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拥抱一只小狗》 第1章 新起点新征程 前言: 校园文日常向双男主 江默x林佑月亮x太阳 高中生的疯狂向来零帧起手,一个和谐有爱的故事正在进行。 ————————————— 林佑他老爸今年要下乡当驻村书记,当个几年十几年几十年都不好说。全家人秉着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风风火火跟着林叔一块搬来了。 临川,这边土话叫临水。 林叔一来就愁眉苦脸,愁农民没收成,愁果子卖不出去等等等等。还有样最愁的———他小儿子林佑,今天就进到新学校里了。 帅脸,身高,成绩,通常不可兼得,三者其二的组合足以引人注目。于是乎林佑就这么轰轰烈烈在三中登场。 高和帅,他林佑是认真的。当然,对于学习,他也没在开玩笑。 “老天,真帅。”周语茉瞥见人影就嚷嚷开了,伸手往旁边肘,“你看啊秦封…我去别挠你那两根破毛了…” “看见了看见了,”秦封打开保温壶抿了一口,“据说成绩跟我们也是哈尔滨到拉萨的距离。” “大家伙都安静,咱们二班新来的同学。”老师往后退了一步,拍了拍林佑的肩膀,“自我介绍一下,别害羞啊。” 林佑一点头,装模作样清嗓,手自然而然地撑在讲桌上,“二班的同学大家好,我叫林佑。双木林,保佑的佑。” 讲台下掌声雷动。 “往后两年就托大家照顾。”林佑朝着台下鞠了一躬。 “完了声音也好听。我真给跪了。”周语茉叹了口气。 “你挑个座吧,待会叫同学帮你搬套桌椅回来。” 林佑环视一圈,最后定在周语茉和周封身上,伸手一指他俩身后的空桌,“我坐那里可以吗?” “挨着窗子那个?那有人。”离他近的同学先老师一步说。“你想坐可以坐外边。” 林佑回头看,班主任点点头,他拎着包往座位走。 “班长下课带他去熟悉一下环境。”班主任转头对林佑说,“你同桌没来,你这节课先坐他位置。” 林佑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坐下。 “周语茉,这是我同桌秦封。”前桌的女孩先开启话头。“林同学你从哪转来的啊?” “小地方,b市小县城。”林佑把这套桌椅看了又看,没发现一点有人在过的痕迹。“这真的有人坐过吗?还以为是专门为我准备的。” 秦封依旧打开保温杯,“你同桌请假的时间比在学校的时间长,也不知道你俩能不能见上面。但我估摸着你应该也听说过他。” “?” “江默。” “他?我旁边坐江默?”林佑头疼了,上过新闻报纸的好学生能忍得了他密匝匝的话么,想来不能。 “江哥是好人,别紧张。”周语茉说。 林佑并没有被安慰到。“我话比较密,招他烦怎么办?” 周语茉和秦封齐齐看向他。 “你看我俩话很少?”秦封点评道,“此学霸非彼学霸,放心好了。” 林佑接过传来的资料,旁边放着两颗周语茉给的糖,周围的同学嘻嘻哈哈打听这打听那。 温馨、聒噪,满足林佑对高中生活的向往和需求。管他江默李默周末,这个班算是来对了。 刚来第一天,哪哪都新鲜。林佑趁着几个课间把学校逛了一遍。 作为重点高中,三中的设置配备相当齐全,据说师资力量也十分强悍。班长着重给他介绍了学校食堂。两个,分别各有三层,其中菜系包含东西南北,是整个三中好评率最高的地方。 “下节体育课,体育老师不在自由活动,你就自己逛逛学校。我得到教务处领点资料,教室在致远楼四楼,找不到随便拉个同学问问就行。” “你忙你的,我走不丢。”林佑跟班长挥手。 学校里有林荫大道,林佑走在里面感受着新学期新气象。不知不觉又想到他的新同桌。 同桌。这事对他来说也新鲜。因为过于聒噪,没转来之前常年占据左右护法位,现在一想到旁边要坐人还有些不适应。 林佑就这么想着想着一路绕回到教室。 新的桌椅已经搬回来了,他今早坐的那套桌上正趴着一个人。太阳透过窗子正好照下来,晒得他耳朵有点发红。 林佑绕过他,轻手轻脚把窗帘拉上,也跟着一块睡。他侧着脸,眼睛半闭着,悄咪咪瞄了一眼旁边。 这个叫江默的同学后脑勺都隐隐约约透露着不好惹。 第2章 你没事吧 林佑是被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的。 他迷蒙地睁开眼,阳光透过拉上的窗帘缝隙,在课桌上投下一道老长的光带,他下意识地朝旁边看去。 那个趴着的人已经坐直了。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鼻梁高挺,手撑着脑袋,一副半醒不醒的样子,带着一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淡然。 风吹起窗帘,阳光在他脸上走过一圈,给他添了点温度,但也仅此而已。 帅。林佑心想,任何人见到这张脸只能想到帅。 他看得晃神,江默被身边一道火热的视线盯得发毛。 “江默是吧?”林佑试探着开口,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但话痨的本能已经蠢蠢欲动,“我是你新同桌,林佑。双木林,保佑的佑。” 江默的动作顿了一下,极其短暂,短到林佑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他转过头对林佑笑了笑,“我叫江默,默契的默。” 看来不好惹是错觉。 林佑等了等,没等到下文。 这沉默让他有点不自在,尤其是刚在周语茉和秦封那里享受过热情包围之后。 于是他试图开启话题:“那个……听说你请假挺多的?身体还好吧?” 这回江默没有转头,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那声音又低又淡,一阵风飘过去似的。 这话茬林佑来了都没法接,江默察觉到了他或许有些尴尬,又补了一句“是有点不太好。” 这天是不太能聊得下去了,林佑摸了摸鼻子。 高冷学霸,名不虚传。 体育课居然还没过去。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睡得有点僵的脖子,决定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与其在这儿感受寒意,不如去沐浴阳光。 “我出去走走啊,你也别老呆在教室坐着,多活动活动对身体好。”林佑丢下一长句,也不指望对方有回应,拎起外套就往教室外走。 走到门口,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江默已经把书收好,双手插进校服口袋,身体微微后靠,目光落在窗外。窗外是操场,体育课的哨音和喧闹隐隐传来。 好像什么都跟他没关系。 江默也朝他看过来,微笑着跟他挥手,示意自己就不去了。 奇怪。阳光明明平等暴晒每个地方,却仿佛怎么也照不进他身周那一尺之地。 林佑耸耸肩,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教室。 体育课自由活动。林佑拒绝了几个男生打篮球的邀请,独自绕着偌大的操场慢跑。 三中的操场很大,塑胶跑道圈着绿茵场,旁边还有篮球场和排球场。他半跑半走,微微出汗,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跑第三圈经过篮球场边缘时,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向教学楼的方向。 他们班教室的窗户正对着操场这边。 窗帘似乎被拉开了一些,一个模糊的身影正站在窗边。 林佑脚步慢了下来,眯起眼仔细看。那身影……有点眼熟。 江默?他没继续睡觉,也没待在座位上,反而站在窗边看操场? 是在看球赛?还是在……看自己跑步? 想到这,林佑突然对自己的自恋拜服。人家学霸只是嫌教室里闷,开窗透口气,你又瞎猜什么。 太阳有些毒,林佑顺势跑到林荫下的空草地歇息。 林佑枕着胳膊躺下,望着湛蓝的天空和漂浮的白云,心里那点因江默产生的微妙别扭感渐渐被冲散。 一个不爱说话的同桌而已,还能难倒他林佑不成?日子还长着呢。 话说江默怎么是个病西施的样子。因为不爱出门?难怪身体不好。下次体育课也叫上他吧,多走走总没坏处。 怎么又是江默。 林佑晃了晃脑袋,突然一瓶冰水猛地的贴到他脸上。刚才打球的几个男生下场了。 领头的叫刘建斌,高大威猛,正以不容拒绝的架势请他喝冰水。 “谢了啊,下次一块玩。”林佑说道。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刘建斌拍了拍他后背,“我们几个先走了,去洗把脸。” 林佑打开瓶盖,结结实实灌了一口,朝那几个点点头。余光不经意飘向教室,窗帘已经被人拉上了。 …… 放学铃声响起,教室里瞬间沸腾起来。收拾书包的碰撞声、商量去哪玩的叫嚷声、挪动桌椅的刺啦声……林佑也手脚麻利地整理好东西。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座位。 江默已经不在座位上了。他的桌面依旧干净得过分,桌肚里似乎只放了几本书。 林佑没细看,感叹这位同桌还真是来去如风,神龙见首不见尾。 “林佑!”周语茉背着书包蹦过来,“走啊,带你去尝尝三中后门那家巨好吃的麻辣烫!秦封请客!” 秦封在后面慢悠悠地收拾,闻言“啧”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请客了?” “哎呀,新同学来了你还不表示表示?”周语茉推着林佑往外走,“走走走,别理他,他抠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林佑笑着应下:“行啊,正好饿了。秦封,谢啦!” 秦封无奈地摇头,脸上却也带着笑。 三人说说笑笑地往教室外走。刚走到门口,林佑的脚步却顿住了。 走廊尽头,楼梯拐角的阴影处,站着一个人。身形挺拔,肩背的线条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是江默。 “要不你们先走?我想起来好像还得去一趟办公室。”林佑转头对周雨茉说道,“到店儿等我啊,随便帮我点一份就行,不挑食。” “行,那你快点。”一行人也没问别的,说说笑笑先走了。 秦封走在最后,临行前往这边看了一眼。 “你快点秦封!数你最多事!走了走了林佑他待会来……” 林佑朝着楼梯间走去。 江默似乎刚从楼下上来,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眉眼,看不清表情。他嘴唇抿得发白,额角细密的汗珠渗出。 “江默?”林佑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放轻了些,“你……没事吧?” 江默闻声抬起头,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汽,带着点惊讶和警惕。 “没……事。”他开口,声音沙哑,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喘息,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两个字。 “你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林佑走近一步,眉头拧起,伸手去扶他。 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他能感觉到对方手臂肌肉瞬间的僵硬和微微的颤抖。 “走,去医务室。”林佑的语气不容置疑,几乎是半扶半架地把人带离了楼梯扶手。 江默看着瘦但不应该这么没分量,以至于大半身体都倚在了林佑身上,却没什么实感。 “不舒服就靠在我身上,别撑着。” 江默闻言一点一点松下来那股清冽又带着点药味的气息瞬间将林佑包围。 林佑半架着江默,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每一次呼吸的压抑和身体的紧绷。汗水浸湿了对方额角的碎发,贴在苍白的皮肤上。 “胃疼而已…没事,别…麻烦……” 林佑懒得听废话,“忍一忍,马上就到了。” 林佑扶着江默的手臂,尽量给他支撑,脚下加快速度。 江默没有回应,只是把头垂得更低,额角的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 他任由林佑带着他往前走,意识里却不知道要去哪里。 医务室在致远楼一楼。短短一段路,林佑却觉得走了很久。终于看到医务室的门牌时,他松了口气。 推开门,把江默放在床上,却发现校医今天请假了。 “怎么办江默,校医今天请假。你平时有过这样的情况吗?有应急的办法吗?” 林佑看着那白色的帘子。刚才扶着江默时,对方身体的轻颤和压抑的喘息还留在指尖和耳边。 “我缓一下…药在口袋…我缓一下就好,别担心…” 林佑也坐不住,起身打了杯温水放在床边,安安静静的等。 “嗯……谢谢。”帘子里传来江默低低的声音,比之前清晰了一点,但依旧没什么力气。 林佑不说话,只能听见帘子后江默压抑的呼吸声。 林佑在靠墙的椅子上坐下,一时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他盯着自己的鞋尖,脑子里有点乱。 新同桌,开学第一天,话没说上几句,倒是先碰见人家这么狼狈的场面,剧情发展跟他预想的校园生活偏差有点大。 大概十分钟不到,帘子被轻轻拉开一角。 林佑抬起头。 江默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股因剧痛而生的脆弱感褪去了不少,重新覆上了一贯如常的平静。 只是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空洞地投向白墙,而是落在了林佑身上。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药膏混合的独特气味。 “……林佑同学。”江默开口,声音还是哑,他第一次完整地叫出了林佑的名字。 林佑莫名地觉得心跳快了一拍,赶紧应道:“啊?在呢。感觉好点没?” “嗯。”江默轻轻应了一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刚才……谢谢。” “嗐,小事儿,同学嘛,应该的。”林佑摆摆手,试图用轻松的语气驱散空气中那点微妙的尴尬和凝滞,“你没事就好。我觉得最好去医院看看,你……有人来接你吗?我送你回去也行。” 江默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嗯,联系过了。” 他没有说联系了谁,林佑也不好问。 “哦,那就好。”林佑点点头。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林佑觉得这沉默有点难熬,比之前江默完全不理他时还难熬。他搜肠刮肚想找点话说,目光落在江默放在床边的手上。 手指修长匀称,苍白得有点艺术气息。只是手背上有一道细细的、已经结痂的血痕,不知道什么时候弄到的。 “你手……”林佑下意识地指了指。 江默顺着他的目光抬起手看了看,似乎才注意到那道小伤口,没什么表情:“擦到了,没事。” 林佑在自己校服口袋里摸了摸,居然真的摸出两张创可贴——这是他老妈硬塞给他的,说备着点以防万一。 他抽出一张递过去:“给,贴上吧,比不贴好。” 江默看着递到面前的卡通图案创可贴,明显愣了一下。 他抬眼看着林佑,那双沉静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波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没有立刻接。 林佑的手就那么举着,有点尴尬:“呃……新的,没用过。就是图案幼稚了点……” 几秒钟后,一只微凉的手伸过来,接过了那张创可贴。 “……谢谢。”江默的声音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异样。 他撕开包装,有些生疏地把创可贴覆在手背的伤痕上。蓝色的卡通小熊图案贴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有种奇异的反差感。 林佑看着那个小熊创可贴,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江默也觉得好笑,微微别过脸,目光又飘向了窗外。 “那个……”林佑清了清嗓子,还是决定问出来,“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说话?或者……不太喜欢我坐你旁边?” 他问得挺直接,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坦诚。 “要是让你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就跟老师说调一下位置……” 江默转回头,重新看向他。 “没有。”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我话比较少而已。” “哦……”林佑挠挠头,“那……那就好。我就怕我话太多吵着你。你放心,我尽量控制!要是实在忍不住,你就给我个信号,我马上闭嘴!” 他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表情夸张。 江默看着他略显滑稽的动作,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我知道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校园里的喧嚣也平息了不少。医务室里更安静了。 江默抬手看了看表,说道“六点了,你先走吧,秦封他们等急了。” “今天,”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佑脸上,“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林佑一边起身一边摆手。 “你一个人确定能行吗?要不然我还是留下来陪你吧。”已经走到门口,林佑还是忍不住回头。 “已经没事了。”江默没再说什么,只是对他微微颔首。 “那我先撤了?” 走出医务室,傍晚的风拂过面颊。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属于江默身上的清冽气息。林佑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心,又想起刚才那只贴上小熊创可贴的、微凉的手。 学霸其实还挺好惹的。 第3章 关心,开心 周语茉选的麻辣烫店火爆过头,人群的叫唤声此起彼伏,食物的热气和香气扑面而来。 周语茉眼尖,林佑一进门就被她发现了。 她使劲挥手:“这儿呢林佑!给你点了微辣,加了肥牛,豆干,鱼丸和青菜,够吃吗?” “够了够了,感谢!”林佑挤过去坐下。 秦封已经吃上了,朝他点点头,碗里红彤彤一片。 “还有什么手续没办完吗?”周语茉脸埋在碗里头,也没抬就问。 林佑拿起筷子,看着碗里翻滚的热气和鲜亮的食物,脑子里却还是医务室里的画面。他顿了顿,含糊道:“嗯,耽搁了一下。” 他低头吃了几口,周语茉凑上来问道:“看你心不在焉的。江哥没事吧?” 林佑差点呛到,咳了两声:“啊?应该没事了…” “他今天又请假了?”秦封抬眼问。 “没,还在学校里。”林佑回答,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看他那样估计明天也来不了了。” “好吃”和“好烫”声此起彼伏。 “唉不对?你们刚才看见我去找他了?”林佑才反应过来。 “嗯。”周语茉嗦着几根面,“江哥不爱被人围着,看你去扶我们就没上。” “他以前也经常这样吗?就是不舒服之类的。”林佑也没心思吃,干脆放下筷子。 “胃疼?”周语茉叹了口气,“老毛病了,这学期好像稍微好点了吧?隔三差五就有的事,看着揪心。” “老毛病?”林佑又问,“严不严重?” “具体不清楚,”秦封也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他不太爱提这些。” “他父母平时都很忙吗?就这么让他病着不管?”林佑夹起一根青菜,在碗里晃了晃。 对面的两人却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怎么不说话了啊?”林佑抬头问。 “那个…据我的观察,江哥家里……好像就他一个人住这边?反正家长会从来没见过有人来。”周语茉回道。 一个人住?林佑愣住了。在医务室他说“联系过了”,联系的是谁? “他刚跟我说联系了家里人,我以为……”林佑忽然觉得碗里的麻辣烫有点不是滋味。 “他就这样,你也别想太多。”秦封开口说,“他一个人惯了,没有不待见你的意思。” “对对对。江哥人好,看着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就是不太好亲近,想的事情多,心思也重。”周语茉托着腮,“不像我们缺心眼的,没事尽傻乐。”她指了指自己和秦封。 秦封深以为然点点头,又摇头。“谁跟你一样傻乐。” “我可去你的吧秦封。” 林佑看他俩又吵起来了,不禁觉得好笑。 吵吵闹闹地吃完麻辣烫,几人走在街上。 周语茉家十字路口左拐,最后顺路的是他和秦封。 秦封一路上反复挣扎,深思熟虑,最后还是决定开口:“就是……江默他今天要是说了什么你觉得膈应,我替他道歉。你别怪他。” 林佑有些惊讶,“他没说什么,真的没说。我就是觉得如果没有人照顾他,可以让我陪他回家,没必要逞强。” “这样啊。”秦封了然,“那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挺好的呀,很好说话,就是话不多。” 秦封沉默了一会,最后说:“他就是看着亮,摸不着热乎气儿。” 下一个路口还要继续直行的只有林佑,两人挥手道别。 不知不觉到了家门口,林佑发现自己忘带钥匙,门里传来炒菜的声音和香气。 “妈妈!我回来了!”林佑敲门。 谢怜香从里边开门,把儿子抱个满怀。“今天学校过得怎么样?有不适应吗?同学们都还不错吧?进度跟不跟得上?食堂跟家里比怎么样……” 林佑算是知道了,自己话痨估计是遗传,一面往房里走一面回她,“挺好的没什么不适应,同学带我参观了学校,进度跟之前有些偏差,但差的不大。对了食堂特别好吃,同学…大家都很好。” “那就好。”谢怜香把头发挽起来,“身上都是麻辣烫的香味,今天晚饭就不吃了吧?我给你切点水果。” “谢谢妈妈。”林佑“咚”一下倒在床上,打开手机回复消息。 都是新同学发来的好友验证消息,林佑挨个打了招呼。 不出所料没有他的好同桌。 林佑仰躺在床中央,思绪发散。无论怎么样都会想到江默因为疼痛皱起的眉毛,还有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 来日方长嘛,不爱说话而已。林佑心想,不知不觉开始期待明天。 第二天早上,林佑特意早到了些。教室里人还不多,稀稀拉拉的。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自己的座位旁边。 江默已经到了。他安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整个人散发着柔和感。 他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在桌上的习题册。贴着蓝色小熊创可贴的手,正握着笔,在草稿纸上流畅地演算。 江默的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至少没有昨天那么苍白。 本人和桌面依旧整洁,仿佛昨夜医务室里的一切都只是林佑的错觉。 林佑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书包碰到椅背发出轻微的声响。 江默闻声抬起头,看到是林佑,唇角习惯性地向上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眼神清亮:“早,林佑同学。” 他的声音恢复了正常的清润,听不出丝毫昨日的虚弱和沙哑。 “你来得好早。”眼前的江默,像一本合起来的、封面精美的书,里面却写满了让人读不懂的密码。 “感觉怎么样?还有不舒服吗?不再请假多休一天?”林佑一边整理书本,一边随口问。 “好多了,谢谢你昨天帮忙。”江默的回答滴水不漏,礼貌又温柔。他指了指林佑桌上,“英语练习卷,第一节要交。” “哦哦,谢了。”林佑赶紧拿出卷子。话题就此终结。 上课铃响了,教室迅速安静下来。老师开始讲课。 林佑听着课,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旁边。 江默听得很认真,偶尔在笔记本上记下要点。 他想起秦封的话:看着亮,摸不着热乎气儿。 看着幼稚的蓝色小熊,林佑心里那点疑虑和担忧又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取代。 好奇,想要打破冰层的冲动。 课间,林佑从书包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个保鲜盒,放在江默摊开的习题册旁边。 江默停下笔,有些诧异地看向那个东西,又抬眼看向林佑。 “我妈早上刚蒸的南瓜馒头,特别甜。”林佑咧开嘴,笑容灿烂,他特有的亲近感,“养胃的,特意给你带的,别人都没有。” 江默有些诧异,他张了张嘴,想拒绝,但最终只是轻轻拿起那个还带着余温的盒子。 暖呼呼的。或许是馒头自带的,或许是属于林佑的。 “……谢谢。”他低声说。 林佑嘿嘿一笑,没再说什么,转过头去和刚凑过来的周语茉说话,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心里翻起惊涛骇浪的变成江默,他望着林佑的后背,少年人的挺拔,活力,向上,阳光,集中体现在这个人身上。 林佑表面波澜不惊,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轮有光无热的月亮,他好像找到一点点靠近的方法了。 安静没两分钟,班里的其他男生凑上来。 “走走走,林佑,厕所去不去?” “不…” “谁管你,不去也得去,走了走了…” 林佑被拖着出教室,一行人的嬉笑声回荡在走廊。 江默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惊涛骇浪。这四个字毫不夸张。一点点情绪足够他反复琢磨。 “养胃的,特意给你带的。” 特意。 别人都没有。 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来。 他有些局促地将保鲜盒塞进了桌肚深处,仿佛是什么烫手山芋,又或者是什么绝世珍宝。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重新投向题目,但那些熟悉的公式和符号却像蒙上了一层雾气。 林佑回来了,和周语茉的说笑声清晰地传入耳中,欢声笑语充斥在这个小小的角落。 这声音并不让人反感,反而把他从雾里拉了出来。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林佑就在他旁边,相隔不过几十厘米。 他轻轻笑出了声。 秦封第一个反应过来,回头看他。剩下两人也紧随其后停下了说笑。 “看着我做什么,继续啊。” “江哥你突然笑啥,吓我一跳。”周语茉说道。 “你们聊的有意思,老钱上课挠头像大猩猩,我赞同。” “我就说吧,没人懂我为什么在物理课上笑得死去活来。” “没人说夏总的历史课?我们班的齐读时间要唱‘几度梦回大唐’你敢信?!”隔壁班的球友靠在后面插嘴。 “我靠真的假的,”林佑笑得不行,伸手戳了戳江默,“哎同桌,你有这样的历史老师你几点回班?” 江默也笑,“回不了,人设会崩。” 秦封默默看着,心里的顾虑渐渐散去,遂加入这一场对各科老师笑点的讨伐。 接下来的课,江默发现自己有些不同于往常。 那道物理题他看了三遍,才勉强理清思路。 旁边林佑的存在感太强,他翻书的声音,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甚至他偶尔因为听懂了某个难点而轻轻舒一口气的声音,江默听得异常清晰。 课间,周语茉和秦封又凑过来和林佑说话,讨论着下午自由活动课的内容。 江默低头看书,但他发现自己无法完全沉浸。 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林佑兴致勃勃地参与讨论,手臂偶尔会越过课桌的界限,带来细微的风。 “江哥,你下午体育课能上吗?”周语茉的声音突然靠近,带着关切。 江默抬起头,猝不及防对上三双眼睛。 “嗯,能上。”他点点头,语气平稳温和。 “那就好!”周语茉松了口气,“下午自由活动,我们找个树荫打牌去?秦封带了新牌,正好试试。” “同意!”林佑立刻响应,然后很自然地看向江默,眼神亮晶晶的,“同桌,一起呗?” 这个邀请来得如此自然,如此直接,江默答应得也如此顺利。 周语茉和秦封交换了一个惊讶又了然的眼神。 秦封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林佑高兴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江默桌上的笔都轻轻一跳。 “话说打牌会不会被抓?” “抓呗,天塌下来江哥顶着,老师看见他的脸气就消了,是吧江哥?” “可以。”江默轻笑,笔在他指尖旋转。他看向林佑笑着的脸。 谁又知道呢,林佑越过他替他拉紧窗帘那一刻,江默也是这样静静看着他的侧脸。 永远被江默封存的书,似乎被强行撬开了一条缝隙。好多善意,正顽强地探进来。 而江默,没有立刻合上它。 第4章 熟悉 太阳相当懂事,要藏不藏地躲在云层后边。 “江默!这边!”林佑边喊着落在后面的江默边挥手。周语茉和秦封已经占了一片绿荫,不拘小节往地上一坐。 秦封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牌打散,“玩什么?斗地主还是跑得快?” “跑得快挺久没玩了,斗地主吧。”林佑答。 “来来来,”周语茉熟练地洗牌,哗啦啦的声音无言中彰显手法。“江哥你坐林佑旁边,其他地方晒。” “行。玩什么?”江默入乡随俗席地而坐。午休刚结束,他声音里还带着点哑,侧脸上有一道淡淡的印子 。 “斗地主,你会吧?”林佑问。 “会,来吧。” 发牌,摸牌,拿到牌的四人各自沉思,看牌拿出一种看题的认真劲。 “地主牌黑桃三。谁拿着?”秦封问。 “我。” 三人不约而同看向江默。 “同桌你完了,我说真的。”林佑还没开打话先撂下了,“这手牌你让我怎么输?” 江默没说话,不紧不慢拿回地主牌,轻笑一声,甩出了手里的九张牌,“飞机。” “要不起。” “过。” 周语茉和秦封双双看向林佑,一副期待他表现的样子。 “ pass。”林佑强装淡定。 “单走一个3。” “9,大你。”轮到周语茉。 “A。”秦封继续。 “2。”林佑潇洒出牌,确认没人要之后,打出了一对精彩的顺子开始耀武扬威。“不怪我甩大牌啊,好牌在后面,只能出二了。” “78910J?”江默俯身看他打出的牌,一挑眉,“8910JQ,大你一丢丢。” “?林佑别送。”秦封把眼镜往上推了推,一脸无奈。 周语茉对他无语得五体投地,“林佑,我问你这牌怎么输?” 秦封和周语茉的吐槽声中,毫无意外,地主获胜。 林佑看向江默。他笑得好看,太阳光打下来像镀了一层金边。反应过来自己看得有些入迷,心里又默默给自己一巴掌,“色字头上一把刀,林佑你真够不要脸。”赶紧把视线撤回去。 接下来局面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一个人为非作歹,两个人狼狈为奸,三个人蛇鼠一窝,四个人无法无天。其中尤以林佑和周语茉的斗嘴最为激烈。 “周地主!哈哈哈你看到没!炸弹!!王炸!” “你有炸弹我没有?回家种田吧林佑!” “秦封压她!来个大的!” “江哥你别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坚信自己的想法…” 摸了一手好牌,林佑恨不得整个人窜到天上去。江默不得不轻轻伸手摁住他膝盖,小声道:“老师在那边,别喊。” 语气中近乎无奈的纵容和笑意听得秦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佑的温度传到手上,江默不自然的蜷了蜷手指,却没移开。 有的人耀眼的过分,自己却浑然不觉。 “行行行继续继续……” “唉等会,你们看是不是有个人过来了,我没带眼镜…”周语茉眯起眼睛。 “收!收收收快收老师来了!”在场唯一拥有四只眼睛的男人喊了一声。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江默脱了外套盖住散落在地的扑克牌,林佑顺势往上一坐。众人皆是摆出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 “你们看,今天的天好蓝…”林佑忽然说,众人也跟着他的视线往天上看。 只有周语茉视线被江默好不容易露出来一次的手臂吸引。 “哇塞…江哥你…好白。”虽然是没话找话,但周语茉也是真情实意,“你平时没晒过太阳啊?怎么保养的…” 江默伸着手臂任人宰割,无奈笑道:“穿外套。” 微凉的触感与肌肤相撞,江默微微一愣。林佑拿手臂贴着他,细细比对。 “真的啊…有点过头了同桌。”林佑低头小声抱怨,“我以为我挺白了。” “你每天打球跑步散步日光浴缺了哪一顿?”秦封带着他独特的安慰方式走来了,对着林佑说完,转头又朝周语茉说,“他那是天生的,发奋图强没用,你现在挺好的。” 周语茉正要发作,面前已经站着个人。 范英博带的是四班的语文,因其平易近人、善解人意的人性化教育颇受学生好评。 “林同学?你才转来不久吧,在我班上人气很高啊。” “比不上您一半,三中教师模范嘛。”林佑一顿夸,“太阳晒,将就过来挤挤?” “不坐了不坐了,就下来转转,作业还没批完…呦,大人物。江默?什么风把你吹下来了?” 江默的手还被他牵着,整个人被按下暂停键,风徐徐吹着,他的思绪却越来越迟钝。 “这不是刚跟我当上同桌,一块待会儿增进增进感情。”林佑怕江默尴尬,连忙抢答。 范英博看向江默,仿佛好奇他的回答。 “…嗯。增进感情。”江默一板一眼跟着说。 “挺好,整天呆在教室里不动弹,死气沉沉哪里有个年轻人的样子?你们带着他多走走也好。”范老师摆摆手,“行了,不聊了,你们好好玩,记得多喝水别中暑。” 范英博的身影慢慢没到阳光里,林佑忙从江默的校服上腾起身子,替他把衣服捡起来拍了拍,抖掉沾在上面的碎草。 “要不我帮你洗洗?脏了。”林佑打量着手上的衣服。 “猜拳吧,谁输谁洗。”周语茉跳出来提建议。 “行了,给我吧。你们这样显得我特别没担当。”秦封伸手拿过衣服,抬手看了看表,“准备下课了。” 江默在后边捡起几人刚喝剩的水瓶,半天没插上嘴。 “走了。我和周语茉去小卖部,要给你俩带什么吗?”林佑问。 “江默不用。给我带个甜筒,快去快回别化了。”秦封应道。 “就数你秦封事最多人最懒。”周语茉一边说着,脚步倒放快了不少。 江默依然没说话,停在附近最近的一个垃圾桶前,把水瓶一个一个往里塞。 等两人都走远了,秦封才往江默的方向去,不过也没离他太近,就靠在一旁的榕树上看着。 一个简单的拧瓶盖、倒水的动作,因为手抖,要反复好几次才能做完。 “江默,你停药了吗?” 秦封实在看不下去,走上前拿过他手里的瓶子,三两下扔到桶里。“还能听懂我说话吗?” “嗯,药…最近刚捡起来。”江默语调也低了下去,跟先前笑眯眯的样子判若两人,其中的割裂感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 十分钟前,他还有精力谈笑风生;而现在,他不得不倚靠秦封才能站稳。 喘不上气。胃疼,头疼都是次要,没法追溯到源头的心悸更加要命。 “你昨天在楼梯间…不是胃疼吧?”秦封虽然有所准备,但心里还是暗道不妙。江默每次复发都比他预料得严重。 “发病了。突然不认识路。”江默扯了扯嘴角,“他帮我了。” “我知道,我看见了。”秦封扶着江默,磕磕绊绊带人进了一楼空教室,伸手去摸他校服口袋。 左边,空的;右边,空的。 “药在你身上?校服口袋里没有。”秦封问。 江默趴在桌面,恍恍惚惚听见他的话,额头抵在手臂上,左右晃了晃。 “没带。” “没带?行,我知道了。还能撑会儿吗?我先去打杯水。”秦封看似冷静,其实慌的找不着北。江默需要药物作为生活的基本保证,而现在他连自我管理能力都没办法维持。秦封摇了摇头,江默的病情只会比展现出来的更糟。 空气里的喘气声骤然变得沉重,江默肩膀抖动的幅度也越发明显。 秦封有些看不下去了,伸手拍了拍他后背,“要不要我找人来……” “别…别找…” 江默打断他,“我缓一下…快好了…” 秦封依了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 江默这个样子他不是第一次见。每一次都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偏偏江默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 “你现在怎么办?请假吗?”秦封把头扭过一边,问他。 江默脑袋里一团浆糊,短短几个字得捋几遍才能清楚。 “嗯,你先回去上课。”他回答,“我再待会儿。” 又是这种不合时宜的客气,仿佛发生在他身上的只是一件轻易可以解决的小事。 “我真服你了江默。”秦封火气一下起来了,“能不能把自己当个人看?别逞强了行吗?人这一辈子哪能什么事儿都自己解决了?我没觉着你欠我的你听得明白吗?我现在不说别的,就求你别哪天心情好突然没了,你让我怎么…怎么跟阿姨交代…我哪还有脸去看她!” 江默双手握成拳,每个指节都攥的发白,一瞬间无力感上涌,他猛地松下来。 “他俩要满世界找人了…”江默看着秦封明显不好的脸色,终于承认事实,“我现在动不了,你先回去。他俩问起来就说我扭伤了回家休息。” 秦封改不了江默打定的主意,也劝不动。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走到江默面前抓起他的手臂,掀开常年覆盖手腕的表带。 没有新添的痕迹。 秦封放松了些许,但依旧没给江默好脸色,甩下他的校服外套两步作一步离开了教室。 江默认为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的,道歉也好感谢也好。可所有力气、思维,全被狠狠剥离。 “你现在怎么办呢?” 江默很早之前就在找答案。无果。 第5章 消失的他 秦封赶到教室的时候,语文课已经上一半儿了。 “报告。” “干什么去搞得一头大汗,回座吧。”语文老师叨叨了两句,也没太深究。 “来得够快,你甜筒早化了。”周语茉翻他白眼。 林佑朝教室门口望,没见有第二个人进来,狐疑道:“我同桌呢?你俩没一块儿走?赢你两局牌而已,怎么还把人给丢了?” “脚崴了,请假回家休两天。”秦封从周雨茉抽桌肚里抽出两张纸巾擦汗,“我甜筒呢?好热。” 周语茉冲他眨巴眨巴眼睛,“化我肚子里了,嘿嘿 。” 秦封倒是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入秋了容易着凉,你可以再多吃点。” 林佑在后面听着,头一次无心参与他俩的话题。 江默的书包还在凳子上,习题册也在桌面摊着。林佑拽过来看,字迹潦草中带一丝丑陋,跟本人相距甚远。旁边还有刚发下来的语文试卷,林佑一块儿看了。 除了一道6分的阅读理解只拿了1分,其他的小题都接近满分。 神人。 送分题拿不着,送命题倒是吃的准。 林佑思来想去还是撕了张白纸往上写字,揉成团往前一扔。 秦封正听着课,突然从耳边飞来一团纸。 秦封把纸团子打开,里面陈列着一排看着就很有功底的字。“江默到底怎么了?你骗人让我看出来了,能给句实话吗。” 秦封攥着笔,朝着纸空划了两下,心里堵得慌。 对于江默来说,林佑不一样。谁都能知道,林佑知道可就要他命了。 秦封只好在上面写:没骗人。他不小心扭到而已,不严重。他把纸折好,传回去。 秦封既然这么说了,林佑也没再问,但一个下午话都稀疏了不少。他把江默的书,笔,都放在他平时放的地方,开始安安静静听课。 … 江默稍微恢复之后先去了办公室。 班主任姓刘,刘姐看见是他也没多问,先拿出请假条,想了想,又抽了张长假的单子出来。 “好好休息,身体重要。”刘姐迅速批了条子。 江默脑子迟钝得很,先道谢,又鞠躬,然后捏着薄薄的两张纸走出校门。 按理来说现在是秋天,最让人放松的季节,天气不冷不热,风吹得不紧不慢,江默觉得自己也可以在这个时候停下来。 他在校门口蹲下,裤子口袋里有周语茉时不时给大家发的糖,他拆开包装往嘴里塞了一个。 这时一辆黄色的小轿车“唰—”地停在他面前,车上的人下来给他开门,他没说话,起身上车时“咚”一声撞到头。坐到车里,猜想应该是秦封打了电话。 “谢谢秦叔。”江默笑了笑,“今天又麻烦您了。” 秦汉中从内后视镜看着这个和他儿子一般大的小孩,他说不上来的心疼。 “哪有,我出来买菜,顺路的事。” 车轱辘压过枯枝,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车内短暂的静默了一会儿。 “麻烦您了,”江默又说了一遍,“把我放在医院门口就行。” “别跟叔客气,”秦汉中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江默手上拿着长假条,他看见了,意味着什么不需要再问。 “……还撑得住吗?秦封说晚上到你家里陪你。”秦汉中停在最后一个红绿灯路口问。 “啊…没事,现在没感觉了。”江默望着窗外,心里默念着秦汉中的话。还撑得住吗?不知道,有点难。 外面的景色越来越熟悉,车子最终停在这座方正的建筑前。 秦汉中没按着江默说的把人送到就走,反而跟他一块儿上了精神卫生科。走廊上密密麻麻排了好多人。 精神病人对健康的追求,这个过程像西天取经。治病的过程是西行,无比艰难痛苦,而结果是取得假西经,所有人都说治好了就没事了,其实只不过是换了一种以药物维持生命的活法。 江默曾经抗拒吃药,也试过各种方法。书本、电影、酒精、甚至从下午开始什么也不做躺在床上,但做什么都是徒劳。怎么都换不来的睡眠,吃一片劳拉西泮就可以。 他尝试过停药,最终的反噬就是不断增大的剂量。艾司西酞普兰治疗失效,加用增效剂和中药都无效。停药后复发,换用盐酸氟西汀,自杀倾向明显,持续一个月无缓解,认知功能缺失。然后药物换用伏硫西汀配合心理诊疗。 医生不断地调整用药,药怎么给他怎么活。 从诊室出来,拿到新开的药,一大袋子。秦汉中一手帮他提着,一手揽着他肩膀问他有什么想吃的。江默想了想说没有,送我回家就行,累了。 秦汉中在心底叹了口气,天色暗下来了,江默在后座闭上眼睛。 车子倒入停车位,秦汉中想让江默多休息一会儿,回头看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窗外。 “走吧小默。” “嗯。” …… “真不用叔陪你坐会儿?”送到了家门口,秦汉中还是不放心。 “您要进来喝杯茶也行,我先回房睡会。”江默偏头靠在柜子上,笑眼弯弯地说。 “傻孩子。”秦汉中揉了一把他的脸,“好好休息,叔就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 江默站在门口,等那辆黄色小轿车开进夜里。 门“咔哒”合上了。 江默坐在沙发上,把药片拆开,分装,一沓沓的药盒和锡箔板扔进垃圾桶里,给每个格子贴上标签,又从抽屉里拿出几片苹果干,放嘴里嚼了嚼觉得味道一般,也就着水咽下去。 口袋里两张纸被他叠得整整齐齐,分外硌人,像两块烙铁。一张是病历单,一张是请假条。 忙不起来,时间对于他来说是空白,在空白里能反复回味那些折磨他的旧事。说到底就是一场飞蛾扑火的西行。 江默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准备先去洗个澡。 “叮咚”——门铃在这时候响了。 秦叔又折回来了? “Open the door!!!!江默!开门!!” 江默家的门上装有扩音器,林佑的声音简直响彻云霄。 一杯水洒了一半。江默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门外是背着两个书包的林佑和一脸菜色的秦封。 江默靠在门上犹豫着这门该不该开。 “他脚崴了是不是不方便走过来开门啊…他家窗户是开的吗…” “你可消停点,”秦封连忙制止他危险的想法,拿出备用钥匙,对准锁孔。 门开了。 林佑抬头,正好撞见江默雾蒙蒙的眼睛。 第6章 冰箱,秀场和厨神 江默侧开身子,“进来吧,鞋不用换。” 秦封想开口说些什么,看向江默,他却摇了摇头。 “怎么样?好点没?医院去了吗?”林佑把包放在沙发上,“你的书包还有这两天的试卷,我给你拿来了。” 林佑环顾四周,江默家里的装修不是现在流行的风格。法式吊顶灯和纹路复杂的花瓶,四层高的小别墅看起来像是老式建筑 ,从外面看有一股网红打卡点的味道。 “医生建议静养两天。”江默给他俩一人倒了一杯水。 “那挺好,我看你也需要休息。”林佑对他笑笑,“我能转转你家吗,好大。” “当然,看到不懂的问我。”江默也对他笑,随后转身上楼,房门轻轻关上了。 秦封打开目之所及所有的窗户,手指在生锈的螺丝钉上划来划去。他不知道林佑该不该来。 江默能不能彻底好起来秦封没所谓了,但要是林佑在,他会不会开心点?会不会轻松点?他看得出来,在林佑身边的江默,像停摆的机器被注入一点动力。 秦封真就像押宝一样将人带进江默家门,想着万一真的有奇迹呢。 秦封望向紧闭的房门。可惜奇迹没有发生,江默连一点惊奇,疑惑,都没有展现。 “哐当”一声,不知道是锅碗还是瓢盆碰在一起的声音。 “?”秦封回头,看见林佑从厨房出来,从他并不大的书包里掏出蛋糕,饼干,糖,果干,俩包子,甚至拿出一排葡萄糖口服液。 “你从哪里搞来的?” “我家。冰箱在哪?不熟路 。” 秦封没来得及目瞪口呆,手上被塞了两块蛋糕往冰箱走。 “这里好像博物馆展厅,”秦封一转头,林佑抱着苹果香蕉梨站在他身后做点评,“什么都有,但是厨房不用来做饭,沙发也不用来给人坐,花瓶在那里是因为它本来就应该在那里,无所谓人喜不喜欢。” 林佑很神奇,在哪里都有种回家的自然感。 “那我俩就像俩笨手笨脚的保洁。”秦封被他带得放松下来。 “保洁不是白干的,等他好了之后让他帮我俩做家务,一个人分半天。”林佑说。 “加利息,一个人一天。” “我看行。” 水烧起来了,冰箱终于不是空空如也。 “都是酒啊…”林佑随手拿起一瓶看了看,“他平时不喝水的?” “谁知道他…” 秦封的手机这时候响了,林佑瞄了一眼联系人——语茉。 啧啧啧,语茉。 “喂,有事?” 啧啧啧,听听这语气。 “我准备到江哥家一趟,你一块呗。” “我已经在这了。” 两秒之后,门铃“叮咚——”响了,秦封毫不意外地去开。 “田螺小子,来也不说一声。” 秦封接过她手里大袋小袋,也不问她怎么来了之类的,两人一起进来厨房。 林佑一脸戏谑地看着秦封,眯眼笑的表情把正面撞上来的周语茉吓一跳。 “我去怎么还有一个…你有毛病啊林佑笑这么猥琐干什么…” 林佑神神秘秘地凑到秦封耳朵边,“…语茉怎么来了。” “她想来就来…我*林佑你有病?” 林佑“嘿嘿”一声跑了。 比起秦封他俩,周语茉的物资显然丰富得多。她妈妈经营一家饭馆,本人爱好做饭且厨艺了得,身边的同学朋友拜倒在她饭盒下的不在少数。 周语茉和林佑你来我往聊天,秦封从保温袋里拿出四菜一汤,齐齐整整塞进冰箱。 “另一个袋子里有粥,秦封你热一下。”周语茉转过头问林佑:“江哥上楼了?” “估计是睡了吧。” “走咱俩喊他去,他肯定没吃东西。” 周林二人一前一后走上楼梯。 墙壁每隔一段距离就挂一幅画,林佑每看到就停下端详一会儿。 “怎么样?是不是很艺术?”周语茉问。 “我可能不是那么懂艺术…”林佑回答。 周语茉冲他点点头,流露出赞许的目光,“英雄所见略同。” 上到二楼,幽暗的灯光从门缝里爬出来,周语茉伸手摸索着,在靠近墙壁的位置拽了什么一下。挂壁灯亮起来,林佑才发现江默的房间门跟整个家的风格简直割裂。 带密码的卧室门,林佑还真是第一次见。 “hello?睡了吗江哥?”周语茉敲了敲门。 “扰人清梦等于谋财害命啊,万一他睡了……” “你放心吧肯定没睡,他说睡了就是装睡。”周语茉语毕,那扇仿佛穿越时空的门就打开了。 “他们怎么把你也闹过来了?”江默穿着家居服,又有暖光灯加持,整个人散发出柔和感。 “厨神给你带吃的来了,下楼吃点?”不等他回答,林佑已经按着他肩膀推着他下楼。 “小心别摔了,”江默轻拍林佑扶在他肩上的手,无奈地笑,“我会跑吗,嗯?” 周语茉走在后边,等到两人都下了楼梯才把壁灯关掉。 这样的江哥多久没见过了。温柔,平和,还有十多岁的人应当的意气风发,不用强撑着笑。 周语茉好像突然被打通了,江默与曾经的重合,想来不是因为这件家居服,不是因为缱绻的灯光,而是因为林佑。 是一见钟情吗?周语茉想,**不离十。哪怕不是,这也算老天对江哥网开一面,愿意抛下林佑这副锚稳住他沉浮的痛苦。 “发什么呆呢周语茉!能看得清台阶吗?” 楼下忽然亮起三道手电光,分别照在她脚下,她前方的楼梯还有一道照在她脸上。 周语茉马上摆出定点姿势。 底下闪光灯亮了一瞬。 “秦封你偷拍我?!”周语茉跑下来抓着人就要揍。 “我光明正大,少冤枉人。” 林佑突然喊了声:“别说啊周语茉这张很有范。” 眼看火势升级,江默站出来维持纪律:“好了好了,林佑骗你的,秦封自己留着珍藏差不多,哪里舍得发。” 周语茉熄火了,秦封脸上浮起红晕,气氛短暂的安静了一下。 林佑浑然不觉,专心致志盯着江默,一碗粥放他手里像毒药。林佑突然理解小时候他一吃饭就到处乱跑,他妈在后面追着他要打断他的腿是什么心情。 “有这么难吃?”林佑低头,就着江默舀起的那一勺尝了一口,“没有啊…这不挺好的?” 江默没说话,耳朵红了,低头继续喝粥。 “不跟你们吵,我妈来接我了…林佑你走不走?晚上没车我捎你一块儿回去。” “秦封呢?”林佑背起包朝外喊着“就来”,不忘回头交代江默好好吃完。 “你们先走,我爸过会儿来接。”秦封答道。 江默端着粥,因为“腿脚不方便”,坐着原地跟他们挥手。 “拜拜拜拜!明天见!哦明天可能见不了…你好好休息!拜拜!”周语茉和林佑道别都吵吵闹闹。 秦封关上门,走到他旁边坐下。 “秦叔什么时候来?”江默舀一勺粥放到嘴边。 “不来,我今晚留着。他没跟你说?” 江默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我一下没记起来。” 秦封没说话,从书包里摸出笔和卷子,给自己定好闹钟开始写。 瘦肉粥江默吃去半碗,站起身走到厨房清洗碗筷,收拾好后下意识打开冰箱。 空余的位置塞满吃食,还被贴上标签分为三类。第一层贴着“优先”,是周语茉带来的饭菜;第二层叫“不想吃饭可以吃”,是饼干,果干,卤鸡蛋以及出自林佑妈妈之手的南瓜饼;第三层名为“先吃饭再吃”,包含蛋糕,巧克力,还有被埋在深处的酒类。 心脏突然刺痛,冰箱门随着江默下蹲的动作合上,“砰”地一声响。好在并不严重,秦封听到动静跑过来时江默已经撑着一旁的斗柜站起身。 “不小心撞到柜子。”江默看着秦封搀着他的手,撒了个小谎。 秦封手里还拿着笔,对他的解释不予理会 ,扶他到沙发上坐下继续回去写自己的题。 江默看着数字符号从他笔底下冒出来,目光僵了一瞬,忽然神经质地问:“试卷…难吗?” “不难,对你来说根本……”秦封顿住了,眼神从题目转向江默的脸,把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 对你来说根本不算题。一直以来的江默,在最好的学校里读最好的班,有最好的成绩最光明的前途,那时候才有资本说这样的话。 “我随口问的,你别多想。”江默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房间还是你原来住过的那间,我先去睡了。” 他绕过茶几,从柜子里拿放药的塑料盒子,取出一片后放回去,又拿走打火机跟烟盒,中途被秦封拽住。 江默了然,抽出一根给秦封点上。 “抽完睡吧,不用太把我当回事儿。” 秦封点点头,“不舒服打电话。” 江默已经转身上楼。 秦封想安安静静待会儿,不识好歹的电话打进来了。 “你们到了?” “刚把林佑送回去…你今晚待那不走了吧?” “嗯,他刚换完药不稳定,我看着点。” “这样啊…”周语茉坐在车里,抬头往外看,“今晚上月亮特别大你知道吗?” “刚知道。”秦封回答。 “我到家了,你也早点休息。”周语茉应该下车了,秦封听见车门合上的声音。 “晚安。”那边说。 电话响起忙音。 秦封看着手机,发现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大事。他打开微信,把江默电话发给林佑。 第7章 未知花束 江默回到房里,翻出之前的竞赛卷,坐在桌前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先抽烟。 “咔哒”一声火舌舔过,他深吸一口气,烟头亮起火点。 总之是看上去有毛病的文青作派,江默本人虽然十分鄙夷但是毫无办法。他得先坐下来,得要什么东西调动着不让他躺死在床上。 辛辣,干涩,轻微的灼烧感。他猛地吸一大口,灰白的烟雾争先恐后从内至外涌出来。一口接着下一口,最后狠狠掐灭烟头。 江默立刻接着叼起下一支,这次点了三把才点着。 江默双手微微发着抖,喉结快速滚动几下,他仰起头,眼神空洞地对着天花板吐烟,雾气在他眼前缠绵,他能感觉到自己脑子里也有东西在打架。 他抓起卷子,一遍两遍三遍,反复看。 能写,哪怕是他现在这样也能写。 但是还有什么必要呢? 他抖得更加厉害,指尖发麻,肩膀开始剧烈抖动,但也仅仅是流下几滴眼泪而已。 你不至于吧江默,怎么脆弱成这样? 他正考虑要不要喊秦封上来,手机“嗡嗡”地响了。 他拿起来看——未知号码。 “喂?” “喂?江默?猜猜我是谁。”尾音上挑成一个勾子,把语调刻意压低。 烟头积攒的烟灰终于断裂,江默嘴唇无声动了动,那声音仿佛是砸进他胸口里,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呼吸。江默立即把手机推远,把烟靠近嘴边。 “你猜不出来?真的假的…”林佑流露出担心,“不会被烟呛傻掉了了吧?” “啊…好难猜啊,是林佑吗?”江默陪他玩儿。 “Bingo!”林佑换回平常的说话方式,“我到家了,你在干嘛呢?话说我以为你会加我,等了三天也没动静,只能我勉为其难来找你了。” “…我忘记了。”江默回答,嗓子忽然被烟气堵了一瞬,“我…咳…咳咳…看书,准备睡了…咳…” 江默刚才那一口吸得太急,哽咽和烟一起涌上来,激起一阵猛烈的咳嗽,又把眼泪带出来。 “我现在好无聊。陪我聊会天呗,你不说话也行,你听我说。”林佑最后补了一句,“你去喝点水吧,好受一点。” “嗯,”江默应下,又点燃一支。“林同学想聊什么?” “我想想…哦我刚才就想说,你家的装修怪有韵味的,你喜欢这样的设计?刚才出来看见有人在外面拍照,把你这当打卡点了。” “房子是我外公的,他走了给我妈,现在又传给我。十几年前几十年前一直就这样,我妈喜欢。”江默笑着说,“有点老气吧?” 林佑在那头不知所措。 外公走了,房子传给他妈。现在传给他,所以江默他妈…也不在了。 “也没有老气,阿姨审美挺超前。”林佑顿了一下,又问,“你房间的门是后来换的?” “之前的不小心弄坏了,随便换了一个。” “哦…你喜欢花吗?或者有没有喜欢的颜色?” 江默不知道话题为什么转换到这里,“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看你家花瓶都是空的,我爸带了好多花农送的花回来。所以有没有喜欢的颜色?” 江默把认识里所有颜色在脑子里炒一遍,“没有吧。” “那行…你家花瓶不会是古董吧?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那种。” “不是。”江默笑说,“但确实都是些老家伙。” 月光同时爬上两人的窗。 “最后一个问题。”林佑说。 “你问。”江默答。 “你到底怎么了江默,你知不知道你一直在哭。” “……” “我妈走之后,还关心这座房子死活、花瓶是不是空着的人屈指可数。”江默细微的,压抑的抽气声,在交流的电信号里颤动。 “屈指可数?数来听听。” “你是第一个。”江默拿烟的手垂下去。 “你因为这个哭了吗?” “对。” “......明天下午我过去,记得亲自迎接。” “什么?”江默没反应过来。 “送花。我家现在堆的像批发市场,被我妈勒令清仓。” 江默半点动静都没有。 “江默?在听吗?” “hello?” “…嗯。”一声极其轻巧的,短促的语气词传了过来。 “写不下去就算了,去睡一觉吧江默。”林佑似乎松了一口气,“说定了,明天亲自来给我开门,亲自来。” 原来在这等着呢。怕他一闭眼睛一睡不醒。江默轻轻笑了,“知道了,我等着你的花。” 明天还是值得等待的。一束颜色未知的花,有林佑陪伴的可能。 江默伸手,将烟盒推远了些,拿过桌角的杯子喝一口温水,药片顺着水流进入喉咙滑进身体里。他把自己摔回床上。 …… 林泊乔风尘仆仆赶回来,进门是炖肉的香气,新闻播报着经济回升世界和平,妻子儿子坐在沙发上等他开饭。 他从身后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花束,递给迎上前来的妻子。 “这边生活还习惯吗?我走的急,你一个人辛苦了。” “好了好了别搂搂抱抱的…肉要糊了…”谢怜香最烦他腻歪,一把推开他。 林佑见怪不怪,林泊乔进门他就起身去盛饭。 “哎呦儿子长高了,想老爸没?”林泊乔又凑到儿子这边。 “想啊怎么不想,”林佑把堆成小山高的米饭递给他,“我觉得你都瘦了,多吃点。” 像林佑这样的话痨,他家里有三个。 回到餐桌上,三个人开始七嘴八舌聊起天。这边问学习进度怎么样,那边问工作还顺不顺利,得到的回答是最近肉价降了。 林泊乔晚上没事就好来两口,奈何酒量太差,一到兴头上就要发表感言。先说感谢老婆不离不弃,恩情无以为报云云,谢怜香臊的慌,放下碗筷看电视去。 餐桌上就剩他爷俩。 “乖仔,新环境还适应吗…你知道的…爸这个工作…没办法…让你娘俩跟着我搬来搬去……” 林佑觉得他隐约有点要睡着的迹象,又心疼又好笑。“适应得很,你儿子你还不知道么,去哪能适应不了。” “好样的…儿子…好样…”话没说完,自己趴在餐桌上开始打呼。 谢怜香走过来,拿掉林泊乔手上的碗和筷子放到一边。“让你爸这么睡会,酒醒了他自己知道起。” “哦…” “咚咚咚—” 外面传来敲门声,林佑拿着碗就去开门。 “乖乖,你家门口这…” 林佑把头探出去看了看,小受震撼。 “唉好我知道了…您拿就行…” “……雪姨你慢走啊。”一阵交谈过后送走了邻居,林佑回头对他妈说,小事不妙。 “ ?” 门外堆满了颜色各异、造型多样的花,没有包装可言,拿塑料绳捆着,摞在他家门口。 “林泊乔你先别睡了,起来。” “ ?”林泊乔处于三分醒的状态。 “解释一下门口的花怎么回事。” “哦那个……花农收的,我说带几支给我老婆…一人给我拿了一捆…” “再敢这么收礼,你就给我抱着花去阳台睡!”谢怜香拧了一把林泊乔的耳朵。 “妈,妈!快来帮我一下!” 谢怜香走到门口,儿子蹲在花丛里挑挑拣拣,“我想拿几只送同学,你帮我挑挑呗。” 谢怜香眉头一挑,“儿子你这么快就……?” “对啊,所以妈你赶紧帮我搭一束。” “先说好,不能影响学习。”谢怜香蹲到他身旁,“跟妈说说怎么遇见的。” “他一过来我眼睛就黏上去了,没办法啊。” “没有别的理由了?” “妈,你懂不懂一见钟情?”一见钟情还要想个理由,那叫个屁的一见钟情。 “行行行,一见钟情。” 林佑在花堆里翻着翻着,看上一束紫色的丁香,举起来问这个怎么样。 谢怜香看了一眼,答到:“挺好,颜色不闹腾,合适。” “就它了。”林佑顺手牵了几支牡丹、一束百合。无他,这俩看着花比较大。 “就这些?行了你去柜子里拿几张报纸,我给你扎起来。” 林佑屁颠屁颠地去了,回来的时候拿着手机正打电话。 林佑没避着,离远一点就坐在门口楼梯间里打。电视声音还响着,对门邻居家举家欢庆的声音也传出来。 这一通电话打得有点久,林佑从楼梯走出来的时候花已经打包好了。 “成了,拿走吧。”谢怜香头也没抬,“送给电话里的男孩子?” 林佑愣了一下。 “…嗯。” “那再加一把薰衣草怎么样?安神的。” “好嘞,谢谢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