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 第1章 重明 历山下的小河村住着个瞎子,名叫瞽叟。 一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见一只重明鸟飞到他跟前,嘴里含着食物来喂他,还对他说:“今后我不走了,就给你当女儿行吗?”瞽叟听了非常高兴,他弯下腰去,想把重明鸟抱起来,就在这时,他醒了。瞽叟醒来,越想越奇怪,就把他做的梦从头到尾给媳妇说了一遍。媳妇说:“梦是心中想,你想孩子快要想疯了哩!” 说来也怪,自从瞽叟梦见重明鸟以后,他的媳妇真的怀上娃娃了。十个月后,生了个胖墩墩的奶娃娃。生娃的那一天,真的飞来一只重明鸟,落在瞽叟家门口,吱吱咕咕叫唤了好一会儿。等屋里生下娃了,门口的重明鸟也不见了,东邻家西舍家都说瞽叟命好福分大。再仔细看看那新生的小胎娃,都愣住了,小胎娃的眼窝跟重明鸟的眼窝一模一样,一个眼窝里头两个瞳仁儿。大家都说,这个娃娃是重明鸟托生的。瞽叟就给她取名重明。 这孩子果然生来不凡,自幼就异于常人,身上带着一种贵气,看起来不像是村民的孩子到像个王孙贵族。自她降生后村子再也没有发生过洪涝灾害,年年风调雨顺,就连野兽也再也没有祸害过庄稼。村子里的人都说,重明不愧是重明鸟托生而成。村民们都很崇敬重明。 小河村有个村民们都知道的秘密,那就是小河村的村民每家都有土夫子。瞽叟的眼睛瞎之前也是盗墓的一把好手。自从他眼睛瞎以后家里生活水平直线下降,但是重明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希望。他将自己的本事一点点地传给了重明,希望她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因着重明不凡的来历,其他村民并不反对重明下墓,甚至对此喜闻乐见。他们认为重明会带来祥瑞。 就这样重明一天天长大,直到她15岁那年,瞽叟过世了。又半年,重明的母亲也过世了,她决定离开这里了。 15岁的重明瘦瘦高高,举手投足之间露着一种雅致,却并不像个少女,反倒像个初长成的少年。当你不看那双眼睛的时候,一张清俊的脸因为瘦削而显得棱角分明,却并不显得锋利,反倒有种温和的感觉。但当你看到那双带着重瞳的眼睛却又是另一种感觉,这个少年很危险。 她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只是先把自己这些年的收获都换成了银票。尽管因为出手的太急而被别人压了不少价,但是这种事已经无所谓了。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 重明并不打算靠双脚走,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她并不介意享受一下生活。她决定先去镇上买一匹马。随意挑了一匹马,听到同样买马的人说鹿邑十分热闹,她决定去鹿邑。她骑的是一匹棕红色的骏马,这匹随意买来的马奔跑速度意外的很快。去鹿邑大概需要5天时间,她什么都没有准备,打算随地取材。两天后,到了招摇山,据说招摇山上有着一种野兽,名叫狌狌。狌狌出现的地方必定伴随着大墓,这种生物是护陵兽。据重明所知,赤王确实葬在招摇山附近,她的墓长陵应该就在此地。重明本打算直接前往鹿邑,但这个发现让她改变了主意。她决定在这里停留几天。在她卖掉了之前的收后,她其实并不缺钱,但多年的习惯使她任然打算去探一探。 虽然并不知道长陵具体在什么位置,但是没有关系,这里有狌狌,跟着狌狌就一定能找到长陵。没有人会选择在这荒山野岭住开客栈,何况这荒山野岭还有野兽,于是重明决定今天晚上就住在招摇山上的桂树上。半夜,重明从梦中醒来,缓缓睁开眼睛,“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怎么会这么安静?从半柱香以前开始就出现这样死一般的寂静,鸟雀都不做声不说就连蚱蜢都不再发出声音一定是有什么能让它们感到惧怕的东西。难道是狌狌”她想。一面想一面手就摸上了背上的长剑。这是一把十分奇特的剑,偏窄的透明剑身只有半截,浅浅的蓝色缠绕在上像极了符篆。细看之下,却是8个篆体大字,“蛟分承影,燕落忘归”。这剑原是承影。 缓缓抽出长剑,拨开树叶扫视周围,忽然一滴水滴在她额头上。重明猛的抬起头来,一股腥气冲面而来,一张大口正张在她的头顶,这竟是一条巨蟒。她向后一跃,看向巨蟒。蟒蛇的体表花纹非常美丽,对称排列成云豹状的大片花斑,斑边周围有白色斑点。体鳞光滑,背面呈浅黄色,体后部的斑块很不规则。头小呈黑色,眼背及眼下有一黑斑,喉下黄白色。长越3丈多,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重明猛地跳起,用双手握住剑柄,直直地向巨蟒的右眼狠狠刺去。巨蟒被刺中了右眼,剧烈的嘶鸣,身体摆动扫折了一片树枝。重明并没有就这样停止,她向着巨蟒的七寸刺去。巨蟒被刺中了七寸,瞬间整个如同疯了似的剧烈震动,来回扭动着巨大的身躯。她尽全力在巨蟒的七寸上又刺了几剑,巨蟒渐渐没了声息。她走近巨蟒,细细查看,刚刚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下细看,才确定这巨蟒确有异常。腹下竟有一细微凸起,她提剑一划,血肉里镶嵌着一块令牌。她抬手取了出来,掂了掂,入手极为沉重,表面粗糙,触感确很光滑。上面刻着篆体“赤”。“难道这就是赤王的令牌?”她想。 第2章 寻长陵 “看来这长陵确实在这附近。得想个办法找到狌狌。”重明想。“我记得,《南中志》有篇文章写道“狌狌在此谷中,行无常路,百数为群。土人以酒若糟,设于路。又喜屩子,土人织草为屩,数十量相连结。狌狌在山谷,见酒及屩,知其设张者,即知张者先祖名字。乃呼其名而骂云:“奴欲张我!”舍之而去。去而又还,相呼试共尝酒。初尝少许,又取屩子着之。若进两三升,便大醉。人出收之,屩子相连不得去,执还内牢中。人欲取者,到牢边语云:“狌狌汝可自相推肥者之。”竟相对而泣。”若书中记载无误倒可以一试。 我倒是没带多余的鞋,这酒倒是还有一点。她设下陷阱,在空地放上酒,陷阱不用加任何掩饰,脱下自己的鞋子放在酒壶旁边,但是鞋带都系在一起。狌狌寻味而来,见到酒和鞋子,就会痛骂猎人的无耻与贪婪,甚至骂到他们的祖宗八代,再隐秘混乱的谱系对狌狌而言都不是秘密,它知道所有人的名字和关系。可是同时,它没有节制自己与干预未来的能力——这是因为它更加热爱美酒。狌狌会自我欺骗,要浅尝辄止,却忍不住酩酊狂饮,喝得半醉,还往足上套鞋。 找了个茂密的树冠,趴在两根树枝之间静静地等待狌狌的到来。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重明一惊,来了。果然,一只形状像长毛猿……的兽类,长有一对白耳,像人一样直立着从一处树从中走了出来。骂骂咧咧的走到了酒边上,拿起酒就往嘴里灌,边灌边往足上套鞋。重明静静地看着狌狌套上鞋,抽出承影一跃而起刺穿了狌狌右腿,也不管其破口大骂,又是一剑刺向左腿。这下,狌狌再无逃跑的可能了。 重明道,狌狌知徃而不知来,你知道我的目的,带我去长陵,到了之后我会放了你。狌狌一口答应,“可以,酒给我。”重明随手丢了过去,拎起狌狌脱下了狌狌脚下的鞋重新穿回了脚上。问道:“往哪走?”“顺着我来的方向,一直向前,有个瀑布你跳进去,沿着岩壁经过万人坑就能进去。”为节省力气,重明选择从树上走,一刻钟后果然渐渐地从前方传来了瀑布落下的声音,又走了一会,终于到了瀑布前。一幅巨大的水幕呈现在重明面前。水流拍打着岸石,发出巨响,飞溅出的水花将重明和狌狌浇了个透心凉。重明不禁怀疑,这真的能过去吗? 顶着水流艰难地走到了最突出的一块岩石上,重明拎着狌狌闭着眼纵身一跃,猛地冲向瀑布,穿过的瞬间一股剧烈的撞击感从全身各处传来,耳边也响起嗡鸣声。睁眼一看这帘后竟真的没有水,一段陡峭的岩壁向内延伸着,只能看个隐约,更深处一片漆黑。重明从怀里掏出油纸包裹的火折子,吹了吹,升起了火苗。重明庆幸的想:“还好火折子还能用。” 第3章 第三章 水帘之后 火折子微弱的光晕在潮湿的岩壁上跳动,勉强撕开前方浓稠的黑暗。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水汽、苔藓的腥味,还有一种……更陈旧的、难以言喻的沉寂气息,仿佛千年的时光都被压缩在这方寸之地。水流轰鸣的巨响被隔绝在身后,只剩下细密的水珠沿着岩顶滴落的单调声响,嗒…嗒…嗒…,敲在人心上,更显此处的死寂。 重明甩了甩湿透的头发,冰冷的触感让她精神一凛。她左手紧握火折子,右手依旧牢牢扣着狌狌的后颈皮。狌狌此刻异常安静,之前被刺伤双腿的愤怒和痛楚似乎被这水帘后的空间震慑住了,它蜷缩着,白耳微微抖动,浑浊的兽眼警惕地扫视着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喉间发出压抑的低呜。 “万人坑在哪?”重明的声音压得很低,在空寂的岩壁通道里却显得异常清晰。 狌狌抬起爪子,指向黑暗深处:“直走…水声…尽头…跳下去…就是…” 岩壁通道狭窄而曲折,脚下湿滑异常,布满了滑腻的青苔和棱角分明的碎石。火折子的光只能照亮几步之遥,更远的地方,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仿佛随时会吞噬这点微弱的光明。重明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得极稳,承影剑并未归鞘,浅蓝色的剑身在她手中微微低垂,剑尖触地,发出极轻微的“沙沙”声,在这绝对寂静中却如同警钟。她能感觉到狌狌身体的紧绷,这护陵兽对这里的气息显然有着本能的恐惧和敬畏。 通道并非完全平直,而是微微向下倾斜。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隐约传来了不一样的声音——不再是水滴,而是更深沉、更空旷的水流涌动声,像是地下暗河在流淌。空气中的水汽愈发浓重,还混杂进一股难以忽视的、淡淡的土腥和腐朽的气味。 狌狌突然挣扎了一下,低吼道:“到了!前面…断崖!” 火折子的光芒终于探到了通道的尽头。那里并非一片坦途,而是一个突兀的断层。重明谨慎地靠近边缘,将火折子尽量向前伸去。 光晕下,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豁然展现。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只能听到下方传来沉闷如雷的轰隆水声,激荡的水汽裹挟着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而在这深渊之上,距离他们立足的断崖约莫十丈开外,对岸隐约可见人工开凿的痕迹——平整的石壁和一道巨大的、紧闭的石门轮廓,那便是长陵的入口! 然而,连接断崖与对岸石门的,并非桥梁。借着微光向下看去,深渊的崖壁上并非空无一物。只见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是无数森白的骨骸!这些骸骨姿态各异,有的扭曲挣扎,有的蜷缩一团,有的仰面朝天空洞地望着上方,如同被冻结在绝望瞬间的浪涛。它们堆积如山,填满了视线所及的整个崖壁下方,一直延伸到深渊底部汹涌的暗河之中。那令人作呕的腐朽气味,正是从这堆积如山的尸骨深处散发出来。 万人坑! 名副其实! 饶是重明见惯了古墓里的种种景象,此刻也不由得心头一沉。这万人坑的规模远超想象,赤王竟用如此多的生命来拱卫她的冥宫!这不仅仅是殉葬,更像是一种残酷的诅咒与屏障。 “怎么过去?”重明的声音冷了下来,扣着狌狌的手指微微用力。她绝不相信赤王会没有给自己留进入墓室的道路,而狌狌肯定知道。 狌狌吃痛,嘶叫一声,爪子指向万人坑靠近他们这一侧的崖壁下方:“看…那里…铁链…踩骨头…过去!” 重明眯起重瞳,顺着狌狌所指的方向仔细搜寻。在微弱跳跃的火光下,她果然在层层白骨之间,发现了几条手臂粗细、锈迹斑斑的巨大铁链!它们一端深深嵌入断崖这边的岩壁,另一端则延伸向对岸,没入石门附近的黑暗中。这些铁链并非悬空,而是沉甸甸地压在累累白骨之上,成为了唯一的“路”。 这“路”,需要踩着这万千枯骨,沿着冰冷的铁索攀爬过去! “你走前面。”重明毫不犹豫地将狌狌往前一推。在这种地方,她绝不会把自己的后背留给这只狡猾且心怀怨恨的护陵兽。 狌狌低低咆哮了一声,但迫于重明的威势和腿上的伤痛,只得用前肢扒住断崖边缘,试探着向下爬去。它笨拙地落在最上层的几具骸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碎裂声。重明紧随其后,轻盈地跃下。落脚处骸骨松动,她身形微晃,但立刻稳住,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带着死亡的僵硬。 每一步都伴随着骨骼碎裂或移位的声音,在这死寂的深渊中显得格外刺耳。腐朽的气味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重明强迫自己不去看脚下那些空洞的眼窝和扭曲的肢体,只专注于前方狌狌移动的身影和脚下铁链的位置。火折子的光在这巨大的尸骨深渊中显得如此渺小无力,只能照亮周围一小圈惨白的骨头和锈红的铁链。 深渊底部暗河的咆哮声仿佛来自地狱,震得人耳膜发麻,冰冷的水汽不断升腾。攀爬的过程缓慢而惊心。铁链冰冷滑腻,覆盖着厚厚的锈迹和不知名的污垢。狌狌因为腿伤,攀爬得更加艰难,不时发出痛楚的低吼。 就在他们爬过万人坑大约一半的距离时,异变陡生! 狌狌脚下踩着的几具骸骨似乎特别松散,它一个趔趄,庞大的身躯猛地向下滑落!它惊恐地尖叫起来,爪子胡乱抓挠,却只带下更多的碎骨,眼看就要坠入下方翻滚的黑水之中! 千钧一发之际,重明眼神一厉,左手火折子瞬间咬在口中,空出的右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了狌狌乱舞的一只后爪!巨大的下坠力道传来,重明闷哼一声,身体被带得向下猛坠,脚下的骸骨哗啦啦塌陷一大片。她右臂肌肉贲张,死死抓住狌狌,另一只手则死死抠住了身下那条最粗铁链的一个锈蚀环扣! 狌狌悬在半空,惊魂未定地嘶叫着,下方就是吞噬一切的暗河深渊。 重明口中咬着火折子,炽热的火星几乎要燎到她的脸颊,她艰难地维持着平衡。就在她准备发力将狌狌拉上来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下方翻滚的黑色水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狌狌的坠落惊动了。 不是水花,而是……几团幽绿色的、飘忽不定的磷火!它们如同被唤醒的鬼魅,悄无声息地从堆积的骸骨缝隙中、从冰冷的河水深处幽幽升起。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很快,整个万人坑下方仿佛被一片诡异的绿光点亮! 这绿光映照着层层叠叠的枯骨,勾勒出无数狰狞扭曲的剪影,仿佛沉睡的亡灵被惊扰,正睁开它们空洞的“眼睛”。一种比冰冷和腐朽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寒意,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狌狌也看到了那升腾的磷火,它眼中的恐惧瞬间达到了顶点,挣扎得更厉害了,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 重明的心也沉了下去。万人坑的凶险,绝不仅仅在于尸骨堆积的险路!这些骤然出现的、带着不祥气息的磷火,预示着更大的麻烦可能即将到来。她必须尽快脱离这个位置!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而带着浓烈尸臭的空气灌入肺腑。她眼中重瞳收缩,闪过决绝的光芒,牙关紧咬火折子,右臂猛地发力向上提拽! “不想死就给我上来!” 她含糊却冰冷的声音在深渊磷火的映照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同时,她的左手,已经悄然按在了斜背着的承影剑柄之上。那缠绕着浅蓝色“符篆”的透明剑身,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心意,在幽绿的磷光中,隐隐流转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更加清冷的寒芒。 深渊之下,万千幽绿鬼眼无声凝视。头顶,是紧闭的赤王陵门。脚下,是吞噬一切的死亡暗河。而唯一的通路,是这条浸泡在尸骨与怨气中的冰冷铁索。重明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4章 第四章 龙子嘲风 幽绿的磷火如同地狱的呼吸,在万人坑的深渊中无声燃烧,映照着累累白骨,将重明和悬吊的狌狌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光晕里。冰冷的尸气混合着水汽,几乎凝滞了空气。狌狌的挣扎在极致的恐惧下变成了筛糠般的颤抖,绝望的呜咽声在空旷的深渊中回荡,更添几分阴森。 重明口中火折子的热度灼烫着唇舌,右臂因承受狌狌的重量而肌肉紧绷如铁,青筋暴起。左手死死抠住锈蚀冰冷的铁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能感觉到脚下堆积的骸骨正在她身体重量的压迫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时可能彻底崩塌。 “上来!”她再次低喝,声音因咬紧火折子而含混不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重瞳在幽绿磷火的映照下,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寒冰。 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对磷火的恐惧,狌狌爆发出最后的气力,配合着重明的拖拽,前爪疯狂地扒拉着铁链和上方的骸骨。碎骨如雨落下,坠入下方翻滚的黑色暗河,瞬间被吞噬。重明腰腹发力,右臂猛地一提一甩,终于将狌狌沉重的身躯甩上了相对稳固一些的铁链! 狌狌惊魂未定地趴在冰冷的铁链上,大口喘着粗气,腿上的伤口在剧烈的挣扎中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锈迹。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深渊下方的磷火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不再仅仅是飘荡,而是开始有规律地涌动、聚集!绿光骤然变得刺目,无数细小的、带着浓重怨念的阴寒气息如同实质的触手,从堆积如山的骸骨深处、从暗河冰冷的水面下升腾而起,无声无息地缠绕向铁链上的两个活物! 重明心头警铃大作!这不是普通的磷火,是积郁了千年、被万人坑的怨气和特殊地脉滋养的阴煞之气!一旦被缠上,轻则魂魄受损,重则被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成为这白骨大军中的一员! 她毫不犹豫地吐掉口中快要燃尽的火折子。火折子带着微弱的火星坠向深渊,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和绿光吞没。同时,一直按在承影剑柄上的左手终于动了! “呛啷——!” 一声清越悠长的剑鸣骤然响起,在这死寂阴森的深渊中如同惊雷炸响!承影剑出鞘! 浅蓝色的透明剑身在幽绿磷火的映衬下,非但没有被压制,反而流转起一层更加清冷、更加纯粹的光晕。那缠绕在剑身上的八个篆体大字——“蛟分承影,燕落忘归”——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淡淡的金色毫光,如同封印被激活! 阴煞之气形成的无形触手在接触到承影剑光的瞬间,如同冰雪遇见烈阳,发出“嗤嗤”的消融声,伴随着无数细微、凄厉、充满怨毒的尖啸!那是被剑光净化湮灭的怨念残魂! 重明眼神冰冷,手腕急抖。承影剑在她手中化作一道浅蓝色的光幕,护住自身和身下的狌狌。剑光所及之处,阴煞之气纷纷溃散,暂时被逼退。但深渊下的绿光却越发汹涌,仿佛被激怒,更多的阴煞之气汇聚而来,前仆后继! “快走!”重明低喝,剑光不停,脚下却开始沿着铁链,踩着下方不断松动的骸骨,艰难地向对岸挪动。狌狌也顾不得腿伤,连滚带爬地跟在后面,对重明的恐惧暂时被对下方深渊和阴煞的恐惧所覆盖。 每一步都异常沉重,既要对抗脚下骸骨的不稳定,又要维持剑光抵御无孔不入的阴煞侵袭。承影剑虽强,但重明毕竟只有一人,灵力消耗巨大,额角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 就在他们距离对岸那巨大的石门只剩下不到三丈距离时,异变再生! 深渊下方汹涌的暗河中心,突然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一道远比周围磷火更加凝实、更加庞大的幽绿光柱冲天而起!光柱之中,隐约可见一个扭曲、狰狞的巨大人形虚影,它由无数哀嚎的怨魂组成,空洞的眼窝死死锁定了铁链上的重明!一股沛然莫御的阴寒威压轰然降临! 这是万人坑怨气的核心凝聚体!是赤王陵墓守护阴煞的具象化! 巨大人形虚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裹挟着滔天的怨气,化作一只巨大的鬼爪,撕裂空气,无视承影剑光的阻隔,直直抓向重明!速度之快,威势之猛,避无可避! 重明瞳孔骤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死亡威胁!重瞳之中光芒暴涨,全身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承影剑,剑身嗡鸣,蓝光大盛,她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沉闷、古老、仿佛来自洪荒的嗡鸣,突然从对岸那紧闭的巨大石门后传来!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和威严,瞬间压过了深渊中所有的鬼哭阴啸!那抓向重明的巨大鬼爪,在这声嗡鸣响起的刹那,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猛地一滞!组成鬼爪的怨魂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虚影都变得模糊不稳! 重明也感到心神剧震,承影剑的蓝光都为之一暗。她惊疑不定地看向对岸的石门。 只见那原本沉寂、厚重、布满岁月痕迹的巨大石门,中心位置,一个复杂的、形似某种神兽的浮雕图案,骤然亮起了暗金色的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却蕴含着一种镇压万邪、俯瞰众生的堂皇之气! 紧接着,石门内部仿佛有什么东西苏醒了。一股比万人坑的阴煞更加古老、更加威严、甚至带着一丝神圣气息的力量波动,透过石门弥漫开来! 这股力量……似乎对深渊的阴煞有着天然的克制!那巨大的怨气人形虚影仿佛遇到了天敌,发出惊恐的嘶吼,巨大的鬼爪不甘地收回,庞大的身躯开始缓缓下沉,重新没入暗河漩涡之中。周围汹涌的磷火和阴煞之气也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变得飘忽不定,失去了之前的攻击性。 压力骤然一轻! 重明顾不得探究石门后的变故,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脚下发力,几个纵跃,终于带着狼狈不堪的狌狌,踏上了对岸坚实的石台! 她背靠冰冷的石壁,剧烈喘息,胸口起伏不定。承影剑依旧紧握在手,警惕地指向深渊和那扇刚刚发出异动的石门。狌狌则瘫软在地,彻底脱力,眼中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 石门前是一片不大的平台。重明这才真正看清石门的样子:极其高大厚重,材质非金非石,泛着冷硬的青黑色。门扉上布满了繁复的浮雕,描绘着赤王生前征战的场景、祭祀的仪式,还有各种奇珍异兽。而门中心,那刚刚亮起暗金光芒的浮雕,此刻光芒已敛去大半,但依旧能辨认出其轮廓—— 那是一只盘踞的、威严的龙形生物!但它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龙,它有着龙首、狮身、麒麟足,形态矫健而充满力量感,背生双翼,尾部如利刃。它昂首向天,姿态睥睨,仿佛在镇压着门后的世界,也震慑着门外的一切邪祟。 “嘲风……”重明低声念出了这个名字。她在古籍中见过这种神兽的描述——龙生九子,其第三子,名为嘲风。性好险,喜登高望远,常被置于殿角、台榭、屋顶之上,象征祥瑞,更主辟邪、镇煞、威慑妖魔! 赤王竟将龙子嘲风的形象作为陵墓大门的守护图腾!刚才那驱散万人坑阴煞的嗡鸣和金光,莫非是这图腾感应到极致的阴邪之气而自发激活的守护之力? 就在这时,那石门中心的嘲风图腾,残余的暗金光芒忽然再次一闪,一道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金线,如同活物般,倏地射向重明! 重明心中警兆刚生,那金线已至眼前!速度之快,根本不及反应!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发生。那金线并非实体,更像是一道纯粹的信息流或者意念。它没有攻击重明,反而在她面前骤然散开,化作一片极其朦胧、仿佛隔着厚重水雾的破碎画面,直接映入了她的重瞳之中! 画面极其混乱、短暂: 幽暗的宫殿深处,一根巨大的、铭刻着无数符文的青铜柱。 柱子上,缠绕着粗重的黑色锁链,锁链尽头,束缚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只能隐约看到那身影似乎穿着残破的、样式极其古老的华服,一头散乱的长发遮住了面容,身形纤细却透着一股不屈的桀骜。 一双眼睛! 在破碎的画面最后定格的瞬间,重明“看”到了一双眼睛!那眼睛猛地睁开,穿透了发丝的遮挡,直直地“望”向了她!那眼神……并非怨毒,也非麻木,而是一种深沉的、仿佛凝固了千年时光的疲惫,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惊讶?仿佛在无尽黑暗中,突然看到了一缕意料之外的光。 画面戛然而止,金线消散无踪。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重明在巨大压力下产生的幻觉。 但重明知道,那不是幻觉!重瞳的异样感还在,那惊鸿一瞥的眼神更是深深烙印在她脑海中。 被锁链束缚的身影……那双疲惫而惊讶的眼睛…… 还有这扇以嘲风为图腾的巨门…… 难道……赤王陵的核心,镇压的不是赤王本人,而是……真正的龙子嘲风?!刚才那驱散阴煞的力量,并非图腾之力,而是被封印的嘲风在无意识间的泄露?而那道金线,是嘲风感应到了她身上某种特殊的气息(或许是承影剑,或许是她的重瞳体质),向她传递的……求救?或者仅仅是无意识的“注视”?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重明心中炸响! 狌狌挣扎着爬起来,看着那扇巨门,眼中充满了本能的敬畏和恐惧,它嘶哑着声音:“门…开了…才能活…不然…都要死…” 显然,刚才深渊阴煞的退去只是暂时的,万人坑的怨气并未消失,只是在嘲风图腾(或者说被封印的嘲风本身)的威压下蛰伏了。一旦他们停留过久,或者试图返回,阴煞必将卷土重来! 唯一的生路,就是打开这扇门,进入长陵! 重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她不再看深渊,也不再理会惊魂未定的狌狌。她的目光,锐利如刀,落在了眼前这扇铭刻着嘲风图腾、沉重得仿佛隔绝了阴阳的巨大石门之上。 赤王的秘密,被封印的龙子嘲风……一切答案,都在门后。 她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门扉上那威严的嘲风浮雕。入手是刺骨的寒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质感。她开始仔细摸索、探查,寻找开启这扇千年尘封之门的机关。承影剑的浅蓝光芒映照着她清俊而沉凝的侧脸,重瞳深处,映出龙子嘲风昂首的姿态,也映出了门后那片未知的黑暗与……那双惊鸿一瞥的、疲惫的眼睛。 门后的存在,似乎也在等待着她。 第5章 第五章 弱水囚笼 沉重的石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终于被重明以巧劲撬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股远比万人坑更加阴冷、更加陈腐、还夹杂着浓烈水银和奇异香料混合的气味,如同沉睡巨兽的吐息,猛地从门缝中喷涌而出! 重明早有防备,屏息凝神,侧身闪入。狌狌犹豫了一下,对门内气息的本能恐惧让它踟蹰不前,但回头望了一眼深渊下方又开始蠢蠢欲动的幽绿磷火,它低吼一声,拖着伤腿,也狼狈地挤了进去。 “砰!” 一声闷响,在狌狌完全进入的瞬间,那沉重的石门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竟自行猛地闭合!严丝合缝,将外界的一切光线和声响彻底隔绝。狌狌吓得一哆嗦,惊恐地看向身后紧闭的石门,又看看前方无边的黑暗,发出不安的低鸣。 重明的心也沉了一下。这石门闭合的方式,显然不是简单的机关复位,更像是一种……封禁的完成。他们已无退路。 她重新点燃了一支新的火折子。橘黄的光芒在绝对黑暗中撑开一小片光明,映照出眼前的景象。 门后并非预想中恢弘的墓室或者甬道,而是一个极其巨大、极其空旷的地下空间!火折子的光根本无法照到边际,只能照亮脚下一条狭窄的石梁。石梁两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那股奇异的混合气味。脚下传来的触感冰冷而坚硬。 重明将火折子向下探去。火光摇曳着,勉强照亮了下方数尺——一片幽暗、粘稠、几乎不反光的黑色液体!这液体如同凝固的墨汁,无声无息地填满了整个巨大空间的底部,水面平静得令人心悸,没有任何涟漪。 “弱水?”重明眉头紧锁。传说中鸿毛不浮、飞鸟难渡的弱水?难怪赤王敢将主墓室建在水上,这本身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她蹲下身,从背包中取出一小块干粮碎屑,小心翼翼地抛向那片黑色的水面。 碎屑无声无息地落下,接触水面的瞬间,没有激起任何水花,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产生!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拽了下去,瞬间消失在粘稠的黑暗中,再无踪影。连一点泡沫都没冒出来。 果然!重明心头凛然。这弱水不仅浮力为零,恐怕还带有极强的腐蚀性或者吸噬之力。一旦落入其中,神仙难救。 石梁狭窄,仅容一人小心行走,一直通向黑暗的深处。两侧是吞噬一切的弱水深渊,走在上面,如同行走在通往幽冥的独木桥上,每一步都需万分谨慎。 狌狌显然也感受到了弱水的可怕,紧紧跟在重明身后,庞大的身躯努力缩着,不敢有丝毫逾越。 沿着石梁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寻常的光芒。不是火光,也不是之前深渊的磷火,而是一种……清冷的、仿佛月光般的银辉。 随着距离拉近,重明终于看清了那光芒的来源,瞳孔骤然收缩! 在石梁的尽头,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圆形石台。石台中央,矗立着一根巨大无比、通体漆黑的青铜柱!柱子粗壮得需数人合抱,其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粗如儿臂的黑色锁链。锁链上铭刻着密密麻麻、闪烁着黯淡血光的诡异符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禁锢与怨毒气息。 而所有的锁链,都汇聚向青铜柱的中心——在那里,锁链缠绕、束缚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悬浮在离石台数尺高的半空中,周身笼罩在一层薄薄的、仿佛随时会破碎的银月光晕之中。正是这微弱的光晕,驱散了周围一小片黑暗,成为这弱水囚笼中唯一的光源。 身影穿着极其古老的、样式繁复华美却已残破不堪的宫装长袍,衣料上隐约可见暗金色的凤鸟纹饰,只是早已失去了光泽,变得灰败。一头如瀑的银白色长发凌乱地垂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看到一个线条优美却异常苍白的下颌轮廓。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双手和双足。手腕和脚踝处,被四道最粗壮的、铭刻着核心血符的锁链紧紧锁住,锁链深深嵌入皮肉,周围甚至能看到干涸发黑的血痂。那锁链仿佛是从她骨头里长出来一般! 她的姿态是蜷缩的,如同一个沉睡在母体中的婴孩,却又充满了无法言说的脆弱与……被禁锢千年的痛苦。那层护体的银月光晕极其黯淡,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重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眼前所见,与之前石门嘲风图腾传递给她那破碎画面中的景象,几乎完全重合! 这就是嘲风! 被赤王以万人坑怨气为引,用这弱水深渊为牢,以诡异的符文锁链生生封印在此地的龙子嘲风! 狌狌在看到那被锁链束缚的身影时,猛地伏低了身体,喉咙里发出恐惧到极致的呜咽,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存在,却又带着一丝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敬畏。它不敢再上前一步。 重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和翻涌的情绪(那惊鸿一瞥的眼神带来的冲击再次浮现)。她小心翼翼地踏上圆形石台,一步步靠近那巨大的青铜柱和被锁链束缚的嘲风。 离得近了,看得更加真切。嘲风的身形纤细,即使被宽大的残破宫装包裹,也能看出属于女性的轮廓。她的皮肤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仿佛从未见过阳光。那银白的长发在微光下流淌着清冷的光泽。锁链上的血符如同活物般,在黑暗中微微起伏,不断汲取、压制着嘲风身上那微弱的龙子之力。 就在重明距离青铜柱还有三步之遥时—— “唔……” 一声极其细微、仿佛梦呓般的呻吟,从那银白发丝覆盖下传来。 紧接着,那悬浮的、蜷缩的身影,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覆盖在她脸上的银白发丝,随着这个动作滑落了几缕,露出了一小片光洁的额头和……紧闭着的、眼线修长的眼睛。 重明的脚步瞬间停住,屏住呼吸,承影剑无声地滑入手中,剑尖斜指地面,蓄势待发。她不确定这被封印了千年的存在醒来会是何种反应。 时间仿佛凝固了。 几息之后,那双紧闭的眼睛,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然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 重明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一双……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眼睛。 瞳孔并非人类的圆形,而是带着一丝神秘的竖瞳感,底色是深邃如无尽星空的墨蓝,其间却流转着点点细碎的、如同揉碎了月光的银辉。这双眼睛初睁开时,里面盛满了仿佛凝固了千年的疲惫、茫然,以及深入骨髓的痛苦。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非人的、空灵而古老的神性。 然而,当这双流转着星月光辉的眸子,穿透微弱的光晕和凌乱的发丝,聚焦在石台上那个陌生的人类少女身上时—— 那疲惫和茫然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瞬间的、如同被针扎般的锐利警惕!如同受伤的猛兽在陌生的环境中骤然发现威胁!一股无形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威压,尽管极其微弱,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凛冽,骤然弥漫开来!锁链上的血符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情绪波动,光芒骤然一亮,发出低沉的嗡鸣,锁链猛地收紧! “呃!”嘲风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闷哼,身体因为剧痛而弓起,墨蓝银辉的眼眸中瞬间蒙上了一层生理性的水雾,那刚升起的锐利警惕被痛苦强行压制下去,只剩下更加深沉的戒备和……一丝难以掩饰的脆弱。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重明,那双美丽的异瞳中充满了疑问、审视,以及一种仿佛尘封太久、对一切都感到陌生和疏离的困惑。她似乎在努力辨认眼前这个闯入者的身份,那眼神,与重明在石门图腾传递的画面中看到的“惊讶”,终于重叠在了一起。 千年囚徒与不速之客,在这弱水深渊的中央,在这禁锢的青铜柱下,隔着微弱的银月光晕和冰冷的符文锁链,无声地对峙着。 空气中弥漫着水银的冷香、弱水的死寂、符文的怨毒,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命运齿轮开始转动的张力。重明握着承影剑的手,手心微微出汗。她看着那双痛苦戒备却又流转着星月光辉的眼眸,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我叫重明。我不是赤王的人。” 第6章 第六章 残魂惊变 “我叫重明。我不是赤王的人。” 清冷的声音在死寂的弱水空间里回荡,清晰地传入嘲风耳中。那双流转着星月光辉的墨蓝竖瞳微微收缩,戒备之色并未消散,但其中浓烈的敌意似乎被这句直白的声明稍稍冲淡了一丝。她艰难地抬起头,更多的银白发丝滑落,露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却异常精致美丽的脸庞。千年禁锢的折磨并未摧毁她五官的完美轮廓,反而增添了一种易碎而惊心动魄的凄美。 她的嘴唇干裂,微微开合,似乎想说什么,但锁链上血符的光芒骤然加剧,如同烧红的烙铁印在她的灵魂深处!嘲风身体猛地一颤,又是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逸出,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汇聚成珠,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那刚刚凝聚起的一丝气力瞬间被抽空,头颅无力地垂下,银发再次遮挡住面容,只剩下微微颤抖的肩膀和锁链因痛苦收紧而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重明的心也跟着一紧。她看着那在符文锁链下痛苦挣扎的身影,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腔中翻涌。同情?不全是。更多的是对赤王手段的凛然,以及对这强大存在竟被折磨至此的震撼。嘲风那瞬间流露的脆弱,与她龙子的身份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反而更让人心头沉重。 她必须做点什么。 重明不再犹豫,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仿佛踏入了无形的力场。空气骤然变得粘稠而充满压迫感,青铜柱上缠绕的锁链无风自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其上黯淡的血符如同被惊醒的毒蛇,开始明灭不定地闪烁,散发出更加阴冷怨毒的气息,警告着外来者的靠近。 “别…过来…”嘲风的声音极其微弱,带着剧烈的喘息,如同破碎的风箱,“符…会伤你…” 重明脚步一顿,但眼神更加坚定。她深吸一口气,体内源自重明鸟血脉的灵力缓缓流转,带着一丝祥瑞温和的气息,试图抵御那符文的侵蚀。她将承影剑横在身前,浅蓝色的剑光如同一泓清泉,在污浊的怨力中撑开一小片相对“洁净”的区域。 “我能帮你。”重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告诉我,怎么破开这些锁链?” 嘲风似乎被重明身上那股温和又带着一丝奇异力量(重明鸟的祥瑞之气)的气息所吸引,艰难地再次抬起头。她的目光越过承影剑的蓝光,落在重明那双独特的、带着重瞳的眼睛上。那双重瞳清澈而锐利,此刻正专注地看着她,里面没有贪婪,没有算计,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探究和……决心。 “你…的眼睛…”嘲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仿佛看到了某种熟悉又陌生的东西。随即,她墨蓝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微弱的银芒,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锁链…核心…在柱顶…那颗…‘噬魂珠’…”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力气,纤细的手指极其艰难地向上指了指。 重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那巨大青铜柱的顶端,盘踞着一个狰狞的鬼首雕像,鬼首大张的口中,含着一颗拳头大小、通体漆黑如墨、表面却流转着暗红色血纹的珠子!珠子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吸噬之力,仿佛一个微型的黑洞,正是它,通过遍布柱身的符文锁链,源源不断地汲取着嘲风的力量和生机! “毁了它…或者…移开…”嘲风的声音越来越弱,身体再次因锁链的压制而蜷缩下去,银月光晕又黯淡了几分。 目标明确!重明不再废话。她目光如电,锁定柱顶的噬魂珠。青铜柱光滑冰冷,高逾三丈,徒手攀爬几无可能。但这难不倒她。 只见她身形微沉,足尖在冰冷的石台上一点,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拔地而起!同时,手中承影剑在石壁上借力一划,火星四溅,身体借势再次拔高!动作轻盈迅捷,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韵律感。几个起落,她已如壁虎般攀附在光滑的青铜柱上,距离柱顶的鬼首雕像仅一步之遥! 越是靠近噬魂珠,那股阴冷怨毒的吸噬之力就越发恐怖!重明感觉自己的灵魂都仿佛要被扯出体外,头脑阵阵眩晕。她咬紧牙关,重瞳之中光芒流转,强行稳住心神,左手死死扣住柱身一道浅浅的浮雕纹路,右手紧握承影剑,剑尖凝聚起一点璀璨的浅蓝寒芒,直刺向鬼首口中的噬魂珠! 就在剑尖即将触及珠体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一直沉寂的噬魂珠,表面暗红的血纹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一股远比下方万人坑更加精纯、更加古老、充满了暴戾与不甘的怨念,如同火山般从珠内爆发出来! 血光凝聚,瞬间在重明面前形成了一张巨大、模糊、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女性面孔!这张面孔由纯粹的血色怨气构成,五官依稀能辨出绝世的姿容,但眉宇间却充斥着滔天的怨毒、疯狂和一种俯瞰众生的冷酷! 赤王残魂! 这噬魂珠不仅是汲取嘲风力量的工具,更是赤王死后不甘的怨念和她部分残魂的寄存之所!重明试图摧毁它的举动,彻底惊醒了这沉睡千年的凶戾残魂! “蝼蚁!安敢坏朕万世之基!”一声凄厉尖锐、仿佛能刺穿灵魂的尖啸在重明脑海中炸响!那血色面孔猛地张开巨口,一道凝练如实质、散发着浓烈尸腐和诅咒气息的血色光柱,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吐息,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直轰向近在咫尺的重明! 太快!太近!避无可避! 重明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她只来得及将全身灵力疯狂注入承影剑,横挡在身前! “轰——!!!” 浅蓝色的剑光与毁灭性的血柱狠狠撞在一起! 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沿着剑身狂涌而来!重明如遭重锤轰击,喉头一甜,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她只觉双臂骨骼欲裂,承影剑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剑身上的浅蓝光芒瞬间被血光压制得只剩下薄薄一层!身体更是不受控制地被这股巨力轰得倒飞出去,如同断线的风筝,直直坠向下方的弱水深渊! “重明!”一声带着惊怒与急切的呼喊从下方传来!是嘲风!她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墨蓝的竖瞳中瞬间燃起了愤怒的银焰!千年囚禁的痛苦似乎在这一刻被强行压下,一股沉寂已久、属于龙子的威严力量在她体内强行爆发! “吼——!” 一声并非人声、却带着古老龙吟威压的咆哮从嘲风口中发出!她周身那黯淡的银月光晕如同被点燃的星辰,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华!束缚在她四肢的符文锁链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冲击得剧烈震荡,血符光芒狂闪,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就在重明即将坠入那吞噬一切的弱水瞬间—— 一道璀璨的银色光链,如同划破黑暗的流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嘲风的方向激射而出!它并非实体,纯粹由嘲风燃烧本源催发的龙子之力构成!银链精准地缠住了重明的腰肢,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力量传来,硬生生止住了她下坠的势头! 重明只觉得腰间一紧,一股清冷而强大的力量将她猛地向上提起!她借势在空中一个翻滚,险之又险地落回了石台边缘,距离弱水仅咫尺之遥!她单膝跪地,剧烈喘息,承影剑拄地,剑身光芒黯淡,显然在刚才的碰撞中受损不轻。她抬头看向青铜柱顶,那张由赤王残魂凝聚的血色面孔正因嘲风的突然爆发而发出更加疯狂的尖啸! “贱婢!你竟敢反抗!”血色面孔咆哮着,噬魂珠血光大盛,更多的怨毒力量涌出,化作无数道血色的荆棘长鞭,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抽向下方强行爆发、正在与锁链封印激烈对抗的嘲风! 嘲风为了救重明强行催动力量,此刻正处在旧力刚去、新力未生、又被封印锁链疯狂反噬的最脆弱时刻!她周身的银月光晕在锁链血符和赤王残魂的双重压制下剧烈闪烁,明灭不定,眼看就要熄灭! 那数道足以撕裂灵魂的血色荆棘长鞭,已经呼啸而至,直取嘲风毫无防备的后心! 重明目眦欲裂!嘲风刚刚救了她,此刻却因她而陷入绝境! 没有丝毫犹豫!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凶悍和决绝瞬间压倒了伤痛和虚弱!重明甚至来不及站直身体,她以跪地的姿态猛地将承影剑插入石台!双手结印,速度快得留下残影!口中发出一声清越的、仿佛远古鸟鸣般的叱喝! “唳——!” 承影剑应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蓝光!那缠绕在剑身上的八个篆体大字——“蛟分承影,燕落忘归”——如同活了过来,脱离剑身,化作八道凝练无比的蓝色符篆光印,迎风暴涨! 与此同时,重明眼中重瞳急速旋转,瞳孔深处仿佛有两只微小的重明鸟虚影振翅欲飞!一股精纯的祥瑞之气混合着她全部的生命精气,毫无保留地注入那八道符篆之中! 八道符篆瞬间排列成一个玄奥的阵图,如同一个旋转的蓝色光盾,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了嘲风身后! “噗!噗!噗!噗!” 数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血色荆棘长鞭狠狠抽打在蓝色光盾之上! 光盾剧烈震荡,蓝色符篆明灭不定,重明身体剧震,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光盾虽然挡住了大部分攻击,但仍有几道血鞭的尖端如同毒蛇般穿透了防御,带着刺骨的怨毒诅咒,狠狠抽在了嘲风的后背上! “呃啊——!”嘲风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残破的宫装瞬间撕裂,露出苍白后背上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血痕!那血痕周围黑气缭绕,诅咒之力疯狂侵蚀!她周身的银月光晕如同风中残烛,猛地一暗,几乎熄灭!整个身体因剧痛和力量的崩溃而剧烈痉挛,锁链趁机疯狂收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勒断! “嘲风!”重明肝胆欲裂! 而柱顶的赤王残魂,那张血色面孔因愤怒和嗜血而扭曲变形,发出更加刺耳的尖啸:“都要死!给朕陪葬!”噬魂珠的血光再次暴涨,更强大的攻击正在酝酿! 石台之上,情势急转直下!重明重伤,承影剑受损;嘲风遭受重创,封印反噬加剧,危在旦夕!而赤王的凶戾残魂,正欲发动致命一击! 弱水无声,死寂的深渊仿佛张开了巨口,要将这千年的囚徒和闯入的少女一同吞噬。绝望的气息,如同冰冷的弱水,开始漫上石台。 第7章 第七章 星月同辉 赤王残魂凝聚的血色面孔在噬魂珠上疯狂扭曲,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啸。整个弱水空间都在她的怨毒意志下震荡!噬魂珠如同一个沸腾的血色漩涡,更加庞大、更加凝练、散发着毁灭气息的血光正在疯狂汇聚,目标直指下方石台上两个几乎失去抵抗能力的少女! 嘲风趴在冰冷的石台上,后背那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触目惊心,黑气如同活物般在伤口周围蠕动侵蚀。锁链因她力量的崩溃而收紧到了极限,勒入皮肉,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银月光晕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在赤王残魂的威压下摇曳欲熄。墨蓝的竖瞳因剧痛和脱力而涣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她看着柱顶那即将爆发的毁灭血光,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深沉的绝望。千年囚禁,本以为早已麻木,但在这真正面临魂飞魄散的瞬间,那被强行压下的、对生命和自由的本能渴望,如同野火般灼烧着她的灵魂。 重明单膝跪地,承影剑深深插入石台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她脸色惨白如金纸,嘴角血迹未干,强行催动重明鸟本源精气抵挡赤王攻击的反噬如同无数钢针在她经脉中乱窜。视野阵阵发黑,重瞳的旋转也变得滞涩。她看着柱顶那毁灭性的血光,又看向石台上气息奄奄、被锁链禁锢的嘲风,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不甘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在胸中爆发! 不行!绝不能死在这里! 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属于重明鸟的骄傲与不屈,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她的重瞳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不再是祥瑞的温和,而是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的决绝! “嘲风!”重明的声音嘶哑却穿透了赤王的尖啸,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看着我!” 嘲风涣散的目光被这一声呼唤强行凝聚,艰难地转向重明。她看到了那双燃烧着重瞳的眼睛,看到了里面如同烈焰般燃烧的不屈意志! 就在这一刹那—— “嗡——!” 重明体内,一股沉寂已久、仿佛源自远古洪荒的力量被这极致的愤怒和不甘彻底点燃!她周身骤然升腾起一层虚幻的、燃烧着金色火焰的鸟形虚影!虚影仰首长鸣,清越的鸟啼声竟暂时压过了赤王的怨毒尖啸! 重明鸟本命真炎! 虽微弱,却蕴含着破邪、焚秽的无上伟力! 与此同时,仿佛受到了重明这决死爆发和本命真炎的刺激,嘲风体内那沉寂千年的龙子血脉,也在死亡的威胁和重明那双燃烧重瞳的注视下,发出了最后的、不甘的咆哮! “吼——!” 一声更加清晰、更加威严的龙吟从嘲风喉咙深处迸发!她背后那道被诅咒侵蚀的狰狞伤口中,残留的赤王怨毒黑气竟被一股骤然爆发的、清冷纯粹的银色星辉强行逼出、湮灭!她周身那几乎熄灭的银月光晕,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再次亮起!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月光,而是如同亿万星辰同时闪耀的璀璨星芒!星芒之中,隐约可见一只盘踞的、威严的嘲风虚影昂首向天! 星月龙辉! 嘲风的本源龙力! 两股力量,一者如焚天金焰,一者如浩瀚星海,在赤王残魂毁灭血光即将喷发的生死刹那,在石台上空轰然交汇!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剧烈的能量冲突。金色的火焰与银色的星芒,在交汇的瞬间,竟产生了一种玄妙无比的共鸣与融合!如同阴阳相济,日月同辉!一股远超二者单独力量之和的、带着古老神圣气息的磅礴能量瞬间诞生! 这股融合的能量,既非纯粹的重明真炎,亦非纯粹的星月龙辉,而是一种全新的、蕴含着破灭与新生、焚尽邪祟与守护光明的无上伟力!它化作一道金与银交织缠绕、璀璨夺目的巨大光柱,如同开天辟地的神罚之矛,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逆冲而上! “不——!!!”赤王残魂那张血色面孔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满惊惧和不甘的尖嚎!她汇聚的毁灭血光仓促喷出,迎向那逆冲而上的金银河光! “轰隆隆——!!!” 无法形容的巨响在弱水空间内炸开!整个青铜柱剧烈摇晃,锁链疯狂乱舞!金银河光与毁灭血光狠狠撞在一起! 这一次,不再是僵持! 金银河光所蕴含的那种融合了重明祥瑞破邪与嘲风龙威镇煞的神圣力量,仿佛是赤王怨毒残魂的绝对克星!毁灭血光如同冰雪遇见烈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迅速消融、净化!金银河光势如破竹,撕裂了层层血光,狠狠轰击在噬魂珠本体之上!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响起! 那颗汲取嘲风千年力量、寄存赤王残魂的噬魂珠,在融合了重明与嘲风本源之力的金银河光轰击下,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暗红色的血纹疯狂闪烁,如同垂死的挣扎,最终彻底黯淡下去! “朕不甘心……朕的万世……”赤王残魂发出一声充满无尽怨毒和不甘的诅咒,那张血色面孔在金银河光的净化下如同破碎的琉璃,寸寸瓦解,最终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噬魂珠彻底崩碎!化作无数黑色的粉末,簌簌落下,掉入下方无声的弱水之中,瞬间消失无踪。 随着噬魂珠的崩碎,巨大青铜柱上缠绕的、那些铭刻着血色符文的锁链,仿佛瞬间失去了力量的源泉!血符的光芒如同被掐灭的灯盏,迅速黯淡、熄灭!锁链本身也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变得锈蚀、脆弱! “哗啦啦——!” 束缚在嘲风四肢和身体上的粗重锁链,在失去了核心力量支撑后,再也无法承受她本身的重量和之前对抗封印的冲击力,寸寸断裂!沉重的黑色锁链如同死蛇般从她身上脱落,重重砸在冰冷的石台上! 失去了锁链的束缚,嘲风的身体如同折翼的鸟儿,从半空中无力地坠落! “嘲风!”重明惊呼,强忍着几乎要撕裂灵魂的虚弱和剧痛,猛地向前扑出! “噗通!” 嘲风纤细的身体重重地跌入一个并不宽厚却异常坚定的怀抱里。重明接住了她,巨大的冲击力让本就重伤的她踉跄几步,两人一起摔倒在冰冷的石台上。 虚弱,极致的虚弱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两人。强行催动本源,耗尽了一切力量,此刻尘埃落定,反噬如同迟来的海啸,瞬间将她们吞噬。 重明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抱着嘲风的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能感觉到怀中身体的冰冷和细微的颤抖。 嘲风蜷缩在重明怀里,银白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在冰冷的石台和重明的手臂上。她的意识在剧痛和脱力的双重夹击下已经模糊,身体本能地汲取着身边唯一的热源——重明的体温。那微弱的暖意,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让她在无边的冰冷和痛苦中找到了一丝奇异的慰藉。她无意识地往重明怀里缩了缩,苍白的脸颊贴着对方同样冰凉却带着一丝生命气息的颈窝。 石台上一片狼藉,断裂的锁链散落各处。青铜柱顶的鬼首雕像失去了噬魂珠,显得空洞而狰狞。空气中弥漫着能量碰撞后的焦灼气息、锁链断裂的金属腥气,以及弱水那永恒的沉寂味道。 死寂再次笼罩了弱水空间,但这一次,没有了赤王残魂的怨毒尖啸,没有了锁链的禁锢嗡鸣。只有两个重伤垂死的少女,在冰冷的石台上,紧紧依偎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对抗着无边的黑暗和虚弱。 重明模糊的视线落在怀中嘲风那张近在咫尺、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银白的长睫毛微微颤动,如同受伤的蝶翼。那紧闭的双眸下,是流转过星月光辉的墨蓝竖瞳。此刻,她卸下了所有的警惕和防备,脆弱得像个初生的婴孩。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重明心中翻涌。是劫后余生的悸动?是对怀中这千年囚徒遭遇的悲悯?还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奇异的吸引和悸动?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在刚才那生死一线的瞬间,是嘲风的力量与她产生了共鸣,才创造了奇迹。她们之间,仿佛存在着某种难以理解的羁绊。 嘲风似乎感觉到了重明的注视,在昏迷的边缘,极其艰难地、微微掀开了一点眼睫。墨蓝的瞳孔失焦而朦胧,却精准地对上了重明那双带着重瞳的眼睛。那双重瞳里,此刻没有了战斗时的锐利,只剩下疲惫、关切,和一丝她无法理解的……温柔? 嘲风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细微地、几不可查地……在重明怀里蹭了蹭,如同寻求庇护的幼兽,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重明感受到怀中身体彻底的放松和那细微的依赖动作,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低头,看着嘲风安静的睡颜(或者说昏迷),也终于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意识如同沉入弱水般,迅速滑向黑暗的深渊。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唯一的念头是:抱紧她,不能松手…… 弱水无声,巨大的青铜柱沉默矗立。石台上,两个伤痕累累的少女在冰冷的黑暗中紧紧相拥,如同暴风雨后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兽。断裂的锁链散落四周,如同被斩断的枷锁。赤王的阴影暂时消散,但长陵的秘密,远未结束。她们透支生命换来的喘息,又能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