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同人]十年语集》 第1章 前传 i 1997年的春天,流星街裏溢着潮湿的气息,这两天还少见地下了雨。垃圾的臭味本早已遍布整个流星街,现在更多亏了这潮湿的天气,令这片恶臭中更是增添了阵阵霉味,这可更加令人心烦。 除非是被丢弃,否则人们鲜少会来造访流星街,没有人会愿意体验这裏糟糕的味道,尤其是在又闷又湿的春日之中。但就是这样的一个日子,一名不速之客来到了流星街。而一支来自流星街,在世界臭名昭着的强盗团体——幻影旅团,也在今天迎来了新的团员,上一次有新团员的加入还是在九个月之前。 显然这位新团员和那位不速之客是同一个人。在流星街的边界处,小丑模样的男子出现了,他手中把玩着扑克牌,手法的清湛令人叹为观止。 他走近一名站在垃圾堆旁的一名女子,她的名字是玛奇,看到穿着小丑服、脸上画有星星和水滴的男人走近后,她便挑了挑眉毛,用极为冷淡且带刺的语气指责他: “你迟到了。” “抱歉抱歉,路上不小心有事耽误了。” 男人名叫西索·莫罗,他用一张黑桃A掩住了微笑的嘴巴,眯起的眼睛却掩藏不了他的笑意。作为幻影旅团备受关注的新团员,他与九个月前才加入的团员却不甚相似。 首先光是在实力上西索就能甩那人好几条街——其实别说是那人了,西索的实力恐怕在旅团大部分人之上,大概只有团长库洛洛能够与之匹敌。 话是那样说,除了库洛洛和负责与其联络的玛奇之外,西索还没见过旅团的其他成员呢。但他今天就是为此而来的流星街,蜘蛛们会在牠们的大本营欢迎新成员的加入。 玛奇领着西索,越过一座又一座的垃圾山,西索觉得无论他们怎麽走,眼前的景色都了无变化。 “把基地建在这种地方,看来你们都很会认路呢。” 玛奇只是淡淡地回复,“除了偶尔回一次流星街外,旅团很少会回基地,会不会认路对你来说没关係。” 不知过了多久,西索渐渐能感觉到不远处传来的渗人气息,他当下就知道,自己距离旅团的成员还剩极近的距离。 “团长,我带新人来了。” 玛奇领着西索越过最后一个垃圾山,对着穿着皮革大衣并梳了大背头的男人说道,与此同时,数道打量的目光在一刹那中投向西索。 一共六隻蜘蛛在此歇息,分别是团长库洛洛、派克诺妲、侠客、富兰克林、信长与窝金。除了团长外,西索暂不知道其他人的名字。 西索·莫罗,多多指教。”西索自我介绍道,同时从手中的扑克牌中抽出一张小丑牌,彷彿正在展示自己的身份。 “这就是杀死了面影的新人?看着很有趣啊。”侠客第一个对西索作出评价,但对方并无将视线转移向侠客的方向丝毫。 “这就是蜘蛛的全部成员了?”西索看着库洛洛,心不在焉地问道。 “不是喔,虽然一般来说,欢迎新人加人的场合都会全员到齐的,至少初始成员会到场。”侠客假装没有发现西索对自己的不理不睬,继续向他搭话,“不过距离蜘蛛成立之后都挺久,这个规则也没什麽人遵守了呢????今天就有两个初始成缺席了。” “不止是他俩吧。”一旁的派克诺妲看开口,“小司不是说会来麽?她人还没到。” “我打赌她肯定在睡懒觉!”侠客大笑。 西索这下终于将注意力从库洛洛身上移开,他刚想伪装成关心团员的友好新人,并向侠客他们打听「小司」是个怎样的人时,一道困倦的沙哑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这很诡谲,他几乎感受不到任何人的气息,那把声音却离他十分近。 “我迟到了。” 他回过头去,只见一个顶着乱蓬蓬的金发、身穿着宽大篮球衣的小女孩正站在他身后。她越过西索走近库洛洛,中途匆匆看了他一眼。西索则是从她现身开始就一直在观察她。 那头金发长度及肩,有如柠檬一样黄,她的蓝色眸子就如大蓝闪蝶——一种不可能现身在流星街的蝴蝶一般。女孩很瘦,身过在140左右上下,宛如死人的双眼呆滞着,眉毛浓密且与眼睛的距离极近,为无神的双目添加了几分锐利。 她看起来只有十岁,长相颇有英气,要是留着短发,或许西索会把他认成男孩子也说不定。 她迈开有如竹竿的细腿来到库洛洛的对面,小声地对他嘀咕了一句: “抱歉,我睡迟了。” 她的嗓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或许她双目无神也是因为还没睡醒的缘故。 团长并没有责怪她的迟到,低下头对她说道:“小司,我们今天有新成员加入。” 闻言,「小司」遂转头看向西索,她的视线的冰冷程度与玛奇不相上下,但又少了几分凶狠,又添加了一点愤世嫉俗的味道。西索看到她的表情,联想到一块被放在冷冻库中许久、刚刚才被拿出来的奶酪。 她上下打量着他,但他并没有为此感到不适,反之感到一阵酥麻,有如电流经过。凭她的眼神,西索便认定这姑娘属于尚未成熟的果实。周边的潮湿的空气彷彿定格了。 “这是司奈结·休勒,蜘蛛裏最小的团员喔。”侠客无视了周围冷寂的空气,热情地介绍起司奈结(他这种地方偶尔十分有用,但此刻司奈结还是想让他闭嘴),“她的绝是我们公认最厉害的,所以她常常突然出现在各种地方,习惯就好。” “啊……”司奈结的眼神开始游移,淡淡地说:“你好。” “你好,我是西索。”西索扬起笑容挥挥手,“很可爱的孩子呢,你几岁了?你是这裏谁的孩子的吗?” 司奈结不解的摇摇头,神色带着嫌恶,“不是,我不是旅团成员的孩子。还有,我十二岁。” “那你的爸妈呢?” “关你屁事。” ——脾气还挺大,因为有起床气麽? “流星街的人可没有什麽家人!西索,你难道不知道这裏的人都是被抛弃来的吗?”一直在旁没参与到对话的窝金突然大吼。 西索留意到,窝金在说出第一句话时,眼前的司奈结的目光立刻黯淡了下来,嘴角也微妙地向下。 她虽然一直板着脸,但似乎不擅长隐藏情绪,她脸上每个细微的变化都显示着她情感的不稳定。 “……我还是回去了。”她说。 “欸?这就要回去了?你才刚来而已不是吗?”侠客惊呼。 “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司奈结别过脸。“又不是入团测试,留下来也没有意思。我还没睡饱。” “入团测试?”西索立刻捕捉到了一个陌生的字眼,好奇地问:“那是什麽?” “当新人是别的成员推荐而加入时,就会进行入团测试。”富兰克林说明,“简单来说,就是和推荐他的成员以外的其中一人打一场。” “哼——所以我不用进行入团测试吗?” “你杀了四号的面影不是吗?” “是那样没错。” “那就对了,你现在取替了他,成为了新的四号。” “原来如此,”西索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然后往司奈结的方向迈出步伐,又凑近了她的脸,对方旋即将脖子往后仰。 “你呢?你是通过了那个入团测试吗?” 司奈结眨眨眼,“对啊。” “和谁?” “飞坦喔!”侠客插嘴,“他现在不在呢!还有芬克斯,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两个成员没有来,不过西索很快会跟他们见面的吧。” “那这个飞坦,很强吗?”西索颇有玩味地问,只不过不是问侠客,而是问司奈结。 “……你看到他就知道了。”司奈结胆怯地说。 “那好像是差不多一年前的事情吧?我还记得呢!小司那天……” “侠客。”她终于打断了侠客的话,“别提了吧。” 她的脸黑了大半,让西索眼前一亮。 “哎呀,说得也是呢。”侠客挠挠头,清晰地看见了小司刚才瞪了他一眼。 她不想提那天的事情也能理解,毕竟那天她可是被飞坦欺负惨了(至少在她眼里他确实在欺负她),几乎是被打得体无完肤。对方是个老练的念能力者,自己则是十一、二岁的小鬼,那时她的身体素质大大不及现在,速度、力量、策略都只有被辗压的份。 她甚至站都站不起来,后来更压制不住孩童的本能,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要不是富兰克林等人按住飞坦,看到司奈结大哭的飞坦只会进一步将她打成肉泥。 那麽丢脸的事情,她可不想被任何人知道。 “总之我回去了。” 司奈结头也不回地离开,她的身影没落在垃圾山的一角。不知才过了几秒,等西索反应过来时,他就再也无法感觉到她的气息。 “真厉害呢,立刻就不见了,而且一点违和感都没有。”西索感叹着司奈结[绝]的清湛,并扭头向成员们问:“她住在你们的基地?” “她年纪还小,没有需要去的地方。就让她住那,顺便看门。”库洛洛回答西索的问题,及后垂下了眼帘,“虽然一天到晚都在睡觉就是了。” “她是个有天赋的念能力者,对吗?” “你可以那麽说。” 实际上她资质平平——也不是完全没有天赋的程度,不过也足以当他用作消遣的玩具了。然而西索能看出她身上仍缺少了某此东西。执念,或者说,运用执念的能力。 “西索,”库洛洛叫住他,“你对小司有兴趣?” “你可以那麽说哦。”西索露出微笑,“她看起来很美味。” “……” 此话一出,所有在场的团员都立刻死死地盯着西索,就连侠客也在瞬间中收起了一贯的笑意,以大大的杏眼沉默地望着西索。 “我就开个玩笑,真可怕呀。”西索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的手势,“不过,我可以找天和她打一场麽?” “……团员之间禁止内斗,不过要是她本人同意的话,我们也不会插手。”库洛洛回应,“或者,抛硬币决定。” “抛硬币?” “就这个。” 玛奇将一枚金色的硬币丢给西索,两面都是十二脚的蜘蛛,其中一面的蜘蛛的腹部上是骷髅头的模样。 玛奇继续说明:“旅团一共就两个规则。第一:团长的命令是绝对的;第二,就是刚才说的,禁止内斗,任何冲突都以抛硬币的方式解决。” “原来如此。”西索把玩着手中的金币,“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麽?” “还有刺青的位置,尽快决定好吧。” “噢,刺青啊。” 幻影旅团的成员们都会有一个带有成员编号的蜘蛛刺青,那怕是年龄最小的司奈结也有一个。 西索思考了一会,“方便让我知道其他成员的刺青位置吗?我好做个参考。” 刺青只需位于能被衣物遮蔽的位置即可,成员们搞不懂西索为何要大费周章地一一确认他们刺青的位置,只能说这个男人身上处处都是谜团。有些人为此感到不舒服,但这也不是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大家都如实相告。 后来侠客提议带新人回基地参观,大伙都同意了。蜘蛛的巢穴就在不远处。 那是一栋弃置了的民宅,立在垃圾堆之中,与流星街的教堂和城镇有些距离。共有三层楼,最上的一层楼是阁楼,外牆的油漆已然剥落,露出裏面的水泥。 但裏面倒是比外表看起来更乾淨,客厅、厨房、洗手间都在一楼。二楼则是起居室和浴室。这栋房子没大到能让成员们一人一间房(总共就三间卧室),但因为司奈结长住于此的缘故,她在这拥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她喜欢一天到晚都窝在那裏。 但住在这裏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那就是打扫全屋。有时其他人来过夜时她也得准备好床单被子。幸好她打起扫来还算得心应手,地板、窗户上从不见任何汙渍,浴室的角落也不怎麽会长霉菌。如果不是加入了幻影旅团,司奈结恐怕永远都不会接触清洁或打扫这类工作。 西索好奇地在一楼游走,发现厨房裏的食物和零食寥寥可数。侠客解释,那是因为唯一住在这的司奈结食慾出奇地低,所以很少在这添置食粮。 他随意地拿了一包过期的口香糖,若无其事地咀嚼了起来。边嚼边逛,最后来到通往二楼的阶梯。 “别乱碰东西。”在西索登上阶梯时,信长如此警告他。 “好好~”他头也不回地说。 随着他一步步踏上台阶,他身上的气息也逐渐开始消失,几乎没有人发现当他登上二楼时,他已经使出了完美的[绝]。 西索穿着高跟鞋,但走起路上完全没有声音。二楼除了一扇门之外全都是门户大开的状态,以至他能光明正大地往裏头看。浴室的瓷砖被擦的晶亮,镜子没有一点水渍;两间卧室摆了数张双层牀,壁橱裏也有棉被,地板是东洋的叠蓆,可以打地舖。 剩下的一间卧室在走廊最尽头,旁边还有通向阁楼的梯子。不用多想那裏就是司奈结的房间了。西索走到门前抬手。 叩。 叩。 叩。 没有回应。 “失礼啦……”他小声地说着,并轻轻打开门,未经允许就进入了司奈结的房间。窗帘的遮光度很低,他很容易就能看清了房间的全貌。 女孩的房间空间不大,再进多一个人就会显得挤迫。装修十分简陋,床是由从垃圾堆中捡来随意修復的铁床架和床垫组成,舖了一张薄薄的灰色床单,被子应该是刚晒过的,有着太阳的味道。房间的另一个角落是一个柜子,裏面装着她的衣服和各种私人物品,柜顶则摆了三本书。 分别是《圣经》、《罪与罚》,还有一本冷门少女漫画《三月时节的单恋》。 类型毫不相关姑且不谈,西索没料到这个看似野蛮的女孩竟然识字。 她正对着牆边睡觉。双目和唇瓣都紧闭着,怀中抱了一张又髒又破又发黄发灰的小被子以及一隻白色的兔子布偶,她捲缩在被窝中,姿势就像母亲腹中的胎儿那般。真是破绽百出。西索悄然接近,俯下身想去看她的睡脸。 然而他失败了。 她一下子睁大了双眼,从床上蹬起来,并从衣服中掏出藏了很久的水泥砖头,同时将西索扑倒在地。司奈结掩住他的嘴,抬起砖头就要往下砸—— 这时有东西从西索的衣服口袋裏跌出来了,是那枚金色的蜘蛛硬币。 【团员间禁止内斗】 “……”她看见金币后愣住了一阵,旋即从西索身上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先生,解释一下。” “哎呀。”他并未起身,又故作出遗憾的样子,“我的绝很差劲?” 她清了清痰,“差我一点吧。” 西索咯咯笑了几声,才终于从同样是叠蓆组成的地板站起来。司奈结仍然以冰冷的眼神看他,等待着他对刚才作出的无礼行为的辩解。 但那眼神却被彻底地无视了,刚才的插曲彷彿消失不见似的,始作俑者在她的房间瞎转悠,这个看看那个看看。睡觉时被偷袭已经让她很不满了,当她看见他往自己的书伸出手时,她更是攥紧了手中的砖头。 “别乱碰我的东西!”司奈结大声吼道。 “《圣经》。”威胁无效,西索已经执起了圣经仔细端详,它看起来很有历史(其实三本书都已经放了十年以上)。他问道:“小姐,你信教吗?” “不信,这只是别人留给我的。”司奈结回答,其后继续试图夺回自己的东西,“这不是你的东西,快还给我!” “我们不是强盗麽?我都不知道抢了东西还有归还的道理呢。” 她气坏了,咬牙切齿地看着西索。他留意到她有好几颗恒齿还没长出来,一般来说十二岁大概就会换全牙了,而且其他同龄的女孩个子也比她高。难道是因为营养不良导致的晚熟吗? 司奈结不喜欢他一直盯着自己,她正想一把将砖头挥向他的膝盖,一道清冷的声线打断了他们争执的动作。 “西索,把书还给她吧。” 两人同时转头。说话的人是库洛洛,跟在他后面的人还有派克诺妲。先前他俩的动静传到了楼下,才引来库洛洛的注意。 库洛洛一来,小丑装的男人立刻没了挑衅司奈结的兴緻。他勾起狐狸般虚假的灿笑向库洛洛和派克诺妲打了招呼,又佯装成一脸抱歉的样子,将《圣经》还给了司奈结。 她赶紧伸手接过。 “对不起呢,一时之间得意忘形了。司奈结——美丽的小姐,你就原谅我吧?” 见手裏的书没损坏,自己也没受伤,更重要的是库洛洛那张明显让她别惹事生非的脸,司奈结只好撇撇嘴,极不情愿地说: “哦。” “对了,我差点忘了。我来找你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问的。” “?”司奈结向左侧歪头,“只要我能回答你,先生。” “噢,你一定能回答我。”西索笑了,并屈膝半蹲使自己能与对方平视。“我在想,你的刺青在哪裏呢?” 司奈结眨眨眼,原来只是这样的问题。她老实地回答:“在背上。” 她的刺青是旅团中最小的。十二隻脚的蜘蛛伏在她两边肩胛骨的中央,上头是数字【8】。平常不会露出来,但如果穿上一字肩的衣服,蜘蛛的头就会暴露无遗。 “原来如此。谢谢你呀。”西索直起身子走向房门,“那我先下去了。等会见,团长——” 说完他便下楼去了。 “派克诺妲,去看着西索。”库洛洛对派克诺妲吩咐道。 “知道了。” 然后,派克诺妲也走了。只剩下库洛洛和司奈结留在二楼。 嗯?为什麽他要留在这?司奈结疑惑地想着的同时,库洛洛已经走入了房间。司奈结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可她做不到。 “有没有受伤?”库洛洛关切地问,又指了指她手中的水泥砖头,“这是从哪来的?” “没有,先生、我是说,团长。”她明显紧张了起来,“这是在教堂附近捡到的,我认为当武器很适合。” “你应该知道还有更多适当的武器吧?我们不久前才抢了一个武器库。” “团长。”她突然立直身子,“我还是喜欢用钝器。” 她没告诉过任何人,她床底下藏的砖头一共有五十块之多,储蓄是她的小怪癖。 “……是吗?”库洛洛沉默半晌,又看向她手裏的《圣经》。 破破烂烂的,书封上的字早已难辨其形,书封本身也快要掉来下来,书页也是发黄的状态。指不定还有虫蛀呢。 “小司,你该去教堂买本新的《圣经》。”他的眉头轻轻皱起,“你看,都坏成这样了。” 她低头去看那本深褐色硬皮封面的书本,又摇了摇头,“不,这本最好。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 库洛洛显得有些无奈,“好吧,那至少修一下。我们下楼去。” 他向她摊开手掌,示意着要她交出那本书况糟糕的书。她那样做了。 “你得先去洗把脸,头发也梳一梳。” 她点点头,沉默地先行离开房间了。 等司奈结梳洗完成来到楼下时,她看见所有人都围绕着客厅的茶几,除了西索,只有他坐在了厨房的吧台。两人又重现了早上的互动——她只匆匆望了他一眼,连他什麽表情也没记得,而他则是一直盯着她看,直到她也在茶几前坐下。有一点不同的是她的头发,不再是方才凌乱的样子。明明只是梳了一下,那头乱发就已然和金黄色的绸缎无异,他都不敢想像要是把这些头发拿去卖能赚多少钱。 司奈结对面的就是库洛洛。在他面前摆放着《圣经》、剪刀、胶带和黏合剂等工具。同样在流星街长大的库洛洛爱好阅读,因此学会了书本的修復。一群元老级的成员甚感怀念,遂纷纷围观。 库洛洛的手法十分流畅,他先前分开了本就要脱落的书封,又在分离的书页上仔细涂上黏合剂,一些撕成两半的位置——由于没有替补的书页,只好用胶带将它们修补为一。 “好怀念啊,以前团长总是在修书呢。”侠客最感兴趣,“一如既往的擅长啊,不愧是团长。” “别这样说,上次修书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库洛洛轻笑。十来分钟后,他重新将书封安装回去,迎来了最后的步骤。他为《圣经》套上了黑色的皮革封套,又掏出了一支墨水笔,在封套裏面的位置写了什麽。 等到他将书推到物主的面前时,司奈结才知道他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Cynequel Schuler”。用金色的墨水写成,和她那头秀发一样的颜色,库洛洛的字迹端庄秀丽,每一个笔划的终点都恰到好处,是那种司奈结一辈子都写不出来的字。 她写得一手歪歪扭扭的字。 司奈结怔了怔,才缓缓地向库洛洛道谢:“谢……谢谢团长。” 库洛洛轻轻地点头回应,随后站起,“时候不早了,你们打算怎麽办?” 已经下午五点多,天边的夕阳将流星街的天空烧成橙红色,越是靠近垃圾堆形成的遥远山峦,那红色就更加鲜艳,整个流星街就像一个巨型的垃圾焚化炉。不过再过不久就会入夜,儘管已经是春意盎然的季节,夜裏的流星街仍溢着寒意。 成员们大多选择离开,但库洛洛则打算留下来,明天一早再走。 “我要不要留下来呢?”西索将手指抵在下巴上,作出思考的模样。 “西索要是留下来的话,”本打算离开的派克诺妲听到西索的话立刻改变了主意。“我和富兰克林也要留下来。” 司奈结静静地听着他们谈话,手指轻轻地抚摸黑色书套。她心裏早有预料,旅团成员们好像不怎麽欢迎新人西索。是因为他杀了面影吗?她和面影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也不觉得他有多受大家的爱戴,大伙们会因为他被杀而生气吗?她不那样觉得。 不过司奈结也不喜欢西索,他身上有股黏腻的感觉,他的气对她而言像黏黏糊糊的地沟油,一旦沾上就很难洗掉。 更令她不爽的是,这个男人实力无疑远在她之上,却装成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这都算了,伪装的手法还十分拙劣,但当然不排斥他是故意这样做的可能性。司奈结感觉自己要吐了。 她合上书,并将它夹在胳膊之下,随后站起。 “我出去一下。” 她将旅团成员们留在了那栋房子,离开时一眼都没看过他们。 女孩的细腿逐步往东边迈进,乌鸦在她的头顶盘旋。她的目的地是流星街的中央地带,越接近中央人口便越多,垃圾便越少——甚至有乾淨的街道和城镇,住的想当然而是教士、元老等位高权重的人物,一些有钱的商人及医师等人物也会聚居于此。 穿过外围由垃圾岗和简陋的小木屋组成的贫民区后就能到达中央。这裏的孩子和他们的奶娘多数回到教堂参与礼拜,孩子们更是与神父十分熟络,而旅团的慈善活动又是与教会合作举办而成,因此不少人能认出匆匆走过的司奈结。 她在流星街没有同龄的朋友,儘管这裏的孩子很多,每年都有至少一百个小孩被丢弃进来,当中能和司奈结说上两句话的人却可说是屈指可数。 而她能被认出来也不全然是因为她是旅团成员的缘故,她在加入旅团前就已经在流星街很出名了,皆因她与这裏的人有稍微微妙的不同——司奈结是土生土长的流星街人。 她在这片混乱的土地上出生,及至加入旅团前都不知道流星街外的风景。好吧,其实也不算是什麽新鲜事,在这教育程度低下的地方,避孕的知识和手法都极度贫乏,一不留意就会搞出人命,但很少人会选择生下来亲自抚养孩子。这就是为什麽司奈结会在流星街中显得特殊。 ——她有血脉相连的家人,她的母亲。她和她之间更是有着普世词典所定义的,那名为“爱”的羁绊。这也是大多数流星街人没有且难以理解的。部份人连“家人”是什麽都不知道,譬如飞坦。 看到通往教堂的指示牌时,司奈结已经走了两个多小时,天空早已从嫣红染上深蓝色。当眼前的建筑物越来越多,她拐弯的次数也就越来越频繁,最后她终于到达了一块水泥地建成的广场,在这广场上的是奥威斯特教堂,中央的其中一所教堂,也是司奈结最常去的。 几乎是在她打开大门的一瞬间,年迈的主堂神父西朗神父刚好从讲台一旁的门中走出来。看到来人是谁,便露出了惊喜的模样。 “晚上好,司奈结。什麽风把你吹来这裏?” “晚上好,神父。呃,我来要一些花。“ 花朵很难能在流星街肮髒的土地上生长。不过教堂拥有进口的泥土和肥料,神职人员会种些花草免费供给居民使用,通常使用的目的就只有一种——祭祀。 教堂后方便是一个小型的园地,西朗神父打着手电筒领着司奈结过去。哪裏散发着淡淡的花香,但从小和垃圾打交道的司奈结只觉得这股味道屋十分的刺鼻。西朗神父对她说: “你刚好赶上玫瑰盛开的季节了,等天变得稍微炎热时就比较少了。“ “是吗?但其实什麽花都没所谓的。” ”哎呀,那需要帮你多採几朵吗?” “不用,我要个两朵就好。也不用绑丝带。” “明白了,那我替你选两朵美丽的白玫瑰。“西朗神父戴上手套轻轻捧起玫瑰的花冠观察,在这夜裏司奈结压根分不清哪朵是哪朵。他又问她:”为什麽选在这个时候来呢?“ 他继续补充,”你一般都选在四月尾,或者时十一月初才来要花,这才三月初呢,更何况是在这样的一个晚上。啊,我问了多馀的话。“ “没关系。我还是要替我妈妈扫墓。因为这个。”司奈结向他展示了刚修好的《圣经》,“有人帮我修好了妈妈留给我的《圣经》。” “有人?”西朗神父挑了挑眉毛,“库洛洛·鲁西鲁先生吧?” “……”司奈结收回书本夹到胳膊下,低下头,看着有少许的不安,”对,是他。“ “果然。” “花好了吗?” “噢噢!是的,当然!抱歉,用闲聊佔据了你的时间。“西朗神父拿起剪刀,手起刀落剪下了两朵在他眼裏看来最美丽的白玫瑰,“稍等一下,我得帮你把刺去掉????手电筒可以帮我那一下吗?对,就是这样照着?????好了。“ 司奈结右手递出手电筒,左手则接过西朗神父交给她的两朵白玫瑰。 “你确定不需要繫条丝带吗?” “这样就很好。谢谢你。” 她向西朗神父微微鞠躬致谢,随后便离开了教堂,附近确实有一座公墓,但那并不是司奈结的母亲的墓的所在地。她这次要往北。北流星街是她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她十二年的人生裏,有十年是在北边渡过。那裏不远,每当妈妈有事要外出时司奈结就会去教堂,让西朗神父给她放《清扫战队》。 那是一套她十分爱看的特摄片,印象中她只看到了十一还是十二集,不过自从妈妈去世而来她就没看过了。 柜上的三本书也是,妈妈去世之后她甚少翻閲,顶多漫画偶然无聊会翻一翻。《圣经》和《罪与罚》,打从她认字而来就觉得无聊至极。 妈妈不会逼她读,她唯一会逼她的事就只有学习念能力这一回事上。司奈结七岁起开始跟妈妈学[念],她足足冥想了半年才打开了全身的精孔。她的师傅确实只有妈妈一个(但她自身对[绝]的造诣倒不是师传母亲)。 念能力者很稀有,加入旅团前她只亲眼看见过两名,一个是库洛洛,另一个则是母亲。而在司奈结眼中,她的母亲就是最强的念能力者。 于是乎一个问题就植树在了她的心底:到底是多强的念能力者才能杀死她? “妈妈,我来看你了。” 她的墓是一座孤独的小山丘,上头插着一块石碑,光是要找它就花了司奈结三天三夜。石碑原是一面石牆的其中一部份,她奋力将石碑插进土裏后才赫然发觉自己还没刻字,可石碑已经拔不出来了。她只好在直立的石碑上刻。 【卡雅南·休勒】 【1970—1995】 刻字比写字难度更大,她的字迹本就不雅观,导致姓氏“休勒”都比挤到了一边,生卒年份更是越刻越往下。简单点说,就是丑。 “喏,是白玫瑰。” “下次我给你带百合。” 司奈结对着石碑喃喃自语,并将两朵白玫瑰放到石碑前。 “库洛洛把你留给我的《圣经》修好了喔。那个人手很巧。” “但我想你应该不会喜欢他。” 她打开《圣经》,摩挲着粗糙的发黄纸页。 “对不起,妈妈。我都忘记这上面是讲什麽的了。” 忘记了,都搞糊涂了。上面每一句话都显得陌生。以赛亚是谁?彼得是谁?《旧约》和《新约》的差别又是什麽?卡雅南????卡雅南……妈妈,她倒是记得这是她母亲的名字。 她说过什麽呢?司奈结记得她曾对自己讲过很多话,小时候印象深刻,现在却都不记得了。 一定是那些话让她知道为什麽卡雅南会讨厌库洛洛,或是说讨厌旅团。司奈结也未曾在旅团中感受过快乐,背后的蜘蛛总会让她发痛发痒,她从未真正成为旅团的一份子。 司奈结仰头看天。她不知道距离黄昏过了多久,只知道今晚的夜空特别深邃。要说流星街哪里好,璀璨的夜空肯定是其中之一,但那只限于难得放晴的时候。今晚是新月,空中只剩下一个浅浅的轮廓让人辨识月亮的位置,没有月光,黑夜就成了星星的舞台。 银河像是把夜空给分开了一半,在司奈结的头顶上蜿蜒流淌着,最后消失在流星街边境的群山中。她不禁思考,流星街之所以叫流星街,是因为这裏的晚空清晰得能看见每一颗流星的缘故吗?银河就像一条街道,没有尽头,星星在上头奔跑。 不知是谁说的,人死后会化作星星,守护在世的人。司奈结倒是不相信。她不是迷信的人。在流星街那麽多年她都没成为基督徒,未来也不会成为任何宗教的教徒。那都是无稽之谈,死了就是死了,哪里都不会去,因为哪里都去不了。她将《圣经》紧紧抱在自己炙热的怀中。 但如果是真的话或许也不坏。当她在地上奔跑的时候,卡雅南也会陪她在银河上奔跑,与她相伴的时光总是美好的。天知道她有多想再跟着她的身后,日復一日,在流星街进行小小的冒险。 司奈结坐了下来,身后挨着石碑,然后又捲起了身子,像小孩子般依偎着,冰冷的石碑不像妈妈的怀抱那般温暖。 反倒有些像那个时候。失去生命的人的手也是差不多这个温度,当时她也是躺在这山丘上,身边环绕着温热的血,那些血像熔岩,流到司奈结的脚边时,她整个人就被点燃了。大火烧啊烧,就是烧不进她心裏,那裏可冷啦。 两年过去了,她还没有长高。她这辈子都不会超过她了吗?不要那样,她不想要长不高。司奈结轻轻地抽泣,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臂。搭住了石碑的最上面。 “我会吃多点的,你别让我长不高。” “没有人会愿意抱起我的,所以你别让我长不高。我要长个子,长得比妈妈你高。” “所以再让我听听看你说过的话吧,一定是因为我忘记了,你才让我一直是小个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再说一遍,这次我一定记得。“ “我很想你。” 回去时已是半夜。库洛洛正在客厅看书,西索最后还是离开了。基地只剩下他们俩。 “欢迎回来。”他说,视线仍然跟随着书上的文字。司奈结凑近一看,见他正在读《罪与罚》,她心裏一阵激动。 “放心,我没有拿你的东西。”库洛洛阖上书本,的确封面和她的那本不一样,库洛洛的簇新多了。 “……嗯。“ “你睡了吗?” “嗯。” “好,晚安“ “嗯。“ 她上了楼,简单擦拭一下身体,没有刷牙洗脸就躺在了床上。但她没有如约阖眼睡去,她打开了黑色皮革封套套住的《圣经》,从第一个章节《创世纪》开始阅读。 漆黑的房间中女孩眨着眼,偶然中她发现了一个生字。于是她从床上起来,打算去问楼下的男人。 但当她刚要把手搭到门把手上时,女孩想了想,决定还是算了。 新手开坑,欢迎大家来留言互动。 前传一共有三篇,每篇的篇幅较长,大约在一万字上下,用来向各位介绍主角小司的部分背景和正传前的故事。前传ii及前传iii如无意外会于明天及后天上传! 正传故事走原著向,从考试篇开始,之后应该会保持周更节奏(每周六或周日更新)。 第一次写长篇同人小说,烦请大家多多包涵,我会努力写作填坑~! ! 不太重要的细节:女主的名字司奈结·休勒/Cynequel Schuler用日语片假名拼出来就是「シネケル??シューラー」。昵称小司是去掉中间的Cyil/シル,日语发音谐音「西露」。这是参考旅团成员间互相使用昵称来称呼对方想出来的设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前传 i 第2章 前传 ii 1997年秋,自西索加入旅团以来又过了半年。就在不久前的8月8日,她渡过了自己的13岁生日,她收到了来自除了西索以外的旅团成员的祝福,就连飞坦也给她传了封写了“生日快乐”的sms简讯,那可要花三块戒尼! 其他比较看重生日的成员则有送她生日礼物,譬如玛奇、派克诺妲、侠客,令她意外的还有芬克斯和窝金。主要收到的都是一些点心和零食(她的爱好非常不明朗,以至于成员们都不知道要送她什麽)。为了长个,司奈结每天都会提醒自己要吃一点,很不幸地,她的身高依旧停留在140左右,她的胸口也完全没有要隆起的迹象,而且正常的女孩子早就开始要来月经了。 她对此十分苦恼。派克诺妲注意到了她在为什麽而困扰,打听了一下后便开始安慰道: “安心吧,月经还没来就表示你还有机会长高的。” 派克诺妲还说,等司奈结来月经之后,她会给她送许多衣服和鞋子,偶尔她也想给司奈结打扮一下。 听她那样说,司奈结稍微安心了些。派克诺妲确实是个温柔的女人,起码对旅团的成员是如此(仍然是除了西索以外)。 司奈结对于时尚并不讲究。在流星街长大的司奈结碰过新衣服的次数屈指可数,加入旅团前她总是穿着满是补丁的旧衣服和左右大小不一的鞋子。哪怕加入旅团后她多多少少赚了些肮髒的戒尼,她的物慾依旧低得不可思议,衣柜裏只有一成不变的t恤和短裤,冷的日子会有件长裤和外套。鞋子——不是球鞋就是拖鞋。这让她成为了旅团中最富有的人之一,因为她累积而来的财富根本无处可使。她甚至一次都没穿过裙子,不知道穿上会是什麽感觉,应该是很凉快的吧? 不久之后会有旅团成员活动,司奈结今天必须出门。她穿了半年前第一次遇见西索时穿了的篮球衣和球鞋,短裤则是另外一条,长度一样及膝。旅团活动的模式只有两个,“全员到齐”以及“有空的人来”,司奈结还没经历过全员集结的盛况,但因为她是个彻头彻尾的闲人,旅团活动她参加的算多,因此所有旅团成员的脸他都认得。 这回活动有很多熟悉的脸孔,玛奇、派克诺妲 、侠客、芬克斯和飞坦,当然还有团长。然后,这也是她第一次与西索参与同一场活动。他俩已经半年没见了,不过司奈结仍然对他身上地沟油般的[气]记忆犹新,想到他盯着自己的眼神她就毛骨悚然。 不止是他,飞坦她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上次是什麽时候来着?好像也不是很久,三个月前他来了一遍基地,刚好撞见她正在打扫厨房。他什麽也没说,就直勾勾盯着她五秒之久,然后就上楼拿东西去了。他走的时候,司奈结手中的抹布都被紧张的手汗给浸湿了。 幸好他只是来拿一点东西,要是他在基地过夜,司奈结一整晚都不会阖眼,甚至乾脆去西朗神父那裏借宿。她最怕飞坦了。 一方面是因为入团测试时被打得头破血流的阴影,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有双不知道在想什麽的眼睛,被她忌讳的人都有着相同的特徵——别人无法猜透他们的思绪。库洛洛如是,西索如是,飞坦如是。 讽刺的是,司奈结也有这样一双的眼,无神的视线不知在注视些什麽,让人觉得她冷漠又难以接近。但那仅限于初次与触的人,和她接触得多,就会知道她内心的情感是丰富的,且她也没有刻意隐藏,只是习惯板着脸而已。 脸上的微表情也总会暴露她的想法。旅团中飞坦除了负责战斗外也负责审讯,读微表情对他来说轻而易举,这也是她害怕飞坦的其中一个原因。 想到他,司奈结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硬着头皮离开了基地。她不喜欢出门,流星街以外的一切,在她回去之后不久就会忘光,譬如她又忘记公车是怎麽搭的了。 活动地点是巴托奇亚共和国,在西北大陆的最北端,流星街可是在西南大陆的南面。司奈结出了流星街后得先穿过一望无际的沙漠,之后转乘好几次公车和电车,花上数日到达附近的东果坨共和国,然后又要花上数天搭乘飞艇才能抵达巴托奇亚,中途还要转乘。如此大费周章,她暗自决定下次有这麽远的活动还是找个藉口翘了算了。 司奈结到达的日子比预计的时间提早了整整一天。她踏出机场,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个国家有股令人讨厌的气息,源头是一座火山,她坐飞艇时就留意到了。现在虽然看不到,但仍能闻道火山灰的味道,她真宁可闻流星街的垃圾。 司奈结正坐在喷泉边歇脚,周围还有些鸽子,似乎盯上了她手中的奶酪夹心饼。她不爱吃东西,主要是因为她的味觉十分迟钝,但手上的饼乾是少数能让司奈结感受到「好吃」的食物,所以才会被鸽子看上的吧。 司奈结对着群鸽释放杀气,三两下便赶走了牠们。她耸耸肩继续享用奶酪夹心饼,但很快地,她发现自己又被缠上了。只不过不是鸽子。 黏腻的感觉……没法令人抽身的地沟油……这是西索! 司奈结猛地转头,果然看见小丑服的男人正在打量着自己,过了半年他的时尚品味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费解。他正在餵鸽子,恐怕刚才被她赶走了的鸽子都跑到他哪儿去了。洒下最后一把豆子后,西索才悠悠地接近她。司奈结故作镇定,毫不避开西索的目光,直视他的眉眼。 两人的距离已然近到能对话的程度。西索招呼也没打便直接问她:“那是奶酪夹心饼?我能要一些麽?” 司奈结眨眨眼,又往嘴裏送了一块饼乾,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通关密语?” “……“西索勾起的嘴角稍微抽搐了一下,司奈结还未至于错过这个细节,她心裏有些沾沾自喜,看着西索重新整理表情后向自己说了一句:“拜託?” 司奈结没急着回应,而是将一块饼乾掰成两半,其中一块递给了西索。 “请用。” “天啊,小司,你的度量真小。” “我好歹给了你较大的一半。”司奈结正要将剩下的一半送入口中,西索便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她见状赶紧往另一边挪了挪,“你离我远点,你的气像地沟油,我难受。” 听见司奈结的形容,西索依旧笑着说:”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大部分人都只会把我的气形容成口香糖。” 西索又继续补充,“事实上,我确实有将气变得像口香糖的能力,让气充满弹性和黏性。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你的能力呢。你是什麽系的?” 根据西索自行推测、且并无科学依据的研究中,一个人的念能力派别多多少少和其性格有关。他所属的变化系多是反复无常又难以捉摸。至于司奈结,他猜应该是具现化系吧。 特点是神经质。 “我不想告诉你。” “这麽直白,也有可能是强化系哦。算了,反正我想很快就能见识到的。”西索轻笑,并一口吃掉那只有一半大小的奶酪夹心饼。“哎呀,这饼乾可真好吃。你自己买的?” “芬克斯送的。” “哦,那他挺会送的呢。它很像你。” “什麽?” 西索舔了舔唇,感受着奶酪留下的咸咸甜甜的味道,觉得眼前的司奈结果然很像一块奶酪。他不假思索地凑近了她的脸,”有人说你看起来很美味吗?小奶酪——” 周围有很多的噪音,喷泉水的流水声、鸽子的咕咕声、市集的叫卖声??但他们都无阻西索的声音窜入司奈结的耳中。当她听清楚西索怎麽称呼她的时候,她全身立刻寒毛直竖,双眼因为受惊而瞪得很大。装着奶酪夹心饼的袋子差点从她怀里掉下来。 司奈结猛然站起身。“你——” 她自然是十分惊恐,怎麽会有人有脸中这麽肉麻的称为称呼别人?妈妈和西朗神父都只会叫她司奈结,旅团成员最多只会叫她小司!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整张脸黑了一大半,她的眼睛本像大蓝闪碟,但此刻蝴蝶就像飞进了黑夜一般,看着西索的就只有两个黑洞。她也不知道,西索有多喜欢她这样的表情。 他耐心地等待着那欲言又止的嘴巴要说些什麽,但到头来司奈结的嘴只忿忿地挤出了一句:”别再那样叫我了。” 西索笑了笑,”你不同意?” “这很噁心。” “拜託,这只是一个称呼——” “说够了麽?” 糟糕,只顾着应付西索,都忘了留意身边的变化了。司奈结身后来了人,来人和她的距离少于一隻手臂,那人一抽出手就能置她于死地。大意了,她应该时刻警惕自己的背后才是。等会又不知道要被唸多久。 “开始热闹起来了呢。”西索侧过身,斜眼看着她身后的不速之客,“你从什麽时候来的?” “你会不知道?”名为飞坦男人挑了挑眉,“不久之前,刚好听见了你喊她‘小奶酪’。” “难道不像麽?” “噁心死了。” “她还叫我地沟油呢。” “你都不害臊的麽?“ 果然一切与司奈结所想,她打从心裏就有预感西索和飞坦的关係不会好到哪裏去。据说西索第一次参与旅团活动时就有飞坦在,两人大概是那个时候开始就合不来了。那现在该怎麽办?旅团中她最不喜欢的两个人在她面前对上了,她总有不好的预感。噢不,接下来遭殃的肯定是她。 不想了,得赶紧开熘。 “司奈结。”连迈出一步的机会也不给予,飞坦叫住了她的大名。 “你刚才被西索牵着鼻子走了吧?真是丢脸呢。“ 看,果然没好事。飞坦就是那样,总是有意无意地数落司奈结,他对她分外严厉。这分明是针对,司奈结就没看见过他这样对旅团其他成员。她有些不安地擦了擦鼻子。 “抱歉,先生。”司奈结说道,她从以前起在他面前就不善言辞,每次飞坦对她一番数落后她都不知道该说什麽,便索性道歉。 “别那样说嘛。她分明没做错什麽。”西索出声维护她。 司奈结在内心大声渴求西索闭嘴。 “关你什麽事?”飞坦充满敌意地看着西索,并握紧了手中的红伞,“走了。” 他以眼神示意要司奈结跟着他离开。司奈结不敢忤逆飞坦,拾起自己搁在喷泉边的背包和奶酪夹心饼后便随着飞坦离开了西索的视线范围内。她这次打醒了十二分精神,确定西索并没有跟着他们。 稍微放松警惕后,司奈结低头看去手裏抱着的奶酪夹心饼,又联想到刚才西索在她耳边唤她为“小奶酪”时的他气息温热,立刻止不住作呕。看来这包饼乾要被浪费了。 “那是芬克斯送你的?”飞坦微微转过头来看她,他还记得那包饼乾是他和芬克斯在她生日即将到来之际,要搜刮打游戏时要吃的零食时,芬克斯顺手抢下的。 司奈结的神经又再次绷紧,“是的,先生。” “话说我们要去哪裏?”司奈结问道。 “吃饭。“ 噢,她已经吃过了(就是指那些饼乾,收到玛奇他们送来的点心和零食之后,司奈结就不怎麽吃正餐了)。 然而飞坦这样说,她哪儿来的胆子拒绝他呢?他们来了路边一家餐馆,特地挑选了外用的位置。飞坦点了盘口水鸡饭和一罐啤酒,司奈结则只要了杯水。 她看上去心不在焉——废话,她脑裏只想着要如何开脱,飞坦也看出来了。每每感受到飞坦的视线,司奈结就会心虚地抿嘴喝水,至少不要表露出手忙脚乱的样子。 “ ……“ “ ……“ 有一点儿尴尬,得想个话题。 “你为什麽??“ “你别跟西索走那麽近。”飞坦打断了她的话,“你打不过他的。“ 司奈结被这麽一打断,方才想问的话又全部被她收回到肚子裏去。她本想反驳说是他纠缠的自己,而且自己和西索上次见面已是半年前的事,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算了。“知道了,先生。”她说。 她又喝了口水。在飞坦眼中似乎是在闹脾气。 “我不喜欢西索。为什麽团长总会放他肆意妄为呢?” 看得出来。司奈结心裏想道,又说:“我也不喜欢他。上次见面,他擅自跑进我的房间,还抢了我的书。” 飞坦听了她的话后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后,他喝了口啤酒,然后后仰挨着椅背,双手合十放在桌上。“司奈结,我们是盗贼。” “所以,想要的东西——”他特地拖长了尾音,示意让司奈结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 ……就要抢过来。“她给了个满分的答案。 飞坦闷哼一声,“所以你还记得。那就没什麽好抱怨的了,被抢了过去的东西,抢回来便是。“ 司奈结低头去看自己的鞋子,“知道了,先生。” “你刚才想说什麽?” “没什麽,先生。“ 话可真少。飞坦在心中感歎着。偶然他闻道了空气中火山灰的味道,这股味道刺激了他以往的一些记忆,于是他便左手托腮,开始娓娓道来。 “这国家住着揍敌客家族呢,你知道麽?就是专门做杀人生意的,两年??不,三年前,一个揍敌客杀了一个旅团成员,就是你之前的8号。“ “这样。”很明显的,司奈结对旅团之前发生的事情了无兴趣。 看着对方黯淡的眼神,飞坦也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饭碗和啤酒都到底了,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裏。 “走吧。”飞坦站起身。 “嗯。”司奈结将最后一口水喝下,放下玻璃杯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是盗贼,谁会期望他们的词典裏有「结帐」这个词呢?实际上飞坦用餐到一半时两人已经发动了[绝],光明正大要离开时自然没有人会上前制止。这算是盗贼之间的默契麽?还是说只是司奈结个人对飞坦的了解?她这次是第一次在外与飞坦吃饭,没有人告诉她要怎麽做,但她从开头就认定飞坦不会付帐了。 虽说时常数落她,但飞坦并不讨厌司奈结的这种地方。她懂什麽叫察言观色,这是件好事,芬克斯就不会。但这两人的优缺点正好相反。司奈结说的话太少,芬克斯的话又太多。飞坦走在司奈结的前方思考,又想起了西索方才对她**般的态度,不禁皱起眉头。 于是他又提起了西索,“司奈结,西索——他可不是我们的一份子。” 一个没有人预料到的巧合,司奈结偶尔也会认定自己不是旅团的一份子。待飞坦发现身后人的回应延迟,没有常能听见的“是的,先生”或者“明白了,先生”时,那已经太迟了。他回头时只看见人来人往的人群,没有金发碧眼的女孩的踪影。 感觉自己是个傻子。背向飞坦要迈步时,司奈结如此想道。 隔天,司奈结穿了和昨天一模一样的衣服出现在了巴托奇亚一处码头旁的酒馆,不同的就只有脚下的袜子和贴身衣物。老闆看她还是小孩子便匆匆赶她离开,但另一位客人却上前为她解了围,他声称她是他的同行,老闆这才放她进来。 那客人西装革履,很难想像那身穿球衣的丫头会是他同行的伙伴。老闆虽然觉得古怪,但也没有多想什麽。 他们在最角落的圆桌前坐下。 “ ……谢谢,团长。”身穿球衣的丫头(司奈结)说。 “不用。你很早到,很好。”西装革履的客人(库洛洛)回应,但司奈结很清楚库洛洛才是最早到的一个,毕竟他是团长,得以身作则。他问司奈结:“你看了侠客传的注意事项了麽?” “哦,我打算现在看。“ “这个习惯都是改改比较好。“ “嗯。” 她打开手机裏侠客传来的电子邮件。旅团活动一向以随性为基调,这些注意事项只交代了活动的主要目标和人手配置,以及一些值得留意的潜在障碍,而不是具体的计画。反正能达到目的,旅团基本都会放任团员行动。 本次的活动内容是抢夺巴托奇亚某高官黄金藏品。这位高官爱好蒐集黄金,包括珠宝、工艺品还有金币,且他极其高调,每年在他的生日宴必然将他引以为傲的收藏展示个遍,而受邀的客人为了讨这位高官的欢心,都会准备大量价值连城的宝物赠与高官及其夫人。今年他们更是十分大手笔,租下了豪华客轮“华纳海姆号“的整个头等舱,要知道他自己就拥有一艘私人游轮,哪怕是租用其他游轮,那租金也比华纳海姆号的头等舱要便宜。 ——挥霍无度,司奈结永远没法理解。他邀请了大概二百人左右,全是达官显贵和政商名流,还有着名的艺人与艺术家。如无意外,这些人都会再航行的第四天,也就是最后一天的生日宴上死去。 目标只有头等舱,二等舱和三等舱不在针对范围内。但为了降低引起骚动的可能性,第四天前旅团成员都会潜伏在二等舱和三等舱中。 本来是打选乘坐飞艇直接降落在船上的,但这几天华纳海姆号的航行路线上空的天气不太适合飞行。只能改为提前埋伏。 侠客准备了伪造的船票,部份成员会从二等舱潜入,部份则会从三等舱潜入。司奈结是三等舱组的。 和她一起进入三等舱的还有芬克斯和飞坦,其馀团员都是二等舱组,派克诺妲则负责接应,不直接参与行动。但二等舱和三等舱是相通的,这样的安排意义不大。说到意义,司奈结怀疑这样的潜入方式的意义,就只是让侠客能找点乐子而已。 “所以,我要和小司假装成父女进去?”司奈结读完注意事项后,团员差不多都到齐了。这话是芬克斯说的。 “没办法,毕竟你看,我们小司那麽小个。一个人进去肯定会被检票员怀疑的吧?”见芬克斯对这样的安排疑似不满,侠客笑着安抚他,儘管他的语气完全不像有这麽一回事,“而且你看,你俩都是金发——哎唷!” 他的小腿突然感受到一阵疼痛,是司奈结在桌面下狠狠踢了他一脚。 “就这麽不愿意吗?”侠客一念无辜地看着她,他明知道她不是在为这件事而生气,而是因为他说她小个,但他刻意没讲,也没道歉。 “你不也是金发吗?”芬克斯质问道。 “不一样嘛。我长得那麽年轻——痛痛痛!” 这次轮到芬克斯踢他了。 “哎呀,登船时是一个一个验票的,所有乘客排一直线,检票员为了防止偷渡客都提心吊胆着。不是我瞧不起小司,但就算她用了绝也很难看不见她吧?“侠客挠着头解释。他说得没错,[绝]不代表完全消失,实体依旧存在,被看到了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芬克斯转过头来看司奈结,对方也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两人面面相觑。 船隻很快就要开了,外面的一般乘客开始排队进入船舱,旅团也开始行动起来。团员们除了司奈结和芬克斯外都各自行动。分散前,侠客将手搭在司奈结的肩上,低声对她说: “留意讯息,有必要时我会找你。” 司奈结点点头,移开了侠客的手。然后跟到芬克斯的后面去。 “芬克斯,你别走那麽快。” “你不应该叫我‘爸爸’吗?真是的,一点都不可爱的女儿。” 司奈结看他一定乐在其中,她才不会顺着他的意。说道:“傻子才叫。” 司奈结没有父亲。她记得是没有,从她有记忆以来身边就只有卡雅南在她身边。因此她对父亲这种角色十分陌生,也不知道该如何扮演一个有父亲的孩子。 所以他们要进船的时候,检票员才会用怀疑的眼神看他们,幸好他们最后还是被允许进入了。三等舱不愧是三等舱,走廊又窄又小,天花板又低又矮,间不时还会听见涡轮机运行时的噪音。司奈结和芬克斯一进去便分头行动去了,后者与飞坦会合,前者则霸佔了一个被锁上的闲置卧室。 “令千金呢?”飞坦嘲讽着芬克斯。 “睡觉去了。”芬克斯满不在意,一边挖着眼屎一边说道。 司奈结确实想睡,但三等舱的卧室晃得吓人,哪怕已经吃过玛奇给的晕船药,司奈结还是觉得疲惫非常,有点想吐,但胃裏什麽都没有,自然没有东西可以让她吐出来。她到头来只去了厕所乾呕。加上侠客又让她留意讯息,他随时随地会叫她过去,司奈结不敢松懈。 会出动到司奈结,大概是有什麽潜行任务要交给她。司奈结的能力平平无奇,除了战斗以外没什麽用处。司奈结在旅团属于战斗人员,只不过因为她那精妙的[绝],她也负责大多数的潜行任务。 司奈结无力地瘫在床上,猜测侠客可能会在傍晚时叫她过去。于是调了个下午五点的闹钟,躲在棉被裏,抱着白色的兔子玩偶,强迫自己睡过去。 醒来时,她发现飞坦凶神恶煞地正在盯着她。更准确点说,她正是被飞坦的杀气给惊醒的。飞坦正提着她的手机,上面的时间显示已经六点钟了。 更要命的是,侠客的未读讯息和未接来电多达30多则,他从五点半就开始找她了!他联繫不到司奈结才会联繫飞坦,飞坦发动圆,才在人山人海的三等舱找到司奈结的位置,她竟敢悠哉悠哉地呼呼大睡。 “侠客找你。”飞坦的声线低沉而带有怨念,“说让你去二等舱的3301号房。” 司奈结跳起身,拿走了飞坦手中的手机后便小跑过去位于船隻中后段的二等舱。 “真慢呢!”侠客在3301号房恭候多时,他的声音轻盈又愉快,脸上挂着笑脸,完全不见任何因为司奈结迟到而不耐烦的态度。司奈结嚥了口口水。 走进3301号房——这个比三等舱卧室略大的房间已然被侠客改造成谍报片中常见的充满电线、电子屏幕和收讯器的房间。房间中央的桌上摆了一台笔记型电脑。 “小司,手伸出来。” “ ……”司奈结乖乖伸出右手。 “我可以依靠你吧?”侠客将一袋小小的黑色抽绳袋放到她手上。她感受到成堆零碎的重量,于是便问侠客裏面装了什麽。 “微型监视器和窃听器喔!你得帮我安装在头等舱的各个位置。做得到吧?” “为什麽?” “你知道的,虽然我们的目标是那位高官的黄金,但被他邀请的宾客自身也有携带价值连成的财物,那些总会成为他们茶馀饭后的寒喧话。毕竟我们不能携带所有战利品嘛,所以只能看准最有价值的来抢。” 侠客又说:“如果有那种能一次过搬运大量物件的能力就好了呢!” “ ……” “还有问题吗?” “头等舱有二百人,是吗?” “197人,准确来说。我刚查了。” “他们都会死?” “是呀,在第四天。” “二等舱和三等舱的人呢?” “嗯——如果他们不搅局,他们就能活下来。可以的话,我们也不会杀船上的驾驶员,我们的目标不是让这艘船沉到海裏,而且重要的宝物也一同沉到海裏就糟了——你怎麽突然问那麽多?” “不、没什麽。” “那去换套衣服吧,你这身出现在头等舱就太不寻常了。八点就是晚餐时间,到时大家都在餐厅,你在监视器裏就格外显眼了。你得尽快。” “监视器?你不骇进去吗?” “那只会引起无谓的警戒,不过头等舱的出入口我会短暂骇一下,从现在开始的半个小时和八点前的半个小时。足够了吗?” “足够了。” “总共有一百个,要全装上喔。我在邮件裏告诉过你要装哪里。” “嗯。” “拜托你囉。” “嗯。” 在过去头等舱之前,得先找一套体面的衣服。头等舱她进不去,二等舱??应该有多点选择。乘客们的衣物也不会寄放在货仓中,她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不能用买的,她身上没带那麽多钱。船上的购物中心所售的多是休闲装束,她没时间找有卖正装的店。 最快的方法是直接找一套现成的。她在二等舱大厅的二楼观着着来往的人群,女孩的正装多是礼服,但二等舱裏穿正装的女孩并不多,她们多数都穿着裤子,这很合理,但对司奈结来说没什麽用。 最后她锁定了一个和她身高相彷的男孩,他穿着一套棕色的西装,下身是西装短裤,头顶戴着礼帽。如果是穿了他的衣服,走进头等舱时应该也不至于被怀疑。于是司奈结趁那男孩的父母不注意时将他打晕,并拖到了二等舱的货仓中。他的衣服正好合身,她用头绳将拿头飘逸的金发扎成小髻,再戴上礼帽。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男孩子。 绑起男孩的手手脚脚,并用布条塞住他的嘴后,司奈结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货仓,这时她已经切换成[绝]的状态。还剩十分钟,足够充裕了。 头等舱和二等舱的入口处两边都有门卫守着,都在一条长长的走廊的尽头,门卫想看不见她都难。于是她使出了极高速的移动,抄到位于二等舱一则的那位门卫的身后,一拳便将她揍倒在地。位于头等舱一则的那位就更容易了,打开门后不等对方回过头来,司奈结就给他的小腿肚来了一脚,这一脚又恨又准,门卫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跪倒了。这两人都被司奈结关到员工室的厕所裏。 她拍拍手上的灰尘,翻看侠客给她的清单。她需要在以下的地方安装上侠客特製的□□: 三间吸烟室、健身房、 游泳池、 两间餐厅、 两间咖啡馆、 酒吧、 赌场、公共休息室、前厅、第二及第三交谊厅、 顶层甲板、水疗中心、男女洗手间各八所。如果有剩的话,可以装在走廊,或者一些船员的办公室。 她循规蹈矩地完成了侠客交给她的任务,并在额外的地方也安装了几个。但必须要强调的是,司奈结从没见过如此金碧辉煌又富丽堂皇的建筑,她眼界狭窄的大脑甚至想不出任何话去形容头等舱的奢华。她不知道哪个房间是哪个建筑风格——路易十五还是路易十六,让人感觉现在不是1997年。但她肯定这裏连一根柱子所费都比三等舱所有的卧室加起来都还要便宜。 连洗手间都有股金钱的气味——总共十六所洗手间,每所的香薰都不一样。第二层甲板的男洗手间有不知名的花香味,有点像奥威斯特教堂后的那片园地。那三月初之后的四月尾,她如约从那片园地要来了白百合为卡雅南上坟,虽说花香闻起来是差不多的(至少对司奈结而言),但花朵本身的价值在所有人的眼中差天共地。 司奈结有时会想,如果自己不是流星街出生,生下来时身边的东西能换来好几亿戒尼的话,她的生活是否会幸福些。即使卡雅南还活着时的十年她非常满足,但有没有可能,能再幸福一点点? 她们不是完全没有收入,卡雅南偶尔会离开流星街去工作,每次回来时大概会带来十万戒尼左右,这十年以来的积蓄,大概连这头等舱的保养费的百万分之一也不到吧。 “ ……” 所以,到头来她还是没能记起卡雅南对她说过些什麽。半年前修好的《圣经》她已经读完了,她倒是记得这麽一句: 「贪财是万恶之根。有人贪恋钱财,就被引诱离了真道,用许多愁苦把自己刺透了。」 她不是读书的料,但她意外地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很好。只看过一遍,她就几乎把《圣经》裏的句子都记下来了,既然如此,她怎麽会忘记卡雅南说的话? 有些不爽。该死,这记忆力就不能用在更值得地方吗?她又不信教,记这些对她来说毫无用处。 第一交谊厅是第四日举行生日宴的地方,为了佈置场地而被封锁着,宾客在第四天前都不得进入。侠客没让她往那儿装监视器。但她路过时还是禁不住偷偷打开门缝看了一眼,比起奢华的格局,她发现了让她更在意的事情——有数位念能力者,是保镳吗? 一共有五人,实力??能够应付。但念能力者之间的战斗从不看个体强度,更多是倚赖能力的应用与灵活性。不管怎样,还是跟侠客报告一下为妙。 “有念能力者吗?”侠客听着司奈结的报告,一边调整着耳机中音量的大小,“恐怕是那个老头请的猎人吧?毕竟那些金器已经逐渐运过去了,得找人看着才行呢。” “猎人是什麽?”听见陌生的词彙,司奈结不免歪头询问。 “嗯?我没跟你提过吗?” “我为什麽要听你提过?” “嗯……福利很多,大概是猎人最大的特点了吧,你光是有那执照就不愁吃穿了。他们的工作有很多种,你看到的应该是赏金猎人。我呢——” 侠客话说到一半,门外突然升起了一阵骚动,一把女人的声音尤其刺耳,像是充满了悲愤的哀鸣。司奈结和侠客都安静了下来,后者摘下了耳机,聆听那女人尖叫的内容。 “我的儿子不见了!先生,你行行好,帮我检查每间房吧!我和我丈夫找了个遍,剩下卧室没找了,我丈夫去了三等舱,但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 “夫人,请你冷静点。卧室属于乘客们的个人**,我们不能随意检查,必须等待大副的指示……” “那请你迅速!我的儿子只有9岁!他穿着棕色的西装,以及格纹礼帽。天啊,要是再找不到,我就要冲入头等舱……” “噢,请千万不要那样做……“ 为了听清楚女人在说些什麽,侠客睁开了原先为了专注于听觉而闭上的杏眼,那双眼后来开始审视司奈结的穿着。 “棕色西装,格纹礼帽?“侠客翘了个二郎腿,”他们在找你。” “靠。”司奈结低声咒骂了一句,“我忘记把衣服换回去了。” 她立刻蹑手蹑脚地窜出了3301号房,那女人和乘务员都没能注意到她。路上司奈结一直在走人烟稀少的暗巷,确定没人会看见她,终于回到了那二等舱的货仓。 她刚要开门,才发现先前装上的锁头被破坏了。她心裏一惊,缓缓将门打开成一条小逢。扑鼻以来的的除了是货仓特有的灰尘和油漆的味道以外,还有一股葡萄柚的果香香味,既熟悉又陌生。 抱着不安的心情越过货仓中堆叠成山的货物,香味的源头与她藏匿男孩的地点相近。司奈结从货柜后探出头来,目睹了熟悉的人形正在对准眼神惊恐的男孩的脖子伸出手。 “这是在干什麽?”司奈结连忙出声制止,并跑到了男孩面前,怒视那葡萄柚的清香,“滚出这裏,西索。” “哎呀,你可吓到我了。”西索收回了手,这个细微的动作飘散出了葡萄柚的香味。想必他发现她注意到了。 “你不是说我的气像地沟油嘛。我在船上的购物中心买的香水。如何?适合我吧?“西索笑眯眯地说到。 司奈结的视线彷彿是要将他贯穿,”我没空在这间你闲聊,现在,立刻,滚出去。” “你不问我为什麽要杀害这个男孩麽?” “你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怎麽会?我就很乐意看见纷争与慌乱。” 司奈结啧了一声。他果然知道外面正因为这男孩的事而乱着,要是他杀了他,船员肯定会提高警戒,更甚者,高官的生日宴会或许会取消,毕竟闹出人命了,他再怎麽挥霍,能爬到今时今日的官位就证明他还是有一定的品德,使他不会在有人丧命的船上大肆庆祝。 西索·莫罗——这男人就是来搅局的,他根本无意参与旅团的活动,甚至还加以窒碍。司奈结说不上对旅团有多忠心,但她只想安稳度日。旅团的稳定等于流星街的稳定,流星街的稳定也就等于她的稳定。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发抖着的男孩。司奈结不是没杀过人,作为战斗人员,杀人是必修课。但这男孩必须活着,为了计画能顺利进行。在一瞬间中,司奈结想起了门外那个撕声裂肺着哭泣的女人。儿子只是失踪了两个多小时就哭成那样,要是死了,她想别会崩溃至死吧。做母亲的都是那样吗?他们只是二等舱的乘客……司奈结的脑子裏现在一团乱。 西索仔细欣赏着司奈结的表情。那副神情认真得可爱,让他忍不住要继续挑衅她,想让她更加更加的生气,更加更加的窘迫。她总是装成一副自以为泰然自若的模样,但实际上在西索眼裏可是漏洞百出。她愈是掩饰,西索就愈是兴奋不已。 想撕破她所有蹩脚的演技,想看她难堪羞愧的样子。但那太早了,远远太早了。对西索而言,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值得他去做。等个两三年吧,她太过青涩了,更贴切的形容是一块未发酵的奶酪,他不急着放入口。 “滚。”她咬着牙说,那像是最后的警告。比起半年前,她的牙齿已长回了不少。 西索的唇,勾起了一个令司奈结,非常非常火大的弧度。他笑着说:“好吧,小司说什麽那就是什麽。“ 她不满地看着他转身离去,他对待自己和对一条狗没多少差别,这让她一肚子都是火。可惜没时间让她闹脾气了。司奈结转过头来就开始为男孩粗暴地松绑,威胁他不准大喊大叫后取下他口中的布条,男孩早已吓得说不出完整的话,但他口中一直低喃着: “妈妈……妈妈…… ” “ ……” 司奈结沉寂了良久,确定男孩看不见她背上的刺青后,才开始脱下身上不属于自己的衣服,并丢到他的旁边,吩咐他自己穿上。换回自己的衣服后,司奈结拉起踉跄不稳的男孩从地上站起。 “见到任何人,你就说你贪玩跑进了货仓裏来。敢把事实说出去就杀了你。” 她捉住男孩手腕开始施力,彷彿下一秒就要捏碎他的骨头。司奈结小心翼翼地控制力度,毕竟如果男孩有明显的外伤那就麻烦了。与此同时,司奈结也释放了自己的[气],并往其注入了极大的恶意——她把他人生中最生气的时刻都想了个遍。 她想到了卡雅南冰冷的手掌与滚烫的血液。 想到了黑暗的房间裏某人的拥抱。 想到对种种一切都无能为力的自己。 ……该死。 强大的压迫使男孩的手臂和呼吸都在颤抖不止,他的视线因为不知道要放哪而游移着。见他没有回应,司奈结也不再说些什麽,放下男孩的手腕离开了货舱。她关上了门,只是并未锁上。 返回三等舱的路程中,司奈结留意到二等舱的船员增加了,想必是为了寻找失踪的乘客已增派的人手。但不幸中的大幸是乘客之间并没有特别的慌乱,按这个情况看来,骚动很快就会平息,这一时的插曲也会告一段落。司奈结于是放松了下来。但也是因为这放松,那两位被她锁到员工厕所的门卫被她全然抛在脑后了。 钟打到九点。司奈结一整天都没怎麽吃东西,肚子终于是发出了警告信号,该去补充能量了。很遗憾,三等舱的餐厅在二十一点后并不提供服务,想要填饱肚子得去公共休息室,那裏有一座小型吧枱,贩卖一些轻食。 “哟!我还以为是谁,这不是我女儿吗。”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芬克斯的声音,司奈结回过头去,果真是他,与他同行的还有飞坦。 这个设定到了现在还有意义吗?司奈结无奈想道,发现他们就来的方向与她一致,便问:”你们从二等舱回来?“ “是啊。”芬克斯说道,“刚去二等舱的赌场。笑死我了,阿飞的运气差得不行,脸臭得跟窝金的袜子一样。最后我们被赶出来了。” “芬克斯,你不想活了是吧?”飞坦抬眼怒视着嬉皮笑脸的芬克斯,看上去真的输了许多钱。然后又看向司奈结,“侠客交代你的都办完了?“ “对。”司奈结回答道,当然没提刚才那些小小意外。 “回去睡觉?”芬克斯猜测道,“我和阿飞要去公共休息室,听说今晚那裏会有场小派对。这傢伙不把钱赢回来可不罢休。” “喔。我正好也要去那。“司奈结轻描淡写道。 “真的?你也学人赌博了?“芬克斯开了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 “不是,我只是去找点东西吃,吃完我就回卧室。” “哼——反正顺路,我们一併过去。“ 芬克斯说得没错,目的地是一样的话,根本没必要分开走。司奈结没有立刻迈开脚步,而是等芬克斯和飞坦越过自己后才跟着他们。 咕咕咕——她感觉自己的肚子已空空如也。 小司你是一只吉娃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前传 ii 第3章 前傳 iii 一双细腿从吧台椅上垂下,距离地面还有很大一片距离。司奈结独自一人坐在吧枱上,享用着一盘土豆炖肉,还有一杯冰镇乌龙茶。 这裏虽然属于三等舱区域,但使用的食材绝不廉价,为了让客人拥有愉快的用餐体验,厨师们都会用心烹调。这盘土豆炖肉是酒保的得意料理,土豆吸满了肉汁的味道,因此,在看见金发女孩脸无表情地进食时,他内心难免有些受伤。 三等舱的公共休息室同头等舱的公共休息室截然不同。这裏的牆壁连牆纸也没有,地板由简易的木造成,不把乌龙茶凑到嘴边,鼻裏就尽是木头的香味。这样也不赖,只要不是葡萄柚的香味,一切都好。 飞坦正在远处的一张圆桌上,与陌生的男人和女人摆弄着一副扑克牌,司奈结并不知道他们在玩的游戏叫做「□□」。但瞧飞坦那认真又有点紧张的架势,他不是又输了钱,就是没赢没输。 另一边的芬克斯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参与扳手腕大赛。对司奈结而言,这就是一场看芬克斯不断胜出的表演。输的人要罚酒,可想而知芬克斯从比赛开始前就滴酒未沾。 真没劲。又赢了一个壮汉后,芬克斯想道。过后他突然间瞥见了坐在吧枱上,百无聊赖地晃动双腿的司奈结,她的眼神发灰,似乎厌倦了周边的噪音。芬克斯心生一计。 “嘿!那边那个。”芬克斯朝着司奈结吹了个口哨,“来和我比一场。” 看清楚芬克斯在对谁说话后,他身旁的粗壮汉子们都纷纷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其中一位劝喻他:“兄弟,你没开玩笑吧。她那胳膊还没你的一半粗呢。” 面对芬克斯的比武邀请,司奈结只是眨了眨眼。蜘蛛们一直都有斗腕力的传统,不过自西索加入而来就没比过了。她的成绩是倒数第二,对战斗人员来说无非是个耻辱。而芬克斯——他的手臂力量仅在窝金之下。她虽然没和他比过,但如果芬克斯出尽全力,她的手臂毫无疑问会四分五裂,不过他不会那样做就是了。 思考了一阵,司奈结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你看,人家也不愿意了。”那位好心的大汉说。 “我有问你吗?”芬克斯不屑地反驳,接着突然大喊。“司奈结·马加格布!你现在就给我过来!” 这话喊得铿锵有力,几乎所有人都望了过来。飞坦刚赢了点戒尼,甚至还没来得及为此感到喜悦,他的注意力就被芬克斯的声音所夺去。他没听错吧?他刚才喊司奈结什麽? 「司奈结·马加格布」。「马加格布」是芬克斯的姓。 被呼唤的女孩握着玻璃杯的手很明显的抖动了一下,背中的乌龙茶翻起了小小的浪涛。公共休息室都安静了下来,这静寂实际上只有持续了三秒,她却感觉过了三分钟。芬克斯的声音在她脑海裏迴盪,就像他喊了她很多次「司奈结·马加格布」一样。她的手于是乎颤抖得更厉害了。 开什麽玩笑?认真的吗? 他喊她马加格布!他竟敢用他的姓来称呼自己!这比西索喊她“小奶酪”还要让她愤怒! 她的姓氏是休勒!和卡雅南·休勒一样的休勒!全名是司奈结·休勒!!!!芬克斯那样叫她,简直是在羞辱她的姓名! 司奈结侧过身,从吧台椅上跳了下来。走过去芬克斯那里,她脚下踩的每一步都是如此沉重。周围的人们又热闹了起来。 芬克斯神经大条,又不懂看人脸色,因此并没有察觉司奈结的心情因为他一句话而跌落到谷底。大概只有飞坦看出来了,他从没看过司奈结如此愤怒的样子,那些被点燃的火种被她藏进了一贯的沉默背后。 “好啊。”司奈结走到芬克斯的对面,拉来了一把椅子坐下。“这是之前那包饼乾的谢礼。” “饼乾?”芬克斯有些错愕,但很快又想了起来,“不需要,那不是你的生日礼物吗?” “我不喜欢欠你人情。” “如果是那样的话——”芬克斯伸出手指指着那一盘子的shot,“你要是输给了我,你就喝一杯给我看。” “……” “天啊。”围观的人都不敢置信,那男人竟在欺负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岁的女孩。有人担忧地问她:“小姐,你几岁了?” “十三。” “十三!老天,你的爸妈呢?要是我有个十三岁的女儿,我绝对不会让让他参与这种赌局!” “我就是她的老爸啦。而且我也十二岁就开始喝酒了。”芬克斯用大拇指指住自己。 不可理喻,他竟然还在说这个!司奈结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芬克斯没有发现。 司奈结伸出右手手臂,手肘搭在了木头桌上,冷冰冰地说道:“我没所谓。只是,依我看,你才像是想喝的那方。“ “你口气什麽时候那麽大了?想让我喝吗?好,那你可别喝光了。” 芬克斯握起司奈结的手。或许是因为刚刚她拿着一杯冰乌龙茶的缘故,她的手有些又湿又冷。与此同时,她的手比他的小了快一倍,只要他一用力,就能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 这个场景看上去既荒诞又残忍,但儘管如此,刚才负责劝喻司奈结和芬克斯的人们并没有继续阻止,或是离开不看,反而是驻足与他们身旁,等待着「父亲」战胜他的「女儿」,不仅是那样,围观的人甚至多了起来。 飞坦并没有过来看,在他眼中,这两人都蠢毙了。还不如趁其他玩家分心时多赢点钱呢。 “那、那麽。”方才关心司奈结的人自告奋勇担当起裁判,“准备好了的话我就开始倒数。三……二……一,开始!” 随着裁判宣布比赛开始。司奈结开始用力。 芬克斯完全没有用力。 扳手腕虽然叫做扳“手腕”,但实际上要用到的可不只手腕的力量,譬如肩膀和手臂,如果是站着比赛的话,还会用到双脚的力量。只不过他们现在是坐着比试,因此司奈结往双腿以外的地方都灌满了力量。当然,没有用[念]。 司奈结其实没什麽策略,毕竟她和芬克斯的力量差距显而易见,她也没预料过自己会赢,也不打算要赢。之所以会答应这场比试,更多是出自她那该死的倔强,芬克斯用了她无法接受的方式挑衅她,司奈结可嚥不下这一口气。 相信她当下如果退缩了的话,不用等到隔天,她就会冲上甲板,跳海自尽。 想到这裏,司奈结不得已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她眉间的小小皱纹已经出卖了她的暴躁。特别芬克斯纹丝不动的右手时像是在给她火上加油,难免还是会有些不爽。 另一边厢,芬克斯开始觉得无聊了。司奈结正在尝试扳倒自己手腕的徒劳固然十分有趣,但那终究不是芬克斯想看到的。他将视线移向了那一盘shot上。 他等待到了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让司奈结输掉也不至于那麽丢脸的时机。开始用力,不到两秒,司奈结的手就被狠狠地摔在桌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她及时用[念]防禦才没有受伤。 司奈结的落败众望所归。芬克斯在心裏感歎着自己果然不太会控制力度,嘴上则催促着司奈结端起酒杯。 毕竟是烈酒杯,她只用两指就能将它提起来。今晚,三等舱的公共休息室所提供的烈酒是杜松子酒,成本是一瓶约3000戒尼,与头等舱的杜松子酒比起来何谓是相当廉价。在将酒送入口中前,司奈结仔细地观察了它,在这裏的灯光的照映下,透明的杜松子酒泛着金黄的色泽,鼻子凑近酒杯时,她只感受到一阵浓厚的刺激性味道,那是杜松子酒的酒气。 看她迟迟没有动作,芬克斯问她:“你怕了?” “ …… ”司奈结抬眼直视芬克斯那迟钝的眼睛,“愿赌服输。” 话音刚落,司奈结便仰头将杜松子酒一饮而尽,吓坏了周边围观的人。纯杜松子酒的味道无疑是苦涩的,但司奈结的味觉没那麽敏锐,食物对她而言只有酸甜苦辣咸之分,难不难吃的界线并不明显。因此,令司奈结难受的并非是杜松子酒的味道,而是它给她的喉咙和胃部所带来的,有如灼烧的感觉,她好像喝下了一口强酸,杜松子酒滚动了她小小的喉结。 芬克斯睁大眼睛,很明显这才是他一直以来想看到的画面。看一群中年男人喝酒能什麽有趣?要看就看从出生而来就没喝过酒的人喝,他们喝完后面容扭曲的模样才叫好玩。因此司奈结才成为了为芬克斯解闷的不二人选。 随着杜松子酒彻底下肚,司奈结一把将酒杯放到桌上。同时她的身体往前倾,又低下了头,浏海挡住了她的脸。片刻过后司奈结才重整状态,将脸抬起。 “来,”她冷静地说道,“再来一场。” 司奈结的反应出乎了芬克斯的意料之外,她说话的时候可没有初次尝试烈酒的人那样,喉咙卡着老痰的迹象。她更是一如既往地板着脸,五官端正而不扭曲,脸颊、耳朵、脖子都没有变得通红。这是怎麽一回事?难道司奈结不是第一次喝酒吗?还是说她的酒量天生的好呢?不管是那个都好,都不是芬克斯所待见的。 或许他还有机会将她给灌醉?抱持着这样的想法,芬克斯没有多加犹豫,再次握住了司奈结的手。 再次比试的结果,是芬克斯输了。 一声巨响后,木桌上留下了漆黑的,芬克斯的手臂的痕迹,彷彿就是被烧焦了一样(因为那个痕迹还在冒烟)。芬克斯诧异地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惊讶的人不止是他,还有周边围观的人群,以及远处默默留意他们的飞坦。 就凭司奈结那隻小枝桠般的胳膊,飞坦确信她不能单凭手臂的力量就在扳手腕上赢过芬克斯,芬克斯自己也心知肚明这点。因此他们很快就得出了结论——司奈结用了[念]。 是在什麽时候用的?芬克斯一直有在留意她的一整隻手,因此十分肯定在刚才的比试中,他完全没有感受到司奈结的[气]。是用了[隐]吗? [隐]是[绝]的应用技巧,能够使自己的[气]呈现半实体状态,简单来说,就是将[气]隐藏起来,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使用[发]。除非使用[凝]将[气]聚集到眼睛上,否则没人会察觉到他人的[隐]。 司奈结擅长[绝],会使用[隐]也不是什麽奇怪事,倒不如说十分合理。但违和的地方在于,[发]是指对自己的[气]的运用和操控,要使用[发],就必须先将[气]给释放出来,这一个动作是不能用[隐]来隐藏的,不论是飞坦还是芬克斯,都没有理由错过那一瞬[气]的流动。 他们似乎有点小看她了,这金发碧眼的女孩会的招数被他们想像中的还多。 回过神来已经过了三十秒,一直愣着的芬克斯这才往那盘shot伸手,并端起了其中一个酒杯。怎料他还没来得及吧酒杯送到嘴唇边,司奈结已经一把将倒满了杜松子酒的酒杯夺去。 几滴酒洒了出来。 “愿赌服输。”她说。 “喂……!“芬克斯想要阻止她,她却赫然把那45毫升的杜松子酒再次倒入口中。 周围的人们都发出了吃惊的声音,然而,更惊悚的一幕要来了。芬克斯注意到了司奈结的喉结并没有上下滚动,他还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麽,一阵属于杜松子酒的强烈酒气就扑面而来,像浇花一般,明明只有45毫升,他的脸却被杜松子酒淋满了。紧接着的是烈酒的灼热,彷彿要渗透、腐蚀芬克斯的皮肤。 “ …… ”司奈结轻轻地喘气,她能感受到她心脏强烈而无法解释的跳动。只见她嘴边还有残留的杜松子酒,混杂了她的唾液。她恨不得把这些都喷到芬克斯脸上,但到了最后,她还是只舔了舔唇。 将剩馀的杜松子酒品尝完毕后,司奈结又再次张开了口,她的神情依旧镇静,依旧是那张一般人难以看出她情绪起伏的扑克脸。很快,她说出了一句让在场的人,包括芬克斯、飞坦,甚至是司奈结自己,都难以忘记的话: “我□□的!” 她只丢下了这句髒话,便迅速站起,犹如逃窜一般跑走了。离开时,她几乎是用甩的关上了公共休息室的大门。 飞坦远远地观望了司奈结从喝下杜松子酒,再将杜松子酒喷了芬克斯一脸,最后骂了一句髒话便逃走的全程。刚好一个回合结束,他又赢钱了,掐指一算,他已经赢回了刚才在赌场输掉的本金。于是他心满意足地从□□的赌局退出,慢悠悠地走到正在用手帕擦脸的芬克斯的旁边。 “你不就是想看这个画面麽?”飞坦挑了挑眉说道,“我想她是喝醉了。” “喝醉?你说她那个样子?顶着那张扑克脸?”芬克斯有些不信服飞坦说的话。 “难道不是麽?”飞坦反问道,“她平常都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她对你才那样吧。” “怎麽可能。” “ ……”芬克斯看着飞坦,有点无言以对,”好吧!她的确醉了。我没看过她那麽争强好胜的时候,这下算大开眼界了。” 芬克斯放下手帕,凝视着微微发酸的右手手臂。飞坦问他: “会痛麽?” “这倒不会。”芬克斯回答道。飞坦则闷哼一声。 在他们俩印象中,司奈结绝不是那种为了胜利而不择手段的傢伙,想必她自身也十分清楚自己不可能赢过芬克斯。他们本以为,输了一个回合,喝了杯酒后她就会自愿离去,没想到她竟然要求再来一局,甚至不惜用[念]也要将芬克斯的手摔在桌上。对司奈结而言是个极不寻常的举动。 “看来她气得不轻,借题发挥罢了。”飞坦淡然地说道,并嘲笑了自己的好友:“活该。” 芬克斯没有看向飞坦,或是出声反驳,看似在反省。 司奈结·休勒在三等舱的走廊上狂奔,她所到之处,都刮起了强烈的阵风,路人们甚至没能看清从他们身便匆匆略过的是什麽东西。司奈结没有回到卧室,她直冲往楼梯,跨越了数不尽的台阶,终于来到了顶层甲板。女孩的脚步没有停下,她踏着大步,一下子就来到船尾。 距离水面有目测20公尺左右,直接跳下去的话一定很痛,但如果有[念]的防禦就不是那一回事了。司奈结整个人伏在冰冷的栏杆上,看着黑色的海浪和灰色的浪花,盘算着,如果自己跳下去的话,她有多大的可能性能活着。 她懂游泳,但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她的肺活量也只是还可以的程度。 司奈结背对住海风,风将她的金发吹得乱糟糟的。乱掉的头发让她心烦,她索性掏出了一条头绳要将头发绑成马尾,抬头时她刚好能看见夜空,今晚是满月,多云,没有星星。 发间的手指停下了动作。果然,说到夜晚,没有地方能赢得过流星街那晴朗夜空的漫天繁星。就算这儿有月亮又如何呢? 头绳被风吹走了,掉入了大海中,跟着浪花浮浮沉沉。司奈结捉着栏杆,她想跳下去,她得把头绳给捡回来。天知道海水会有多冷,虽然现在是秋天,但凡事都说不准,她会冻死的,或者溺死,或者比鲨鱼咬死。她管不上那麽多了。 回过神来,司奈结已经站在了栏杆的另一则。有趣的是,在1997年即将到来的冬天中上映的一部经典电影裏,也有一个情节是女主角企图跳海自杀,她的动作和司奈结一模一样。差别就在于,有人会劝女主角回头是岸,现实裏却没有人会让司奈结返回栏杆内侧。 她偶然想起了那个在二等舱为儿子的失踪而哭得要死要活的女人,以及方才在公共休息室中劝告自己不要和芬克斯比腕力的男子。 「天啊,要是再找不到,我就要冲入头等舱??」 「要是我有个十三岁的女儿,我绝对不会让让她参与这种赌局!」 会这样对待她的人已经不在了。没有人会在她不见的时候心急如焚地找她,也没有人会在她要跟别人打赌、罚酒时制止她、保护她。那样的人?? 早就不在了。 「我就是她的老爸啦。而且我也十二岁就开始喝酒了。」 哎唷!她不是要想起芬克斯!去去去,快从她的脑子裏滚开!芬克斯才不是她的父亲,她更不是姓什麽「马加格布」!司奈结抬起一隻手在脑袋上方用力挥一挥,好像这样就能够把烦人的芬克斯给赶出脑海似的。 “ ……” 哎,她都在想些什麽。 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最令人难受了。 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起雾般的朦胧起来。 啊。不行了,要掉下去了。不行。算了吧,头绳什麽的不捡了,随它去吧,反正也捡不回来。当下最重要的是要回去栏杆裏边,她去死也不是今晚死,至少,应该不是。 司奈结以捉着栏杆的作为支点施力,双腿一蹬,轻而易举便翻了过去,整个过程不到三秒。然而,一等她双脚落地,她整个人的力气就像被抽乾了似的,不由自主跪倒在了甲板上。跪倒的那一刻,司奈结就忽然感觉很想吐,她努力想克制这股冲动,至少不要吐在甲板上,但她失败了。 她以为吐出来的是杜松子酒、或者是乌龙茶、又或者是土豆炖肉。结果却不是,她只是在乾呕。就像刚刚登船时、她在卫生间裏乾呕一样,什麽都吐不出来。从头到尾,她胃裏什麽都没有,她体内什麽都没有,她的内在空虚一片。 乾呕后司奈结忍不住又咳了起来,咳得她难受不已,为此憋出了生理性的眼泪。几滴泪滴在了甲板上,让她回想起当她从芬克斯手上夺过酒杯时,那几滴洒出来的杜松子酒。对,杜松子酒,是杜松子酒惹的祸。 她想她这是喝醉了。平常她没那麽在意自己的头绳,也没那麽强烈地想寻死的念头。意识到这个事实使司奈结突然头痛得厉害,她的酒量也太差了,她只喝了一杯小小的杜松子酒而已!司奈结心裏想,以后还是别碰酒了,尤其是在旅团成员的面前,丢脸死了。 等她稍微从噁心的感觉缓过来时,司奈结才双手撑地站了起来。接着……接着她要干什麽来着?怎麽刚站起就忘了?喔,她想起来了。她要回去三等舱的卧室睡觉去。现在几点?罢了,反正足够晚了,她得上床睡觉了,她这年纪的孩子都早就睡了。她要回三等舱,三等舱在哪?她的卧室在哪层甲板?罢了,一路向下,就能找到的。 这可真的被她找到了,隔天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就躺在她的卧室中,这不会错的,因为床边还放着她的背包,她甚至没有走错房间!司奈结昨天虽然醉得不轻,但她睡了一觉醒来后并没有断片,昨天发生的所有事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她唯独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卧室的。她认为自己在走廊醒来的机会更大一些。 “你醒了?” 司奈结被房内突然响起的嗓音给吓倒了。她这才发现房间内不止她一人。这把声音很熟悉,司奈结坐起来一看,果然是玛奇。 “来,喝杯水。”玛奇往玻璃杯倒了一些水,并将水送到了司奈结的眼前。她接过了,然后抿了几口。她感觉她嘴裏依旧满是杜松子酒的味道。 “你还记得昨天发生过什麽吗?”玛奇看着在床上呆呆地喝着水的司奈结问道。对方怔了一下,然后摇摇头。玛奇于是叹了口气。 说起来,玛奇为什麽会在这裏?司奈结这才想到这个问题。她不应该是在二等舱吗? 玛奇感受到了司奈结疑惑的视线,不等她开声提问就抢先一步解释:“飞坦和芬克斯,他们俩发现你倒在三等舱的走廊上了。” 司奈结稍微张开了眼睛,所以她原本真的有机会从走廊上醒来。她的直觉在这种无谓的地方就特别准,真讨厌。 “他们把你送了回来,然后叫我早上有空来看看你。”玛奇继续补充着昨天的情况,又问:”你没事吧?” “没事……”司奈结低头,看着玻璃杯中的水裏,那映出来的倒影。这麽一看,她想起了自己好像长得和卡雅南很像,一样有着柠檬黄的金发,一双副有相同色泽的蓝眼睛。毕竟是母女,长得像也是当然。 玛奇就站在司奈结的旁边,看见司奈结出了神,猜不透眼前的女孩在想些什麽。在心裏,玛奇又一次歎气。她说:“是芬克斯逼你喝的吧?没事,我揍过他了,你下次别和他一起疯—— ” “不是的。”司奈结说道,“我觉得……我觉得我应该这样做。” 不是说你都忘记了吗。玛奇想道,同时又在心裏窃笑。眼前的女孩已然没有察觉到她所说的话前后矛盾,估计是酒还没醒。她又问她:“为什麽?” 司奈结这次别过了头。 因为芬克斯侮辱了她的姓,侮辱了她的母亲。他惹毛她只是为了要拿她来开玩笑、看她的丑态,这令司奈结不爽到了极点。她要是在他面前嚥不下杜松子酒,就等同于嚥不下这股怒气。 司奈结原先也只是打算喝完那杯烈酒就离开。她没想过自己醉了之后会选择留下,特地使用[念]以找个能罚芬克斯酒的理由,顺势将酒喷他一脸。这在司奈结的意料之外,完完全全的,意料之外。 但或许和飞坦所说的一样——她只是在借题发挥而已。或许她从芬克斯篡改她的姓时时就想那样做了。对,在骨子裏,她就是那麽小气,她就是度量小,她就是不像她演出来一般的淡泊从容。那句髒话,她说得发自内心。 坦白说……她有一点为自己感到骄傲。 如果卡雅南也为她感到骄傲的话,那就太好了。 见司奈结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玛奇纤长的睫毛颤了一下,也不再追问。片刻之后,玛奇移动至卧室的门前,貌似要离开,不过在离开之前,她又开声向司奈结搭话: “听说你扳手腕赢了芬克斯,还往他的脸将杜松子酒喷得一脸都是。” 听见玛奇说的话,司奈结不由得紧张地挺直了身子。她以为玛奇会责骂她。 “我只能说——”玛奇仔细斟酌接下来的用词,“做得好,小司。” 在司奈结有些错愕的眼神中,玛奇离开了她的卧室。 门关上后的两秒,司奈结先将水杯放回床头柜上,然后才一下子倒在了床上,她浑身无力,任谁都别想要叫她起来。三等舱的卧室没有窗户,外头的晨光照不进来,这样也好,起码不会因为太亮而睡不着。现在才早上呢,除非有事要办,否则她都会睡到下午才起床。 今天她一整天都很闲,加上酒劲未过,就给了司奈结一个绝佳的睡懒觉的理由,反正团员们大概都知道自己住哪间房了,有事直接来她房间找她就好。 等等?知道她住哪间?司奈结赫然想起了某个化着浓妆,脚踩高跟鞋,身上还散发着葡萄柚香味的男人。司奈结打了个寒颤,不情愿地爬起身锁上房门。 这下万事俱备了。很好,晚安。 “ ……” 她睡不着。她又一次迎来想睡却睡不着的一天。她想大概是因为玛奇的那句「做得好,小司」。 司奈结半开双眼,张开嘴喃喃自语道: “那种事我自己也知道……” 她将身子捲缩成一团,怀中白色的兔子布偶被她抱得很紧。胸口处满是又柔又软的感觉,而且十分温暖。司奈结轻轻地咬住了它的耳朵。她想,要是她不止那样对芬克斯,连库洛洛、飞坦还有西索他们都免不了自己的酒水攻击的话,天知道她会多自豪,自豪到她会特意买本日记,用那手歪歪扭扭的字详细记录他们是如何被自己羞辱的程度。 当然她很清楚这只是在痴人说梦罢了。她不是个那麽勇敢的人。昨天她也是突然想到用这种方式来报復芬克斯的无礼而已。 司奈结阖上双眼,闭目养神了整整一个上午才睡着。 但在二等舱的3301号房,侠客已经一整天没睡了。库洛洛在玛奇的陪同下,到咖啡馆买了杯拿铁给侠客作为慰问。侠客接过咖啡杯时轻轻点头致意,接着又将注意力放回耳机中成千上万的寒喧话中。 “玛奇。”库洛洛唤道,他和玛奇就这样在侠客的身后闲聊。他问道:“小司她怎麽样了?” 连库洛洛都知道了昨天三等舱公共休息室发生了什麽事。 “什麽?”玛奇想到司奈结的状态。虽然她宣称自己没事,但玛奇的直觉却认为事实并不如她说的那样,更何况司奈结本就是个不坦率的人。 玛奇回答:“我觉得??她有点怪怪的。” “是吗?”司奈结的话题虽则是由库洛洛提起,但听到玛奇的回答后,他并没选择继续追问。或许是他认为没有追问的必要。 两人的话题就此结束。侠客则有了新的发现,他将耳机的音量调小,转动椅子面向库洛洛和玛奇两人。 “团长,有好消息喔。”侠客扬起一个笑容,“你之前想要但找不到的古书,刚刚好一位头等舱的乘客带着,要送给高官夫人呢!怎麽会有这麽巧的事?只是…… ” “只是?”库洛洛的眼中才刚闪过一丝兴奋,那兴奋便随着侠客语气的转折而消失。 “头等舱的保安阶级增强了。据说两个看守头等舱的门卫被发现反锁在了员工厕所呢,他们坚持有入侵者,儘管监视器拍不到任何异常。“侠客说道,并用手摄住了下巴,”毕竟我当时骇了进去。小司装窃听器时也避开了所有监视器。” 司奈结的确很是谨慎,她对注视着她的目光十分敏锐,因此总能找到监视器的位置与死角。侠客才特意交托他这个任务。 “那还有什麽问题?”玛奇不解地问。 “保安阶级的增强在头等舱引发了一点不安,不过船副们正在努力安抚乘客……不,等我一下。” 侠客重新转向桌子,开始静默下来,手指调教着收讯的频率与天线。他耳机中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裏头传来的是来自船副们办公室的谈话声。一个水手敲敲门进来了,他来向船副们报告一宗来自二等舱的绑架案。 “二等舱有乘客称……“侠客複述着该名水手的报告内容,“一个男孩……在昨日遭到绑架。” 绑架。是指昨天某男孩的失踪事件吗?这件事在发生当初闹得颇大,身在二等舱的玛奇和库洛洛都略有耳闻。 “被害人平安无事,指出了一名嫌疑犯。据称是个身高大约140 cm 的女童,金发、蓝眼、很瘦。“侠客继续说着。身后的玛奇同库洛洛都分别迅速反应过来。 “那不就是……” “ ……是小司。” 侠客摘下耳机。 “真是的,昨晚在三等舱驻守的五副认出来是谁了。他说,在昨天晚上十一点左右看到了小司在三等舱的走廊上狂奔?所以印象很深刻?” “以后别让她碰酒。”想到昨天她都干了什麽,库洛洛便无奈地扶了扶额。 “然后呢?”玛奇催问。 “然后?”侠客笑着反问,他的答案,玛奇也早预料到了,“谁知道呢?大概是去抓人了吧。放心,就算被抓到,她、还有旅团都会没事的。小司又不是窝金。” 三人互相对视过后,也不再提起司奈结了。纵使玛奇的心底里仍然感觉哪些地方出现了让她在意的违和感,她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侠客的判断。侠客是旅团的「蜘蛛脑」,司奈结虽然比之不及但也没那麽鲁莽。她会自己看着办的,旅团的目标也能顺利达成。 二等舱再往下的几层甲板就是三等舱。就在侠客他们不再谈论8号团员的数十分钟后,船员们便以纠察长为首,展开了一场追捕女童的行动。该行动毫不惊险,亦不刺激,毕竟嫌疑犯就在其中一间卧室睡得昏沉,而且昨晚曾到过公共休息室的乘客都对嫌疑犯印象深刻,证人一抓一大把,想找不到都难呢。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司奈结就醒了。她迅速做好了判断,绝对不能立刻睁开眼睛。一共有五人闯入了她的房间,房间外则有四人等待着。凭他们的气息司奈结确定来者不是旅团成员,也不是西索,甚至不是念能力者。 “小姐,请你醒来。你有必要跟我们走一趟。小姐?小姐?!你能听到吗?!” 纠察长到了她的床边要叫醒她。但司奈结选择静观其变,对于五副的呼唤,她选择装睡而蒙混过关。谁知他手探了她的鼻息。 “她还活着。”纠察长说道,随后下令:“先把她带去关禁闭,她的的私人物品也一併带走。” “遵命,长官!”其他人响应道。 数秒之后,司奈结便感受到一双长满水泡又脱皮的手捉住了自己的腰。自己的手腕也被手铐靠住了。她整个人被扛到了其中一名船员的肩上,以至于她能闻到一股海水味和发霉的味道。司奈结双眼微微睁开,透过睫毛看眼前的景象,另外一名船员拿着她的手机和背包,就走在她的后面。 儘管纠察长不希望他们逮捕一名女童的行动会被其他乘客目击,但这样的场景实在过于瞩目,惹来了不少窃窃私语。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加快脚步移往位于三等舱再以下的禁闭室。乘客们低语的声音很快结束了,毕竟禁闭室所在的甲板禁止闲人进入。 船上的禁闭室比三等舱卧室还大,不过这个房间被铁栅栏划分成两个部份。没有与门相连的一侧用来囚禁囚犯,有一套简陋的寝具;另一侧是用于和囚犯安全沟通,灯泡安装于这一侧,导致囚犯的那方较为幽暗。两侧共有一张椅子和桌子,正面对着彼此,多数情况是用来做笔录的。 谁也没有预计到航行的第二天就会用到这个房间。扛着司奈结的船员或许是看她年龄尚少而犯了恻隐之心。将司奈结放到椅上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生怕吵醒她(即使她早就醒了)。 听到铁门锁上后,司奈结才缓缓张开眼,囚犯的一侧比较暗,她压根不需要时间适应什麽光线。她的视线吓了船员们一跳,丝毫没有符合她这个年纪面对如此情况时应有的惊恐。纠察长捉拿犯罪已有一段时日,一眼看出这小孩有问题,决定亲自审问,并令下属将绑架案的受害人带过来。 霎时间,禁闭室裏只剩下司奈结和纠察长,还有一名下属。面对接下来的审问,司奈结完全没有担心,也没打算装作无辜,这裏可是公海,她再怎麽不配合调查对方也无可奈何。她的目的只有不要暴露「幻影旅团在这艘船上」的事实,仅此而已。更何况飞坦的盘问可怕多了。老天,那现场简直惨不忍睹。 “姑娘,你现在是一桩绑架案的唯一嫌疑人。我作为华纳海姆号的纠察长有权利审问你,你亦有义务回答我的所有问题。”纠察长拉开椅子,坐在了她的对面。 司奈结只听了前半句,她这才知道自己会被关在这裏的真正原因。「绑架案」这个词一出,她立刻联想到昨天那个被它关进货仓的男孩。没有理由啊,她都威胁到那个地步了! 纠察长从桌子抽屉中拿出纸笔(囚犯一侧的桌子没有抽屉)。继续他的盘问:“首先,我需要知道你的名字。” “休勒。司奈结·休勒。”司奈结如实相告,无意中强调了自己的姓氏。 “司奈结·休勒。怎麽拼?” 面对对方发自内心般的疑问,司奈结不禁皱起眉头。她的名字有那麽罕见吗?但她还是像刚学会认字的小孩子那样,一个一个字将自己的名字拼出来。“C-y-n-e-q-u-e-l,S-c-h-u-l-e-r。” 纠察长在纸上写上了司奈结的姓名,遂继续追问她的年龄、国籍与父母。她这才开始警惕起来。这些问题得小心回答才行。不能暴露自己是流星街人的身份。 “我十三岁。住在东果坨共和国。没有爸爸??和妈妈。“司奈结说道,幸亏她对面坐的人不是库洛洛或者飞坦,她才能如此心平气静地说谎。 “这麽说,你一个人登船?” “对。十二岁以下的乘客才需要在成年人的陪同下登船的不是吗?” “我需要检查你的船票和身份证。”纠察长此话一出,下属立刻开始翻找了司奈结的背包,并将裏头的东西一一拎出来陈列到地上。 有她的手机,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与袜子,还有她的钱包。钱包裏有回程要用到的车费,以及更重要的船票与身份证。她不担心这些东西被查看,毕竟它们都是侠客伪造的,刚才她说自己来自东果坨共和国,也是侠客给司奈结在身份证上的人设。 侠客的伪造技术媲美特工,区区一个纠察长不会看得出来。司奈结淡然地看着他那恨不得看穿那船票和身份证上的锐利眼神,恐怕给他看一个小时都看不出什麽的了。于是司奈结主动开口。 “还有问题吗?”她的语句中带着咄咄逼人的意味,在纠察长的潜意识中燃起了一股无名火。 “ ……”他脸上些着不悦,并将虚假的船票与身份证放下了。 “你被指控绑架了路迪·琼斯先生。告诉我,休勒小姐。你承认这项指控吗?”纠察长双手合十问道。顿时禁闭室内气氛肃杀。纠察长之后的动作,都视乎司奈结接下来的答案和态度而定。 “如果他是叫这个名字的话。我承认。” 纠察长闻言立刻拍桌站起,用看着怪物的眼神——惊愕中又带着愤怒,直视着司奈结的眼睛。他不顾下属是否还在场,便向司奈结大吼:“所以你连他的名字是什麽都不知道就绑架了他!休勒小姐!相信你有清楚的认知知道自己的行为是确确实实的犯罪,对吧?像这样的随机绑架案,我在当上这艘船的纠察长之前就见识过不少。那些绑架犯,他们都在做出这样的行为时就已经是有罪了,无论他们最终是否有带来伤害!他们多是三、四十岁。但你,休勒小姐,你才十三岁。你才十三岁,就有和他们一模一样的眼睛!你这是在糟蹋自己的人生——你为什麽要这麽做?“ “ ……”面对纠察长的大声呵责,司奈结只感觉自己踩中了一个地雷。她没法理解为何对方突然大发雷霆,他的愤怒根本无迹可循。一时之间司奈结也不知道说什麽好。 绵长的沉默在禁闭室中蔓延。要是是两天前司奈结的话,大概会觉得纠察长多管闲事吧。她与他非亲非故,她要怎麽过她的人生是她自己的事,他又凭什麽定义她的做法是种糟蹋? 可是,昨晚好像发生了许多事,让司奈结没办法对纠察长说的话匆匆用四个字带过。她自己也讲不清是因为什麽,她关于昨天晚上的最后记忆,就只有夜晚船尾的风景,以及她差一点要跳进大海的事。 事到如今,司奈结才开始质疑她昨晚为何要那样做。明明她都和芬克斯比过了,甚至赢了他,她没理由要跳海寻死。但她依稀记得当时自己在想什麽。她在想,她要把头绳捡回来。 一条头绳而已,为什麽自己当时那麽执着呢?她在基地裏还有很多。更何况那条头绳的状况很糟糕,因为陈旧的关係而松垮垮的,所以才留不住她的指间,因而被大风吹走。 …… ……噢。该死。 很旧很旧的头绳? 司奈结这才意识到那条头绳,很可能是在卡雅南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有在用了。上面还卡住了许多金色发丝,卡雅南虽然是短发,但偶尔也会借她的头绳用。说不定上面还有卡雅南的头发??噢,天啊。然后她就这样随它飘走了?那可是妈妈留给她的东西!该死,她万分后悔自己怎麽没有跳下去。该死的杜松子酒,她才没有喝醉!没有喝醉!她得捡头绳啊! 她的神情不再淡定,纠察长终于在她的眸子中看到了情绪。那是源源不断的恐惧,更正确的说法,是焦虑。 心急如焚,坐立不安,她的演技不攻自破。司奈结在自己的手掌心抠出了红印。 「啧,又不见了。妈妈留给我的东西又弄不见了。蠢毙了,我真是蠢毙了,没用的东西总会堆着,没用的话总会记着。我不想弄丢啊,该死,该死!那些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能不见??」 “……!”像是想到了什麽,司奈结挠着掌心的指头戛然而止。 「重要的……」 「不能不见的东西……」 「要好好地……」 一阵敲门声响起,紧接而来的是一名船员有如军人般庄严凛冽的嗓音,“报告长官。我将琼斯先生和他的家属带过来了。” “进来。”纠察长似乎已经恢復冷静,他方才的语气中的愤怒而荡然无存。 靠!她快想起来了!就差那麽一点点就能想起来了!那句卡雅南曾告诉她的、很重要的话??虽然大机会不是同一句话,但还是很像的……!几个字,再改改几个字就是了!她想到哪了来着?想到哪了来着?!快想起来,自库洛洛帮她修好那本破破烂烂的《圣经》的那天起就一直想知道的答案??快想起来。司奈结·休勒……想起来……来,你能行的。所以、求你了,求你了…… “休勒小姐……休勒!” “!!!” 司奈结被突如其来的大吼给吓了一跳。好吧,其实不是突如其来,纠察长已经叫她叫了三次了,是她自己思考得太入神,才会错过整整三次呼唤,不能怪纠察长。 “抬起头来。这是路迪·琼斯先生,以及他的父母,琼斯先生和琼斯夫人。”纠察长不知何时已经站到门边,门外站着琼斯一家三口。两高一矮,离远看就像个三角形。司奈结只打量了他们一两眼就别过了头去。 琼斯先生和琼斯夫人都很难相信眼前被关在牢房的女孩会是绑架他们儿子的犯人。儘管他们对儿子抱着百分之百的信任,但琼斯先生还是忍不住蹲下询问:“亲爱的,你确定是她吗?” 再次见到司奈结这件事令路迪·琼斯感到害怕,特别是她威胁自己的时候,他更是被吓得动弹不得。他曾想过要忘记这件事,毕竟他相信那个身高和他差不多的女孩确实可以轻松杀了他。但路迪·琼斯没有退却,一晚过后他便说出了真相——他根本不是因为贪玩而进去的货仓,他是被绑了进去剥个精光,这是一场犯罪行动。在家人的鼓励下,路迪·琼斯勇敢地回顾了昨日的细节。 “对。”小琼斯先生声音仍带着胆怯,他紧握着左边母亲的手,“就是她。” “琼斯先生、琼斯夫人。关于这件事,休勒小姐已经——“ “我认罪。”司奈结抢先说了纠察长接下来要说的话,“我没有要辩驳的打算。我在昨天的六点二十分左右,在二等舱趁琼斯先生和琼斯夫人不注意时打昏了路迪·琼斯,并将他拖到了二等舱的货仓藏匿起来。这就是事实。” 她的语气淡定得像是在谈论晚饭要吃什麽。琼斯夫人自然十分生气,要知道她最紧张儿子的安危,她昨天就为了儿子的失踪而差点哭晕过去。但现在看起来,她的脸色比昨天的好多了。 真好啊,能找回重要的人。司奈结想着,对于琼斯一家、对于路迪·琼斯先生,她心裏很是羡慕。 “休勒小姐,是吧?”琼斯夫人走到她的面前。“为什麽要这样对我的儿子?他和你年纪差不多,为什麽要做这样的事?” 为了你儿子身上那套能够帮助我的混入头等舱的西装,好让我可以往那装窃听器——诸如此类的话,司奈结可不能说。要是他说了,旅团的计画可会暴露,别说头等舱了,二等舱、三等舱的乘客,以及船员都会被旅团杀得一个不留。到时,幸福美满的琼斯一家就会瓦解。 ……有点想看,但又有点不想看。她又在想些无聊的事情了。司奈结轻轻摇头,旅团的计画能如常推动最重要,这麻烦是她一手组成的,得赶紧找个藉口搪塞过去才行。 “你绑架了他,又放了他。我们不明白你为何要这样做,这可不是单纯的恶作剧那麽简单。”在司奈结要说任何话之前,琼斯夫人已先她一步发言,“你还是个孩子,你是不是做到了什麽困难?例如是……被人胁迫之类的?如果你是无辜的话,我们很乐意帮助你。” 琼斯夫人说话时带着怜悯的口吻,儘管她无法接受司奈结对他儿子的所作所为,她看司奈结的眼神仍然像是在看她自己的儿子那般充满柔情。琼斯夫人好像在假装自己是她的母亲,这让司奈结又高兴又不满。 司奈结有些不耐烦地叹了口气。琼斯夫人刚好给了她一个藉口,她便打算拿来利用一番。 “对!这就是恶作——” “其实……!” 她的声线被路迪·琼斯给盖过去了。司奈结诧异地看着他,他又想说什麽? “昨天在货舱,其实不只有休勒小姐一个人。” 司奈结立刻反应过来。他要说西索的事! 这可不能让他说出来,西索他太显眼了,一定会被关注的。要是审问他的时候供出了旅团的名字,司奈结至今为止的努力又算什麽?!不行不行,得赶快制止他! “还有一个男人,他……!” 路迪·琼斯话都未能说完,就被一股熟悉的气势给压制着。他很快就回忆起来了。比起昨天在昏暗的货舱醒来、并发现自己衣衫不整的时候,以及被小丑模样的男人挟持的时候,确实是那个时候最为让他胆颤心惊。 那时好像有两面无形的牆在他的前后,牆壁紧紧贴合着,强大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甚至眨一下眼都没办法。现在那股压力几乎是当时的倍数。他能感觉到女孩眼裏的杀意,彷彿已经刺穿了他的心脏,即使她被隔离在一道铁栅栏后,他心裏的不安全感仍在节节上升。 上次他因为司奈结的[气]而动弹不得,这次倒好,他直接跪倒了下去,双腿已经瘫痪并失去了知觉,使他站到站不稳。不只是路迪·琼斯本人,琼斯先生、琼斯夫人、纠察长和他的数名下属们都因为司奈结的恶意而倒在了地上,没有人知道或解释这无形的力量为何物。 禁闭室的灯不知何时灭了,房间内瞬间变得又暗又冷。除了司奈结以外,所有人都浑身发冷,呼吸都被冻结了。在寒冷的环境中,人理应发抖以产生热量来禦寒。然而他们却失去了能做出这个动作的自由,周边的空气彷彿是被抽乾,在真空的环境底下,没有人拥有多馀的空间去控制自己的身体。 原本司奈结只希望这番威胁过后,纠察长和琼斯一家会知难而退,放她一个人留在禁闭室中静静。但她似乎是做了过头。她心裏对琼斯一家有些亏欠,但又忍不住要加深针对他们的恶意。 是嫉妒,由方才那些羡慕演变而成。司奈结已然忘记了自己这样做的初衷是为了掩饰旅团的计画,公事公办成了私人恩怨。她还记得是他们的到来妨碍了她寻找答案的思路,她到现在仍然很是愤怒,明明他们的家庭已经那麽圆满了。就不能行行好,等她想起来自己的妈妈说过什麽吗? 咬咬牙,司奈结又加重了力度。 她足足释放了那股气三分多钟。等那股不祥终于退去,纠察长第一个发出声音。 “刚才那是什麽?!怪物!你对我们做了什麽!” 他在地板上挣扎着要起来,抬头与司奈结无神的双目对望,只见她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着自己。一股恐惧突然涌上了他的心头。讶然惊觉大事不妙,下属们都晕了过去。没有人有馀力对外求救。 琼斯一家奇蹟般地清醒着,他们紧紧地相拥在一起,路迪·琼斯位于他父母的中间。司奈结看到这个场景,恨不得挖掉自己的眼睛。够了,她的内心已经被耗尽。她都承认是自己做的了,为何这群人还是追着她不放?要不是他们坚持,这件案子早就结了。她恼恨地想,觉得这一家人荒谬至极。 司奈结抬起双手,随着她的一用力,铁製的手铐就这样断裂成两半。她用[念]保护双手,尖锐的金属划过她手腕的皮肤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纠察长和琼斯一家,他们眼中的恐惧昇华到了另一个层次,每一个人都哭不成声。 只见司奈结慢条斯理地站起,纠察长想呼喝她坐下却无能为力。牢房中的「怪物」一步一步走向铁门前。司奈结心裏想着乾脆将他们全都灭口,左脚则一脚踢开牢固的铁门,扬起的灰尘令人发呛。 纠察长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腰间还配备一把手枪,对方离他很近又没有遮挡。可以的,他能开枪射中她的要害。他以毕生最快的速度要拔出手枪,怎料子弹还没上膛,司奈结就迅速移动至它的面前夺过了枪,他唯一的希望。 得到一把武器的司奈结没有选择开枪,她将手抢丢到了一旁。 从小她就不爱用枪械或者利器,赤手空拳和钝器才最适合她。于是慢慢她蹲了下来,捉住纠察长刚才拿着枪的手,打算将那略显粗壮的手臂折断。 “砰!”的一声响起,司奈结循本能反应低下了头,一颗子弹差点打中她的太阳穴。司奈结侧过脸,发现琼斯夫人是琼斯夫人开的枪。那把被丢弃的枪被她捡起来了。 到这种时候还要妨碍她! 司奈结立刻甩开了纠察长的手,下一秒就来到了琼斯夫人眼前。在琼斯夫人再次按下扳机前,司奈结已经强行抢走了手枪,为免后顾之忧而硬生生将手抢给破坏了。 啊,我得杀了她。司奈结想道,但在下手之际,她犹豫了。她想起琼斯夫人所说的: 「你是不是做到了什麽困难?」 「我们很乐意帮助你。」 困难?当然有了。她想不起卡雅南对她说了什麽。在她快要想起卡雅南说了什麽的时候,琼斯一家打断了她。既然琼斯夫人自己说要帮她,又是作为一名母亲,看她时又会用母亲般怜悯的眼神。好,司奈结决定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我问你一个问题。”司奈结面无表情地对眼前的女人说,“如果你的回答能让我满意,在这房间的所有人都能活下来。” 司奈结伸出手,虚握着琼斯夫人的脖颈,准备随时捏碎它。 “如果??”司奈结再措辞方面思索了许久,“你有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的话,你会怎麽办?” “我??”琼斯夫人的声音颤抖着,她不敢松懈,毕竟所有人的生命会否消逝就看她的答案了,“我??会尽力??找回来。” “那如果找不回来呢?”司奈结呢喃,女人听不清他说了什麽,她又以更大的音量重複一次: “那如果找不回来呢?!!!” 丝绸般的顺滑头发在一瞬间短暂地炸开了。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但司奈结没有意识到这点,琼斯夫人也是。司奈结声音中带着不解和懊恼,“重要的东西不见了,怎麽做都找不回来,明明应该好好地……好好地……” “……告诉我,琼斯夫人。”司奈结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低着头,问道:“应该好好地什麽?” “……” 禁闭室裏变得好安静。司奈结竖起耳朵,等待琼斯夫人的答案。 拜託了,让她想起来吧。幸福美满的琼斯一家,它的女主人应该会知道答案才对。 “应该好好地保护……?”琼斯夫人说。 话音刚落,司奈结垂下双手。 她张开嘴开开合合,不知道在说什麽。 “该死……” 如此骂了一句之后,司奈结冲出了阴冷的禁闭室。琼斯夫人这才放声大哭。 在禁闭室外的走廊,司奈结失魂落魄地走着,她正在往楼梯的方向迈进。她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竟然真的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了!她想起来了!这是多麽不可能发生的事!但她就是真真确确地想起来了!她的心脏狂跳不止,血压疯狂地上升,她张大嘴喘着粗气,眼前的一切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她想知道的答案终于明暸。顿时,司奈结内心悲喜交加。往日的种种开始浮现在她脑海。 熟悉的北流星街,她彷彿能闻到那新鲜的垃圾臭味。她与她的母亲——卡雅南·休勒站在垃圾山上,眺望着流星街的星空,那是个难得的晴天,星星在银河上奔跑。她那时才四五岁。 “司奈结。”妈妈正在呼唤她。没有人能用如此温柔的口吻叫唤她的名字。记忆中妈妈问她:”你知道吗?“ 确实是那样,每当妈妈在要教她些什麽时,就会用“你知道吗”作为开头。 “所谓力量,是为了守护重要的东西而存在的。” 就是这句。 让司奈结朝思暮想的一句。 简短而充满重量。 她怎麽连那麽简单的一句都能忘记呢?司奈结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同时登上了阶梯。脑裏想的还是那个晴朗的夜晚。 然而她对自己当时的反应失去了印象。妈妈说那句话的时候,她回答了什麽呢?她是不是问了妈妈什麽是力量,什麽是守护,什麽是重要的东西?司奈结不知道,她猜应该是没有,因为如果她有问的话,此刻她会一併想起来,但很明显她没记得。 重要的东西??恐怕那时自己的小脑袋瓜没有意识到妈妈就是她生命——至少目前为止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了吧?一齐发生得太理所当然了。朝夕相处了十年,怎麽可能会知道她离去的日子快得让人始料不及呢?昨天还在跟你说笑、教你认字的人,到了隔天就躺在孤独的小山丘上一动也不动。 谁懂那种感觉?没能守护好重要的东西,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为什麽她那时的力量就那麽弱小?如果妈妈的死再推迟几年,比方说推迟到现在好了,是不是就代表她有能力去保护自己重要的东西了? 司奈结看向自己的手脚。在脑海中与假想的卡雅南对话。 我现在不害怕杀人了。 我可以一个人离开流星街了。 我的力气大了不少。 我识的字也变多了。 所以如果你能听到,就夸一下我吧。 告诉我,我已经足够强大了。我也想像你那样,能够守护要守护的,重要之物。 …… 现在的我,有要守护的东西吗? 以前她太弱了,纵使拥有着她最珍视的人在身边,她却没与足够的能力保护那个人以及那些时光。如今她比以前强大,却失去了想要保护些什麽的心。 妈妈离世后的一年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她最不愿谈论的往事。那些事情冲淡了她对母亲的印象,让她忘记了那些教诲,「珍贵」的概念也被洗走了。 她变得无欲无求,什麽也不想做,什麽也不想吃,甚至不止一次产生了想要寻死的念头,因为她的潜意识也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留在世界上的牵挂,留在世上没有任何意思。教她继续苟活下去的就只有那三本书,还有那张又旧又髒的小被子。 一年后她加入旅团,对自己的力量仅是加以滥用,完全用在了错误的地方上。她践踏在他人的生命之上,却一次都没思考过这样做的意义是什麽。蜘蛛往哪儿走她就往哪儿走。 纠察长说得没有错,这是实打实对力量的糟蹋,是对自己妈妈的侮辱。天啊,可以的话,司奈结想找个洞躲进去。她觉得好羞愧,她对不起卡雅南。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她想起来了,她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什麽。她??她不能在待在这艘船上了,她立刻就得出发。 重要的东西、力量的可用之处,她得找到才行。 我得找到才行。 司奈结在心中不停地嘀咕着,同时加快了自己的步伐,来到了一层又一层的甲板。还不够,还不够!她还得再往上,再往上,再往上!快一点!得走快一点!不然她的心脏可承受不住! 她听到了声音,乘客们交头接耳的声音。不会在那裏。司奈结看也没看他们。她发觉自己的包还留在了禁闭室裏,还有她的手机和车费,对了,她的银行卡还在钱包裏,怎麽办,她银行帐户裏可是存了十亿左右。算了,反正不也不会在那裏的。她不打算拿回来了。 一路向上走,司奈结来到了顶层甲板。原来已经傍晚了。晚霞如火,暮色低垂。一阵大风吹乱了她的金发。 华纳海姆号在全速前进。 人们多往船首散步。 她往船尾。 司奈结小跑过去,船尾很是冷清,只有寥寥几人。最边缘的地方甚至没有人站在那,毕竟太危险了。 栏杆因为日照而变得炙热,同时司奈结背后的蜘蛛好像也活过来了一般,在她的身后挠动,使她的背发痒发烫。司奈结强忍不适将身子探出去,海水被夕阳的馀晖照得金黄,浪花也是璀璨的白金色。和昨天晚上的黑色海水与灰色浪花尽不相同。但是,距离水面依旧只有20公尺左右。 在那区区20公尺远的海平面之下。 放开捉住栏杆的手,再来往后退好几个大步。风更大了。 司奈结奔跑起来。时间好像变慢了,她每踏出一步,源源不绝的记忆就会涌上脑海,那些形象在她脑中徘徊不去,最清楚的记忆,是妈妈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好神奇,她全部都想起来了。伴随那些记忆袭来的还有身上似有若无的酸痛。 踩到原本站着的地方后,她纵身一跃。 所有人都在慌乱,唯独是她的眼睛映出了西边的斜阳。 噗通一声。司奈结整个人头朝下落入海水中,溅起莫大的白金色水花。她有好好地用[缠]来保护自己,因此落进水裏时一点也不痛,也不觉得海水冷。 就在下一秒,船上传来了人们惊恐的尖叫,有人探出头来、有人呼唤着船员要船停下、有人大声问救生圈在哪儿。司奈结听见后只想着:「我不要回去那裏。」 「那裏」当然不只是指华纳海姆号,也指旅团,也指流星街。 毕竟那裏可没有她要找的东西。 得去到更远的地方。司奈结深呼吸,心里别无所想。 等到人们终于找到救生圈要抛到海面时,刚才在他们面前投海的金发女孩已经消失,随船尾的浪花远去。 这是前传的最后一话。下一话开始就是正传了,小司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前傳 iii 第4章 Chapter.01 1998年12月31日。明明是大好的除夕夜,投身于服务行业的人士却因为排班缘故而无法和大众参与这普天同庆的节日。在萨巴市一所二十四小时便利商店上班的史密斯小姐也是众多因工作而错过跨年活动的苦主之一。11时45分,她只能对着柜檯、收银机、客人,以及一堆不属于自己的戒尼迎接15分钟后的1999年。 “不好意思。” 当史密斯小姐正在因为无法跨年而感伤时,一位顾客不知何时就来到她的面前。柜檯上摆着一瓶矿泉水,很明显是要结帐。史密斯小姐连忙为了自己发呆的事情道歉。对方没有回应。 “……”感受到她的视线,史密斯小姐十分不自在。话说回来,她感到眼前的姑娘十分眼熟。 史密斯小姐是个运气很差的人,除夕夜还要工作对比起她人生中的其他倒霉事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她这辈子如果最幸运的事,就是1997年,她还没搬来萨巴市时在购物中心抽到了为期四天的豪华客轮华纳海姆号的免费船票,虽然是三等舱,但史密斯小姐已经心满意足,她还满心欢喜地请了年假打算好好休息一番。 然而,这趟航程只持续到了第二天的夜晚,原因是有乘客在航行过程中跳海。注意,不是堕海只是跳海。船员们得知消息后紧急将船停下来,并于停船后立刻展开搜救行动。然而乘客跳海当下华纳海姆号正全速前进,因此船隻停下时已经离该名乘客跳船的地点十分遥远。 在搜救的同时,当下目击到事件发生的乘客们也被要求提供情报协助调查,史密斯小姐正是目击者之一。所有人的证词并无冲突——事件发生在傍晚、华纳海姆号的船尾,主角是一个瘦小、金发、蓝眼的小女孩,她在众人的目光下一段助跑,接着便跳下了海洋中。 因为以上的证词,该事件被视为是一种自杀案,儘管案情中还有很多疑点,例如女孩的身份成谜,船上找不到任何关于她的身份证明,彷彿她的存在被清除掉了一般。有些人声称曾在三等舱见过她,并指她的名字为「司奈结·马加格布」,可船上的乘客名单上没有这号人物,这个说法的真实性存疑。 再来就是女孩自杀的原因。没有任何可能的遗书,她与其他乘客的接触中也没透露过要自杀的迹象。 案件的调查进入了死局,最终船长决定取消原先航程并紧急靠岸,以安排更多人手调查这件事。然而这却没什麽作用,女孩跳入的那片海域水深大约三公里,尸体都找不到,别说打捞了。邻近的国家和岛屿也不见有任何女尸搁浅。这案件最后成为了一桩悬案。 最初这桩悬案的讨论十分激烈,各家媒体都争相报道这则发生在豪华客轮上的重大事件,但这件自杀案很快又被其他案子的风声给盖了过去。原在华纳海姆号的头等舱计画要举行生日宴的某高官,在航程结束后只得先将他原先要展示予宾客的珍贵黄金藏品透过飞艇运回官邸,但就在运送过程中,该飞艇遭受打劫,高官也被歹徒杀害。据报导,该抢劫案是由A级罪犯幻影旅团所犯。 虽然两件案子都和华纳海姆号有关,但明面上的关连性十分弱。对比起无名女孩自杀身亡,人们明显对臭名昭着的犯罪团体所犯下的抢劫案更有兴趣。一个多月后,就没有人提起那个跳进大海的女孩了。 史密斯小姐也在事件后三个月搬离巴托奇亚,再也没想起那倒霉的航行。 然而,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少女却勾起了她对那天黄昏的记忆。这位小姐……她从各方面来看都很像那个投海的女孩。 柠檬一样黄的金发、闪蝶般的蓝眼睛,头发长度也是一样及肩。 ……不,这怎麽可能呢。史密斯小姐想。 跳入那片大海后的生存机率极低。而且她都跳下去了,除了寻死外还能有其他目的吗?那女孩一定已经过世了。眼前的小姐也只有发色瞳色与她吻合,两人的身高可是差了一大截。 史密斯小姐虽然没近距离看过,但那女孩十分娇小,从她的身高来看年龄好像只有十岁上下。眼前的小姐身高和自己差不多,都是160cm左右,看上去已有十五岁。 “啊,那个……盛惠90戒尼。”史密斯小姐发现自己想太多了,于是便重新埋首到工作中。 “……”金发少女静默地从乾瘪的钱包中掏出一枚50戒尼和四枚10戒尼的硬币。交给史密斯小姐后便轻轻点头致意,随后便拿走矿泉水离开了。 “谢谢惠顾。”史密斯小姐目送金发少女离开的背影。 她大概做梦都没想到,她刚才被自己推翻的猜测竟然是正确的。 那个身高160cm、看上去有15岁的少女,事实上就和1997年秋天毅然跳海的那个身高140cm、看上去只有十岁的女孩是同一个人。她就是司奈结本人,只不过她不姓马加格布,她姓休勒。 但这不怪史密斯小姐。毕竟连司奈结自己也没料到她竟然会在短短一年内长高了近二十厘米。她的身体变化很大,月经依旧没来,但手脚都拉长了,胸口都变大了一点,牙已经换齐了。 她也不再是以前瘦骨嶙峋的模样,虽然仍然不爱吃东西,但起码饭量有变大的趋势。她长了不少肉,虽然身体看上去依旧纤细,但一上手就知道,包复着她骨头的都是训练得当、结实而匀称的肌肉。 走出便利商店后,司奈结并没有打开矿泉水的瓶盖。这是为了明天的准备。 周围传来人们兴奋的声音,他们聚集在里维埃河的两岸,等待着1999年的第一场烟火。河岸被人们塞得水泄不通。 看到那条还算得上是清澈的河流,司奈结难免想起了一年多前来到这个城市的情况。 在落水之后她漫无目的地游了许久,大约十二小时。十二小时后她终于发现了一艘船,那是一艘巡洋舰。司奈结没有选择向巡洋舰求救,而是悄悄登舰,在那裏潜伏到能看见陆地为止。 她所见并到达的,便是里维埃可的河口,跟着蜿蜒的河流一路往上,司奈结便来到了萨巴市,这个沿海小城天气不错,四季和暖,在国际上默默无名,旅团应该也猜不透自己躲在这裏。她没想多少就决定在这小市镇定居了。 初来乍到,很快她就意识到了最大的问题:她身上连一份钱都没有。 不仅仅是单纯没有钱傍身的问题,她几乎是什麽都没带就从船上离开了。包括了她的手机和银行卡,那十亿存款相当于化成了泡影,虽然她本来也没打算带走那些东西,但她也没想过一旦捨弃了那些,接下来她得靠什麽过活。 可恶。至少也该留下侠客给她弄的那张□□,有那张身份证至少能帮她找到一份工作。这下好了,一个没受过文化教育的、未成年的、非法入境者,受到聘请的机会恐怕是少之又少。 司奈结没有办法,只好在萨巴市睡了三天街头。清醒着的时候,她选择跟踪市镇中的露宿者,并观摩他们工作。女性多在红灯区流连,或是在街上推销;男性则是去码头和建筑地盘当苦力或拾荒。 拾荒是司奈结的老本行了,流星街的垃圾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妈妈离世后的一阵子,她都带着从西区或北区捡到的可循环再用垃圾到南边去。南流星街有很多专门加工垃圾的工厂和焚化炉,那裏的人会出钱或食物收买垃圾,让司奈结能短暂维持生计。 在众多垃圾中,司奈结最热衷于捡香烟。不论是东南西北,男人们总会为这一捲小小的烟草而大打出手,司奈结向这些男人出售香烟,儘管她完全不明白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製品有何魅力。 有人曾邀请过她过她吸烟,但也被她拒绝了。对方见邀请失败很是沮丧,他在为司奈结无法理解吸烟的好处而遗憾。但在她的眼中,对方才更值得她的同情。 他是个老烟枪,而上瘾可不是什麽好事。 ——总之呢,司奈结没有要回归老本行的打算,萨巴市的垃圾没有多到随街都是,而且很多优质的据点都已经被垄断了。 以她的姿色,她是不可能去得了红灯区的,而街卖的效率太低了,一天赚的都不知道有没有一万戒尼。为了赶快落脚,这些工作不予考虑。 适合她的工作这就剩下苦力了,也就是要出卖自己的劳动力。但这不是正好吗?司奈结身上还有价值的就只剩下她那身与年纪不副的怪力了。起初她还担心因为自己的年龄而无人雇用,但事实证明了这份担心是多馀的。 萨巴市表面上是个稳定和平的中度发展城市,但其实严重的社会问题一直存在。而在非法劳工问题上,市政府根本没有任何打压的动作。在表演一个人能够推动200公斤的石矿之后,司奈结便顺理成章地得到了一份在石矿场的工作。薪水按小时计,由于她能顶三个人的工作量,她的时薪比其他同事要高一点,一小时有2700戒尼,她每週都上满了40个小时,相当一週能赚108000戒尼。 非常好,照这个速度,只要她不吃不喝挖大约两百年的石头就能赚回十亿。 罢了,有工作总比无业游民好。挖了一週后司奈结就没有再露宿街头了。但她并没有租房子住或入住酒店。说起来怪惭愧的——她是在某天下班离开的途中经过了一栋散发着微弱臭味的房子,于是决定赌一把。 司奈结赌对了,房子的主人已经倒下了至少两天。死因不明,恐怕是猝死。那是位年迈的老妇人,房子很整洁,摆放了许多被盖倒的相架,相片是年轻的妇人与丈夫、儿子们的合照。 看着倒地不醒的女人,以及整洁乾淨的房子。司奈结不由得想:「看来有家人也未必是件好事。」 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司奈结背起了失去力气的老妇人到附近的山林,并将妇人的遗体埋在了大概两公尺下。结束后她回到了妇人的房子,在她的浴室洗了澡、用她的药去了身上的跳蝨,身上的衣服也穿很久了,她便拿了卧室衣柜裏的穿。久违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司奈结终于好好地睡上了一觉。 隔天醒来她没回矿场。司奈结意识到有必要继续维持个人卫生,因此出门去添置衣服,老妇人的衣服虽然能穿,但不适合活动。她去了二手市场,购入了数件衣服、裤子与袜子,以及一双鞋。贴身衣物不能穿二手的,只好到卖场挑些便宜的买。购物之后,司奈结的存款只剩下原先的十分之一。 幸好老妇人家裏还有点吃的…… 她在那裏住了四个月。四个月后,房子的水电不再供应,司奈结不知道如何缴费,也没想过要缴费,便连忙收拾个人物品离开了老妇人的家,连同石矿场的工作也一併辞了。毕竟矿场附近已经没有空房子可住,她便来到了现在住的市区。 那时,她身高151cm,存款来到了150万戒尼。毕竟她没缴过房租和水电,每日也是徒步去上班,吃的方面也是能省即省,反正用不着,司奈结也没买手机。主要消耗的地方依旧是衣服,在石矿场工作,衣服很容易被勾坏。 到了新的市区后,司奈结也立刻找了份新的住处和工作——她在工地负责搬运砖头。第二份工作的薪水比第一份低一点点,但至少不用整天和煤灰打交道,工地的工作环境也没有石矿场那般压抑。另外就是,一些被视为有瑕疵的转头会被丢弃,司奈结就趁机把这些砖头带走,稍微打磨一下就是绝佳的武器。 这样的砖头,八个月内她又收集了三十五块。 夜晚有人对她图谋不轨的话,她就掏出藏在袋子裏的砖头一下子往那人的头狠狠挥过去。 “这个的纹理手感很好,这个的重量挥起来很顺手……” 她甚至为每颗砖头编了编号,还根据它们的优良程度排了名。排名第一的是编号19的砖头,它在砸向歹徒的时候发出了沉重又悦耳的声响,因而荣登榜首。 就在三十天前,她收集到了第三十五块砖头,编号当然是35,那块砖头的形状很不错,几乎完美切合司奈结手掌的线条,排名仅次于19号。就在司奈结将新来的35号放在砖头堆中时,她内心突然浮起了一个问题: “我要这麽多砖头干什麽?” 她以前也收集砖头,那是为了以砖头充当自己的武器,在旅团活动中,那些砖头大有用场,砖头对她而言是好用的消耗品。 但现在,收集砖头成为了单纯的兴趣,虽说能攻击歹徒,但那只限于很偶尔的情况,更何况那些歹徒她赤手空拳就能收拾乾淨。那麽优质的砖头却没有用武之地,实属可惜。 可她能怪谁呢?来到这个城市那麽久了,司奈结依旧找不到自己的用武之地。她根本腾不出时间去找,每天的生活都被工作填满,睡醒就出门,回家就睡着。今时不同往日,她再也不能想睡就睡了,偶尔带了有瑕疵的砖头回家,只得强忍睡意打磨砖头。她以前可是能睡十二个小时以上的,现在只能睡八个小时了,这个程度的睡眠量对司奈结而言永远不够。 躺到床上准备入睡时,司奈结不禁猜想,是不是又是时候找份新的工作了? 她需要一份不求专业资格、国籍出身、学历证明、工作经验,更重要的是时间自由的工作。不过,世界上真的有那样的工作吗? 她也真是够幸运的——还真的有! 司奈结在路过一个小小的报亭时,一则小小的标题偶然吸引了她的眼球。 「一年一度的猎人考试再开!人气摔跤手xx毅然应试……」 她的注意力全被首半句夺去,以至于她连后半句所提及到的人气摔跤手的名字是什麽都没能记住。 猎人考试……猎人……侠客在船上曾经跟她提过来着!司奈结蹲在报亭旁思考,侠客当时和她都说了什麽? 「你光是有那执照就不愁吃穿了——」 就是那个! 不愁吃穿,也就是不用为了钱而烦恼的意思对吧?那就代表不用工作,既然那样,她岂不是有足够的时间来补眠和找寻自己想要的东西了麽? 她更想起了头等舱裏那五个被侠客称为「赏金猎人」的念能力者。要知道念能力者在这个世界上是十分稀有的存在,既然那五个猎人全是念能力者,是不是表示[念]是成为猎人必须具备的能力?如果是的话,那事情就好办了。 “请问,这个猎人考试该怎麽报名呢?”司奈结站起来,指着报纸上写着「猎人考试」的地方,向报亭的老闆问道。 “猎人考试?”报亭老闆听见司奈结的问题后吐了口烟,“小姑娘要去参加吗?还是劝你放弃比较好啊!那考试的难度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凭你那身手脚第一关不到一半就会被淘汰—— ” “我不是在问这个。”司奈结神色嫌恶地挥走那些二手烟,“请你告诉我怎麽报名。” 她尽力让话语内容变得友善合礼,但那冰冷的眸子和带有些许强迫的语气却不尽友好。报亭老闆的寒毛直竖,吞了口口水便道: “网上就能报名……要不然,把报名表影印出来再寄给猎人协会也行。” 司奈结闻言后思考一阵,“谢谢。” 这天下班后,司奈结马上前往最近的网咖,第一次使用电脑她感觉有些难以上手,但她还是顺利登上了所谓猎人协会的网站,并找到了官方的报名表格。 她仔细地观察,报名表要求填写考生的姓名、年龄、现居地地址,完全没有过问考生的出生地、 工作经验与学历。司奈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参加考试的条件只有两个,一个是在生死状上签字,另一个则是缴交100万戒尼的报名费。 100万啊……那是司奈结存款的三分之一,缴了之后她就剩下200万戒尼左右的存款了。由于没有信用卡等电子支付程式,司奈结只好将报名表给列印出来,逐一填上自己的个人资料。 姓名是司奈结·休勒、年龄是十四、现居地就填现在住的地方好了。 接下来要在生死状上签名,考生如果在猎人试验上不幸负伤或丧命,猎人协会不会负上任何责任。她想起了报亭老闆所说,猎人考试不是开玩笑的难度。她不敢想,这场考试的内容到底是那一方面的难呢?如果是知识方面的难度,她的100万戒尼就真的被扔进大海了。 不,应该没问题的。毕竟自己会[念],总能有办法的。司奈结不可能在这种地方退缩。她放下紧张,在生死状上签字。 回到住处后,司奈结找出了100张10000戒尼的纸钞,收拾好后就打算连同报名表一起放到公文袋中。但将公文袋捆起之前,司奈结瞄了一眼报名表上「其他备註」的栏位。 司奈结犹豫片刻,但最后还是选择在栏上动了笔。 「我会念。请让我参加考试。」 她于第二天早上上班前将文件袋寄出,下班回来后便在信箱中来自猎人协会的来信。 “好快啊。”司奈结一边感歎一边拆开信封。裏面装的是一份……通知单?司奈结不清楚是否可以这麽形容。 之所以那麽说,是因为那份通知单并非由墨水打印而成的,而是由一手毛笔字写成。内容如下: 「你住在萨巴市,而且还会那门技术是吗?那麽我想你也不需要人帮你引路了。」 她将这份通知单前后左右地琢磨了一遍,也无法想出这些文字背后的意思。 但到了隔天,也是在一个礼拜前,司奈结要帮工地的同事跑腿买午餐时,一切豁然开朗了起来。 中午阳光普照,她一如既往地走在路上,脑中上的仍是那张意义不明的通知单。但一时之间,她的双腿因为一股强大的魄力给定住了,她浑身没有一个地方敢有任何动作,不,应该说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有动作。那股气息压迫住她,但司奈结心裏清楚,这气息的源头离她颇远。 她只好转动眼球去观察周围。当她的目光瞩目到自己的十点钟方向时,她连呼吸都吓得忘记了。一股她从来没见识过的[气],正在从地上缓缓爬升至云端,就如荒岛中升起的狼烟。那[气]的流动极具美感。对,美感。一个司奈结绝少使用的形容词。 百年……这[气]的主人肯定已经修练了至少百年!沉寂了百年的[气],其性质恍如植物的生命能量那般安稳。渐渐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司奈结不顾跑腿任务,往那[气]的源头,也就是十点钟方向全速奔跑起来。 越来越接近了……司奈结的心情越来越激动。最后,她来到了一间普通的牛排餐馆前。 “到了……人呢?我一定得看一看!”司奈结在心裏想着,焦急地等待散发着那股[气]的人。 她站了五分钟。餐馆的门终于被拉开了。开门的是个身材矮小,全身鲜绿的怪异小人,他的外表十分引人注目,可真正令司奈结睁大双眼的却是跟在其身后的、踩着很高的木屐的老人。 “哎吔,这可饿死老夫了。豆面人,不知道这附近有什麽好吃的呢?”老人一派轻松地说着,摸了摸自己银白的鬍子。他与豆面人就这样从司奈结身边经过了。 但是。只有一瞬,就那麽一瞬间。司奈结能感受到了来自老人打量的视线。 其后,像是终于从冗长的惊吓中反应过来似的,司奈结在大庭广众之下跪倒了下去。 这章算是过渡章吧??? 不是很懂猎人世界里的经济状况,只知道1戒尼等于0.9日圆,数字都是我粗略估算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Chapter.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