁在窗上,摇摇欲坠,眼见就要滴进你的眼睛里。 你下意识的闭眼,却迟迟没有察觉到凉意。 再睁眼时,却见一只宽大的手掌掩在了你的上方,那本该滴在你眼眶的雨水在他的手背滑落。 “...” 你一怔,再去看木二郎,却见他神情也是不易察觉的一滞,似乎是在奇怪于自己这下意识的举动。 你却想,这是怀柔政策吗? 为了赏金,真是... 你遂开口:“你怎样,我都不会……” 这时,却听见房门处一响,传来一声暴喝声: “——放开她!!” 那声音阴郁狠厉,还带着独属于少年的清冽。 木板断裂的声音霎时响起。 几根碎裂的木块夹杂着劲风快速的向木二郎袭来。 怔愣过后,木二郎瞬间反应过来。 踢起了脚边的一个圆凳,下一秒,那圆凳上便瞬间嵌进去四块木头。 “啊,力道长进不少啊...” 木二郎眉头挑高,笑意盎然的看着门边瞬间僵硬的少年。 “看起来伤好的差不多了嘛...” 他笑吟吟的拖长了语调: “...沉香?” 你趁着他手上力道松了,立马挣脱大喊:“沉香!他来抓你的!快跑啊!” 你跑向了沉香那边,而那个少年却不知为何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木二郎看着这幅情景,只高高了挑了下眉,不知为何并没有再拦你。 你于是抓着沉香的手,想拉着他跑的时候,就听见了他低低的喊了一声: “...舅舅。” “……” 他刚刚喊…… ……舅舅? 你一下子动作卡壳了,转过了脸。 就见那本来隐在阴影下的男子叹了口气,缓慢的走到了沉香的身边。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道:“沉香...我们找了你许久。” 他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了心疼。 他走上前,大手抚上了沉香的头顶,带着长辈的口吻。 “...没事就好。” 一向带着坚硬外壳的少年,此时也终于流露出了一些真情。 他的眼眸颤了下:“舅舅,我也找了你们许久...” 终究是个少年人,还是个受了不少委屈的孩子。 他似乎并不想在人前流露软弱的情绪,便兀自转头平复心情。 少年面前的长辈也叹了口气,带了点欣慰的笑,似乎想说些什么。 然而,就在他将要开口时, 寂静的房间再次响起一道崩溃的声音: “他……是你舅舅?!” ... 沉香是来找你的。 你白天的时候给他说了你去了仙乐坊。 可他一直等到了夜色弥漫,你都迟迟不归。 外面风雨大了,他一时想着也许你是没有带伞才会晚归… 一时又想着,万一你是路上遇上了歹人迫害… 坏的想法在他脑中生根发芽,让他坐立难安。 遂乔装了一下,来到了仙乐坊。 无巧不成书。 却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他一直在找寻的舅舅。 …… 自从沉香的一句“舅舅”出口了之后,你的大脑就一片空白。 你不清楚他们在这中间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你只知道你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等到你回过神的时候,你已经在一艘大船中了。 …… 杨戬将你和沉香带到了客舱之中,之后便出去了,似乎有什么事。 沉香似乎也是第一次来这里,陌生的环境让他下意识的有些防备拘谨。 再回头看你时,却见你居然像是被抽干了魂魄似的,瘫在了案几之上。 “……” 沉香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怎么了?” “……” 你转过了脸,看着他缓慢的眨了下眼。 “……什么怎么了?” 沉香有些踌躇:“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他赶过去的时候,恰好看见了他舅舅审问你。 “……倒也不是。” 你眼神闪到了另一边:“只是……” 你顿了下,然后伸手在衣襟里摸索,似乎是想翻找什么。 你的动作有点子无力,让沉香忍不住好奇你想找什么。 下一秒,沉香就见你从衣襟里拿出了一张泛黄的纸。 是那张通缉令。 他就看见你指着那张通缉令画像的位置,一脸真诚的开口: “你舅舅……是不是有点不上相啊?” “……” 沉香看了看:“……好像没什么区别。” 你的眼眸略微睁大了一下,把通缉令又往前一递:“没区别?……你再仔细看下?” 沉香于是将头凑近了些。 于是,当杨戬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你和沉香凑在一起,神情严肃的研究他的那张通缉令。 “……” …… 杨戬回来时,还带了另一个人。 是一个带着轻纱幕篱的女子,身量高挑,身姿绰约。 也恰好是你见过的人。 ——婉罗。 她先是上前查看了下沉香,满脸担忧的询问沉香有没有受伤。 她显然也认出了你,眼眸中有惊讶一闪而过,之后又闪过了一丝别的情绪。 你听见她轻笑着开口:“这位是…?” 让你开口问好的话说不出来了。 婉罗他……为何也说这样的话? 却见沉香道:“她……身上不小心有了玄鸟火毒,是想来请您帮忙医治的。” 沉香还记挂着你身上火毒。 你没想到,他平常丝毫没有提示,却一直将你的事放在心上。 当你的眼眶马上就要有点湿润的时候,你就听见沉香再次开口: “婉姥姥,你有办法吗?” “……” 客舱里再次爆发出你的崩溃声音,惊飞了几只停留在船周的比翼鸟。 “——婉姥姥?!” 你不可置信的转头,脸上写满了震惊。 什么? 你听到了什么? 沉香的姥姥…… 那个老年艺术家……居然是婉罗?! 杨戬正倒了一碗酒,看见了你震惊的表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居然嘴角畅快的勾了勾。 婉罗轻轻的叹了口气,抬眼柔声道: “是……这些时日,还得多谢姑娘对沉香的照拂了。” “……” 你的眼神在婉罗和杨戬中间来回移动。 这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你的脑海,让你不经意的脱口而出: “可是……你们不是夫妻吗?” 那时,婉罗不远万里,从长安来到你的村庄上寻找木二郎。 木二郎也在手镯摘下后,立马去找了婉罗。 你一直都认为,他们是夫妻…… 就算不是夫妻,至少也是情投意合的恋人。 谁知,你这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在场众人的表情皆是一变。 “——咳咳咳咳咳!” 杨戬正仰头喝酒,听到这句话一下子酒全喷了出来。 他擦了下嘴,眉头挑的老高的看着你。 婉罗指尖挽发的动作也一下子僵住了,一向完美含笑的面容也罕见的破功了。 气氛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沉香在一瞬间的惊愕后,终于恢复了神志。 他忍不住道:“……这是我姥姥!” “……” 这下轮到你震惊了。 不是? 这么年轻的大美人你告诉我她是你姥姥? ……这对吗? 可当你询问的眼神扫过在场其他两位时,却见他们都各自没有反驳。 “……” 你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了。 ……没想到。 你真的没想到。 面前的三个人…… 看似一家三口,实则祖孙三代。 …… 巫山神女婉罗,杨戬的小姨,沉香的姨姥姥。 在场的众人中,属她阅历最深,也知道许多常人不知道的秘辛。 她将你带到了她的船上,让你沁在了寒凉的泉水中。 她柔声道:“万物相生相克,那玄鸟的火毒便需要用这万年寒冰融化而来的泉水才能克制。” “只需要每三天泡上一次,泡够一个月,便可将体内的火毒逼出。” 她取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汁液倾倒在池水中,纤细的指尖搅了搅。 “寒泉水与火毒想冲疼痛难忍,这藤木汁能让姑娘好受些。” 你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多谢婉罗姑娘。” 婉罗垂了下眼眸,含着轻笑,幽幽的叹了口气: “云灯姑娘……真没想到,我们还会再次见面。” 她轻轻的将你的头发拢在一起,指尖在其中穿插。 “你现在……应该也明白了我当初为何要带走他吧?” “……” 你们都知道她口中的人是谁。 “天上一天,人间三年。”她幽幽的道,“神仙拥有漫长的寿命,还有无尽的职责……” “身为天神,如何能抛却自己的责任,在凡间的村庄蹉跎呢?” 婉罗的话语轻柔而又绵长,仿佛在诉说遥远的故事。 “姑娘想必已经察觉了,他已经忘记了在凡间的种种……” 婉罗垂了眼,语气含着歉意:“是我担心那些种种会让他多些负担,所以这才将他封住了……” “云灯姑娘,还请你理解。” 你知道的,婉罗是在劝你。 也是在提醒你人神有别。 你从来都知道人神有别。 无数的神话传说都在说明着这一点。 凡人短暂的一生,又如何能与永生的神明相伴。 你只有最简单的愿望。 你只想要个人,一起相伴,一起老去。 你并不想,将神明拉下神坛。 你说:“我理解的,婉罗姑娘。” 听到了你的这句话,婉罗似乎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云灯姑娘,待到你火毒祛尽之时,我们便会送你回人间。” “……好。” …… 第16章 神界篇(4) …… 你开始在船上住了下来,沉香也住了下来。 船上总共有6个人。 杨戬,老康,老姚,哮天,沉香和你。 一个身形夸张,又壮又高的人叫老康。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身形瘦削的人叫老姚。 他们的体型相差有些大。 当你看着它们时,你总觉得像程咬金和刘备。 还有一个粉头发的小女孩,她时常抱着她的大骨头在甲板上吹风。 她喜欢黏着杨戬。 有时呆在杨戬旁边吹风。 有时抱着杨戬的腿撒娇…… 颇有些狗里狗气。 杨戬平时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但只要那个小女孩扑上来,他就会立马丧失表情管理,竭力的推开那条快要舔上来的舌头。 在不知道她是哮天之前,你曾因为这幅场景而惊掉了下巴。 你想,也许是因为船上大概都是糙汉子。 所以没一个会养孩子,才让那个小女孩这样天生地养的吧。 你在这之后靠近她,问她以后最想要做什么? 想着,要不掰正一下她的习惯。 然后你就听到了哮天骄傲的仰起小脸喊: “我要做二郎的狗!” 你脸上写满了震惊: “那、那你长大了呢……” “我长大了也要做二郎的狗!” “……” 你只能颤抖着声音,憋了一句: “…祝你成功。” 还是旁边正在修船的老康听不下去了,告诉了你,哮天的真身就是条犬。 你起先是不信的。 直到哮天当着你的面,化成了狗,然后将你扑倒在地。 她热乎乎的舌头上来就舔了你一口。 巨大的冲击让你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你信了。 …… 老康还对你说哮天只有人形,并不通晓人伦纲常,也没有性别。 让你就将它当成一只人形犬就行了。 他说着不知想到什么,嘿嘿的笑了两声。 他说:“二爷早先出远门回来时,总喜欢摸哮天的皮毛。” “直到有一天,哮天化成了人形……” 他笑的很是开怀。 “那之后二爷郁闷了好久哈哈哈!” 老康数落起自家二爷时,就像数落自己儿子一般毫不客气。 你点了点头,表示能理解。 毕竟…… 摸狗是有爱心。 摸小女孩模样的狗……就略微变态了。 …… 哮天是一个很活泼的小女孩。 虽然老康给你说过,要把她当成一个人形的犬。 可你看见她亮晶晶的眼睛,无论如何都会下意识的将她当成一个小女孩。 当她变成狗的时候,你总是会忍不住在她晒太阳的时候去上手摸她。 她从刚开始的略微抗拒,到变成现在的尽情享受。 久而久之,她习惯了与你玩乐。 有时,你会给她讲故事。 她偶尔听的认真,但随后便会被飞到船只上的鸟兽吸引。 哮天有时也会问起沉香。 “外甥是什么吗?他们说二郎有外甥了!” 你想了想,遂开始给她科普人类的伦理辈分。 “外甥就是妹妹生的孩子,就是外甥。” “妹妹?什么是妹妹?”哮天又仰着头问。 “嗯……通常是有血缘关系,又比较小都叫妹妹。” 想了想,又补充道:“没有血缘关系的,年龄比较小的,也叫妹妹。” 你举了个例子:“比如,沉香比我小,就应该是我的弟弟。” “那我呢?”哮天兴奋的扒着你,“我是你的什么?” 你偏了下头,看了眼她天真稚嫩的脸庞。 看起来,像是妹妹…… 但你还是谨慎的问了下: “……哮天记得清自己的年龄吗?” “好像是二……”哮天开始挠头掰手指。 “二……” “二十几?” 那应该和你差不…… “我记起来了!是二千二百岁!” “……” 哮天欢喜的扑到你身上。 “云灯云灯!我是你的什么呀?” 你看着面前的一张过于年轻,貌似只有十几岁的女孩,轻柔的开口: “——姑奶奶,你踩到我手了。” …… 老康的个头又高又壮。 他站在你面前时,就像一座山挪到了你旁边,阳光都被遮蔽了不少。 他的嗓门也大,个性也很率直。 你帮他递工具时,他会豪爽的拍你的肩来感谢你。 有时候与你聊天,说到兴起时也会猛的拍桌。 当然,他的力气也很大。 有一次,你刚从婉罗的船上下来。 婉罗的船有个机械阶梯,你时常需要从这里跳到杨戬的船上。 你第一次有些胆怯,便拜托老康来接一下你。 老康二话不说,稳稳的就接住了你。 你向他道谢,他似乎有些难为情。 “嗐,都是小忙算什么!” 他豪爽的说着,下一秒就大力的拍了下你的背。 你那时刚泡完寒泉水,身体还有些虚弱。 这一掌,直接让你顺畅的吐了口血。 船上的其他人听见动静,出来查看。 就看见你直直的倒在了老康眼前。 而老康掐着你的人中,满脸惊慌的求你不要死。 从此,你让船上的神仙们明白了一个道理。 对待凡人,要轻拿轻放。 …… 相较于老康的话唠,老姚则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他总是喜欢摸着自己的胡子,眉头紧锁的思考着什么。 你是十分佩服他的。 毕竟你做不到,大多数时候说话只说三个字。 “老姚,你看我们混元气还能撑多久呢?” “三天半。” “这么少?四天能不能行?” “不太行。” “那要不我们再去买点?” “都可以。” 你:“……” 类似于这样的对话,每天都会发生。 你唯一一次听到他说话超出三个字,是在混元气快要用完的时候。 他对着一脸生无可恋的杨戬说: “再不开张,要断供。” 杨戬仰天捂了下脸,你竟然从中看出了点痛苦的神情。 下一秒,杨戬认命的下船,回来时拿了一串三界通宝。 老姚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欣慰。 你莫名的觉得,这类场景也许重演过无数次。 …… 沉香在刚来到第一天,就被杨戬介绍认识了老康老姚。 自家二爷的外甥,老康和老姚是很热情的。 ——虽然热情的老姚仍旧寡言。 但相较于他们二人,沉香仍然有些防备。 大抵是因为从小寄人篱下的生活,让他总是很难快速的与人亲近。 现在这样,也许对他来说,也只是换了个屋檐继续寄人篱下。 即使对方是他舅舅。 沉香与他舅舅似乎也并没有很亲近。 那样一个缺爱的少年。 你看得出他眼中对于亲情的渴望。 但亲近与否,却最终只能靠着时间来叠加。 因此,阴差阳错的。 除了杨戬,反而是你最与沉香熟稔。 每天早晨,当沉香练功结束后,你都会提前给他准备一杯水。 你时常看见甥舅二人在沙漠中训练。 十三岁的少年总是很刻苦,筋疲力尽了也不肯停歇。 他说,他要努力练功。 九转神功练的约好,越能早日救出他的母亲。 九转神功…… 嗯?九转神功? 你突然想起了沉香之前给你说的话。 九转神功是他舅舅教给他的…… 而九转神功想要大成需要保持元阳身。 你:“……” 也许是这几天过的太过悠闲,让你竟然忘了…… 木二郎就是杨戬的这回事。 …… 你找到沉香时,他才刚起床,正在系着头上的绑带。 沉香的船舱里没有镜子,所以他现在总也系的不是很好。 你于是颇有些殷勤的上前:“……你这多麻烦,我给你系吧。” “不用。”少年奇怪的看了你一眼。 然而他的绳结总也打不上,你于是笑了下,自作主张的接了过来。 你刚洗漱过,指尖还带着点凉意,不经意间碰到肌肤时,沉香就会不自主的屏住呼吸。 没一会,你就给他系好了系带。 “这么早,你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沉香有些不自在,别过了脸。 这时,他又听见你轻咳了一声: “其实,是有一件事……” “……” 沉香一瞬间有些烦闷起来。 “……什么事?” 他的语气有些冷淡,你不知道为何,就只当他有些起床气。 若是平常,你可能就会让他再睡会,可现下,你却是真的有一件事要他帮忙。 而且还只能他帮忙。 你于是,只得犹疑着凑近了他的耳边,将你想要他帮忙的事说与他听。 沉香听完,瞬间脸色变得不好起来。 他的眼眸不可置信的睁大,胸腔起伏。 “什么?你竟然让我去……” “求你了!”你顿时眼泪汪汪的就要给他跪了,“沉香……” “我真的想要知道!只有你能去问……” 你拽着沉香的披肩,脸埋在上面嘤嘤的做着哭泣的姿态。 大有一副,你不去我就死给你看的样子。 沉香想扯回自己的披肩,奈何你抓的实在太紧,他实在无法下手。 耳边又回荡着你恼人的假哭声,让他心生烦躁…… 于是只得应允了你。 …… 沉香现在洗浴船舱的门前,握成拳的手,挣扎的悬在门板前。 他闭了下眼,脑中想起了你的无理要求。 ——“你上次不是说九转神功是你舅舅教给你的吗?说需要什么元阳身……” ——“你要不帮我问问你舅舅,练这个的元阳身没了会怎么样?” ——“啊对了我只是好奇,不要说是我问的……” 他开始后悔了。 可他已经答应了你,已经站在了洗浴船舱前……简直骑虎难下。 …… 沉香最终还是敲了门。 门很快开了,是杨戬给他开的门。 “嗯?沉香,今日来的这么早?” 沉香:“嗯……” 现在是洗浴的时间,离练功还有一会。 “算了,先进来吧……” 杨戬打了个哈欠,侧身让沉香进来了。 里面不止杨戬一个人,还有老康和老姚。 沉香心里有事,尤其是问元阳相关…… 若是只有杨戬一人,他尚且不会那么紧张。 “嚯!沉香,你头上谁给你系的结?” 老康突然看到了沉香的系带,霎时拍了一下沉香的肩膀。 “这是那个姑娘给你系的吧!” 沉香的脸色顿时一僵:“不是……” “不是?”老康大笑,“…这绳结都打成花了还不是?” 老康顿时又转头招呼老姚来看,说早就看出你和沉香关系不同寻常。 平常话少的老姚也凑了过来:“……确实是。” 老康一拍老姚的肩膀:“我早说他肯定看上那姑娘了!那姑娘每天都还给送水……” 沉香被说的睁大了眼眸,立马摸了下你给系的绳结。 才发现,你把绳结顺手编了个蝴蝶结。 沉香:“……” 那边杨戬正叼着个牙刷,看出了沉香的窘迫。 他便笑着摇摇头,让老姚和老康出去了。 “老康平时就这个样子,没有恶意的。”他安抚了下沉香。 然后又道:“这么早,找我什么事?” 杨戬的语调平缓绵长,并没有刻意的放低,但就是莫名的让人觉得懒洋洋。 沉香遂平复了下心情,喉结滚了滚。 他闭了下眼,像是有些羞耻一般的,磕巴的开口: “舅舅……九转神功要是没了元阳会怎么样?” 杨戬转过了身,目光缓缓地落在了沉香身上。 “……”沉香有些不自在低下了头,耳边染了层薄红。 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阴影。 抬头一看,却是杨戬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挡住了晨曦的微光。 杨戬叼着个牙刷,脸上没什么表情,就那样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沉香。 说不出是喜还是怒,但却莫名让沉香心里没有底。 瞬息过后,杨戬突然一笑,带着些许促狭的语调: “……真红鸾心动了?” 居然……这么早就来问元阳身的事了。 明白了杨戬话里的意思后,沉香浑身一震: “……舅舅!!” 在杨戬的耳中,这语气颇有一些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 “哎好啦好啦!没什么大事的……” “真喜欢的话,什么都不重要。” 杨戬又叼着个牙刷走开了,只留下一句: “……好好对人家。” 声音消散在晨曦里。 …… “所以……到底有没有影响啊?”你懵逼的问着沉香。 沉香冷着脸别过头:“……不知道。” 你十分头疼,那几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有影响还是没影响啊? 你看着浑身抗拒的沉香,提议道: “要不你再去问……” “不去!” 回应你的,是少年猛的关上的门。 你在被推到门外后,尚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沉香为什么……那么生气的样子? 像被调戏了一样。 …… 下午的时候,你跟着婉罗去了仙乐坊一趟。 进去后顾姥姥给了你一袋银子。 说是感谢你上次的帮忙,请你务必不要拒绝。 她还说本来应该早就给你的,但却一直没见到你人。 这段时间你一直在船上,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出来。 你这次没有拒绝这些银子。 因为…… 你得把你当掉的口琴赎回来。 你想着,毕竟是别人的遗物。 拿回来之后交给婉罗,让婉罗交给杨戬,就说是捡到的就好了。 你是这般打算的。 然而…… …… “什么?刚刚被人买走了?” 当铺的伙计边拨算盘,边凉凉的回应: “挂在店里的东西,卖出去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我明明跟老板娘说的是不要卖掉,我很快就会来赎的……” 你从身前翻出了那张当票,然后展开给那个伙计看。 “还在期限内,老板娘当时答应过我的……我要找老板娘……” “老板娘去其他地方采货了,都好几天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你有些感到悲哀,垂死挣扎道:“那……那个买货的人是谁?我去找他买回来……” 那伙计放下了手中的算盘,微笑道: “我们是不会透露顾客信息的。” 你:“……” …… 和婉罗回去的时候,你神色都是恍惚的。 心中莫名有一点愧疚之情。 可当你回到大船上时,却听见了熟悉又悠扬的旋律。 那是……口琴声? 你怔愣的抬头看。 却见在船头处,一身白蓝渐变衣袍的人,正懒懒的倚靠在船头吹些口琴。 他的曲调依旧悠扬,指尖一抹银器的光芒。 那正是,你要找的口琴。 …… 哮天:(骄傲)我想要当二郎的狗! 可爱小哮天~在官方设定集里真的没有性别之分~ 每天跟没有形象的二郎有样学样~ —————————— 杨戬的船其实蛮大的,估计买的时候,就是抱着能让一大家子人住进来的想法。甲板瞭望台之间还牵了根线用来晾衣服…… 婉罗的船注重一个精致生活,当然大概也只能让她一个人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神界篇(4) 第17章 神界篇 (5) …… 自从你和沉香住下来以后,船上的开支增加了一大笔。 杨戬从刚开始的,养三个人和一条狗。 变成了现在的养五个人和一条狗。 其中还有两个孩子。 往常杨戬都是隔很久才去赚一次钱。 反正他们早已辟谷,吃东西并不是必要的。 然后对穿的要求也不是很高。 唯一需要操心的就是混元气的供给。 可现在不一样了。 沉香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营养要跟上。 你又是个没有辟谷,并且需要轻拿轻放的凡人。 他养老康他们的养法,不太适用于养新来的两个孩子。 杨戬突然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压力。 他接单的频率一下子变高了,底线也变得更低了。 这年头赏银捕手多,单子少。 之前他接过最低的一单,就是二十贯那一次。 现在,他十贯的都得去。 有次他出门时,还刚好看见了哮天。 它变成了原型,抱着自己的大骨头,在甲板上睡得正香。 落魄神仙不如狗,他再一次深刻理解了这句话。 他想,如何才能躺着赚钱呢? 但老康和老姚却很满意这个现状。 当他满脸困倦的带着老康去领赏银时,总能看见老康眼角湿润的泪。 …… 他靠在门板上,等着老康领赏银。 这一次帮人抓一个神偷手,赏银不少,但却费了些功夫。 他的法力还没恢复完全。 本来一炷香功夫就能解决事,却用了半个时辰。 他揉了揉肩膀,感受到了体内缺失的法力。 他一时觉得奇怪,他的伤明明早就好了。 按理说,就算在太极图中消散了部分法力,这段时间怎么也该恢复了。 他思索着,下意识的伸进自己的衣襟。 等摸到一手空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的口琴不在了。 他醒来时,是婉罗在他身边。 他身上大多东西都在,却唯独遗失了他的口琴。 婉罗说,她在一处山谷找到了昏迷的他,就把他带回来了。 此前他经历了什么,她并不知晓。 他叹了口气,揉了下太阳穴,颇有些头疼。 一阵风动,隔壁布幡轻轻的飘了起来,上面用小篆书写的“当”字印入眼帘。 他不知怎么的多看了两眼。 那当铺内摆放着许多的奇异珍宝。 当布幡落下时,他看见了当铺里,放置的一柄银弓。 他的眼神瞬间凝在了那里。 …… ——当铺 伙计细细擦拭着手里的银弓,确认达到最好的卖相后,便将其小心的放置在了展示架上。 这柄银弓是不久前,老板娘离开前收的。 老板娘说这是昔日二郎真君的弹弓银弹,暂且先放着不卖,于是就搁置在了库房。 可最近生意实在不好,他便想将这柄弓拿出来,镇一镇场子。 他就放着,不卖。 这样就不算违背老板娘的意思。 也不知是不是真这么灵验,他这才挂上一会,就有一个人进来了。 他从柜台出来,堆着笑。 “客官,请问是当东西还是买东西呢?” 那人的目光却径直的看向了店铺中央。 那里的展架上,放置着他刚刚擦拭完的银弓。 “这柄弓,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伙计闻言没有立马回答,反而上下打量着来人。 入目的一身圆领袍,衣摆处是靛蓝色的扎染纹样,头上系着一方头巾,也是靛蓝色的。 模样倒是生的俊朗,却看起来并不像个阔绰的人。 伙计于是道:“这银弓是我们的镇店之宝,哪是随意就能打听来历的?” 那人转过脸,轻笑了下。 “……是吗?可如果这是我的弓呢?” 伙计气极反笑:“你的弓?” “这可是昔日二郎真君的弹弓银弹,你这落魄样,也敢说此大话?” 伙计说着,就要将弓重新拿回去。 却见下一秒,那柄银弓却突然发出了光芒,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化为了一串金光,飞到后方去了。 伙计大惊,赶忙回头查看。 就见刚刚那人抬着手,那团金光乖顺的萦绕在他周围。 就像听他号令似的,在他手心凝成了一团。 等到金光再散去时,那人的手心已经多出了一块双鱼纹样的口琴。 那人抬了眼,神色没什么变化。 “忘了介绍了……” 他颇有些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口琴: “——在下,梅山杨戬。” 伙计呆愣着,腿一软滑跪了下去。 …… 当老康拿着领到的赏银出来时,就看见了自家二爷溜达到了斜对面的当铺中。 “二爷,你这是……?” 老康看见二爷手里抛着口琴,一手撑在腰上,背对着门口。 他上前去看,随着视线的挪近,才看清了二爷正前方的一个人。 那人一副伙计打扮,跌坐在地,头上的汗浸湿了额发。 那略微惊恐的表情,像是刚刚被审问过一样。 ……他家二爷不会准备砸店吧? 这么多的宝贝,砸了赔不起啊…… “嗯?老康?” 杨戬转过了身,表情懒懒的,跟往常差不了太多。 老康顿时放下了心。 “二爷你在这……” 他刚想开口,就见杨戬看向了他手里拿着的三界通宝。 “……你来的刚好。” 杨戬说着打了个哈欠,拿过他手里的三界通宝。 下一秒,他就蹲下身,将三界通宝放到了伙计的手心。 “……这些够了吗?”杨戬问。 伙计顿时有些懵,迷茫的看了眼手中的三界通宝。 “……够、够了。” “那就好。” 杨戬点了下头,起身伸了个懒腰,就走了出去。 “……老康,走了。” 老康被这一喊,瞬间追了上去,声音含着崩溃: “……二爷你买什么花了这么多?!” …… 原先抓神偷手的赏银就这么没了,杨戬着实被老康唠叨了一路。 老康的嗓门向来大,让他的耳朵起了一些茧子。 他又立马去接了另一单,这才让老康止住了唠叨。 …… 又是一天清晨。 “哎,沉香我帮你系头绳好不好?” “……” “这次我保证不系蝴蝶结!” “……” “……没什么事,这次真的没什么事。” “……” “咳,好吧,其实是有一件……” “……” “哐!”的一声,你殷勤的话语再次被关门声堵在了门后。 门内传来少年冷淡的声音: “——自己去问。” 你:“……” 你蹲下身,痛苦的捂住了头。 你陷入了挣扎之中。 上次沉香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回来后就特别抗拒帮你再去问什么了。 任你怎么哄,他都不肯再去了。 可是,沉香不去,还有谁能去? ……难道真的要你自己去问吗? 自从你在船上住下来了之后,你跟杨戬的交集可谓少之又少。 虽然都在一条船上,但你大多数都避开了与他相处的场合。 偶尔你会看见他靠在甲板的箱子上,你也当做没看见的走了。 这也导致了你们现在根本没怎么交流。 人的心态真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 你当他是木二郎时,怎么都行。 知道他是杨戬后,你总有种冒犯了神明的感觉。 ……虽然确实冒犯了。 你不知道那个口琴怎么就回到了杨戬的手上? 你记得你当口琴的时候,它还是一柄弓的样子。 你上次在船边,远远的一瞥,并不确定那是不是你当掉的那个口琴。 那么杨戬拿着的这个究竟是不是那个口琴? 如果是的话,那么杨戬当时是不是问了口琴是谁当的? 虽然那家伙计说不会透露顾客信息,貌似很有原则的样子。 可是杨戬似乎略懂一些拳脚,那个伙计的原则能不能抗住就是个未知数了…… 那如果不是的话,那么真的那个口琴又被谁买走了? 你该去哪里把那个口琴找回来? 这些思绪烦扰着你,让你绝望的捂住了脸。 …… 杨戬倚靠在瞭望台,悠扬的口琴声从他的指尖溢出。 现在天色渐深,天边已有星子缀在夜空之中。 瀛洲的夜色总是万里无云,能够清晰的看见漫天星子。 这里的温差也十分大。 每当入夜时,带着沙砾的风,就会无休止的拍打着门窗。 哮天也不知去了哪里疯玩,四周唯有风声。 看着瞭望台上的背影,你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你想着,就凑近看一下,看完就走。 你一边给自己做思想工作,一边往瞭望台处走。 你不自觉的放轻了步伐,踩在甲板上没有声音。 杨戬似乎并没有发现有人靠近,仍旧无知觉的吹着口琴。 近了,就快看到了…… 下一秒,杨戬转过了头。 你:“……” 突如其来的四目相对。 杨戬偏着头看你,声音平缓清润:“……云灯姑娘怎么来了?” 你扯了下嘴角,眼眸一转,看向了别处。 “我是想问问……这般大的风,你不冷吗?” “啊……”杨戬神情一顿,垂了下眸,“……沙漠的风是会多些。” “这样啊……”你状似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口琴,“那我先回去了。” 你说了点了下头,就立马离开了瞭望台。 看着你离开后,他手心捏着口琴摩挲了几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杨戬其实从刚开始,就知道你来了。 你的脚步声一下停,一下响。 任谁听了就能听出踌躇之意。 他于是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主动转头问起了你。 可你却问起了他冷不冷? 他早已经肉身成圣,冷热并没有察觉。 然而在扫过你一身单薄的襦裙时,他却顿了下。 他没来由的,想起了那天在当铺的事。 ——“真君,我真的不知道那女子是谁……” ——“我们老板娘也许记得,但她出去了,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那当铺的伙计说,是一个女子来当的,是他们老板接待了那个女子。 他的口琴……怎么会在一个女子手上? 在遇到婉罗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问题如丝线般缠绕着他,让他头疼欲裂。 索性便不再想,继续吹起了口琴。 …… 自那天后,船上又回荡起了杨戬的口琴声。 不接单的日子,他就会待在船上吹口琴。 有时依靠在瞭望台,有时坐靠在箱子旁。 你那晚并没有看清杨戬手中口琴的模样。 但你觉得你已经知道了答案。 口琴没被买之前,杨戬从没吹过口琴。 口琴被买以后,杨戬天天都在吹。 所以…… 不是他买的还能是谁买的? 既然知道是他买的,那天晚上他也并没有一些其他异样的神色。 那你就没必要再去想口琴的事了。 这一茬被你放下了。 …… 杨戬带着老康隔天又出了门。 回来时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 你待在客舱的时候,婉罗敲开了你的房门。 婉罗不常来杨戬的船上,她一向有许多忙着的事。 此时,她却出现在了杨戬的船上。 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将手中的包袱递给了你。 你打开了包袱,惊讶的发现竟然是一件襦裙。 和你身上的款式十分类似,但袖口和领口却有着白色的绒毛。 看起来很是保暖。 “云灯姑娘,沙漠风大,你是**凡胎,穿着这个会好些的。” 婉罗轻声的叮嘱着你,秋水一般都眼眸盛满着柔情。 “……谢谢。” 你吸了吸鼻子,心中涌现一片暖意。 你想,婉罗真是人美心善。 …… 你第二天去看沉香时,发现他也换了一身新装扮,不再是一身的粗布麻衣。 但他还是将那件披肩戴在身上的。 你往常有时会问他,那件披肩是谁给他的。 他总是沉默不语,或者转移话题。 现在有新衣服了,他却还是戴着那件粗布的披肩。 你想,给他披肩的人,一定对他很重要吧。 …… 日子又开始悠闲起来,再没什么大事发生。 只是对你而言,在船上的生活难免有些不方便。 你没有法力,洗完头后只能用毛巾擦干。 这是一项费力的活,总是让你擦的手酸。 为了方便,你便会到甲板上,找到一处位置靠着,等待你的头发自然干透。 通常情况下你会睡过去,等再醒来时头发就已经干透了。 你原先在船上总是会失眠。 但托了杨戬拿回口琴的福。 他现在天天都在吹些口琴,也不知是不是从前养成的习惯。 每当你听到他有些扰民的琴声,就会睡的特别香。 晃晃悠悠的,半个月就过去了。 …… 某天船上来了一个新人。 那个人的个头比较矮,头上扎着个小辫子,背上却背了一个很大的葫芦。 ……葫芦娃? 你看见他被杨戬拎上了船,张口就是一口纯正的天津腔: “杨戬,我们好歹也一起蹲过大牢,你不能不收留我吧?” 杨戬颇捂了捂头,表情颇为无奈。 “……谁让你又去卖假药了?” “谁说是假药了,是他们自己运气不好!” 听他们的口吻,你听到了事情经过。 原来,这葫芦仙曾经是太上老君的童子。 他背上葫芦里,仙丹真假掺半,有人来买药时全凭运气。 有的买到了假药,有的人买到了仙丹。 买到假药的,便找了人摸到他的住处收拾他。 他逃跑的时候,被杨戬看见了,顺手就给救了回来。 “看起来想收拾你的人不少啊……” 杨戬长长的叹了口气,眉毛垂了起来,表情像是在说“好麻烦啊” “杨戬你管管我,让我在你这里避下风头!” “啊…可以啊!” 杨戬颇为随意的答应了。 正当小葫芦仙面上一喜的时候,就又听见杨戬拖长了声音。 “那这房租就得算算了……”杨戬看着小葫芦仙,意味深长的笑了。 “什么?!”小葫芦仙不可置信,“咱两这交情,你还要收我房租?” 杨戬“唔”了一声,指着一旁练功的沉香。 “喏,我现在得养我外甥呢……穷的都揭不开锅了。” 那小葫芦仙冷笑了一下,突然看向了坐在阴凉处的你。 “喂,那小姑娘!你交房租了没?他收了你多少?” 你:“……” 在你的沉默中,小葫芦仙读懂了答案。 “好啊杨戬!那个是你外甥,这个又是你的谁?你怎么不收她房租?” 杨戬似乎也一时沉默了。 你看见他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思索的模样。 然后你就听见了他的喃喃自语:“对啊,我好像还没收她房租……” 你顿时震惊了。 城门失守,殃及池鱼。 这关你什么事? 不是,我之前养你那么长一段时间,你养回来怎么了? 杨戬看见你脸上急剧变化的神色后,唇角愉悦的勾了勾。 沉香听见了这番对话,语气略有些急迫。 “舅舅……我和她早已义结金兰!” 杨戬看着沉香,心想: 果然是十二三岁的孩子,不经逗。 随后你听见他拖长了声音,又对那小葫芦仙道: “你瞧,我怎么好向我外甥女收房租?” 你:“……” 沉香瞬间松了口气。 小葫芦仙看着你的表情,瞬间对着杨戬“呦”了一声: “你看人家小姑娘稀罕你这个舅舅吗?” 杨戬挑了下眉,语气破为随意: “哦?怎么不稀罕?” “她真稀罕你让她叫一声舅舅啊!” 这句话说完的瞬间,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你。 你:“……” 你面无表情的,转过了脸。 …… 这场闹剧的最后,小葫芦仙成功的住了下来。 并且没给房租。 …… ps: 不管是木二郎,还是杨戬,他都是很喜欢逗你。 话说电影里杨戬到底是多少岁啊?有姐妹们知道吗?求问! —————————— 二郎不太会挑衣服,只知道挑样式差不多的。 婉姥姥,是一个说谎很有水平的人。 —————————— 杨戬要养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神界篇 (5) 第18章 神界篇 (6) ... 自从小葫芦仙住下来后,船上变得分外热闹起来。 小葫芦仙大抵是个自来熟,一口天津腔调。 他格外喜欢讨杨戬的嫌。 有时他看见你路过,哪怕再远,他都会拖长了声音对杨戬道: “呦?杨戬,你外甥女来了~” 他对着杨戬的表情总是笑得很欠。 仿佛在说: 呦?这不杨戬吗? 几天不见,这么拉了? 你无数次看见杨戬无奈的摇头,但眼眸中却也带着一丝好笑。 他说老姚是个闷葫芦,说老康是个抠门汉。 但他从来都不在哮天面前晃。 每次看见哮天,他都躲得远远的。 你曾有几次,看见哮天变幻成犬形,将他扑倒在地,爪子毫不客气的踩上了他的脸。 你想,他躲着哮天,大概是因为…… 哮天真的会揍他吧。 …… 小葫芦仙十分健谈。 他总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也总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故事。 他经常说起他昔日在太上老君兜率宫的事; 也经常说起他在人间的许多见闻。 你感到十分奇怪:“你不是一直都被通缉?” 神界,似乎也有征信。 小葫芦仙自豪的回道:“偷渡呗!杨戬头回偷渡还多亏了我呢!” 神界的征信黑名单,小葫芦仙就挂在上面。 当然,船上的人现在也都挂在上面。 ——除了你。 一船的法外狂徒,凑不出一个档案干净的。 以至于,当中秋来临时…… 买月饼的任务交给你了。 …… 神界的中秋,也是个团圆的日子。 当它来临时,神界的警卫也会加强。 老康说:往常他们一直待在一起,总共也没几个人,向来就当成普通的一天,就那样过去了。 可是今年却不一样了。 老康将三界通宝放在你手上的时候,眼神带着点惭愧。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让你一个需要轻拿轻放的凡人去采买,还是会有点不好意思的。 你有些哭笑不得。 …… 佳节来临,瀛洲的街上比往常更加热闹了。 你颇花费了一些时间,才买到了月饼。 当你回去时,老康和老姚在厨仓忙了起来。 大抵是厨仓他们不经常用,许多厨具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你看到老康挠了挠头,然后回想起什么似的,在一个角落用力一抽,抽出来了一口锅。 “咳咳……” 漂浮的灰尘让老康和老姚咳了一会。 老康发出了疑问: “这锅上面的盖呢?铲子呢?” 老姚照例三个字: “再找找?” “还有那菜板?我记得上回用过?” “不知道。” “我们当时把它扔哪了?会不会在仓房里面?” “有可能。” 你远远的看他们手忙脚乱,于是上前询问: “有需要帮忙的吗?” “啊,云灯姑娘……” 老康拂落了自己头上的灰尘,嘿嘿的对你笑道: “那请帮我们去仓房找下,看看有没有一些厨具,能用的都拿来!” 你于是点了点头。 …… 你于是去了仓房。 说是仓房,但也不能算是仓房。 它其实是从客舱中辟出来的一间,专门用来堆放物品的房间。 旁边甚至还有光秃秃的床板。 你在架子上翻找,没一会就看见了一个大箱子。 那上面隐约漏出来了一点厨具的边。 可是它放置在了第三层,你够不到。 也许是神仙都比凡人体格好吧,身量也高的吓人。 对他们来说这个高度是随手一放,对你来说则需要垫个箱子。 箱子摩擦地板的声音响起,你好不容易的挪到位置,仓房的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你吓的连忙扶了下架子,才稳住了身形。 杨戬手还撑在门上,就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形遮蔽了门口的晨光,让房间顿时暗了一片。 “……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看到他脖颈处的头发尚还有些潮湿,推开门的瞬间,身上一股清爽水汽被你捕捉到了。 看起来像是练功回来,刚刚才洗浴过后。 “……见过真君。”你官方的打了个招呼。 来到船上后,你基本不怎么和杨戬交流,能避就避。 实在避不了的,你就采用了最官方的称呼。 毕竟,怎么称呼杨戬是个难题? 老康和老姚喊他为二爷; 沉香叫的是舅舅; 哮天唤他二郎; 小葫芦仙最嚣张,直接称呼为杨戬; 婉罗则偶尔叫他杨戬,偶尔叫他二郎。 但这些称呼,你却一个都不太行。 最终你选择了称呼他为“真君”。 这个称呼既没有逾越,也没有放低。 表明了尊敬的同时,又不会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你很满意。 每当你实在避不了要和他交流时,都会恭敬的喊一声“真君”。 毕竟你记得,杨戬的封号是清源妙道真君。 这样叫也没什么不对。 但杨戬每回听见你这样叫他时,脸上的神情却总是一顿,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 只觉得这个称呼像冷脆的冰一般,仿佛每当距离稍微靠近一点,就又会被推回原点。 你看着他说: “是老康拜托我帮忙找些东西。” 你于是向杨戬说了事情的经过。 杨戬听了,下意识的瞥了一眼你踩着的箱子,然后又扫了眼架子的高度。 他想,老康实在太过粗心。 叹了口气,他把房门开着,走近了几步。 “……你下来。”他的语气干脆。 你听懂了他的意思,便踩着箱子下来。 大概神界中人的体格是真的很好吧。 杨戬站到你旁边时,你面前的微光全都被他遮挡住了。 你这才发现,他竟然……比老康都高。 他抬手用力之时,隐藏在布料下的肌肉鼓起,竟然将衣袍绷出了褶皱。 宽肩窄腰,线条流畅,武将的身材,却偏偏生了那样一张脸。 清俊而富有少年气的脸,眉宇间却有些历经沧桑的沉稳与倦怠。 他取下了木箱,里面是随意堆放在一起的厨具。 “……走吧。” 说完,他便将箱子挎在了腋下,率先走出了房门。 那么大一个箱子,他的步伐却依旧平稳。 甚至还带着点随意。 你于是连忙关了门,跟了上去。 …… 厨具找到以后,船上难得的升起了炊烟。 老康和老姚忙活了起来,生火的生火,切菜的切菜。 这两位看起来很是熟练,即使很久没做饭了,也能很快上手。 杨戬伸了伸懒腰,也打算加入进来。 但没想到,老康老姚俱是脸色一变。 “怎么了?”杨戬问道。 “……” 老康和老姚对视一眼,仿佛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点为难。 你脑海中突然就想起了,杨戬还是木二郎的时候,那糟糕的厨艺。 想来,老康和老姚是领教过的。 但他本人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这件事。 但他们最终还是对杨戬道: “……那、那二爷你来吧。” 语气颇有些视死如归。 …… 你本想帮忙,可看见了杨戬在这里,你思考了一下,还是离开了。 到了甲板后,你便看见了沉香和小葫芦仙。 “喂,小孩……”小葫芦仙拿出了一个坛子,“你舅舅教过你喝酒没?” 沉香面无表情擦着自己的匕首,看都没看小葫芦仙一眼。 “你这小孩!我可是想带你见识见识好酒的……” 小葫芦仙仰头拿起那坛酒。 “这可是我在八仙品珍馆买……” “很好喝吗?” 背后蓦的出来一道声音,吓了他一跳。 转头一看竟然是你。 你坐在了小葫芦仙旁边。 “小葫芦仙,你是不是知道很多事呢?” 小葫芦仙拍着胸口说着当然。 “那你听说过有人跨越时间吗?” “嗯?”小葫芦仙一愣,“……跨越时间?” “比如,人可以回到过去,也可以去到未来之类的……” 你有些隐晦的询问着。 “你问这个干嘛?” “……只是有些好奇。” 你看着他,“到底有没有呢?” “这……倒是从未听过。”小葫芦仙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了头。 毕竟刚刚才说了自己见多识广,之后却又不知道。 “……这样啊。”你点了下头,有些沉静的看向前方。 你看见了无尽的黄沙翻滚,烈日高悬其上,竟显得有些荒凉。 沉香察觉到了你有些不对劲。 他放下了手中擦拭的匕首,靠近了你。 他迟疑的握住了你的手臂:“你……你怎么了?” 你瞬间回神,转头就看见了面前少年略带担忧的神色。 那张稚嫩的脸庞,还正是不会掩藏情绪的时候。 你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我……” “砰!”的一声,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声爆炸声。 紧接着是老康绝望的声音: “——二爷!” 那声音格外凄厉。 让沉香脸色一变,他喃喃道:“……舅舅?!” 然后沉香就往声源处跑。 你心中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但也还是跟了过去。 你们远远的看见,厨仓有烟从里面冒出。 沉香一边焦急的喊着“舅舅!”,一边然后加速跑了过去。 下一秒,就看里面杨戬浑身沾了灰,从里面出来了。 “咳咳!”他挥了挥面前的烟尘,脸上也白一块黑一块的。 你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沉香,你怎么来了?”杨戬掩饰性的咳嗽了下。 “我刚刚听见有声音,就来……” 老康从屋里出来,声如洪钟的声音响了起来: “……嘿二爷!你看我厉害不?赶在你炸锅之前把菜抢救了下来……!” 后半句看见你和沉香后,一下子收了回去。 你看了看厨房,又看看杨戬,然后对老康说: “很厉害。” 毕竟你就从来没抢救下来过。 “……”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咳……”杨戬轻咳了下,然后笑道,“你看,没什么事!” 他说完,然后上前一手一个,按住了你和沉香的脑袋。 手腕一转,将你们翻了个面,最后往前一推。 “快去玩,我们忙完之前都不要过来。” 像是再说: 大人做事,小孩不要问。 …… 瀛洲·仙乐坊 紫金香炉溢出缕缕轻烟,重重纱帐只勾勒出一道飘逸的剪影。 “……那孩子最近很是勤奋。” 婉罗挽着袖子为桌前的人添了一杯茶,指节白皙如玉。 她没有说谁,但面前的人也听得懂。 “那想必功力也精进了不少……” 一声轻笑自那人唇角溢出。 那人坐在桌前,一身的玄金云锦袍,黑发金眸,眉宇平和,却不怒自威,让人平白不敢放肆。 他说:“……既如此,是时候了。” 婉罗却是神色一顿,如秋水般的双眸中轻蹙了下: “那摩家兄弟虽明面上被您调离,可暗地里却还是守在瀛洲的边界口……” 她的语气有些许的担忧。 婉罗的意思很明显,摩家兄弟仍旧站在金霞洞的那一方。 那人却只抬眼,金眸看了婉罗一眼。 轻轻淡淡的一眼,却让婉罗剩下的话说不出来了。 良久,婉罗再次垂下眼眸:“……我明白了。” …… 你们被杨戬推走了之后,厨仓就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响动了。 夜色再次弥漫,一轮圆月挂上夜空。 在小葫芦仙的再三催促下,团圆饭终于端上了桌。 桌子上放置了一个泥炉,炉子上面架着一口铁锅。 炉子旁边堆了大约十几个盘子,一些蔬菜和肉类被切成了薄片摆在上面。 还有一些则是一些熟食的菜品,和几碗卖相不太好的粥。 老康和老姚站在旁边,时不时的往锅里撒着什么。 哮天蹲在旁边口水直流,好几次想要扑上去都被杨戬拦住了。 锅中的汤汁逐渐翻滚,香气开始弥漫。 这架势是……火锅? “成了!”老康笑着说。 “哈哈可以吃了吗?”小葫芦仙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你个假药贩子!先别动!还要等人呢!” 老康大声阻止他。 “切!那我先把酒满上吧!”小葫芦仙再次拿起坛子,“喏,八仙珍馐馆的酒!寻常人排队都买不到呢!” 他说着,便将封口打开,大笑着给每个人挨个倒了一碗。 只是倒到沉香那的时候,杨戬阻止了他。 “沉香年纪还小。” 这个时候,婉罗也恰好回来了。 她载具的螺旋桨声音响起,然后停靠了下来。 看见你们这架势也是一愣。 杨戬起身向她行了一礼,并邀请她一起。 婉罗却含着笑,直接拢了下头发,推拒道: “我实在不太喜欢饮酒,还是……” 你说:“婉罗姑娘,我今天出去买了茶,是你素日喜欢饮用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婉罗敛了眼眸,并未说话,似乎还在思考。 沉香上前,眼神中满是恳切:“婉姥姥……” 少年的眼眸澄澈,比月光还要清咧。 婉罗的指尖一顿,一双水眸恍惚起来,不知觉的伸手,像是要轻抚少年的眼眸。 她像是透过少年,看见了一个她思念的影子。 她最终无奈的卸了口气,点了下头。 婉罗坐下了之后,人终于齐了。 你夹了一片肉片下锅,轻薄的肉片被沸水滚过瞬间烫成了卷边。 出乎意料的,很是鲜嫩。 婉罗不怎么吃菜,只是饮茶望月,偶尔看看沉香。 老姚依旧沉默寡言。 哮天和老康,则是快乐的抢着肉片吃。 任何东西只要沾了“神界”二字,就仿佛镀金了。 你对酒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 但神界的酒却让你有些好奇。 入口味道味甘清咧,让你忍不住多喝了一些。 也没听到小葫芦仙说的后劲很大。 “从前我还小的时候,都是我母亲和我一起过的中秋节……” 小葫芦仙看着圆月,突然感慨的说道。 杨戬端酒碗的手一顿,沉香神情也是一颤。 “咳咳!”老姚咳嗽了声,并给小葫芦仙使眼色。 粗枝大叶的老康猛的拍了下老姚的背。 “哈哈!老姚你怎么喝个酒都能呛到?” 老姚:“……” 小葫芦仙大概也想起了杨家的事。 他只得轻咳了一声,掩饰性的来与你交谈: “啊对了小姑娘!你凡间来的吧?家里人怎么样?” “……他们过的还好。” “那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你感觉到了脑中酒意席卷,没怎么想就回答道: “他们在另一个世界。” “……” 小葫芦仙呆了下: “…那你的其他亲人呢?” “哦……”你吸了下鼻子,“他们也在另一个世界。” 小葫芦仙眼眸瞬间瞪大。 你捂了捂有些昏沉的头,再抬眼时,却看见了所有人都动作一顿,眼中都多了些触动。 就连婉罗都放下了茶杯,向你投来了目光。 身边颤颤巍巍的伸来一双筷子,给你夹了片肉。 你一看,是小葫芦仙。 只见他吸了下鼻子,对你道: “抱歉,我不知道……节哀。” 你:“……” 不是,他们真的只是在另一个世界。 …… 之后小葫芦仙便避开了这一类话题,只专心讲着他混迹神界的所见所闻。 他说他曾见到过,一个山神只因千年前一个小仙辱骂了他,便在千年后断了那小仙的仙骨,让那小仙重入轮回。 这类事似乎在神界数量不少。 只是有些影响大,有些影响小。 你晕晕乎乎的问:“这样小的事,竟然也记了一千年吗?” 你想:都是神仙了,怎么还这般小气? 婉罗不知想到了什么,难得接了话。 她的眼眸低垂,眼神仿佛穿过了时间。 她说:“神的寿命及其漫长,若是不记住这些爱憎……又该记住什么呢?” 每个神都有漫长的寿命和职责。 他们历经了沧海桑田,凡人的跌宕起伏,在他们眼里也已经重复了几千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毫无变化。 经历的多了,心境就会逐渐变成再不起波澜的死水。 爱恨嗔痴这类激荡的,影响心境的存在,反而更会长长久久的留在心中。 经过时间的反复洗礼,若是没有开悟,就会变成心底的执念,至死方休。 小葫芦仙又说起了,他去往渤海之东时,寻到了金灯花的花种。 他得意的拿了出来。 金灯花,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许多神仙终其一生都见不到几回。 他说:“但这个金灯花种了却是个变异种,种下去以后,只要一百年就能看见。” 婉罗笑着道:“……竟然只要百年?” 你想:竟然要百年? 哮天欢喜的冲着你道:“云灯云灯!花开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看吗?” 哮天天真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笑着回应:“……可以啊。” 如果那时,你还活着的话。 也许有一天,你们会离别,会死去,会反目,会忘记。 但也会记得,你们曾在同一夜空下欢声笑语。 …… 夜逐渐深了,风也会逐渐变大。 婉罗放下了茶杯,如秋水一般的双眸,似漫不经心般的往杨戬那里一扫。 杨戬会意,起身和她一起到了甲板处。 …… 你喝的酒不多,但没想到那酒后劲十分大。 哮天却很喜欢你醉的样子。 她想:你醉了之后,精力多了,话也多了,笑容也多了。 她很喜欢有人陪她这样玩乐。 你们有时去翻看小葫芦仙的大葫芦,有时又去扯老姚的山羊胡,有时又去拆沉香的发绳。 惹的船上的众人纷纷躲开。 …… 没一会,婉罗回到了自己的船上。 杨戬倚靠在瞭望台,不自觉的又吹起了口琴。 婉罗向他传达了那个人的意思。 ……偏偏是那个人。 悠扬的口琴声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突然背后猛的一个大力袭来,杨戬被推的一个踉跄。 再回头时,就看见哮天扑到了他的身上,欢喜的喊道: “二郎!” 他这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你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也将他扑的一踉跄。 你如稚童学步一般,学着哮天的动作环着杨戬。 杨戬的神情突然一怔。 就见你仰着头,月光照亮了你的眼眸。 他看见你坦诚的望着他,弯着眼眸喊: “……二郎。” 和往常不同的称呼,无形中的亲昵。 那一瞬间,他的心跳霎时停了一下。 随后还是老康过来,一手一个,把你和哮天拖走了。 …… 如迷雾般浓稠,迷离的梦境萦绕着他。 屋外细密的雨水,惊雷声夹杂着落雨。 逼仄的昏暗的木屋,只有一盏烛火摇曳。 未燃尽的木炭,还有“咕咕”冒着热气的火炉。 风铃声伴随着细碎的呻吟声时隐时现,如隔着一层薄膜在他耳边响起。 塌下是散落的衣物,塌上是紧紧纠缠的身躯。 “叮铃铃”的风铃声响起,在暴雨声中听不真切。 他伸手将身下女子浸湿的鬓发拢在了一边,然后追逐着,纠缠唇齿。 他的手牢牢的覆住了身下人的人,强硬又不容拒绝的挤入到了她的十指指缝。 那般急促又灼热的呼吸声,交错在他们耳边。 他看见自己埋在女子的颈侧,借着啄吻之际,在那女子耳边低低的说了句什么。 “……为何……只叫木二……唤声二郎不好么?” 就见那女子闭了眼,咬着下唇别过了头。 像是拒绝他的无理要求一般。 他看见自己纠缠的越发黏腻,哄骗的也越发难耐。 他铆足了劲厮磨着她,似乎非要听她的应承。 “就一声……好不好?” 他喘着气,声音很低,又带着让人难耐的,哀切的语气。 身下人被他缠的如受惊的鸟儿一般仓皇,一双清润的眼含着泪水涟涟。 她被缠着没法,颤着睫毛,却难以启齿般。 他听到她终于低低的唤道: “……二……郎。” 细小如蚊蝇一般,声音还未连成,便被撞成了难捱的嘤泣。 那一瞬间,他终于看清了女子的面容。 杨戬睁开双眼,猛的从床上起身。 夜色已深,沙漠连绵不绝的风却罕见的停歇了。 他平复了几下呼吸,蹙着眉,不自觉的望向了窗边。 刚刚那潮湿,黏腻的梦境带给他的余悸还未消除。 他怎么会……? 月光透过大开的窗棂,照见了他床铺上的一片泥泞。 他一时竟呆滞了起来。 他已许多不曾这样呆滞过了。 他仍然记得,梦中的那张脸。 就算如此,又怎么会是……你? 那样的孩子…… 那样年轻又年轻的孩子…… ……只不过是一声二郎而已。 他怎么会……? 他闭眼,捂上额头,竟觉得面前的场景十分荒唐。 …… 日常篇结束,下章开始走剧情了。 这章磨的真是心焦啊…… ———————————— 听你喊了声二郎就开始梦到了从前的**。 记忆封的住,感情却是封不住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神界篇 (6) 第19章 神界篇(7) ... “你说...我昨晚醉酒做了什么?” 你端着醒酒汤的手微微颤抖,几滴褐色的汤汁溅到了甲板上。 小葫芦仙没好气的拽过了旁边的大葫芦,指着上面的壶口。 “你和哮天嚷嚷着吃我的仙丹,我不让你们就抢,你们一下子把我的仙丹全洒在船上了...” 他表情痛苦,叉着腰踮着脚,手指头直往你脑门戳: “你知道昨晚我捡了多久吗?!足足一个时辰!” 你双手捂脸,声音弱弱的从指缝溢出: “...对、对不起!” 小葫芦仙眼珠子转了转,摸着下巴又笑道:“这样吧,你买我一颗仙丹,这事就算完了...成不?” 老康扛着箱子从旁边路过,听完嗤了声: “尽做些缺德事...还仙丹?谁不知道你就一假药贩子?” “胡说嘛呢!”小葫芦仙反驳道,又转头对你,“我昨晚捡的时候可丢了两颗哈...这事你得负责!” 作为太上老君兜率宫曾经的童子,小葫芦仙靠着这个身份在假药界横行,一颗仙丹卖的极贵。 你那点银子,哪里买得起他的仙丹? 你于是衡量了一下,放下了捂脸的手,表情诚恳的指了指自己的腰侧。 “...左右两个肾,你看你要哪个?” ... 古代酿酒的技艺并不精细,酒液往往比较浑浊,度数也较低。 虽然你酒量并不怎么好,但来到晋朝后,你还真没醉过。 因此,你也是头一回知道,自己的酒后的熊心豹子胆会那么大。 “什、什么...我还剪了老姚的胡子?!” 你双手捂头,表情悲催。 小葫芦仙揉了揉鼻子,指了一下坐得离你老远的老姚。 “喏,他胡子下面缺的那一角就是你的杰作。” “...” 你于是上前,深深的向老姚鞠了一躬,表情甚是诚恳:“老姚,我...对不起。” 老姚的身体不易察觉的一躲,然后摸着仅剩的胡子往后退。 “...没、没事。” 显然你昨晚对他干的事,让他心有余悸,下一秒就找借口走了。 那速度,莫名的比往常快了许多。 你的酒品这般差,醒来后还断片,让你瞬间浮现出一些可怕的猜想。 你应该...没有对杨戬做什么吧? “我没对...那个做什么吧?”你一边问,眼神一边投向瞭望台那里。 小葫芦仙顺着你的视线望过去,远远的,就看见了杨戬正靠在那里吹口琴。 “...那倒没有。”小葫芦仙说。 你刹时松了口气。 哪知下一秒—— “不过你对沉香...”小葫芦仙转了转眼珠子,笑得有些奸诈。 “!!”你悬着的心一下子又猛地提了上来。 ...沉香? ...你对沉香怎么了? 你向来觉得沉香长的俊...可他是个孩子啊! “我应该...”你的脸一下子僵住了,“...没那么禽兽吧?” “你想嘛去了?没那么严重。”小葫芦道。 “你只是把他的发绳拆了...” “...”你再次松了口气。 “顺便把他推倒亲了一口。”小葫芦仙补充道。 “...” “我们拉了好久才把你从他身上拉下来,哪知道你挣脱后,又坐到了人家腰上...” 小葫芦仙摸着下巴绘声绘色的描述。 你越听脸色越白,神情逐渐呆滞,随后爆发出崩溃的声音: “——什么?!” 这、这也...太禽兽了吧!! ... 婉罗一大早就看见了杨戬。 “...二郎怎么来了我船上?”婉罗轻笑着开口。 杨戬倚靠在船侧,闻言,收了手中的口琴。 “婉罗姑娘,在下对巫山云梦之术颇有好奇,便想来一问,不知可否告知?” 婉罗眼眸轻抬,翦水双眸略含了些无奈。 “二郎莫不是...还记着那一次的仇呢?” 那一次的仙乐坊,婉罗用法器迷倒杨戬,趁机扮作了瑶姬,出现在了杨戬梦中。 梦中颠倒迷惑众生,正是巫山神女的本领。 “那次...却是情势所逼,还请体谅。” 这般诚恳的话语,却让杨戬的眉头,极轻的蹙了一下。 ...难道不是? “...当时情景,在下明白。” 杨戬终于又重新恢复神色。 婉罗听了,神色仍旧是挂着温柔的笑意。 她想马上送客,却又听到面前的人转着口琴,似漫不经心的再次开口: “这云梦之术如此诡谲,敢问婉罗姑娘...除了您还有谁会使用呢?” 婉罗秀丽的眉压了压,看向了杨戬,眼中神色不明。 ... 沉香跟随杨戬练完功,洗浴后便回了自己的客舱。 他正好换衣服,指尖系着衣带的结时,就有敲门声响了起来。 “咚咚!”的敲门声,听起来带着些迟疑。 向来把他房门敲的这么勤的,从来就只有你。 沉香于是快速的给衣带打了个结,就去开了门。 他刚大开房门,就看见你眼一闭,心一横,朝他深深的鞠了一躬: “...对不起!” 这画面实在突然,让沉香怔愣了下。 ...对不起什么? 你见沉香没说话,心中逐渐忐忑不安。 你于是抬眼觎了一眼,只见沉香眉头皱着,也看不出什么神色。 完了...这不会很生气吧? “你...”沉香终于开口,“...在说什么?” 你直起了身,双手不自在的握在了一起。 你看了眼他头上那根明显被拆的有些松了的头绳,咽了咽口水。 “我听小葫芦仙说,我昨晚酒后做了许多不好的事...” 沉香神色一晃,回想起了你昨晚非要去扯他头绳的样子。 他当时躲着你,但后来又看你非要来抢,只得由着你。 谁知道你拿到手后扯了几下,没几会就睡过去了。 一个头绳而已,他想,没想到你会来道歉。 “对不起...”你再次道歉,“我之后...重新赔一个给你。” “...不必,只是一个头绳而已” 大抵是第一次有人说要送东西给他,沉香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他想要让你不必挂心,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等话出口时,却又觉得有些生硬。 可他却已经说出了口,想改也不知如何改,只得绷着。 这时,却又听见你说: “就算不是头绳,我也...也还是对不起。” 你强忍着羞耻,硬逼着自己再次道歉: “沉香...” 你后面的话有些太小声了,像是小虫子一般。 沉香不由得奇怪的靠近了些: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你于是忍住心慌再次重复一遍,沉香却还是没有听见。 面对着沉香疑问的神情,你咬了咬牙,再次心一横: “我说,我昨晚不是有意要亲你的!对不起!” “!!!” 沉香刹时间瞳孔一震,不受控制的退后了一步,差点摔了一跤。 “你、你在说什么呢?!” “咣当!”一声,有声响从甲板处传来。 你回头一看,只见老康和老姚正满脸震惊的看向这边,手中的箱子摔在了地上。 杨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了过来。 他手上维持着拿着口琴的动作,脸上表情虽然变化不大,但眉毛却缓缓的挑了起来。 ... “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信了?”小葫芦仙抱着葫芦捧腹大笑。 “都说别信这个假药贩子了!”老康咳了声,在门外劝着你。 门板后传来小葫芦仙张狂的笑声,和老康忍着笑意的劝诫声。 你捂着脸埋在床铺上,只觉得没脸见人。 你想:你再也不要相信小葫芦仙了。 没一会,门板处传来第三人的声音: “嗯?这是...?” 是杨戬的声音。 “...二爷?” 没一会,门后突然安静了起来。 “咚——咚——咚!” 三声缓慢又有节奏的敲门声。 紧接着,是一声清润平和,又带着些懒散的嗓音。 “...云灯姑娘。” 是杨戬...他为什么没走? 你迟疑的时间有些久,但门外的人却没有催促你。 如果不是门外的影子还在,你几乎以为他已经走了。 你只得认命的去开了门。 杨戬果然还在。 你只见他双手抱臂,双腿交错着倚靠在门框上,一副不羁的模样。 他听见声音,抬头,嘴角有一抹笑:“云灯姑娘。” “...真君有什么事吗?” 杨戬直起身,一手撑在了腰上,遮蔽了清晨的微光,让你身前一暗。 “我有个东西找不到了,想请姑娘帮我找找。” “...啊?”你有些摸不着头脑,“...是找什么呢?” “让我想想...”杨戬蹙了下眉,一副竭力思考的神情。 “大概是...一方这般大的铜镜?” ... 仓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你先走了进去,杨戬跟在你身后进去,房门被他大开着。 你明明昨天才来过这里找东西,没想到今天又来到了这里。 空气中漂浮着一些灰尘。 杨戬漫不经心的在柜子上下翻找着什么,有时站定思考,似乎是真的在找东西。 你只能翻一些较低层的柜子,那里面堆满了各种东西。 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三指粗细的长鞭,半人高的剑刃等。 “...”不会是什么法器吧? “...找到了。” 杨戬略带这点懒散的声音响起。 你抬头,便见他从一个箱子里取出了一块巴掌大的镜子。 那镜子是金色的,呈圆月状,周围雕着花边,看起来与铜镜并无二致。 只见杨戬吹了吹铜镜上的灰,又拍了拍,细小的灰尘漂浮在空中。 “...真君这里居然还会有这样的铜镜?”你忍不住道。 天知道在船上的这个月,你已经学会了如果凭感觉扎头发了。 “好久以前的东西了...看看?” 他说着,手腕翻转,就将镜子递到了你的面前,状似随意般。 你伸手,指尖触上了铜镜的一边,另一边是他的手掌。 你的袖子因你的动作往后缩了下,露出了你在手背上的,像凤凰又像火焰的印纹。 自从你在婉罗那泡了寒泉水后,手背上的印纹便开始逐渐减淡。 杨戬眼眸扫过了那抹印纹,眼眸微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指腹传来些许冰凉的质感。 他遮挡住了窗边的光影,你在他的身躯之下,莫明的抬起了头。 微光在他的背后,勾勒出流畅的线条,身躯犹如连绵不绝的山峦。 你看见了他一双亮的出其的眼眸。 清澈如同平静的潭水,细看却又彷佛蛰伏着波涛汹涌。 你拿着铜镜照了起来,上面映照出了你的面容。 古时的镜子大多比不上现代的镜子清晰。 你看了半天,却只能看见你光洁的额头,和大概的五官曲线,并不是很能看清细节。 “真君...这镜子似乎不是铜做的?” 等铜镜完全在你掌心后,你才惊讶的发现,这镜子的材料竟然不是铜。 触感冰凉,菱角却并不锋利,带着圆钝的弧度。 你无意识的发问,却迟迟没有等到杨戬的回话。 你方抬头,却看杨戬一直在看着你,墨痕一般的双眉微微下压,眼眸却是带着一些看不清的疑惑。 “...真君?”你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杨戬看见了你的动作,下一秒便松懈了身子,别过头,似没有察觉般的开口: “这是我从前的...友人留下的,有次忘在我这里后就再也没来找寻。” 大概是在说,他对于镜子的材料也不是很熟悉。 “...给我吧。” 杨戬从你的手中拿走了镜子,然后又扔回了箱子里。 你奇怪的问他:“...你不是找它有用吗?” 杨戬却又在另一旁的柜子里翻出了一坛酒和两只碗。 他没有回答你的这个问题,在一只碗中倒了酒,而后坐在了案几的一旁。 “...来一杯?” 他端起了倒好的一碗酒,冲你发出了邀请。 “...算了吧。”你想起了自己昨晚喝醉后干出的事,“我还是不喝了。” 他眼眸微垂,没有言语,随即饮下了那碗酒。 然后又起身,在柜子里翻出了另一个瓷壶。 “那试试这个?”他将瓷壶凑在耳边,用手晃了晃,“...这个是花露琼汁,并不醉人。” 他说着,将另一只干净的碗中倒了花露,又在喝过的碗中倒了酒,再次向你发出了邀请。 你接过碗的时候,大脑还有些懵逼。 你依稀记得你们好像是过来找东西的…… “...嘶。”杨戬突然手掌挡了下风,“风有些大,可以关下窗吗?” 你于是将碗放下,转身去关了窗子。 再回来时,却见杨戬已经再次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正又在给自己添酒。 你拿起了剩下的那碗花露,试探性的抿了一口。 你一下子顿住了。 “真君...”你迟疑的抬头,“花露也是酒吗?” 杨戬放下酒碗,眼眸垂了下,复又抬起,笑着道: “...不是啊,你是不是品错了?” 他道:“你再喝几口试试?兴许是你昨晚喝的酒味还没散去。” 莫明的,你还真信了他的话。 仰头就将碗中的“花露”全喝了下去。 没一会,你的脑中就开始混沌起来了。 眼前天地似乎都有了重影。 杨戬看着你撑着额头,终于不再给自己添酒,放下了坛子。 “云灯姑娘...”杨戬以手撑着下巴,“说起来,我似乎还没问过你...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你有些晕晕乎乎的,“...大概渭南的...华、华阴……市……” “...华阴?” 杨戬垂了眸,指节敲击着桌面。 你迷蒙的感觉到又被问了一些问题,你没想什么就回答了。 却见眼前的人模样分外熟悉,你不由得凑上前了去看。 杨戬就看见你突然捂着头凑到了他的面前,眉头紧锁着盯着他直看。 那眼神像有实质一般,在他的面上寸寸掠过,让他一时忘记了下面该问什么。 他刚想开口,就见你突然双手伸出,捧住了他的脸。 他听见你喃喃道: “...好像比从前瘦了些?” 这话语颇有些怪异之处。 就像是许久未见的古人,再见时该说的话。 他一时心中一凛,脑海中似乎划过了仙乐坊时的画面。 他看着你,正要开口:“你...” 没想到你这时却轻轻的笑了下,眼眸弯弯: “...不过,还是一样的好看。” 杨戬的眼角动了动,下一秒,就见你毫无预兆的…… 低头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像花瓣一样的,微凉的触感在他的脸颊滑过。 让他浑身不易察觉的一僵,心脏停了一瞬,本来平和的眼眸微微睁大。 而罪魁祸首却依旧毫无察觉似的,在他面前轻轻的笑着。 “——咣当!” 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杨戬无甚情绪的转头,却见是小葫芦仙手中抱着葫芦,跌坐在了地上。 “...杨、杨戬?” 小葫芦仙惊呼一口气,像是才回过了神。 手指在你和杨戬之间来回指着,脸上带了沉痛又鄙夷的笑。 简直丧尽天良...连自己的外甥女都不放过! 你睁了睁有些重影的眼睛,这才看清了门口的人...和一只大葫芦。 你乍然一笑,像是鱼儿见了水一般,开口道:“呀...是葫芦!” “...” 小葫芦仙浑身一震,瞬间惊恐的抱住了自己的葫芦。 毫不犹豫,转身再次开始逃跑。 满船捡仙丹的苦,他真的,不想再尝一次了。 他跑了,你连忙从杨戬的怀中爬下来,追逐着葫芦而去。 仓房再次变得安静起来,只有些微的光尘漂浮在空中。 杨戬眼眸微动了一下,平稳的呼吸,抬手给自己添酒。 他看起来颇为处变不惊。 甚至连眼皮子就没有再抬一下。 他早过了年少慕艾的年纪。 也早已不再是少年了。 数千年的岁月,磨平了他昔日的棱角。 连带着将热血,莽撞,青涩等,一切一切的少年气也通通消磨了大半。 留下的,只有一副尚算年轻的身子。 和一颗枯井似的心。 俯瞰井底,里面是沉沉的死水,和几缕残破的蛛网。 然而此刻,潺潺的酒液却在注入碗中,偏差了一厘。 酒液尽数倾倒在了桌上,顺着桌角滴落一地。 他手一顿,想要擦拭桌面。 抬手时却碰到了一旁的瓷瓶。 “砰”的一声,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那尖锐的声音,划破了沉闷的空间。 像是搅乱一池春水的惊雷。 珍藏的仙酿,就这般泼了满地,淌了一大片。 他垂了眼眸,自暴自弃般的,看着酒液流淌,逐渐占满每一个角落。 他捡起了酒,闭了碗,倒了瓷壶,摔了眼。 如此混乱,如此颠倒。 竟只因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他最终抬手捂了眼。 颓废的,无声的叹息一声。 ... 你再次将昨晚的事情干了个遍。 然后在拽沉香头绳的时候,又再一次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 “什、什么?...又是我?” 你再次双手微微颤抖的捧着醒酒汤,满脸绝望。 “没错...就是你!”小葫芦仙抱着自己的葫芦,哼了一声。 “那我这次又干了什么...”你捂脸。 “你知道吗...”小葫芦仙指着你,摸着下巴,脸上带着邪笑, “你这次...把杨戬按着亲了!” 你的眼眸瞪大,随后又瞬间恢复平常,无语的盯着小葫芦仙。 “你怎么这个反应?”小葫芦仙有些懵。 老康搬着箱子再次路过,嘲笑道: “不是吧?假药贩子,你这招还用两次啊?” 小葫芦仙错愕的看向你们。 “不是...我说真的...这次是真的啊!” “好好好是真的...老姚帮我搬一下。” 老康极其敷衍。 “你...”你默然无语的看向小葫芦仙,“...怎么老是这招?” 什么招数啊...难道还以为你会上第二次当? 小葫芦仙气的直跺脚。 余光看见了杨戬正从客舱一角出来,连忙喊道: “杨戬!你来说你刚刚...” 杨戬身形顿了下,随后转过头。 他与小葫芦仙四目相对。 然后眨了眼,在小葫芦仙震惊的神情中,状似疑惑道: “啊...刚刚有发生什么?” 他的表情看不出一点破绽,像是真的只是临时被点到,什么都不清楚似的。 “……”小葫芦仙满脸不可置信。 老康大手一挥:“二爷甭理他!他那耍花招呢!” 老姚闻言点头:“说的是。” 小葫芦仙:“...” …… 那个铜镜,是龙吉公主的照妖镜hhhha 注:照妖镜作用是看对面神仙妖怪原身是什么,比如原身是莲藕啊凤凰之类的,并不代表只照妖怪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神界篇(7) 第20章 神界篇(8) ... 沉香的头绳被你拆了两次之后,终于报废了。 虽然沉香并没有说什么。 但你看着他光秃秃的额头,总觉得有些莫明的愧疚。 你于是开始练习编头绳。 只是这编头绳看着简单,上手却不容易。 不知不觉,你已经报废了许多条。 但你也没有浪费。 那些卖相不好的头绳被你尽数送给了船上的人。 你想编一条最好的,送给沉香。 ... 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觉。 你总觉的,自那天之后,杨戬与你碰面的次数也变少了。 从前你虽刻意躲避着他,可也总能看见他许多次,只是没有交谈而已。 有时能看见他和沉香练功回来,一身洗浴后的清爽水汽; 有时能看见他半坐在陈旧的木箱前,漫不经心的抚摸着哮天; 有时你又能看见他倚靠在瞭望台,专注的吹着口琴,指尖溢出悠扬的曲调。 但最近,你却很少看见这些画面了。 清晨,你递给沉香水杯时,杨戬恰时的转身进入浴室; 在你踏上甲板时,远远的,就看见杨戬起身,边伸懒腰边回客舱; 在你从机械阶梯下来时,瞭望台也再没有悠扬的琴声。 这许多天来,你和杨戬最近的接触,便是清晨他进入浴室时, 与你擦肩而过的那一瞬。 你想,大抵是他最近,接活太忙了吧。 但你却莫明的觉得,有什么开始发生变化了。 这种变化就像沙子进眼一般。 细小,微妙,无法忽视。 让人捉摸不透。 ... 杨戬最近总不在船上,老康欣慰的同时,居然也开始嘀咕了。 “二爷最近怎么总往瀛洲的西街跑?” 你刚从婉罗的船上泡完泉水,被老康接住安全落在船上。 你听见他这般嘀咕,还疑惑的挠着头。 你便顺嘴接了句:“说不定,是西街那边的委托变多了?” 老康却摇了摇头,回道: “不是,二爷去西街总会去一家铺子,也不买东西,就去那看老板在不在。” 你也思考不出,便随口道:“也许他看上了某个东西,想找老板套近乎呢?” 你这番回答,让老康有些错愕。 他随即思考了一下,砸了下手心,直呼: “嘿,还真有可能!” ... 那之后的第二天,你罕见的再次看见了杨戬。 那时你刚刚从客舱出来,就看见杨戬站在甲板处,靠近船的一侧。 他伸了个懒腰,随即偏了下头,面色如常的转身,预备走开。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像是本来就要离开似的。 你们隔着一段距离,其实并不太能看见对方的神情。 但你却莫明的觉得,他是因为余光看见了你,所以才会避开。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慢慢的涌上了你的心头。 像是钝刀子割肉一般。 然而就在这时,却有一声鸟鸣声起。他的脚步顿时停下了。 一只泛着虚光的鸟儿,泛着虚光,拖着长长的尾羽,盘旋在船边。 你只见杨戬的身形一顿,抬手之时,鸟儿便停在了他的掌心,随即幻化成了一张纸条。 那张纸条传达完信息之后,便消散成了光点。 你看见杨戬似乎看着掌心默了几瞬,随即没有预兆的,却转头看了一眼你。 你怔愣一下,再看他,就见他已经收回目光,转身下了船。 彷佛那只是无意识的,寻常的一眼。 “...” 你心中莫名的泛起一丝不安,却又说不清楚从何而来。 你想,杨戬最近单子总是很多,这也许是送上门的生意吧。 可你却没想到,杨戬刚走没一会,婉罗便来了船上找他。 “杨戬呢?他去哪了?” 一向容色温柔的她,此时语气竟有些明显的焦急。 老康于是上前问道:“二爷刚走,您是有什么事找他吗?” “是有一个重要的人...要见他。” 婉罗呼了口气说道。 她话语中的那个重要的人,你却不太清楚是谁。 但老康却在一瞬间明白了。 婉罗说,那位大人好不容易才躲过许多耳目,时间紧迫,得将杨戬找回来。 老康说:“二爷也许去了西街,可以先去那里找。” 西街的铺子如此多,船上得人又大多都在被通缉,并不能太高调。 于是,老康便带着哮天出去了。 西街... 莫名的,你想起了杨戬下船之时,看你的那一眼。 你记得...那个当铺,就在西街。 你在老康他们离开后,便也起身。 “你去哪里?”沉香叫住了你。 “我...”你回头,平稳着语气,“编头绳的线结用完了,我得再去买点。” ... 只是一个无根的猜想罢了。 却让你心下难安。 你想,去求证一下,或许会让你安心。 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可那漂浮着的,萦绕的疑云,却实实在在的让你坐立不安。 让事件悬而未决,你从来都不适应。 ... 你抄了近路,直接去了西街的当铺。 你不清楚老康知不知道当铺,因此你一路上都跑的很快。 没一会,你终于到了当铺中。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跑的太急的原因,你在跨门槛的时候,一个脚软,险些就要摔倒。 这时,却幸好从旁边伸出了一只手,虚虚的扶了下你,才让你幸免遇难。 那只手扶你的动作很有讲究,只堪堪的稳住了你的手肘。 接触面积很小,效果却极好。 你转头,就看见了一只垂下的淡蓝色袖口。 袖口的料子很好,似乎是云锦的,外罩着轻薄的纱衣。 垂下的时候,轻纱拂过了你的手背,凉凉的。 你抬头,看见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面容温婉贤淑,一身的交领蓝衫,外罩着烟纱短衣,手上拿着个帕子。 她的眼眸温和,看着总让人觉得含着笑意。 “这么急?”老板娘将你扶好,“...不怕摔?” 她的模样很是眼熟。 电光火石之间,你想起她是谁了。 “...老板娘?”你有些错愕,“你回来了?” 你在第二次去当铺的时候,得知了老板娘出远门的消息。 听到你的话,老板娘眼眸略在你脸上停了下,眼眸随即微微转动了下。 你没等老板娘回答,又问道:“...你是多久回来的?今天吗?” 老板娘看着你,眼眸垂下复又抬起:“...是才回来的。” 她垂眸摩挲了下手中的帕子,叹息着笑道: “这几日,伙计总传书给我,说有客人日日找我...” “若是再不回来,那客人恐会砸店,这才赶了回来。” 日日都来... 你想起了老康在你面前提起的话。 ——“二爷最近怎么总往瀛洲的西街跑?” 你于是连忙问道:“...是哪个客人?” 那老板娘却缓缓抬眼,似疑惑道: “...姑娘为何这般神情?” 大抵生意人便是这样。 什么时候,都需要先清楚对方的图谋,才会选择性的回答能给出的答案。 你却有些焦急,心下不知道杨戬来过没有,便直接道: “那个人,是不是头上戴着扎染的头巾?” 老板娘摩挲帕子的手一顿,随即抬眼看向了你,眼眸含着些说不清的神色。 她看着你的眼眸,开口道: “他在我们当铺买了一柄银弓,之后便询问当掉银弓的女子是谁?” “我那伙计又怎么记得清?于是在我回来时,便给那客人传了消息...” “他来过了?”你心下一沉,眼眸不自觉的睁大,“你...你告诉他了吗?” 老板娘看着你焦急的神色,唇角微微勾了下,似无奈的笑意。 你听见她叹息了一声,眼眸扫过了你手背的印纹,声音轻缓: “还未来得及说,他便突然被人叫走了,似乎是有急事...” 突然被人叫走? 难道是婉罗?或者是老康和哮天? “老板娘,您记得清叫走他的人长什么样子吗?” “...抱歉,这倒是没看清。”老板娘声音含着歉意。 你略微有些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也松懈了下来。 老板娘看着你,乍然一笑道: “不过...” “...不过什么?”你顿时又紧张起来。 她拖长了声音,尾音像带着钩子似的。 “他走时留下句话,说不日会再来相询。” 你的心一下子被提起。 “老板娘...可以请你,不要告诉他么?” “为什么呢?”老板娘笑着问。 “你们店铺不是一向会保护客人**吗?我不想让他知道,不是很合理?” “...还真是。”老板娘似乎认同的点了点头。 却又在下一秒,指尖绕了下手帕,模样很是为难道: “可是保护了你的**,他怕是要砸我的店...” “他不会的。”你说。 老板娘抬眼,温和的眼眸含笑: “你怎知他不会?” 你摇了摇头: “他绝不会是那样的为人,我保证。” 她眼眸弯了下,扬了下嘴角。 “...我如何能拿我的铺子去赌呢?” 老板娘似乎悠悠的叹了口气。 你向来不善言辞,只得泄了口气: “要不...我赔你?” 老板娘思索一番,似乎有些接受这个条件。 “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 她遂指了下二楼转角的一个房间,对着你道: “人多眼杂,我们去上面商谈如何?” 你捂着脸,无奈的点了点头。 你的眼前是淡蓝的裙角,轻纱如雾般在行动间流转,一楼嘈杂的人声逐渐离你远去。 没一会,你便和老板娘上了楼梯。 ... 吱呀声响起,包厢的房门被打开了。 这是一间静谧典雅的房间,纱幔重重。 中间放置着屏风,垂下的帘角坠着玉珠。 你先进了房门,却迟迟没听见关门声。 回头一看,却是老板娘扶着房门,一双眼盯着门框,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板娘?”你疑惑的出声。 却见她轻叹了下,手上用力,两扇房门便被她重重的合在了一起。 “哐”的一声,是红漆木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房门关上的瞬间,屋内的光线霎时间便暗淡了下来。 雕花窗户投下细碎的光影,铺陈在了厚软的地毯上。 一盏烛台亮起,屋内终于有了些许光亮。 你只看见老板娘侧身对着你,指尖捏着一柄细杆,幽幽的点亮了烛芯。 她的头发离火焰有些近,你于是靠近将她垂在肩上的头发拂在了身后。 她因你的动作微侧了下身,垂眸看着你,长长的睫毛投下了阴影,使你看不清她的神情。 你莫名的觉得心有点往上提,有些不安。 却听到她开口道:“...多谢姑娘。” “...无妨。” 你又听见她问,似漫不经心一般,却含着清浅的笑意: “我倒是好奇,姑娘缘何不愿让人知道...是你当了那口琴?” “这...原因并没有那么重要吧?”你含糊着回答。 “为何不重要?”貌美的女子幽幽的抬眸,“姑娘知道,那找寻的客人...是谁吧?” “...”你沉默的转过了头。 你当然知道,可知道又怎么样。 “所以,为何他的东西...会在姑娘你的手里呢?” 她说着便转身,裙角如波纹般翻飞,背着烛火,温和的眼眸竟然变得幽深。 她抬步,闲庭信步般的,向你走近了几步。 你慌忙的退了几步。 你想,她应该是担心,将当铺牵扯些其他的恩怨。 为了安老板娘的心,你只得开口: “...请你相信,那件物品并非是我偷窃而来,也并没有与二郎真君结过仇怨。” 可你的这番话,似乎并没有取得面前女子的信任。 她站在原地,背后是燃烧的烛台,橘黄的火光映照出她的身形。 她沉默着,面容逆着光,让你看不清她的神情。 你于是咬了咬牙,并起了四指: “我对天发誓,那物件,绝不是我不正当得来的。” 古人大抵都会信对天发誓。 哪怕是不信神佛的唯物主义,通常也不会乱发誓。 更何况,这还是个有神的唯心主义世界。 你想,她应该会信你了。 果然,你见她终于再次开口说话。 “...不是偷盗,那你又是如何得来的?” 她轻笑着,似乎仍然含着怀疑。 “...” 你眼眸颤了下,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这是你的**,是你的私密。 是你早已决定烂在肚里的陈芝麻、烂谷子。 那件事,知道的人从来都很少。 你并不觉得,能将你与杨戬那阴差阳错的从前,告诉眼前的人。 眼前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人。 你于是道:“是我捡的而已。” “...哦?捡的?” 她轻轻的一声笑,乍然在昏暗的房间响起,竟然显得有些幽深瘆人。 “既然是捡的,那你为何知道那物件的主人是谁?” “既然是捡的,又为何非要向原本的主人隐瞒这件事呢?” 你别过头,开口道: “二郎真君的东西谁会不识得?至于为何隐瞒...” “我当然是担心,真君以为是我窃走了宝物,向我来报复。” 你自觉自己的回答合情合理,却又看见面前的女子偏了下头,悠悠的笑道: “...报复?可你方才不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他并不会是那样的为人吗?” 她的的笑声渐渐沉寂,深沉的声音响起,似乎含着笃定: “你在撒谎...为何?” 你脑海中的弦终于快要崩裂,一股莫明的怒气涌上了心头。 你抬头瞪向她,咬着牙,皱着眉,硬着声音道: “这似乎,并不需要向老板娘你解释吧?你只是一个当铺的老板,不是吗?” 你只是一个当铺的老板,为什么要向你解释那么多? 关你何事?与你有什么相干? “是么?” 她看着你愤愤的神情,缓缓吐出字句,“不该向当铺老板解释...” “那……该向它原本的主人解释吗?” 面前老板娘的声音突然变得深沉起来。 那是一种清朗的,醇厚的... 独属于男子的嗓音。 你震惊的看着面前的人向你逼近,她的身上有金色的光芒流转。 原本纤细柔美的女子身形,顷刻之间,身量拔高,变幻成了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 莲花冠,缺挎袍。 原本的手帕变成了口琴,靛蓝色的头巾覆在额上。 他垂眸,摩挲着口琴,漫不经心的抬眼。 明明是锐利的五官,缺偏偏生了一双微垂的眼眸,削弱了锋利的眉眼。 看着竟有几分,含情脉脉似的。 你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口: “...杨戬?!” ... 当铺一楼—— 伙计长长的松了口气,在你们去了二楼之后,才敢活动了下脖颈。 街边商铺林立,叫卖声不止。 走商人牵着骆驼从街道穿过,悠悠的驼铃声响起,绵长而空灵。 淡蓝色的裙角从铺面一掠而过,雾状的轻纱缓缓被风扬起。 那伙计看见了门口的人,轻咳了声: “老板娘,我们这样...好么?” 淡蓝色的裙角跨过了门槛,只听得一声无奈的女声响起: “...不然怎么办?可是二郎真君。” 面容温婉的女子轻轻叹息了一声,手中拨弄了一颗算盘珠子。 不同意的话,万一真拆了她的铺子怎么办? …… ———————————— 你一生走过最长的路,就是二郎的套路~ 今天又是沉迷于二郎美貌的一天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神界篇(8) 第21章 神界篇(9) …… 你曾听说过封神演义。 里面讲的是关于商周大战的故事。 杨戬在其中担任督粮官一职。 听起来官位不大,却是个堪称bug级别的存在。 许多战役都靠他力挽狂澜。 比如,收服土行孙时,就是他变成了周武王姬发的侍妾,色诱了土行孙。 从那之后,你就有些疑问。 传说中的杨戬,女装会是个什么样子? … 你没想到,有天你会亲眼见到。 … 你咽了下口水,故作镇定的仰头。 “……不知真君为何在此?还变化成了他人的模样?” 杨戬的目光沉沉的看着你。 “云灯姑娘……不需要给在下一个解释吗?” 你闭了下眼,颇有些破罐破摔: “我说了,我捡的……真君为何不信?” 杨戬微眯了下眼眸,并不言语。 他不说话时,棱角的锋利便越发突出,眸色渐沉,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威压。 他平时总是很随和。 不论是被老康唠叨,还是被小葫芦仙讨嫌。 以至于,总会让人忘了。 他曾经,是梅山统领一方的幕府。 割据一方,听调不听宣。 他甚至只是,将冰冷的神情投向你,就已经让你快要抗不住了。 你只得继续试图瞒过他: “真君,你的法器是我不小心捡到的……” “那时我并不知道他是你的法器,只当作寻常物件当了。” “可后来,他出现在了你的手上,我才知道它是你的东西。” “可那时我并不知道真君品行,便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现如今,虽然已更真君相处了些时日,可我仍然担心真君知道后,会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你尽力的解释着,自认为这番辩解并无明显的错漏之处。 但杨戬却仍旧不说话,只站在烛火之前,高挑的身形如山峦一般,让你内心喘不过气。 你遂又开口补充: “我当真君的东西,也是为了给沉香买……” 你想着,沉香是他的外甥。 搬出沉香来,也没什么错处。 毕竟,兜兜转转,那法器的用处也是作用到了他外甥身上。 杨戬目光直白的,注视着你的脸庞,带着探究,怀疑。 还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听见你说起沉香时,便突兀的开口,打断了你: “……你我之间,是否曾经相识?” 他的话语带着着困惑,却短促而有力,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 你的话语一下子卡了壳。 你看见了在幽幽烛火下的目光。 直白,审视。 带着不加掩饰的侵略性。 你的脑海中,不知怎的,闪过了仙乐坊的那一晚。 他眸光沉沉的将你压制在窗棂之上,手臂如同铜墙铁壁一般 任你如何推搡,都不能让他移动分毫。 “云灯姑娘,你我……是否曾经见过?” 那时,他问了和现在一样的问题。 你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如从前那般回答: “没有,你我之间……从未相识。” 你的声音很轻,萦绕在周围。 你看见了杨戬的眼眸垂了下,两道墨痕一般都眉毛蹙着,嘴角抿了下。 他似乎更生气了。 他知道你在说谎。 如果他从来没做那些梦的话,他可能会信了你的话; 如果只有他做了那些梦的话,他也不会疑心你…… 自那日之后,他几乎每天都能陷入梦境。 逼仄的木屋,昏黄的烛火…… 还有那些,零碎的,无序的……鱼水之欢。 色相,**。本是空望。 可那黏腻的梦境,那萦绕的谜团,时时刻刻都纠缠在他的脑海里。 让他不堪其扰。 一石激起千层浪,他万年平静的心,再次颤动。 …… 他的目光越发幽深,眸光中倒映着你现在的模样。 脸色偏白,发髻微乱,手暗自撑在桌沿。 那执拗倔强的神情,像是被逼的弱小困兽。 他的眸光在扫过你的面容时,不易察觉的一顿。 他初在仙乐坊见到时,你虽面纱覆面,一双眼眸却明亮出奇。 每当你仰望看他的时候,他总能窥见其中旺盛的生命力。 他从来都觉得你好看。 可这么多年,岁月悠悠千余载。 他又不是没见过更好看的。 为什么偏偏只有你,搅动了他枯井的一谭死水? 你因沉香沾上了玄鸟火毒,需浸泡一月的寒泉水方可祛除。 你们只是因为此间原因,才会在同一屋檐下相处。 神界并不是什么安全之地。 等期限一到,他们就会将你送回凡间。 可如今你的火毒已祛除的差不多,一月之期也快到了。 道家因缘际会,按理说,你和他的这段缘也该尽了。 他本应开始筹谋着,何时送你回凡间。 可是…… 可是他竟……放心不下。 ……他竟然放心不下。 他向来讨厌解谜,也向来讨厌麻烦。 他也应该讨厌你,疏远你。 可…… ——他本应讨厌你。 …… 杨戬沉默的时间有些太长了。 你只见他鼻腔溢出来一口气,脸色深沉的抬腿,向你逼近了一步。 你身边的光影随着他的逼近越发幽暗。 你心中一惊,腿不受控制的,后退一步。 他将你的反应收入眼底,好整以暇般的,神情却越来越沉。 就在你以为,他下一秒会震怒的时候。 却见他乍然一笑,轻轻的挑了下眉。 像是结冰的湖面突然回暖,一下子开出了绚烂的花。 “你这般怕我做什么?” 他拖长了语调,神情颇有一些恶劣。 平日里不甚明显的虎牙,此刻也在烛火下如隐若现。 话语无害得让人迷惑,动作却仍旧带着逼人的侵略性。 你强撑道:“……我没有怕你。” 杨戬复往前一步,你登时又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杨戬就似存心捉弄你一般,又往前逼近了一步。 你的喉头发紧,步伐慌乱的又退了一步。 “砰”的一声,你的脚踝撞上了桌脚,后腰已然抵住了桌子,手掌扶住了桌角。 “不怕我……那你退什么?” 清润的嗓音,凉凉的响起。 你仓皇之下抬头。 却见杨戬已然近了许多,离你的距离不过一掌。 他垂眸看你,神情不明,好似在旁观一场困兽之斗。 “我似乎,从没对你怎么样过吧?” 他开口道,又似不解的再次往前逼近一步。 你似乎,已无路可退。 摇曳的烛火,混杂着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 让你的身体忍不住开始战栗。 你没来由的想起了,木屋的那一晚。 滚落在地的杯盏,桌面散开的衣衫,混合着两种颜色。 微敞的窗口,丝丝寒风吹拂,你的背被按在窗框边,拓出了雕花的印痕。 连绵的喘息声,伏在你的颈窝,潮湿灼热的触感一路向下。 流连着,舔舐着,所到之处,只有极淡的水光…… 你仓皇的闭了眼,将脑海中不合时宜的片段甩了出去。 你被逼的没法,只得道: “真君好生无理,我不过恰好捡到真君的法器,真君便这样咄咄逼人?” 听着你再次喊的“真君”,杨戬的眉头极轻的一挑。 你这边仍旧滔滔不绝: “沉香是真君的外甥,暂且不说我与沉香的交情,便只说素日相处,我从来都是对真君恭敬有加,无半点逾越之处……” 杨戬脑中闪过了那日仓房的下午,没来由的磨了下牙。 ……还无半点逾越之处? 是逾越的时候忘了个干净吧。 “……我已经实情全数告诉真君,可真君却不信,还说我撒谎,真君又有何种证据来证明我是撒谎?” 他想,证据? 他自然有证据。 只是那证据却不可言说。 杨戬的神情再次沉了下去。 他突然上前,钳住了你的手腕。 趁着你惊愕之时,又将你的两只手腕握在了一处,按在了桌子上。 你的后腰猛的被抵在了桌沿处。 你大惊,开始挣扎,却未撼动他分毫。 “你……你做什么?” 他微俯身,飘扬的纱幔中,与你目光相接。 那么一瞬间,你便被笼罩在了他的身躯阴影下。 半点也动弹不得。 你只看得见他琥珀色的眼眸,在阴影中亮的出奇。 你听见他道: “不是要证据吗?怎么如此惊慌?” 他说着,一只手已经悄然搭上了你的衣襟。 那连日的梦境,散乱混杂衣物,泛着潮红的肌肤。 世间所有,肮脏的,龌龊的把戏。 在那梦中,他通通做了个遍。 以至于……记清了那人身上朱砂痣的位置。 微凉的指尖已经压入了你的肌肤。 他指腹的温度让你仿佛触到了寒冰,瞬间浑身一僵。 你不假思索的惊呼: “杨戬!!” 声音尖利,带着羞愤。 他却猝然一笑,状似疑惑的偏了下头: “……杨戬?不是从来都只叫真君的吗?” “你……!” 他想,说什么恭敬有加? 明明直呼其名顺畅的很。 你看着杨戬敛了神情,垂眸紧盯着你的颈侧。 他的手指在触到衣襟时就停下了。 他开始迟疑和犹豫。 分明种种疑点就在眼前,揭开谜团的幕布已近在迟尺。 可却没来由的,开始彷徨、退却。 若是…… 真的如你所说般呢? 你恰好捡到,他迷离梦境。 那他岂不是,太过蛮横? …… 这是第二次,他这般压制你。 他怎么可以……再次这样对待你? 你心中的委屈涌了上来,眼前雾气蒸腾。 一只手迟疑的,用指腹拭去你脸颊的泪水。 朦胧中,你听见他放轻了声音: “……哭什么?是疼了吗?” 可他明明放轻了力道,你又为何哭的这样……令人生怜? 若是他半点不理你,你估摸着一会就能好。 可偏偏他却放轻了声音,像是有些歉意的给你拭泪。 眼泪似成串的珠子一般,滑落下坠。 “杨戬,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 ……欺……负? 这个词里自带着的暧昧情愫,冲击着他的心神。 杨戬没来由的,浑身僵硬了一瞬。 往常到处擒拿神仙妖怪时,他总是会听到许多词。 例如欺辱,例如欺压,例如欺凌。 可欺负这个词,却总是无法归类到上面任何一种行为中。 倘若将它运用在男女之间,它便自带着一种恶劣的,却又青涩的情愫。 像是萌动的少年,总是格外频繁的,去逗弄心上的少女。 总想让那少女看他一眼,再看一眼。 那么他现在,是在欺负你吗? 可他明明……分明只是想…… 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压抑住混乱的心神,向下一看。 便看见了你被压制在桌面,双手被钳在顶上,衣裙略微凌乱。 你的眼眶泛红,脸颊还有湿润的水痕,下唇咬着,一双眼眸含着雾的瞪着他,看起来…… 确实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怦!”“——怦!” 他的心跳声突然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在风吹帘动的细微声响下,显得混杂不清。 却在他的耳中格外清晰。 你越想越觉得激愤,心中的不满和委屈一下子升腾起来。 “明明再过几日,我就会回去凡间……此前不管什么事由,都不会再造成你们任何损失!” “你为何……为何偏要咄咄逼人?!” 杨戬的眼眸瞬间怔了一下。 此时,一楼传来了熟悉的叫嚷声。 “我说老板娘!你见过我家二爷吗?” “就头几日天天来那个,有要事找他!” 几颗算盘珠子的拨弄声响起,伴随着老板娘迟疑的声音: “这般多的客人……你家二爷是哪个呢?” 之后又是哮天的声音: “就在这!我闻到了!二郎的味道!” 随后便是一阵杂乱的声音。 他的手掌下意识的松了力道,你一下子挣脱开来,拢紧了自己的衣襟,气急的挥了一掌。 “——啪!” 沉闷的声音响起,杨戬的脸略微偏了下,脸上的神情却是半点波澜也没有。 闷响声起的时候,你心中的激愤也瞬间清空。 在看到他微偏的脸颊时,下意识的想要去触碰他的脸颊。 但一瞬过后,你又意识到了什么,指尖硬生生的停在了他的颊边。 这番变化说的复杂,却只在一眨眼之间。 杨戬的眼神一直都放在你的脸上,也将你那前后的变化看在了眼里。 他的眸中神色变得探究起来。 气氛一下变得怪异了起来,如兜头一盆凉水浇下。 明明是他耍计欺压,现如今,你却觉得浑身压抑。 “抱歉,云灯姑娘……”他终于开口,“唐突了。” 你愣了下,便见他偏头碰了下被打的脸颊。 “再过几日,我便会送你回凡间。” 红漆雕花木门被打开,亮光一下子从外面透了进来。 再合上时,房间又变得昏暗一片。 …… 一楼—— 一身交领蓝衣的老板娘面上疑惑,心中却有冷汗流下。 “这……我实在不清楚,惭愧了。” 这都什么事啊…… 哮天呲着牙就要硬闯,就见二楼的门“咿呀”响了一声,杨戬抛着手中的口琴就那样走了下来。 神情看着和往常无二,却带着些若有所思。 “二爷!可找到你了!” 老康连忙焦急的去拉杨戬,在他耳边耳语了一阵。 “这样啊,那走吧。” 哮天却又嗅了嗅,脱口而出: “哎?这里还有……” “……哮天!”杨戬开口打断它,“给我带个路好吗?” 哮天顿时将刚刚想说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欢喜的喊道:“好呀!二郎!” …… 当那几个人终于走了的时候,老板娘嘴角僵硬的笑容,才终于放了下来。 她揉了揉酸涩的脖颈,深呼吸了一下。 却听见开门声再次响起,你走出了房门。 你有些不太能回应老板娘的目光,只得对她道:“再见。” 老板娘回神了一下,瞬间提起了温婉的笑,也回道:“还请路上小心。” 这场景颇有些奇怪。 但老板娘说完那句之后,便低下了头,重新拨弄算盘。 你霎时松了口气,走出了店铺。 等到你的身影再也看不见的时候,老板娘又重新抬了头。 她看着你走过的方向,回想起了你仍旧有些凌乱的衣襟,以及泛红的眼角。 “这二郎真君……居然吃了就跑?” …… 不管恢没恢复记忆,二郎都是白给的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神界篇(9) 第22章 神界篇(10) …… 你再次回到船上时,沉香拧了下眉。 “……你怎么了?” 你看了下手中空空如也的掌心,颇有些无精打采道: “跌了一跤……” 沉香愣了下,有些无措道: “你……你摔在哪了?我看看?” 你不太能凭空编出一个地方,便只得顾左言他道: “忘记买线了,你的发绳恐怕要没了……” “你这个时候还在意什么发绳!”沉香似乎对你的态度很生气。 他一下攥住你的手腕,二话不说的将你拉进了他的船舱。 他把你按在胡床上坐着,便开始翻箱倒柜找什么东西。 你有些困惑,他究竟是在找什么。 然后下一秒,就看见沉香拿出了一个瓷瓶。 “擦药……伤在哪?” “……” 撒一个谎,通常需要无数的谎来圆。 你终于在这一刻,领悟了这个道理。 “神界的药对凡人来说,可以用吗?” 你的发问让沉香也有点迟疑了。 你咳了下,然后继续道:“也没有那么严重,或许揉一揉就好了……” 你这样说的,期盼打消他追究的行为。 沉香脸色顿时一滞。 他有些僵硬的蹭了下鼻梁,深呼了一口气。 然后一下子疾步走到你面前蹲下,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在你震惊的目光下,握住了你的脚踝。 “是这里吗?”沉香硬着声音问。 “啊……是吧?” 少年得到了回答,眼睫垂下,抬起迟疑缓慢的覆了上去,开始轻轻的揉动你的关节。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冷静,但耳后的薄红还是出卖了他。 你怔愣下,他掌心的温度隔着轻薄的布料传了过来。 渐渐的,你的耳根也不由得染上薄红。 …… ——仙乐坊 帘影重重,一室幽香。 轻透的纱幔后摆着一方小案几,案几旁两人对坐。 一壶清茶徐徐幽香,热气在空中散出。 当茶水冷透后,谈话也到了尾声。 婉罗端着托盘进来的时候,杨戬已经掀帘而出。 屏风后依旧是那道飘逸的身影。 婉罗将冷透了的茶水撤下,为那人添了新茶。 “意料之中的顺利,不是吗?” 那人轻笑了声,嗓音在熏香雾气中弥漫。 当初他这个外甥天眼废掉的时候,他并没有太过关心。 阐教日益壮大,笼络了不少神官,与天庭分庭抗礼。 天庭与阐教的暗斗也逐渐水深火热。 杨戬虽明面上归属天庭,可心底却是偏向于阐教那一派的人。 因此,杨戬天眼废掉、元神被封对他来说,无异于是一个好消息。 而现如今,知道了玄鸟的真相,知道如今阐教的打算。 不论是为了保护沉香,还是为了世间太平,杨戬都毋庸置疑的会与他合作。 哪怕心中仍旧对瑶姬的事心存芥蒂,而对他颇为不敬。 不过,他倒也不在意这些,毕竟…… 当初拿瑶姬来镇山的人是他,不是吗? …… 等那两个人都被送走了以后,婉罗按了按额头,疲惫的吐出了一口气。 自上次华山发生的事之后,神界就开始通缉他们。 阐教对华山的管控也严了起来,如铁桶一般。 若是硬闯,怕是非死即伤。 最近由于天帝的介入,才让情况好了一些。 再过不久,天庭会召开瑶池仙会,所有神仙都必须到场。 大部分的神仙被调离,华山的管控就会松懈下来。 他们必须抓紧筹备,在那一天让沉香去劈山。 而杨戬,也需要在那之前,去拿回他的三叉两刃刀。 不过,除此之外…… 她也还需要查清楚一些事。 婉罗这般想着,便听得珠帘响动。 她抬眸一看,就看见一紫衣襦裙的人俯身进来。 坊主对婉罗行了一礼,随后便跪下,抬手恭敬的奉上了一卷竹简。 “主人,您想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 这可算得上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婉罗轻笑了声,拿起了那卷竹简。 □□玄功,是最为精妙的阐教神功。 阴数最大数为八,阳数最大数为九。 □□相乘即为道教最大之数。 它不仅是修成金丹**之道法门,其中更包括了诸多神通法术。 法天象地,七十二变等皆出于此。 而□□神功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九转神功。 婉罗缓缓展开竹简,垂着眼眸开始观看竹简上的内容。 “……功成九转之后,可以剥尽后天群阴,尽显先天真阳……” “……九转归一,自此金丹永存……元神永聚不散,功体亦万劫不坏……” 不知看到什么,她的神色突然有了变化。 她的指尖触到竹简表面,上面是陈旧的字迹。 ————“纯阳之体不可泄,否则……” …… 你和杨戬先后回到船上之后,都默契的没有再提起当铺的那件事。 就像它没有发生过一般。 但是…… 你与杨戬的关系,依旧是那样奇怪。 往常你们可能还会碰面什么的。 可那之后,你们甚至连面都没碰到过了。 你问老康,杨戬是不是不在船上住了? 老康却大笑着说道:哪能啊?二爷每天都在船上啊! 你想,那大概就是杨戬在有意的避开你吧。 你一时有些气闷。 明明是他做出那样事,你不过就扇了他一下…… 你突然就顿住了,才缓慢的反应过来了一件事。 你好像……扇了杨戬一耳光。 虽然力道对他来说应该不大…… 可应该,挺侮辱人的吧? “……” 你有些颤抖的,捂住了头。 ……他不会报复你吧? 你只剩几天就要走了,应该不至于吧? …… 再次见到杨戬的时候,他是和婉罗一起来找你的。 他们是与你来说,送你回凡间的事。 “三日后,我们便会将姑娘你送到蓬莱的渡口,送往人间……” 婉罗的声音很轻,含着歉意: “真是很抱歉,你那般照顾沉香,我们本应回报,可……现下我们有要事要做,怕是无暇顾及姑娘……” 你听得有些惭愧。 与其说是你照顾沉香,但其实大多数时候沉香都不需要你照顾。 反而大多数情况,是沉香在照顾你。 只不过,让一个十二岁的小孩照顾你…… 说出去,你都觉得丢人。 “更何况,神界也并非安全之地……” 神界确实并非安全之地。 有时你听小葫芦仙讲八卦,就能听见哪里哪里出现了妖兽,哪里哪里普仙区人口遇袭死亡…… 这船上,就像一个暂时远离残酷现实的避风港一般。 可现下,避风港的主人们都需要离开了,你又如何能留下? 你遂点头,表明自己明白。 婉罗轻轻叹了口气,像是为了缓解轻松般的又开口: “姑娘在凡间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可以在蓬莱提前选好……” 蓬莱的发射场,就像高铁一般。 设置好到达地点,就能穿过一个隧道直达想要到达的地点。 你于是开始回想,人间在这个时候,有哪个地方没有被战乱波及? 你正思考着,却听见门猛的被人用力推开。 众人被响声惊动,抬头一看,却见是沉香。 他正立在门口,眉毛皱在一起,阴郁的眼眸带着些不可置信。 “……婉姥姥,为什么?” “人间正在战乱,为什么要把她送过去?” 沉香疾步到了婉罗身前: “婉姥姥,为什么……为什么要将她送回人间?” 婉罗轻声安抚:“沉香,莫要激动……” 她道:“云灯姑娘本来就是凡人,那里才是她家,她在凡间才能更好的……” 沉香忍不住焦急道:“可是凡间并不太平!……那里尸横遍野,稍不注意便会遇到危险!怎么可以……” 婉罗道:“……沉香,神界也并不安全。” 沉香咬了咬牙,眼神祈求的看向婉罗: “可是……至少在这里她是安全的不是吗?” 婉罗最终轻叹了口气,没有回应沉香。 沉香的眼瞳震动一下,又看见了一旁始终沉默的杨戬。 他像是抓住了另一根救命稻草般的,固执问道: “舅舅,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沉香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杨戬,不放过他脸上的一点情绪。 “我们只要将她放在船上,不被其他人知晓,就可以……” 杨戬却无声的叹息了一声,声音很轻,却如千斤之重。 “沉香,我们……还有要做的事。” 那件事,凶险万分,在他们身边,你也许才会更危险。 “即使这样,难道就可以……!” 你终于忍不住,阻止了沉香: “沉香,其实早在上船之时,我就已经打算等火毒祛除后就离开的……” 沉香看向你,眼眸不易察觉的睁大,咬着牙。 “你……” “我跟你来到神界,本来不就是为了祛除火毒吗?”你继续说道,“现下火毒祛除,我自然期盼着回到凡间。” 你转向杨戬和婉罗,语气真诚: “这段时间,承蒙诸位的照顾了,实在感激不尽……” 说完,你又对沉香道: “沉香,也很谢谢你,我们本是萍水相逢,你却帮了我这么多……” 在听见那句“萍水相逢”后,沉香的脸色细微的一变。 你犹自说了许多:“……谢谢你帮我那么多,我走之前有一个……” 沉香却缓缓开口,声音冷硬: “……萍水相逢?” 你一愣,想说的话一下子卡了壳。 却又看见沉香颊侧鼓动,阴郁的眼眸中含着怒气。 他咬着牙,声音一字一顿,像是从牙缝里挤了出来,含着受伤的怒气: “……骗子!” “你分明……分明说过,与我是生死之交!” 沉香的眼眶逐渐发红,有一些晶莹的亮光闪烁。 他的神情激动,像是被抛弃了一般。 “明明是你说的!我们是生死之交!你将我……将我当成了亲人!” “也是你说的……要与我义结金兰!” “……萍水相逢?好一个萍水相逢……” 他的眼眶通红,却又咬着牙做出一副凶恶的模样。 你登时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的想上前拉他。 往常你总这样去拉沉香。 无论是你有什么无理的要求,或者是你又将他惹生气了,每当你这样去拉他,再说几句好听的软话,他总是很快就会依你。 你那时心里就想着,这小孩真好哄。 可现在,他却一下子躲开了你的手。 他看向你,神情气愤,重重的呼吸了几下,随即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出。 …… 沉香置气着回到了自己房间。 你本想追上去解释。 却被婉罗按住了。 婉罗说:“等那孩子自己想一下吧,也许冷静一会,就能明白我们的用心。” 你于是,便被劝住了,没有立即去找沉香。 …… 客舱内—— 阴郁俊秀的少年正沉着脸擦拭自己的匕首。 他的面上乌云密布,仿佛山雨欲来。 他的眼眸盯着刀刃的锋芒,却似乎又忍不住想起了其他气愤的事。 他咬了咬牙,蓦的捏紧匕首,“噌”的一下站起了身。 他的手触碰到门框边缘的时候,犹豫了一瞬。 但下一秒,他却又咬了下牙,大力的拉开了房门。 他几个跳跃便离开了船,足尖在沙漠的某处接力,径直往着瀛洲的某个方向去了。 夜空中,一轮盈月挂在天上。 …… 夜色渐沉的时候,你敲响了沉香的房门。 “咚!”“咚!” 三声沉闷的声响后,房间内仍旧无人回应。 你想,他也许还在生气。 你心中其实也有些愧疚。 沉香在你心中,当然并非只是萍水相逢。 你们共过患难,同过生死。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这样的经历都只和他有。 你没想到,他会因为你的一句不当的用词就这般生气。 他那样说,想必也是将你放在了同等的地位。 仔细想想,似乎你们在做决定的时候,都没有想去问过沉香的想法。 你的手心有些出汗,心中不禁有些惴惴不安。 这种感觉你很熟悉。 就像是你上辈子念幼稚园的时候。 老师给了你们每个人一个苹果,要求你们把它送给自己最好的朋友。 当一个小朋友兴冲冲的拿着苹果来给你的时候,你却把苹果给了另外一个人。 给的时候他还刚好看见了。 ……你还转头也看见了他。 那天还刚好是他的生日。 现在你心中的愧疚感,不亚于当时。 你咽了咽口水,再次敲响了门。 你斟酌了字句开口: “沉香……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从前说的话并不是在骗你……” “沉香,开开门好不好?” 你的声音越来越可怜兮兮。 可门内仍旧是寂静一片。 完了…… 沉香这回真的很生气吧…… 你心中有些悲哀,却在晃眼的瞬间,看见了房门并未上锁。 你心中一惊,豁然推开房门。 只见窗户大开,轻纱随着夜风飞舞。 而房内空无一人。 …… 要入睡的时候,杨戬取下了自己的发冠。 他的头发失去束缚,便垂在了脖颈两侧。 等放下发冠的时候,手指勾到了头巾的边缘。 他这才反应过来,他忘记先解开头巾了。 又是这样的……低级错误。 他闭上眼轻叹了口气,解下了自己的头巾。 脑中却忍不住想起了,下午时候沉香的那番话…… “是你说的,把我当成生死之交的……也是你说的,将我当做了亲人……骗子!” 一声叹息,再次响起。 那样热烈直白的表达,他已经许久许久,都没有过了。 他早已不是可以慕艾的少年了。 他伸出手指,疲惫的捏了捏自己的睛明穴。 这时,急促的敲门声却在他的门外响了起来。 透过客舱外的月光,他看见了投在门上的影子。 他一时手上竟然一顿。 他转身折返,将头巾戴上之后,才去给你开了门。 他面对着你,背后是月光,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听得他似乎叹了口气,语气偏凉: “这么晚了,云灯姑娘你……” 你却没有等他把话说话,便焦急道: “……沉香不见了!” 杨戬的眉角一跳,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 随着月色逐渐深重,瀛洲的街道变得冷清,再也不复白日里的热闹。 人来人往的街道,如今也冷冷清清,只余下各自收拾铺面的伙计。 奇货居的掌柜打着哈欠,开始将铺门合上。 奇货居,一个售卖各种精巧物件的铺子。 主要售卖乾坤袋、通讯镜……等各式各样便于神仙生活的物品。 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 在这神仙为生计奔波的时代,他的生意却一直很好。 也因此,他从来都是半月才开张一次。 如果想买他的东西,错过了时间,就得再等上半月才行。 掌柜的捏了捏酸胀的脖颈,心中抱怨生意太好,想着要不将开张时间改为一月一次…… 他转身,却被吓了一跳。 只见那屋檐下,离他不过几尺距离的位置,竟然悄无声息的站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似乎是少年模样,脖颈上戴着一条绿色的披肩。 那略显苍白的脸,一半埋在了披肩下。 只剩一双阴郁的眼眸,折射着月光,似乎透着寒气。 “……买个东西。” 那少年开口,声音也是阴郁的,音色冷的像薄脆的冰棱。 掌柜的于是开口:“打烊了,下回请早吧……” “是吗?” 那少年的声音却很寻常,听起来没有情绪波动。 下一秒,只见寒光缓缓而现,匕首的锋芒与月争辉。 少年似乎漫不经心的垂了下眼,百无聊赖的翻看着手中的匕首。 那匕首泛着紫光,看起来就像是淬了千年老毒似的。 掌柜的表情逐渐惊恐。 …… 你将沉香不见的消息告诉杨戬后,船上的人便去找沉香了。 若是平时,他们大概并不会觉得沉香会出什么事。 可现在,沉香才那样激愤过,难保他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事。 你也十分担心着他,也要去寻找。 可杨戬却叹了口气,只让你在船上呆着。 他们说,夜晚的神界,太过于危险了。 你于是只得在船上等着。 却没想到,他们刚出去一会,沉香便回来了。 你那时坐立不安,时不时的就会在船头张望。 绿色的衣角飘扬,鞋底碾过沙砾的声音响起。 你便在月下的沙漠中,见到了踏夜归来的沉香。 …… “你去哪了?他们都去找你了……” 沉香看了你一眼,鼓了鼓腮帮,依旧沉着脸,将头偏向了一侧。 他仍然还在生气。 “沉香,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你这样说。 也许是因为刚不久才说过,你的话语说的异常顺畅。 并没有因为难为情而卡顿。 沉香仍旧没有回应你。 你见此泄了口气,声音有些颓丧: “算了……我其实下午时,想说我走前想要送你一件礼物。” 沉香的神情一顿,终于偏过头来看你。 你要送给沉香的东西,是一件崭新的披肩。 你有次路过瀛洲的商铺,一眼就看中了这件披肩。 你莫名的觉得它很适合沉香。 于是便将它买了下来。 你见到沉香时,他便戴着一件披肩。 那披肩实在实用,有时做御寒的毯子,有时能当蒙面的兜帽。 那披肩上帝颜色深浅不一,想必是有人用不同颜色的布缝成的。 即使后面杨戬为沉香添置了新的衣服,沉香也仍旧戴着他的那件披肩。 你想,那披肩一定对他有特殊意义吧。 你抚摸着披肩的针脚,踌躇的开口: “我其实,早就将它买好了,却一直不知道该如何送给你……” “你往常总带着你的披肩,它那般破旧了,你却仍旧不舍得换下它……我想,它大概是你从前重要的人缝制的吧?” “我送的披肩也许你用不上,但……我还是想将它送给你。” 沉香在听到你说的第一句话的时候,瞳孔就颤了下。 下一秒,他便伸手接住了你递给他的披肩。 你的心霎时松了口气。 你本来,还以为他不会接受的。 “若是有一天,你的披肩坏了,也许可以将就用用它……” 你咳了一声,这样说着。 却见沉香的眼尾渐渐泛红,眼眶中逐渐湿润起来。 他重重的呼吸了下,闭眼复又睁开。 无边际的沙漠中,莹润的月辉倾泄,少年青涩俊秀的脸上蒙上了层柔光。 他的眼眸中倒映着你的身影,神情在月辉下格外的炽热真挚。 你听见他声音轻颤,却又似乎语无伦次般的道: “那披肩是我自己缝的,从来没有什么意义……” 那披肩是他在金霞洞的时候缝的。 在那被打骂、排挤的童年中。 他曾无数次的,一边忍受饥寒,一边祈求着能早日见到母亲。 在尚且幼稚的时候,被说没爹没娘的时候,他搜集了许多旁人不要的残布,为自己缝了那件披肩。 而后他竟然戴上了那件披肩,等再次遇上同龄的孩子时,他便说这是他母亲给他做的。 可他拙劣的谎言,连一个人都没有骗到。 他依旧是他们口中没爹没娘的贱种。 那件披肩的诞生,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沉香眼眸颤了下,又咬了下牙,下定决心般的开口: “我之所以,那样的不舍得换它,是因为……” 他的话语突然顿住了,还很稚嫩的喉结上下滑动。 嗓子眼似乎被堵住了,就像接下来的话让他感到羞耻似的。 “我之所以不舍得,是因为……它上面有你缝过的针脚。” “从没有人对我那般过……我、我……” 他的声音突然带了点哭腔,未尽的话语泯没在了尾音中。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少年真诚炙热的话语久久不散。 “沉香,你……” 你被他的话惊住了,心颤了下。 唯一的朋友…… 怪不得,他那样的在意你的那句无心的话。 无论是你所说的生死之交,还是后面的义结金兰…… 这些也许是套近乎的趣话、是缓解尴尬的无心之言。 但青涩的少年却并不明白,他的世界仍旧保留着纯粹的角落。 他并不懂得如何回应这些,只暗暗的将他们记在了心中,当成了许诺。 哪怕,许诺之人自己都不知道。 你颤了颤眼眸,下意识的看向沉香。 而少年却在接触到你目光的一瞬,像被烫到了一般,难堪的别过了脸。 他深呼了口气,又从自己的衣襟拿出了一枚墨玉。 “……送给你。” 他说:“这是通讯玉,你去了凡间以后,一定要随身带着。” “如果你遇到了危险,它可以带我找到你的位置。” 你将墨玉握在了手中,只觉触感一片冰凉。 再抬头看时,便看见了少年已经将脸偏了过来。 他的神情尚且还带着一些难堪别扭,却又强自让自己镇定。 在月光下,你看见他的嘴角极轻的上扬了下,眼眸轻敛。 恍若一株幽昙,缓缓绽开重重花瓣。 那是你第一次看见他,笑得这般温柔。 …… 三日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转眼间,就到了离别的时候。 来送你的人有沉香,老康老姚和哮天。 哦,小葫芦仙也来了。 婉罗总是很忙,在前一天晚上便提前来和你道别了。 杨戬却不知去了哪里。 他之前就在避着你,没来也算正常。 沉香叮嘱着你一定带好墨玉,你心中有些忧伤,便强自笑着打趣,让他最后叫一声姐姐来听。 你本来只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情绪。 却没想到,沉香的神情只僵了一瞬间,便垂下眼眸,低低的喊了声: “……姐姐。” …… 老康照常是大嗓门,让你在人界小心些。 哮天扑到你身上,呜哇呜哇的叫着舍不得你。 小葫芦仙大概也是从前与你唠八卦唠出了感情。 他竟然在他的葫芦里,拿出了一颗丹药给你。 你捧着那颗丹药,默默的说: “……我没钱。” 小葫芦仙顿时震惊了下,忍不住道: “你掉钱眼里去了?” 能听到小葫芦仙这样说,也是奇迹。 老康却不赞同,他说:“假药贩子!你怎么还送假药呢?” 小葫芦仙气急败坏:“我这葫芦里,可都是从老君炼丹炉里拿的!虽说好坏掺半……” “但对凡人来说,简直是灵丹圣药!” 他的丹药好坏掺半。 有的能解百毒,有的能重伤愈合,有的能起死回生,有的能修为提升,有的能长生不老…… 但他并不清楚每一颗是哪一种。 也许你拿着的刚好就是什么用都没有的,即使吃下也没有益处; 也许你拿着的,刚好又是起死回生的; 也许你拿着的,刚好又是提升修为的,但那样的丹药并不适合凡人体质,会让凡人爆体而亡。 所以,除非你生命垂危,不然就千万别吃。 “你都不确定还给我?”你有些震惊。 小葫芦仙说:“你都生命垂危了,那时候赌一赌,也许能活。” 你竟然觉得,他说的还有几分道理。 …… 其实最让你意外的是,老姚也来送你了…… 还说了超出了三个字以外的话。 “一路小心。”他说。 你终于忍不住道:“……四个字,算我的荣幸?” 老姚却笑了下:“……算你走了运。” 你愣了下。 “凡间在战乱,你小心些,别往人堆里凑……” 老姚却从衣襟里掏出了一枚铜镜,递给了你。 这个镜子有些眼熟,好像是你上次和杨戬找过的那个…… “现在凡间多了许多妖兽精怪,这个你带上,能够让你看穿他们的面目不被欺骗……” 你依稀记得,这好像是杨戬朋友的东西…… 就这么拿来送人了? “还有这个,”老姚又翻了下,拿出了一个袋子,“这里面装的是鹿活草,如果你不小心受了伤,就可以用它……” “小葫芦仙的丹药指望不上,你记得一定不要把这个袋子忘记了……” 今天老姚的话似乎格外的多,还拿了许多的东西出来。 似乎好多……都是你那天在仓房箱子里看到的东西。 原来那个跟放破烂一样的箱子,放的都是法器吗? 你有些懵逼,不由得转脸看了眼老康。 却见老康摸了下鼻子,装做没看见你的神情般,转过了头。 你看着琳琅满目的东西,最终笑了下,一个也没有拿。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说,“神界的法宝在凡人间大概用处不大。” 你并没有法力,能够驱使那些法器。 “不过还是谢谢你……老姚。” 老姚的手一下子顿了下,听见你的道谢久久没有说话。 你在进入渡口之前,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只看见他们仍然在远远的目送你。 这一场神界的旅途,就像一场梦一般。 你其实,还挺喜欢在船上的生活的。 在船上时,你再也没有寂寞过了。 可是,梦总是会有醒的一天。 你该回到,属于你的世界了。 …… 蓬莱渡口外—— 几人仍旧站在原地。 “舅舅怎么没来?”沉香这时终于问道。 此话一出,场面顿时有些寂静。 老康看了一眼旁边沉默的老姚,最终挠了挠头对沉香道: “二爷有事出去了,那个……你先回去?我们接完二爷再回船上……” 一旁蹲坐着的哮天却转过了头。 它想起了,沉香杨戬的外甥。 那沉香说的舅舅,就应该是杨戬。 它疑惑的看了下一旁的人: “二郎?不就在……” 老康立马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它的嘴。 幸好这动静并没有被走远了的沉香听到。 等到沉香已经离开渡口以后,老康才放开了哮天。 他叹了口气,挠了挠头: “二爷,你说你这,想送就送嘛……” 干嘛还变成了老姚的样子? 一阵金光流转,褐色的长衫逐渐变化为了蓝白渐变的缺胯袍。 一声叹息轻轻的落在渡口。 …… 下次见面,就是恢复记忆的时候了~ 神界篇完,下章开启华山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神界篇(10) 第23章 华山篇(1) ……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骊山,渡月池。 无数的假山石环绕,层层叠叠的枝叶点缀其间。 那是一个占地宽广的凉亭,四周垂着纱幔,中间有一方巨大的温泉池,顶上的匾额写着“听雪室” 门前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蜿蜒曲折,不知绵延何方。 枝头的露珠垂落,滴在玉壶中,荡起一圈圈波纹。 一紫色衣衫的女子正取了露水准备烹茶。 她挽了下头发,余光似乎看见了什么。 下一秒,她便笑着轻唤开口:“姑娘醒了?不知昨夜睡的可还安稳?” 你从内室出来,颇有些不好意思。 “顾姥姥,你从来都是起的这般早吗?” “神女最喜饮茶,尤其是用露水烹煮的茶,我往常便这样采集露水,现下神女虽不在,我却也习惯了……” 她看着你,温和的双眸含了笑意: “姑娘住在这里还请莫要拘束,神女让我照顾你,我自然会尽心尽力……” …… 你来到这里的缘由,说来也是离奇。 当你从渡口重新回到人间时,正落在了长安。 但却是一片废墟的长安。 连绵的战乱,将长安也变成了残破的模样。 天地茫茫,似乎没有你的半分归宿。 你于是打算离开,寻找一处太平的地方。 在穿过一处荒凉的小路时,你身上的墨玉突然变得滚烫起来。 你碰见的一个哭泣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四周有些几具尸首,皆是没了首级,残破不堪。 那小女孩说,她本是和亲人们来逃难的。 却没有想到,半路遇到了官兵。 那些官兵割下了他们的头颅,她恰好去小解才逃过一劫。 战争的时候,官兵论功行赏靠的是取下了多少敌人的首级。 因此,一些走偏路子的流兵,会割下百姓的头颅充数,以获取更高的赏赐。 小女孩嘤嘤的哭着,眼泪沾湿了带着污泥的脸颊。 下一秒,她的肚子突然发出“咕咕”的叫声。 她又怯怯的抬头,声音嗫嚅,对你说: “姐姐我好饿……可以给我吃的吗?” 你于是蹲下身,解开包袱,在里面翻找着你的干粮。 一个物件却从里的包袱里滑落了下来,金属磕碰在石子的声音响起。 你手停住了,拿起了那个东西。 一枚纹样精致的铜镜,看起来光华流转。 这……不是杨戬他朋友的照妖镜吗? 怎么会在你的包袱里? 你刚拿起来,正疑惑它为什么在你的包袱里。 就看见镜面中反射出一只大蛇,正朝你吐着猩红的信子。 你浑身一凛,再回头,就看见了那个小女孩。 她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站在了你的背后。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睁的圆圆的眼睛,一脸天真的对你说:“姐姐,你好香啊~” 你:“……” …… 来到晋朝的时候,你见过许多妖兽。 那些奇形怪状的,像生殖隔离失效了的妖兽。 你去神界后,就没怎么揍过妖兽了。 船上的人都认为你应该轻拿轻放,有什么危险他们普遍都自己解决了。 所以,再一次揍妖兽的时候,你竟然觉得有些感慨。 你吐出一口浊气,再次捡起镜子,拍了拍灰,将它妥帖的放进了包袱里。 你心中感慨:这镜子还真能照出原型啊…… “……嘤嘤嘤!” 抽噎的哭泣声传来,你顿了下,转过了脸。 “……你哭什么?你想吃我……还委屈了?” 那蛇妖被揍的现了原型,人首蛇尾,正瘫在地上哭泣,脸上有一些蛇鳞浮现出来。 她脸上有一处灼伤,并不是你揍的。 而是她在某次偷袭你时,被你怀中的墨玉发出的光芒给灼伤的。 她抬起那张仍旧是小女孩的脸,可怜兮兮道: “姐姐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 她垂下脸,金豆子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她说:“我曾经也是凡人,也有父母……可是有一日我不小心让妖怪咬了……” “我去找我的父母,可是父母害怕我,说我是怪物,还要打我……” “我只得躲到这林子里来,我好想好想再变成人……呜呜” 她说的凄惨,竟然你有些不忍。 你不由得生了恻隐之心,靠近了她:“别哭了……” 那蛇妖本来哭得伤心,却在你靠近的一瞬间,又弯着眼睛笑了。 你听见她用天真的声音道: “姐姐,你真好骗……” 长长的蛇尾瞬间缠上了你的身躯。 她张开血盆大口,眼见着就朝你的脖颈咬去。 你在那一刻心如死灰,暗骂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 就算按这蛇妖说的,她曾经是人。 可看她欺骗你的熟练程度,不知道已经吃了多少人。 那点少得可怜的凡人时光,想必早就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难道真的,就要死在这里吗? 就在这时,却见几道紫色的利光闪过,打到了蛇妖的身上。 那蛇妖惨叫一声,瞬间就被切成了三段,化为了齑粉消散。 身上的禁锢消失,你瞬间跌坐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气。 你惊魂未定的抬头,只见一身淡紫对襟襦裙的女子正含着轻笑,优雅的立在一旁的山丘之上。 你记得她。 她是仙乐坊的坊主,顾姥姥。 她向你伸出手,将你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起身的一瞬间,叮咚一声,一块墨玉掉了下来。 那是沉香给你的,你连忙捡了起来。 顾姥姥的眼神不动声色的在那块玉上打量了一下,又似松了口气般开口: “姑娘,可算是……找着你了。” …… 顾姥姥说,她是奉了神女的意思,来安置你的。 “人间战乱不休,神女忧心姑娘安危,特意嘱咐我将你带过来照顾。” 你当然不会拒绝。 就算是你头先心存顾虑,在亲身经历了那场袭击后,你也不会再有一点拒绝的意思。 你跟随着顾姥姥的爬过了长长的阶梯。 那仿佛没有尽头的阶梯,着实将你累坏了。 期间你摔倒过无数次,可顾姥姥却仍旧走的一派悠闲。 她甚至还能在你摔倒之后,优雅的将你扶起来。 大概,这就是凡人与神仙的区别吧。 等到了婉罗在骊山的洞府时,你早已精疲力尽。 婉罗实在是个很会享受的人。 她的洞府修的,就像御用的避暑山庄似的。 凉亭中间有一池巨大的温泉,四周垂纱,风雅之极。 你记得,在你们的那个时候,骊山之上,有几个著名的景区。 一是周时的烽火台,二是唐时的华清宫。 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烽火台,就建造在骊山之上。 而华清宫,就是唐玄宗时期,骊山的温泉行宫多次扩建,最终形成了华清宫。 唐玄宗与杨贵妃也数次在此游乐。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就是杜牧所写的绝句——《过华清宫》 你曾看过科普,上面说,骊山上的温泉行宫最初建立在周朝。 此后秦、汉、隋、唐帝王相继再次修建离宫别苑,逐渐发展为帝王的温泉沐浴圣地。 你脱了下衣服,将整个身子浸了进入。 温暖舒适的温泉水包裹着你,水面雾气蒸腾,漂浮着许多花瓣。 你有些迷迷糊糊的想,这里会不会就是华清宫的前身呢? 泡温泉是很享受的一件事情,让你竟然在温泉中睡了一会。 你再醒时,是顾姥姥叫醒了你。 你睁眼,就看见了顾姥姥担忧的神情。 顾姥姥说,她见你一直没出来,担心你出事,这才进来了。 说完,她松了口气。 她还为你拿来了一套崭新的衣裳,用熏香熏过的,做工用料都十分讲究。 “旧衣和你的随身物品,都在那个托盘里了。” 你于是向顾姥姥道谢,去里面拿自己的东西。 然而,却少了一件东西。 你犹疑着开口: “坊主,你见过我衣裳里的墨玉吗?” 沉香送给你的那个,能知道你位置的墨玉,不见了。 顾姥姥惊了一下,蹙眉想了下。 “会不会是掉了?我给你收拾衣物的时候没有看见。” 它确实掉了,可你当时又捡了起来。 顾姥姥又说没有看见,那应该是在之前掉的。 你想起了,你在骊山阶梯上,似乎摔了许多次跤。 ……会不会,就是在那时候掉了的? 顾姥姥的神情有些歉疚:“是很重要的东西吗?要不我去阶梯上找找……” 你深吸了口气,眼眸耷拉了下来。 “坊主莫要自责,这又怎么会是你的原因呢?……也许,是我留不住它。” …… “探查清楚了?”婉罗斜倚在胡床上,指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枚墨玉。 “回神女,探查清楚了。”坊主跪在地上,恭敬的禀报着,“她身上确实有一股法力,但她自己似乎却并不知道。” “……这样啊。” 婉罗轻笑一声,随手将墨玉甩在了一旁。 那墨玉滚了几圈,轱辘辘的停到了角落。 她随意的拂了下并不存在的灰,温柔的声音在纱幔中响起: “……那便好好照顾她吧。” 她想:距离瑶池仙会没有几天了。 她得在这之前,找到能将法力抽取出来的法子。 …… 住在渡月池的这段时间,你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 坊主会隔一段时间来看你一次,为你补充生活补给。 有时候她会同你聊天,你们相互聊着自身。 “嗯?怎么飞升的?我吗?”坊主放下了饮茶的杯子,蹙眉回忆起了从前。 坊主说,她的真身是一只梅花豹,修行了漫长的岁月,才终于飞升。 那时有一个擂台,谁打赢了,便可赢得一件珍稀法器。 她初初飞升,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几下便夺得了擂台魁首。 却不慎得罪了阐教子弟。 阐教弟子修行比起他们要容易得多,天材地宝堆砌着,不过几年光景,就能长出一份仙骨。 更别说,师门还会有相应的法宝相赠。 而普仙皆是无门无派修行而来,天材地宝则只能通过打擂来获取。 天庭为了能让普仙好好修行,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拿出一件天材地宝作为彩头,得胜者可以赢得宝物。 以此来激励普仙们加倍修行。 擂台并没有刻意限制参加的人,阐教的人也能参加。 所以擂台彩头,大部分都是被阐教的人赢得。 当时的彩头,便被一个阐教弟子看上了。 其他打擂的修者,大部分都是和她一样的普仙,但却只有她初来乍到,不知内情。 她得罪了阐教中人,被私下里寻了仇,仙骨差点被废。 是神女出现救了她,才保住了她的仙骨。 顾姥姥说起这些往事时,脸上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 仿佛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她已经再也无法想起当时那一刻的绝望。 莫名其妙的,你想起了一句话。 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寒门。 晋朝的阶级等级固若金汤,门阀集权达到顶峰,离不开所实行的九品中正制。 原来,神界也这样么? 究竟是神界影响了人界,还是人界影响了神界? “抱歉姑娘,说起了这些晦气的事。” 顾姥姥眼中含着歉意,你摇了摇头表示无妨。 顾姥姥之后,又问起了你的家乡。 “说起来,姑娘你的家乡是在哪里呢?” 你来到了晋朝许久,一直生活在一个村庄里。 但提起家乡,你脑海中第一个冒出来,仍旧是你上辈子的地方。 也许你始终,都没有将这里当成你的故乡。 你犹豫着,最终还是说了你前世的籍贯。 “大约……在华阴。” “华阴?那岂不是离华山很近?” “是啊……”你回忆起了你的上辈子,“那时,我妈……母亲就经常会带我去华山游玩。” 华山以险峻闻名,是以大多数时候,你都是乘坐着观光缆车。 也因此,华山风景给你的印象,还没有华山脚下一块有裂纹的石碑来得印象深刻。 每回乘坐缆车上下时,你见得最多的就是那块石碑,上面携刻着“华山”二字,整块石碑中间却有一道蛛网般的裂纹。 你有几次抚摸过那道裂痕,都会不由得想着,那裂痕是什么时候有的呢? …… 顾姥姥并不是每天都在。 偶尔你自己呆的闷了,就会到处走。 有一次,你不知走了多远,像是到了庭院的边缘。 你在那里,看见了笼罩在庭院上当的一层淡蓝色的光芒。 就好似一层流动的玻璃罩似的,将庭院罩在了其中。 那淡蓝的光芒,让你觉得有些像是科技的投屏。 你于是捡了个树枝,往那个光芒处戳了戳。 树枝并没有什么异动,也没受到什么阻碍。 你遂放下心,用手试探性的去触摸那层光芒。 你的手指戳了过去,那光芒像是水面一般,开始泛起细小的波动。 然后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发生。 你感到有些奇怪,那这个像玻璃罩的东西是用来干嘛的。 就在这时,你听到身后顾姥姥的声音焦急的喊道:“姑娘……别碰结界!” 你吓得一下子缩回了手。 顾姥姥一跃至你身前,担忧的拉过了你的手,再看到没有被灼烧后松了口气。 “这是渡月池的防护结界,可以保护其中的人,也可以防备外来的人,只有用特定的法术才能打开,若是擅自触碰,就会被雷击。” 她说着,松了口气:“……幸好姑娘你还没有触碰上。” 你:“……” 你默默的看了下自己已经碰过的手指,有些怀疑。 原来那层玻璃罩是结界啊…… 你倒是知道结界的作用,让里面的人出不去,让外面的人进不来。 偶尔情况下,还能抵抗一定的攻击。 可是,你刚刚似乎……并没有被雷击。 …… 你在渡月池过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你难得的感觉到了平静。 仿佛所有费脑子的,理不清的事情通通都远离了你。 你打水的时候想,也许这样过着也挺好的。 水流渐渐满上,你将它提了下来。 却就在抬头的一瞬间,听见了一声巨响。 几道刀锋般的劲光打在了结界之上。 平常浮光流动的结界上面,瞬间出现了几道皲裂的纹路。 下一秒,似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 那淡蓝色的结界,瞬间便变成了碎片,划过你的眼前,出现了两个巨人。 一人黄肤红发,身形巨大,手上抱着一柄玉石缠绕的琵琶; 一人绿肤绿发,身穿铠甲,手持一柄混元伞。 这两个人,你是见过的。 摩里红和摩里海。 就是他们打碎了结界。 “这破地方可真难找!” 摩里海大笑,声音如同洪钟一般。 “臭丫头!可算是找着你了!” “姑娘,又见面了。”摩里红仍旧声音温雅,和他的外表极为不符。 他慢条斯理的说:“可能需要姑娘,随我们走一趟了。” …… 神界·瀛洲 杨戬揉了揉肩膀,跃上了大船边缘。 老姚在主舰拉下了一个闸门,子船舱的机械门便开始缓缓打开。 一艘飞鱼似的小舰被几支机械抓手放了下来。 杨戬伸了个懒腰,正要往下跃时,转头一看,却看见了沉香有些惴惴不安吗神色。 “怎么了,沉香?”杨戬问道。 沉香闭了下眼,握紧了手中的墨玉。 那墨玉本是一对,能感知到另一方的情况。 你走后不久,他就感受到了他手中的墨玉有了波动。 似乎是遇到了危险,发动了一次防御功能。 他当即有些焦急,想要去往人间。 可随即那墨玉又安定了下来,并且在这之后,再也没有什么波动,似乎是到了一个稳定且安全的地方。 应该是脱离了危险,可他却仍旧有些惴惴不安。 犹豫再三,沉香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道: “舅舅,你这是要去哪里?” “啊……” 杨戬见沉香不想说,也没有追问,只是道: “去拿回一个……老东西。” …… 险峻的峡谷中,瀑布从天而降。 宽广的湖面中,正匍匐着一只玄黑的蛟龙。 它巨大的身躯似乎占满了整个湖面,游动之间,泛着锋芒的鳞片和锁链在其中若隐若现。 那蛟龙身上的锁链,竟有五条。 周围有许多看守的天兵。 他们似乎提前接到了什么消息,正在对这蛟龙严防死守。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吹过。 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截随风飘扬的,靛蓝色的衣摆。 “……守的这么严吗?” 杨戬打了个哈欠,随意的说着。 天兵们认出了来人,纷纷严阵以待。 “要不打个商量,我去拿回我的三叉刀,你们装做没看见……事后就说我趁其不备偷袭了你们,如何?” 然而,却无一个天兵回应他的好办法,依旧举着武器,准备迎战。 杨戬看着他们,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 天兵尽数东倒西歪,手捂胸口的倒在地上。 杨戬随意的活动了下肩膀,看着周围的天兵,心想: 结局都是一样的,为什么都不接受他的好方法? 锁链应声断开,长期被禁锢在湖底的蛟龙终于得了自由。 它长啸了一声,天地都震动了起来,无数的碎石从山坡滚落。 杨戬眼眸轻抬,他伸出手,轻缓的声音响起,很轻,但又回荡在天地间。 “抱歉……这么久了才来寻你。” 那蛟龙听了这话,硕大的蛟首垂下,似委屈般的,鼻尖贴在了杨戬的掌心。 它金色的眼眸流转,身上发出了金色的流光。 下一秒,那蛟龙便又长长的清啸了一声,幻化成了一柄两面分三刃的长型兵器。 那是,三叉两刃刀。 …… 拿回兵器用的时间并不长。 他来的时候天还是清晨的模样,走的时候天依旧清朗万分。 细长的叶子悠扬的落下几片。 几声凌厉的琵琶声起,叶片瞬间被切成了几片。 杨戬头也没回,径直身形翻转,足尖一点,跃至了树梢之上,躲过了那几次攻击。 他看清了来人。 “哈哈哈杨戬!躲在瀛洲那么久!便以为我们找不到你吗?!” 摩里海照例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摩里红手持混元伞,从摩里海的身后走出。 “……许久不见。”他含着笑,向杨戬问好。 “许久不见。”杨戬捂了下脸,颇有些头疼。 摩里海大笑一声,毫无预兆的,再次拨响了琵琶。 无数的流光利刃就那样向着杨戬袭来。 摩里红叹了口气,也打开了混元伞,向杨戬袭击而来。 然而…… 摩里红和摩里海在从前,便不是杨戬的对手。 更何况是,拿回了自己兵器的杨戬呢? 虽然现在局面是二对一,可却仍旧被杨戬压制住了。 一阵巨大的刀锋划过,成片的竹林瞬间被整齐的削断了一片。 “——呃啊!” 魔力红吃痛一声,手中琵琶断了一根弦,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魔力红也停下了攻势,替摩里海化解了紧随而来的一道招式。 杨戬手腕翻了下,将三叉两刃刀朝下,斜背在身后。 他并未出声嘲讽,只是嗤笑了声,转身就要离开。 而这时…… “戬儿……” 枯朽一般的声音响起,杨戬怔愣了下。 浅灰色的道袍清扬,须发皆白的老者缓缓从两位天王的身后走出。 他由阴影处走出,脸上的神情看起来颇为担忧,一双眼眸似乎杞人忧天,任谁看着,都会觉得其中盛满了慈爱。 “……师父。”杨戬低低的唤道。 他的神情一下子辩不清喜怒。 他的眼中好像盛满了悲伤,面上却似乎还和从前的一样。 面前的老者,正是他的师傅,十二金仙之一的玉鼎真人。 也是那个,在莲花峰上,想要将他和沉香,在太极图中一起化了的阐教金仙。 “戬儿……你竟还愿意唤我一声师父。”玉鼎真人仰天叹息,敛住了眼眸中的动容。 “我幼时入金霞洞,师父教我种种玄功妙法,也教我修道者当淡泊名利,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这些道理徒儿铭记在心,又怎会忘记师父?” 杨戬这样说着。 玉鼎真人敛了神色,一双悲悯的眼眸就那样注视着他视若为子的徒儿。 他了不起的徒儿啊…… 他教过他,为神为仙者,需清心明志,淡泊名利,以苍生为重。 他一向是他最得意,也是最疼爱的徒儿。 是啊,他将他教的很好。 以至于,他们注定你死我活。 杨戬的眼中亦有无尽的悲伤,然而他却将那些情绪尽数压了下去。 “若无要事,徒儿便先离开了。” 杨戬说着,也不等回答,便转身就要离开。 玉鼎看着他的背影,幽幽的叹了口气。 他再次开口唤道:“戬儿……” “你不要……你在人间的妻子了吗?” 枯朽幽深的声音,回荡在竹林间。 杨戬的脚步瞬间停下。 他想:什么妻子? 他何时有了妻子? 他本应立刻离开,然后却没有来的,身体不受使唤般的停了下来。 却见玉鼎叹息了一声,灰色的道袍大袖一甩。 一声清脆的“叮铃”声响起,一枚银镯就那样滚落在地。 …… 我愿称玉鼎为——最强神助攻。 ps:月牙没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华山篇(1) 第24章 华山篇(2) …… 当那镯子落地的一瞬间,杨戬的脑中突然刺痛了一瞬。 极细的碎片在他的脑海中涌出。 他竭力的想要抓住它们,哪怕一丝一毫,可却徒劳无功。 只有尖锐的钝痛。 越靠近就越会被碎片扎伤,整个身体都在叫嚣着远离。 玉鼎看见杨戬的样子,神情略微顿了一下,像是脑中思考了下。 下一瞬,只听得他枯朽的声音缓慢的响起。 “你竟不记得这个镯子了...想必是那碍事的神女给你下了禁制吧。” 他悠悠的叹了口气。 “那...”玉鼎话锋一转,又道,“她...你记得吗?” 玉鼎垂了眼,须发飘扬,他侧了脸,视线向后而去。 杨戬脑中刺痛不断,尖锐的痛觉让他的鬓发已然冒出了些许冷汗。 他对痛的阙值向来很低,可却最能忍痛。 他掩饰性的大喘了口气,胸腔边颤抖边起伏。 他随着玉鼎真人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摩里红哼了声,伸手粗鲁的不知往何处一提,竟提出了个被捆绑的女子出来。 那女子一身素色的衣裙,头低垂着,似乎是昏迷着。 她的脸色苍白,青丝散在两侧,些许凌乱的发丝粘在脸上,显得格外无助凄惨。 杨戬的距离隔得尚远,可他却在看见那个女子的第一瞬,便心下猛地一沉。 不、不会是你...你早就离开了神界... 他在你的包袱里塞了能护主的法宝... 你离开的这段时间,他每天都在查探法器的状况... 他能感知到你到了一个安全的环境... 可为什么...为什么... 他眼中有些许的不可置信,死死的盯着摩里海手中的人影,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 玉鼎闭上眼眸轻叹了下,手中拂尘就那般的一甩,山丘之上便有藤蔓钻了出来。 绿油油的藤蔓蔓延在空中,从脚踝缠上了你的身躯,将你捆了个结实。 而后摩里海便松了手,你便那样被藤蔓缠着带到了玉鼎的身侧。 “戬儿...你连自己的妻子都忘记了吗?” 玉鼎的话音刚落,藤蔓便会意的绕过你的下巴,迫使昏迷的你抬起了脸。 你的脸庞,便那样,映在了杨戬骤缩的瞳孔中。 你的身躯孤零零的挂在空中,好似易碎的蝶翅,纤细的藤蔓支撑着你,却又好似随时都要坠落。 他身经百战,你死我活的争斗与他而言是家常便饭,刮不起一丝波澜。 然而,现下,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却被蔓延而上的恐惧占领。 他的大脑彷佛在这一刻变得空白。 “什么妻子...” 他的眼眸似乎有些痛苦与茫然,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语。 “你难道没有察觉...自己失了一段记忆吗?” 玉鼎的声音枯朽绵长,衰老而浑浊的眼眸注视着杨戬,仿佛是在给后辈讲着传说故事般。 “你自华山那次后,便落入人间,被这女子所救...” 他的语气幽深,彷佛自己的思绪也跟着回忆起了那时的事。 “你与她朝夕相处,生了情谊,还结为了夫妻...这手镯,便是她的东西。” 玉鼎的话语突然停下了,他神情忧伤的注视着杨戬,彷佛沉痛般的再次开口: “只是戬儿,你为何...还要回来?” 他期盼着他能就此在人间生儿育女,存活于世。 哪怕不知来处,不知归处。 哪怕再记不起自己是谁。 可... “戬儿,你为何...非要回来?” 他的声音含着浓浓的悲伤,在这轻淡的话语中,无数的无可奈何都隐匿其下。 他已然太老了,老到半截身子入土。 老到竟然也开始有了舔犊之心。 他再次长长的叹了口气,拂尘一扬,闭上了眼眸。 藤蔓顷刻之间开始扭动起来,缓慢而磕绊的将你坠到了山崖之上。 那山崖之下,是滔滔不绝的海水,呼啸的海浪猛烈的拍打着石床,十分骇人。 藤蔓一根根的,开始缓慢的松开。 每松一分,你的身子就下滑一分。 “不...”杨戬的心脏停了下,话语比大脑更快的反应过来。 他随即跃起,便想要去救你。 却听得摩里海大喝几声,琴弦拨动,锋利的法刃就那般朝他割了过来。 他旋身躲过,身后的石壁瞬间被切割开来。 下一瞬,摩里红的混元伞就罩在了他的头顶。 混沌的空气扭曲的,无数漩涡在伞底现出,伞上坠着的恶鬼铜球也纷纷飞离,张牙舞爪的朝他咬来。 “杨戬!那臭丫头就要掉下去了!”摩里海大喊。 杨戬心神一滞,往那悬崖上看了一眼。 便见你身上的藤蔓只剩一根,整个身体已经摇摇欲坠。 不...不要... 他知道这是为了让他分神,他应该冷静。 可心绪却不停使唤的紊乱了一瞬。 也是这紊乱的一瞬,让那恶鬼铜球撕咬过了他的肩膀。 锋利的獠牙就那般擦过了他的衣衫,划破了一道口子。 他连忙稳住心神,挥动三叉两刃刀,四两拨千斤的将那恶鬼铜球狠狠的劈到了摩里海那边。 恰好与摩里海的锋刃撞在一起。 强大的气流让摩里红和摩里海皆是后退几步。 就在这时,细小的、无助的哭声突然响起。 杨戬猛地回头,就看见了你。 你此时似乎已经醒来,眼中看见的,皆是涛涛巨浪。 你似乎害怕的发出了一声呜咽,脸色惨白,大滴大滴的泪珠滑落。 玉鼎见状,眉头一皱。 杨戬看见了玉鼎的动作,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不...不要... 他看见玉鼎的手抬起,拂尘再度轻轻一挥。 下一刻,你身上的藤蔓骤然抽离。 你顷刻之间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整个身躯急速的下坠。 杨戬的心刹时间漏了一拍,彷佛也随着你的坠落而急速下沉。 不...不要... 她...她... 他的呼吸颤动,足底猛地一蹬,便冲着悬崖那坠落的影子冲去。 他的脑中尖锐的疼痛不休,彷佛无数的玻璃碎片切割着他的头颅。 然而在这份刺痛中,却有什么,正渐渐的浮现出来。 极低极轻的,彷佛锁舌打开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 她...她... 她...怕水啊! ... ——仙乐坊 婉罗端坐于书案前,一身轻纱曳地,头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垂落。 她腕上的佩戴着的绫罗网突然闪过一瞬的光。 没来由的,她翻阅书简的手一顿。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她敛了眉目,缓缓偏头看向了窗边。 “居然...自己冲开了。” ...是玉鼎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又干了什么吗? 她皱着眉思索。 良久... 她轻轻叹息了下,纤细的手指轻抚额头。 没想到... 她的法术也有被冲破的一天。 ... 在最后一刻,你的身躯马上就要落入海水之时。 杨戬终于截住了你的身躯,将你牢牢的揽在了怀里。 他不断下坠的心神,终于稳定了下来。 无数的,与你相处的片段皆在此刻,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清晨阳光照射进来时,你横在他眼眸上方的,纤细的手指; 他狼狈的捧着一碗粥给你时,你视死如归的神情; 你陪他走过的许多路程,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个动作; 还有,还有... 昏暗烛火下的,那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他却那样离开了你。 神界再相遇时,你又是何种心情的,否认了与他的相识? 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只字不提? 为什么从不开口? 他颤抖着用手捧住了你的脸颊。 种种碎片的画面极速掠过,最后的一个画面,则是你在神界渡口时的,那一次回眸。 他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让你离开? ... 你的脸被抬起,面色依旧时惨白的,眼眸紧紧的闭着,脸颊上满是残余的泪痕。 你的眼睫毛颤了颤,缓缓地,睁开了眼。 杨戬却在那一瞬间,浑身一震,彷佛周身血液都被冻结了。 那一双眼眸清透沉郁,眸中晕染着的颜色,犹如刚放晴后的,一望无垠的天空。 那是一双,蓝色的瞳孔。 “噗嗤”的一声,金色的降魔杵,被一双纤细的手握着,深深的刺入了他的皮肉。 怀中女子的容貌如雾般消散,再看清时,竟然已是另一张女子的面孔。 幽蓝的瞳孔,额上半仙印,一张冷硬的面容。 ...不是你。 玉鼎真人幽幽的叹息声传来。 “戬儿,关心...则乱。” ... 你没想到,摩家兄弟竟然会来到骊山。 还专门就是为了来抓你。 这其中缘由,除了杨戬,你想不到第二个理由。 好在顾姥姥平时总会与你讲些关于天条的事。 让你知道了,那约束着神仙的禁令——不得伤害凡人。 你借着渡月池的各种机关阵法,仓惶的躲避着摩家兄弟的追击。 这时你竟然开始庆幸自己的凡人身份,才让摩家兄弟束手束脚。 不过,到底是四大天王,你还是被堵在了一方庭院处。 “臭丫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大概是被你惹的烦躁了,摩里海暴躁的揉了下头发。 “姑娘,你又何必如此呢?我们并不是要伤害你。” “到底是不想伤害我...”你这般回道,“还是害怕禁令,所以才不伤害我?” “你说什么?!”摩里海的眼睛瞪得犹如铜铃一般。 他怒不可遏得开口: “我堂堂持国天王,广受香火,你一个凡人好大得胆子,竟然敢藐视神明?” 他的声音犹如洪钟,震得你心肺都要颤了似的。 硕大的手指头,眼看着又要戳上你的脑门。 他显然被气得不清。 “神明?广受香火?”你仰着头,忍不住怒目看向他们,“...你们,也算神明吗?” “臭丫头!你不想活了是吧...” 摩里海又要暴躁的上前,摩里红却拦住了他。 “姑娘,何出此言?” 你咬着牙继续道:“何出此言?” “若你们是神明,人间瘟疫横行的时候你们在哪?” “若你们是神明,旱涝、饥荒、哀鸿遍野的时候你们在哪?” “战乱不休,征战不止,无数濒死的百姓,祈求神明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你说你们是神明,神明的职责便是守护人间,守护凡人...可你们现在又在做甚么?” 在你来晋朝的这些年岁里,饥荒疾病侵袭着你们的生活。 当连连干旱,颗粒无收的时候,无数的村民跪在地主面前,请求减轻赋税。 可是地主们并没有对他们仁慈,反而叫来差吏,打死了许多人。 而后,他们又去祈求神明。 小小的神庙乌泱泱的跪满了人,皆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他们祈求着神明给予赐福,能够降下甘霖。 他们担心是自己身上沾染的罪孽深重,所以才让上天恼怒。 他们气若游丝的诉说着自己身上的过错,拼命的想找出令神明生气的理由。 就那么说了三天三夜。 那三天,陆陆续续的人,死在了神庙之中。 当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停止了呼吸时,她的母亲眼泪流了下来,脸上却是欣喜的神色。 你听见她说:“太好了,她不用再受苦了。” 你直视着面前的两个天王,一字一顿的说: “原来,神也会争权夺利。” 你的话语掷地有声,回荡在渡月池中。 摩家兄弟听了你的话,却罕见的沉默了。 就连一向暴躁的摩里海,都没有再出声。 他们彷佛被你话中多描述的人间惨状给惊到了。 打破寂静的,是摩里红。 他开口道:“姑娘,我们...” “——吼!” 而就在这时,一声野兽的咆哮声却霎时响了起来。 一只巨大的梅花豹从山石之上跃下。 它挡在你的身前,向着摩家兄弟嘶吼着。 然后趁着摩家兄弟没回神的时候,一把叼起的后衣领,就往渡月池的后方奔去。 “哪来的豹子精!敢在我们摩家兄弟的眼前造次!” 摩里海喊着,手下拨动琵琶弦,发出了攻击。 顾姥姥跑的又颠簸,还叼着你的衣领,你的脖颈被勒的有些喘不过去,胃里翻江倒海。 偏生那摩家兄弟还紧追不舍,一轮又一轮的攻击。 顾姥姥躲避着,总是刁钻的走位,让你觉得,死了或许能给你一个痛快。 终于,在进入一处庭院时,院落的阵法暂时困住了他们。 你这才得以缓了口气。 “咳咳咳!” 你这般气还没缓顺,便被顾姥姥拉着进入了一间内室。 你眼睁睁的看着顾姥姥使用术法打开了一处墙壁。 那墙壁后显现的一个门状的结界,透着漂浮着的,紫色的光芒。 “你从这里穿过去,就能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在那里等着,不久我就去接你。” 她这般说着,就要将你推过去。 你连忙抓住了她的手,焦急道:“顾姥姥,那你怎么办?” 你话中的担忧让面前的紫衣女子有些怔愣。 她随即无奈的笑了下,眼中带了点温暖的神色。 她说:“摩家兄弟是要抓你,你安全了,我自然就安全了。” “可是...” 你仍旧想说什么,却见顾姥姥伸手,轻柔的将你的一缕发丝挽在了耳后。 “快别瞎操心了。”她的笑意更深,眼眸流转尽是盈盈水色,“哪有凡人操心神仙的?” 她话中的意思让你无言以对。 “东西一直戴在身上吧?”她又问。 你愣愣的点了下头。 “那就好。”她说着。 下一秒,就见她笑了一下,然后伸手猛地将你推了进去。 你的身体穿过结界,脚下像是失了重,跌入了扭曲的漩涡一般。 眼前尽是逐渐弥散的黑色,让你的大脑成了一堆浆糊,你只得闭起眼,不让自己更加晕眩。 你的身体似乎重重的摔在了某个地方,是一片砂石遍布的硬地。 你有些昏沉。 不知过了多久,你的耳边逐渐有人声响起。 “姐姐,姐姐...你快醒醒!” 你缓缓的睁开了眼,视线之中是一个虚影。 你用手遮挡着下。 等视线再次恢复正常时,你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群人和所在的地方。 “姐姐,你终于醒了!” 一个稚嫩的女声似乎松了口气。 然而,在看清了那女子的容颜后,你却顿时惊愕住了。 “...月、月牙?” 你的视线再次往她的身后移,看见的是一片矿区开采的远景。 锄头挖在矿石之上的声音此起彼伏。 你看见了,不远处的,一处崭新无痕的石碑。 那石碑上面携刻着两个刚劲有力的大字。 ——华山。 ... 你竟然...直接来了华山? ... ———————————————— 关于顾姥姥的梅花豹原型。 ———————————————— 玉鼎对婉罗:那个碍事的神女。 婉罗对玉鼎:那个老不死的东西。 —————————————— 没想到吧,你没被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华山篇(2) 第25章 华山篇(3) …… 你有些茫然的盯着面前的矿场。 这就是顾姥姥说的,暂时安全的地方……吗? 华山上有个采矿厂,你从来都知道。 官兵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抓徭役,送往华山。 但大多数人都没有活着回来。 你居住的那个村庄,也是为了躲徭役而四散逃亡的。 你也是其中一员。 只是没想到,你兜兜转转竟自己来了这个矿场。 更没想到的是,在这里,你再次见到了月牙。 …… 你落下的地点刚好是在华山的矿场,那里的监工将你当成了新来的徭役,将你带到了矿场。 这里没有专门的徭役房,也许以前有,但听说以后被岩浆烧毁了。 所有的工人都挤在大通铺中。 不止你一个人,月牙也在这里。 她也似乎也很惊讶,再次见到了你。 你在神界呆了一月有余,却不知人间过了多久。 你和月牙最初见面时,她约莫只有十三岁,一张鹅蛋脸,眼眸亮如星辰,看起来十分可爱。 但现在,她似乎已经长开了不少。 原本的婴儿肥已经退却,面容好似牡丹花一般娇媚,低着头时,眉眼之间竟有一段风流韵色。 “对不起姐姐……”月牙有些自责的说,“你给我的镯子,我不小心弄丢了……” 月牙说,你将那样重要镯子给她,她却就那么遗失了,她的心中总是很愧疚。 她边说,眼中还边落泪。 “没关系的。”你有些失笑,只得安慰她,“那镯子我送给了你,就是你的了。” 月牙有些松了口气,终于破涕为笑。 也许是为了弥补你,她主动请缨的要为你拿来食物和水。 你摸到了身上的乾坤袋,伸手进去掏了掏。 你摸到了照妖镜和顾姥姥给你的墨玉时,霎时松了口气。 自从沉香给你的墨玉不慎被你弄丢了之后,你就将贵重的东西通通塞进了乾坤袋中。 这乾坤袋实在好用,能够跟衣衫连接,看似是在衣衫里翻找,实则里面却是个四次元口袋。 拿出来时,看着又像是个普通的布袋,十分的方便。 你将手拿出来时,却不小心勾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竟是小葫芦仙给你的仙丹。 那仙丹一下子在地上滚了一段距离,竟滚到了月牙的脚边。 月牙刚好端着吃食进来,看见了脚边的丹药,轻微的“咦”了一声。 “姐姐这是什么?闻起来好好吃……” 月牙捡起丹药,隔着雪白的蜡衣嗅了下。 那丹药大抵是神界仙草练的,所以竟然闻起来不太苦。 你从月牙的手中接过,向她道了谢。 你向月牙了解了一下这里的情况。 月牙说,这里的人大多都是被抓来干苦力的。 而这里,却不知为何死了很多人。 许多人都不愿意来,导致了官兵到处抓人。 华山的矿场,是要从山脚下开采含着一种气体的矿石。 开采出矿石以后,将其冶炼成一种膏体形状的金色液体。 “听说那种液体是重要的燃料,要集中送到一个地方……” 月牙说着,又嘟囔了句:“不知道是做什么的燃料,难道是祭祀用的吗?” 你思索了下,又问起了月牙,那种燃料长的什么样子? 在月牙的描述后,你心中逐渐浮现出了一个答案。 ——混元气,神界载具的主要能源。 没有它,神仙妖怪便开不动船,寸步难行。 你偶尔有几次,就看见了老康扛着个布袋,将混元气压成的金色膏状物倾倒进了加气舱。 你一直以为,混元气是神界特有的产物,相当于现代的石油。 可令你惊讶的是,这混元气…… 竟然是由凡间开采,而后运往神界的。 ……还竟然就在华山脚下。 …… 你和月牙当天就被分去挖矿了。 监工给你们划了组,一共四个人,除了你和月牙,剩下的两个人都是少年。 一个少年叫做寄奴,约莫只有15岁,看起来面黄肌瘦,但体力意外的不错。 月牙的力气很小,手总是被磨出血泡。 这里的监工很不讲人情,走到哪看见人停下就会挥动鞭子。 每当这个时候,那个叫寄奴的少年,总是会帮月牙推走沉重推车。 看起来沉默寡言,却意外的面冷心热。 他是少有的,主动来到矿场的人。 他说,他本想去参军,可不料姨母生了重病。 他急于筹钱,于是就来了这里。 另一个少年,身形生的修长,面容却格外秀气,眉毛总是往下垂着,像是时刻都有些伤心的事。 他看起来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可却在你问起他的名字时,却怎么都不肯开口。 你还是从其他的徭役中,知道了他的来历。 听说他叫刘达,原本家境还算殷实,有些一些良田。 他却成天想着成仙,砸了许多钱拜师。 可却因为资质实在平庸,被拒之门外。 到最后,家底亏空,拜师无望。 因此,矿场的工人们大多半嘲讽似的喊他:“半仙,怎么你也被抓了?” 他听见这些嘲讽,总是会蹙起眉,期期艾艾的回道:“……我会逃出去的。” 那声音固执又小声,不知道是讲给别人听得还是自己听的。 …… 矿场的活很是折磨人。 顶着烈日炎炎不停的挖矿,天没亮就会被叫起来,一直挖到月上夜空。 中途甚至没有喝水的时候。 稍有不慎,监工便会打骂工人。 …… 一年迈的工人喘着粗气趴在了推车上,浑身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的眼睛浑浊不清,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的,看起来快要支撑不住了。 “喂!停下来干嘛?想偷懒是吧!” 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的打在了工人的背上。 那工人凄厉的叫喊了声,哀声道:“大人,我不是要偷懒,我只是想喝口水……” “现在还没到喝水的时候!快爬起来继续挖!” 年迈的工人被鞭子催促着起了身。 待那监工走远后,本来在旁边的刘达便借着推车的时机,偷偷的向那个工人递了个水袋过去。 “老人家,这是我偷藏的,这会看着的人走远了,你快喝吧……” “谢谢!谢谢你……” 年迈的工人感激涕零,惶恐的四处张望,在没发现异常后,便低头想要喝一口水。 却谁知,下一秒,那水袋便被鞭子抽飞了。 “你们偷偷摸摸的在干什么?!……水?没有规矩的老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那监工凶狠的挥动鞭子。 月牙脸色发白的往你身后躲。 你看见那个名叫寄奴的少年似乎咬着牙忍耐着,那搭在推车上的手,不自觉的捏紧了。 就在这时,山体突然一阵剧烈的摇晃,无数碎石滚了下来。 一声尖锐的鸟鸣声响起。 你抬头,瞳孔不由得骤然一缩。 只见无数浓烈滚烫的岩浆,就那么顺着山体流了下来。 一些离的稍微近的工人率先被卷了进去。 在那么一瞬间,便淹没在了岩浆中。 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无数工人尖叫着逃离,月牙也害怕的拉起你就跑。 此时监工自顾不暇,许多工人们便想趁此机会跑出华山。 可却被结界挡住了。 一道泛着红色流光的结界,就那么横在了山矿场口。 但凡有人碰上了结界,便会立刻被大力弹飞,吐出血来。 许多人无助的跪在地上哭泣了起来。 月牙见此情形,也面色惨白的停了下来。 她噗通一下栽倒在地,捂着脸绝望的哭泣了起来。 身前是结界,身后是岩浆。 你控制不住的手脚发颤,再一次的感受到了恐慌与绝望。 你手无意识的握紧了乾坤袋,有些喃喃的想: 难道,真的被小葫芦仙说准了? 就是不知道,等快死的时候,你有没有机会吃下他给的丹药赌一赌了。 …… 大约是天不亡你,那岩浆并没有流到矿场的门口。 你们活了下来。 但仍旧死了一大批人。 原来,这里之所以会死这么多人,据说是因为华山之上,镇住了一群妖兽。 那些妖兽每日躁动不安,滚烫的岩浆也溢了出来。 往常这类灾祸几年都不会出现一次。 可不知为何,这两年,岩浆爆发的频率一次比一次高。 从最开始的一年一次,到后来的一月一次,再到现在的三天一次。 现下矿场中,待的最久的工人,也仅仅只有一个月。 …… 在那次岩浆之后,监工突然下令休息了一天。 工人们都很开心,他们以为这是可以放他们走了的前兆。 直到监工回来下达了最新的命令。 要向上开采,更多的矿石。 不知道什么原因,似乎突然混元气的需求变的多了起来。 而且是必须很短的时间内开采出足够的矿石,在操作室内加工成混元膏,由着一根新铺的管道,直接输送出去。 最近的一次岩浆,在两日后。 岩浆从上而下,下令向上开采矿石,无异于让所有人去送死。 两天后,这里所有的人,都会死在这里。 无数的人哭喊着祈求那个监工网开一面。 那监工却当场拿刀杀了一个人,说想走就是这个下场。 所有人都被吓住了,没有再发出句祈求爱情 大通铺里悬挂着一副神像。 无数的人开始跪地祭拜。 他们祈求着上天保佑,能让他们平安。 绝望与恐慌,笼罩在矿场中。 这时,顾姥姥给你的墨玉,却突然之间,开始变得滚烫。 你握着它,有点怔愣,不明白它为何突然发热。 没一会,一只微不足道的鸟儿,却突然出现在了窗框之外。 它停在了光秃的木桩上,一双豆子般的眼眸直直的望向你。 在无数的哭泣声中,你直觉的走了出去。 那鸟儿见你出来,便扑腾着翅膀给你带路,羽毛中流转着淡紫色的光芒。 它带你走的是小路,你跟着它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山门口,一路都没有人发现。 前方便是光芒流转的结界,你仍然记得那日,它震伤了无数工人的场景。 那鸟儿突然“叽叽”的叫了两声,停在了你的掌心。 它的身上光芒流动,光芒褪去时,你的手心便有一张纸条和一张符咒。 你拿起纸条,上面大致写了,将符咒带在身上可以通行结界,以及出来之后,去何处会和。 你的目光下移,看见了纸条的落笔处,简洁的写了个“顾”字。 你不由得望向相隔不远的山门。 你想,你大概可以离开了。 …… 你想,你从来不是什么救世主。 在许多的故事中,总是会有一场,铺垫英雄出场的大劫难。 在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的时候,那个气运加身,背景高深,能力深厚的英雄就会出现,然后力挽狂澜。 你不觉得你会是那样的英雄。 你连自己都顾不好。 …… 你将符咒捏在了手里,沉着着呼吸,试探性的迈出了一只脚。 那结界似水流一般波动,却并未对你造成伤害。 就像是肥皂泡泡的薄膜一般。 …… 王朝更替,历史新衰。 史书中记载了上下几千年的故事。 每一个英雄自出生时似乎都伴随着不寻常的现象。 他们或许是生有重瞳,圣人之像; 或者出生时白龙托生,天边七彩祥云; 或者高门贵族,兄弟姐妹皆是人中龙凤。 也许这一场劫难,便是给某个未知英雄的成名战。 …… 你平缓又小心的穿过了结界。 在出来的一瞬间,你的肩膀突然就卸了下来似的。 像是窒息的人,终于获得了养分。 你摸了摸自己的身上,再次检查了自己的乾坤袋。 一切物品都是齐全的。 没有什么忘记重要东西的情节。 你一向把乾坤袋好好的带在身上。 你没有回去的理由。 也不需要回去的理由。 …… 每次英雄的主场,也总是会连带着小人物的牺牲。 明明是和英雄一样的目标,但总是会有小人物死在英雄前面。 他们没有光环,没有背景,没有天赋。 他们大概率会成为衬托英雄的存在。 你想活着。 这世界如此的美好,哪怕它满目疮痍,你也仍旧,想留着这一条命,去一一看过。 …… 你平稳的向前走着。 这一条路并不长,天也尚且没有暗下来。 可不知为何,眼前的路却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让你一下子被一块石块绊倒,撞在了一块石碑之上。 手背上有湿热的液体底下。 你有些怔愣的抹了下眼睛,将不自觉留下的泪擦了去。 你突然想起了月牙。 …… 那个柔弱的,还没有满15岁的小姑娘。 你从来都知道她胆子小,也很惜命。 可你却想起了,那日岩浆流下的时候。 她边害怕的哭,边攥着你手逃跑的样子。 明明,一个人跑才会快些的。 …… 你又抹了两三次,眼前的视线才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你看见了,你来时见到的华山石碑。 那一块携刻着“华山”二字的石碑,字迹用朱砂填了色,看起来还有些新。 你不知看到了什么,神色突然一怔。 只见那块石碑上,在那日的震动之后,竟有了一条长长的裂缝。 你指尖颤抖的抚摸了上去。 你的家乡在华阴市,小时候你总是来到华山观景。 华山脚下那有裂缝的石碑,你见过无数次。 你曾无数次好奇,那块裂痕是什么时候有的呢? 一模一样,无论是皲裂的纹路,还是石碑的样式。 都和你遥远记忆中的,那块久经风霜的石碑重叠在了一起。 ……原来,那条裂痕是这样来的啊。 …… 一直以来,你都在思念你的故乡。 你总觉得,这里并不是你的故乡。 你从来,在这里都没有过归属感。 任何人面对山河破碎,都不会无动于衷。 你却因并不把它当成故乡,而总是情绪淡淡。 可现在,你却抚摸着那块石碑的裂痕,仿佛在上面终于感受到了曾经故乡的归属。 千年的时光流转,经受住了风吹雨打的石碑,一直没有变化过。 穿越者,从未离开故乡。 …… 你站起了身,转身往回走。 你再次看见了那个结界。 你想起了,在渡月池的那一次。 你深吸了口气,将符咒放在了地上,两手抬起,缓缓靠近。 当指尖安然无恙的穿过那层流光凭祥时,你终于松了口气,瘫坐在了地上。 原来,结界真的对你没用。 你也算,天选之人了吧? …… 通铺里的人们还在哭泣不止。 他们为即将来到的悲惨命运感到绝望。 无数人跪在神像前祈求神明。 再这样的氛围下,终于有人忍不住崩溃了。 “仁慈的神明啊!请救救我们吧!” “——神明不会救你们!” 你不知何时出现了,正无甚表情的立在门口。 仅存的一部分人听见了你的喊声,短暂的停止了哭泣,向你看来。 月牙也抬起了头,眼睛哭的红肿。 你走了上前,对着面前跪倒一片的人说。 “现在的神明,从来都不会管人间的事。” 你说:“湄洲岛里,曾有个凡人小女孩,生来没有任何法力,可却有一颗顽强不屈的心……” “当海难来袭时,她不顾艰险,拯救了一方民众,当海难结束后,她便被封为了海神天后……” “时至今日,神庙都供奉着她的神位。” 你说着,便伸手拿过了案首之上悬挂的神像。 随后两手用力,撕毁了它。 破碎的神像被你扔下,无力的掉落在了地面。 “……不要在祈求无用的神明了。” 你的眼神掠过面前的每一个人,他们的脸上有绝望,有哀恸。 你开口,声音回荡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我们应该,成为自己的神明。” …… 嗯……其实这篇好像不应该叫华山篇。 应该叫华山矿篇……(雾) 下一章有吻戏(预告一下~) —————————— 窥秘人死于求知,不眠者陷入永眠。 星之匙困于星空,旅法师永不归乡。 命运之蛇被命运左右,穿越者从未离开家乡。 …… 如果把时间设为一条坐标轴,出生的地方是原点。 往正一百年,故乡仍旧是故乡。 往负一百年,故乡还是故乡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华山篇(3) 第26章 华山篇(4) …… “你说的,发现的财宝到底在哪?” 矿洞内,监工一脸狐疑的跟着一个老矿工,不禁发问。 这个矿工是来这时间最长的,也是最识时务的。 往常就总是打着主意孝敬他,想他待他通融些。 今日,他神秘兮兮的来找他,说是在矿洞中发现了一些财宝,像是以前的人埋在那的。 他于是跟着过来,却见这走了许久,都仍旧没见着财宝的影子。 那监工于是不耐烦的挥手,在那矿工的背上狠狠的抽了一鞭子。 矿工布满鞭痕的后背,再次绽开血肉。 矿工顿时惨叫一声,头上冷汗冒了出来,整个身子发抖。 “大人,我怎么敢欺骗您……马上就到了。” 监工这才冷哼一声,暂时放下了疑虑。 等来到了一处宽阔的矿洞,他让矿工先进去了,他才跟在后面进入。 他提起灯,却只见空旷的矿洞,看不见半点财宝的影子。 他登时挥舞着鞭子,勃然大怒:“老东西,你竟敢耍我……”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袭来,将他手中的鞭子打落。 监工霎时吃痛,捂住了自己的手腕。 他抬头,只见你从阴影处走出,手中拿着弓箭,正无甚表情的看着他。 来者不善,他转头就想跑。 却见石门“哗!”的一声,在他的眼前也合上了。 那个叫做寄奴的少年走上前,捡起了他的鞭子。 被他打了一鞭子的老矿工怒目向他,平时被欺压的愤恨皆在此刻喷涌而出。 监工大怒,破口大骂:“你们这群人,想造反吗?” 无数的,隐于暗处的矿工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你又搭了一支箭,箭尖直指他的面门。 “打开结界,不然……” …… 降魔杵,一头灯笼状,一头尖棱状。 持在手中,轻若草灰。 刺向敌人时,却有泰山之重。 杨戬一下子捂住心口,单膝跪地。 杨戬旋即震出了心口的降魔杵,强忍疼痛抚上伤处。 只见他手掌之上,一阵灼目的金光流转。 那被他手掌抹去的地方,伤口竟开始愈合,眨眼间便再次完好如初。 却不料前方猛的出现几柄利刃,他随即闪身避过,手中口琴一吹,几缕弯曲的流光便攻击了回去。 回头一看,只见那几柄利刃化为了一支长刀,正被那阵中袭击他的女子持在手中。 那女子向前踏了几步,周身装束也随之发生变化。 一双蓝色的眼眸,面色青白,神情无甚波动。 好似泥胎石像,又好似神兵利器。 她的脊背处似乎缺了一块,似乎那里的仙骨被人折断过,然后用机械金属填补着。 杨戬看着那处金属机械,眉眼极轻的跳了一下。 他偏头看向玉鼎,眼中含着一抹极轻的惊色。 正对上了玉鼎平静无波的面容。 …… 当铺—— 伙计正打瞌睡,下一秒便被人敲了额头一下。 那伙计惊醒,抬头一看,正是自家老板娘。 老板娘正立在伙计面前,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眸中却带着些恨铁不成钢。 “让你平时多修行,又打瞌睡?” 那伙计却很委屈,捂着额头道: “老板娘,我真身只是一株灵草,天分已定,再修又能修到哪里去呢?” 老板娘掀了衣裙坐下,听闻此话抬头言笑晏晏: “哦?……在大约千年前,凡间有一女仙飞升,修为精妙,成为天庭正神。” “你可知,那女仙真身是什么?” 伙计不解:“能成正神,想必悟性极高,应该要么是人,要么是天地灵物?” “都不是。” 老板娘摇了摇头:“那仙子啊,真身是凡间山脉上的一块顽石。” 千年前,凡界飞升了一仙子,是山中顽石得道。 性情愚直,不懂变通。 也因此得罪一山神。 那山神怀恨在心,筹谋许久,设计断了那女仙的仙骨。 没了仙骨的神仙,就会失去通身法力,重入凡间轮回。 不过当时,却有一上神,不忍其遭遇,将其救下,还请师门照拂。 这才让那女仙免受轮回之苦。 老板娘说着,便对伙计说: “你看,那从来不懂变通的石头都能修正神,你又有什么理由说自己天资受限呢?” …… 无数的刀光剑影闪过。 交战中,那女仙身上已有许多伤。 寻常神仙若是有这等伤,怕是早已无还手之力。 可眼前这女子,却浑似不知道痛一般,只知道一味的进攻。 杨戬看准了她的一次破绽,手中三叉戟挥动,眼看着就要将她的金属支撑削下。 可下一秒,他体内流转的真气,却突然似被吸走了似的,让他的那一击预判失误。 地上突然开始亮起金光,繁杂的纹路闪现。 狂风浮动,一方巨大的阵法浮出水面。 杨戬的神情一怔,心中不禁喃喃念出。 九曲曲中无直,曲尽造化之奇。 ——九曲黄河阵。 神仙入此而成凡,凡人入此而即绝。 封神之战时,三霄娘娘摆下此阵,将玉虚宫十二金仙顶上三花通通削去。 若不是之后,元始天尊下场,阐教怕是会全军覆没。 不过绕是如此,那十二金仙的修为也尽数散去,成为凡人之人。 只得在那之后回玉虚宫重新修行。 如今,他竟又再次被困阵中。 …… 你们将监工绑了,逼问着他,让他打开山门的结界。 那监工刚开始仍旧咬死不说。 你正头疼怎么让他开口,却见那个叫寄奴的少年,干脆利落的拿出匕首扎穿了他的手掌。 那监工惨叫一声,连连哀叫:“我说我说!” 月牙本来心生忧惧,心中正是绝望之际,却看见了监工被扎了一刀后就松口了。 她浑身一震,眼眸从监工恐惧的掠过,又看见了那柄染血的刀刃。 那一瞬间,她懵懂的心中似乎震撼又了然。 监工说钥匙他放在了控制中心,只有去那里拿。 你们跟着监工到了控制中心。 只见监工从一处匣子里拿出了钥匙,在一处锁眼拧了拧。 只听得啪嗒一声,你们望向窗外。 那浮光流动的结界,毫无变化。 监工的脸色顿时一遍,不可置信的看向手中的钥匙。 “不可能……不可能……” 这一次,那把持矿洞的权贵,没想让他们任何人能活下来。 年老的矿工顿时崩溃,一拳打向监工,揪起了他的领子。 “我真的不知道!它以前是可以使用的!” 许多矿工开始哀嚎,一部分开始打骂监工泄愤。 那监工也崩溃起来,他从没想过,他也活不了。 没有什么事,是比希望落空更让人绝望的。 “姐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你怔了怔,目光落在了控制台许多的管道上。 那管道连接着着一块巨大的青铜储气罐,那管道一路绵延出了结界外的华山,不知去了哪里。 而那储气罐的顶上,金色的流光缓缓向上,是结界的中心点。 结界从来都需要力量维持。 月牙只见你怔怔的盯着那些管道,而后突然毫无预兆的转头,对着混乱的人群开口。 “不如我们,把这个矿炸了吧。” …… “封神之战后,我便潜力研究这黄河阵,现在神界灵气式微,但幸好,还有这混元气可支撑此阵……” 玉鼎的眼眸不禁望向飘渺的远方。 那里,有一处极淡的山峦,正是华山。 当年,杨戬在莲花峰亲手将杨婵镇在华山之下。 他万念俱灰之下,便将自己三叉戟丢弃在了这附近。 他们料到杨戬要来此取回兵器,于是就来这设下了这九曲黄河阵。 杨戬闻言,看向了阵法边角处。 共有九处纹路,每处有一根管道连接,源源不断的输送着金色气体。 那金色气体,竟是混元气。 这黄河阵阵成需要一些时间。 玉鼎先是设计诱他进入阵法,又是让那青石女仙与他交手,借机等待法阵完成。 若论平时,那女仙定无法奈他如何。 可顽石天生地养,法力来源于天地灵气,并不会受黄河阵的影响。 而他,却会被这九曲黄河阵废掉法力。 杨戬紧了紧手中的三叉戟,目光看向了阵脚边缘那逐渐充盈的纹路。 得在阵法完成之前,破坏它,才有一线生机。 …… 你的提议让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 他们的第一反应是荒谬。 你说:“结界从来都需要能量维持,想必正是靠着这混元气形成的,若我们炸了这矿,结界自会消除。” “况且,因为这矿,总是会有人来抓徭役,我们不如索性炸了它,一了百了。” 就算这矿不会消失,这采矿的地方被破坏了,想要混元矿的人首先得修好矿场,才能再次采矿。 这无疑能让凡间安生一段时间。 虽然你的话听起来很不敢相信,可却是这其中的唯一方法。 愿意出来帮助你的是寄奴和刘达。 刘达说:“我是要成为神仙的人,要以苍生为重,又怎能退缩?” 你都忍不住被这番话惊到了。 说真的,这神棍思想境界是真不错。 寄奴则是说,他出生时,母亲难产而死。 他的父亲觉得养活不了他,便想将刚出生的他扔掉。 这个时候是姨母阻止了他父亲,哪怕家中捉襟见肘,她姨母也坚持收养了他。 姨母从来都教他要心怀天下,他一直都将姨母的教诲放在心中。 你将顾姥姥给你的符咒给了月牙。 “这个符咒拿着可以穿过结界,你带着剩下的人一起用它穿过去吧。” 一个人穿过去,再将符咒扔进去,另一个人再拿起走出去。 如果岩浆到来之前的时候足够多的话。 “姐姐,你……”月牙浑身一震,眼眶有了泪。 你轻轻了摸了下她的头。 “莫哭了,我不会有事的。” 虽然不知道什么愿意,结界对你没有作用。 月牙抹着眼泪,跟着人群走了几步。 之后她突然一顿,像下定了决心似的,转身朝你冲了过来。 “姐姐!我也要帮你!” “你从前救了我,又那样帮助我!现在我、我也要帮你!” 月牙抱着你边哭便喊。 …… 短兵相接的声音响起。 杨戬手持三叉戟,在青石仙的破绽下,用力向下一挥,击碎了其中一个阵脚。 黄河阵的阵脚处已经被毁了四个。 只要再毁掉一个,这阵法便成不了了。 玉鼎的神情逐渐凝重。 摩家兄弟俱是一惊,在阵外加大了攻势。 琵琶声越发急促。 为了保护这些阵脚,青石仙幻化出了无数个幻影。 那些幻影栩栩如生,让人分不清真假。 她的真身,本就是顽石,与这旁的死物气息混在一起,实在无法分辨。 若是昔日,他天眼尚在,恐怕不会如此受制。 若是昔日,他天眼完好的时候 可现下,他的天眼伤上加伤,也并无强大外力可以冲开。 再加上这九曲黄河阵一直在吸取他的法力。 他如今,犹如困兽之斗。 …… 你们将矿场露天的灰尘运到了控制台,他们按照你的指令,将灰尘从顶上往下倾倒。 足够多的粉尘,遇到明火便会爆炸。 等布置完成,只需要一个火把,便能炸掉控制台。 然而,突然之间,再次地动山摇。 控制台的窗口无数的碎石滚下。 “姐姐小心!”月牙大喊着,猛然向你一推。 一块巨石就那样砸到了她的身上。 月牙猛然吐出一口血,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 她像一个破布娃娃般的,倒在了你的面前。 你的瞳孔一缩,惊慌的揽起了她的身躯。 寄奴蹲下来,一下子将月牙背在背上。 “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过这一波碎石。” 你们于是连忙到了另一方碎石蔓延不到的区域。 “月牙……月牙……你还好吗?” 你颤着声音呼唤她,却见月牙已经快不行了。 她唇色苍白,眼中仍旧在掉泪。 刘达给她把了下脉,却不忍的闭上了眼。 她握着你的手,气若游丝的开口:“姐姐……对不起,我骗了你……你的镯子,是……是我卖掉的……” “你将那样重要的东西送给我……我……我却……” 这个单纯的姑娘,到这时,却还在意这样的小事。 “这不重要,真的不重要……”你有些语无伦次的紧握她的手。 “你别说话了,保存体力,等我们出去后……” 等你们出去后,一定会找最好的大夫来治她,让她能够完好无损的活下去。 可是月牙听到后,却只是艰难的扯出了一个笑,便似支撑不住了般,手滑落了下去。 你一下子就愣住了。 “……月牙?” 任你如何再喊,她都没有再回应你。 你一下子,泪珠不禁滑落下来,滴到了她的脸颊上。 你想,她是因为你才会死的。 你想,在她说要帮你的时候,你就应该拒绝她的。 那样胆小的,年轻的姑娘…… 生逢乱世,如花一般的年纪,好不容易活了下来。 你咬着牙,泪珠从你颤抖的下颚滴落。 不应该的。 她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伸手摸进衣襟,拿出了小葫芦仙给你的丹药。 寄奴抬眼,就见你双眼怔怔,似乎已经笼罩在悲伤之中。 他想,生死之事,总是让人无法接受。 你那样年轻,也许也还没有见惯。 他无声的叹息,却见你似乎喃喃了一句,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枚丹药,掐掉了蜡衣。 下一秒,他就看见你将丹药含在嘴里,俯身吮住了月牙的双唇。 在场的两人,皆是面色一滞。 你却没空管面前两人的神色。 你捧住了月牙的下巴,将丹药嚼碎,渡进了月牙的唇舌之中。 神啊…… 若你真的,还对世间尚存一丝怜悯的话。 请让你赌中一次吧。 草木香的气味霎时蔓延在唇舌之中。 些许苦涩的味道,顺着津液不可避免的滑进了你的喉咙。 待到丹药被你尽数喂给月牙后,你终于放开了她。 一秒,两秒…… 终于,她的手指动了下,再次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你的胸腔猛然泄了一口气。 终于是,让你赌对了。 …… 杨戬的法力渐渐被吸了大半。 青石仙的攻击仍旧持久不下,哪怕她自己也已伤痕累累。 他在一次过招后,向后踉跄了下。 青石仙的幻影已经被他斩的只剩下了三个。 他握紧了三叉戟,身上金光流转,似乎是准备蓄力一击。 …… 第二波碎石滚落,这次的方向,则是向着山门处。 结界处本来正依次序拿着符咒的人,再看见那岩浆前来的征兆后,全都开始争抢起来。 秩序,友善,在生死面前,似乎都变得可以放弃。 最终,监工抢到离开了结界。 然而,他却并没有再将符咒扔进去。 他看了眼身后绝望的,结界中的人。 随后转头,无半分犹豫的逃走了。 你让寄奴和刘达照顾好刚醒的月牙,你自己拿着火把起了身。 你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自己跳的略微快速的心脏缓了一下。 …… 青石仙的瞳孔蓝光大盛,手中结印,流转的真身凝于兵刃之上。 玉鼎交给他的任务,她绝不会失败。 她要拦住面前的这个人。 杨戬缓缓抬起手中三叉戟,纵身一跃。 凌厉的风刃汇聚于一线,呈破空之势向前挥出。 风刃所到之处,石块,树干皆是炸然碎裂。 那一刀重重的向青石仙劈去。 他已然分清,哪一个才是主体。 这一击,得需全力才能接下。 …… 无数的碎石落下,你举着火把疾步向前。 既要保证火把不熄,又要保证自己不被碎石击中。 就快了,就快了…… …… 青石仙连忙结印,将自己的分身召回,手中支起屏障,欲化解这一击。 却见那刀刃却一侧,璇身一转,竟然在半空中生生改变了轨迹…… 重重的劈在了一旁的阵脚处。 原来,竟是声东击西。 …… 你踩住栏杆,伸手就要将手中的火把抛出。 却恰好有一块碎石落下,砸中了你的手臂。 你吃痛一声,手中火把滚在一旁。 …… 阵脚九处已然毁掉五处。 然而,黄河阵却没有丝毫变化,仍旧在吸食他的功力。 杨戬一怔,身后一股劲风袭来,他向后一避。 动作却慢将了许多,利刃刺中了他的肩膀。 …… 手臂酸胀,似乎已经脱臼了。 你强忍着疼痛,单手连滚带爬的再次握住了火把。 那火把在地上滚了一圈,火势已经变得小了许多。 …… “这处阵脚,也是幻像。” 青石仙终于开口,嗓音却十分沙哑。 “你来不及了。”她说。 她话音落下的时候,只见脚下金光大盛, 繁杂的纹路充盈。 九曲黄河阵,完成。 …… 冷汗打湿了你的衣衫,你深吸口气,跳过了前方断裂的房梁。 手中用力,手中火把向前一抛。 “轰!”的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 你被这股灼热的气流冲飞了几米。 再撑起身子时,只见眼前已是熊熊大火。 山门下,浮光的结界猛然消失。 混元矿,被炸掉了。 …… 青石仙聚集起了周身法力,在半空中形成了一柄巨剑,剑尖直指阵中央的杨戬。 然而,就在这时。 百米外的某处,一座巍峨的山峰,底下的某处突然炸开。 一阵地动突然蔓延开来,源源不断给阵法输送混元气的管道也突然停歇了下来。 没有了混元气的输送,被毁了四处阵脚的黄河阵已然停歇。 本来充盈的纹路黯淡下来,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玉鼎的神情终于出现了惊诧。 他转头看向那处发生爆炸的山峰。 他们与人家掌权者合作,交换了许多利益,让那华山矿务这段时间务必要提供巨量的混元气,用以作为黄河阵的能源。 可现下,那里出了什么变故? 为什么混元气的补给断掉了? 黄河阵已废,被吸取的功力也如散落的荧光般,回到了杨戬的体内。 “不好,快走!”玉鼎旋即想到了什么,一挥拂尘,便有一架大船从林后飞起。 玉鼎转身便上了船,摩家兄弟紧随其后。 青石仙被这动静吸引着,分了些神。 就见阵法中心半跪着的人缓缓起身。 他的身上金光大盛,瞳孔也似燃烧起来了一般,变成了透亮的金色。 威严,强大,让人不可直视。 那一双眼眸,却和某个记忆中的影子重叠了起来。 青石仙一怔。 只见那人手中三叉戟轻轻一挥,泛着金光的刀刃便向她切割而来。 “——噗呲!” 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响起。 她的法力消散,那悬于阵法之上的,蓄势待发的巨剑也瞬间消散。 她早在之前就已伤痕累累,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但却从不知疼痛。 就算在即将消散的那一刻,她也没有感知到半分疼痛。 她只是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下了面前人额上的头巾。 残破的天眼瞬间印入她的眼帘。 即使现如今,那个天眼,好像疤痕一般,再不负往日荣光。 她也仍然认出了它。 “……为什么?”她的声音有些疑惑。 这句话问的没头没尾,可杨戬却还是听出来了。 昔日他怜悯她修行不易,伸手救了她,并叮嘱她要守护苍生。 顽石不懂怎样才算守护苍生,怎样才算为善一方。 他那时却给她说,例如封神之战,阐教助武王伐纣,便是为了苍生。 顽石便点了头,说记住了。 那之后,青石仙便一直听从阐教的吩咐。 可沧海桑田,顽石仍旧是顽石,性情愚直,没有变化。 曾经心怀天下的师父,不知在悠悠岁月中何时变了模样。 曾经为善的一方,变换了初心。 他并不知道,如何向顽石解释眼下的状况。 “——噗!”的一声,利刃拔了出来。 点点殷红的血,顺着刀尖滴落在草根之上。 那刀刃上的血迹,和昔日封神战场,死在他手上的每一个人所留下的一般。 他不忍再看,闭了眼,无声的叹息了声。 “那只镯子的主人……你知道她还活着吗?” “镯子的主人……”青石仙艰难的动了动眼眸。 她看见了,那遗落在草地上的,并未染血的银镯。 她用不太善于思考的脑子想了下,最终缓慢的道: “大抵是……死了吧。” 那样漂亮的镯子,想必没人会丢弃吧? 若是没有丢弃,也许就是死了吧? 她这般想着,却不知为何,眼前的人面色却是一颤。 死了吗…… 杨戬的呼吸一滞,明明那般猛烈的功力都能挡下来的人,却不自觉的向后踉跄了一下。 青石仙艰难的仰头,面色不解。 眼前的人的脸上,似乎有她看不清的,浓烈的情绪从他的眼眸闪过。 她还尚未想明白那是什么,身体便化为齑粉,消散在了天地间。 神仙的消亡,大抵都是如此。 此时已然到了季节,土壤中尽是新生的,嫩绿的草芽。 那只沾了些污泥的银镯,就那样安静的呆在地上。 杨戬缓慢的上前,蹲下身。 他的指尖伸出,竟有丝犹豫似的。 在触到了冰凉的质感后,指尖像被烫到了一般的颤了下。 他的喉头滚了下,神情颇有些浑浑噩噩。 你死了吗? 尖细的草尖密密麻麻的扎在了他的手背,他终于将那银镯握了起来。 沉香曾经说过,凡间正逢战乱,尸横遍野,你一个凡人,如何能在乱世生存? 如何能在乱世生存? 你才回到凡间不到十天。 是他忽略了吗? 他明明将法器塞给了你,就连老康你送给你的东西,都是他私下安排的。 他也向小葫芦仙赊了账。 他以为自己考虑的周全了,却没想到…… 带给你危险的,竟然是他自己。 他才刚刚想起来。 却就和你永远分离了。 他的喉头滚动了下,眼眶渐渐泛红,凝了些水光。 他忍不住轻颤的握住了手中的银镯。 那般的用力,仿佛下一秒,银镯上的花纹就要拓在他手心了似的。 “……咦?杨戬?你怎么在这?” 熟悉的,平和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他的全身在那一瞬间顿住了。 他的眼眸眨了眨,缓慢的回头。 平缓的风声,树叶的摩挲声,鞋底碾过土壤的沙沙声,突然都在他的耳中变慢。 他看见了你。 你一身狼狈的站在一边,灰头土脸的,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擦伤。 杨戬的眼眸静静的,平缓的打量过你的全身。 他似乎还和寻常时一样,身上的缺胯袍却有些许的破损,额上的头巾也落在地上。 “你……” 你刚张嘴,却见杨戬叹了口气。 料想不到的,出乎意料的。 他猛的上前,将你拥入怀中。 灼热的大掌掐住了你的后颈,像拎猫似的,迫使你抬头。 下一秒,你瞪大了眼睛。 湿热的,灼热的吻,就那样的堵住了你的唇舌。 你惶然的睁着眼,能清晰的瞧见他闭眼时,那纤长细密的睫毛,还有那眼下微小的褐色雀斑。 无边苍茫的山峦,天边是燃烧的似火焰般的晚霞。 飞鸟的青啸响彻云霄,在云中划过细细一缕。 分离的尽头,是重逢的契机。 …… 虽然第一场吻戏不是杨戬的, 但是第二场吻戏是杨戬的呀! 本来这个吻是想放在下一章的。 但想了下,不吻下,对不起这个氛围~ —————— 下一章,华山篇就完结了。 天帝也要再次出场,然后就要开启新的篇章——过去篇。 都是过去篇了……当然要对哪吒和敖丙下点手了hhhha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华山篇(4) 第27章 华山篇(5) …… 你被爆炸的气流冲飞了一段距离,整个身体在地上滚了几圈。 你手臂撑在地面,想要爬起来,可是疼痛让你使不上力气。 你的面前伸出了一只手,将你扶了起来。 你抬头,看见了一张秀气的脸,是刘达。 “你可真有能耐啊。”他这样说。 …… 小葫芦仙的丹药大概是真有那么些门道。 让月牙不仅活了过来,身上的伤也全部复原了。 爆炸后的山路堆满碎石,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你们艰难的从里面捡出一条路来。 寄奴看着面黄肌瘦,却没想到身体素质十分的好。 他在前方开路,顺便扫清障碍。 “叮咚”的一声,他发白的衣襟处掉下来一枚玉佩,正好落在你的面前。 你将它捡了起来。 那是一方莹白的玉佩,色泽通透,像是家族玉佩一类的。 它的正面雕刻着一个小篆,你看了眼,不由得愣了下。 你将玉佩还给了寄奴时,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小篆是秦朝统一时使用的字体,与现代使用的简体字有相同之处,但也并不是很好辨认。 因此,你不太确定,那个字是不是你猜的那样。 …… 你们在山门口分别。 月牙抹着眼泪与你告别。 她说:“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活下去的。” 你又问起刘达的打算。 刘达则是挠了挠头,对你说: “我打算继续找路子修仙……你那是什么眼神?” “……不好意思。” 你捂了下脸,让自己怀疑的表情不要那么明显。 你听那些矿工说,刘达属实是没什么天赋,才把家产败光的。 “我家产可没败光。”刘达笑了下说。 “我曾经其实已经,只是后来得罪了……” 他似乎有些忍不住想对你说什么,却最终还是道:“……总之,等我期限到了,自然会飞升。” 你于是只是笑着恭喜他。 “那就祝你早日如愿了。” …… 月牙和刘达相继离开了。 那个叫寄奴的少年却是最后一个走的。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能问个问题吗?” 你们两个同时开口,随后同时愣了一下。 寄奴随即对你道:“你先。” 你也没有跟他客气,轻咳了一声道: “你那个玉佩上,刻的是不是你的姓氏?” 他点了点头:“是。” 你的眼眸微小的睁大了一下,心中却又划过了一些说不清的情绪。 你说:“你想问什么?” 寄奴看着你,依旧是有些偏冷的语调: “你给月牙吃的……是什么丹药?” “……” 你缓缓的,眨了下眼,一瞬不错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 大概是你的眼神过于直接,绕是他这样少年老成的性子都有绷不住了。 他刚想说些什么,就见你突然一笑,嘴角咧了起来,看起来十分促狭。 你看着他,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那个啊,叫……六味地黄丸。” 少年的面色一怔。 他想: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呢?”你问。 “我……”他沉吟一下,“我仍然想去参军。” “那,祝你节节高升?” “承你吉言。”他终于是笑了。 你们道了别。 草地上躺着一个符纸,是顾姥姥给你的。 似乎是被踩踏过,符纸的边缘有了一些缺口。 下方印着一些莲花样的纹路。 你俯身将它捡了起来。 再抬头时,正看见了那个少年下山的背影。 他逐渐走过层层叠叠的枝桠,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淡,逐渐与天边融在一起。 你想起了,那块玉佩上携刻的姓氏,竟是一个“刘”字。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 ——人道寄奴曾住。 …… 你打算去找顾姥姥。 前面的路绵延蜿蜒,路旁长着稀疏的小草,看起来没有尽头似的。 而你唯一的交通工具,就只有你的腿。 你不禁叹了口气,认命的顺着道路走。 你没走多久,就听得某处山坡之上,有轰隆的巨响传了出来。 那是你的必经之路。 你于是停下了脚步,心中猜测着什么。 耳中却在这时,捕捉到了熟悉的声音。 你顿时怔愣了下。 怎么会……该不是你听错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心突然跳的快了许多。 心中像是期盼着什么似的,拨开了前方齐人高的灌木丛。 你看见了,一片狼藉的草地。 还有背对着你的,一身熟悉渐变缺胯袍的人。 他半蹲在草地上,低垂着头颅,手中似乎握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 他没有听见你的脚步声,仍旧背对着你。 从你的角度,你只能看见他宽阔连绵的脊背,和用腰带收束着的腰身。 他看起来也颇有些狼狈,身上许多的灰,头巾掉在脚边。 周围全是一片狼藉,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你不由得开口,试探性的喊了声: “……杨戬?你怎么在这?” 你看见杨戬的身躯似乎不易察觉的一滞,随后不可置信般的转过了头。 你看见他的眼眸似乎颤了一下,那一瞬间,似乎有水光在他的眼中闪了一下。 有太多复杂的,你看不清的神色在他脸庞划过,随后又归于一片沉寂。 ……他怎么会在这? ……还这样奇怪的样子? 你抬头正想问什么,却猛然被一股大力拉过,撞入一个灼热宽厚的怀抱。 你的后颈一下子被掐住,唇上瞬间覆上了灼热的触感。 湿润的,滚烫的唇舌,顷刻之间夺去了你的呼吸。 他、他怎么可以……! 你心中“轰”的一声,炸开了连绵的烟花,热意“刷”的一下在你的脸颊升腾。 这是一个侵略性的吻。 迅疾而又不容推拒。 相缠的唇瓣,分明应该是灼热的。 可此刻,却带着黏糊的,湿润的凉意,无时无刻的吮弄纠缠,似被看不见的水流包裹。 “唔……” 你下意识的用手撑在他胸前,用力的推拒。 可却似乎无济于事,反而让他拥的越发的紧。 一双宽大的手掌环绕过你的腰身,握在了你的侧腰上。 你甚至可以感受到,你的肌肤被他捏的凹陷下去。 后颈上被他的手掌掐着,脊背也被他的手臂横挡着。 微微收紧,便有细密的,酥麻的痒,一寸寸的炸开。 你几乎动弹不得。 只能被迫的,任他追逐着唇齿,缠着你的舌辗转厮磨。 你快要呼吸不上了。 头晕目眩时,他才终于稍微放开了你的唇齿。 你瞬间大口吸取空气,胸腔不由得起伏。 若不是他的手臂支撑着你,你怕是要站不稳。 他的额头与你相抵,鼻尖轻点你的脸颊,呼吸亦是不紊。 你听见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笑意: “混元矿……是你炸的么?” 你有些晕头转向的思考了下: “我只炸了华山的……” 他的胸腔溢出些快意的笑声,你听见他似乎低低的说: “真有你的啊……往常倒是,小看你了……” 他一下子用力的抱了下你,让你感觉到五脏六腑都被压到了。 只是一瞬间,他便有立马松开。 你怒目向他。 却看见他那双好看的眼眸略弯,像是很愉悦的样子似的。 还没等你多喘几口气,他的手掌便按住你的后颈,俯身再次缠吻起来。 依旧紧密,黏腻,不容推拒。 却温和了许多。 不再像方才般迅疾。 若是将方才的厮磨,比做是干柴与烈火。 那现在的这般亲昵,就好似是鱼儿与水。 掩映交缠的荷叶,层层叠叠的浮动。 灵活湿滑的鱼身,搅动着池水,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寂静的月色下,只有些许的水声回响。 你推拒的手渐渐不动了,忍不住揪紧了他的肩上的衣料。 一处泛着暗光的祥云纹样就这样,在你的指缝中被攥的歪七八扭。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再次放开了你。 他将你的头按在了他的胸口。 他则是喟叹一声,埋在了你的颈窝深吸了一口,随后又猫似的蹭了几下。 那生长了一夜的,青色的胡茬在你颈边肌肤划过,轻微的又刺又痒。 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你抬头立马想质问什么,却一下子看见了他手中的东西。 泛着金属的光泽,带着雕花纹样的银镯。 你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它。 “这是……我的镯子?” 月牙不是说把它当了吗?怎么会在杨戬的手里? 杨戬也顺着你的目光看了眼,边点头便揣进了怀里: “……嗯,你的镯子。” 你眼睁睁的看着他把你的镯子揣了进去。 “怎么了?”他做出疑惑的表情,“……你不是送我了?” “我是送你了,可是那是……” ……那是之前的事。 你突然话语就顿住了,随后表情急剧变化,抬头脸上有些不可置信。 “你……你不会……” 杨戬的表情绷着,嘴角扯了一下,又一下。 他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最终忍不住弯了嘴角:“……嗯。” 尾音平缓,却带着藏不住的轻快。 “……” 你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中一坨乱麻。 就在这时,他却突然似撑不住了般,倒在了你的肩上。 你连忙张开双手想要撑住他,却还是被他的重量给压的半跪在了草地上。 “……杨戬?” 他的头靠在了你的肩上,眼眸闭着,眼下带着些疲惫的青黑。 你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终于,找到你们的啊。” 一声飘渺的,清润的嗓音缓缓响起。 你似有所感的回头。 山崖之上,海水冲击着岩壁。 玄金的长袍飞扬,漆黑的墨发垂在身后。 你看见了一双耀眼的金眸,清透而不含杂质。 他似乎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 小剧场: 天帝:(等了半天) 天帝:……(欲言又止) 天帝:……(算了,再等等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华山篇(5) 第28章 过去篇(1) ... 仙雾缭绕,纱帐掩映的浴池中,氤氲的水汽蒸腾。 熏香缭绕之中,你被仙侍们从浴池中扶了起来。 他们先是给你穿上了一件交领的莹白衣衫,而又给你套了件对襟的广袖外衫。 最后又不知从哪取了簪子,将你的头发挽了起来。 那领子和袖口一片白,看起来并没什么特别,却在路过水池,被波光一照时,浮现出丝丝缕缕的金线。 似乎是极为精巧的手艺,将金线隐在衣衫之下,如浮光跃金。 ... 一切完毕后,你便被仙侍们带到了一处庄严的宫殿。 殿中的摆设庄重简约,四方燃着幽幽熏香,中间一方巨大的水幕,似流光的轻纱一般。 仙侍对你说,请您等待一会,陛下马上过来。 你忍不住摸了下袖口的流云纹路,心中无边际的回想起半个时辰之前。 那时杨戬晕倒在了你的肩上,岩壁之上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黑发金眸,身形飘逸,玄色衣袍在风中翻飞,自带一股子威严贵气。 在看见他金眸的一瞬间,你就已经认出他了。 是那个在瀛洲时,曾帮助过你和沉香两次的仙君。 他将你和昏迷的杨戬带到了这个宫殿,据说是他人神交界处的行宫。 你到这时才知道,原来那个人竟然是天帝。 也是——杨戬的舅舅。 虽然在这个不对劲的世界,你并不知道他还是不是杨戬的舅舅。 ... 香炉中的线香慢慢的燃了一截。 你等待的时间也有一会了。 一开始你还正襟危坐,到后面,你紧张的情绪被流淌的时间冲淡了,开始观察着这个宫殿。 墙上挂着许多的画,俱是画的岩石峭壁,墨痕晕开一片,尽是黑压压的。 那些画也无落款,只挂在那,也不知是谁画的。 你的视线无目的的扫视,最终停在了中央水幕旁的一方书案。 那上面有刻着文字的甲骨,有油墨书写的卷轴,也有摊开着的竹简。 各式各样记载文字的典籍,随意的放置在上面。 像是不久前才被人阅读后,而后随意的放在了上面。 你不由得拿着起竹简,上面携刻的文字被你念了出来: “今奉太上元始敕命:尔杨戬乃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高徒...其天赋异禀,具三目神通...其性坚毅果敢,忠肝义胆,自投身伐纣之战,屡立奇功...享人间烟火,护一方安宁。特赐梅山六怪为梅山幕府正神,辅佐杨戬,共理军务...” 是杨戬的册封敕令,上面写了杨戬在封神战中的各种功绩,密密麻麻的。 而后敕令收尾则是写着: “...肉身成圣,无穷妙道,封清源妙道真君...尔其钦哉。” 你又拿起了另一册竹简,上面不再是封神敕令,记载的似乎是一些传说故事。 “黄帝讨蚩尤之暴...人首鸟身谓帝曰:‘我九天玄女也。’...授黄帝兵信神符...遂克蚩尤于中冀...”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玄鸟...?似乎被你射杀的那半只鸟,就被沉香叫做玄鸟? 你又看到了第三册竹简。 那竹简看起来年代久远,上面的文字像是比甲骨文还要古老,你并不能看懂,依稀只能看见“玄功”二字。 这似乎是搜集来的,某个功法的残卷,末尾缺失了几根竹简。 你的神情一顿,手指不由得触上了最后一块空缺的地方,只余几缕空落落的线绳。 你放下了竹简,不由得看向了另一方的卷轴。 你拿起了卷轴一边,却见上面的文字还是甲骨文。 “...” 你看的有些头大,闭了下眼就要放下。 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清润的略有些威严的声音: “...这是封神之战后制定的天条,现在约莫是没什么神仙遵守了。。” 你浑身一惊,转头便见天帝立在你的身后,微微俯首,视线似乎越过你的肩膀,在你手中展开的卷轴上。 他离你的距离极近,近得你可以看清他清透金眸的纹理。 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你身后的。 他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并没有严厉的神情,却莫名让你觉得拘束。 他的眼眸轻敛了一下,就着这个姿势看着卷轴上的繁复文字,嗓音轻缓的响了起来: “太古鸿蒙,混沌初开,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诸正神受?命,血食一方,只得守护境土,妄兴一毫祸及于人民者,针决充替...” ——各路正神,受百姓祭祀供奉,只准许守护自己管辖的地方,不能祸害人,否则处以针刑。 天帝的声音莫明让人沉静,你的注意力逐渐被他念的内容吸引。 这些文言文并不是很难,思索一下就能大概知道意思。 ...原来卷轴上记载的竟然是天条。 也被称为“凡人保护法”,规定了天神的职责与失职后的处罚。 拟定的时间估摸很早,怪不得你并不认识上面的文字。 这样想着,随后你就听到天帝念出了一句: “...诸正神妄变形影,□□生民男女者,分形。” ——各路正神,肆意变幻形态模样,与凡间的男女发生□□行为的神,处以分裂神魂的刑罚。 “...” ...谈恋爱判的这么重吗? 你记得七仙女好象是被罚面壁,织女是只能一年见一次。 不知为何,你想起了天帝出现在你面前时,你怀中倒着昏迷的杨戬。 那个时候天帝不知道时刚到还是站了有一会。 如果站了有一会,岂不是看到了...那他现在是不是在暗指什么? 天帝的声音停下了,金眸掠了你一眼,轻描淡写的开口: “...我那外甥修的九转神功,元神轻易不散,况且...” “真用到时,都会另寻条律处置...不必担忧。” “...” 你忍不住道:“...我没有担忧。” 听见你说这样的话,他的眼眸清清淡淡的看向了你,明明没甚情绪,却彷佛在说‘...那你当时和杨戬?’ ...你想你终于知道他当时站了多久了。 “他对我...并没有什么感情。”你轻声说,“他是被人下咒蛊惑的。” 那镯子上的巫山秘术,迷惑了杨戬的心智。 天帝看着你,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没什么表情的,现下却突然笑了。 你看见他负手而立,略垂了头,金眸重流转着些许奇异的光,似乎捉摸着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那你呢?你对他又是如何?” 这实在不是什么很难得问题,就像是随意的一问。 可你却没来由的,喉头干涩了一瞬,对着那双轻淡的金眸,彷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最终别过了头。 “我并没有与神仙在一起的想法。” 牛郎与织女,董永与七仙女,甚至于三圣母和刘彦昌... 这些耳熟能详的仙凡恋,从没有一个是男神仙和凡人女子。 而你在摘下镯子时,就早已决心放下过往。 “那可难办了...” 一声轻叹响起,你听见天帝轻缓的声音在宫殿中回响。 “若真是这样,杨戬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话语中的含义,让你的瞳孔一瞬间睁大,话语无意识的溢出唇齿: “他...怎么了?” ... 天帝将你带到了安置杨戬的寝殿中。 香炉散出丝丝缕缕的青烟,萦绕在榻上男人紧闭的脸庞。 “他在九曲黄河阵中元神受了太多损伤...” 天帝一边说,一边手掌轻抬,在上方虚虚的拢了几下,将细碎的光点给逼回了杨戬的身躯。 “他原先在太极图中的暗伤还没好全,这下又在九曲黄河阵中...现下他的神力溢散,若是无法重新聚集,就会一直这样沉睡下去。” □□玄功,练成之后,元神不灭,肉身不死。 同样,元神溢散,肉身不复。 “那...要如何才能让他醒来?”你颇有些急切的询问。 “他的神力如星火般散落在天地间,若想一一寻回,就须得去往山河社稷图中寻找。” “...山河社稷图?” 天帝点了点头,一挥袖,脚下便瞬间变了模样。 宫殿似乎瞬间消失,变成了点点星空。 你们的脚下变成了一副巨大的画卷,无数亭台楼阁、山河社稷立于其中。 画卷的中心,是一株参天的古树,流动着光芒,你站在前面,仿佛沙砾一般渺小。 而那画卷的边角,却有着一处残缺。 你怔愣了下,下意识的看向了天帝,不明白眼前的这是什么。 “这是山河社稷图,包罗万象,自成乾坤,是女娲的法宝之一...” “里面自成一个空间,包含着的是自混沌初到现在,三界发生的一切事情...如果想要救杨戬,则需要进入这山河社稷图中,找寻他散落的神力。” “现在只有你,才能进入这山河社稷图中。” 你不解的看他:“为什么...说只有我?” 你不懂法力,自认为也没什么修仙的潜质,甚至连神仙存在的事实,都是不久前才接受的。 你不明白,天帝为什么会这样说。 天帝却垂了眼,视线落在了你的身上。 你听见他说:“你知道吗,神明是能听见信徒的祈求的。” “神明倾听信徒的的祈愿,这是神的职责。” “可是...”他看向你,“本座却一次都没听到过,你的祈愿。” “...” “这山河社稷图,思山即山,思水即水,封神之战时,袁洪就在这社稷图中被擒住的...祈愿越多的人,越会陷于图中。” 他断了一下,唇角轻微的上扬了一下,像是一抹清浅的笑。 他说:“你的心中没有祈愿...才不会迷失在这山河社稷图中。” 你却看向了那处边角:“那是什么?” 天帝顺着你的目光看去,轻声解释道:“封神战中,众神合力封印玄鸟,哪知玄鸟力量巨大,竟让山河社稷图破损了一角。” 险些就要封印失败之时,还是摩家兄弟舍命将玄鸟推进了华山,这才将玄鸟封印成功。 而后在玄鸟之力的加持下,订立了封神榜,摩家兄弟也借由封神榜复生。 “...玄鸟?”你愣了一下,不自觉地看了下自己的手背,“为什么...要封印玄鸟呢?” 你不由得想起了,在人界的山庄中,那被锁着的,残缺的玄鸟。 再想起它时,你彷佛都能回想起它凄厉的哀嚎。 而且... 你依稀记得,沉香对你说过的,他要劈开山,放出玄鸟,救出他的母亲。 天帝的眸光掠过你的神情,没有立即回答你,只是轻轻的拂袖,你们的面前霎时便出现了一方巨大的水镜。 水镜波纹浮动,竟然缓缓浮现出了影像。 天帝道:“封印它...是为了三界。” 巨大的玄鸟被困在山中,它们躁动的挣扎着,引得山崩地裂。 它们挥舞的羽翼溅起岩浆,灼烧着生灵。 每一次它们的躁动,都是带给凡人的灾难。 “这是什么?” “这是玄鸟即将出世时,引发的暴乱。” 天帝的手覆上了水镜的边缘,指尖下时影像中一个一个无辜遭难的凡人。 他轻缓的声音悠悠的响了起来,为你讲诉起了遥远的过去: “上古之战后,天地之间不知为何出现了一群玄鸟。” “它们诞生于山脉之中,是万火之灵,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它们日复一日的躁动不安,每次发作,便会夺取无数生灵的性命。” 天帝说着,眉间轻轻的蹙了起来,似乎是在为逝去的生灵惋惜。 “你在华山矿厂时,想必见到了玄鸟躁动的场景。” 他的面容转向你,眼眸轻淡的抬起,眼神与你相触。 你在那一瞬愣住了,心想他怎么知道你在华山? 但你随后又反应过来,天帝与仙乐坊千丝万缕的关系,自然会知道你在华山。 你刚得出这个结论,便又听见天帝继续道: “上古大神们竭尽全力,将玄鸟集中在了一处山脉。” “它们尝试压制这股力量,试了许多办法,却徒劳无功。” “直到他们发现...” 他说到这时就停住了,似乎时回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了床榻上沉睡的杨戬。 你莫名的觉得,接下来的话会和杨戬有关。 几瞬之后,天帝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再度响起: “——巫山的血脉之力,可以平息玄鸟之力。” “此后...每隔数百年,便会有巫山一脉的女子,被镇在山下。” ...巫山?婉罗的封号不就是巫山? 婉罗是杨戬的小姨,是杨戬母亲的姐妹。 那岂不是说,杨戬的母亲...也是巫山的血脉? 你突然想起了,杨戬的传说故事中,他也曾劈山救母。 那该不会... 你的眼眸瞬间睁大,略带惊愕的看向了水镜中。 彷佛是为了映证你的猜想般,水镜中的画面一暗。 再出现时,你看见了一位绝代风华的女仙,一步一步走上了天梯,两侧是身穿铠甲的天兵。 她的姿态端庄,面上神情带着些凄然,更多的...却是义无反顾。 那是... “杨戬的母亲,昔日的巫山神女——瑶姬。” 天帝靠近了水镜,金眸中划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光亮。 他注视着那抹天梯上的身影,淡淡的开口: “同时也是——本座的妹妹。” ... 天帝诞生混沌,乃天地灵气孕育。 他自幼修持,苦历一千七百五十道劫难,每道劫难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历经无数年数,修成如此大道。 以天为父,以地为母,从无什么亲眷手足。 然而,在某次历劫中时,神魂被巫山的一株瑶草庇护,得以修养生息。 那株瑶草,就是瑶姬。 天帝因为魂魄寄居瑶草,血脉与瑶草相融。 血脉相融即为亲,至此,瑶姬成为了天帝血亲。 “本座生于混沌,生来没有血亲。” “瑶姬是我的...第一个妹妹。” 他自然知道镇山代表着什么。 他想,为了三界,为了万物生生不息,这只是在寻常不过的事。 直到那一代,镇山的轮到了瑶姬。 “身为天帝,又如何能徇私枉法?” 瑶姬终究还是被镇了山。 再之后,瑶姬的儿子劈开了山。 杨家的人,男子天赋异禀,有劈山捣海之能; 女子承袭血脉,能化解玄鸟离火之力。 于是瑶姬镇山,其子杨戬劈山。 阐教借由玄鸟之力扶持了周武王。 世间安定,他们重新镇住了玄鸟,把持了天枢宫,选定之后的每一任人间新皇,期盼能长久的把握权势。 而此番,玄鸟又要开始循环。 上一代封神榜依托玄鸟之力建立,玄鸟出世,上一任封神榜便会重排。 阐教却为了自身地位,不愿放出玄鸟,还拿三圣母镇了山。 他们害怕预言,便也将沉香禁锢在金霞洞中。 天帝轻叹着,闭上了眼眸,一身玄色的衣袍拖曳在地。 杨戬身为天帝的外甥,血脉中有一部分来自于天帝。 血脉的力量果然是强大的。 此时,你竟然觉得天帝的那双眼眸,竟然与杨戬有那么几分相似。 可在杨戬脸上微垂平和的双眸,在天帝的脸上,却多了许多的不怒自威。 还有许多岁月的痕迹。 你仰头看他的时候,竟然看见了他清透金眸的眼尾,有着些许的细纹。 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面前的天帝罕见的有了一丝人情味。 “本座也曾无数次想过...若当时不让瑶姬镇山,又当如何?” 可那时,为了世间安宁,他只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陛下当时,为什么不随心而来呢?” 你的话语很轻,却也不会淹没在寂静的宫殿中。 纱幔飞扬,盘龙柱上镶嵌的鲛珠散发着幽蓝的淡光,让你看清了天帝眸底一瞬而过的停滞。 而你心中却不自觉地念着:遣妾一生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封建王朝,多的是和亲的史实。 诚然,和亲确实有许多的好处,例如文化融合,例如安抚异族,例如边疆休战... 可是能说,是只有和亲那一个解决办法吗? 只是因为,那是最省事最方便的方法了。 天帝似乎听出了你的意思,金眸中闪过莫名的光。 他缓缓转过了身,第一次认真的注视着你。 他想,如何随心而来? 世间安定时,玄鸟是祸端;世间大乱时,玄鸟是希冀。 彼时殷商气数未尽,世间尚算安定,他如何能随心而为? 一身玄金冕服的天帝立在你的面前,清润的嗓音低低的在夜色中响起: “若跟随心意的事,是错误的...又当如何?” 廊下的海棠光盛开的正艳,夜色浓浓,送来一阵袭人的凉爽。 你细碎的声音,消散在了风中。 ... “点燃离魂香,你的魂魄就会进入社稷图中...你进入之后,这串聚魂珠能容纳神力神魂,会带你到该去的地方。” “你需记住,社稷图中都是已经发生的过往...不可妄加干涉。” 天帝点燃了一炷香,对你叮嘱着。 你躺在榻上点了点头。 视线之中是宫殿的水晶横梁,轻薄的烟雾萦绕在你眼前。 没几瞬,你便沉沉的闭上了眼。 ... 不知过了多久,和缓的微风浮动了海棠花,天边泛起鱼肚白。 珠帘微动,幽幽的芍药花香浮现。 轻纱微动,婉罗掀起珠帘进来了。 她奉了盏茶,跪在蒲团上,放在了桌案上。 “陛下,忧思之余,还望珍重身体。” 婉罗的柳眉微蹙,柔声对着天帝开口,盈盈秋水般的眼眸似浮现着担忧。 “无妨...”天帝揉了揉额头,睁开了满是倦怠的金眸,“东海那边...情况如何?” “西海、北海与南海的龙王在观望东海的站队,东海则始终没有表态...”婉罗踌躇着,将现状说了出来。 天帝蹙了眉,不自觉地眼中划过一抹冷意。 这群狡猾的老狐狸,不过是在衡量着阐教与天庭,究竟哪方的胜算大。 可偏偏龙族的势力自成一派,若是能拉拢,赢面会大上一截。 天帝叹了口气,神情颇有些自嘲:“若是谁能劝服四海龙王,就算是封金仙之位又如何...可阐教如今,遍布的势力太多了。” 这样头疼的事,让殿内的气氛突兀的陷入一片寂静。 婉罗并没有开口,这种时候她一向保持沉默。 “阿罗...你说,若是瑶姬还在,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黑发金眸的帝王放下了支着额角的手,他看向微敞的雕花木窗,突然出声。 那里有一枝海棠花,越过了宫殿外的围栏,就那样横了进来。 婉罗静默着,眸光不易察觉的一顿。 自她在巫山祭台上承袭了神位,成为第二任巫山神女后,就再没人叫过她这个小名。 她抬眼看向了天帝,却见那个往常总是带着威严的男子,现下似乎在追忆往事般,透出了一丝迷茫。 他眸中的神色颇为复杂,往常那些被世人看作软弱的一些情感,例如不忍、例如愧疚、例如犹豫... 就那样的,突破了坚硬的外壳,露出了一点端倪。 她知道,天帝并不一定真的是在反思。 一个合心意的妹妹,此时应该贴心的、柔顺的抚慰这份彷徨,应该轻柔真切的说:这并不是你的过错... 她往常从来都是这样做的。 可此时此刻,她却敛了眉目,唇角不自觉地抿起,沉默着不发一言。 她听见天帝看着那枝海棠,似叹息般开口: “当初...不该让瑶姬亲自抚养那两个孩子的。” ... 为什么要给天帝这么多镜头? 因为天帝也可以pa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过去篇(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