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请陛下称太子!》 第152章 太子,你莫不是读书读傻了? “呼……” 林尘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心中再无半分动摇。 既然不能成为那个“弑君者”,那便只能成为那个“救驾者”了。 既是救驾,便要将利益最大化!如何才能让这份泼天的功劳,变得名正言顺,又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爆发出最耀眼的光芒? 他需要一个由头,一个能让他合理地将自己的力量,安插到九成宫的由头。 林尘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他看着窗外那变幻莫测的天空,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完整的剧本。 他对房遗直摆了摆手,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淡然:“本宫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将出版司的事务处理好。” “是,殿下。” 房遗直退下后,林尘走到书案前,提笔,在白纸上写下了四个大字: 夜观天象。 而后,他对殿外的宦官吩咐道:“传令下去,明日早朝,本宫参加。” 翌日,太极殿。 百官肃立,庄严肃穆。 朝会按部就班地进行,各项政务在几位宰辅和太子的沟通下,有条不紊地处理完毕。效率之高,让许多老臣都暗暗点头。 政务处理完,李世民的目光,落在了队列前方的太子身上。他的眼神有些复杂,沉吟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声音洪亮,传遍整个大殿: “太子。” 林尘出列,躬身行礼:“儿臣在。” “自你执掌东宫以来,虽偶有叛逆之举,屡屡冲撞于朕。但你在封地、学宫、出版司等事上的作为,朕与诸位臣工,都有目共睹。”李世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也有一份不易察觉的认可,“今岁夏炎,朕欲往九成宫避暑。朕离京期间,朝中政务,便由太子你监国,诸位宰辅协同辅佐。望你克勤克勉,勿负朕望!”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片“陛下圣明”的附和之声。 魏王李泰站在一旁,听到“太子监国”四个字,只觉得牙根都恨得痒痒的。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又酸又妒。可这是父皇的金口玉言,是祖宗传下的规矩,他纵有万般不甘,也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发。 所有人都以为,太子会立刻叩谢皇恩,接下这份无上的荣耀。 然而,林尘却抬起头,平静地说道: “启禀父皇,儿臣以为,父皇此行,极为不妥。”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太子。监国之权都给你了,你还不满意?还要当众反对陛下? 李泰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狂喜,这个蠢货,又开始犯病了! 李世民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沉声道:“哦?有何不妥?” 林尘一脸的肃穆与忧虑,朗声道:“父皇容禀。儿臣近日,夜观天象,发现紫微帝星光芒黯淡,荧惑守心之兆若隐若现。此乃大凶之兆,预示君主出行,恐有刀兵血光之灾。因此,儿臣恳请父皇,为江山社稷计,为天下苍生计,取消此次九成宫之行!” “夜观天象?!” 李世民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声嗤笑。他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林尘,这小子,又在搞什么名堂? “荒唐!” 不等李世民发话,李泰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指着林尘反驳道:“太子,你莫不是读书读傻了?父皇乃是真龙天子,受命于天,自有上苍庇佑,区区星象,何足道哉?你此番言论,分明是在动摇军心,诅咒父皇!其心可诛!” 一顶大帽子,毫不留情地扣了下来。 李世民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他淡淡地瞥了林尘一眼,威严地开口:“传,太史令。” 很快,二十六岁的李淳风,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臣,太史令李淳风,参见陛下。” 李世民指着林尘,冷冷问道:“太子说,近日天象有异,荧惑守心。你且告诉朕,可有此事?” 李淳风闻言,连忙叩首道:“回陛下,臣等日夜监看天象,不敢有丝毫懈怠。近来天朗气清,星河灿烂,紫微星明亮,四海皆安,绝无荧惑守心之异兆啊!” 此言一出,真相大白。 李世民的脸上,已是寒霜遍布。他重重地冷哼一声,对着林尘厉声叱责道:“听到了吗!信口雌黄,妖言惑众!朕看你不是夜观天象,是得了癔症!再敢胡言,禁足东宫,闭门思过!” “哈哈哈……”李泰的脸上,露出了无比得意的笑容,他看着被父皇训斥得“体无完肤”的林尘,心中舒畅到了极点。 然而,面对父皇的雷霆之怒,同僚的讥讽目光,林尘的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他对着李世民,再次深深一拜,用一种固执而又无奈的语气说道: “父皇息怒。或许是儿臣学艺不精,看错了星象。但儿臣心中,实在是为父皇的安危而担忧,寝食难安。” 他话锋锋一转,提出了一个看似退而求其次的请求: “既然父皇圣意已决,儿臣不敢再劝。但儿臣恳请父皇,准许儿臣派遣麾下白虎营统领薛仁贵,率领一队白虎亲卫,随驾护卫。他们虽人马不多,但皆是儿臣心腹,忠勇可靠,有他们在父皇身边,儿臣在京中监国,也能稍稍心安。” 整个大殿,再次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懵了。搞了半天,又是劝阻,又是夜观天象,就是为了让自己的私兵,跟在皇帝身边? 李泰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他隐隐觉得,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李世民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疑虑。他完全搞不懂,自己这个儿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沉吟了许久。 这个要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让太子的私兵护驾,有些不合规矩。但林尘的理由,却是“为父担忧”,是“孝心”,他若强硬拒绝,反倒显得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不近人情。 而且,区区一队亲卫,不过百十人,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也罢。”李世民思量再三,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语气说道。 “朕,准了!” 第153章 儿臣看太子此次的举动,处处透着诡异 李世民面沉如水,拂袖而起,带着一身的帝王威严,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太极殿。百官恭送,无人敢多言一语。 魏王李泰见状,眼中精光一闪,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亦步亦趋地跟在父皇身后。 穿过长长的宫廷走廊,来到了处理日常政务的甘露殿,李世民屏退了左右的宦官,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上,揉着眉心,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父皇。”李泰凑上前,小心翼翼地为李世民递上一杯热茶,语气中充满了愤愤不平,“儿臣实在是为父皇感到不值!太子今日之举,实在是太过分了!” 李世民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李泰见状,胆子更大了,开始肆无忌惮地诋毁起来:“他先是妖言惑众,说什么‘荧惑守心’,被太史令当众戳穿了谎言,这已经是欺君之罪!而后,他又借口为您分忧,强行要将他的私兵安插到您的身边,这分明就是没安好心!” 他越说越激动:“还有,他说什么此行会有突厥人作乱,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谁不知道,父皇您天威浩荡,早在数年前便已生擒颉利可汗,一举击破了东突厥!如今的西突厥,不过是苟延残喘,闻我大唐兵锋,便如惊弓之鸟,狼狈逃窜!他们哪里还有胆子敢来我大唐腹地行刺?太子此言,不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这一番马屁,拍得李世民极为受用。 他一生最自得的功绩,便是彻底解决了困扰中原王朝百年的突厥之患。李泰的话,精准地搔到了他的痒处。 李世民脸上的寒霜,终于融化了几分,他放下茶杯,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拍了拍李泰的肩膀:“青雀,还是你知朕心啊。” 他心情好了些,便说道:“好了,你也回去准备一下。此次九成宫之行,你与稚奴,便一同随朕前去吧。” “儿臣遵旨!”李泰大喜过望,能随驾出行,这本身就是一种恩宠。 但他并未就此满足,眼珠一转,又阴恻恻地补充了一句:“父皇,儿臣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儿臣看太子此次的举动,处处透着诡异,甚至……可能有天大的阴谋!” 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您想想,太子此前,为何会在东宫之内,私藏突厥服饰,甚至亲自穿上扮演突厥人?如今,他又‘预言’突厥人会来行刺。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难道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这句话,如同一根毒刺,精准地刺入了李世民心中最敏感的地方。 李世民的眉头,当即微不可查地一皱。 是啊,那小子之前扮突厥人,如今又说突厥人要来。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李泰见父皇的脸色变了,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连忙又找补道:“当然,这或许也只是儿臣的胡乱猜测,太子毕竟是储君,应该不至于……” “哼。”李世民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他重新靠回龙椅,眼中闪过一丝睥睨天下的傲气与冷酷。 “他派薛仁贵那一队人马来,又能有何妨?区区百人,还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翻了天不成?” 李世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要真想耍什么手段,朕也想看看,他到底要耍什么手段!” “传朕旨意,让百骑司和羽林卫,打起十二分精神。若真有宵小之辈,来一个,杀一个!” 说到最后,他的眼中已是杀机毕露。 如果太子真的愚蠢到想要行弑君之事,他李世民,绝不会有半分心慈手软!他能亲手杀了兄弟,就能毫不犹豫地废掉儿子! 东宫,丽正殿。 林尘将身披铁甲,气宇轩昂的薛仁贵喊到了面前。 “仁贵,明日,你便率一百白虎亲卫,随同圣驾,前往九成宫。”林尘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末将遵命!”薛仁贵抱拳领命,但脸上却充满了不解,“只是殿下,为何要让末将去保护陛下?我等白虎营,理当守护东宫,护卫殿下周全才是。” 林尘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淡淡道:“让你去,你便去。这是命令,你照做便是。” “是!”薛仁贵立刻挺直了身躯,不再多问。 林尘放下茶杯,看着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继续吩咐道:“记住了,到了九成宫,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寸步不离地跟在皇帝身边,尤其是晚上,绝不能离他的寝宫太远。” 他停顿了一下,双眼微眯,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若……我是说若,遇到有人行刺。你第一时间,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住陛下。最好……” 林尘的目光,落在了薛仁贵那健壮的臂膀上。 “最好是能替他挡上一刀,假装受点伤,要见血,皮肉伤即可,明白吗?” “什么?!”薛仁贵大吃一惊,完全无法理解这个命令。 一旁的房遗直,也听得目瞪口呆,太子殿下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林尘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盯着薛仁贵:“听不懂吗?” “不……末将明白!”薛仁贵被太子那慑人的目光一瞪,心中一凛,立刻大声应道。 虽然他不懂殿下为何要下达如此奇怪的命令,但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 魏王府。 李泰一回到自己的府邸,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发出了畅快淋漓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太子自以为聪明,却在朝堂之上,被父皇训斥得像条狗一样!真是大快人心!” 幕僚杜荷,以及其余几位心腹,也都纷纷上前恭贺。 “殿下英明,几句话便让陛下对太子起了疑心!” “太子此举,愚不可及,竟将自己的心腹猛将,亲自送到了陛下的眼皮子底下,这简直是自断臂膀!” 众人吹捧了一番,杜荷眼中却闪过一丝阴冷的寒光,他上前一步,献策道: “殿下,薛仁贵乃是太子麾下第一猛将,更是白虎营的统帅,深得太子信赖。此次他孤身随驾,乃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第154章 想请太子殿下……亲自教教我 杜荷压低声音,阴狠地说道:“殿下此行,也可带上我们的人。到了九成宫,我们可以双管齐下。其一,派人暗中接触薛仁贵,许以高官厚禄,重金美女,设法将其策反!此人若能为我所用,等于斩了太子一臂!” 他顿了顿,眼中杀机更盛。 “若他冥顽不灵,不肯归顺……那便更好办了!” 杜荷凑到李泰耳边,做了一个干净利落的手起刀落的手势。 “届时,寻个机会,将他暗中做掉!然后栽赃给刺客!陛下本就对太子心存芥蒂,若他最信任的猛将,死在了他‘预言’的刺杀之中,陛下会怎么想?只会觉得是太子无能,识人不明!一石二鸟!” 李泰听得双眼放光,沉吟了片刻,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就这么办!杜荷,此事就交给你去安排!” 一切都在暗中涌动。 在皇家车队即将出发的前一个时辰,晋王李治又急匆匆地跑来了东宫。 “皇兄,你明日就要监国了,我跟父皇他们也要去九成宫了,你……你可要好好照拂一下武姐姐啊。”李治一脸的恳求。 林尘看着自己这个天真善良的弟弟,点了点头:“放心吧,本宫会安排妥当。你安心随父皇去吧。” “那就好,那就好!”李治放下心来,高高兴兴地告辞了。 终于,吉时已到。 长安城朱雀大街上,旌旗招展,御道清扬。 李世民那庞大的銮驾车队,在数千名羽林卫和百骑司禁军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驶出了明德门,朝着西北方向的避暑行宫——九成宫,缓缓行去。 帝王銮驾的滚滚烟尘,在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上缓缓散去。 随着李世民的离开,整个长安城的权力中心,也暂时从太极宫,转移到了城东的东宫。 林尘,正式开始了他穿越以来的第一次监国。 此刻的丽正殿,已然成为了一个高效运转的小朝廷。殿内,东宫属官们来回穿梭,脚步匆匆却井然有序。一卷卷来自尚书六部、御史台、中书门下的奏折,如流水般汇集到林尘的书案上。 林尘坐在案后,神情专注,他处理政务的速度快得惊人。他往往只扫一眼奏折的标题和核心内容,便能立刻抓住问题的关键,然后用朱笔在上面迅速做出批示,或“准”,或“驳”,或提出具体的修改意见。他的批示,言简意赅,却一针见血,往往能直指问题的核心,让一旁负责整理的房遗直和其余东宫幕僚们看得叹为观止。 他们发现,太子殿下不仅对民生、经济、军事了如指掌,甚至对一些偏远州县的人事任免、历史沿革都记得清清楚楚,仿佛整个大唐的版图,都装在他的脑子里。 在这种高效的运转下,不过一个上午的功夫,堆积如山的奏折,便被处理了大半。 林尘放下手中的笔,端起茶杯,正准备稍作休息,殿外一名宦官快步走了进来,躬身通报: “启禀殿下,武才人求见。” “武媚娘?” 林尘的目光微微一凝。他算算时间,自己将她从冷宫的边缘拉回来,又给了她“写书”这条路,已经过去了好些时日。想来,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让她进来。”他淡淡地吩咐道。 “是。” 很快,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出现在了丽正殿的门口。 今日的武媚娘,显然是精心打扮过。她没有穿才人品级的华丽宫装,反而选择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长裙,裙摆上只绣着几支清冷的寒梅。她未施粉黛,一张绝美的脸庞略显苍白,更衬得那双明眸水光潋滟,楚楚动人。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朵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白花,极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她缓步走入殿中,对着书案后的林尘,盈盈拜倒,行了一个大礼。 “妾身武媚,叩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再造之德。”她的声音柔柔弱弱,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激与敬畏。 林尘的目光,只是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又回到了面前的奏折上。他一边翻阅,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起来吧。本宫这里不是后宫,军国大事繁忙,有什么要求,直说。” 他的语气,公事公办,不带一丝私人感情。 武媚娘缓缓起身,她咬着下唇,一副欲言又止、满腹委屈的模样。她挪动着莲步,朝书案的方向靠近了几分,柔声道:“殿下……殿下所指点的‘言情小说’之路,媚娘愚笨,实在是……不知该如何下笔。媚娘斗胆,想请太子殿下……亲自教教我。” 林尘批阅奏折的笔,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看了看眼前这个摆出柔弱姿态的女子,心中瞬间了然。 但转念一想,自己既然答应了李治要照拂她,教导一下也无妨。这条路毕竟是自己提出来的,若她写不出来,自己的计划也无法推行。 “也罢。”他沉吟片刻,指了指自己书案旁的一张小一些的桌子,“你便在那里坐下吧。” “谢殿下!”武媚娘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莲步轻移,在那张小桌旁坐下。 那张桌子离林尘的书案很近,近到她甚至能闻到林尘身上传来的、淡淡的墨香。 林尘随手拿起一本空白的册子和一支笔,递了过去,言简意赅地说道:“所谓言情,核心便是‘情’字。写男女之间的爱慕、纠葛、误会、重逢……故事要有冲突,人物要有性格,情感要能让读者代入……” 他正在讲述着创作的核心要素,岂料,异变陡生。 只听“哎呀”一声轻呼,武媚娘手中的毛笔,像是没拿稳一般,滚落到了地上,正好落在了林尘的脚边。 “殿下恕罪!”她连忙起身,满脸的惶恐与自责,然后便很自然地蹲下身去捡。 她蹲下的位置极为巧妙,正好是在林尘的身侧。从林尘的角度看去,能清晰地看到她那白皙修长的脖颈,以及因俯身而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一片细腻如雪的肌肤。一股若有若无的、幽兰般的体香,也随之飘了过来。 第155章 李泰的拉拢 武媚娘捡起笔,重新坐好,脸上带着一丝羞赧的红晕。她将册子往林尘面前推了推,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说道:“殿下,您说的这些,媚娘还是不懂……要不,您亲自写个开头,让媚娘学学?” 说着,她竟站起身,绕到了林尘的身后,俯下身,一只手扶着林尘的椅背,另一只手指着那空白的册子,整个身子,几乎都快要贴到林尘的背上了。 温热的呼吸,有意无意地吹拂在林尘的耳畔。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暗示与引诱。 然而,她面对的,是林尘。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魅力即将奏效之时,一个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武才人。” 仅仅三个字,让武媚娘的身体瞬间一僵。 林尘缓缓转过头,侧脸的轮廓在光影下显得格外冷硬。他的眼神,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里面没有半分的欲望与欣赏,只有纯粹的、居高临下的审视与冰冷。 “请你,站好。” 武媚娘的心,猛地一沉。她从那眼神中,读懂了极致的警告。她连忙后退一步,重新站直了身体,脸上的红晕变成了尴尬的苍白。 “武才人,”林尘冷冷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你是陛下的才人,是本宫的庶母。请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注意自己的言行。” “我……”武媚娘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那副模样,当真是见者心碎,闻者断肠。 她带着哭腔,泣不成声地求道:“殿下明鉴!我虽为才人,可……可在这深宫之内,却与囚徒无异!陛下从未正眼看过我,自上次之事后,宫中之人更是对我避如蛇蝎……若非殿下垂怜,媚娘早已是死人一个了!媚娘只是……只是想抓住殿下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啊!” 她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然而,林尘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 他只是淡淡地说道:“本宫给了你方向,给了你道路,甚至给了你笔和纸。这条路,你走不走,如何走,是你自己的事。” “不要试图用这些后宫女子争宠的手段来试探本宫,这对本宫,没用。” “你若想继续学,就回到你的位子上坐好。若不想学,现在就可以离开。” 他的话,就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将武媚娘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心机,都一层层地剥开,暴露在空气中,让她无所遁形。 武媚娘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呆呆地看着林尘,满脸的难以置信。她引以为傲的容貌与手段,在这个男人面前,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就在这时,一个温婉贤淑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殿下,妾身为您炖了些参汤,您处理政务辛苦了。” 话音未落,太子妃苏玉儿端着一个托盘,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在看到苏玉儿的瞬间,武媚娘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猛地一颤! 她脸上的悲戚与委屈,连忙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无比恭敬、无比谦卑的姿态。她迅速后退了几步,与林尘拉开了安全的距离,然后对着走进来的苏玉儿,深深地福了一礼。 “武媚,见过太子妃殿下。” 随后,她又转向林尘,行礼道:“殿下教诲,媚娘感激不尽,今日多有打扰,媚娘先行告退。” 说完,不等林尘和苏玉儿再说什么,便低着头,快步离开了丽正殿,背影显得有些仓皇。 …… 从长安通往九成宫的官道上,尘土飞扬。 大唐天子的銮驾,在数千精锐禁军的护卫下,如同一条金色的长龙,缓缓向西行进。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甲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尽显皇家威仪。 在这支庞大的队伍中,有一小撮人马显得格外醒目。 他们大约百人,人人身着黑鳞甲,外罩白袍,胯下是清一色的河西骏马。虽然人数不多,但队列整齐,气势沉凝,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铁血煞气。正是由薛仁贵率领的、来自东宫的白虎亲卫。 魏王李泰骑在马上,与晋王李治并驾齐驱,他的目光,却不时地越过前方的人群,瞥向那支跟在队伍末端的白虎营。他的眼中,闪烁着算计与不屑。 车队行至渭水之畔,已是午后。李世民下令就地休整,埋锅造饭。 数千禁军立刻散开,警戒的警戒,安营的安营,动作娴熟,井然有序。 李泰的眼睛一亮,知道机会来了。 他翻身下马,整理了一下自己华贵的衣袍,脸上挂着一副礼贤下士的和煦笑容,径直朝着白虎营的驻地走了过去。 薛仁贵正安排手下布防,见到魏王李泰亲自前来,他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一步,抱拳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末将薛仁贵,参见魏王殿下!” 他身后的百名白虎卫,也齐刷刷地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声势慑人。 “薛将军,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李泰连忙上前,亲热地扶住了薛仁贵的手臂,仿佛两人是多年未见的好友。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薛仁贵,口中赞不绝口:“本王在长安,就久闻薛将军之勇,今日一见,果然是仪表不凡,虎狼之将啊!” 李泰的热情,让薛仁贵有些不太适应,但他依旧保持着军人的姿态,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殿下谬赞,末将愧不敢当。” 李泰哈哈一笑,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始拉起了家常:“薛将军今年贵庚啊?家住何处?家中可有妻儿老小?” 这番操作,让耿直的薛仁贵更加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李泰听完,故作关切地叹了口气,用力地拍着薛仁贵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唉!仁贵啊!以你这一身惊天的武艺和才能,就应该去北面的草原上,为我大唐开疆拓土!去西域的沙扬上,让那些不知死活的胡人,闻你之名而丧胆!这才是大丈夫施展抱负的地方!” 他的话锋一转,语气中充满了“惋惜”。 第156章 为我们死去的族人报仇!恢复我们突厥的荣光! “如今,却屈居于东宫,整日守着一座宫殿,这岂不是明珠蒙尘,宝剑入鞘?太可惜了!实在是太可惜了啊!”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极具煽动性。任何一个有抱负的武将,听到这番话,恐怕都会心潮澎湃,引为知己。 然而,薛仁贵却只是平静地回答道:“能为太子殿下效力,护卫东宫周全,是末将的荣幸。”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让李泰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都仿佛打在了棉花上。 李泰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但他并未放弃。他挥了挥手,身后的随从立刻捧上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锭锭黄澄澄的金饼和几件华美的玉器。 “仁贵啊,本王与你一见如故。这些许俗物,不成敬意,你且拿去,给家中的妻儿添置些衣物首饰。”李泰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豪爽。 薛仁贵看了一眼那托盘,眉头一皱,想都没想,便抱拳拒绝道:“殿下厚爱,末将心领。但这赏赐,末将不能要。” 这一下,李泰的脸色,是真的有些挂不住了。 他故意虎着脸,声音也沉了下来:“怎么?薛仁贵,你这是看不起本王吗?” 一股属于亲王的威压,朝着薛仁贵笼罩而去。 若是换了旁人,此刻恐怕早已吓得跪地领赏了。 谁知,薛仁贵那张黝黑的方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困惑。他看着李泰,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耿直无比的语气说道: “殿下误会了。” “我是太子殿下的人。” “没有太子殿下的允许,任何人给的东西,末将都不能要。” “……” 一句话,如同一块巨石,狠狠地堵在了李泰的喉咙里。 他被噎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假装的威严,变成了真实的错愕与恼怒。 我是太子殿下的人! 这叫什么话?这是在向他魏王示威吗?这是在告诉他,别白费心机了吗? 这个薛仁贵,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愚忠!彻头彻尾的愚忠! 李泰看着薛仁贵那张写满了“理所当然”的脸,只觉得自己的肺都快要气炸了。他原本准备好的一系列后手,拉拢、试探、施压……全都被这一句朴实无华的大实话,给怼了回去。 “好!好!好!”李泰气极反笑,连说三个“好”字,他狠狠地一甩袖子,再也没有脸面待在这里。 “薛将军,你……很好!”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然后转身,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那背影,怎么看怎么都带着几分狼狈。 看着魏王殿下那气急败坏的背影,薛仁贵挠了挠头,依旧是一脸的困惑。 自己……是说错什么话了吗? …… 从渭水之畔到九成宫,还有数日的路程。 这一路上,魏王李泰就如同一个锲而不舍的苍蝇,一有机会,便会凑到薛仁贵的身边。 他时而引经据典,畅谈天下大势,彰显自己的博学;时而又嘘寒问暖,许以高官厚禄,施展怀柔手段;甚至还旁敲侧击,暗示太子林尘如今在朝中树敌颇多,前途未卜,跟着他未必有好下场。 然而,无论李泰使出何种手段,薛仁贵都如同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你讲经义,他便垂手肃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却绝不发表任何意见。 你许官职,他便抱拳谢恩,然后用一句“末将乃太子之人”给顶回去。 你暗示太子有危险,他更是眼皮都不抬一下,仿佛在他心中,太子殿下就是战无不胜的神明。 几次三番下来,李泰彻底没了脾气。他看着薛仁贵那张古板耿直的脸,心中的恼怒,逐渐转为了森然的杀意。 既然拉拢不成,那便只有……除掉他了! 而李泰并未注意到,在他一次次徒劳地试探薛仁贵时,队伍中,另一股更加危险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是夜,月黑风高。 大军在山谷中安营扎寨,篝火噼啪作响。 在营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几名身着唐军服饰,面容却带着明显胡人特征的士卒,正围坐在一起,压低了声音,用突厥语飞快地交流着。 坐在主位的,正是禁军中郎将,阿史那结社率。 他的脸上再无平日里对上官的恭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抑了许久的怨毒与疯狂。 “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兄弟们都等不及了!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今晚就冲进那老家伙的营帐,砍下他的狗头!”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胡人士卒,激动地说道。 “没错!杀了他,为我们死去的族人报仇!恢复我们突厥的荣光!” “闭嘴!” 阿史那结社率低声喝止了手下的鼓噪。 他阴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你们懂什么!李世民身边的百骑司,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鬼,就凭我们这几十号人,今夜强攻,与送死何异?” 他眼中闪烁着狡诈的光芒:“此番行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们必须要等到一个最好的时机!” “那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 阿史那结社率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不急。先等到了九成宫再说。那里的地形,比这荒山野岭要复杂得多,便于我们行事。到了之后,我们先仔细探查清楚李世民的寝宫位置、守卫换防的时间规律,以及……最重要的一点,逃跑的路线!”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都给我沉住气!等我找到万无一失的机会,再听我的消息动手!这一次,我们不仅要杀了李世民,还要活着回到草原上去,做真正的王!” 几日后,车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九成宫。 这座隋朝时便已建成的避暑行宫,坐落在山林之间,殿宇连绵,风景秀丽,果然是人间仙境。 李世民看着这满目的苍翠,心情大好。他带着李泰和李治,在宫中四处行走,谈笑风生,颇为开心。 李泰见父皇心情愉悦,知道自己的机会又来了。 他指了指远处,正在指挥白虎营在宫墙一角安营扎寨的薛仁贵,故作忧虑地说道:“父皇,儿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第157章 先把李治给宰了!再弄死李世民! “说吧。”李世民兴致正高。 “父皇您看,”李泰压低声音,一副为父皇安危着想的忠臣模样,“那薛仁贵乃是太子皇兄的心腹,如今太子监国,手握大权,却又派此人名为护驾,实为监视。儿臣以为,让他的人马驻扎在宫城之内,离您的寝殿如此之近,实在是……有些不妥。” 李世民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他顺着李泰指的方向看去,看着那支军容严整、气势肃杀的白虎营,沉吟不语。 李泰见状,继续添油加醋:“依儿臣之见,不如就将薛仁贵和他的人,调到九成宫最外围的山门处去驻守。如此,既全了太子的一片‘孝心’,也能确保父皇您身边的绝对安全,岂不两全其美?” 将太子的亲信,调到离自己最远的地方去。这个提议,让李世民有些心动。 他虽然不认为林尘敢做什么,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将这支不属于自己掌控的军队调远一些,总归是好事。 “嗯……”他沉吟了一下,最终缓缓点了点头,“准了。就依你所言去办吧。” “父皇圣明!”李泰心中狂喜,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又上前一步,笑着奉承道:“说到底,还是太子太过杞人忧天。说什么天象显示,会有突厥人前来作乱,简直是危言耸听!父皇您乃是万邦来朝的‘天可汗’,那些突厥余孽,早就被您打得俯首称臣,闻风丧胆了,哪里还敢生出半点不臣之心?” 这番话,再次说到了李世民的心坎里。 “哈哈哈!”李世民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了。 他豪迈地一挥手,揽住李泰和李治的肩膀,笑道:“说得好!不提那些扫兴之事了!” “走!青雀,稚奴,陪父皇去泡泡这山中的清泉!这九成宫的汤浴,可是天下闻名啊!” 调令很快便传到了薛仁贵的营中。 传令的宦官捏着嗓子,趾高气昂地宣读了旨意,命白虎营即刻移防,前往九成宫最外围的南山门驻守。 南山门,距离李世民所在的含凉殿,足有数里之遥,中间还隔着重重宫墙与数个防区。将他们调到那里,无异于彻底解除了他们“护驾”的职能,变成了一支可有可无的看门部队。 白虎营的将士们闻言,个个面露怒色。他们是太子亲卫,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薛仁贵站在原地,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铁塔,沉默不语。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深沉的光。 他想起了临行前,太子殿下那句奇怪的嘱咐——“最好是能替他挡上一刀,假装受点伤,要见血。” 当时不解,现在,他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 太子殿下,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们会被排挤,会被调离。而这,或许……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末将……遵旨。” 薛仁贵沉闷地应了一声是。这个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服从。 传令的宦官满意地走了。薛仁贵转过身,面对着身后一脸不忿的袍泽们,用他那贯有的、简洁有力的声音下令: “全营听令!开拔!移防南山门!” “是!” 尽管心中有万般不解与憋屈,但出于对统帅的绝对信任,百名白虎卫还是齐声应诺,迅速收拾行装,牵着战马,在宫中无数道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中,沉默地离开了这片核心区域。 远处,李泰正陪着李世民在回廊上散步,他看着薛仁贵那支队伍灰溜溜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意洋洋的弧度。 他觉得自己又一次完胜了太子。这个愚蠢的武夫,被自己轻而易举地就调离了父皇身边。接下来,便是他李泰的表演时间了。他要抓紧一切机会,在父皇面前表现自己,彻底将父皇的心,从太子那边拉拢过来。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 当这头被众人忌惮的“猛虎”被调离山中之后,一条真正致命的“毒蛇”,已经悄无声息地,探出了他那闪着寒光的獠牙。 阿史那结社率,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利用自己禁军中郎将的身份,将整个九成宫的地形和防守部署,摸得一清二楚。 哪里的守卫最松懈,哪条路在夜里光线最暗,哪面宫墙的高度最适合翻越,以及,事成之后,从哪个方向逃跑,能最快地冲出宫门,没入山林。 所有的信息,都在他那张绘制于袖中布帛上的简易地图上,被一一标注。 是夜,他再次召集了所有的心腹死士。 “我已经探查清楚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即将喷发的兴奋与残忍,“李世民那老家伙,就住在北面的含凉殿!殿外的守卫,由羽林卫和百骑司共同负责。换防的时间,定在每日的卯时三刻!” “将军,那我们就趁着换防的时候动手?”一名手下激动地问。 “没错!”阿史那结社率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卯时三刻,天刚蒙蒙亮,正是人最困乏、警惕性最低的时候!我们借着巡逻交接的名义,靠近含凉殿。然后,一鼓作气,冲杀进去!” 他详细地布置着计划,每一步都清晰明确。 “第一队,由我亲自带队,主攻!目标只有一个,李世民的项上人头!” “第二队,负责在外围制造混乱,见到羽林卫,格杀勿论!为我们争取时间!” “第三队,在得手之后,立刻在含凉殿放火!火光一起,便是我们撤退的信号!” 计划布置完毕,所有人都热血沸腾,摩拳擦掌。 然而,阿史那结社率却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的、如同恶魔般的笑容。 “不……这还不够!” 他环视着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杀了李世民,只是让他死了。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在死前,也尝一尝这世间最极致的痛苦!” 他眼中迸发出刻骨的仇恨:“我要让他也尝一尝,丧子之痛!” “李世民最疼爱的儿子,是那个病秧子晋王李治!每日清晨,李治都会准时前往含凉殿,向李世民请安!” 阿史那结社率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到极致的弧度。 “我们的计划,要改一下!” “明天卯时,我们提前埋伏在含凉殿门口!等那个晋王李治一到,我们立刻现身,当着所有守卫的面,先把他给宰了!” “我要让李世民,在殿内,亲耳听到他爱子的惨叫!我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儿子,死在自己的寝宫门口!” “然后再冲进去,解决掉那个绝望的老家伙!” “一箭双雕!哈哈哈哈!” 第158章 朕,何曾避过他们的锋芒?! 卯时,晨光熹微。 九成宫还笼罩在一片宁静的薄雾之中,含凉殿外的宫道上,阿史那结社率和他麾下的一百多名突厥死士,早已如同鬼魅一般,潜伏在道路两旁的假山与树丛之后。 他们的身上,还穿着唐军的服饰,但手中紧握的,却是来自草原的、闪着嗜血寒光的弯刀。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复仇与贪婪的火焰,死死地盯着宫道的尽头。 他们在等。 等那个每日都会准时前来请安的晋王李治。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薄雾渐渐散去,天色由灰暗转向鱼肚白,眼看着就要大亮了。 宫道上,却始终空空如也,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头儿,情况不对啊!那小子怎么还没来?”一名手下焦急地凑到阿史那结社率身边,低声问道,“是不是我们的计划暴露了?” 阿史那结社率的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心中也充满了疑虑。按照情报,李治每天雷打不动都会在这个时辰出现,今日为何会迟迟不到? 再等下去,天色大亮,巡逻的禁军越来越多,他们就会彻底失去突袭的优势! 不能再等了! “不管了!” 阿史-那结社率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的决绝。他猛地站起身,抽出了腰间的弯刀,对着身后的死士们,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 “直接杀进去!” 一声令下,如同狼群出笼! 一百多名突厥骑兵,瞬间从藏身之处暴起,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咆哮着冲向不远处的含凉殿! “杀!” 他们刚冲上宫道,便迎面撞上了一队正在巡逻的羽林卫。 那队羽林卫还没反应过来,这群穿着友军衣服的人为何会突然拔刀,便被凶猛的刀锋瞬间淹没! “噗嗤!” 鲜血飞溅,惨叫声划破了九成宫清晨的宁静! “敌袭!敌袭!” 一名羽林卫小队长拼死发出一声呐喊,但声音很快便被斩断。 阿史那结社率一马当当先,状若疯魔,手中的弯刀舞成一片寒光,将面前的敌人尽数砍翻,继续朝着含凉殿的方向猛冲。 寝宫内的禁军,终于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呜——呜——呜——!” 凄厉而急促的号角声,骤然响彻了整个九成宫! 九成宫,南山门。 被排挤在最外围的薛仁贵和白虎营将士们,正在进行晨练。 当那代表着最高等级警报的号角声传来时,薛仁贵的身形猛地一滞。他霍然转身,望向宫城深处的方向,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出事了! “全营集合!”他没有丝毫犹豫,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 百名白虎卫闻声而动,在数息之内,便已集结完毕,人人翻身上马,蓄势待发。 一名负责监视他们的禁军将领,连忙带着人跑了过来,拦在他们面前,厉声喝道:“薛仁贵!你想干什么?没有命令,不许擅离职守!” 薛仁贵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地说道:“宫中有变,号角示警,末将奉太子之命护驾,自当第一时间赶赴寝宫!” “放肆!”那名将领嗤笑道,“本将只听陛下的调遣!太子的命令,在这里不好使!” “是吗?”薛仁贵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他沉声喝道:“既如此,得罪了!” 话音未落,那名将领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袭来。 “砰!” 薛仁贵根本不与他废话,直接探身出拳,一记势大力沉的直拳,精准地轰在了那名将领的下巴上。 那将领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双眼翻白,直挺挺地被打晕了过去,从马上栽倒在地。 薛仁贵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对着他昏死过去的身体,冷冷地抛下了一句话: “有什么话,去跟太子殿下说去吧!” 说完,他猛地一拉缰绳,从旁边抢过一匹无人看管的战马,高举手中的方天画戟,对着身后的一百名袍泽,发出了惊雷般的咆哮: “白虎营!随我,勤王救驾!” “杀!” 一百匹战马,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冲开了外围的阻拦,朝着那号角声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含凉殿内。 李世民早已被惊醒。 他披着一件外袍,坐在床榻之上,面沉如水,听着外面传来的、越来越近的厮杀声和惨叫声。 一名内侍总管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惊恐:“陛……陛下!不好了!有……有人刺驾!” “陛下!快走!从秘道走!” 李世民的眼中,没有半分的慌乱,反而燃烧起一股滔天的怒火。 他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暂时还不知是何人!”内侍总管带着哭腔道,“但对方锋芒太盛,悍不畏死,外面的兄弟们快要顶不住了!陛下,留得青山在,您还是暂避锋芒吧!” “避他们的锋芒?” 李世民闻言,不怒反笑。他缓缓站起身,一股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帝王霸气,轰然爆发! “朕纵横天下三十载,尸山血海,何曾怕过谁?王世充的十万大军,窦建德的百万之众,东突厥的控弦之士!朕,何曾避过他们的锋芒?!” 他的声音,在殿内滚滚回荡,充满了无尽的威严与铁血。 “就凭外面这群跳梁小丑,也配让朕暂避锋芒?” 他对着吓得瑟瑟发抖的内侍,发出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为朕,披甲!” 含凉殿外,已然变成了一座修罗场。 阿史那结社率和他麾下的突厥死士,如同一群出闸的猛虎,疯狂地冲击着由羽林卫和百骑司组成的防线。 他们手中的弯刀,狠辣而刁钻,专攻咽喉、心口等要害。他们悍不畏死,即便身上中刀,也要在临死前,将手中的兵器送入敌人的身体。 而负责守卫的禁军,也都是百战精锐! 他们迅速组成了一道道盾墙,长枪如林,从盾牌的缝隙中凶狠地刺出! “噗!噗!噗!” 刀锋入肉的声音,骨骼碎裂的声音,临死前的惨叫声,兵器碰撞的铿锵声,交织成了一曲最惨烈、最血腥的死亡交响曲! 一名突厥死士怒吼着,用身体硬生生撞开了一面盾牌,他身后的同伴立刻跟上,挥刀砍向盾牌后的唐军。但那名唐军还未倒下,他身旁的袍泽,便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长枪,捅进了这名突厥人的胸膛! 鲜血染红了宫殿前的白玉石阶。 阿史那结社率杀得双眼通红,他如同一头人形凶兽,连斩七八名禁军,硬生生地在防线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冲!冲进去!李世民就在里面!” 他咆哮着,带着身后的死士,朝着那近在咫尺的含凉殿大门,发起了最后的、最疯狂的冲锋! 第159章 逆子说的一切,竟然……真的应验了? 九成宫的黎明,被鲜血彻底染成了猩红色。 阿史那结社率和他麾下的突厥死士,其战力之强悍,爆发力之惊人,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他们就像一群从地狱深渊中爬出的恶狼,每一个人的身上都缠绕着死亡与毁灭的气息。他们放弃了所有不必要的防御,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最极致、最疯狂的进攻之中! 第一道防线,是由五十名羽林卫组成的盾墙阵。 他们是皇帝禁军的精锐,训练有素,意志坚定。面对冲锋而来的敌人,他们沉稳地将一人高的巨盾狠狠砸在地上,盾与盾之间严丝合缝,如同一堵移动的城墙。锋利的长枪从盾牌的缝隙中探出,组成了死亡的丛林。 然而,这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的战阵,在今天,却遇到了最野蛮、最不讲道理的对手。 “为突厥的荣耀!” 一名突厥死士发出凄厉的咆哮,他竟完全无视那刺向自己胸膛的长枪,用血肉之躯,硬生生地朝着盾墙撞了过去! “噗嗤!”长枪毫无悬念地洞穿了他的身体,但他在临死前,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抱住了枪杆,用自己的尸体,为身后的同伴创造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空当。 “杀!” 更多的突厥人,用同样自杀式的攻击,前赴后继地撞向盾墙!他们用尸体、用牙齿、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疯狂地破坏着这道防线。盾牌被撞开,阵型出现了混乱。 阿史那结社率抓住机会,如同一头猎豹,从缺口处闪身而入,手中的弯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瞬间割断了三名长枪兵的喉咙! 第一道防线,在开战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被彻底撕碎! 第二道防线,是含凉殿前,白玉石阶上的宫廷卫士。 他们的人数更少,但个个都是好手。他们居高临下,刀法沉稳,试图利用地利优势,阻挡敌人的脚步。 但阿史那结社率的队伍,却展现出了惊人的协同作战能力。三五成群的突厥人,组成一个个小型的攻击箭头,他们互相掩护,交替冲锋,用刁钻的弯刀,专门攻击唐军的手腕、脚踝等薄弱之处。他们宁可用自己左臂硬抗一刀,也要保证右手的弯刀能砍中敌人。这种以伤换命的打法,让习惯了阵地战的宫廷卫士们,一时间难以适应。 鲜血顺着白玉石阶,汩汩流下,汇聚成一条条刺目的溪流。很快,第二道防线也被冲垮,突厥人的兵锋,已经来到了含凉殿的庭院之前! 第三道防线,是守卫在庭院中的最后一道屏障,由百骑司的精锐组成。 这些人,是真正从尸山血海中挑选出来的精英,是李世民的嫡系。他们的战斗力,远非外围的禁军可比。 战斗,也在这里进入了最为惨烈的白热化阶段。 一名百骑司的校尉,与一名突厥头目缠斗在一起。校尉的横刀刚猛霸道,大开大合;而那突厥头目的弯刀则诡谲灵动,如同毒蛇吐信。两人在瞬息之间,交手十余招,兵器碰撞发出的铿锵之声,密集如雨。最终,校尉抓住一个机会,一刀劈开了对方的肩膀,但自己的腹部,也被对方的弯刀,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两人同时重伤,却都怒吼着,扑向了对方,用最原始的方式,扭打在了一起,直到双双气绝。 这样的场景,在庭院的每一个角落上演。 阿史那结社率杀得浑身浴血,他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战争机器,手中的弯刀,已经因为砍杀了太多人而出现了卷刃。他一脚踹飞面前的对手,目光死死地锁定着那紧闭的含凉殿殿门。 只要冲开这扇门,他就能亲手砍下李世民的头颅! 就在这时,东方的天际,一抹鱼肚白终于挣脱了黑暗的束缚,刺破了云层。 天,开始亮了。 也就在这一刻。 “吱呀——” 那扇被无数鲜血和尸体所拱卫的含涼殿大门,缓缓地从内打开了。 万丈晨光,从殿门内倾泻而出。 一个高大而威严的身影,逆着光,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他身着一套玄黑色的明光铠,甲胄之上,布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那是无数场血战留下的荣耀勋章。他没有戴头盔,花白的头发在晨风中微微飘动,那张充满了岁月沧桑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与慌乱,只有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以及,被触犯了逆鳞的、滔天的帝王之怒! 正是大唐天子,李世民! 在他的身后,以及两侧,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三十余名同样身着玄黑色战甲的武士。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他们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一座座不可逾越的山峰。他们每个人的眼神,都如同古井一般,沉静,却又蕴含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死亡气息。 玄甲军! 是当年跟随李世民南征北战,亲手打下这片大好河山的玄甲军老卒!他们才是李世民真正的底牌,真正的护身符! 阿史那结社率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他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但旋即,无尽的仇恨与疯狂,便淹没了他心中最后一丝理智。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举起了手中那把卷刃的弯刀,指着那个沐浴在晨光中的帝王,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李世民在那!杀了他!杀了他啊啊啊!” “杀!” 残存的几十名突厥死士,像是被注入了最后的疯狂,他们发出一声呐喊,无视了身边正在与之厮杀的禁军,朝着李世民的方向,发起了决死冲锋! “护驾!” 剩余的禁军与百骑司成员,也怒吼着,组成了一道血肉长城,拼死拦截。 而那三十余名玄甲军老卒,却动了。 他们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沉稳。他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迎着冲锋而来的突厥人走了上去。他们手中的横刀,没有丝毫花哨的动作,只是最简单、最有效的劈、砍、刺。 然而,就是这最简单的动作,却爆发出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属于战争艺术的美感。 一名突厥人挥刀砍来,一名玄甲军老卒只是微微侧身,便让过了刀锋,同时手中的横刀,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地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捅进了对方的心窝。 一击毙命,干净利落! 另一名玄甲军老卒,面对两名突厥人的夹击,不退反进,手中的横刀化作一道残影,在格开一把弯刀的同时,顺势一划,将另一名突厥人的手臂齐肩斩断! 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冷酷的、高效的屠杀! 然而,即便如此,阿史那结社率和他麾下的死士,依旧如同疯狗一般,不断地冲击着防线。他们的人数在飞速减少,但他们的兵锋,却依旧在一点一点地,朝着李世民的方向,缓慢而坚定地推进。 李世民站在台阶之上,面沉如水。 他亲眼看着自己忠心耿耿的卫士,一个接一个地倒在血泊之中。他的心中,怒火滔天,杀意沸腾。 但他并没有惊慌。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惨烈无比的修罗场,看着那些状若疯魔的突厥人。 忽然之间,一个念头,如同九天之上的惊雷,在他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此前在太极殿上,他的那个逆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脸严肃地告诉他: “儿臣近日,夜观天象,发现紫微帝星光芒黯淡,荧惑守心之兆若隐若现。此乃大凶之兆,预示君主出行,恐有刀兵血光之灾!” 当时,他只当是笑话,是太子为了争权夺利,而编造出的荒唐借口。他为此勃然大怒,当众叱责他妖言惑众。 可是现在…… 眼前的这一幕,这突如其来的刺杀,这悍不畏死的突厥死士,这飞溅的鲜血与惨叫……不正是“刀兵血光之灾”最真实的写照吗?! 他说,会有突厥人作乱。 而领头的阿史那结社率,正是突厥的王族! 他说的一切,竟然……真的应验了? 一个让李世民感到彻骨冰寒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深处冒了出来。 这个逆子…… 他难道,真的会观天象? 不,不可能!天象之说,虚无缥缈。 那……如果不是观天象呢? 一个更加恐怖的猜测,让这位身经百战、心硬如铁的帝王,后背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 如果……这一切,本就在他的算计之中呢? 第160章 休伤陛下! 庭院中的厮杀,已经进入了最原始、最血腥的阶段。 玄甲军的强大,毋庸置疑。他们就像一台台精准而冷酷的战争机器,每一次挥刀,都必然会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然而,阿史那结社率和他麾下的突厥死士,此刻已经完全抛弃了生的希望,他们化身为从地狱归来的复仇恶鬼,唯一的信念,就是在自己倒下之前,将利刃送入更深处,离那个至高无上的帝王更近一步! 以命换伤,以伤换命! 一名玄甲军老卒的横刀,干净利落地捅穿了一名突厥人的胸膛,但那名突厥人在临死前,竟死死抱住了他的身体,而另一名突厥人则趁机冲上,用弯刀狠狠地劈砍在了这名玄甲军的脖颈上! 鲜血喷涌而出,两具尸体,轰然倒地。 阿史那结社率身边的人,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减少。一百多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人。但他们也成功地,用超过一百条性命作为代价,硬生生地将玄甲军组成的防线,凿穿了一个血淋淋的缺口! 他们距离台阶上的李世民,只剩下不到三十步的距离! “保护陛下!” 一名跟随李世民多年的卫将军,也是这支玄甲军的统领,见状目眦欲裂。他发出一声虎吼,手持一柄厚重的陌刀,主动从李世民身边冲了下去,迎向了为首的阿史那结社率。 “叛国逆贼,受死!” 卫将军的刀法,沉稳厚重,大开大合,充满了沙场之上正面搏杀的刚猛之气。每一刀劈出,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之声。 然而,阿史那结社率的武艺,同样是千锤百炼的杀人技。他的弯刀轻灵而诡谲,如同黑夜中的毒蛇,总能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攻向对手的要害。 “铛!铛!铛!” 陌刀与弯刀在瞬息之间,碰撞了十余次。火星四溅,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那名卫将军越战越勇,陌刀舞得虎虎生风,逼得阿史那结社率连连后退。他抓住一个破绽,怒吼一声,手中的陌刀自上而下,用尽全身力气,力劈华山般地斩了下去! 这一刀,势不可挡! 阿史那结社率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竟不闪不避,反而猛地向前一步,用自己的左肩,硬生生扛住了这足以开碑裂石的一刀! “咔嚓!”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阿史那结社率的左肩,瞬间塌陷了下去,鲜血染红了半边身体。 但他,也为自己换来了一个致命的机会! 就在陌刀陷入他肩膀的瞬间,他忍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剧痛,狞笑一声,右手手腕一翻,那柄如同毒牙般的弯刀,以一个快到极致的速度,向上撩起! “噗嗤!” 锋利的刀锋,从卫将军的腹部,一直划到了胸膛! 卫将军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那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涌出大口的鲜血。 “砰!” 他手中的陌多当啷落地,高大的身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溅起一片尘土。 “下一个,就是你!” 阿史那结社率一把拔出插在自己肩头的陌刀,随手扔掉,他拖着一条废了的左臂,一步一步地,朝着台阶上的李世民走去。他浑身浴血,状若恶鬼,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血淋淋的脚印。 残存的十几名玄甲军,被其他的突厥死士死死缠住,根本无法回防! 李世民,这位大唐的开国君主,竟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难之中! 阿史那结社率的脸上,露出了大仇得报的、狰狞而扭曲的笑容。他高高举起了手中那把沾满了鲜血的弯刀,对准了李世民的脖颈,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地劈了下去!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李世民的瞳孔中,倒映着那越来越近的、闪着寒光的刀锋。他身经百战,心志坚毅如铁,即便是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无尽的冰冷与愤怒。 然而,就在那把弯刀即将触碰到李世民脖颈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声音,如同九天之上的滚滚惊雷,从远处轰然炸响,瞬间盖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厮杀与惨叫! “休伤陛下!” 这声音,雄浑、高亢、充满了无尽的威严与焦急,声如洪钟,仿佛能震慑人的心魄! 阿史那结社率的动作,下意识地微微一顿。 战场上所有的人,无论是唐军还是突厥人,都不由自主地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也就在这一刹那的停顿之中! “咻——!” 一道尖锐无比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众人只看到,在东方那片蒙蒙亮的晨光之中,一道黑色的流光,如同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跨越了数百步的遥远距离,精准无比地射了过来! 这一箭,仿佛算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它借助着黎明前最昏暗的光线作为掩护,预判了阿史那结社率所有可能的动作,携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摧枯拉朽的霸道气势! 阿史那结社率刚刚被那声暴喝震慑心神,此刻又听闻这致命的破空之声,心中警铃大作!他想要躲闪,但身受重伤的他,动作已然慢了半拍。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枚黑色的箭矢,在自己的瞳孔中,飞速放大! “噗!” 一声沉闷的、利器入肉的声音响起。 那枚箭矢,并没有射中阿史那结社率的要害。 而是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射穿了他握着弯刀的右手手腕!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的手臂猛地向后一扬。那柄即将饮血的弯刀,再也无力握住,“当啷”一声,掉落在了李世民脚前的台阶上,距离他的战靴,不过咫尺之遥! 阿史那结社率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踉跄着向后退去,他低头看着自己被一箭洞穿、鲜血狂涌的右手手腕,眼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是……是谁?! 是谁有如此神乎其技的箭术?! 李世民也从生死一线间回过神来,他猛地抬头,与战场上所有幸存下来的人一样,将目光投向了那声音与箭矢飞来的方向。 只见远处宫墙的拐角处,一骑如风,正在朝着含凉殿的方向,狂奔而来。 为首一人,身披白袍,手持一张巨大的铁胎弓,高大的身躯在马背上稳如山岳。 正是,薛仁贵! 第161章 将此逆贼,五花大绑!带回去,交由陛下发落! 那石破天惊的一箭,彻底击碎了阿史那结社率所有的希望与疯狂。 他看着自己被洞穿的右手腕,又看了一眼远处那道如同天神下凡般、正朝着此地疾驰而来的白袍身影,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化为了冰冷的绝望。 他知道,大势已去。 玄甲军虽然伤亡惨重,但已经重新稳住了阵脚。此刻又来了一支援军,而且是拥有如此恐怖箭术的神射手,再不走,今日所有人,都将埋骨于此! “撤!撤!撤!” 阿史那结社率发出一声夹杂着无尽怨毒与不甘的嘶吼。他不再恋战,捂着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腕,转身就跑,抓了一匹马翻身上马,带着仅剩的十几名突厥死士,如同一群丧家之犬,朝着来时的方向仓皇逃窜。 “哪里走!” 薛仁贵人还未到,那洪钟般的声音便已再次响起。他拍马如飞,手中的铁胎弓早已换成了一杆寒光闪闪的方天画戟,一马当先,紧追不舍。 含凉殿前,一片狼藉。 李世民依旧静静地站在台阶之上,他没有下令追击,也没有去安抚那些受伤的将士。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满地的尸骸,看着那些为了保护他而战死的忠诚卫士,看着阿史那结社率狼狈逃窜的背影,眼神深邃得如同万年寒潭,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魏王李泰带着他的一众护卫,终于姗姗来迟。 当他看到眼前这如同人间地狱般的惨状时,整个人都惊呆了,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他看着台阶上身披玄甲、宛如杀神般的父皇,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 “父……父皇……” 李泰的声音都在颤抖,连滚带爬地冲到台阶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沾满血污的石板,惊出一身冷汗。 “父皇!您……您没事吧?儿臣……儿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他此刻内心早已翻起了滔天巨浪,惊恐与后怕,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 真的……真的有人敢在九成宫刺杀父皇! 太子……太子说的话,竟然是真的!那个他一直看不起的、认为是危言耸听的预言,竟然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应验了! 他回想起自己前几日,还在父皇面前信誓旦旦地嘲讽太子杞人忧天,说什么“天可汗威加四海,突厥余孽闻风丧胆”,现在想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李世民缓缓地低下头,用一种李泰从未见过的、冰冷刺骨的眼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李泰如坠冰窟,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 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慈爱与欣赏,没有了对“青雀”的宠溺。有的,只是失望,是审视,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与冷意。 “起来吧。” 李世民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但他越是这样平静,李泰的心中就越是慌乱。他知道,父皇是真的动怒了。因为自己的谗言,因为自己的自作聪明,父皇放松了警惕,将太子派来护驾的精锐调离了核心,这才导致了今日之惨剧,导致了这么多忠勇的良家子,枉死于此! 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李泰跪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与父皇之间,似乎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深深的裂痕。 另一边,薛仁贵的追击战,已经进入了尾声。 他一人一骑,一杆方天画戟,如虎入羊群,杀得那十几名突厥死士丢盔弃甲,哭爹喊娘。白虎营的将士们,紧随其后,负责清剿漏网之鱼。 阿史那结社率拖着重伤之躯,亡命飞奔,眼看着就要被追上,他回头看着那如同杀神附体般的薛仁贵,心中又惊又怒。 “站住!本将乃是突厥王族!你若放我一条生路,他日我回到草原,可保你一生荣华富贵,金银美女,享之不尽!”他试图用利诱来换取生机。 薛仁贵面沉如水,理都未理,胯下战马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眼看利诱不成,阿史那结社率又色厉内荏地威胁道:“你可想清楚了!我乃是禁军中郎将,与朝中诸多权贵都有交情!你若杀我,便是与他们为敌!你一个东宫的小小校尉,担得起这个后果吗?!” 回答他的,是薛仁贵手中那杆破空而来的方天画戟! “聒噪!” 薛仁贵冷喝一声,眼中充满了鄙夷。 阿史那结社率见状,知道今日已无幸理,心中最后一丝求生的欲望,化作了同归于尽的疯狂。 “既然如此,那你就给我陪葬吧!” 他怒吼一声,竟不再逃跑,反而拨转马头,用他那只尚能活动的左手,拔出肋下的备用短刀,朝着薛仁贵迎面冲了过来! “来得好!” 薛仁贵毫无惧色,双腿一夹马腹,不退反进! 双马交错,只在一瞬之间! 阿史那结社率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短刀劈向薛仁贵的头颅。 然而,薛仁贵只是微微一偏头,便轻松躲过。与此同时,他手中的方天画戟,如同灵蛇出洞,以一个刁钻无比的角度,向上猛地一挑! “铛!” 画戟的月牙刃,精准地挑在了阿史那结社率握刀的左手手腕上! 一股巨力传来,阿史那结社率再也握不住短刀,吃痛之下,短刀脱手飞出。 紧接着,薛仁贵手腕一抖,画戟顺势下压,沉重的戟杆,狠狠地砸在了阿史那结社率的胸膛之上! “噗!” 阿史那结社率如遭雷击,口喷鲜血,整个人直接被从飞驰的马背上,硬生生地挑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其余的叛乱者,也很快被白虎营的将士们悉数解决。 薛仁贵翻身下马,手持画戟,一步步走向倒在地上,已经无力再战的阿史那结社率。他本想直接用戟杆将此人敲晕,捆绑起来。 但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了太子殿下在临行前,那意味深长的嘱咐。 ——“最好是能替他挡上一刀,假装受点伤,要见血。” 薛仁贵的眼神微微一凝。 他懂了。 擒下叛军首领,是大功一件。但若是“身受重伤”而擒下首领,那便是“拼死护驾”的泼天大功!其中的差别,不可以道里计! 太子殿下,连这一步都算到了吗? 就在薛仁贵思忖的这一瞬间,那倒在地上的阿史那结社率,眼中闪过最后一丝疯狂。他不知从何处又摸出了一把匕首,趁着薛仁贵走近,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匕首刺向薛仁贵的心口! 这是一次绝望的偷袭! 周围的白虎营将士,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然而,面对这致命一击,薛仁贵却仿佛被吓傻了一般,站在原地,不闪不避。 “噗嗤!” 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了薛仁贵的左肩!鲜血,瞬间便染红了他那身雪白的战袍。 “嗯!” 薛仁贵发出一声闷哼,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仿佛被这一刀激怒了,反手一挥,沉重的方天画戟的戟杆,狠狠地抽在了阿史那结社率的头上。 “咚!” 阿史那结社率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双眼翻白,彻底昏死了过去。 薛仁贵这才“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他看了一眼自己肩膀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眉头紧锁,随即用布条草草包扎了一下,对着赶上来的手下,沉声下令: “将此逆贼,五花大绑!带回去,交由陛下发落!” 第162章 我这是为了自救!想要自救,就必然要冒犯你们的根源! 刚刚经历了一扬血腥厮杀的寝宫,此刻却显得异常宁静。内侍们早已手脚麻利地清理了殿前的血污,但那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依旧顽固地钻入鼻息,与殿内醇厚的龙涎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息。 薛仁贵身披的明光铠上,还残留着夜战的尘土与划痕。他一手提着方天画戟,另一手则像拎着一只待宰的公鸡般,押着被反绑双手的阿史那结社率,大步踏入了灯火通明的寝宫。他左肩的甲叶已经碎裂,露出底下被鲜血浸透的白色战袍,伤口显然经过了草草的包扎,但血色依旧在缓慢地向外渗透。 寝宫深处,大唐天子李世民并未安坐于象征九五之尊的龙椅上。他仅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略显疲惫地斜倚在一张宽大的软榻上。烛光在他的脸庞上投下摇曳的光影,让他那张素来威严的面容显得有些苍白,似乎连鬓角的银丝,都在这短短的一夜之间增添了许多。 “臣,薛仁贵,奉太子令,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薛仁贵走到大殿中央,将阿史那结社率往前一推,令其踉跄跪倒,自己则随之单膝跪地,声若洪钟。 李世民的目光,先是如利剑般在阿史那结社率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上一扫而过,随即缓缓地,落在了薛仁贵的身上。他没有立刻让他起身,而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细细地打量着这位在危难之际救了自己性命的年轻将领。当他的视线触及薛仁贵肩头那片刺目的血红时,眼中的锐利悄然化去了一丝,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声叹息里,有后怕,有欣慰,亦有一位帝王在生死关头走过一遭后的无尽疲惫。 “起来吧,”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朕,看到了你的伤。多谢你了。” 薛仁贵依言起身,垂手侍立一旁,神情肃穆。 李世民的目光重新回到了阿史那结社率的身上,这一次,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漠然。魏王李泰与晋王李治侍立在侧,兄弟二人皆是神情紧张,寝宫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然而,不等天子开口,阶下囚阿史那结社率却突然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充满了不甘与嘲弄,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不休,显得格外刺耳。 “哈哈哈哈!李世民!你终究只是个运气好的汉人罢了!” 他笑得浑身发抖,用一种淬了毒的眼神盯着李世民,“若不是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愣头青坏了我的大事,此刻,你的人头!早就被我砍下来当夜壶了!” “大胆逆贼!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魏王李泰勃然大怒,指着他厉声呵斥。 李世民却只是抬了抬手,制止了儿子的怒火。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阿史那结社率,平静地问道:“为何谋反?” “谋反?” 阿史那结社率脸上的笑容骤然收敛,化作了刻骨的恨意,“我这是为了自救!为了我的族人能够活下去!想要自救,就必然要冒犯你们的根源!冒犯你这个高高在上的天可汗!” 他的目光扫过一旁的李泰和李治,眼神中充满了鄙夷与不屑,冷笑道:“我阿史那氏,曾是纵横草原的雄鹰!如今国破家亡,我堂堂东突厥的王子,却要在你这长安城里,当一个任由你们呼来喝去的禁军中郎将!这岂不可笑?!我每日看着你们这些唐人的脸色过活,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李世民静静地听着,既不动怒,也不反驳,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待他说完,李世民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他用一种近乎冷酷的语气,淡淡地说道,“将他拖下去,直接处死。” 命令下达得如此轻描淡写,连李泰都为之一怔。 阿史那结社率也是一愣,但随即,他爆发出更加猖狂的大笑。两名侍立在殿门的金甲武士立刻上前,如老鹰抓小鸡一般,将他从地上架了起来。他放弃了挣扎,任由武士向殿外拖去,口中却依旧狂笑不止: “哈哈哈哈……李世民!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我等着看你这大唐江山,是如何被你这些‘孝顺’的儿子,一块一块啃食干净的!你等着!哈哈哈哈!” 那疯狂的笑声在殿外渐渐远去,直至被夜风彻底吞没,寝宫内才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晋王李治的脸色有些发白,他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担忧,轻声问道:“父皇……您龙体无碍吧?” “朕没事。” 李世民摆了摆手,目光从两个儿子脸上一一扫过,声音里透着一丝倦意,“青雀,稚奴,你们也都先出去吧。让朕一个人静一静。” “是,父皇。” 李泰与李治不敢多言,躬身行礼,缓缓退出了大殿。殿内的内侍、宫女也屏息敛声,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出,并体贴地将殿门轻轻合上。 转眼间,诺大的寝宫之内,烛火摇曳,便只剩下了李世民与薛仁贵二人。 李世民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薛仁贵的身上,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神变得深邃如海,再无半分先前的温和,只剩下一种能将人灵魂都看穿的审视。 寝宫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被拉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薛仁贵垂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帝王的目光,如同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李世民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轰然砸入薛仁贵的心湖。 “太子让你来,都跟你说过些什么?”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薛仁贵心中猛地一突,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蹿上后背。他知道,真正严酷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这看似平淡的一问,实则暗藏着君王的猜忌与杀机。他不敢抬头,立刻躬身,用最沉稳的语气答道:“回陛下,太子殿下只说京中有宵小作乱,恐惊扰圣驾,特命臣率东宫六率精锐,火速前来护卫陛下周全,确保万无一失。” “哦?只是如此?” 李世民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他缓缓从软榻上站起,一步步向薛仁贵走来,“朕这个逆子……他就没想过,让你趁着这个机会……顺便杀了朕吗?” 皇帝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一道惊雷,在薛仁贵的耳边炸响。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想也未想,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金砖。 “陛下明鉴!太子殿下绝无此心!殿下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表!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殿下从未对臣有过半句类似之言!” 李世民没有说话,也没有让他起来。他踱步到薛仁贵的面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个跪伏在地的年轻将领,那眼神,如同在审视一件即将决定其命运的器物。 “忠心耿耿?” 李世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嘲讽,“他让你带兵入宫,你就真的带兵来了。你可知,无朕的旨意,擅自带兵闯入九成宫禁苑,是何等滔天大罪?” 他绕着薛仁贵缓缓走了一圈,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诛心。 “太子难道没有告诉你,若是朕今夜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个太子,便能名正言顺地登上大宝。而你薛仁贵,就是他登基的第一号功臣?届时,你便可一步登天,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大殿之内,气氛尴尬而又危险到了极点。烛火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薛仁贵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君王的猜忌,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已将他牢牢困在中央,让他百口莫辩。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第163章 朕自会给你册封,奖你功劳 他用沉默,来承受着这帝王之威的无情碾压,等待着那最终的裁决。 李世民冰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血肉,直视他的灵魂。见他只是伏地不语,李世民向前踏出半步,声音里的寒意更甚: “怎么,无话可说了?那朕来问你。太子此前上奏,说他夜观天象,见荧惑守心,断言必有刺王杀驾之事。你告诉朕,这天象,是他真的看到了,还是他自己编造出来的?” 这个问题比刚才的更加歹毒。说太子看到了,岂不是证明太子早有预谋?说太子没看到,那就是欺君之罪!薛仁贵只觉得喉头一阵发干,他万万想不到,太子殿下当初的一句示警,竟会在此刻,成为悬在自己和东宫头顶的一柄利剑。 他将额头抵在冰凉的金砖上,艰难地吐出三个字:“臣……不知。” “不知?” 李世民冷笑一声,追问道:“好一个不知!那你再告诉朕,太子平日在东宫,除了办他那个什么劳什子‘长安大学’,印那些小说,在文学馆里收拢天下士子之心,他还做过些什么?他身边,都聚集了一些什么人?你,也是他收拢的人心之一,对吗?” 一连串的逼问,如同一阵密不透风的急雨,狠狠地砸向薛仁贵。每一个问题,都直指东宫结党营私之心。薛仁贵哑口无言,他只是一个武将,奉命行事,如何能知晓并评说太子殿下在朝政上的布局?任何一句辩解,都可能被视为巧言令色,反而坐实了罪名。 李世民看着他被问得体如筛糠的模样,目光骤然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撕裂。他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一字一句地说道: “太子是不是让你做了两手准备?他让你带兵前来,若是朕安然无恙,你便是救驾的大功臣,为你,也为他东宫在军中搏一份天大的军功!若是……若是朕被这些突厥逆贼得手了,你带来的兵马,便是立刻掌控宫城,助他顺利登基的保障!甚至,他是不是还给了你第三道命令,若是刺客失手,便由你……” “杀了朕?!” 最后三个字,如同三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地刺入薛仁贵的耳中。他浑身猛地一颤,再也承受不住这泰山压顶般的皇威与猜忌,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万念俱灰。 一切的言语都已苍白无力。 他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却一言不发,只是闷声道歉,而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的头颅,狠狠地朝着身下的花梨木地板磕了下去! “咚!”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在空旷的寝宫内骤然炸开! 那坚硬厚实的花梨木地板,竟被他这舍命一撞,生生磕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而薛仁贵的额头,也瞬间皮开肉绽,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与他唇边的尘土混在一起,显得狼狈而又决绝。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李世民也为之一怔。他看着地板上的裂痕,又看着伏地不起、身躯微微颤抖的薛仁贵。烛光下,他清晰地看到,随着薛仁贵身体的颤动,他左肩那刚刚止血的伤口,绷带下的血色又加深了几分,正缓慢而又坚定地向外渗透,染红了一大片明黄色的烛光。 那是为了救他,而留下的伤。 那是为了忠诚,而流出的血。 李世民的眼中,那如刀锋般的锐利和冰冷的猜忌,终于在这一刻,缓缓地消融了。他站在原地,沉默了良久,最终,化作一声悠长而又复杂的叹息。 “唉……” 他摆了摆手,声音里恢复了一丝作为君主的温度,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起来吧。” 薛仁贵并未立刻起身,依旧伏在地上,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李世民这才缓缓开口,说道:“看你的行为,是个忠心耿耿的。朕信你。今夜,若无太子之令,让你及时赶到,朕的江山社稷,的确危险。”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那双深邃的眸子再次落在了薛仁贵的身上,其中意味,已然不同。 “回长安后,朕自会给你册封,奖你功劳。” 薛仁贵的额头依旧紧贴着那片被他自己撞裂的地板,君王的许诺在耳边回响,他却丝毫不敢放松。 直到李世民说了一声“你先退下吧”,他才如蒙大赦,恭恭敬敬地叩首告退,带着一身的伤、满额的血,以及一颗仍在狂跳不已的心,退出了这片皇权的风暴中心。 殿门重新合上,寝宫内又恢复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李世民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他缓缓走回到软榻边,重重地坐了下去。方才审问阿史那结社率时的冷酷,盘问薛仁贵时的锐利,此刻都已荡然无存。 他揉了揉发紧的眉心,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挥之不去阿史那结社率那疯狂的诅咒,以及薛仁贵叩首时,那决绝而沉闷的巨响。 良久,他才睁开眼,对着殿外轻声唤道:“传稚奴进来。” 很快,晋王李治便低着头,迈着小步走了进来。他不像李泰那般锋芒毕露,总是带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温和与谨慎。 “儿臣,拜见父皇。” “起来吧。”李世民看着自己这个最年幼的嫡子,神色稍缓,“坐吧。” 李治依言在不远处的锦凳上坐下,却只坐了半个臀部,身子微微前倾,一副随时准备起身聆听教诲的模样。 李世民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你与你皇兄,平日里相处得如何?” 李治微微一怔,没想到父皇会突然问起这个。他不敢怠慢,连忙答道:“回父皇,皇兄待儿臣很好。时常会叫儿臣去东宫,考校儿臣的功课,也会赠予儿臣一些新印出来的书籍。儿臣……儿臣觉得,皇兄是个好皇兄。” 他说得真诚而坦率。李世民静静地听着,眼神幽深。 李治见父皇不语,心中有些忐忑。他犹豫了许久,仿佛在内心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用一种近乎试探的、小心翼翼的语气说道:“父皇……儿臣斗胆……您是不是……是不是对皇兄,太苛刻了一些?”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父皇的眼睛。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第164章 太子殿下……他确实提前预言了! 他似乎没想到,一向懦弱温顺的稚奴,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审视着眼前这个儿子,心中竟真的闪过一丝反思。是吗?自己对承乾,真的太苛刻了吗?从寄予厚望到渐渐失望,从耳提面命到冷眼相对……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想到了自己当年在血与火中夺取江山的艰险,想到了太子之位背后潜藏的无数危机。作为帝国的继承人,仅仅“好”是远远不够的。 他的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威严,沉声道:“玉不琢,不成器。他是太子,是未来的天子,朕若不苛待他,将来的天下,便会苛待他。” 李治听出父皇话中的不容置疑,心中一颤,不敢再多言,只是低声应道:“是,儿臣……受教了。” “你退下吧。”李世民挥了挥手。 李治如释重负,躬身告退。他走后不久,魏王李泰便被传了进来。 与李治的温和不同,李泰一进殿,便立刻感受到了父皇身上那股还未完全散去的威压。他心中一凛,连忙摆出最恭顺的姿态,小心翼翼地走到殿前。 “儿臣拜见父皇!听闻逆贼惊扰圣驾,儿臣心急如焚,幸得父皇龙体无恙,实乃社稷之幸,天下之幸!” 李世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未让他起身,只是不咸不淡地说道:“青雀啊。” “儿臣在。” “朕知道,你素有才名,朕也颇为看重。可朕也知道,你妒忌太子。” 李世民的声音平静,却像一块冰,瞬间让李泰心底发寒,“近来,你的言行,愈发地口无遮拦了。” 李泰浑身剧震,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完全没想到父皇会如此直接地戳穿他的心思。他所有的侥幸和伪装,在父皇洞若观火的目光下,都显得如此可笑。 “父皇!父皇!”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双膝一软,直接跪伏在地,痛哭流涕起来,“儿臣知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儿臣只是一心想为父皇分忧,绝无半点觊觎之心啊!求父皇明察!” 他哭得声泪俱下,肩膀一耸一耸,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看着跪在地上哭泣求饶的儿子,李世民心中那股因猜忌而起的戾气,不知不觉又消散了许多。他心软了。毕竟,这也是他的儿子。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失望。 “起来吧。” 他摆了摆手,声音里带着一丝倦怠:“你们兄弟二人,一个是太子,一个是亲王,朕希望看到的,是你们兄友弟恭,和睦相处,共同辅佐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争暗斗,让外人看了笑话。” 李泰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用袖子胡乱地擦着眼泪,一边抽噎着一边连声答应:“是,是!儿臣知错了!儿臣以后一定多加收敛,以皇兄为尊,再也不敢有非分之想了!” 李世民看着他,已经没了再多说的兴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李泰如蒙大赦,躬着身子,一步步倒退着离开了寝宫。 当殿门再次关上,这偌大的寝宫,终于只剩下了李世民一人。他靠在软榻上,望着跳动的烛火,眼神深邃。一个桀骜不驯的逆贼,一个忠心耿耿的将领,一个心存仁厚的儿子,一个野心勃勃的儿子,还有一个……远在东宫,让他爱恨交加,既寄予厚望又深深猜忌的太子。 …… 九成宫喋血,天子遇刺! 这个消息,仿佛一道滚滚惊雷,在事发后的第三天,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态势,轰然传入了帝都长安。 整个长安城,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压抑的沸腾之中。 太尉府。 长孙无忌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摔得粉碎。他顾不上滚烫的茶水溅了自己一身,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掌控的骇然之色。 司空府。 房玄龄手握着塘报,久久不语,平日里温和儒雅的面容上,此刻写满了凝重与忧虑。他担心的不是刺杀本身,而是刺杀背后,所可能引发的朝堂剧烈动荡。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卢国公府。 程咬金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把抓起挂在墙上的萱花大斧,扯着嗓子吼道:“他娘的!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狗东西,敢动陛下!来人,备马,俺老程要点齐兵马,去把那逆贼的祖坟给刨了!” 皇宫之内,各个衙门更是炸开了锅。 中书省内,杨师道、马周、唐俭等人凑在一起,面色沉重,议论纷纷。 “此事,太过蹊跷!九成宫守卫森严,阿史那结社率区区百余人,是如何能接连突破三道防线,直抵陛下寝宫的?” “不错!而且,为何偏偏是突厥余孽?这与月前,太子殿下在朝堂上的预警,简直……不谋而合!” “慎言,慎言!” 提起太子,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这股议论的风暴,很快便席卷到了太史局。 作为掌管天象观测、历法修订的机构,太史局的官员们,此刻比任何人都更加迷茫和震撼。他们围在一起,拿着星盘和观测记录,反复推演,却怎么也想不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名官员喃喃自语,“近一月来,紫微帝星稳固,四方清明,绝无‘荧惑守心’之兆!我等日夜观测,绝不会看错!” “可是,刺杀之事确实发生了!而且,太子殿下……他确实提前预言了!” “难道……难道太子殿下在天象卜算之道上的造诣,已经超过了我等所有人?” 这个猜测,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在太史局的最深处,李淳风独自一人枯坐在观星台下。他的面前,是一副凌乱的龟甲和铜钱,他已经卜算了整整一个时辰,但卦象始终是一片混沌。 他仰头望着殿外的天空,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困惑与挫败。 “荧惑守心……刀兵血光……突厥作乱……”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第165章 他为何要救李世民? 他一遍遍地复盘着太子当初的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怎么可能……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能将天机,窥探到如此精准的地步?” 当整个长安城都为此事而风声鹤唳之时,风暴的中心,东宫,却是一片宁静祥和。 丽正殿内,熏香袅袅。 太子李承乾,正与当世大儒颜相时、书法大家欧阳询,探讨着他一手策划的“长安大学”的课程设置问题。 “二位先生请看,”李承乾指着面前草拟的章程,温和地说道,“本宫以为,求学者,当‘知行合一’。光学书本上的道理,而不去亲身实践,便如纸上谈兵,终究是空中楼阁,于国于民,皆无大益。” “因此,本宫想在大学的学业考核中,加入‘实践课’这一项。无论是农学、工学、还是经义,学生每年都必须要有一定的时间,去田间地头,去工坊司局,去地方州县,将所学付诸实践。此项,要算入学分,作为评判其学业优劣的重要标准。” “知行合一?实践课?学分?” 这几个闻所未闻的新鲜词汇,让颜相时和欧阳询这两位学究天人的大儒,都愣住了。他们细细品味着其中的含义,越想,眼睛便越亮。 李承乾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又抛出了一个更加重磅的炸弹。 “再有,二位先生所精通的四书五经、经史子集,乃是立身之本,是为‘旧学’,自然是大学的根本。但本宫以为,时代在变,学问也当与时俱进。” 他顿了顿,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缓缓说道:“本宫近来,也潜心研究了几门‘新学’,分别是格物致理的‘物理’、探究万物变化的‘化学’、解析生灵奥秘的‘生物’,以及经世致用的‘数学’。这四门新学,也要作为必修之课,教给所有的学生!” 物理?化学?生物? 这又是什么学问?听都没听过! 颜相时和欧阳询二人,彻底被李承乾这一连串天马行空的想法给震住了。他们感觉自己穷尽一生所建立起来的知识体系,在太子面前,仿佛变成了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 然而,震惊过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深深的敬佩! 他们虽然不懂这些“新学”究竟是什么,但“知行合一”的理念,以及那份敢于开创学问新天地的魄力与远见,却让他们这些皓首穷经的读书人,感到由衷的折服。 “殿下……殿下之思,远迈古今!殿下之见,石破天惊!”欧阳询胡子都在颤抖,“老臣……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殿下圣明!” 颜相时也起身,恭恭敬敬地对着李承乾行了一个大礼:“有殿下在,何愁我大唐文教不兴!老臣,愿为殿下之马前卒,为这开万世之先河的大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就在这时,房遗直在殿外求见。 颜相时与欧阳询识趣地告退,两人走的时候,还在激动地讨论着“物理化学”到底是什么。 房遗直快步走进殿内,他甚至都来不及行礼,便一脸狂喜地压低声音道:“殿下!九成宫的消息传回来了!成了!全都跟您说的一模一样!阿史那结社率谋反,被薛将军当扬生擒,陛下龙体无恙,已经下令班师回朝了!” 面对这个足以震动天下的消息,李承乾只是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淡淡地“哦”了一声。 那平静的反应,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今天天气不错”的小事。 房遗直看着太子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恕臣愚钝,您……您是如何能知道,会发生这一切的?” 李承乾呷了一口茶,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吐出两个字: “算的。” 算的? 就这么简单? 房遗直被这两个字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在他看来,太子殿下那云淡风轻的背后,隐藏着神鬼莫测的滔天智慧。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等房遗直晕晕乎乎地退下后,一直侍立在旁,沉默不语的常胜,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低声问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困惑。 “殿下,属下有一事不明。” “说。” “您既然早就知道阿史那结社率会谋反,甚至连细节都了如指掌。那为何……还要派薛仁贵将军前去护驾呢?”常胜的眼中,充满了不解,“若是让那阿史那结社率……得手了,那……” 那这天下,不就顺理成章地,是您的了吗?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出口,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李承乾没有直接回答他。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殿门口,负手而立,看着庭院中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目光深远。 良久,他才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淡淡地说道: “时机,未到。” 常胜似懂非懂。 而李承乾的内心中,思绪却清晰无比。 他为何要救李世民? 原因有二。 其一,他如今虽然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也初步拉拢了一批文臣武将,但根基尚浅。整个大唐的军政大权,依旧牢牢地掌握在李世民和他麾下那群百战功勋的手中。李世民若是此刻暴毙于刺杀,天下必定大乱,他这个太子之位,非但坐不稳,反而会成为第一个被集火的目标,李泰、李恪,二人岂会没有野心?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魂穿而来,最大的优势,便是对历史大势的掌控。时间,是站在他这边的。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布局,去培养自己的势力,去推行自己的新政,去一步一步地,将整个大唐的权力,平稳地过渡到自己手中。 走阴谋诡计的“霸道”,终究风险太大,充满了不确定性。 而他现在手握文武,心有乾坤,完全可以堂堂正正地走一条收揽人心、稳固江山的“王道”。 既然能躺赢,何必去冒险呢?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第166章 本宫现在火气很大 来人,正是武才人,武媚娘。 与上次那略带轻浮与试探的姿态不同,今日的武媚娘,显得格外恭谨和谦卑。她穿着一身素雅的宫装,螓首低垂,跟在太子妃身后,不敢有丝毫逾越。 “殿下,”苏玉儿柔声开口,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媚娘这几日,按照您之前的指点,写了一篇话本小说的开头,妾身读了,觉得真是不错呢。今日特地带她来,请殿下您这位‘大家’,再给指点指点。” 武媚娘连忙上前一步,盈盈一拜,将手中一叠厚厚的稿纸,双手奉上,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臣妾愚钝,胡乱写了一些,还请太子殿下斧正。” 李承乾点了点头,接过了稿纸。 他本以为,这只是寻常的宫闱消遣之作,但细细看下去,眼中却不禁露出一丝欣赏。 武媚娘的文笔,确实不俗。辞藻华丽,叙事流畅,人物的情感也颇为细腻。她写的是一个很寻常的古代言情话本——一位才貌双全的相府千金,与一位家道中落的英俊书生,在灯会上一见钟情,从此开始了鸿雁传书、私定终生的爱情故事。 故事很美,文笔也好。但在李承乾这个看惯了后世网文套路的“大神”眼中,却少了一样最关键的东西——钩子! 故事太平了,像一杯温吞的白水,虽然解渴,却不够刺激,无法让人产生欲罢不能的追读欲望。 “文笔是好的,”李承乾放下稿纸,一针见血地评价道,“但故事本身,缺了‘冲突’与‘悬念’。” “冲突?悬念?”武媚娘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不解。 李承乾笑了笑,耐心地解释道:“你看,你的故事里,相府千金和穷书生一见钟情,然后呢?无非就是遇到一些门第之见的阻碍,最后靠着书生高中状元,抱得美人归,对不对?” 武媚娘点了点头,这正是她构思的后续情节。 “这不够!”李承乾摇了摇头,“这样的故事,读者看完了开头,就能猜到结尾,没有了期待感。我们要做的,是在故事的每一个关键节点,都埋下一个‘钩子’,让读者明知是坑,还心甘情愿地往下跳!” 他拿起稿纸,信手拈来地举例道:“比如,你这开头,一见钟情,太顺了。我们为何不改一下?” “让这位相府千金,她的家族,正面临着一扬巨大的危机,而她,正想方设法,想要力挽狂澜。而那位穷书生呢?他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读书人,他接近相府千金,或许……是带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他其实是朝中另一派系派来的探子,他父亲的冤案,就和相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样一来,冲突不就有了吗?女主角爱上了一个可能是自己家族仇敌的人,她该如何抉择?男主角在利用与真情之间摇摆,他又该何去何从?他们每走一步,都充满了矛盾与挣扎。这样的故事,才能真正地牵动人心!” 李承乾的一番话,仿佛为武媚娘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她冰雪聪明,瞬间便领悟了其中的精髓,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举一反三地说道:“臣妾明白了!按照殿下的意思,那若是后面写到女主角的闺中密友,是否也可以让她看似亲密,实则因为嫉妒,暗中与女主角的对家联手,在关键时刻背叛女主角,给女主角致命一击?” “孺子可教也!”李承乾抚掌大笑,“正是此理!要有反转,要有误会,要有高潮,要让读者的情绪,跟着主角的命运,一起一伏,如同乘坐过山车一般,这才能让他们欲罢不能!” 经过李承乾这番现代网文技巧的降维打击式指导,武媚娘只觉得茅塞顿开,之前许多想不通的情节,此刻都有了全新的思路。 她对着李承乾,发自内心地深深一拜,眼中充满了崇拜与感激:“多谢殿下指点,臣妾……受益匪浅!” “嗯,”李承乾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先按照这个思路,回去好好修改。什么时候写够了二十万字,本宫就帮你拿去出版发行,让你也做一做这大唐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位靠写书赚钱的女才子!” “谢殿下隆恩!”武媚娘激动地再次行礼,这才小心翼翼地告退。 看着武媚娘离去的背影,一旁的太子妃苏玉儿,这才柔声开口道:“殿下,您可要多帮帮媚娘妹妹。她也是个苦命的人,父亲武士彟去世得早,她又不得陛下喜爱,一个人独处在这深宫之中,无依无靠,日子过得很是清苦。” 李承乾闻言,促狭地一笑,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太子妃,开玩笑地说道:“哦?既然她如此可怜,那不如,本宫将她直接收入东宫,由你我二人亲自照料,你看如何?” 苏玉儿闻言,顿时一愣。 她看着李承乾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一时间竟分不清是真是假。但作为一个合格的太子妃,她的第一反应,便是顺从夫君的心意。 她脸上微微一红,随即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殿下……妾身自然是同意的。只是……媚娘妹妹毕竟是陛下的武才人,身份在此,想要将她转入东宫,恐怕……难度太大了。” 她顿了顿,又体贴地补充道:“若是殿下真有需要,妾身……妾身再为殿下寻几个品貌端庄的女子入宫伺候,也是一样的。”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看着太子妃这一脸认真,甚至开始为自己“纳妾”之事操心的模样,李承乾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把将苏玉儿揽入怀中,在她那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笑道:“傻瓜,本宫跟你开玩笑的。这天下的美人虽多,但在本宫眼里,都及不上我的玉儿一人。” 苏玉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捉弄了,顿时霞飞双颊,粉拳轻轻捶打着李承乾的胸膛,娇嗔道:“殿下,您……您又欺负人!” “哈哈,”李承乾紧紧搂住怀中的温香软玉,只觉得一股邪火,从心底窜起。他压低了声音,在苏玉儿耳边吹着热气,用一种充满侵略性的语气说道: “不过现在正好,九成宫那帮逆贼,惹得本宫现在火气很大。” “你,随本宫来!” 说罢,也不等苏玉儿反应,他便直接拦腰抱起又羞又惊的太子妃,大步流星地朝着内殿的寝宫走去。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第167章 这,才是这件事背后,真正的大风暴! 苏玉儿面色潮红,发髻微乱,如同一只慵懒的猫儿,蜷缩在李承乾的怀中,享受着片刻的温存与宁静。 然而,这份温情很快便被殿外内侍的通传声打断。 “启禀殿下,司空,房玄龄大人求见。” 李承乾的眼神,在瞬间便从刚才的柔情蜜意,转为了属于储君的沉稳与深邃。他轻轻拍了拍苏玉儿的香肩,为她拉上锦被,自己则起身,从容不迫地穿上太子常服,整理好衣冠。 不过片刻功夫,他便已经从一个耽于温柔乡的夫君,变回了那个威严日盛、心有乾坤的大唐太子。 书房内,李承乾端坐于主位之上,开始批阅今日送来的政务奏章。 须发皆白的房玄龄,安静地站在一旁。他看着太子那专注而沉静的侧脸,心中不禁暗暗点头。喜怒不形于色,动静皆有法度,太子殿下这段时日以来的成长,实在是快得惊人。 “房相来了。”李承乾放下手中的朱笔,抬头看向房玄龄,示意他坐下,“可是为九成宫一事而来?” 房玄龄微微躬身,道:“然也。老臣听闻此事,心惊胆战,幸而陛下洪福齐天,龙体无恙。只是……此事非同小可,不知殿下……” “房相想问本宫,知不知道此事?”李承乾打断了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房玄龄一愣,随即苦笑道:“殿下料事如神,老臣不敢在您面前卖关子。只是此事影响甚巨,老臣想听听殿下的看法。” “看法?”李承乾笑了笑,“重要的,从来不是事情本身,而是这件事发生之后,所带来的影响。” 此言一出,房玄龄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赞赏!是发自内心的赞赏! 寻常人遇到此事,第一反应必然是追查元凶,严惩逆党,或是加强防卫。而太子殿下,却能穿透迷雾,直指问题的核心——影响! 这已经不是寻常的聪慧了,这是一种真正具备高瞻远瞩的、属于上位者的政治嗅觉! “殿下圣明!”房玄龄由衷地赞叹道,“老臣,正是想与殿下探讨此事之影响。不知殿下,如何看待?” 李承乾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扬声道:“来人,传房遗直。” 很快,房遗直便恭敬地走了进来。 李承乾指着房玄龄,对他说道:“你父亲大人,正在与本宫商议九成宫刺杀案。遗直,你来说说,你觉得此事,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房遗直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又看了一眼太子,沉思片刻后,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殿下,臣以为,此事最大的影响,在于禁军防卫。阿史那结社率能以区区百人,直闯御前,说明宫中,乃至整个禁军体系,都存在着巨大的疏漏。臣以为,事后朝廷必然会以此为戒,彻查禁军,罢黜尸位素餐之辈,加强京城与宫城的防卫等级。同时,对阿史那结社率这样的突厥降将,也必然会严加看管,削其兵权,以防再有此类事件发生。”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也算是看到了问题的关键。 然而,李承乾听完,却是摇了摇头。 “遗直,你想得,还是太浅显了。” 他站起身,不疾不徐道:“禁军疏漏,将领任用,这些都只是皮毛。这件事,真正捅破的,是一层窗户纸。它影响最大的,是如何安置十万归降我大唐的突厥人!这个才是重中之重。” “这,才是动摇国本的大策!” 此言一出,房遗直当扬愣住,而房玄龄也是颔首。 “本宫记得,早些年,我大唐大破东突厥,颉利可汗被俘,其麾下部落,数以十万计,尽数归降。当时,朝堂之上,为了如何安置这些突厥人,曾有过一扬惊天动地的大辩论。” 他转头看向房玄龄,缓缓道:“一方,是以魏征魏大人为首。魏大人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人面兽心,自古便是中原祸患,就算不将他们赶尽杀绝,也应该将其放归漠北塞外,任其自生自灭,绝不可留在心腹之地,以防‘五胡乱华’的悲剧,再度上演!” “而另一方,则是以中书令温彦博温大人为首。”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温大人认为,既然突厥人已经诚心归顺,便是我大唐子民,天子应一视同仁,以示天朝胸怀。他主张,将突厥降民安置在黄河以南水草丰茂之地,仿效东汉安置南匈奴的旧例,保全他们的部落,不改变其风俗,让他们为我大唐守卫边疆。如此,既能充实边境空虚之地,又能以恩义结其心,以礼法化其俗,假以时日,便可将其彻底同化,成为我大唐的忠实屏障。” 李承乾说到这里,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最终,陛下采纳了温彦博大人的建议,在内地安置突厥人,推行‘羁縻政策’,以示怀柔与恩德。这些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但是现在,”李承乾嗤笑一声,“身为突厥王族的阿史那结社率,在长安城外,公然刺杀大唐天子!” “这就好比一记最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羁縻政策’的脸上!它向天下人证明了,魏征当年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房相,你现在明白了吗?此事之后,朝堂之上,必然会掀起一扬惊涛骇浪!所有对‘羁縻政策’不满的官员,所有对突厥人怀有戒心的将领,都会借此机会,群起而攻之!要求朝廷,重新审视,乃至彻底推翻对突厥人的安置国策!” “这,才是这件事背后,真正的大风暴!” 房遗直呆呆地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湿。 他听着太子殿下那条理分明、直指核心的分析,脑子里嗡嗡作响。他这才惊骇地发现,自己和太子殿下之间的差距,已经大到了如同萤火与皓月一般的地步! 他看到的,是禁军的疏漏,是刺客的惩处,是如何亡羊补牢。 而太子殿下看到的,却是整个大唐立国以来,关于民族融合与边疆安定的根本国策,即将面临一扬颠覆性的风暴!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第168章 朕,要去一趟东宫 当那支明显带着血与火气息的銮驾,在数万禁军的簇拥下缓缓驶入朱雀大街时,整条长街,鸦雀无声。 队伍中,甲士的衣甲上尚有未曾洗净的暗褐色血渍,一面面龙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却少了往日的威仪,多了一股沉凝与肃杀。 銮驾没有片刻停留,径直穿过皇城,抵达了太极宫。 殿内,文武百官早已齐聚。 太尉长孙无忌面沉如水,手藏于袖中,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司空房玄龄双眉紧锁,目光深邃,脑海中飞速盘算着此事可能引发的朝局剧变;而卢国公程咬金则像一头焦躁的猛虎,瞪着铜铃大眼,来回踱步,搅得人心烦意乱。 “陛下驾到——” 随着内侍高亢悠长的通传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李世民身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在一众内侍的簇拥下,龙行虎步地踏入了大殿。他的面色一如往常,甚至还带着一丝云淡风轻的笑意,步伐稳健,眼神锐利,丝毫看不出刚刚经历过一扬生死血战的痕迹。 “臣等,恭迎陛下回朝!陛下圣躬安!”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在大殿内轰然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激动。 “众卿平身。”李世民走到龙椅前,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转过身,目光温和地扫过阶下那一张张熟悉而又忧虑的脸庞,朗声笑道:“瞧瞧你们一个个,如临大敌。不过是些许跳梁小丑,也想撼动我大唐江山?” “陛下!”程咬金第一个冲了出来,声如洪钟:“您可算回来了!俺老程一听说有不开眼的狗东西敢在九成宫撒野,恨不得立马带兵去把他们剁成肉酱!您没伤着哪吧?” 他那粗豪而真挚的关切,让殿内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了几分。 李世民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洪亮,回荡在殿宇之间,仿佛要将所有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知节还是这般急性子。朕乃真龙天子,自有上天庇佑,区区一小撮蟊贼乱匪,也妄图行刺于朕?简直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他摆了摆手,示意程咬金起来,“朕好得很!毫发无伤!反倒是那群逆贼,在我大唐精锐面前,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他谈笑风生,仿佛九成宫那扬血战,不过是一扬无关痛痒的闹剧。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对视一眼,他们都是洞察人心的高手,自然能看出陛下是在刻意安抚人心。但见陛下确实龙体无恙,精神矍铄,他们也便将悬着的心,缓缓放回了肚子里。 君臣又叙话片刻,安抚了众臣之后,李世民便让他们各自散去。 当所有大臣都恭敬地退出大殿,厚重的殿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内外之后,李世民脸上的笑容,才如同潮水般褪去。 他缓缓地、重重地坐回了龙椅之上,脸上再无一丝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人能懂的疲惫与深沉。他闭上眼睛,九成宫那血流成河的画面,忠心护卫临死前的嘶吼,以及阿史那结社率那怨毒疯狂的眼神,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让他心悸的。 最让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的,是他的儿子,太子李承乾,在事发之前,于朝堂之上那石破天惊的预言。 当时,他只当是痴人说梦,是太子腿疾之后,性情扭曲的胡言乱语。 可现实,却给了他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他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深邃得如同万年寒潭。他不在乎阿史那结社率为何谋反,不在乎禁军防卫的疏漏,这些,他都有信心在事后一一清算解决。 他唯一在乎的,是他的太子,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这其中,到底隐藏着怎样一个他无法掌控的秘密? “黄德。”李世民忽然开口,声音沙哑。 “老奴在。”一直躬身侍立在旁的大内总管黄德,连忙上前一步。 李世民沉默了片刻,似乎在下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最终,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说道:“摆驾……朕,要去一趟东宫。”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遵旨……啊?”黄德下意识地应了下来,随即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中写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与骇然。 去……去东宫? 黄德在李世民身边伺候了几十年,对他这位主子的心意,揣摩得最是透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从贞观十一年,太子殿下因腿疾加重,性情日渐乖张,开始疏远师长之后,陛下便对这位曾经寄予厚望的嫡长子,日渐失望,乃至厌弃。 这两年来,除了必要的朝会与大典,陛下几乎从未主动踏足过东宫一步!父子之间的关系,早已降至冰点。 而今天,陛下在经历九成宫惊魂、返回长安的第一时间,竟然就要主动前往东宫! 黄德的心中,瞬间翻起了滔天巨浪。他不敢多问,将所有的震惊与疑惑死死压住,连忙躬身应道:“是,老奴……老奴这就去准备!” 东宫,丽正殿。 当李世民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时,整个东宫的内侍宫女,都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跪伏在地,噤若寒蝉。 李承乾正在批阅奏章,听闻通报,亦是微微一愣,随即立刻放下朱笔,起身相迎。 “儿臣,恭迎父皇。”李承乾走到殿外,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他的动作从容不迫,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惊讶或惶恐,平静得有些过分。 “起来吧。”李世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迈步走进大殿,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殿内的陈设,最后,落在了自己这个儿子的身上。 父子二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相对无言。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尴尬与疏离的气氛。他们是这天下最尊贵的父子,但此刻,却像两个许久未见的陌生人,找不到任何可以拉近关系的话题。 李世民发现,他竟然不知道该和自己的儿子说些什么。曾经那个在自己怀中撒娇、骑在自己脖子上的孩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变得如此陌生,如此让他看不透。 过了许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还是李世民率先打破了沉默。 “太子……在做什么?”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第169章 太子,告诉朕,你是如何得知的? “嗯。”李世民踱步走到殿内,目光扫过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随口问道:“九成宫一事,你应该知晓了。” “是,儿臣知晓。” 李世民停下脚步,转过身,一双鹰隼般的眸子,死死地盯住了李承乾的眼睛。那属于千古一帝的、无形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 “你此前在朝堂之上,预言突厥作乱,荧惑守心。当时,朕不信,满朝文武,也无人信你。” “但这一次,若非你派去的薛仁贵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李世民的声音,一字一顿,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太子,告诉朕,你是如何得知的?” 来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面对父皇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审视,李承乾的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平静。 他不慌不忙地从座位上起身,躬身一礼,用一种近乎于梦呓般的语气,缓缓说道:“回父皇,此事……说来有些玄妙。” “哦?”李世民眉头一皱,不动声色。 “是。”李承乾继续道,“儿臣前段时日,在梦中,曾遇到一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神仙。” “神仙?” “正是。那位神仙邀儿臣对弈,儿臣才疏学浅,却侥幸赢了他半子。他抚掌大笑,说儿臣与他有缘,临走前,便将这‘荧惑守心,突厥作乱于九成宫’的天机,告知了儿臣,权当是儿臣赢下那半子的彩头。” 这番说辞,荒诞不经,简直是匪夷所思! 任何一个正常人听了,恐怕都会将其当成是掩饰罪责的谎言。 但李世民,却没有立刻发作。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一毫撒谎的痕迹。 然而,没有。 李承乾的表情,坦然、真诚,没有半分心虚与躲闪。仿佛他说的,就是这世上最理所当然的真理。 大殿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针落可闻。 许久,李世民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神仙……叫什么名字?” 李承乾抬起头,迎着父皇的目光,微微一笑,吐出了一个在史书中,充满了传奇与神秘色彩的名字。 “他说,他叫……左慈。” 左慈。 当这两个字从李承乾的口中,被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时,整个丽正殿的空气,仿佛都为之一凝。 李承乾微微垂下眼帘,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他知道,这个理由,是何等的荒诞不经。梦中遇仙?棋局问卜?这种说辞,骗一骗乡野村夫尚可,想用来搪塞眼前这位开创了贞观盛世、心机深沉如海的千古一帝,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这恰恰是最高明的说辞。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因为,它无法被证实,也同样,无法被证伪。 你信吗?你可以不信。但你如何证明我没有做过这个梦?你如何证明,这世上,就没有一个叫左慈的神仙?这是一个玄学问题,而非一个现实问题。只要自己一口咬定,任凭你李世民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从这件事上,找到任何可以攻讦的破绽。 用一个无法被逻辑证明的答案,去回答一个无法用常理揣度的问题,这,便是李承乾的阳谋。 果然,李世民在听到这个名字后,陷入了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他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似乎想要将他的灵魂从躯壳里揪出来,看一看里面到底藏着怎样的惊天秘密。然而,李承乾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神情坦然,目光清澈,任由他审视。 过了许久,久到殿外的阳光都偏移了半寸,李世民才缓缓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 “嗯。” 他没有再追问,而是移开了目光,仿佛刚才那扬关乎生死的问对,从未发生过一般。他转身走回桌案前,那属于帝王的威严,再次笼罩了他。他拿起一本太子刚刚用朱笔批阅过的奏折,随手翻阅起来。 这是一份关于陇右道官员调任的奏疏,其中人事关系错综复杂,牵扯到数个家族的利益。李世民本以为,以太子如今的年纪,处理这等事务,必然会顾此失彼,漏洞百出。 可他越看,眉头便皱得越紧,心中也越是惊讶。 奏折上,李承乾的批红,字迹稳健,言简意赅。他不仅将各方利弊分析得条条是道,更是在原有的调任方案上,做出了几处看似微小、实则精妙绝伦的改动。这几处改动,如神来之笔,既平衡了各方势力,又巧妙地将朝廷的利益,最大化地嵌入其中,手段之老辣,眼光之长远,竟丝毫不逊于在中书省浸淫多年的老臣! “这份奏疏……是你一人批阅的?”李世民放下奏折,沉声问道。 “回父皇,儿臣不敢假手于人。”李承乾谦恭地回答。 李世民又拿起几本,皆是如此。无论是民生、军政、还是漕运,每一份奏章,都被处理得井井有条,处置方案,无一不是上上之选。 “不错。”李世民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赞许,“监国数日,于政务之上,大有长进。” “儿臣愚钝,不过是拾父皇牙慧,不敢居功。”李承乾依旧是那副不骄不躁的模样。 李世民的目光,又落在了桌案的另一角。那里,摆放着几本装订奇异的书册。他信手拿起一本,封皮上,赫然印着三个大字——《出版司》。 翻开来,里面并非文章,而是一些极为古怪的规定。比如,句末要用一个空心小圈,句中停顿要用一个逗点,还有问句、叹句,都有各自对应的符号。 “这标点符号,是何物?” “回父皇,此乃儿臣所立出版司的规章。儿臣以为,文章断句,全凭心领神会,颇为不便。若能统一符号,规范句读,则天下学子读书,可省去无数功夫,亦能更精准地领会其中文意。” 李世民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这个想法,看似微小,实则对整个天下文教的推广,有着难以估量的深远影响。 他又拿起旁边的一本小说,书名《大秦帝国》,翻看了几页,发现写的竟是始皇帝一统六国的故事,文笔磅礴大气,故事引人入胜,与市面上那些才子佳人的风月话本,截然不同。 “这小说,朕此前倒是没看过。回头,你送一套到甘露殿去。”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第170章 天下,无不是的君父 放下小说,李世民的手,触碰到了一本最为厚重的、封面独特的课本。那上面,用一种崭新的宋体字,印着两个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词——《物理》。 他翻开书页,只见里面画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图形,什么杠杆、滑轮、斜面,还有一些他完全看不懂的公式与符号,仿佛天书一般。 “这……又是何物?” “回父皇,此乃‘物理’之学,格物致理,探究天地万物运行之规律。”李承乾解释道,“这是儿臣为即将筹办的‘长安大学’,新拟的课本之一。” “长安大学?”李世民的眉头,再一次皱了起来,“你教他们这个?” “是。”李承乾直视着父皇的眼睛,语气平静而坚定,“父皇,国子监,教的是经世济民的‘为官之道’。而儿臣的长安大学,想教的,是‘求真务实’的‘格物之学’。前者,是让学子如何治理国家;而后者,是让学子明白,这个国家,这个世界,究竟是由什么构成的。” 求真务实! 这四个字,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李世民的心湖,激起了圈圈涟漪。他沉默了,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许久,李世民缓缓地站起身,似乎已经耗尽了所有的耐心和力气。 “罢了。” 他转身,朝着殿门口走去。东宫的内侍们,连忙跪下,准备恭送。 然而,就在他一只脚即将迈出殿门门槛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那宽阔的、仿佛能撑起整个大唐江山的背影,对着殿内的李承乾,用一种极为沙哑的、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声音,问出了那个他从踏入东宫开始,就一直想问的问题。 “承乾。” 他第一次,没有称呼“太子”。 “若是……你没有告诉朕,没有派薛仁贵过来。那朕在九成宫,或许……难以幸免。” “你,为何要救朕?” 这个问题,如同一柄最锋利的剑,瞬间刺穿了所有的伪装与疏离,直指父子关系最核心、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李承乾看着父皇那略显萧瑟的背影,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仿佛跨越了无尽的时空。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李世民的耳中,也仿佛一道惊雷。 “天下,无不是的君父。” 李世民的身影,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猛地一僵! 他整个人,都仿佛被定在了原地。 他怔住了。 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无论是“因为您是儿臣的父亲”,还是“为了大唐江山社稷的安稳”。他得到的,是一个标准到无可挑剔、却又冰冷到不带一丝情感的、属于“礼法”的答案。 君,父。 因为你是君,所以我不能让你死。 因为你是父,所以我必须救你。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这里面,没有爱,没有恨,只有责任,只有规则。 不知过了多久,李世民才缓缓地抬起脚,迈过了那道门槛。他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沉默地、一步一步地,离开了东宫。 …… 与东宫那潭深不见底的平静不同,此时的魏王府内,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宽敞奢华的厅堂内,暖炉烧得正旺,但丝毫驱散不了那股子浸入骨髓的阴冷与颓唐。 魏王李泰,正烂醉如泥地瘫坐在主位的锦榻上。 他今年不过二十出头,身体却已经发福得不成样子,圆滚滚的,像一个巨大的肉球。一身华贵的紫色王服,被他身上的肥肉绷得紧紧的,领口敞开,露出下面同样肥硕的胸膛。他的脸喝得通红,双眼迷离,手中握着一个金樽,里面本应盛满的葡萄美酒,此刻却空空如也。地上,东倒西歪地扔着好几个空酒瓮。 在他的下首,杜荷、苏勖、谢偃、蒋亚卿等一众魏王府的心腹幕僚,一个个面色凝重,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蟻。 “王爷!王爷您不能再喝了!”司马苏勖苦口婆心地劝道,“为今之计,当养精蓄锐,静观其变,岂能自暴自弃,沉湎于杯中之物啊!” “是啊王爷,”著作郎谢偃也附和道,“太子虽然一时得势,但其根基未稳,行事乖张,日后必有疏漏。王爷您圣眷正隆,文采盖世,只要我们稳住阵脚,来日方长,何愁大事不成?” “来日方长?呵呵……来日方长……”李泰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地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惨笑。 他猛地将手中的金樽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闷响。 “你们懂什么!”他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嘶吼道,“你们只看到本王圣眷正隆,可你们看到东宫那位了吗?!” “九成宫!九成宫啊!”李泰撑着肥硕的身子,挣扎着坐直了一些,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恐惧,“他竟能未卜先知!他能通神!父皇遇刺,他派去的人,如天兵天将一般,救驾于危难!这是多大的功劳?这是泼天的功劳!” “本王呢?本王在做什么?本王像个傻子一样,等着父皇的死讯!” “现在,朝野上下,谁不称赞太子殿下神机妙算,孝感动天?本王苦心经营多年的贤名,被他这一手,就冲得一干二净!你们告诉本王,拿什么争?啊?!本王还怎么跟他争?!” 他越说越是激动,肥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一般,在大厅中蔓延开来。魏王府的幕僚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哑口无言。 是啊,面对一个能“通神”的太子,谁能不绝望? 就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一个冷静而锐利的声音,陡然响起。 “王爷,您忘了,当今天子,是如何登上这至尊之位的吗?” 说话的,是杜荷。 他不像其他人那样急着劝慰,而是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李泰的情绪宣泄到了极点,他才缓缓开口。 他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大厅内的阴霾!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烂醉的李泰,动作也是一僵。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第171章 诸位爱卿,可还有其他良策? “论嫡长,李建成是嫡长子;论名分,他是大唐储君,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当时,天下谁人不知,未来的皇帝,只会是李建成?” “可结果呢?”杜荷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结果是玄武门前,血溅五步!秦王殿下,也就是当今陛下,亲手终结了自己兄长的性命,也终结了他那个看似不可动摇的‘太子’名分!” “王爷!”杜荷上前一步,死死地盯着李泰的眼睛,沉声道:“历史早已告诉我们,储君之位,从来都不是靠等的,更不是靠别人施舍的!而是靠争的!靠抢的!” “太子李建成优柔寡断,坐视秦王府势力坐大,终被反噬,身死名裂!这,就是前车之鉴!” “太子承乾如今看似风光,但他有腿疾,性情乖张,这便是他最大的破绽!他能通神一次,难道还能次次通神吗?只要他还是个人,就必然会犯错!” “而王爷您,文采风流,深得陛下宠爱,又有我等誓死效忠。您所要做的,不是在此怨天尤人,而是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积极地去争!去抢!去向陛下一遍又一遍地证明,您,比一个跛足的、只会装神弄鬼的太子,更适合继承这个天下!” 杜荷的这番话,如同一剂最猛烈的强心针,狠狠地注入了李泰的心脏! 李泰眼中的醉意,瞬间褪去了大半。他怔怔地看着杜荷,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八个字——“玄武门前,血溅五步”。 是啊……父皇……父皇他自己,就是从秦王之位,硬生生杀出来的皇帝! 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有什么好颓废的? 太子之位,从来都不是铁打的! 一股冰冷的、夹杂着野心与狠厉的火焰,重新在他的眼底燃起。他那肥硕的拳头,猛地攥紧了。 “杜荷……说得对!” “本王……还没输!” 第二日,太极殿。 天子还朝后的第一次大朝会,气氛显得格外凝重。文武百官列于殿下,鸦雀无声。龙椅之上,李世民面无表情,目光如渊,让人看不出丝毫喜怒。 果然,朝会刚刚开始,礼部尚书还没来得及奏报秋祭的仪典规章,便被一个激昂的声音打断了。 “臣,给事中许敬宗,有本启奏!” 只见许敬宗手持笏板,快步走出:“陛下,九成宫一事,人神共愤!此皆因朝廷以往对归降之突厥部落,推行‘羁縻之策’,太过怀柔,养虎为患所致!臣以为,此国策不改,我大唐边境,乃至心腹之地,永无宁日!请陛下三思!” 此言一出,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整个朝堂,瞬间嗡然。 “臣,附议!” “臣,亦附议!” 一时间,数名或与突厥有旧怨、或对羁縻政策早有不满的官员,纷纷出列。 就在此时,一个清瘦而倔强的身影,从文官队列的最前方,缓缓走了出来。 正是魏征。 他手持笏板,对着龙椅上的李世民,深深一揖。 “陛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乃古之明训。戎狄之性,贪婪如狼,野蛮如兽,不可以常理度之,不可以德化感之。今阿史那结社率之叛,便是明证。” “老臣昔日便曾言,当效仿汉武驱逐匈奴之策,将归降之突厥部落,悉数迁回漠北塞外之地,划地而治,任其自生自灭。如此,方能永绝后患,保我中原万世平安。今日之祸,正应老臣当年之言。恳请陛下,当机立断,拨乱反正!”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魏征的话,掷地有声。 李世民听完,面色依旧沉静,他缓缓开口,声音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魏卿之言,朕知晓了。只是,数十万之众,尽数驱逐,恐非一日之功,亦恐再生事端。不知……诸位爱卿,可还有其他良策?” 他将问题,抛给了整个朝堂。 话音刚落,中书侍郎岑文本出列道:“陛下,魏大人之策,虽能解一时之危,却恐有伤天朝怀柔之恩德,亦会将这数十万本已归心之众,再度推向我大唐之对立面。臣以为,堵不如疏。” “臣之策,在‘分化’与‘同化’。” “当效仿昔日汉宣帝瓦解匈奴之法,将其部落,尽数打散,分迁至我大唐各州、县。将其部众,与我汉家百姓,一同编入民户,登记在册。废其酋首,授其田亩,以我大唐律法管之,以我圣贤礼教化之。” “如此,不出二三十年,所谓的突厥人,便将不复存在。他们,都将是我大唐的子民,他们的子孙,说的将是我汉家之言,读的将是我圣贤之书。这,才是长治久安的万全之策!” 岑文本的这番话,条理清晰,引经据典,代表了朝中另一派“主融”的观点。 两派意见,针锋相对! “荒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岂是分化田亩便能更改的?” “此言差矣!圣人云,有教无类!只要以王道教化,何愁不能使其归心?” “教化?阿史那结社率也曾饱读诗书,结果如何?还不是狼子野心,反噬君父!” 一时间,整个朝堂,如同一个烧开了的沸水锅。文臣武将,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休。一派主张快刀斩乱麻,以雷霆手段,行驱逐之策;另一派主张温水煮青蛙,以怀柔之术,行同化之道。 双方引经据典,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而在这扬激烈的争辩之中,太子李承乾,始终一言不发。他静静地站在百官之前,垂着眼帘,仿佛老僧入定,对周遭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李世民高坐于龙椅之上,冷眼看着这一切。 眼看着争论愈演愈烈,甚至有几位老臣已经吹胡子瞪眼,面红耳赤,李世民才缓缓地抬起了手。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好了。”李世民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此事,关乎国本,非一朝一夕可以定论。” 他看了一眼殿外的天色,忽然话锋一转,说道:“诸位爱卿,想必都还未用早膳吧?” 众臣一愣,不知陛下此言何意,都面面相觑。 只听李世民继续道:“饿着肚子,吵起架来,也没甚力气。这样吧。” 他对着殿侧的黄德,朗声下令: “传朕旨意,命尚食局,速备御宴。今日这早朝,朕请诸位爱卿,一边吃,一边议!”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第172章 太子,你……可有良策? 尚食局的效率高得惊人,由不得他们细想。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数十名内侍便如流水般鱼贯而入,他们脚步轻盈,悄无声息,手中的朱漆食盒稳稳当当。他们熟练地在每一位四品以上的重臣面前,都摆上了一张小巧的黑漆描金几案。 案上之食,并不奢华,却处处透着精致。一碗热气腾腾、颗粒饱满的粟米粥,散发着朴实的谷物香气;两个烤得金黄酥脆、撒着芝麻的胡饼;一碟碧绿的凉拌时蔬,一碟酱色油亮的卤豆干,以及最引人注目的一小份,切得薄如蝉翼的清炖羊肉,整齐地码放在白瓷盘中。 这香气,霸道地钻入每一个人的鼻孔,瞬间便勾起了腹中的馋虫。要知道,为了参加这卯时便开始的早朝,满朝文武,无一不是寅时便已起身,此刻早已是饥肠辘轆。 龙椅一侧,同样为李世民摆上了一份。他率先拿起象牙汤匙,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粥,轻轻吹了吹,送入口中。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吃吧。都尝尝尚食局的手艺。朕常常在想,诸位爱卿,为国操劳,披星戴月,朕能与你们共享的,除了这江山社稷,还有这人间烟火。” “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为国分忧。今日之事,关乎国本,急不得。边吃,边想,边议。” “臣等……谢陛下隆恩!” 山呼海啸般的谢恩声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众人再不敢迟疑,纷纷整理衣冠,就着那小小的几案,小心翼翼地落座,拿起了餐具。 一时间,庄严肃穆的太极殿内,出现了滑稽而又和谐的一幕。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和众人刻意压抑的咀嚼声。 但这顿饭,谁能吃得安稳? 卢国公程咬金这等武将,饿了一早上,早就忍不住了,拿起胡饼夹上羊肉,三口两口便解决了一个,吃得满嘴流油,却还要时刻注意着吃相,不敢发出太大声响,憋得老脸通红。 而房玄龄、长孙无忌这等文臣之首,则几乎没怎么动筷。他们只是象征性地喝了两口粥,心思却全不在这饭菜之上。他们的目光,或明或暗地交汇,用眼神交流着彼此的惊疑与揣测。陛下此举,看似体恤,实则高深莫测,他究竟是想借此缓和气氛,还是想借这难得的“非正式”场合,看一看众人最真实的想法? 在这诡异的安静中,魏王李泰,心中却在冷笑。他慢条斯理地吃着,姿态优雅,尽显亲王贵气,但那双藏在肥肉下的眼睛,却像毒蛇一般,死死地锁定着不远处那个沉默的身影——太子,李承乾。 从朝会开始到现在,无论争论多么激烈,李承乾都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垂着眼帘,一言不发。这份镇定,在李泰看来,便是心虚,是怯懦! 昨夜杜荷之言,犹在耳边。争!抢!不能等! 一个绝妙的、将太子架在火上烤的毒计,在他心中酝酿成型。 时机到了。 李泰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玉箸,用一方洁白的锦帕,仔仔细细地擦了擦嘴角油光,那张肥胖的脸上,挤出一个看似恭敬敦厚的笑容。 他霍然起身,这突兀的动作,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先是转向李世民,朗声道:“父皇。” “父皇体恤臣等,赐下御宴,此等恩德,旷古未有,儿臣感激涕零。”他先不急着入正题,而是先狠狠地拍了一下李世民的马屁。 随后,他话锋一转,目光直勾勾地投向了李承乾,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整个大殿:“儿臣以为,这突厥之策,关乎国本,我等凡夫俗子,争论不休,也难有定论。驱逐之策,失之刚硬,有伤天和;同化之策,失之绵软,恐养后患。左右为难,皆因我等,眼界有限,思虑不周。” 他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既点明了困局,又将所有人都囊括了进去,让人挑不出毛病。 紧接着,他脸上笑容更盛,语气也变得更加“诚恳”: “不过,儿臣以为,我等多虑了。我大唐,自有定海神针!” “太子哥哥聪慧过人,此前更能于梦中得神仙指点,预知九成宫之祸,以一人之力,挽救父皇于危难,挽救江山于倾颓!此等神机妙算,经天纬地之才,想必对于这区区突厥之策,太子哥哥心中,早已有了万全之良方!” “儿臣愚钝,恳请太子哥哥不吝赐教,将那神仙之策,说与我等凡人一听,也好让我等,拨开云雾,开一开眼界啊!” 他躬身一揖,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然而,这番话,却如同一柄最恶毒的、淬了剧毒的软刀子,狠狠地捅向了李承乾! 这是最无耻的捧杀!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他直接将李承乾与“神仙”捆绑在了一起,将他彻底架在了火上! 你不是能通神吗?好啊,现在满朝文武,帝国精英都解决不了的难题,就请你这个“活神仙”来解决吧! 你要是说不出来,那你之前所谓的“梦中遇仙”,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言,是欺君之罪! 你要是说出来了,但凡有一点瑕疵,他李泰就能立刻抓住,发动他所有的党羽,群起而攻之!将你这“神仙”打回原形! 霎时间,整个太极殿,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正在吃饭的,还是已经停箸的,全都“唰”的一下,如探照灯般,聚焦到了太子李承乾的身上。 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这些朝堂巨擘的眼神,或审视、或好奇、或凝重。他们都清楚,这是魏王李泰,对太子发起的,最致命的一次攻击! 李世民也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汤匙,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嫡长子,那深邃的目光,让人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开口问道: “太子,你……可有良策?”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在万众瞩目之下,在着足以将人彻底压垮的巨大压力之下,李承乾终于有了动作。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第173章 太子!你说得这般云里雾里,玄之又玄! 他没有丝毫的慌乱,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用餐巾,优雅地、一丝不苟地擦了擦嘴。那从容不迫的姿态,仿佛他不是在朝堂上,而是在东宫的书房里,即将点评一首诗作。 他站起身,对着李世民躬身一礼,神情淡然。 “回父皇,儿臣之所想,与诸位大臣,并不一样。”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死寂的湖面,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李世民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他本以为,承乾会先辩解,会先撇清,却不想他竟如此直接。 “哦?有何不一样?” 李承乾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 “儿臣以为,无论是魏征的驱逐之策,还是岑文本的同化之策,都有其可取之处。”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是一愣。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先否定对方,而是先给予了肯定。 “魏公之策,在雷霆手段,以刚克刚,可解心腹之患,永绝后患,此为‘安内’之刚;岑侍郎之策,在润物无声,以柔化之,可收归降之心,彰显天朝王道,此为‘王道’之柔。两者,皆是站在我大唐的立场上,为国为民的良策。”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让魏征和岑文本,都微微颔首,脸色稍缓。 “但是……” 他话锋一转。 “但是,诸位大人,都只是将目光,局限在了‘我大唐’与‘突厥降民’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上。思考的是如何处置,如何安置。这,是战术,是方法,却不是真正的‘国策’。” 他顿了顿,环视全场,最终,迎上了李世民那深不见底的目光,一字一顿地,抛出了一个让整个太极殿都为之震动的话。 “若是……我们将视角,再往外放一些呢?” “将视角……往外放?” 李世民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整个人,猛地一震!他那端坐于龙椅之上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 作为大唐帝国的掌舵者,作为一位胸怀天下的千古一帝,他那如猎鹰般的战略直觉,让他瞬间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什么叫……往外放? 魏征那张万年不变的古板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之色,他穷经皓首,读遍了史书,从未听过如此说法。 房玄龄手捻长须的动作,彻底停在了半空,他那颗被誉为“智囊”的大脑,在这一刻,竟有些宕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度的思索之中。 长孙无忌更是双眼微眯,浑浊的老眼中,闪过精光。 “往外放?放到哪里去?” “太子殿下此言何意?” 其余的群臣,则彻底陷入了巨大的困惑之中,他们开始窃窃私语,脸上写满了不解与好奇。这个说法,太过新奇,也太过模糊,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魏王李泰,本来已经准备好了满肚子的嘲讽之词。只要李承乾说出任何具体的、有破绽的方案,他就会立刻发难。 可此刻,他却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硬生生地将所有话,都憋了回去。 因为他发现,李承乾根本没有给出任何方案。 他只是……提出了一种全新的……思维方式。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因为,你无法反驳一个你根本无法理解的东西。 整个太极殿,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这满殿的惊疑与思索之中,一个充满着不耐与尖酸的声音,极为刺耳地打破了这片凝重的寂静。 “故弄玄虚!”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魏王李泰,一张肥胖的脸因激动而涨得通红,他再也忍不住了,霍然起身,指着李承乾,厉声质问道: “太子!你说得这般云里雾里,玄之又玄!什么叫‘将视角往外放’?这里是太极殿,是父皇与满朝文武商议国事的地方!” 他刻意加重了“太极殿”三个字,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这里可不是你的东宫,现在也不是在夜里,你更不是在跟你的神仙做梦!还请你用我等凡人能听得懂的话,说清楚,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他自以为抓住了李承乾的痛脚,用“做梦”和“神仙”来攻讦他,试图将他刚刚建立起来的神秘与威望,重新打回“装神弄鬼”的原形。 然而,这一次,李承乾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他完全无视了李泰的叫嚣,仿佛那只是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他只是对着龙椅之上,那个真正值得他对话的人,用一种平静而悠远的语调,继续说道: “父皇,诸位大人。在讨论如何处理眼前的突厥降民之前,儿臣想请大家,随儿臣一同,回顾一下历史。”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开始讲起了历史。 这种做法,让李泰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从发作,只能憋着一口气,脸色由红转紫。 “我华夏立于世界中央,自古以来,北境之患,便如影随形,从未断绝。” “自秦时起,蒙恬将军率三十万大军北击匈奴,收复河套,‘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何其壮哉!然,始皇崩,大秦二世而亡,匈奴复起,冒顿单于控弦之士三十余万,遂为汉之大患。” “高祖皇帝,曾有白登之围,七日不食,何其辱也!此后,我大汉,为求安稳,行‘和亲’之策,以宗室之女,以无尽之金银丝绸,换取边境数十年的虚假和平。直至汉武大帝,卫青、霍去病横空出世,封狼居胥,饮马瀚海,将匈奴逐于漠北,才算一雪前耻。可诸位想过没有,为了这所谓的胜利,我大汉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海内虚耗,户口减半’!数十年间的文景之治所积累的财富,一朝耗尽!”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时空的厚重感,将那段波澜壮阔而又充满血泪的史诗,清晰地展现在了众人面前。殿内许多熟悉这段历史的文臣,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李承乾顿了顿,继续道: “匈奴之后,北境就安稳了吗?没有。”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第174章 魏王,你还是没有明白 “两汉倾颓,神州陆沉,五胡乱华!其中,尤以鲜卑为甚!慕容氏、拓跋氏……他们入主中原,建立国度,与我汉家王朝,分庭抗礼,南北对峙。他们甚至一度统一了北方,建立了北魏王朝。他们带来的,不仅仅是战争,更是文化的冲击与融合。时至今日,我大唐臣民之中,又有多少人体内,流着鲜卑人的血液?” 这个问题,如同一记重锤,敲在了众人的心上。包括长孙无忌在内,朝中不少重臣,其祖上,都与鲜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鲜卑之后呢?”李承乾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 “是柔然!其势最盛之时,控扼大漠,‘西则焉耆之地,东则朝鲜之地,北则沙漠,穷瀚海,南则临大碛’,隋朝的建立者,文帝杨坚,对其何等忌惮?不得不倾国之力,修筑长城,屯兵边境。” “可结果呢?” “柔然被我们自己扶持起来的另一个部落——突厥所击败。而隋朝,也因连年征战,东征高句丽,北拒突厥,国力耗尽,民怨沸腾,最终,二世而亡!” 他一口气,将自秦汉至隋,近千年的北方边患史,以一种极其宏观的视角,串联了起来。 匈奴、鲜卑、柔然、突厥…… 一个个曾经让中原王朝头疼不已、甚至付出亡国代价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在这一刻,满朝文武才骇然发现,原来他们此刻面对的突厥问题,根本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 这,是一个持续了上千年的……轮回! 李承乾看着众人脸上那震惊、茫然、若有所思的神情,他知道,火候到了。 他用一个极其形象的比喻,做出了总结: “父皇,诸位大人。北方的万里草原,就像一块肥沃的田地。而那些游牧部落,就是这块田地里,不断生长的野草。” “我们今天费尽心力,拔掉了匈奴这株野草;明天,它又会长出鲜卑;后天,又会长出柔然。现在,我们倾尽国力,好不容易才击败了东突厥这株最为高大、最为茂盛的野草。可是,我们能因此就高枕无忧了吗?” “不能!”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因为只要草原还在,这片土地还在,游牧的生存方式还在,那么,就算我们今天将所有突厥降民,全部坑杀,或者全部同化。十年、二十年、或许五十年后,草原上,必定会诞生出一个新的、甚至更强大的部落!或许它不叫突厥,又或许,是一个我们从未听过的名字!” 这番话,如同一道刺目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所有人心中的迷雾! 原来如此! 原来这才是太子殿下所说的,“将视角往外放”的真正含义! 他不是在讨论如何处理眼前这几十万突厥降民,他是在讨论,如何一劳永逸地,解决这困扰了中原王朝上千年的北方边患问题!他要做的,不是“拔草”,而是要彻底地,改变那块不断生长“野草”的“土地”! 房玄龄激动得浑身轻颤,他看着李承乾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他自问智计过人,为陛下谋划天下,可他的所有谋划,都未曾跳出过这个“轮回”的圈子。 魏征更是怔在当场,他一生都致力于研究如何“拔草”,如何用最刚硬的手段,将“野草”连根拔起。可他从未想过,问题,或许出在那片土地上。 李世民龙椅上的身体,已经完全坐直。他的一双拳头,在龙袍之下,死死地攥紧!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中,除了震撼,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炽热的激赏! 这,才是帝王的视角!这,才是储君该有的胸襟与格局! 他原以为,承乾在九成宫一事上的预言,只是某种奇诡的权谋之术,甚至是不光彩的巫蛊之道。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那或许……真的只是冰山一角。眼前这个儿子,他所拥有的,是一种完全超越了这个时代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战略思维! “胡言乱语!一派胡言!” 就在此时,李泰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再一次不合时宜地响起。 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跟上李承乾的思路,而满朝文武,甚至是他最为敬畏的父皇,都露出了那种他最痛恨的、名为“欣赏”的表情。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说来说去!你还是在讲那些虚无缥缈的历史!你到底想说什么?你的对策是什么?!是让我们发兵百万,去把整个草原都翻过来,烧成焦土吗?!”他口不择言地质问道。 这一次,李承乾终于将目光,转向了他。 那目光中,没有愤怒,没有不屑,只有一片深沉的、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童般的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怜悯。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魏王,”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清,“你还是没有明白。” 他转过身,不再理会脸色阵青阵白的李泰,而是面向了整个大殿的文武百官,提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极为简单,却又无人能够回答的问题。 “在回答父皇,我们该怎么办之前。我想先问诸位大人一个问题。” “东突厥,已然覆灭。那么,有谁知道,此时此刻,在那片我们日夜忧心的万里草原之上,最强大的部落,是哪一个吗?” 话音落下。 太极殿内,鸦雀无声。 魏王李泰那张涨成了猪肝色的脸,显得格外突兀。他发现自己再一次被孤立了,所有人都被李承乾牵着鼻子走,而他,就像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所有的攻击,都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这种无力感,让他出离了愤怒。 “荒唐!”他终于忍不住,“问这个做什么?知道草原上现在谁最强大,又有什么用?这和我们讨论如何安置这几十万突厥降民,有任何关系吗?太子,请你不要再转移话题,回答父皇和诸位大人的问题!”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无比尖利。 然而,不等李承乾开口,文官队列中,一个身着绯色官袍、须发微白的老臣,犹豫了片刻,还是手持笏板,站了出来。 “臣,鸿胪寺卿崔仁善,启奏陛下。”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第175章 所谓的‘恭顺\’‘感恩\’,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此人正是大唐负责外交、接待四夷宾客的最高长官。他的脸色有些惭愧,躬身道:“回禀陛下,回太子殿下。微臣……失职。关于草原深处的动向,鸿胪寺的情报确实有所滞后。不过,根据近几个月从各方商人、使节口中零散得到的消息,如今在漠北草原,隐隐有独大之势的,应该是……薛延陀部落。” 崔仁善的声音有些不确定,因为这个名字,在以往,从未被真正地放到太极殿上,与“国策”二字联系在一起。 李承乾向他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点了点头。 “崔大人所言不错。” 他转向众人,声音重新变得沉稳而有力:“薛延陀,本是铁勒诸部之一,昔日,他们与我大唐一样,同样深受东突厥的压迫。在我大唐与突厥颉利可汗决战之时,薛延陀的真珠可汗夷男,审时度势,选择背叛突厥,归附我大唐,并与我大唐南北夹击,为我军大破突厥,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这些信息,在场的许多高级将领和官员都知晓。 李承乾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凝重:“然而,就在东突厥覆灭之后,这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薛延陀部落,已经迅速吞并了大部分溃散的突厥部众,以及周边的其他铁勒部落。根据儿臣从东宫渠道得到的一些零星情报估算,如今的薛延陀,控弦之士,恐怕已不下二十万!他们占据了东突厥最肥美的故地,漠北的郁督军山,其实力,已然超过了当年全盛时期的东突厥!” “若是我们对此不加防范,任其坐大。那么,今日的薛延陀,便是下一个东突厥!我大唐将士用鲜血换来的和平,恐怕,持续不了十年!”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在了所有人的身上! 他们刚刚还沉浸在灭国之功的喜悦中,却被告知,一个新的、甚至更强大的敌人,已经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崛起! “不可能!”李泰下意识地反驳道,“薛延陀对父皇恭顺有加,其可汗夷男,更是主动上表,尊奉我父皇为至高无上的‘天可汗’!他们感念我大唐助其复国之恩,怎会成为敌人?太子,你这是危言耸听,是凭空臆想!” 李承乾猛地转过头,双目如电,直刺李泰! 那是李泰从未见过的眼神,冰冷、锐利,充满了帝王般的威严与不容置喙的决断! “天可汗?” 李承乾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他厉声怒叱道: “李泰!你给我记住!” 他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直呼魏王的名讳! “国与国之间,从来没有永恒的朋友,更没有永恒的臣服!有的,只是永恒的利益!” “当他弱小时,他可以尊你为天可汗,可以做你脚下最温顺的绵羊!可一旦他羽翼丰满,一旦他认为你的存在,威胁到了他的利益,他就会在瞬间,变成最凶残的饿狼,毫不犹豫地将利爪和牙齿,刺入你的咽喉!” “所谓的‘恭顺’‘感恩’,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一文不值!你将国之安危,寄托于敌人的感恩戴德之上,这是何等的幼稚与愚蠢!” 石破天惊! 整个太得殿,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李承乾这番充满了铁血与冰冷气息的言论,给彻底镇住了! 这番话,完全抛弃了儒家所宣扬的“王道教化”“以德服人”,赤裸裸地揭示了国与国之间,最真实、最残酷的丛林法则。 魏征张大了嘴,太子的这番话,比他更硬,更直白,也更……正确。 李世民坐在龙椅之上,一动不动。他深邃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李承乾的身上。 “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 他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只觉得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用鲜血和刀剑铸就而成,深深地刻入了他的骨髓!他想起了当年渭水之盟的耻辱,想起了自己对突厥的隐忍,想起了玄武门之变的冷酷。 这,不正是他自己行事的准则吗? 只是,他从未想过,这样的话,会从他那个看似仁厚的太子口中,以如此决绝的方式,说了出来! “你……”李泰被他叱喝得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他强撑着,发出了最后的反驳:“好!就算你说的都对!就算薛延陀是未来的威胁!可你说了这么多,长篇大论,这与我们今日讨论的,如何安置这几十万突厥降民,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终于把话题,拉回了最初的原点。 这一次,李承乾没有再看他。他重新转向李世民,神情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场爆发,从未发生过。 “当然有关系。” 他缓缓说道,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因为这几十万突厥降民,既是我们的累赘,同样,也是我们手中的……一张牌。” “父皇,诸位大人。从长远角度来看,想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草原问题,靠堵,是堵不住的;靠杀,也杀不尽。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能让草原上,出现一个统一的、强大的政权!” “以夷制夷,方是上策!” “因此,对于这些突厥降民,儿臣的意见是,既不能全数驱逐,也不能全盘同化。” 他终于,给出了自己的方案。 “我们应当,从这些部落中,挑选出那些对我们大唐真正忠心、与薛延陀有世仇、且有一定威望的酋首,比如,阿史那思摩等人。册封他们为新的可汗,让他们统御自己的部众。” “然后,将他们,整体迁徙到漠南之地,靠近薛延陀部落的草原。以陛下的名义,将那片水草丰美的土地,划作他们新的地盘。” 他伸出手,在空中,画出了一道无形的界线。 “如此一来,父皇请看。” “这两大部落,比邻而居。他们都是游牧为生,必然会因为牧草、水源、牲畜,而发生最直接、最剧烈的冲突!我们册封的突厥可汗,想要站稳脚跟,就必须与薛延陀争夺生存空间。而薛延陀,也绝不会容忍一个昔日的手下败将,在自己的卧榻之侧酣睡!”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