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模范师生情》 第1章 这梁子结下了 “白龙马,蹄儿朝西,驮着唐三藏跟着仨徒弟……” 手机硌在水泥地和大腿/根之间叫唤了好几分钟,韩煜才抽着气把它从兜里掏了出来。 “什么事儿?”趴着说话不太得劲儿,他刚打算翻个身坐起来却不小心牵动伤处,跟着“嘶”了一声。 那头的喻柏杨很快察觉到他的不寻常,反问道:“你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被那个狗/日的找人黑了一顿,还没死呢。”韩煜就地翻了个面,咬着牙坐了起来。 “我操,”一直贴在喻柏杨耳朵边旁听的陈祁,这会儿一听韩煜被人算计挨了闷拳瞬间就炸了毛,“这狗东西还不长记性呢,我他妈……” 喻柏杨赶紧把陈祁的脑袋往旁边推了推,又在自己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见陈祁不大乐意地闭了嘴他才接着问:“我们三个现在在肖儿家里呢,用过来接你吗?” 韩煜说:“不用,我现在也不方便让他爸妈看见,你们直接到小谭山饭馆吧,咱们到时候边吃边聊。” 陈祁刚想再靠过来听一耳朵就又被喻柏杨无情的铁掌给拍了回去,他捂着左脸难以置信地瞪了喻柏杨一眼,两秒后还是认怂地捶了下茶几。 喻柏杨白了一眼旁边拿桌子撒疯的陈祁,对电话这头的韩煜说:“行,我们马上过来。” 刚挂完电话,肖启轩就端着肖妈妈做的布丁从厨房里出来了。 他把托盘放到茶几上,顺手拿了两小杯递给他们,“怎么回事儿啊?就听陈祁在外边又是捶桌子又是跺地板的。” “韩煜被那个杂碎找人打了,我操,”陈祁把布丁一口挤进嘴里,气得又在桌上捶了一下,“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肖启轩闻言也皱了皱眉,“怎么还没完了?那他现在在哪儿?伤的严重吗?” 喻柏杨用小勺子舀了一口布丁喂进嘴里,慢悠悠地说:“应该不是太严重,他说……” 没等他说完,陈祁赶紧抢白道:“肯定伤的不轻,这狗东西什么样你们不知道吗?他就算被打的只剩一口气也还是会死要面子说没事儿的,我猜啊他这会儿指不定正琢磨着要怎么从地上爬起来呢。” 他说着轻嗤了一声,另外两个人听了,皱了下眉,也默契的跟着笑了。 不得不说陈祁在这方面还是很了解韩煜的,至少刚才的猜测和当前的事实十分吻合。 邹凯的报复计划可以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几乎没有给对方留任何逃跑和呼救的机会,显然都是提前谋划好了的。 韩煜挂完电话,四下里张望一番,发现这个废弃的小广场除了躺在墙根的水泥管和几丛自生自灭的荒草之外,连个鬼影都没有,当然,到了晚上有没有就不一定了。 操,别说喊救命了,连一堵可以扶的墙都没有啊。 手机在手里震了一声,他打开一看,消息来自他们四个人的群聊“情比金坚”。 陈祁这沙雕玩意儿起的狗屁群名他真是看一次想打他一次。 肖启轩:@灪,你一个人能行吗,要不我们现在找你一起? 陈祁:鱼儿,别逞强,哥又不会笑你[坏笑.jpg] 喻柏杨:[看戏.jpg] 韩煜嫌打字太麻烦就直接发了语音过去:“肖儿,哥全身上下的荷尔蒙都要爆棚了好吗?还能不行?还有,你和小白给我把陈祁摁住了啊,待会儿让他给我跪下唱……算了,还是叫爸爸比较实际,就这么说定了,你们现在直接去小谭山等着吧。” 陈祁:[一脸天真.jpg] 肖启轩:你丫真是个流氓。 陈祁:[抛媚眼.jpg] 喻柏杨:[没眼看.jpg] 陈祁:[勾/引.jpg] …… 韩煜看了一眼群里层出不穷的表情包,笑着退出来打开了手机的前置摄像头。 屏幕上突然出现自己的脸吓得他条件反射往后缩了一下,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从不自拍的糙汉型标准直男,不过这货在学校里却又是女生们公认的校草男神,一个微笑也能倾倒一众迷妹,可见其先天积德后天作死的底子还是很抗造的。 他对着屏幕上陌生的自己大致检查了一番,脸上的确是没有明显的伤痕,看来那个贱人的话还有点作用,不过身上传来的痛感还是让他狠狠地锉了锉牙,“别以为这样我就能放过你了,等下回再见到,我让你后悔做人!” * “我去,你可算来了,还以为你死半道上了呢。”在小谭山的包厢里等了十几分钟,韩煜才终于赶到,他刚一露头陈祁就跳了起来。 “那还是让你失望了,可真对不住啊,”韩煜一关上门就立刻皱着眉扶住了腰,跟打开了痛觉开关似的,一步一顿地挪到了最近的椅子旁坐下,“我操,这他妈一路走的,累死我了。” 陈祁倚着椅背笑了笑,嘲讽道:“我看你就活该,不装能死啊?” 肖启轩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眼,奇怪道:“你这到底打哪了啊,表面上一点儿看不出来。” 韩煜拉开上衣的拉链,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两口喝完了才说:“内伤,每一处我都记着呢,早晚得还回去。” 刚发完这句狠话,下一秒却又气场全无地问他们:“你们点菜了吗?我饿死了。” “早点上了,”喻柏杨边用开水仔细涮着刚拆开的碗筷,边抽空看两眼斜对面的韩煜,“你今天怎么就被堵上了啊?以你的跑步速度咱惹不起还不能走为上策吗,怎么还能被打成这样?” 韩煜想起刚才的遭遇,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哼,本来是能逃的,结果半路杀出个贱人,操,真他妈想起来就恨不得弄死他。” 陈祁立刻一脸好奇地凑过来:“贱人?谁啊?邹凯?” 韩煜轻蔑地哼笑一声,“邹凯还远远担不起这俩字,今天我本来都快甩掉他找来的那帮混混了,结果一个男的突然骑着个sao包的哈雷拦在我跟前让我上车,想想我他妈那时候真是鬼/上/身了才会上他的车,我还跟他说谢谢,我操!” 喻柏杨终于放下手里的勺子,表现得像个戏听到半途却突然被人打断的忠实听众,“你先别骂,然后呢?” “然后,他带着我在街上遛完一圈又特别贴心的把我送到了那帮混混手里,最后还扔了句‘下手轻点,别打脸’,我操,我他妈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张脸,不弄死他我简直死不瞑目。” 现在想起那张脸韩煜还能感觉到胸腔里那股从被扔下的那一刻起一直熊熊燃烧到现在的怒火,就好像肺里压着一座随时都会喷发的活火山,简直一刻也不得安宁。 陈祁:“我操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肖启轩:“这波操作神了啊,果然没打脸哈哈哈哈哈哈哈……” 喻柏杨:“虽然真的挺惨的,但是容我笑一会儿先哈哈哈哈哈哈哈……” 韩煜不在意地往后一靠,“笑吧,笑吧,笑完了帮我报仇就行。” 三个人里还是肖启轩最先冷静下来,问他:“那那人叫什么啊?是我们学校的吗?” 韩煜摇摇头,“不知道,看着也不像高中生,得有二十来岁了吧,还穿着一身骚包的黑色皮衣裤,反正那张脸就算化成了灰我都认识。” 一旁终于安静下来的陈祁又被他气笑了,“不是,你连人家叫啥名,在哪住,是干啥的都不知道,你报个屁的仇啊。” 然而韩煜不为所动,依然信心十足,“我有预感肯定还能让我再逮到他,明天不行就后天,后天不行就下个月,总之不报此仇我誓不罢休。” 陈祁冲他抱了抱拳,“行吧,服了你了,那就祝你跟他早日团圆,决一死战。” 喻柏杨也对他竖了竖大拇指,“祝福 1。” 肖启轩看看他们仨,摇摇头也懒得再说话了。 “对了,你们之前给我打电话干嘛啊?”韩煜问。 喻柏杨说:“也没啥,就是问你去看完你妈还要不要来找我们玩,结果就突然出了这事,那你今天还要再去一趟吗,我们陪你?” 韩煜低头摆弄着空了的茶杯,情绪突然显得有些低落,“不去了,我怕她看出来我受了伤,再影响她病情就不好了,等下周吧。” 陈祁跟对面的喻柏杨对视一眼,然后坐到韩煜跟前顺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忍着笑问:“哎鱼儿,我刚才一直忍着没问,你这穿的什么啊?新出的煜式时尚秀吗?” 喻柏杨很及时地憋住了笑声,被口水呛了一下才假装一本正经地说:“煜哥的潮流又岂是尔等可以赶上的?” 肖启轩也跟着抬眼看向韩煜,待领会精髓后顿时噗嗤一声捂住了眼,肩膀抖得跟犯了癫痫似的。 韩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红绿花短袖和白底蓝杠的运动裤,哭笑不得地推了陈祁一把,笑骂道:“滚啊,我衣服被撕坏了,刚临时在一家店里换上的,这身都已经是他那里最正常的衣服了好嘛,再提打死啊。” 喻柏杨:“三原色似的,非常牛逼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祁:“其实也没有那么丑啦,也就一般丑吧哈哈哈哈哈……” 肖启轩:“要不还是把外套拉链拉上吧,太扎眼了。” 韩煜:“……” 最后,韩煜特意脱掉外套穿着他的三原色吃完了饭。 打脸警告已开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这梁子结下了 第2章 送上门来了 韩煜晚上七点多回到家,他本打算趁韩父加班回来之前赶紧溜进自己的房间,可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他爸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新闻。 他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爸,你今天没有手术吗?” 韩志毅看见他回来,神色柔和了几分,“晚上没有,今天下午有两场。” 韩煜手撑着沙发绞尽脑汁也没话可接,只能尴尬地笑笑:“哦,那您早点休息吧,我上去了。” 他说完正要越过沙发直接上楼,韩志毅又突然扭过头来问他:“今天去看你妈,她恢复得怎么样了?有好转吗?” “果然还是没能逃过。”韩煜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声。 他收回了正要迈步的脚,攥着楼梯扶手想起上次去疗养院时他妈捧着他的脸叫他“沛沛”的样子,隔了这半个月会有好转的迹象吗? 也许会好一点吧,又或许变得更糟糕了,有什么所谓呢,失望了太多次,他已经不敢再怀有奢望了。 “还是老样子,只有当我是我哥的时候她才能像个平常的母亲。”韩煜侧过身没有和韩志毅对视,他只想快点回到自己的房间。 可韩志毅没有吭声,他看着韩煜的侧脸发起了愣。 明明是这样一句不带任何情绪语气的话却还是让他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隐在深处的旧憾成疾,这么多年来每每像针一样扎进去就再也没能拔/出来,或许是要等到哪一天真的千疮百孔了再也无处可伤才能得以解脱吧。 半晌,韩志毅斟酌着开口:“她一直不肯见我,有时间的话你还是尽量多去看看她吧,毕竟她生了你,还是你的母亲。” “嗯,我会的,”韩煜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爸,我先上楼去了。” * 韩煜周日在家好好休整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学校。 他从校门口一路哈欠连天地走到教室,旁边的陈祁强忍着想打哈欠的冲动拍了他一掌,“你要困成这样干脆请个现成的病假回家躺两天得了,何苦搞得跟视学如命的三好学生似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门,刚坐下,陈祁又借着前后桌的便利转过头来继续跟他聊天。 韩煜把书包往桌斗里胡乱一塞,捂着右眼皮泪眼朦胧地说:“我也不想来,可这右眼皮一大早上的就开始跳,跳得我心烦意乱的,哎你说右眼皮跳是好是坏啊,会不会是暗示我很快就能大仇得报了?” 陈祁还是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才说:“你现在是不是做梦都全是那个哈雷哥啊,也忒敏感了吧。” 韩煜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煞有介事地说:“这不叫敏感,这是一种来自复仇者的特殊直觉。” 陈祁摇摇头,一副看精神病人的表情,“我看你都快魔怔了,哈雷哥赶快从天而降吧。” 隔了一个过道和陈祁并排的周鹤突然转过头,从座位上探出半个身子问:“什么哈雷哥啊?还有复仇者?我听你们说半天了,是不是周末有大新闻?” 陈祁凶狠地摆摆手,“滚滚滚,有你什么事儿,偷听半天还没收你门票钱呢。” “切,不说拉倒,”周鹤撇了撇嘴,转瞬又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哎你们听说了吗,今天咱们的代班班主任就要来了,据说还是x大刚毕业没多久的高材生,入职都是校长亲自接见的,可比回家休产假的王玉玲女士牛逼多了。” “唔,王女士都回家快两周了,也该有人来接她的班了,唉没人管的神仙日子就要结束了啊。”陈祁伸着懒腰叹了口气。 “你过界了陈祁,打着我了,”陈祁的同桌邓茗茗粗暴地推了他一把,自己却越过半个桌子和周鹤说话,“哎周鹤,新来的老师帅吗?比韩煜咋样?” 被挤得只能紧紧贴着后桌的陈祁怨愤地攥了攥拳头,没好气地说:“到底谁越界了啊我操,讲不讲理啊?!” 邓茗茗瞪了他一眼,没搭理。 周鹤也见怪不怪,摸了摸下巴说:“我没见着那老师正脸,应该还行吧,毕竟招老师虽然不看颜值,但好歹也得看的过去啊,总不能一上课就吐一片吧。” 邓茗茗赶紧摆了摆手,“行行行,打住吧,被你说的一点期待都没有了。” 陈祁看着眼前的邓茗茗,突然哼笑一声说:“要是招学生能看一看颜值就好了,这样我就能换一个温柔漂亮的同桌了。” 邓茗茗用食指使劲儿戳了戳他的肩,皮笑肉不笑地说:“哦,是吗?恐怕到时候从这里消失的就只有你了吧,真不幸啊啧啧。” 陈祁立刻不甘示弱地摇头叹息道:“唉,丑而不自知也是一种悲哀啊,真同情你。” “哼,你丑得人神共愤!” “那我比不过你,你丑得鬼哭狼嚎。” …… 后桌的韩煜无奈地叹了口气,旁边的李息却依然面不改色地翻着书,再仔细一看,原来人家都已经熟练地塞上耳塞了。 好不容易熬过语文早自习,韩煜刚想趴桌上补个觉就听周鹤在教室前面咋咋呼呼地喊:“号外号外,据可靠消息称下节英语课咱们的新班主任就要来上课了,一个个的都配合点儿啊,以后的日子好不好过就看这第一印象怎么样了,咱们得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啊!” 陈祁转过头刚想跟韩煜说话,就看见他捂着右眼皮又一副想骂娘的表情,“咋了?右眼皮又跳了?” 韩煜烦躁地啧了一声,使劲儿搓了搓眼皮,“自从遇见那贱人我就没碰到过一件好事。” 刚上完厕所回来的邓茗茗突然插嘴道:“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不过……” 陈祁懒懒地掀了下眼皮,“不过什么?” 邓茗茗一脸花痴地看向韩煜,“不过我们韩煜这么英俊完美的一张脸当然会受到优待的啦,左眼右眼肯定都是好运。” 韩煜尴尬地咽了一口唾沫,这种无脑的夸奖实在无福消受啊。 “花痴,庸俗。”陈祁干脆鄙视地白了她一眼。 “上课了上课了,都安静,安静,嘘――” 刚一打上课铃就听班里沸腾了一阵,接着又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嘘声。 当最后一声铃响的余音散去,教室里难得静得落针可闻,皮鞋在地面上落下的铿锵利落的敲击声被衬托得格外清晰,一下一下,每靠近一步都牵动着屋里屏息以候的学生们的心弦。 终于,在前排学生的脖子抻长之前,一个青年男人抱着教案走进了高二七班的门。 男人上身穿着一件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衬衣,从侧面看过去肩背显得英挺流畅,下身黑色的西装裤将他的腿衬得笔直且修长,在短短几步的行走之间也能不经意地流露出几分绅士的非凡气度,引得下面的女生们一片躁动。 “好帅啊,爱了爱了!” “天啊,以后我要好好上课,绝不迟到请假!” “我的妈啊,我死了……” …… “我操!” 最后一句出自韩煜之口,实际上从那个男人走进教室的那一刻起韩煜便死死瞪着他,一秒也没有离开过。 实在是那段记忆太过深刻了,以至于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韩煜都还记得一清二楚,根本就没有认错的可能。 前桌的陈祁被他吼得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转过头来问他:“疯了?” “终于知道右眼皮为什么跳了,”韩煜依然瞪着讲台上的男人,恨恨地咬了咬牙,“就是他,那个贱人!” “什、什么?他是……”陈祁一头雾水地看了看韩煜,又看了看台上的男人,然后在脑子里反应了一会儿才震惊地意会到他的意思。 他挠了挠头,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小声问:“你是说他就是那天坑了你的那个贱人?不会这么巧吧?” 韩煜竭力压制着要冲上去揍他一顿的冲动,轻轻点了下头。 这时台上的青年男人终于在讲台上站定,他对着下面的学生微微一笑,优雅地颔了颔首,说:“同学们好,我是你们新来的代班班主任许沐川,在王老师请假的这段时间里我会负责代管班里的一切事务,同时也会担任你们的英语老师,希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能够相处愉快,以后如果我有什么做的不够好的地方你们也尽管大胆地提出来,我会努力改进和你们一同进步,谢谢。” 一段亲和得体的开场白结束后,台下配合地响起了一片掌声和叫好声。 而在这满室的喧哗和哄闹中只有韩煜闲闲地靠着后桌,目光从未离开过讲台上的许沐川。 * “什么?!真的假的?” 课间休息时四人组聚在走廊上透气,陈祁三两句把“代班班主任=许沐川=贱人”的事实讲给隔壁班不明真相的喻柏杨和肖启轩两个人听后,喻柏杨直接惊得丢弃了原来的淡定帝人设。 肖启轩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忙追问:“不会这么巧吧?你没认错吧?” 韩煜抱着手摇了摇头,笃定地说:“绝对不会认错,他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他停顿片刻,又看了看陈祁他们三个,“兄弟们,我报仇的机会终于到了,放学跟我一起去堵他怎么样?” 喻柏杨咬了一下嘴唇,为难地说:“韩煜,要一般人也就算了,人可是老师,还是你们班主任,打了他你能跑得脱吗?你别一时冲动,这事咱还是得好好考虑再做决定。” 陈祁这回难得没有站在韩煜那边,反而顺着喻柏杨的话继续劝他:“鱼儿,我觉得老白说的有道理,你现在找他报仇是那个叫什么什么,啊反正大概意思就是说伤敌一万,自己也捞不着什么好。” “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肖启轩靠着走廊的围栏拍了拍韩煜的肩膀,“鱼儿,我们不是不愿意帮你,只不过……” “行了,我知道你们什么意思,我刚也就是脑子一热才那样说,”韩煜笑笑,又往肖启轩胸口上抵了一拳,“放心吧我没那么蠢,肯定不会专门往枪口上撞的。” 他冲他们仨眨了一下左眼,然后往围栏上一靠,向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嘴里仍不死心地念叨着:“许沐川,咱们俩没完。” 欢迎评论提建议啊,么么~^ з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送上门来了 第3章 正面宣战 下午最后一节赶上生物课,教生物的老高是个头发稀疏的中年大叔,讲话的声音有点像喜剧演员郭达,不过他总是把语速拖得极慢,韩煜每次天上地下的神游一圈再回来发现他都还在讲同一个知识点,后来索性就听个开头,睡上十几分钟再回来听听结尾,效果竟然比不少听了全程的人还要强上许多。 然而他今天看上去格外认真,全程都是端正地坐着,眼睛也一直没有离开过讲台,只不过脑子里装的全都是针对许沐川的报仇大计,一节课下来啥也没听着。 “你们先去吃饭吧,我现在没什么胃口,回来的时候帮我从超市带点面包火腿肠什么的就行。”韩煜对相约去食堂吃饭的陈祁三人摆了摆手。 喻柏杨点点头,拍了拍坐着的陈祁说:“那我们赶紧走吧,再晚就占不到座了。” 陈祁抬手拽住喻柏杨的袖子就势站了起来,对韩煜说:“鱼儿,我们走了。” 韩煜坐在原地直到看着他们走远了才突然跟打了鸡血似的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直奔许沐川的办公室。 尽管这个时候的办公室只剩下许沐川一个人,他也没有凭一时冲动直接冲进去打人,而是站在不远的楼梯拐角透过窗户观察了一会儿。 从这里看过去许沐川刚好是侧身对着他的,韩煜甚至不用刻意地隐藏自己也能很清楚地看到他的一举一动,此时他好像正收拾完东西准备要去吃饭了。 在今天之前韩煜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干起跟踪这么猥琐的事,然而他现在的确是这么干了,跟踪的对象还是那个让自己恨之入骨的贱人。 好在他以前也看过几部关于刑侦卧底的电影,眼下实践起来倒是有了几分底气。 从学校一路跟到街上,他始终两手插兜缩着肩,还特意把外套帽子戴上以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而且跟踪的距离也一直都严格地控制在三米左右,以此保证在找到合适的下手地点之前不会打草惊蛇暴露了自己。 大概跟了有十五分钟的样子,许沐川也的确没什么反应,然而他自从出了校门之后就一直在街上漫不经心地踱步,跟那些饭后散步遛狗的老大爷似的,完全不像是要去吃饭的样子,这让后头跟着的韩煜气得是抓耳挠腮心火直冒,却也只能对着他的背影干着急。 “操,你他妈腿不好是吗?”韩煜瞪着他的后脑勺忍不住在后面极小声地骂了这么一句。 骂完又默默跟了两分钟,许沐川终于拐进一条巷子,正要往一家面馆门口走。 韩煜却停在巷口有些犹豫,因为来这条巷子的人一向很少,而且没有什么遮挡物,一旦跟上去就很有可能会暴露自己,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他。 许沐川看似浑然未觉,依然照常往前走,却在还有两步就要进门的时候突然停下来转了个身,吓得韩煜赶紧缩了回去。 而在韩煜心脏漏拍,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发现了的时候,不远处的许沐川忽然笑着问了一句:“还要继续跟吗?” 操,果然被发现了。 韩煜闭上眼使劲儿攥了一下拳头,而后绷着脸从墙角走了出来。 跟踪被发现不说,还被当事人当傻子一样在街上溜了这么一大圈,最后他竟然还能够表现得像个突然失了忆的好老师,笑得一脸的温和无害,这对韩煜来说简直是**裸的挑衅。 “还没吃饭吧,一起?”他笑着冲韩煜偏了偏头,也没等他回应就直接转身进了店里。 “进就进,我还怕你不成!”韩煜说着用力掀开帽子,也大步走了进去。 等他进去之后,许沐川已经在一处靠窗的位置上坐下了,他想了想,最后选择了许沐川的对桌,这样两个人刚好隔着两张桌子对望,既方便他继续监视,也不会显得彼此过分亲近。 大概是因为过了用餐的高峰期,再加上地理位置偏僻的缘故,店里这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来吃饭,所以当服务员拿着写好的单子送到厨房之后,屋里的气氛就突然变得特别诡异。 许沐川拿出手机回复完几条消息后本来打算和韩煜聊上两句,可一抬头就见俩乌黑的大眼珠子正直戳戳地瞪着他,虽然作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这么比喻自己的学生不太好,可他每次抬眼看过去都觉得对面卧着的就像是一只正在闹脾气的大型犬,有点不好对付却又有点说不出的可爱。 唉,照这孩子现在对自己的仇视程度,可能还没等他把解释的话说出口,那一双锋利的爪子就得直接失控,再一把朝自己抓过来非得给挠出个好歹来不成。 没等他想好要怎么开这个头,很快他点的阳春面就被服务员端了上来。 他从桌上的筷篓里抽出一双筷子,把碗里的面拌了拌,刚吃了没两口,对面的韩煜就坐了过来。 韩煜一手撑着桌子,语气不善地说:“许沐川,你应该还记得我吧?” 许沐川瞥他一眼,放下筷子从容地拿纸巾擦了擦嘴,笑着说:“记得,韩煜是吗?” 韩煜立即赞同地拍了下桌子,嘴角同时勾起一个冷笑,“行,记得就好,不用我再浪费时间帮你回忆了。” 隔着不宽的桌子,少年人年轻气盛恣意张扬的样子在许沐川的眼中被无限放大,某一个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可那些青春年少的记忆又像是隔了一整个世纪,等再想拾起时才发现它已经被消磨得快要看不清了。 不过,他还是很乐意听下去,想看看这个小孩究竟会如何对付自己。 嗯,的确是有点幼稚,但只要有趣就够了不是吗? 韩煜指着许沐川的眼睛恶狠狠地说:“我告诉你,你耍我害我挨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哪怕你是老师是班主任,我的仇也照报不误。” 他顿了顿,舔了下嘴唇又接着说:“只不过周一到周五是工作日,我不会那么傻故意往枪口上撞,但周末就不一样了,周末你可得时刻防备着,指不定走到哪条路上一不小心就被人给打残了,到时候可别捂着脸哭啊。” “服务员,”许沐川突然毫无征兆地叫来了服务员,“麻烦您帮忙去厨房催催饭,再拿一瓶可乐和一瓶矿泉水过来。” 服务员走后,韩煜见自己的狠话被对方这般无视,立即气得又重重拍了下桌子,喊道:“许沐川,我他妈跟你说话呢,你不要以为你是老师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了,这个仇要报也是早晚的事儿!” 服务员很快端来了韩煜的牛肉面以及许沐川要求的两瓶水。 全程都很淡定的许沐川把两瓶水都推到了韩煜面前,甚至还很体贴的给他拿了一双筷子递过去,“说了这么久也该渴了饿了吧,作为老师,这些就当是我请你的,快吃吧。” “想靠这种小恩小惠收买人心啊?”韩煜邪笑着凑近他,“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这个仇我报定了!” 许沐川被他神奇的脑回路逗笑了,扶着额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我当初也是为你好啊,你怎么不听……” “为我好?”韩煜直接被气笑了,“那我他妈也带你溜一圈然后扔下你给一群人来打,最后再跟你说是为你好行不行啊?啊?” 许沐川早知道这事儿没法跟他解释明白,越解释越乱,索性一句话都不说还强点。 “你这种人竟然也配当老师?真是可笑至极!”韩煜站起身对他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然后匆匆结了帐就走了。 许沐川看着对面一口没动的面啧了一声,刚想去拿那瓶可乐,已经付账离开的韩煜竟又突然折回来抢先拿起了它,还小狗护食似的说:“这我刚付了钱的,我得拿走。” “还有,我们走着瞧!”说完终于收回凶恶的目光,大步走了出去。 还坐在原位一动不动的许沐川想起刚才他抢可乐时的动作和说过的话,半晌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嗯,的确有点可爱。 第4章 采花大盗 韩煜揣着一肚子没地儿可撒的火气跑回了教室。 陈祁一看见他立马嚷嚷起来:“鱼儿,你干嘛去了啊这么久不见人?” 韩煜刚坐下来没等张口,他又蹭地站了起来,“你不会是去找许沐川决斗了吧?” 韩煜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一副跟他讲不通的样子。 陈祁摸着下巴将韩煜上下打量了一番,还一边疯狂脑补道:“可…你这看上去也没哪儿受伤啊,许沐川这么弱的吗?你到底把人打成什么样了啊?” “没有,见着了但没动手。”韩煜抓起桌上的面包在陈祁面前晃了晃,“谢了啊。” 见惯了韩煜一点就着的狗脾气,陈祁很难相信他们俩的见面会以和平的方式收场,“不会吧,都面对面了你竟然没动手?这不像你啊?” 韩煜两口啃下半个面包,抽空瞪了他一眼,“滚,迟早的事。” 陈祁坐下来倚着他的桌子问:“那你俩说话了吗?他什么反应?” “说了啊,我说让他记得时刻保持警惕,因为我一定会报了这个仇。”韩煜拿着火腿肠朝陈祁一摊手。 等陈祁默契地把指甲刀放到他手里,他才接着说:“至于他的反应嘛,我只能说这个人真他妈适合演戏,当了不到一天的老师就装的跟斯文败类似的,一举一动都特欠/操。” 最后一个“操”字应和着指甲刀“咔”的一声,火腿肠从中间被分成了两半,徒手撕/肉似的特有快/感。 陈祁看着粉嫩嫩的肠肉,意味深长地做了个抬手下压的动作,小声说:“文明点,咱不搞gay。” “滚。” 韩煜把分成两半的火腿肠一边一个攥在手里,仿佛正用力掐着许沐川的脖子,“你说整人用什么方法会比较刺激?” 陈祁竖起食指晃了晃,得意地说:“我的话就会在那人杯子里放泻药,不费工夫而且见效很快,这一招我还在我哥身上用过呢。” “那成功了吗?”韩煜问。 似乎是突然提到了他的伤心往事,陈祁收回食指用手撑着脑袋,眉眼一瞬间全都耷拉了下来,“没有,我忘了我哥是学医的,他发现之后就把我揍了一顿。” 韩煜诧异道:“你哥看着挺斯文的啊,竟然还会打人?” “只打我而已,不过这几年没怎么动过手,主要是我不想找死。” 韩煜笑笑,“人家现在可是你的大金主,你敢得罪他吗?” “为了钱也不能得罪啊,”陈祁夸张地拢起手指在胸前比了个心,“我爱大金主陈帷。” 韩煜嫌恶地抄起空面包袋朝他丢了过去,“你恶不恶心啊?” 陈祁身子一侧很及时地躲开了,“他们医院的小姑娘差不多都这样,就差直接扑过去给他生孩子了,哎你说同样是一个爹妈生的,怎么我就没有这么旺的桃花运呢?” 韩煜看着他很认真地点评道:“你太特别了,地球人配不上你的沙雕。” 陈祁指着他,没什么气势地警告说:“韩煜,别以为我真不敢打你啊,哥们儿我纯洁美好的校园爱情可都是被你给毁的,你得赔我。” 韩煜赶紧从桌斗里摸出一袋牛奶递给他,“爱情没有,这袋过期的牛奶给你吧。” “什么?过期了?”陈祁接过牛奶看了一眼包装,气势瞬间垮得一干二净,“我操,我要去投诉老板。” 韩煜及时拦住他说:“这是我两周前买的忘喝了能不过期吗?” 陈祁又坐回去,把牛奶扔还给他,“你可真行,那帮女生也就是看上你这张脸了吧?” 韩煜摊开双手,貌似诚心地发问:“我的灵魂难道不高尚吗?相由心生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吧?” 陈祁白了他一眼,“您的脸不费擦脸霜的吗,这么大这么厚?” 韩煜不在意地笑笑,“不擦那玩意儿,谢谢。” 他把牛奶往垃圾桶里一扔,伸了个懒腰突然正色起来,“行了不跟你废话了,我得好好想想我的报仇大计,绝对不能让那个贱人在我面前这么得意下去。” “又来了,”陈祁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吧,你慢慢想,有事招呼我一声就成,当然前提是不被叫家长。” 韩煜笑笑,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知道了,我有分寸,不会招来你家金主的,跪安吧。” “嗻,”陈祁敷衍地做了个跪安的动作,又忍不住笑骂了句“操”。 * 入了夜的酒吧就像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另一时空,迷离的灯影,助兴的酒水,或噪或静的音乐,以及舞池里醉生梦死的红男绿女,他们同样都是黑夜的衍生物,在与现实的博弈中屡次受伤心力交瘁,于是不约而同地来到这一特殊时空里寻找共鸣,释放真实的自己。 所以秦翛把酒吧的名字取为“衍生”,然而许沐川总是笑他,因为衍生物在英语里通常简称“der”,而“der”在北方方言里却是“傻”的意思。 “沐哥,来干一杯,庆祝你第一天入职。”秦翛跟没骨头似的歪在酒吧的卡座里冲许沐川举了举酒杯。 许沐川拿起杯子跟他的磕了一下,“干杯可以,庆祝就不必了。” 秦翛一口喝完,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怎么,看来第一天当老师不太顺利啊?” 许沐川往后一靠,想起下午隔着两张桌子望过来的那双犬科动物似的大眼睛,忍不住笑了笑,“还好,就是碰上了一个像你当年那样的刺儿头,不过……比你可爱点。” “啧,为人师表啊许老师,我说,你不会是暗恋当年的我吧?”秦翛不要脸地指了指自己。 “你想多了,”许沐川喝了口酒,用两指轻轻按着眉心,“他就是我一个学生而已。” 秦翛放下酒杯看着他,脸上难得显出几分认真,“学生、老师,或是别的什么都无所谓,主要是我觉得你应该谈个恋爱了,像林榭那样的人渣早该放进碎纸机里清一清,根本不值得为他难过。” 许沐川淡淡地说:“没难过,有点累了而已。” 秦翛在心里叹了口气,喝着酒玩起了Zippo打火机。 Zippo的机盖被他反复弹起又按下,橙黄的火苗在黑暗里明明灭灭数次,像极了“衍生”里积聚的**,没有理智,不懂克制,甫一抓住释放的契机便会不管不顾的誓要燃烧到枯竭为止。 秦翛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想起什么,“嗳,你借我车那天遇到的小男孩后来咋样了?找你报仇了没有?” 许沐川动了动有些发酸的脖子,故意拖长声音说:“他,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刺头儿。” “哈,还挺有缘分的,”秦翛幸灾乐祸地鼓了鼓掌,“你难道后来没跟人解释吗?这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师生关系搞不好你还怎么往下混?” 许沐川抿了口酒,抬着下巴,一副看你有什么高见的表情,“怎么解释?” “就说你是为了给他上一课,让他长长记性别动不动就暴力解决问题,而且那帮混混你也认识,不会真把他怎么样,你这么做其实都是为了他好。” 秦翛说着说着就编不下去了,觉得自己特欠揍似的,“操,感觉还没说完就能直接上手了,你说你没事折腾人干嘛,我看啊这烂摊子还得你自己去收拾,反正我是无能为力了。” “我又没指望你能给我想出什么好主意,”许沐川笑着磕了一下他的酒杯,“喝酒吧。” 一瓶酒很快见了底,秦翛歪在沙发上陷入微醺,两眼却依然清明透亮,“对了,你现在跟你妈关系咋样?” 许沐川喝酒的动作顿了顿,他想起母亲失望的眼神和日趋恳求的言语,心又像是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一打电话就是要我去相亲,我知道她什么意思,既然不能硬来,我就只有躲着,能避就避吧。” 秦翛靠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总有一天阿姨会理解你的,慢慢来吧,兄弟挺你。” “谢了,”许沐川在他胳膊上捶了一下,露出释然的笑意,“赶快找你那些小情儿去吧,我得走了,明天还得早起。” “行吧,许老师有空再聚,我要去找那个穿小短裙的小姐姐啦,刚坐这儿侦查半天了我发现她一个人来的,现在也该轮到我出场去拯救她寂寞的芳心了。” 秦翛指着吧台角落的一个女孩,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见惯了损友日常招蜂引蝶的死样子,许沐川都懒得去看,只敷衍地点了下头说:“祝你好运,采花大盗。” 第5章 自食恶果 “接着画啊,都给我画满了。”韩煜倚着讲台,边督促同学往黑板上乱涂乱画,边脑补即将出现在许沐川脸上的尴尬表情,心里一阵暗爽。 陈祁看看乌七八糟的黑板,又看看在一旁笑得很欢的韩煜,好心提醒道:“韩煜,今天你值日。” “我知道啊。”韩煜依然没心没肺地笑着。 “知道你还让他们乱画?”陈祁怀疑他出门时忘了把脑子一并捎上。 “我故意的。”韩煜见他还是定在那里,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只好耐着性子补了一句,“下节英语课,我可不给那贱人擦黑板,不仅不擦,我还要让他上不了课!” “这就开始了?”陈祁看看黑板,朝他竖起了两个大拇指,“少年好魄力!” 正在黑板上画派大星的周鹤回过头对韩煜说:“煜哥,差不多了吧,妖魔鬼怪都有了。” 韩煜看了看黑板,走上前拿起一支粉笔在派大星旁边又补了个海绵宝宝,拍拍手说:“这样就差不多了。” “好了,同志们收工。”周鹤放下粉笔,刚想在韩煜肩膀上搭一下就被他的眼神吓退了,“煜哥,要是出事了?” “放心,我兜着。”韩煜浑不在意地笑看着眼前的杰作。 随着上课铃声响起,韩煜的一颗心也在激动地上蹿下跳,表面上却依然装出一副很淡定的样子。 陈祁和其他几个了解事情原委的人频频回过头来看他,都只能失望地皱着眉头转回去,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手指自铃声响起后便按捺不住地在桌面上弹动着,看好戏的心情已经呼之欲出。 作为班长的邓茗茗看着这面让人眼花缭乱的黑板,搁在内心的那架名为威严与美色的天平一时难以权衡,她回头弱弱地看了一眼韩煜,对方只淡淡地回了他一个笑容,于是天平就彻底倒向了美色这一端。 美色误人,唉,我是颜狗我有罪,对不起了许老师,谁让我是亲妈粉,猝不及防作首诗? 很快另一个焦点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许沐川走到门口显然也看见了黑板上的另类艺术,然而他并没有生气,而是想起了五年前,也是在这样的教室里,胡乱涂鸦的黑板,乱七八糟的梦想,还有横冲直撞的幼稚的青春,都已经离他远去了。 他站到讲台上,很平静地问:“今天的值日生是谁?” 然而讲台下静悄悄的,即使是平时胆大的学生也只敢像小兽一样谨慎地用眼神交流。 “没人吗?”许沐川停顿片刻,眼神不留痕迹地从韩煜脸上扫过,“卫生委员呢?” “老师,我是卫生委员。”一个小个子的男生怯怯地站起身。 “今天没安排值日生吗?” 男生咬了下嘴唇,紧张地说:“……呃,安排了。” 许沐川不疾不徐地追问他:“那谁负责擦黑板的?” “是……韩煜。”男生艰难地说完后便低下了头。 “好,你坐下吧。”许沐川点点头,又看向韩煜,“韩煜同学,上来擦一下黑板吧。” 韩煜没看到意料之中的发怒场面还有点失望,于是他走上讲台拿起板擦的时候又起了个坏心眼,尽管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他也毫不在乎。 漫天飞扬的粉笔灰像一团裹着尘土的浓重霾气很快将讲台四周包围,许沐川起初被逼到讲台下,后来干脆捂着鼻子站到了走廊里。 他甩了甩头发,挥掉了落在上面的粉笔灰,此时讲台上的韩煜捂着嘴已经被呛得擦不动了。 “我操…咳……咳咳咳……”韩煜弯着腰也不敢咳得太放肆,抽空眯缝着眼往许沐川的方向一看结果差点没把自己气死。 他挥了挥手试图把粉尘拨开,但收效甚微,他只好扔掉黑板擦,退到讲台下面平复呼吸。 过了一会儿粉尘沉淀下来,韩煜喘匀了气压着火说:“擦完了,我回座位了。” 许沐川看着他回座位,又在门口站了片刻才上讲台,刚想把教案搁到桌子上,一看面上落了一层灰便收了回去。 他从窗台上取了一块抹布边擦边说:“韩煜同学,透过擦黑板这么一件小事就能看出来你平时在家从不打扫卫生的吧?虽说高中学业很重,但是回到家还是应该要帮父母分担一下家务劳动,我相信即使你父母嘴上不说心里也一定会感到欣慰的吧。” 韩煜用力蹭着手上的粉笔灰,仿佛它们是许沐川身体的一部分,急需被剔除干净。 陈祁感受到他的气势,悄悄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偏着头小声提醒道:“韩煜,冷静,冷静,这里可是学校,不要冲动。” 韩煜其实也没想怎么着,他就是见不得许沐川明明清楚一切却还是装作好老师的样子反过来苦口婆心地教育他,好像全世界都该为这一个人俯首称臣,偏偏自己又是最有苦难言的一个。 “我在家里干什么就不用您费心了,您还是好好讲课吧。” 这句话韩煜虽然是笑着说的,但凉丝丝的语气还是让其他学生的心不约而同地咯噔了一下。 周鹤扭过头把手藏到下边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又迫不及待转回去看许沐川的反应。 许沐川擦完桌子瞥了他一眼,笑了,班里顿时升起一片吸气声,接着便是男生们对着黑板或嫌弃或无奈的叹气声。 “行,那接下来的一个月凡是我的课你都提前给我把黑板擦干净了,”许沐川不顾韩煜脸上要活吃了他的表情,自顾自地接着说,“既然在家里我没权利管你,那就趁着在学校我给你机会锻炼。” 有那么一刻韩煜真想冲到讲台上直接把板擦塞他嘴里,可惜教室里有监控,还有四十多双眼睛一直盯着,他只能运气压制住心里的火,等合适的时机到了再一把火烧死那个贱人。 下课后韩煜追着许沐川到了走廊里,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仇人狠狠地攥了攥拳很快又松开手,倾身靠近许沐川耳侧警告道:“你等着,早晚让你后悔!” 突然的靠近让许沐川不悦地皱了下眉,好在韩煜很快就移开了,他淡淡地瞥了对方一眼,没有搭腔。 但偏偏小孩子总是很难缠,撒个疯还得有人在旁边配合,他一句话不说反倒把韩煜压在肚子里一节课的怒火都给激出来了。 “我是认真的!”韩煜堵住他,冒着火的眼神几乎要把他烧出个洞来。 许沐川把手里的课本卷成筒状在他面前虚晃一下,突然的威吓使得韩煜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许沐川便借着这个空档绕过他走开了。 发现受骗的韩煜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气得直咬牙:“等死吧你,操!” 第6章 谁动了我的车胎 “许老师早啊,怎么前几天早上没在这儿碰到你呢?”高二七班的化学老师路以东把自行车塞进拥挤的车棚里,上完锁惊喜地拍了拍许沐川的车后座,“瞧咱俩这车,撞车了吗这不是?” “哦,是挺像的,我之前都是坐公交上班,到的晚点,昨天刚买了这辆车。”许沐川解释说。 路以东赞同地点点头,前额稀薄的头发也跟着一颤一颤的,“公交可不堵吗?自行车多方便啊,话说学校还没给你分宿舍吗,住员工宿舍上班多方便啊?” “还没呢,估计得到下周才能搬了。” 路以东早见识过学校后勤部的办事效率,“下周”这种进度已经很让他惊讶了,见许沐川拿上包就走,他忙提醒:“许老师锁车啊!” 许沐川往四周一看,发现车棚里大多数的车都上了锁,没锁的几辆都是饱受日晒雨淋生了锈的,显然没人要了。 “我看学校安保措施做的挺好的啊,怎么大家的车还都上锁了?”许沐川问。 路以东蹲下身把自己的锁解开,边往他的车轱辘上套,边说:“这锁防的不是外边的人,而是那群捣蛋的学生,车棚里没监控,好多老师都是吃过亏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许沐川看着他把两辆车锁到一起,忽然想起自己曾经也是捣蛋学生中的一员便忍不住笑了,“是得防着点,谢谢路老师了。” “甭客气,”路以东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以后都是同事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告诉我。” “哎,我知道了,谢谢。”许沐川递给他一张卫生纸,忽然觉得老师这个职业也挺可爱的。 之后一连几天他们都是这样偶遇的,两辆孪生车也一直被亲密地锁在一起,因为一到下班时间许沐川就被秦翛忽悠着去玩了,所以始终没有机会买锁,以至于每次看到路以东埋头锁车的样子都有点过意不去,感觉自己像是故意来蹭锁的。 直到礼拜六下午放大假,两人一齐来车棚取车,路以东刚蹲下来准备开锁,一眼就看到两辆车的后车轱辘瘪瘪的,像是漏气了。 许沐川也注意到了,蹲下来仔细看了看车轱辘,“气门芯没堵实吗?” 路以东摸到气门芯摇了摇头,谨慎检查之下竟然在轱辘上发现了一条裂口,大约三分之一指长,边缘整齐,像是被刀或别的尖锐物体割破的,一看就是人为造成的。 “你的车也一样,这群混蛋小子,准是他们干的!”路以东摸着裂口痛惜不已。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许沐川可算是体会到了当年自己干这些坏事时老师们咬牙切齿想揍自己一顿的心情了。 “鱼儿,好不容易赶上放假,你不想回家我们还想回呢?”陈祁把右肩上用来装样子的空书包往上提了提,吸吸鼻子说“我妈今天给我炸了小黄鱼,晚了就被陈帷吃光了。” 喻柏杨抱着手,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显然也没法理解韩煜临时通知的这场集会,“你找我们来是想干吗?欣赏你仇人坏掉的自行车?哦,你干的!” 陈祁听完简直兴奋地想要吹声口哨,超响亮的那种,还好被喻柏杨及时发现给按住了,“白痴啊你,改天给你办个口哨交流会吧?” “Oh,good idea!”陈祁用他牙膏广告代言人似的招牌微笑和专属wink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喻柏杨翻着白眼直呼上帝。 肖启轩很无奈地抿了抿嘴,转向仍扒在墙边偷看许沐川的韩煜,有点担心地说:“鱼儿,咱们走吧,小心待会儿被许老师发现了。” 韩煜笑了笑,“还怕他发现不了呢。” “什么?”肖启轩刚想凑近问他,就看见邹凯从他们刚来的方向往这边走,心里还犯嘀咕怎么能这么巧? 当然不会这么巧,因为十分钟前韩煜给邹凯发了一条短信,简短却欠抽。 有人说过你不敢单挑的样子又菜又怂吗?来车棚,我告诉你。 “我操,这杂碎怎么来了?”陈祁握紧拳头,随时准备冲上前去战斗。 许沐川和路以东对这两辆车束手无策,已经打算出校门去找路边修车摊的老李进来想想办法。 邹凯越走越近,在离韩煜四人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他不屑地笑着,但韩煜知道他是在虚张声势,为了掩饰内心的慌张,“不是单挑吗?又菜又怂的是你吧?” “他们是来防着你使诈的,咱们单挑。” 韩煜说完边把兜里的什么东西往身后的地上一搁,边站起身在喻柏杨耳边说了句什么,喻柏杨只是惊讶了一瞬便坏笑着点点头,用胸有成竹且饱含同情的眼神看着邹凯。 在韩煜向陈祁和肖启轩简单地说完自己的计划之后,他们四个人战略性地往邹凯的方向挪了挪,同时邹凯也很警惕地往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在转了一百八十度之后,双方方向对调,五个人在原地划下了一个很周正的圆圈,而邹凯正好站在了韩煜刚才站的位置上,这正是韩煜所预想的画面。 而后陈祁喻柏杨和肖启轩退到一边,为韩煜和邹凯让出了一片单挑的专属“战场”。 “呀!我的小刀!”韩煜忽然对着邹凯所站的位置惊呼起来。 邹凯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恰好踩到一个硬东西,他低下头一看才反应过来韩煜说了什么。 他把韩煜故意落在地上的折叠式水果刀捡起来,尚有些得意地把它打开,在趋近黄昏的日光下锋利光洁的刀刃映衬着他狠厉的笑容倒有几分嗜血的寒意。 韩煜心里大笑着直呼傻逼,脸上却现出几分佯装的胆怯和愤怒,邹凯见此笑得更厉害了,甚至得意地笑出了声。 他紧握着水果刀,向韩煜冲过来的时候简直勇武的像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关公。 韩煜小声地数着三二一,随后四人两两分开直等到邹凯冲到跟前一举将他摁倒,狠狠地摔了个狗啃泥。 “操!你他妈使诈!”邹凯被压在地上气得脸都红了。 韩煜笑笑,压着他的后脑勺使劲儿往地上贴,“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是跟你学的呢。” “我去你妈的!”邹凯还想继续大骂,却被韩煜更为强势的压迫堵住了发声的机会,“我……不会……放过……” “谁在那边呢?”路以东听到他支离破碎的咒骂声,和许沐川担忧地对视了一眼,便往这边紧走了几步。 喻柏杨狠狠地往邹凯背上捣了一拳,对韩煜说:“差不多该走了,被他们发现得不偿失。” “哼,下回有你受的!”陈祁边说着,边意犹未尽地站起来朝他腿上补了一脚。 四人赶在这两个老师发现之前离开了事发地,路以东过来的时候邹凯正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握着刀试图凭借此时此刻满腔的愤怒追上他们,一人给捅上一刀才够解气,然而没等他完全站起来就被路以东给制住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还拿着刀?”中年发福的路以东平常爬个楼都呼哧带喘的,这会儿却凭借自己的体重优势将他制得服服帖帖的。 许沐川蹲在他旁边,摁住他拿刀的手使劲儿在麻筋上摁了一下,随即叮啷一声,刀从他手中松脱掉在了地上。 路以东赞叹说:“看不出来许老师好身手啊!” 许沐川尴尬地摇摇头,拿起刀仔细查看起来。 很快在刀把上发现了一个不太显眼的字母“Z”,于是他问邹凯:“你叫什么名字?” 邹凯认出他们是老师,尽管不爽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回答:“邹凯。” “邹凯,邹?”许沐川跟着重复了一遍,似乎这个名字印证了他的某种合理化猜想。 而路以东甚至无需验证就将他列为了划车的头号嫌疑人,凶狠的逼供语气让旁边同为受害人的许沐川都吓了一跳。 “小小年纪不学好,揦别人车胎好玩吗?啊?”路以东义愤填膺地列数着他的罪状,别人根本插不进话,最后讲到口干舌燥、腿也蹲麻了才舍得停嘴,“我跟你说今儿抓着你了就别想轻易忽悠过去,可气死我了!这倒霉孩子。” “不是我干的,我被人坑了!”邹凯被他从地上扥起来,身形不稳,却仍毫无气势地为自己做辩护。 “哼,还狡辩,干完坏事不跑是等着看别人气急败坏地骂你又拿你没办法的样子是吗?”路以东指着他的鼻子作结案陈词,“我告诉你我最讨厌这样的人了!别想糊弄我!” 许沐川见他骂完逐渐消了气,终于有机会能说出自己的观点:“路老师,邹凯出现的时间点太巧合了,我觉得咱们还是得再调查一下,不要这么快下结论。” 路以东坚定地摆摆手,说:“监控都没有怎么调查?他刚好撞上我们这就叫命,干坏事的报应来得早了点而已,你不要想的那么复杂。” “……”许沐川争辩无果,只能带着满心的疑虑和他们一起去了教务处。 晚上到了秦翛的酒吧包厢他仍然在思考这个问题,尤其是刀把上的那个“Z”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很明显那个字母是被人用尖利物体手工刻画出来的,时间不会太久远,而且它的写法,上横长,下横短,随意而洒脱,莫名让他觉得有点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某一瞬间他下意识想到了韩煜,但又不想像路以东一样这么快就给人判了死刑,所以他保留着这个疑虑打算明天到了学校验证一下。 虽不想承认,但他心里隐隐有些期待看到答案。 快点放假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谁动了我的车胎 第7章 给你两个选择 “啤酒喝得我撑肚子,咱溜溜吧。”喻柏杨肚子喝得溜圆,只能勉强扶着桌子起身。 陈祁把最后一根烤串和最后一口啤酒送进胃里,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终于满足地抚着肚子陷进椅子里,“我不想动了,待会儿谁背我一趟啊?” “想得美呢!”韩煜捡起桌上一颗遗落的毛豆正好砸到他额头上,“哒”一声又弹开了。 “哎!”陈祁擦掉随毛豆溅在脸上的汁液,想回击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武器,只能拍打桌子装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 一旁歪着脑袋趴在桌子上的肖启轩显然也喝多了,脸色绯红,眼神也对不上焦了,连嘿嘿的笑声都像卡带了的收音机,迟钝且含混,憨实得可爱。 远处忽然有稀稀拉拉的歌声传来,由远及近,从模糊到清晰,唯一不变的是偏移到八千里外的走调和难听,唱的是流遍大街小巷的烂俗情歌,许多人把目光短暂地投向他们,或嘲笑或厌恶或怀念也都只是一闪即逝的情绪,转过头后还是接着喝酒骂街,怼天怼地,直到歌声远了,夜渐深了。 韩煜一边骂他们傻逼,一边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唱到口渴了才终于停下来说:“咱们去唱歌吧,我请。” “回去往被窝里一扎睡到天亮,多爽,还唱什么歌啊?”陈祁象征性地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安详地合上了。 韩煜正想抬腿踹他一脚,结果刚要动就“哐”一声撞到桌子腿上,疼得他捂着膝盖把倒霉桌子和陈祁好一通骂,直到疼劲儿过去了他才接上本来要说的话,“你去了也是睡觉,让你唱啊?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喻柏杨挪到陈祁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没事,等哪天举办跑调比赛了,我绝对当你粉丝后援会的会长。” “滚!”陈祁拿胳膊肘往后撞他,被他轻松躲过了。 * 晃晃悠悠走过了两个街区也没找到一家像样的KTV,三人拖着喝醉后死沉死沉的肖启轩出了一身的汗,等走到一家名叫“衍生”的酒吧对过时,陈祁终于受不住,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 “累死爸爸了,这他妈是来醒酒的吗?这明明是铁人三项,长跑马拉松好吗?”陈祁一边拿衣角揩汗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抬头的间隙忽然在衍生酒吧的门口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哈雷哥吗?” 喻柏杨循着他的视线去看,也给出了同样的结论,“许老师?还真有点像啊。” “什么像,分明就是他!” 对真伪许沐川的判断,韩煜一向十分自信。 陈祁啧啧道:“人民教师也逛酒吧泡妹子啊?” “不知道许老师喜欢什么样的?”喻柏杨正要坐到陈祁旁边,想想地上都是灰还是决定蹲着了。 “咱们就在这守株待兔,”韩煜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像亲眼目睹鲜美的猎物一步步走进自己亲手设下的陷阱,他脸上的笑容带着一点酒后的迷醉,显出一种势在必得的兴奋和疯狂,近乎咬牙切齿地说:“许沐川,今天你可栽我手里了吧!” 过了不知道多久,喻柏杨时蹲时站,最后干脆自废洁癖属性坐在了地上,这会儿才终于看见许沐川跟一个男人很亲热地搂着肩膀从酒吧里面出来了。 “哎?怎么是个男的?说好的妹子呢?”陈祁原本失望的眼神很快又燃起了新的八卦之火,“勾肩搭背的,我去,这都快要亲上去了吧,没想到许老师口味这么独特啊?” 喻柏杨白了他一眼,“什么啊,我看人家分明是好兄弟吧,你赶紧找个厕所把脑袋塞马桶里好好冲冲,恶心心。” 韩煜笑着打开手机摄像头,紧盯屏幕的眼睛里布满了各式各样的诡计,“我管他是基佬还是兄弟,看图说话还不会吗?” 这时候原本趴在陈祁肩膀上快要睡着的肖启轩竟然鬼使神差地醒了过来,看到不远处的许沐川时还带着酒醉后的亢奋,以至于发出的感叹像出自一个孩子之口,懵懂,天真,可爱的让韩煜想打人,“哇,这不是许老师吗?” “我操,你丫清醒的真是时候!”韩煜捂着发昏的额头,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陈祁打着酒嗝哈哈哈地笑个不停,“嗝这叫什么来着,猪队友?” 喻柏杨笑着拍了拍韩煜的肩膀,“恭喜,喜获一枚……” “闭嘴吧你们!”韩煜强忍住要把他们三个都塞进垃圾桶的想法,故作镇定地等着许沐川走过来。 “韩煜?你们怎么在这儿?”许沐川往他们跟前凑了凑,像被酒臭味醺着了似的又连忙捂着鼻子后退,“看样子喝得还不少啊,站得住吗?” 韩煜恶作剧似的故意往他跟前凑,拿酒气熏天的嘴对着他呼气,“站个军姿都没问题,这点酒也就刚够给胃消个毒的。” 许沐川和秦翛表情一致地对视了一眼,而后秦翛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挺可爱的”,眼里不负责任的怂恿意味让他很是无奈。 他笑了笑,伸出右手摊在韩煜面前。 韩煜下意识想打他手心,但鬼知道他刚才在里面摸过什么东西,便忍着没动,只是警觉地问:“干吗?” “手机拿来,你刚才偷拍我,我得看看你都拍了些什么。” 韩煜还是没忍住,“啪”一声拍开了他的手,“我的手机凭什么要给你看?” “这边人多不方便,咱们去那边聊聊吧?”许沐川朝不远处的僻静角落抬了抬下巴。 韩煜斜睨着他,语气傲慢,“聊什么?” “你怕了?” “谁说我怕了,去就去!” “韩煜?”陈祁三人见他要走,便踉跄地要去抓他,结果差点把自己给绊倒了。 “别动啊。”秦翛伸长胳膊拦在他们面前,但很快又意识到对这几个醉醺醺的连站都站不直的小屁孩根本没这个必要。 韩煜回头,很没有必要地说:“你们待着,他不敢把我怎么样?” 两人走到僻静的墙根处,许沐川再次向他伸手,“手机拿出来吧。” 韩煜抱着胳膊冷笑,“哼,做梦!” 许沐川摊着手没动,忽然笑了一下,如同每次上课迷倒一众少女的那种笑容,在昏黄的灯影下,一刹那间让始终处于防御状态的韩煜都恍惚松懈了。 而就在下一秒,当韩煜的胳膊被反剪到身后压在墙上不能动弹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方才的那抹笑容分明也是一种武器,一种让对手暂时失去战斗力的迷药,很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肯屈服,依然徒劳无功地挣扎着,“操,你他妈使诈!” “小朋友,这不算使诈。”许沐川笑着,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他的作案工具。 许沐川用一只手臂压住他,另一只手很自如地拿过手机并用他的指纹解了锁,期间韩煜的咒骂就没停过。 “照片拍的不错啊,以后不当狗仔可惜了。”许沐川翻看着被偷拍的照片,不仅没生气,反而还把照片放到他面前展示,仿佛是真心想要夸他。 韩煜不甘示弱地瞪着他,一点心虚的意思都没有,“手机还我,别动我的摄影作品。” “摄影作品?”许沐川像是气笑了,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不那么和煦,“你留着它们想干什么?用来造谣编故事是吗?” 被说中心事的韩煜无法给与反驳,只能假装镇定,继续维持他清白无辜的形象。 许沐川在韩煜的眼皮子底下删了所有偷拍的照片,尽管韩煜威胁了他好多次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删完后他没有立刻把手机还给韩煜,而是打开相机的拍照模式,很诡异地笑了一下,“不如我赔给你一张更好的。” 这一抹笑在韩煜的眼前被放大了数倍,几乎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还没等他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便看见原本已经离自己很近的许沐川又近了一点,他甚至能闻到对方喷吐的热气中那股淡淡的掺着蜜桃青梅和玫瑰花蜜的酒香味,于是他本能地要向后缩,只可惜身后是墙,他避无可避。 完了,他将要在这样一个混混沌沌的夜晚失去珍藏了十七年的初吻,对方竟然还是一个男人,最糟糕的是他讨厌玫瑰,非常非常讨厌。 就在他紧张的已经失语的时刻,许沐川忽然停在与他相距仅一厘米的地方,带着果酒的香气和甜腻说:“小朋友,你还是这样不说话比较可爱,乖一点吧。” 韩煜睁开眼,羞耻地发现自己的脸和脖子都在发热,最要命的是身为一个铁骨铮铮的大男人刚才竟然闭眼了,这一瞬间怒气和羞耻感直冲到了他的天灵盖,他想狠狠地用最刻薄尖锐的话来辱骂他诅咒他,想甩开膀子不顾一切的将他摁在地上打一顿,打死最好,可该死的许沐川离他这样近,他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碰到他的嘴,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烧红了他的眼,快要把他逼疯了。 幸而许沐川只停顿片刻便撤开了,还给他一片没被玫瑰花蜜浸渍过的新鲜空气。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终于夺回了发泄的机会,大声咒骂道:“操你大爷,你他妈变态,你敢动老子试试?!” “我大爷过世好多年了,还有,我如果真是个变态就不只是动动嘴这么简单了,小朋友,报仇不是这么报的,你想借这些角度刁钻的照片告诉大家我是同性恋吗,可你这叫造谣,是犯罪你知道吗?”许沐川好脾气地向他解释道。 “变态,谁知道你背地里对多少个人下手了?” “你再说这个词我就真要动嘴了。”许沐川不笑的时候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韩煜警告地瞪着他,却不再辩驳了。 “今天下午放学后你在停车棚附近吧?那把写着‘Z’的刀是你的对不对?” 许沐川见他瞳孔猛地张大,便已心知肚明 ,“上横长,下横短,我见过你写的‘Z’,那把刀上的‘Z’是你临时刻的吧,那个替罪羊也是你临时找的吗?” 韩煜坚决地扬着下巴,这次他把预先排练过的无辜和镇定表演得很好,可惜骗不过早已成精的老狐狸许沐川。 “这样吧,给你两个选择,”许沐川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的眼睛,是循循善诱,也是强力威逼,“亲我,或者告诉我真相。” 隔了两秒钟,他又补充道:“如果不说话就当你默认选前者了。” 有喜欢做的事并且坚持,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希望你我都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给你两个选择 第8章 谁不是边爱边恨着生活 两人沉默地对峙了五秒钟,许沐川突然靠近。 “我说!我说!”韩煜不知道从哪挣来的力气竟然从对方的压制中获得了一线生机,他用恢复自由的左手奋力推拒着终于拦住了那罪恶的一吻。 许沐川让开一些,享受地看了一会儿他脸上仿佛劫后余生的表情,终于拿出自己的手机,恢复了正色,“说吧。” 韩煜皱眉看着他手机屏幕上随说话声不断起伏变化的波形图,觉得十分可笑,“你想让我说什么呢许老师,不如这样,你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反正你都已经编好标准答案了不是吗?” “你最好别再挑衅我,否则……”许沐川微微眯起双眼,有意将视线引向他的嘴唇。 “亲我是吗?”韩煜笑着扬起下巴,大有一种要豁出去了的意思,“好啊,那来吧,就当是被狗啃了一下,小爷我还怕这个啊!” 许沐川看着他说完狠话便立刻抿紧嘴的样子,英勇就义一般连头发丝上都写着抗拒和死要面子,可笑的是这一切都源于自己,源于一位人民教师的审讯调戏。 他忽然伸手在韩煜的嘴上重重地拧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为了满足他的恶趣味还是别的什么,收回手的时候倒是心情大好。 “嗷哦!”韩煜一把推开他,一手捂嘴一手指着他,“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嘶,老子上辈子怕不是得罪你了吧?靠!” 许沐川摩挲着作了恶的手指,说:“有可能,不过,你如果愿意当个乖学生,咱们就能相安无事了。” 韩煜在手机屏幕上看到自己微微有些红肿的嘴唇,咬牙道: “咱们还是不死不休吧。” “不死不休啊,”许沐川跟着重复了一遍,像看小孩子一样笑着看向他,“在黑板上涂鸦,扎破车胎,又嫁祸同学,这些就是你说的不死不休吗?” 韩煜梗着脖子,不甘羞辱地反击道:“这只是个开始而已,而且,他可一点也不冤枉。” 许沐川等了片刻也不见下文,知道他不会再说出什么有价值的话,便一刻也不愿多闻他呼吸里带出的浓重的酒气,干脆摆摆手让他滚蛋。 “变态再见!”韩煜带着反派惯有的“我一定会再回来” 的眼神撞开他,颠颠地跑了。 喻柏杨抓着刚回来的韩煜看了一圈,全身上下都完好无损,唯独嘴唇红肿异常,“鱼儿,你嘴咋了,被王八嘬了?” “……” “闭嘴。”一想到接下来的几天都会面对这样的问题,韩煜对始作俑者许沐川的恨意就更深了。 可偏有秦翛这样的人,热闹看够了还非得要再往里添一把火,“我那儿有消炎药要不要抹点,我看怕是嘬得不轻啊?” “没这个必要,”韩煜皮笑肉不笑地把三个人肉包袱扥到一起,“我们得回家了。” 秦翛看四人晃晃悠悠地离开,轻轻地撞了一下刚走到身边的许沐川,“可以啊许王八,那嘴啃得够过瘾了吧?” “什么玩意儿,”许沐川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我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到去亲一个醉鬼。” “啧啧,多有劲儿一小男孩啊,有点你当年的风范哈,”秦翛又撞了他一下,挤眉弄眼地憋着坏招,“给养好了,别跟你似的,烂芯了。” 许沐川笑了笑,下意识想跟他争辩几句,结果发现他说的还挺有道理就没说话。 * 西和街一直是这个城市里的异类。 脏乱,陈朽,毫无章法。 当周围都随着日新月异的发展而改头换面迈进新时代的时候,它就像无形中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十多年来一切都还停留在许沐川记忆中的样子,仿佛拖着旧皮箱意气风发地说要离开的情形就发生在昨天而已。 他站在写着“西河街”的破指示牌下,朝前走了大概两百米,停在一家没有名字的杂货铺门前。 原本就狭窄的门口还扔了几把矮凳,专供午后和傍晚过来的老人们闲唠嗑,后面是一个灰不溜秋的摆满了杂物的柜台和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长过道。 这会儿刚过十点,还不到吃午饭的时候,店门口冷清的很,只有一个**岁的小男孩坐在柜台后边勾着腰在手机上打游戏,嘴里时不时冒出几句直白的脏话,下流尖刻程度丝毫不输成人。 由于打得过分投入,只有在青鼻涕快要流进嘴里的时候他才下意识抽动鼻子往回吸溜,反复几次无效之后干脆拿袖口糊蹭两下,随后继续沉迷在游戏中,压根就没注意到在门口站了半天的许沐川。 “小朋友,你家大人呢?”许沐川主动敲了敲柜台,终于看见小孩抬了头,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瞥。 “我哥在后边那屋打麻将呢,”小孩的游戏显然到了关键时候,连五官都在用力,声音的穿透力更是惊人,“哥!有人找你!” 许沐川等了片刻,在货架的尽头忽然传来“吱嘎”一声,一个染着黄毛打着耳钉的不良青年从门里出来,麻将牌的相互碰撞和男人女人的谈笑骂语混杂在一起只出现了片刻便被他掩在门后,熟悉的旧时光如同一场被颠覆了的梦,或是稍纵即逝的幻觉。 在黄毛的脸上,上一秒还是被人打扰的烦躁,见到他的下一秒却变成了过分殷勤的喜悦,“川哥,你怎么来了?进来玩两把吗?待会儿咱约着哥几个喝一顿去啊?老驴刚好也在。” 这种感觉很熟悉,可许沐川并不能适应。 他原以为的重逢应该只是一句你好和疏离的微笑,可对方太热情,他预想不到,也应对不了,所以只能选择沉默和微笑。 “榭哥怎么样了?你们还在一块儿吗?”丁旗一边说,一边拉着他往货架尽头走。 明知道丁旗说的不是那个意思,他心里还是猛地一空,尽管哪一种“不在一块儿”结局都一样。 他摇摇头,说的很含糊:“他出国了,很久没有联系过。” “是吗?”对于他们的分开丁旗多少有点诧异,但更多的还是对往昔的怀念,“榭哥成绩一直很牛逼,出国什么的像是他该走的路。” 许沐川不置可否,走到门口的时候拉住了他,“丁…旗子,我就不进去了,今天来是想找你问点事儿。” 丁旗握着门把手没动,倒是缓缓松开了他的手,“行。” 许沐川看着他垂下去的手,喉头哽了一下。 最后要离开的时候丁旗招呼小孩从柜台下边的抽屉里掏出一个袋子,扔给许沐川说:“这袋是以前剩的,都给你。” 许沐川掀开袋子,里面是一粒粒的棋子,黑的白的,远不足三百颗。 他想起从前丁旗每天背着他妈从店里给他偷棋子的日子,有时候是三颗,有时候只敢偷一颗,偷到三个月的时候被他妈发现暴打了一顿,见到许沐川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川哥,对不起,我还没给你凑全,你得等我过了这个风头接着给你偷。” 他心里一颤,揪着丁旗的耳朵说:“你真是个傻子,但我不后悔有你这个傻兄弟。” 而现在他攥着剩下的这把棋子,却永远也凑不齐一副完整的棋局。 “我走了,”他往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谢谢你,丁旗。” 丁旗笑着挥挥手。 “哥,你咋了?”小孩诧异地发现他哥站在原地半天没动,还以为自己在游戏里使的定身咒应在他身上了呢。 丁旗摸出身上的烟,瞪了他一眼,“关你屁事,看好店别让人偷东西。” “……哦,”小孩不服气地撇了撇嘴,“那你刚还白送人东西呢。” 丁旗把他的脑袋推得往后一偏,“找死哦,老子爱送谁送谁。” “……”小孩低着头暗搓搓地翻了个白眼。 * “妈,我来了,”韩煜蹲在女人身旁,温顺的如同一只小猫,“我是韩沛。” 就像被人按下了启动开关,女人飘忽的视线终于因为最后两个字渐渐聚焦到韩煜的脸上,由于不熟练而变得僵硬的脸部肌肉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牵动,勾起一抹温柔恬静的笑容。 韩煜早已习惯这种状态,他极有耐心地握着她的手,等她终于开口说第一句话:“沛沛,瘦了。” “没有啊,胖了呢,”韩煜笑着让她摸自己的脸,“你摸摸,都是肉。” 女人笑了,眼角的皱纹浅浅地堆叠着,显眼的酒窝陷得更深,看向韩煜时满目柔情,几乎不需要费力想象就能知道二十年前的她有着怎样的美貌。 尽管每次见面女人总是以这句话开场,以微笑结束,不会再有多的言语,韩煜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放弃和不耐烦。 这时候他总会选择领着她去窗口站一会儿,或是去院子里晒太阳,期间说一些自己在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听过的某个笑话,尽管大多数时候她都没有在听,但他还是像这样坚持了六年。 最初他的确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唤醒她,到后来发现他只是想以这种方式说服自己,仿佛无数次地重复“我是韩沛”就真的能够变成他,成全女人,也满足了自己。 他无比想念他的母亲,不是韩沛的,而是他的。 说起来很奇怪,明明是同一个人,可是他不想承认,在女人摸着他的脸,用充满柔情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他难过的同时却又幸福地想哭。 发表新章节的那一刻是真的幸福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谁不是边爱边恨着生活 第9章 一桶油漆的命运 韩煜不肯回答的问题,最终从丁旗那里得到了答案。 其实早在车胎事件之前他们俩之间就已经有了过节,那天狭路相逢的追杀也是邹凯辗转拜托到丁旗手下的。 借更强的势力对死敌施以报复,很卑劣却也常见的手段,许沐川向来不屑于此,而对于邹凯,正像韩煜说的,被“嫁祸”的他并不算“冤枉”,顶多就是“一报还一报”和技不如人,因此回想起当时自己的冲动所为才后知后觉地有些后悔。 纵观韩煜对邹凯的“嫁祸”经过,不得不说除了作案工具小刀不够严谨之外,为同时报复两个“仇人”而使的这一石二鸟的招数倒也还算漂亮。 近乎毫无防备地,那晚他以赴死的心情向自己索吻时的样子竟忽然撞进脑子里,想到这里许沐川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但赞叹归赞叹,故意扎破俩车胎的罪过还是不能轻饶的。 恰好这时路以东抱着一兜子实验器材从窗外经过,看到他许沐川突然就有了一个主意。 “路老师,我看您每天上课要拿这么多的实验用品,有时候一趟还不够,要不找个学生帮你吧,课后还能跟你一起研究新的实验,您看怎么样?”许沐川及时叫住他,不露声色地开始往目标话题上引。 路以东把实验器材往上掂了掂,想空出一只手扶一扶滑落到鼻尖上的眼镜却失败了,“课代表有时候倒是会来帮忙,可毕竟是个女生,我哪能让她搬来搬去的?” “是,得找个男生,”许沐川停顿片刻,装作认真考虑过的样子,“您看韩煜同学怎么样?我觉得他挺合适的。” “韩煜?”路以东显然对这个建议感到很意外,他甚至觉得是许沐川把班里的人名给弄混淆了。 许沐川假装看不出他眼里的质疑,索性就着他的反问当话引子说了下去:“对,您别看他成绩一般,脑子还是挺灵的,唯一就是野了点不服人管,正缺个像您这样的老师给抻练抻练,赶明儿治好了也是一棵好苗子啊。” “管好了当然好啊,可是……他真不像能老老实实趴那儿做实验的,我都怕就一小会儿的功夫他能把我实验室给我炸喽。”路以东想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 为达到目标,许沐川甚至又献出了他极具杀伤力的微笑,“给他个机会吧,我打算在班里安排一个教学助手,让他先在您这儿试试,就当帮帮我行吗?” 路以东是出了名的热心肠,一听是要给他帮忙,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而对此毫不知情的韩煜被路以东叫到办公室委以重任的时候先是懵了一会儿,继而得知这一切全都是由 “大对头”许沐川一手促成的之后,果不其然像受压的汽水一样轰然炸开了,只不过他一直积攒着压制着,这股气焰还大都藏在深处,在路以东面前暂时没有表现出来,直等晚自习见到许沐川之后才凝聚成一场风暴,砰然爆发。 “为了整我还特意弄出一个狗屁教学助手来,你他妈累不累?”韩煜气势汹汹地推开许沐川办公室的门,不管不顾地骂了起来。 好在此刻办公室里只有许沐川一人,对韩煜的冒失行为他似乎早有预料,因此表现得异常平静,连放笔、合教案的动作都十分缓慢从容,还未开口就已经在气势上盖过了韩煜。 “把门关上。”他轻飘飘却不容拒绝地说。 刚打出去的千斤之力被这四个字很轻松地挡了回来,气口一泄,韩煜的气势顿时就塌了半截,转身乖乖地把门给关上了。 “你到底想干嘛?”韩煜走到办公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试图找回一点气势。 许沐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不正视他怒火的源头,“坐下说。” 韩煜本着“坐就坐,谁怕谁”的态度从旁边拖了把椅子过来,可怜的椅子腿被粗暴地拖到许沐川的正对面,在与地面的剐蹭中发出了一道凄厉的哀鸣。 见他终于坐好,许沐川才戴上那副专为上课准备的无度数的眼镜,然后双手交叉压在桌面上,摆出一副要深入交谈的架势。 “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许沐川停顿了片刻,又笑着补充说,“我是说弥补错误的机会,当然也是好好学习的机会。” 韩煜嗤笑道:“弥补错误?好好学习?算了吧许沐川,你应该知道我是永远都不会服从你的,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当那个什么狗屁教学助手呢?” “你没拒绝路老师,不是吗?”许沐川在镜片后胸有成竹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必须,也只能服从于我”。 “我那是不好意思让老路难堪,毕竟恶心人的又不是他。”说到后半句的时候韩煜微微倾身,紧盯着许沐川的眼睛,将厌恶和嘲讽的潜台词表露的明明白白。 许沐川反而笑了,像是忽然听到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然而这一笑又如同朝韩煜胸中的火焰山上浇了一盆滚油,将单方面的仇恨之火堆得更高了。 “你他妈别笑了,明明在心里都已经恨不得要打我一顿了,还非得装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来恶心人,你不累吗?这里没有别人,”韩煜抬头飞快地朝四周的墙缝看了一圈,“也没有监控,你大可以撸起袖子过来揍我一顿,这样才爽呢,不想试试吗?” “激将法啊,”许沐川手肘支在桌上,两手交叠撑着下巴笑了笑,“小朋友,这招对我没用。” 韩煜见计谋被识破也不灰心,他想起那晚被压在墙上,几乎被夺去初吻的情形,羞愤的同时又萌生出了一个新的计策。 “没劲,”韩煜故作失望地摇了摇头,抱着手靠向椅背,“不就是当教学助手打个杂吗,谁怕谁啊?我当!” 许沐川倒是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不过越是这样越不能对他掉以轻心。 “行,明天班会我宣布一下,没什么事你就接着回去上自习吧。”许沐川重新拿起笔,做出赶人的姿态。 韩煜慢悠悠起身,转到一半又回过身看着他,没头没尾地蹦出一句:“话说你是同性恋吗?” 许沐川一时反应不及,握着笔怔愣片刻才缓慢地眨了下眼。 韩煜见他沉默不语,便竖起三根手指,小声补充:“我保证不会泄密。” 动作和情态都特别欠抽,许沐川很想把手边的墨水瓶砸到他脸上,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很克制地让他滚出去。 当教学助手的第一天韩煜表现的很正常,认真负责的样子让身为班长兼迷妹的邓茗茗迷惑了一整天,甚至不惜率先打破和同桌陈祁的冷战,只为扒一扒所谓正常背后的不正常。 不过很可惜啥也没问出来,当然她也没指望能从陈祁奇葩的脑回路里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纯属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而陈祁作为韩煜的死党兼前桌当然也不会错过这个八卦的机会,但每次好不容易避开了邓茗茗,韩煜都会被各科老师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叫走,导致他和韩煜都没什么单独交流的机会。 在韩煜做教学助手的第三天下午,总是爱趁傍晚休息时间研究化学新试验的路以东因为有事临时回家了,顺便也给连续两天被拉来干活的韩煜放了个假,对于他最近的怪异行为陈祁总算是有机会问个究竟了。 结果韩煜神叨叨地回他说:“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在等一个机会。” “……真是魔怔了。”陈祁摇摇头,对他能回归正常这件事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终于,或许是韩煜的坚持感动了哪路邪魔歪道,他所谓的机会竟主动撞到他的面前了。 这是一个普通的周五下午,韩煜在路以东的办公室帮他整理上一节课用到的试验器具,许沐川刚巧路过被路以东叫住,两人聊起许沐川周末要搬宿舍的事,韩煜清楚地听见路以东为明天家里有事不能来帮忙感到抱歉的话,恰好这时眼睛扫到桌面上的一张证件,几乎没怎么思考就一把将它塞进裤兜里了。 * 没有学生的校园寂静的能听见最微弱的风声,尤其是到了没有人车喧杂的夜晚,在散碎月光下被夹在树丛间的林荫小道,甚至能听得见走路时,鞋跟落在青石板上极轻的叩击声,“磕哒”,“磕哒”,一下紧跟着一下,迫切又谨慎。 韩煜沿着林荫小道走了十来分钟终于来到一片较为开阔的地方,这里位于学校的最北边,离着教学楼还有段距离,也完全隔绝了从街道传来的嘈杂和喧嚷,因此白天和夜晚几乎没有太大的区别。 在这里有四栋刚翻修不久的六层小楼被划分为了教师宿舍,从一到四号沿顺时针错落排布,其中一号和四号是女教师宿舍楼,更北边的则是男教师宿舍楼,而此刻正对韩煜的这栋三号楼启明楼就是其中一栋男教师宿舍楼。 宿舍楼前只有一盏照向门口阶梯的灯,韩煜所在的位置只能凭借并不明亮的月光勉强辨认,因此楼上的人如果不细看是不会发现他的。 他像一个身着夜行衣的刺客,站在楼下抬头去看每一个亮灯的窗口,想借此去判断其他熄着灯的房间号,以便更快更准确地找到今夜的目标。 只可惜亮着灯的房间太少根本无从辨认,不过这并不能浇灭他的热情,反而让他的心跳和体温都不可抑制地急速升高了。 难以相信期盼已久的机会此刻就掌握在他的手中,一张教师宿舍的门禁卡,还有一桶从学校的粉刷工那里顺来的剩了大半桶的红色油漆。 韩煜把棒球帽的帽檐压低了些,又把卫衣的帽子往下扯了扯尽量遮住脸,这才拎着油漆桶用路以东的门禁卡进了大门。 没有电梯的老式公寓楼为方便一层多户的出行,在各个角落设计了很多的出口和楼梯,而每一层的房间号都是依照楼梯的位置划区排布的,所以选择了一条不准确的阶梯往往会绕很多的冤枉路,尤其方向感和记性不太好的人甚至可能在这里来回转上好几圈,最后才绝望地发现自己迷路了。 就比如说现在在五楼绕了十分钟也没找到写着C506房间的韩煜。 “506,这他妈是没有506吗?”韩煜在5楼找的几乎失去了耐心,就差破口大骂喊一句“谁他妈知道506在哪儿”了。 韩煜放下油漆桶,叉着腰呼了口气,抱怨道:“这都谁设计的房子啊?操!” 经过短暂的休息和调整心情之后,他决定去楼上看看,说不定506并不在五楼呢。 在往上走的过程中灯光逐渐变暗,还没走到一半,灯就“呲啦”一声灭了,恰好这时似乎是从很近的地方突然传来了一声猫叫,尖利凄狞又悚然入骨,如同鬼婴的哀求和啼哭。 同时在韩煜的视线前方若隐若现地飘起了一道白影,落针可闻的楼道用不合时宜的安静将恐怖片的气氛一下子拉到最满,理智暂时被迫出走,有关这栋楼的各种鬼魅传说霎时间都争先恐后地钻进了他的脑袋里。 “我操!” 片刻的分神让他失去了对脚下地形的判断,一不小心踩空就重重地摔在了阶梯上,连带着手中的那桶油漆也“哐当”一声提前光荣地泼洒在地上,以及他的身上,脸上和头发上。 他的报仇计划至此也不得不遗憾地宣告失败了,然而更令人绝望和出人意料的结局永远都发生在下一幕。 在无边的黑暗和寂静中,他依然保持着摔倒后趴跪的姿势,黏滑的油漆从他的发梢和下巴上悄然滴落,刺鼻的气味让他感到轻微的晕眩,就是在这样的晕眩中,他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于是他循着声音艰难地抬头,在勉强擦掉即将要流进眼睛里的油漆后,他看到了此时此刻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 双十一大家都剁手了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一桶油漆的命运 第10章 月光下的小狐狸 晚上许沐川闲着没事,打算先去启明楼看看,顺便确认一下宿舍的位置和内部环境。 跟韩煜一样他在五楼转了一大圈也愣是没找到506宿舍,虽然早听路以东吐槽过宿舍楼的构造反人类,但这回确是真真切切地体会了一次,好在同办公室的另一位英语老师卢秋也住在这栋楼,之前还说过自己住在617有事尽管找他,许沐川便放心地直接上楼了。 往楼上走的时候拐角的灯一闪一闪的,他踩着自己的影子一直走到最高一级台阶,灯忽然灭了,他跺了下脚,伴随着一声惊促的猫叫,灯再次亮起。 这次他沿着走廊没走多久就找到了617宿舍,奇怪的是一路走来也还是没看到606,不知道这栋楼的设计和宿舍分布到底遵循了什么规律,相信没有几个人能读懂参与大楼规划的人们的脑回路。 他站在617宿舍门口敲了三遍门始终没有人应,打电话给卢秋才知道他出去约会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两个人便通过手机来了个远程导航教学,最后终于搞清楚了找不到506和606的原因所在。 原来它们都藏在离他选择的这个楼梯最远的逃生通道的门后面,第一次来的人一般都很少会想到要去推开这道门,所以自然而然地就只能和自己的目的地失之交臂了。 他回身准备下楼的时候听见一阵杂声,在如此静谧的楼道里显得格外突兀,匆匆走到声源处,拐角的灯却黑着,他拍了下掌,“啪”地一声,响亮而有力,然而灯已经彻底亮不起来了。 借着小窗透进来的淡淡月光只隐约能看到楼梯上趴着个人,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小心翼翼地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确定是韩煜。 “韩煜?”他往下紧走了几步,顾不上对此刻浑身红漆狼狈不堪的韩煜作任何评价,“你怎么在这儿?” 其实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问,他只消看一眼就彻底识破了小孩的伎俩,像这种幼稚且不按常理来的报复很难真的伤到他什么,但此刻面对着又想实施报复的韩煜他不能说自己不生气。 韩煜在认出是他之后便立刻低下了头,恨不得一下子钻到地里藏起来。 “操,真他么点儿背。”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揪起上衣衣角想擦掉糊在脸上的油漆,结果衣服更脏,只会越擦越糟糕,最后擦得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了。 “要帮忙吗?”许沐川见他起身艰难,脸上也是一片狼藉,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就已经主动过去搀住对方了。 “不用。” 韩煜嘴上拒绝得很干脆,但如今等同于瞎子的他处境尴尬,只是推搡了一下倒也没真的甩开许沐川。 许沐川扶着他站好后,从兜里掏了包纸抽出一张搁到他手里让他擦脸,随后自己也抽了一张,拧着眉头仔细地把刚才沾到油漆的手指一根根擦净,看上去就像是在清理什么顶恶心的东西。 好在这个动作韩煜没看见,要不他铁定得呛一句“你他妈这么嫌弃我?” 等韩煜擦完脸恢复了视觉,许沐川刚好也擦完了。 手电筒的光正对着韩煜,将他满身的狼藉照得清清楚楚,同时将他脸上的尴尬和不自在也全数映到了许沐川的眼睛里,也正是在这一刻莫名其妙地就抵消了方才顺理成章生起的怒火。 一个怕羞的小男孩,又能有多坏的心肠呢? 他把手机调转了一下,将手电筒对着地面,看到韩煜果真放松下来,这才问他:“要不要去我宿舍洗洗?” 韩煜没说话,只是狐疑地盯着他,因为做贼心虚,脑子里想的都是对方等着他答应后会怎么报复他。 许沐川当然也很快就理解了他犹豫的原因,便用手电筒在他脚下晃了晃,借着光看过去是淌了一地的未干涸的油漆,触目惊心的一片红,在夜里让人发憷。 “不管怎么样这块地你得负责擦干净吧?”许沐川看着他说。 韩煜低着头却没怎么往地上看,脚下沾满了油漆,不用看也能想象得出被自己搞得跟凶案现场似的楼梯间长什么样,最气不过的是这等壮观场面却偏偏落到了许沐川的眼里,简直是世纪灾难,往后既是把柄也是笑柄,报仇之路只会愈发艰难。 他咬了咬嘴唇,悲愤且认命地点了下头。 回到五楼许沐川一路往前走,韩煜始终跟在他身后,一声不吭的,却一直等着看他的笑话,最后许沐川停在卢秋说的消防通道的门前,一把推开了这扇门,然而门后却不是想象中的楼梯,而是一户户标着门牌号排列整齐的宿舍。 韩煜看到正对面的506,惊讶大过失望地嘟囔了一句:“操,竟然藏在这儿!” 许沐川从兜里掏出钥匙,回头对他笑了一下,“是挺不好找的啊。” 这话明明是用来分享感慨,落在韩煜耳朵里却完全变成了挑衅,加上裹了仇人滤镜的笑怎么看都像是一种**裸的嘲讽。 忍着,必须得忍着,怎么着也得清理完这破事了才能发火。 韩煜一遍遍在心里运气,总算没有当场跟许沐川呛起来。 进门后许沐川“啪”一声开了灯,猛一暴露在灯下,韩煜觉得有些不自在,还没等许沐川说话他就一头钻进卫生间了。 “应该没有热水,你就凑合洗洗吧,还好现在是夏天。”许沐川在屋里四下打量,发现的确是搬得空空荡荡,除了原有的桌椅电器别的什么都没有,好在还有一个能派得上用场的电扇。 电扇的插头上落了一层灰,他用纸包住,插进旁边的插座,按下启动键后扇叶缓缓转动起来,一股尘土味也跟着扑面而来,呛得他退后两步忍不住捂着嘴咳了两声,但风扇摆着头地吹,他只好走过去调整,摆头键却分明是坏的,索性就让它独自吹着,自己逃得远远的。 几分钟后韩煜从卫生间出来了,手上拿着搓洗过后依然带着油漆印的上衣,脸上头发上的水小溪一样往下流,流过未着寸褛的上身,最后一齐顺着裤腰汇入更隐秘的地方。 许沐川听见声音后从窗前回身,扭头看到他的那一刻呼吸不自觉地停滞了片刻,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用下巴指一指那个老旧的风扇说:“屋里没别的东西,先凑合用这个吹干吧。” “我还以为教师宿舍有多好,没想到除了小就是破。”韩煜一边说,一边抖开衣服在风扇前展开,竟然没注意风扇是摆头的,还下意识地跟着风扇一起转。 绕了个来回才发现问题,摆头键又用不了,气得他想砸电扇,“操,这都什么破玩意?” 许沐川笑着摇摇头,“别抱怨了,你今晚要是不来这,不就没这么多事儿了吗?别忘了待会儿还要去擦地呢。” “我说,”韩煜叉腰面对着他,笑了笑, “你这会儿特高兴是吧?” 许沐川淡淡地白了他一眼,说:“我还得监督你把楼梯打扫干净了才能回去,有什么可高兴的?” “我——”韩煜自知理亏,把已经顶到嗓子眼的话硬生生又给憋了回去。 许沐川看着他伸长胳膊重新当起了人形衣架,风扇转到左边的时候他跟着挪到左边,转到右边的时候他又挪到右边,像VR视图一样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生动而细致地展现在旁观者的面前。 不得不说韩煜外表虽然看着纤瘦,但脱下衣服后却已经是大半个成年男人的样子了,再加上这张出众的脸相信也会成为许多女生难以忘怀的青春记忆吧。 “操!你他妈变态啊,竟然偷看我?”韩煜猛地转身,用还未干透的上衣紧紧护住前胸,一副受了冒犯的样子。 韩煜突然的一惊一乍吓了许沐川一跳,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在盯着他的背影看,看的当事人都有所察觉了。 被当场揭穿本来是件很尴尬的事,但许沐川只是笑了笑,并不正面给出回应。 韩煜用三秒钟就把上衣穿好了,关掉风扇后屋里唯一的声音也跟着消失了,两个人面对着面,一个眼里平静如水,一个连眼白都染着汹涌的火,而水火是注定难以相容的。 突然韩煜毫无征兆地急速冲向许沐川,紧握的拳头也正对许沐川的脸而来,他明明胜券在握,甚至提前在心里预判了一下拳头落在脸上的位置和手感,然而下一秒手腕被死死攥住,整个身体也不受控制地转了一百八十度,情势变化之快令人咂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后紧贴着本该处于弱势一方的许沐川,自己却已经是被挟持的姿态。 韩煜鼓足劲儿,使尽了全力却也不能挣脱,“操!这他妈什么路数?” “想学吗?”许沐川笑着凑到他耳朵边上,“乖乖叫一声老师我就教你。” “滚!”韩煜十分有骨气地挣了一下。 许沐川暗暗在手上使劲儿,刚加了三成的力道韩煜就呼痛不止了。 “还要再来吗?”许沐川笑着问。 “嘶……要断了……”韩煜感觉自己整条胳膊都快断了,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便咬着牙很敷衍地叫了声老师。 许沐川却没有立刻松开,故意跟他较上了劲儿,“好好叫。” 韩煜粗出一口气,几番心理建设后才暂时熄了火,刻意变着调子地说:“许!老师,许老!师,许老师!许…老…师……” 说完扭过头笑着问许沐川:“许老师,这样您还满意吗?” 许沐川笑着点头,同时松开了对韩煜的桎梏,“最后这声我挺满意的。” “你——”韩煜这回长了记性,没有急着报复回去,而是揉着酸疼的手腕,耐下性子问:“刚那招你怎么使的?” 许沐川不答话,只顾慢悠悠整衣角。 “我叫都叫了,你说是不说?”韩煜不耐烦地催他。 许沐川笑笑,“教了你下回就不灵了,你还是自己慢慢悟吧。” 韩煜瞪着他,作势又要冲上来,被许沐川一指,想起刚才的情形为避免重蹈覆辙,便自觉熄了火。 冷静片刻后,韩煜不知想到什么竟忽然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将刚穿上的上衣又给脱了。 屋里的灯偏又在这时灭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愣了片刻,却都默契地没有立刻拿出手机来照明。 韩煜很快就适应了黑暗,也辨出了月光下许沐川的轮廓。 而背着光的许沐川静立在原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着上身,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窗前的月光照进屋里在他身上镀了一层轻薄的光晕,两只眼睛如同起了涟漪的湖水,其间盛满了细碎的月光,眼里是未经修饰的天真的笑,说起话来好似一只狡黠的成了精的小狐狸。 “许老师,你说如果我现在叫一声救命会怎么样啊?” 今天初雪,注意保暖啊朋友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月光下的小狐狸 第11章 两只青蛙 许沐川眉心一跳,他晓得这种事韩煜绝对干得出来,眼下最要紧的是先稳住他的情绪,还有教他把衣服穿好。 许沐川说:“别喊,咱们先谈谈。” 韩煜见他果然被这句话吓住,便有些得意地笑了笑,转身走到风扇前也不嫌脏就往旁边积满灰尘的茶几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 “你看你要早有这样的态度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韩煜歪着脑袋看他,语气欠儿欠儿的。 许沐川没搭理这茬,只说要先去看看电表,查一下突然断电的原因。 韩煜听完坐着没动,声音却追着他出了门:“你可别趁机偷跑啊。” 许沐川依旧不理,看完电表回来才说:“原来是电费不足,今天来没带着电卡也充不了费,你待会儿就用手机开着手电筒凑合收拾了吧。” “不是吧?我刚看你那厕所里边连个拖把都没有,就一条抹布,现在连灯都没有了我还收拾个屁啊?”韩煜听得生气,索性破罐破摔耍起了赖。 许沐川打开手机的电筒对着他的脸晃了晃,对方立刻用手挡住眼睛不悦地喊叫起来,在移开电筒之后这抱怨声持续了一会儿才彻底平息下来。 这份安静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是很难得的,许沐川便趁着这个机会又拾起了刚才的话头:“我想知道你的报仇计划到哪一步才算结束,如果今天那桶油漆如你所愿出现在了它该出现的地方,咱们就算两清了吗?” 韩煜没能立刻给出答案,其实在计划泼油漆之前他压根就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的想法仅仅只停留在油漆泼下去那一刻的快感里,至于报仇计划还要不要进行下去他都没来得及想,但现在为了仅存的那点面子他也得说:“两清个屁,老子必须让你也尝尝皮肉之苦,要不怎么对得起我那天一身的伤。” 许沐川又用电筒对着他的脸晃了一下,提醒道:“再跟我说老子,嘴不想要了是吧?” 韩煜“嘁”了一声,想起对方远胜于自己的武力值便很识相地没有立刻怼回去。 许沐川表示很欣慰,接着说:“让我受皮肉苦这茬你就别想了,你道行不够再磨到你毕业也还是瞎耽误功夫,不如让我给你指条道,对你来说算是条捷径。” 韩煜好奇地挑起一边眉毛,狐疑地看着他:“什么捷径?你不坑我就不错了,还会有这么好心?” 许沐川准备了半天,终于有机会说:“你先把衣服穿好,我再告诉你。” 韩煜低头看看半L的自己,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不出来老许你这么封建传统啊,我说你不会真是同x恋吧,你这么看着我是不是都要b起了?” 韩煜把目光从他的眼睛移向他下b身的某处,接着夸张地搓了搓胳膊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故意嫌恶地说:“咦~~想想都……” “我还是赶紧穿上吧,省得你看着难受。”韩煜表现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十分利索地穿好了上衣。 许沐川始终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其实是拿他没办法,这样可恶的一张嘴拦不住也恨不起来,只有忍着装作听不见,叫他自讨没趣主动闭嘴了才算完。 “你无非是想讨回公道,对吧?我可以带你去见上次那帮人,叫他们跟你道歉。” 韩煜一时半会儿显然很难对他建立起信任这种东西,“确定不是叫他们再打我一顿?” “见与不见都随你,”许沐川叹了口气,再一次为那天的多管闲事感到后悔,“我是真的被你这一出又一出折腾得烦了,早点解决对谁都好。” 韩煜听他说的诚恳便稍稍放了心,并且还为他口中的效果沾沾自喜起来,“那咱们什么时候去啊?明天?” 许沐川立刻否决:“我明天搬家,没空。” 韩煜使劲儿踢了一脚旁边的破纸箱,又发作起来:“操啊,你成心拿我开涮是吧?” “后天去,”许沐川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再说一句脏话你就别想去了。” “你他……行,不说就不说,后天早上九点校门口见,谁不来谁孙子。”韩煜起身活动了一下腿,便很自觉地进厕所洗抹布去了。 * 周六早上许沐川拐着秦翛这个壮劳力帮他搬了一上午的家。 搬完最后一趟,累得半死的秦翛瘫倒在沙发上连根手指都不想动了,“累死大爷我了,小川子,还不快给爷捏捏肩倒杯茶来?” 许沐川把他搁在沙发上的脚踢下去,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说:“我明天要去找丁旗一趟,就不去你那儿了。” 秦翛掀开半只眼皮看了他一眼,“怎么突然想起来找他?” 许沐川喝了口水,说:“前几天也找过他一次,是为了韩煜的事,那些打人的混混都是丁旗的人。” 秦翛很幸灾乐祸地笑了笑,“看样子你是彻底甩不开这小孩了啊?” 许沐川白了他一眼,“收起你龌龊的想象吧,过了明天这事就算彻底翻篇了。” 秦翛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我看没那么容易啊。” 许沐川没搭理他,放下矿泉水,自顾自地开始收拾刚搬上来的东西。 这边忙忙碌碌,秦翛却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跟监工似的看着他从面前走过来又走过去。 不仅如此还故意捣乱,许沐川蹲在沙发前刚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枕头就被他眼明手快地抢过去搁在了脑袋底下,看着他那种享受的样子别提多可气了。 许沐川随手把另一只枕头也扔到他身上,没好气地说:“闭眼睡觉行吗?要不就起来帮忙。” “累死了!睡觉!”秦翛立刻做作地闭上了眼睛。 许沐川刚安静地收拾了两分钟,这货就又开始了,“你那袋子里是棋子吗?现在还下棋呢?” 许沐川叹了口气,反问他:“不是说要睡觉了吗?” “你那叮了桄榔的我睡得着吗?”秦翛不耐烦地揉着耳朵好像真被人吵醒了似的。 “睡个屁,”许沐川隔着袋子摸了摸棋子,过一会儿目光渐渐黯下来,“这棋子是前几天丁旗给我的,不够全副,也没什么用了。” “缺多少我给你买去。” 秦翛说这话的时候很像个一掷千金的富豪,只可惜谈论的话题是围棋,因此听上去总觉得有些滑稽和玩笑。 许沐川笑了笑,拆台道:“买来你也不会下啊,要我教你吗?” 秦翛一听要下棋便十分抵触,果断地摇了摇头,“当我没说,您自便。” 过了一会儿又自顾自地感慨起来:“没想到丁旗这人还挺重情的,记得上学那阵你总跟他们混在一起,其实我也试过跟他们接触来着,可就是怎么都融不进去,可能是气场不合吧,不像你,什么妖魔鬼怪都能揽进门当兄弟。” “唉,还是我川哥牛批啊。”说完睁着一只眼,把胳膊举到许沐川面前摇摇晃晃地竖起了大拇指。 许沐川很无情地拍开他的手,笑着说:“你那时候老端着一副架子,他们都当你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不为巴结你谁敢跟你称兄道弟啊?” “嘶——”秦翛痛得缩回手,边揉边问,“那你跟我称兄道弟又是为什么?” 许沐川坏笑一声,说:“因为我老早就看清了你的原形是一只二哈,长得像狼其实蠢得不行。” 秦翛笑骂道:“操,不带这么骂人的啊?你也不怕我跟你绝交?” “绝呗,”许沐川有恃无恐地看着他,“今天绝,明天交。” 秦翛闭上眼长叹一口气,整个地陷进了沙发里,“我是着了你的道了啊,不知不觉八年了,连七年之痒都挺过来了,真他妈了不起。” “什么比喻,这词能这么用吗?”许沐川摇头失笑,一句话竟又勾起好多旧日回忆。 “当然能啊,你看我比丁旗他们都厉害,多少年了依然在你身边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任劳任怨风雨无阻。”秦翛始终闭着眼睛,说话时像朗诵一样变着调子,同时还配合着手舞足蹈,看起来十分滑稽。 许沐川笑了一下没有接话,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忽然说:“其实我挺害怕再见到丁旗的。” 秦翛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怎么?堂堂西和街一霸不敢面对黑历史了?” 这个称号曾经跟了许沐川几年,那时候尚且年幼,被旁人敬着怕着,不可避免地生出几分优越感,久而久之自我催眠,便真当自己是世界主宰,可到如今往昔的荣光早成了旧时回忆里幼稚的把戏,没了那些或真或假的拥戴,再听到也只会觉得可笑而已。 他忍不住出声打断:“霸你大爷,别跟提这几个字。” 秦翛睁开眼,见他神色认真便不再逗他,翻了个身改成趴着,眼睛仍看向他,用的竟是仿佛看破一切的劝人口吻:“没什么不能面对的,两只困在井底的青蛙,其中一只想办法逃出去了,另一只要么逃要么接着住井里,两条路任他自己挑,好赖都怨不到任何人头上。” 许沐川没说话,却清醒地意识到这就是他们俩之间的差别,也正是这差异让他更加坚信即使当初的秦翛放下了所谓的少爷架子也不可能和丁旗那帮人成为朋友。 而成为朋友其实是需要一点注定的机缘的,可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就是存在着这样一种隔阂,它与外像无关,往往是从骨子里来的,有点像冰块和火,共处的情形总是罕见,即便是费力勉强到一起了,得到的也是冰融火消长久不了。 而且许沐川没告诉他的是,那只逃不出井底的青蛙从来都没有错,错的是逃出去的那只,因为它是踩断了对方的脊背才跳出去的。 第12章 西口街 九点过三分的时候许沐川在路边等红灯,远远地就看见韩煜站在校门口低头看手机,同时没什么耐心地在原地溜达来溜达去。 他过了马路走到跟前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韩煜说:“你迟到了,晚了四分四十三秒。” 同时抬头看向他,眼里是近乎得意的责备。 许沐川这才看清他手机屏幕上仍在不断跳跃的数字,没想到他为了抓自己的把柄竟然连计时器都用上了。 “你倒挺准时,”许沐川指指前面公交站的方向,“走吧,我们坐公交去。” 韩煜心满意足地锁了屏,和他并肩往车站走,走了没两步忽然转过身,倒退着边走边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惊奇地说:“你今天没带眼镜?看得见吗?” 许沐川往后一偏,避开他挥动的手说:“你好好走路,我眼睛好着呢。” “那你平常戴眼镜干吗?装逼?”韩煜倒退着走竟然也不慌不忙地跟上了许沐川的步子,他仔细打量着不戴眼镜的许沐川忽然像发现了新大陆,“哦我知道了,戴眼镜装成熟是吧,你不戴眼镜的时候还真挺显小的,像我弟弟。” 说完嘻嘻笑了起来,许沐川瞪了他一眼,很不温柔地抓着他的胳膊把人转了个方向,“你给我好好走路,摔坏了又得讹上我。” 韩煜没正行地哈哈笑着说:“哎这主意好,以后吃你的住你的,下半辈子有长期饭票了。” 许沐川无奈地摇了摇头,等红灯的间隙里忽然问他:“你还有个弟弟?我记得学生档案里你好像是独生子。” 韩煜没想到他这么仔细地看过自己的档案还记下来了,但诧异的表情只在脸上停留了两秒钟就变成了玩世不恭的坏笑,“你现在叫我一声哥哥,我下次就把学生档案改了。” “嗷哦!”韩煜没得意多久就被许沐川捏住了后脖颈,钢筋铁骨一般的手指死死地箍着他的小细脖子,仿佛下一秒就能听到“咔嚓”一声,然后他就被结果在这儿了。” “操!松手!”韩煜狼狈地缩着脖子,手却悄悄伸到上面一把攥住了对方的大拇指,使劲儿向后掰开,“松手!” 许沐川吃痛地收了手劲儿,跟被蝎子蛰了似的急忙甩开他的手,捏着自己的拇指又生气又好笑,“行啊,都学会反击了,长进不少啊。” 韩煜捏着脖子,忍痛笑了起来,“那是,跟着你这样的老师别的学不了,近身搏击必须得学好了。” 许沐川笑笑,趁着绿灯解气地拍了他一下,“绿灯了,走吧。” 两人一起上了公交直奔后排的座位而去,许沐川率先在最后找到两个空位,选择靠窗的位子坐下后便抬手示意韩煜过来坐他身边。 韩煜一开始像没看见似的还在四处找寻其他空位,最后发现别无他选,听见许沐川说“过来坐吧,还得好几站才到呢”,他才不大情愿地挪过去,很不讲理地说“我要靠窗坐”,许沐川也懒得跟他计较,换了座位这才终于消停下来。 在座位上安定下来之后韩煜便没再说话,也没有低头玩手机,经过了一站又一站他始终安静地看着窗外,只有眨动眼皮的时候才让人相信坐在这里不是一尊雕塑。 许沐川从来没见过如此安静的韩煜,还以为他是因为晕车才这样,便关心地问:“你晕车吗?” 自从长到十岁之后韩煜就几乎是独自生活了,韩志毅的工作总是很忙,忙到一次又一次地违背和他一起去疗养院看望母亲的约定,后来他就习惯了一个人去,一个人坐两个多小时的公交,从闹市到郊野,漫长的路途除了看窗外的风景别的什么兴致都不会有。 而和陈祁他们外出时要么步行要么打车,连骑自行车都很少有,所以忽然意识到身旁有人与他同行这件事对他来说既新奇又不真实,直到许沐川又认真重复了一遍他才反应过来是在跟他说话。 他摇摇头,恢复了最初的清醒,“还有多久才到啊?我都要睡着了。” “还有四站,快了。”许沐川看着他,反复确认他是否在逞强,但除了他口中的困意并没有其他发现。 半小时后两人下了车,站在西和街的街口,韩煜一脸好奇地指着路牌回头问许沐川:“西口街?还有东南北口吗?” 许沐川短暂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无奈地笑笑,说:“牌子旧了,这里是西和街,和睦的和,没有什么东南北口。” 韩煜打量着近处锈蚀的路牌和坑洼的路面,以及远处低矮斑驳的楼房和挤挤挨挨的商铺,恍惚间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上世纪的某个村镇,他摸着下巴不无忧虑地点点头,说:“这地儿治安应该也不咋地吧,你不会是提前找好了下家要把我卖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吧?” 许沐川挑着半边眉毛打量他许久,真情实感地为他的被迫害幻想所折服,“这儿家家都有防盗门,不缺小狗了。” “操!”火药桶本桶韩煜的捻子“噌”地一下就被点着了,“你才狗呢,你是发情找不着小母狗,撒尿找不着电线杆的大傻狗,拉着不动,打着不走,最适合窝在刘老汉的垃圾房里当个看门狗。” 这一连串骂语像炮仗一样噼里啪啦地在许沐川面前炸开,听清之后顾不上生气反而“噗嗤”一声笑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刘老汉又是谁?” 韩煜抱着胳膊倨傲地斜了他一眼,“肖启轩他们家附近回收废品的,不爱洗澡,家里那味道能熏死一头牛。” 许沐川忍不住为他孩子气的报复笑出了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子,气的时候恨不能把人气死,可较起真来又总是让人哭笑不得,叫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对待才好。 “走吧,韩煜小朋友,我带你找那群‘坏人’去。”许沐川朝前方不知延伸到何处的街道抬了抬下巴,迷人的笑容里藏着更像坏人的狡黠。 韩煜烦躁地搔搔头发,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别这么叫我,跟弱智似的。” 许沐川往前走了两步,故意似地又回头冲他招手,“韩煜小朋友,跟上啊。” “啊啊啊啊……你他妈……”韩煜徒劳无功地在原地挣扎了两秒钟,还是自暴自弃地跟了上去。 * 跟上次一样,守柜台的还是那个小孩,只不过这回两手空空,没有沉浸在游戏的世界里,因此许沐川刚一进屋他就注意到了。 “你怎么又来了?”小孩立刻坐直了些,虚张声势地摆出一副赶人的架势,“找我哥得先通过我这关啊。” 韩煜把胳膊架到柜台上,语气不善地说:“这什么破小孩?你家大人呢?” 小孩丝毫没被他吓住,反而像看傻子似的白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投向许沐川,“哦,还带了个小弟啊。” “什……”韩煜不解地朝许沐川转头,中途忽然明白过来,又恶狠狠地看向小孩,“谁他妈是他小弟啊,快把你家大人叫来,要不我揍你啊。” 说着举起拳头在小孩面前示威,却依然没收到任何效果,许沐川只好把他拉到一旁,以免暴力事件的进一步演化。 许沐川向他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摊开,“手机给我。” 韩煜下意识向后撤了半步,“干吗?” 许沐川解释道:“你手机里有游戏吧,让他玩会儿不就好办了吗?” “凭什么?”韩煜梗着脖子,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给你手机我是傻子”这几个大字。 许沐川不咸不淡地飘出一句:“那咱回去吧,这趟就当郊游了。” 韩煜攥着手机,跟便秘似的,半晌缓缓卸下一股气,终于乖乖地把手机递了出去。 许沐川转身时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一下,走到柜台前十分大方地把手机递给小孩,果不其然很快就得到了截然不同的对待。 小孩一拿到手机跟川剧变脸似的立刻展露出八岁小孩该有的天真可爱的一面来,他十分慷慨地对许沐川以及先前并不友善的韩煜给予了同样灿烂的笑容,在咧得大大的嘴巴里大小不一的牙齿像新兵蛋子一样歪歪扭扭地站成了一排,使得侧牙床上尚未补齐的那一颗黑洞显得异常明显,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原来他说话是有一点漏风的。 他指着货架尽头那扇并不明显的门,细弱的风从他牙床下的豁口中敏捷地流过,“我哥就在那门后面呢,你们去找他吧。” 许沐川点点头,径直走过去,韩煜也紧随其后。 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许沐川萌生了退意,他看了看身后这位不怎么好糊弄的主,心一横打开了门。 在开门前韩煜隐约能听到门里传来的叫骂声哄笑声,拉开门之后的一瞬间仿佛有人突然将音量键拨到了最大档位,他毫无防备地欣赏了一出近距离的人仰马翻和抱头鼠窜,站在被叫嚷声和脚步声震得嗡嗡响的地面上他几乎以为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以至于把他们都吓得彻底失去控制了。 “跑什么?!你们这些怂货!”在一片混乱之中,一个打着耳钉的黄毛青年突然吼了一嗓子。 显然这一声吼十分奏效,原本叫嚷着满地乱窜的人们都停下来,屋子里出现了短暂而诡异的平静。 黄毛青年把目光转向许沐川时,像变脸一样露出与他外表极不相符的和善和平易近人来,这种过于突兀的反差让韩煜很轻易就断定他就是小孩的哥哥。 “川哥你来啦?”丁旗两步走到许沐川跟前,好奇地将韩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这小孩是?” 屋里其他人也同时看过来,有两个像是突然认出了许沐川,都下意识倾身向前,惊喜却又不太确定地叫了他一声。 许沐川认出他们,迟缓地点了点头,对丁旗说:“这小孩上次被你的人堵在万象胡同,我今天找你就是为了说这事。” 丁旗又仔细地看了韩煜一眼,片刻后恍然大悟道:“哦是那小孩啊,我有印象了。”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当背景板的韩煜眼见着许沐川同这屋里人非同一般的亲厚互动,越看就越觉出不对劲来了,趁着丁旗转身叫人的功夫他立刻凑到许沐川耳边冷飕飕地说:“你跟他们是一伙儿的啊?!” 许沐川没动,他望着这屋里或熟悉或陌生的人和物,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曾经是。” 太久没来这里了,要更新的时候竟然还要验证,看来以后要多多码字了,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来监督我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西口街 第13章 七哥和小建国 头发凌乱,手臂骨折,脚下两只极不相配的鞋,在狼狈逃跑之后许沐川就是这样两手空空地走在街上。 十字路口那家最红火的汉堡店里飘出的炸鸡排的香气十分强势地铺满了整条街巷,在它旁边的水果店倒显得门庭冷落,老板张威始终麻木地坚守在自己的摊位前,耷拉着眉眼不为所动,只是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用蒲扇驱赶着唯一的来客——苍蝇。 然而在看到许沐川之后他整个人倒像是突然活了过来,一双眼高速运转将其打量了又打量,接着促狭一笑,“小建国,你爸又耍酒疯啦?” 许建国这个名字早已被“酒鬼”一词替代,而“小建国”倒像个世袭制的名号顺理成章地被安在了许沐川的头上,久而久之竟没有人能记得他本来的名字了。 许沐川在他摊位前站住,刻意挺直了背,狠狠剜他一眼,说:“干你屁事,有空管好你老婆吧,小心头上长草,儿子改姓王呐!” 张威的老婆在这条街巷素来流传的八卦里绝对占有一席之地,倦怠的男人们凑在一处说起荤段子来,多半都要把最后的重头戏压到她身上,彼此再心照不宣地嘿嘿一笑便足以解乏,无聊的女人们肩碰着肩闲话家常时,冷场的空隙里多半会有人抛出关于她的新传闻,而后再顺理成章地引出一大段一大段的联想和谩骂都已经是她们的保留节目了。 她的风流韵事在不知不觉间成了宽慰他们心灵的良药,至于传闻的真与假,除了本人和作为其丈夫的张威又有谁会在乎呢? 这件事对张威来说是扎在心头的一根刺,拔不出也忽视不了,而对此一清二楚的许沐川就是想让他疼。 “臭小子,我——”张威撂下蒲扇正要从摊位后面冲出来,却被隔壁开杂货店的李婶及时拦住,他挣扎两下便就势找了个台阶,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哼,要不是看你娘跑了,爹又浑,也是苦命人一个,我非打烂你这张嘴不可。” 许沐川一手插兜,咧着嘴挑衅地笑他:“嘁,老子命好着呢,不敢打就说不敢打呗,我又不会笑话你,” “你——”张威撸起并不存在的袖子,上身微微前倾却也没有再上前一步。 许沐川像挥走烦人的苍蝇似的朝他一摆手,敷衍地说:“行了不跟你废话了,还赶着办事呢,等我忙完回来乖乖等着你打啊,先走了!” 张威气急败坏地指着许沐川已经走远的背影向李婶抱怨:“嘿……你说这,哪见过这么讨厌的孩子啊?” 李婶叹一口气,悄么声地从摊位上顺走俩圣女果,“别这么说,他从小没有爹娘教养,能长到这么大已经是不容易了。” 话刚说完,明明已经走远了的许沐川没转身却突然对她喊了一句:“背后说人是非,小心舌头生烂疮吃不了白食啊李婶。” 李婶攥着偷来的圣女果咽了咽口水,为掩饰心虚便同张威重复念叨着:“你说说这……你说说这……” 许沐川一直走到街角转过弯来才终于放慢步子,缓缓地松了一口气,原本挺得僵直的脊背像漏气的气球一样陡然塌陷下来,连同飞扬跋扈咄咄逼人的气势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往常许建国耍酒疯耍得厉害的时候他都会跑到江边,晚上困了就在桥洞下废弃的水泥管里睡觉,等第二天中午回到家,许建国要么正躺在废墟一样的家里睡得不省人事,要么彻底不见了人影,他永远都猜不到会是哪一种。 此刻身无分文的他只能刻意忽略掉手臂骨折带来的剧痛,习惯性地往江边走,然而风云突变,一朵硕大的乌云飘过来完全盖住了太阳的光辉,眼看有一场大雨将至。 他站在十字路口迷茫地驻足了很久,四面八方的风横冲直撞地一涌而上,他就像一只摇摇欲坠的稻草人被粗鲁地推来又攘去,却始终倔强地立在那里无论如何都不肯倒下。 “喂别站在这里挡路啊小子!”一个毛发稀疏却坚持梳着背头的中年男人忽然很大力地撞了他一下,神色间充满嫌弃和不悦。 而那一下好巧不巧竟刚好撞在了许沐川那只受伤的手臂上,他在惯性中趔趄了一下,随即一阵更强烈的疼痛顷刻间席卷而来,他不得不捂着手臂蹲下身,然而额头上的冷汗还是像溪水一样汩汩而下,他只有尽力咬住下唇才能忍着不叫出声来。 中年男人见他脸色苍白,感觉他下一秒很有可能就要倒地不治了,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随时准备要逃跑的样子,“喂,你、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讹我了啊,我就轻轻地、轻轻地碰了你一下而已。” 中年男人面对着忽然聚过来对他指指点点的人群显然有些心虚,却还自以为是地想通过提高音量来证实自己的清白,“别再演戏了啊,我告诉你你这样的我见多了,你们肯定还有个专门的骗子组织吧?” 汗水早已浸湿了上衣,被疼痛支配的感觉如同一场永无止境的刑罚,此刻的许沐川看不清,也听不见,被迫困在四周聚拢的人墙里闷得几乎要窒息了,他的意识变得和呼吸一样支离破碎,某一个清醒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就要死了。 原来死是这么容易,比起活着要容易多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因为他已经没法再去衡量时间流逝的快慢与否了,只是迷迷糊糊地记得在将要晕厥之际被一双手及时扶住,而后听见一个少年狠厉却稚嫩的声音问:“用哪只手打的?” 许沐川瞳孔微张,惊讶地看向声源处,久远的回忆和眼前的真实恰好在这一刻重叠。 他永远也忘不了和丁旗初遇的这一天。 “我——操——”韩煜忽然在耳边爆出一句粗口,把许沐川的思绪彻底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丁旗下手还是和当年一样狠,攥着不知从哪薅来的棍子直接砸折了那个带头堵韩煜的小混混的左臂。 在小混混的惨叫声中,丁旗平静地扔掉棍子,从地上的烟盒里拾起一支烟点上,在烟雾缭绕间带着笑看向韩煜,“他指着右手养家糊口的,折他一条左胳膊行吗?” 惊魂未定地韩煜直愣愣地盯着那个混混看了三秒钟,连忙点头:“够了够了,谢谢七哥。” 许沐川将视线从小混混的胳膊上移开,刻意回避这在曾经司空见惯了的一幕,然而这细微的动作还是被丁旗注意到了。 “今天谢谢了,这钱给他用来治手吧。”他从兜里掏出五百块钱放到丁旗旁边的桌上,而后拍了拍韩煜的肩,不太自然地对丁旗说:“他还有功课要做,我们就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 “许沐川!”丁旗忽然起身,很急地叫住他。 许沐川望着两步之遥的门口,很想直接推门离开,可听到他的声音还是决定面对他,哪怕只是说一句再见也好。 然而丁旗只是笑着摇摇头,一如当年那个拔刀相助的憨憨少年,“没事啦,路上小心点。” “嗯,”许沐川笑着点点头,又谨慎地加上一句“再见”。 “……再见。” 回程的路上韩煜一改来时的沉默寡言忽然变得喋喋不休起来,这让只想静静的许沐川实在是有苦难言,后悔为什么上了公交还得跟他坐在一起。 “哎,七哥这么厉害你们怎么认识的啊?”韩煜扒着前座的椅背一脸殷切地看着许沐川,跟追着人聊八卦的陈祁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见许沐川并不理他,他便继续说:“我怎么觉得你对他这么冷淡呢?他欠你钱了?也不像啊?” “哦对了,那五百块钱我周一还你啊,然后咋俩基本就算两清了。” “基本?”许沐川微拧着眉看向他,“是彻底才对。” 韩煜眼里带笑,摸着下巴凑过来,“以后有机会你再带我去西和街呗,我想见识见识七哥那种刀光剑影的生活,多去几次咱俩就能彻底两清了。” 许沐川嗤笑一声,“刀光剑影,你当拍武侠片呢?” “去吧,就当旅游了。”韩煜笑嘻嘻的,试图用软磨硬泡来说服他。 然而许沐川不为所动,语气冷淡地说:“别得寸进尺啊。” 韩煜撇撇嘴,不悦地抱着手臂靠回椅背,“七哥难道不是你朋友吗?你见朋友的时候顺带捎上我又怎么了?” “七哥不是你该叫的。”许沐川看着前方,声音轻忽而冷冽。 韩煜听了立刻皱起眉头反问他:“我听他小弟都是这么叫他的啊,我怎么就不能叫了?” “你也说了那些是他的小弟,”许沐川转过头,深深地望着他,“而你是个学生,往后你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靠!你看不起他们是不是?”韩煜忽然激动地站起来,似乎等不及要和他划清界限,“你以为自己有多高贵啊?在小弟面前说一不二的七哥到你这却还要小心地看你脸色,连我都看出来了,我不相信你会眼瞎到这个地步?” 车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乘客奇怪地看向他们,但他们显然都顾不上在意这些了。 许沐川被他的话刺得一痛,都没来得及告诉他,他好像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 面对韩煜这个局外人的质问,许沐川第一次变得哑口无言,说“没有看不起谁”或是“没有以为自己很高贵”好像都没什么意义,因为到最后都没法向他解释自己所有的态度和行为。 他只好避开韩煜审判的目光,用大人通常用来搪塞小朋友的方式去敷衍对方:“你不懂,这也不是你该管的事,赶快回家补完作业明天准备上课才是你的正事。” 韩煜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忽然哂笑道:“是啊,我不过是个小屁孩儿,什么都不懂,什么也管不了,你们都是他妈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大人。” 许沐川觉得他话里有话,再想说什么的时候韩煜已经径直往车厢前边的空位去了。 求收求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七哥和小建国 第14章 如鱼得水 在经历了一个幸福自在的周末之后,紧随而至的周一对所有学生来说便无异于是斩断所有乐趣的刽子手,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早自习后清一色穿着校服神情萎靡的少男少女们,如同蓝白色的细浪从各个开启的闸门里奔涌而出,又一路浩浩荡荡地涌向操场,最终汇聚在高耸的旗杆下,千百次重候国歌奏鸣,看五星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然而对升旗的热情终究是抵不过生理上的困意,除了维持纪律的老师和负责升旗的几个学生之外,其他人早已经进入人畜不分的混沌状态了。 站在队列后排的韩煜甚至还看到了好几个歪头晃脑随时会栽到地上一梦不起的同学,他笑着捅了捅在他前面的陈祁,小声地指给他看:“带手机了吗?快把周鹤这蠢样拍下来回头勒索他。” 陈祁吓得一机灵,还以为是自己睡觉被老师逮着了,回头一看是韩煜才松了口气,“我□□吓死我了,还以为是哈雷哥呢。” 韩煜白了他一眼,“这么不经吓,你胆儿也太小了吧?” “我快困死了,你别烦我啊。”陈祁没精打采地回过身冲他摆了摆手。 韩煜气得拍了他一下,“喂,待会儿还有好戏看呢,睡什么睡啊。” 陈祁没再搭理,低垂着脑袋显然又开始展示他站着睡觉的绝技了。 一时找不到人分享的韩煜又气又急,“邹凯那个王八待会儿要念检讨,别错过啊!” 偏偏陈祁跟入定了似的纹丝不动。 韩煜对着他的背虚晃一拳,无奈地叹了口气,之后又不死心地添上一句:“念的时候叫你啊。” 当国歌前奏响起的时候,所有眯着眼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的学生都一致抬头望向升旗台,随乐声流转干涩的唇齿间自然而然地溢出一串串烂熟于心的歌词,只可惜缱绻的困意磨平了韵律的激情,将平仄有声的乐曲压缩成了一段毫无技巧和美感可言的念白。 韩煜就在这节奏不一的念白中张着嘴无声歌唱,偶尔回头看一眼身后的许沐川,无人能解的躁郁便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他就像一个在法庭上侥幸逃脱了罪责还要对着原告律师耀武扬威的被告,**却不磊落的欢喜已彻底迷失了他的心智,而对于即将迫近自己的危险他还浑然未觉。 教导主任在国歌的余韵中走到台上,照例先发表了一堆毫无新意的远大畅想,才终于说到韩煜盼望已久的话题。 “高一十三班的邹凯同学上上周五在我校的停车棚里恶意用小刀扎破了两名老师的自行车车胎,其恶劣行为不仅给这两位老师带来了极大的不便,同时也对他们的人身财产安全构成了威胁,原本教务处是要给他记过处分的,但这两位老师深明大义不计前嫌主动为他求了情,所以暂时撤销了处分,今天就让他当众念检讨承认错误,然后从明天开始跟着值日生负责打扫操场,到这学期放假为止,以后我们还会密切关注他的表现,如果再出现类似这样的行为,不仅要给处分甚至还可能会强制要求停课退学。” 主任把最后四个字说得掷地有声,为了营造声势甚至还刻意停顿了几秒钟才继续说:“邹凯同学上来吧。” 韩煜努力地伸着脖子想早点看到邹凯受气包的样子,手上也没闲着,不停拍打着前面的陈祁说:“别睡了,好戏要开始了!” 陈祁耸耸肩,“知道了,知道了。” 看邹凯被整,他虽然也很高兴,但实在无法理解平常都不屑于提起邹凯的韩煜这次竟会表现得如此激动,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也只有韩煜自己清楚,他这样高兴无非是因为赢了许沐川而已。 在令人愉悦的检讨声中韩煜回过头去看许沐川,而这一次竟恰好和他的视线对上,韩煜笑着比了个中指给他,耀眼的日光落在弯成了月牙的眼睛里闪烁出独属于胜利者的光辉与骄傲。 然而自始至终许沐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片刻后便默默移开了目光,而依然沉浸在喜悦之中的韩煜却也因此体会到了更大的满足感。 在韩煜心满意足地回味着许沐川那些在他看来充满怒火和不甘心的潜台词的淡漠神情时,主任新一轮的发言又开始了。 “接下来请高一七班的韩煜同学到台上来,”主任扶了扶眼镜,对着高一七班的方向眯起了眼,“七班的班主任在吗?在的话也上来一下。” “什么情况?”陈祁顿时清醒过来,回头致以韩煜询问的眼神。 而作为当事人的韩煜同样也是一头雾水,在他正绞尽脑汁思考为什么的时候许沐川已经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走吧,上台。” 高一七班所在的位置离着演讲台大概有两百米的距离,韩煜还在思考叫自己上台的目的所以刻意走得很慢,慢到仿若要去赴一场有去无回的远行,身旁的许沐川忍不住提醒他:“这点路走不了一百年,要不我拎着你上去?” 韩煜白他一眼,“拎你大爷,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许沐川笑了笑,拉着他的胳膊快步往前走,“你上去就知道了。” 韩煜从他的手中挣脱,被迫用更短的时间到了台上。 主任在他们站好后看了韩煜一眼又继续说:“这周的升旗仪式真是格外的‘精彩’,今天在你们上早自习的时候我又听说了一件影响恶劣的事,高一七班的韩煜,也就是站在我右手边的这位同学在上上周,也就是六月十八号的晚上偷刷教师门禁卡擅自进入教师宿舍楼,这在学生手册里属于严重违反纪律的行为。” 底下的学生一听,跟集体被解了穴似的一下子都活了过来,交头接耳的惊呼声比刚才唱国歌的音量还要大。 “我去这么牛×,连老师都敢……” “不知道是哪个老师啊?咱学校有漂亮的老师吗?” “这个男生好帅啊,这么帅还为爱违纪,简直苏到爆炸,女主角也太幸福了吧?!” “我操,啥时候?鱼儿原来好这口!”陈祁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天降大瓜,谁带手机了赶紧拍个照啊!” “狠还是我煜哥狠,早个恋都惊天动地的!”周鹤偷偷从兜里掏出手机找了个绝佳的角度录起了视频。 “咱们学校什么时候新来的老师?这也太帅了吧?我能不能要求换班啊?!” “这俩人站一起,啊啊啊怎么办?有点点想磕cp了?” “姐妹别怂,师生年下or年上!都很可啊!” “高一七班一日游,有报名的吗?” “姐妹!求组织!” “……” 韩煜在主任说到门禁卡的时候便意识到是许沐川告的密,他恶狠狠地瞪着这个告密者,心中既有愤懑和不甘,也有那么一丁点被背叛了的委屈,虽然不能在台上失控打人,但他总可以将手绕到身后去掐对方的腰啊。 “嘶——”腰上一痛,许沐川瞪着他,下意识让开一步。 韩煜还施彼身的淡淡一笑,“先收个利息。” “……”许沐川又远他一步,将一只手背到身后不易察觉地揉了揉痛处。 韩煜将其看在眼里,满意地笑了一下。 听着台下偶尔飘来的惊骇之语,主任似乎也意识到由于自己表述不清而造成了一个很严重的误会,便立刻补救道:“补充一下,韩煜进的是三号宿舍楼,也就是男教师宿舍楼,大家都保持安静,各班老师注意维持一下自己班级的纪律。” 台下不约而同地响起一片遗憾的嘘声,但很快就被各班的老师镇压下去了。 主任扶着话筒,暗自在心底抹一把汗,“好在这次没有造成什么重大事故,也没有人受到影响,处分就不下了,不过惩罚还是不能免的,从明天起韩煜同学就跟邹凯同学一样负责打扫操场吧,也是到这学期放假为止,小惩大诫,希望韩煜同学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认真规范今后的行为,班主任也要好好地监督,韩煜同学知道了吗?” 韩煜抿着嘴唇,敷衍地点点头。 下台的时候两人并肩走在一起,韩煜时不时地故意撞许沐川一下,恶劣的孩子气让许沐川头疼不已,他只好加快脚步好尽早摆脱韩煜的纠缠,可韩煜偏偏像个牛皮糖一样始终紧紧地黏在他身旁,甩不脱也忽视不了。 “咱俩没完!”时隔不久韩煜又一次扔出了这句话。 许沐川瞥他一眼,淡淡地说:“随你。” 各班依次散场去食堂吃饭,今天高一年级的走得早些,“情比金坚”四人组打完饭坐下的时候,大批的饿鬼才从大门涌进来,汹涌的人潮一下子将原本十分宽敞的食堂塞得满满当当,一旦有人端着餐盘要从他们身后挤过去的时候,他们都必须得小心地盯着对方,以防被一碗热粥浇了头结果连凶手是谁都还不知道。 陈祁目送第三个端着餐盘从他身后经过的女生走远,狐疑地皱起了眉,“今天食堂人怎么这么多?难道二餐厅没开门?” 喻柏杨正低着头剥鸡蛋青外边那层薄薄的膜,闻言笑了一下,“还不是因为你煜哥,美色误人啊。” “我去,”陈祁幸灾乐祸地拍了拍韩煜的肩,“鱼儿这是出名了啊?” “这以后还怎么吃饭啊?”正好坐在韩煜对面的肖启轩格外受罪,因为要近距离观摩帅哥,他的身后无疑是最佳的视角。 韩煜显然也没料到上个台还能引出这么多麻烦,因此对许沐川的怨恨更深了。 他三两下吃完剩下的早饭,把盛粥的空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将所有怒火都倾注在许沐川的名字上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 然而除了要被当成猴子观摩这件事之外,实际上还有一个更大的隐患正在热烈地发酵着。 他不知道的是,这天下午在一个本校学生的大论坛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帖子,而且热度持续上涨,甚至一举冲到了前三的位置。 这个帖子的名字叫“有一种师生年下叫‘如鱼得水’”,封面是一张像素模糊的抓拍图,偷拍者在匆忙之间按下的拍摄键,却恰好意外地拍到了韩煜在台上掐许沐川腰的那一幕,于是流失的像素错误地将韩煜的笑和许沐川的嗔怒定格在停滞的影像里,加上配在图片下真情实感的同人小说,彼此相得益彰地营造出一种让人浮想联翩的暧昧气氛。 在帖子的下面已经累积起999 的留言,或长或短,每一个都在说他们有多么般配。 第15章 匿名的恶作剧 第二天下午到了晚饭时间韩煜懒得和陈祁他们出去吃饭就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啃面包,面包刚下去没一半许沐川就突然进来了。 韩煜斜了他一眼,“干吗?在教室里啃面包不算违纪吧?” 说完囫囵咽下了剩余的面包,又咕咚咚灌进去半瓶牛奶。 许沐川自动屏蔽了他话里的讽刺意味,只例行公事地提醒道:“吃完了记得去扫操场,别再生事。” 韩煜嘴里含着一大口牛奶,两腮鼓得像仓鼠似的,等咽下去之后才笑着说:“生事又怎样,你告发我啊?” 许沐川盯着他看了两秒,淡淡地说:“用不着我说,教务处已经找了学生会的人专门负责看着你们。” “呵,扫个地还有专人守着,我可真有面子啊。”韩煜仰着头把剩下的牛奶全部倒进嘴里,又带着火气把空瓶扔进了垃圾桶。 许沐川还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直接上来给自己一拳,结果他只是起身活动了一下腿就拖着扫把,撞开自己径直往操场去了。 韩煜一路在心里骂着许沐川走到了操场,和同样拖着大扫把的邹凯在升旗台下迎面相遇,两人的视线刚一对上,周围的空气就突然间变得稀薄起来,停滞的画面里仿佛能具象地看到有噼里啪啦的火星在四处飞溅,而原本在旁边埋头扫地的人也都不自觉地停下来,屏住呼吸密切地关注着他们的动向。 想起许沐川的话,韩煜特意看了看四周,操,除了几个扫地的哪有什么狗屁学生会的人,许沐川果然是诓他的。 他攥紧扫把笑了一下,既然都没人看着那还装什么好学生啊。 “韩煜,别以为你有七哥撑腰我就不敢动你了,”邹凯扔掉扫把,先发制人地攥住了韩煜的衣领,“你嫁祸我的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韩煜一把推开他,整了整扯皱的衣领,“那我倒是应该考虑一下去警察局聊一聊你骗钱的事了。” 听到这个,邹凯倒是罕见地被噎住了,但强烈的好胜心不允许他继续软弱下去,于是他梗着脖子反驳道:“你没有证据,耳机已经被你砸了,转账和购物记录也都被我删了。” 韩煜终于忍无可忍,抡起扫把不管不顾地追着他打,边打边骂,吓得旁观的人迟迟不敢上前去阻拦。 “操!韩煜你他妈、你他妈疯了啊,”邹凯挡不住韩煜过分猛烈的攻势,只能抱着脑袋狼狈地四处逃窜,同时抽空冲旁观的人求救,“你们还不快过来,快拦着这条疯狗啊,要打死人了!” “韩煜!”忽然一个声音在远处响起。 韩煜正打的兴起,刚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了。 他本能地挣扎起来,却迟迟无法挣脱,这时候身后人的声音几乎是贴着骨头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韩煜你又在发什么疯?把扫把给我放下!” 是许沐川,怎么总是这样阴魂不散的,夭寿呦,我究竟和他有什么解不开的孽缘啊? 韩煜这样想着,顿时泄了气,被迫将扫把抛到一边,扭过头去问许沐川:“还要抱多久啊?” “老实点儿啊!”许沐川虽然对他没什么信心但还是松了手,又主动当围墙挡在了他和邹凯两人之间。 “邹凯同学,你受伤了吗?”许沐川问。 邹凯直起身子心怀怨愤地看了韩煜一眼,而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你能告诉我刚才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没,没什么事。”邹凯心虚地避开许沐川的眼神,咬着嘴唇,眼神闪烁。 许沐川盯着他看了两秒,又把目光转向其他人,“有人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 韩煜忽然在身后拽了他一下,“喂人家还要扫地呢,你查案来的啊?” 许沐川向后瞥了一眼,“你心虚了?” 说罢从他手中挣开,径直往一个瘦高的男生那里走去,“同学,能告诉我刚才的事情经过吗?” 被问到的男生忍不住抖了一下,他记得这个昨天出现在升旗仪式上的老师,这个放在学校奇形异状的教师堆里仿若芝兰玉树般的存在,而直到现在他班里的女生们都还在讨论组团转去七班的可能性。 更要紧的是在他看过“如鱼得水”那篇帖子之后再来看这师生俩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了,这万一要是真的,自己一告密岂不是主动送人头了? “同学?”见他发愣,许沐川拍了下他的肩,“你没事吧?” 他反应过度地屏住呼吸,立即吓得退了一步,“没,没事啊,我不清楚,老师您再问问别人吧。” 许沐川莫名其妙地盯着落空的手,心想自己有这么吓人吗? “有人知道吗?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怎么样的。”说完回头警告地瞪了韩煜一眼。 “……”韩煜耸肩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 这时候一个胖胖的男生举起手,弱弱地说:“老师我刚听到了一点儿。” 许沐川鼓励地看着他,“嗯,你说。” 小胖子用举着的手先指了一下邹凯,又指了一下韩煜,最后掉了个个又指了一遍,说:“他骗了他的钱,然后他又嫁祸他什么的,我差不多就听到这些。” 许沐川的目光在韩煜和邹凯之间来回游移着,最后考虑到这事的复杂程度发现还是得从当事人下手才行。 他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继续扫地吧。” 说完又转向韩煜和邹凯,“我就在这儿看着,你们俩别惹事,韩煜扫完了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韩煜有些不服气地指着邹凯,仿佛在问“这家伙不用受罚的?” “他不归我管,”许沐川用下巴指了指被扔到地上的扫把,“我只负责看紧你一个人。” 韩煜瞪了一眼在旁边幸灾乐祸的邹凯,小声抱怨道:“真是麻烦。” 那个瘦高的男生忽然握紧手中的扫把,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鱼得水,是真的?! * “说说吧,这次又是为什么?”许沐川坐在办公桌后开始了他问讯的第一步。 韩煜很不客气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发出一道舒服的叹气声,“他欠打咯。” 许沐川皱了下眉,耐着性子继续追问:“刚那个同学说你被他骗钱了?到底怎么回事?” “与你无关,别多管闲事。”韩煜翘着二郎腿,脚尖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闲事?”许沐川把眼镜摘下来,靠在椅背上仔细擦拭起来,“你如果不是我班里的学生我问都不会问。” “哦,那你换个班带吧。” “你怎么不说自己申请换个班呢?” “那多麻烦,”韩煜把脑袋探到桌前,没正行地笑了笑,“而且待在这个班每天还能气气你多有意思啊?” 许沐川重新戴上眼镜,神色凝重了几分,“韩煜,打架斗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最好想清楚了,别错把它当光荣。” 晃动的脚尖顿了两秒,韩煜倾身向前,笑着问他:“你觉得靠暴力解决问题,野蛮又愚蠢, 这样的人都是很不入流的对不对,所以你才看不起七哥他们的,是吧?” 许沐川忽然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我在跟你说骗钱的事,你别提不相干的。” “许老师,没事吧?”在办公室另一角埋头备课的一个女老师听到动静忙探头问了一句。 许沐川连忙解释:“没事吴老师,您忙您的。” 韩煜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可能是因为把许沐川惹生气了吧,许沐川只要一生气他就莫名奇妙地感到高兴。 许沐川轻轻地扣响桌子,瞪着他:“严肃点,你现在挨训呢,我没让罚站就不错了,还敢笑?” 韩煜依然嬉皮笑脸的,趴在桌上看着他,“老许啊,咱打个商量行不行?你不问我今天的事,我呢也不跟你算告密的帐了,咱俩从此彻底两清,你看怎么样?” 许沐川盯着他看了半天,越发怀疑这话里的真实性,也更加好奇他跟邹凯之间究竟有过什么恩怨。 “我们击掌为证啊!”韩煜主动把右手伸到他面前,不断用眼神催促他。 “……”许沐川迟疑了片刻,一边在心里骂这种行为有多幼稚,一边还是伸出手很快地和他击了个掌。 可谁说击掌了就得遵守承诺呢,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君子啊。 * 韩煜面对着电脑,迟迟没有点开收藏夹里那个红色的网页标识。 那里面存着他所有犯过的傻和受过的骗,丢过钱,丢过人,也失过信心和自尊,在被邹凯骗过的那一次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点开过了。 他发现自己以前好傻,竟然以为靠在寻亲网站上发几篇帖子就能找到他失散了多年的素未谋面的哥哥,可没想到那些如蜂蝶一般汹涌而来的回信都只不过是看上了帖子下附的那笔丰厚的报酬。 他总是满怀希望地点开每一封,然而每一封都只是在重复地提醒他,他就是个白痴,最可笑的竟然还有好几个上赶着要做他干哥哥的私信,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靠践踏别人的希望来谋生获利的人。 “沛沛,你来看妈妈了。”他听见妈妈对他说。 “嗯,我是沛沛,我来看你了。” “小煜,别再把浪费时间了,你哥他已经失踪十几年了。”他看见他爸当着那么多寻亲志愿者的面,生拉硬拽的将他拖上了车。 “好,我以后不会再去了。” …… “嘿,那我到底是谁啊?”他点开那个红色的图标,听见自己说,“我到底是韩煜,还是韩沛啊?” 屏幕中心红色的缓冲进度条在一点点向右移动,三秒钟之后红色主题的网页界面缓缓展开,他的账号竟然还登录着,头像旁边消息栏上的红色小圆点十分醒目,提醒着他有新消息发来。 他鼓起勇气点开最近的一条,是一个匿名用户发来的,只有很短的一行字:弟弟,对不起,照顾好妈妈。 他点开这个人的主页,里面干净的像刚刚注册的骗子似的,于是他又回到消息界面把这行字反复看了几遍。 是恶作剧吧,还是个没有创意的恶作剧。 他移动鼠标停在删除消息的命令上,又盯着“对不起”三个字一直看到模糊,最终还是移开了鼠标,把网页关上了。 第16章 谢谢 一下了课陈祁就迫不及待地转过身,结果刚要说话就被对方那安详甜美的睡姿给镇住了,“嘿——这心也太大了吧,考试当前还能睡得跟死猪似的。” 还没离开座位的邓茗茗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呛了他一句:“人家那叫临危不惧,淡定,你才死猪呢。” 陈祁白了他一眼,故意很用力地一掌拍在韩煜的桌子上,“鱼儿,下节课英语测试你找好大腿抱了吗?” “我操!”韩煜几乎被震得弹起来,捂着贴近桌子的那只耳朵缓了半天的神,“你有病吧,什么英语测试?” 没等陈祁说话,他像突然记起什么大事似的惊恐地睁大了眼,“糟了,昨晚忘了关电脑,自动关机会不会丢掉游戏通关记录啊?” “喂大哥,你不先操心操心考试的事吗?”陈祁再次提醒他,“下节英语测试,你都会了?” 韩煜抱着胳膊往后一靠,“这有什么可操心的,不就是ABCDEFG的组合吗?” 轻松又无畏的语气给人一种“老子什么都会”的错觉。 真是好有道理的样子啊……呸,陈祁一时竟然都没法反驳他。 “没事煜仔,到时候给你传纸条。”邓茗茗降低音量,很神秘地指了指桌子下边。 韩煜立即会意,笑着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 “???”气鼓鼓的陈祁一直憋到邓茗茗离开座位之后才巴巴地看着韩煜,朝他伸手说:“我也要一份。” 韩煜拍开他摊在自己面前的手,笑骂道:“出息。” 拿到英语试卷,在姓名栏上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之后,韩煜就继续趴下补觉了。 许沐川读书的时候最烦监考老师在旁边转悠,所以当了老师之后他轻易也不愿意下讲台,原本看到韩煜在他的课堂上旁若无人地睡觉他是不想管的,但试卷发下去快半小时了都没见动过,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不想考了,想当初他就算再痞再浑哪怕是抓阄碰运气也是从来都没交过白卷的。 邓茗茗回身轻轻地敲了下韩煜的桌子,又小心翼翼地叫了他好几声,结果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只好把写好的小纸条偷偷塞到他手臂底下,并且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在下课铃响之前这位少爷能抽空从梦里出来答个题。 许沐川坐在讲台上半垂着眼皮,却一点不落地把这些小动作都收进了眼底,他眼睁睁看着韩煜打着哈欠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打开小纸条看了一眼又顺手扔给了前排的陈祁,之后像突然发现自己正在考试似的在卷子上唰唰唰地写了起来,其笔走龙蛇的姿态差点让人误以为他是个学霸或书法家。 “我——”陈祁拿着小纸条正抄的尽兴呢,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伸了过来,他不耐烦地顺着手向上看,发现竟然是一直守在讲台上的许沐川,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下来的,“许、许老师……” “拿来吧。”许沐川朝他勾勾手指头。 陈祁攥着纸条交也不是,不交也不是,脸都快拧成苦瓜了,连后排的韩煜都忍不住替他着急。 许沐川等不及,索性直接抽走他的卷子,弯下腰看着他和邓茗茗以及后排的韩煜说:“你们三个下了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老师我——”邓茗茗正委屈地想要辩解,可惜许沐川一说完扭头就回讲台了压根就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我干什么了?”韩煜一脸无辜地向同桌指指自己,没得到回应,便把手中的笔转得飞快,顺便安抚邓茗茗说:“没事啊,老许肯定怜香惜玉的。” 然而事实证明怜香惜玉在许沐川的词典里是不存在的。 “喂,你有没有人性啊,你要骂要罚冲我们男的来就好了,跟一个女生较什么劲啊,这本来就不关她的事。” 韩煜把许沐川递给邓茗茗的五张试卷一把夺过来用力拍在了桌上。 许沐川仰视着他,气势却丝毫不输,“那我问你,答案是不是她写在纸条上的?” “……是。” “那纸条是不是她主动给你们的?” “给我的是,但陈祁是我给他传过去的。” “所以我才把你们三个都叫过来了,这事谁也逃不掉。” 邓茗茗站在边上咬着嘴唇,看起来都快哭了。 韩煜把她挡在身后,说:“我有了答案然后主动扔给陈祁,他抄了,这样有事实有证据才能叫作弊呢,班长她写小纸条把答案传给我这不假,可是我没抄啊,自然也就算不上作弊了吧,所以班长她没犯什么错,你要罚就罚我俩,不信的话去看一眼我试卷好了。” 陈祁在旁边扯了扯他的衣角,咬着牙小声说:“找死干嘛拉上我啊?” 结果被韩煜一肘子顶开了。 许沐川真想掰开韩煜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塞了多少歪理和鬼主意,比起学生时代的自己当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你知道吗?在法律上,递刀的和砍人的属于共同犯罪,只要有受害者就都会判刑,只不过是轻重不同而已。” 许沐川停顿片刻,笑了一下,“当然,这个例子可能举得不太恰当,但和我想表达的意思差不多。” “行,真行。”韩煜压着火倾身靠近许沐川,声音里带了恳求的意味,“老许,咱再商量一下呗?” 许沐川瞥他一眼,并不搭腔,“邓茗茗你把这五张卷子拿回去,用一周时间抽空自考,我不会监考,所以全凭你自觉,下周的这个时候你再给我拿过来,到时候五张卷子里的最低分就算做你这次的考试成绩,明白了吗?” 邓茗茗红着眼睛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许老师。” “陈祁。” 陈祁脆生应道:“哎,许老师。” “你就把邓茗茗的卷子手抄一遍吧,当然题你得自己做,可以开卷,下周一给我拿过来。” “啊?哦。”陈祁丧眉耷眼地垂下头,耳朵却悄悄支棱起来,他迫切想知道韩煜的惩罚项目会是什么。 然而许沐川却说:“好了,拿上卷子,你们先出去吧。” 陈祁和邓茗茗一个遗憾一个担心地同时看向韩煜。 韩煜对他们做了个安抚的眼神,看着他们从办公室离开,这才把目光重新移回到许沐川身上。 “说吧,我什么惩罚?” 许沐川笑了一下,“这么自觉啊,这会儿怎么又不闹了?” 韩煜没所谓地伸出一只手,“拿来吧,一百张卷子什么的。” 许沐川把英语课本放到他摊开的掌心上。 “干吗?让我抄书啊?” “从明天开始,你每周拿出两个晚自习的时间过来找我辅导英语,”许沐川闲闲地往后一靠,“当然你要想做一百张卷子我也可以满足你。” 韩煜把课本扔回桌上,“那我要是都不想呢?” 许沐川微微一笑,“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应该会去找你父亲问一问被骗的钱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韩煜此刻恨不得把面前这个看似纯良的家伙一把撕碎,忍了又忍才缓过劲儿来,“行,算你厉害,辅导英语是吧,我今天晚上就来。” 说完又软下身子,双肘撑在桌上黏黏糊糊地哀求道:“老许,一个晚自习行不行啊,你看着我不烦吗?” 许沐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三个晚自习。” 韩煜继续腻乎:“别啊,我会烦死你的。” “四个。” 韩煜赶紧拦住他,竖起两个手指说:“行行行行行,两个,就两个,我不讨价还价了还不行吗?” 许沐川总算笑了一下,“行,没什么事就回去上课吧。” 韩煜收起食指剩了个中指给他,许沐川一个眼刀飞过来,吓得他立即缩回手,又换上了一副笑脸。 第一节晚自习铃声刚响,陈祁就跟闹铃似的准时过来报钟,“鱼儿你还不去啊?” 韩煜正忙着低头打游戏,闻言头抬都没抬一下,“你急什么?要不你替我去?” 陈祁避之不及地往后缩了缩,“不了不了,一对一辅导我可消受不起。” 邓茗茗看着韩煜忽然叹了一口气,难掩羡慕地说:“许老师对你可真好,果然高颜值的人在哪都受优待。” 优待??? 韩煜和陈祁对视一眼,在同为学渣的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一句话:“学霸的世界和我们不一样”。 “韩煜。”许沐川忽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后门,吓得韩煜险些把手机给砸了。 他把手机偷塞到桌斗深处,找了半天才找到已经蜷成废纸的英语课本,又向同桌借了纸和笔才跟着许沐川回到办公室。 四个人的办公室除了许沐川还有另一位五十多岁的男老师在批改作业,白天的时候不觉得,到了晚上这里就显得格外安静,静的都有些瘆人了。 韩煜进来的时候甚至不敢大声喘气,像是生怕破坏了这种沉静肃穆的氛围。 他不再像过去那样粗鲁,而是轻巧地坐下,用和这间屋子匹配的音量问许沐川:“我要先做什么?” “等一下,”许沐川拉开左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不太鼓的信封,推到韩煜面前,“这是还给你的。” “什么?”韩煜莫名其妙地打开信封,里面竟然装着一沓红钞票,“这是什么意思?辅导功课还带倒贴的?” “这是邹凯还你的。” “邹凯?怎么可能?”韩煜攥着这一沓刻着“屈辱”二字,以为从此打了水漂却重又回到他手里的三千块钱,既震惊又不解,“他怎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不是说好了不问不管的吗?” 许沐川一直看着他,直到他终于平静下来才说:“你别管我是怎么要回来的,总之是要回来了,你要不想收可以自己退回去。” “我凭什么不收,他欠我的。”韩煜忙把信封塞进兜里,像有人要抢他钱似的。 许沐川无奈地摇摇头,“收好了,再有一回我可管不了了。” 韩煜好奇地打量着许沐川,像不认识他似的,他实在想不明白许沐川为什么会做这些,就像许沐川也不会明白这对他有多重要一样。 他感觉有无数话憋在嗓子眼里,却又不知道要先说哪一句好,可等他好不容易理出最重要的那一句话时竟然发现自己又张不开嘴了。 “看着题啊,你在听吗?”许沐川敲了敲桌子,提醒他认真看着这本特意为他准备的习题。 “谢谢。”这两个字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从韩煜的嘴里飘出来,很轻很急,几乎模糊成了一个音节。 许沐川怔愣片刻,不确定地问他:“你说什么?” 韩煜并不习惯说这些客套话,尤其是讲给许沐川就更别扭了,但这一次他的确是想认真地说一句:“谢谢。” 末了又添上一句:“我们继续补习吧。” 许沐川看出他有些不好意思,便笑着收下感谢,又不动声色地继续给他讲题。 某佩可搜同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谢谢 第17章 器材室里有什么 韩煜坐在台阶上,旁边躺着他的大扫把,任其他值日的同学如何窥视他也毫不在乎,始终盯着教学楼的方向,一心等待邹凯的出现。 他不相信邹凯会那么轻易地还钱,关于那笔钱,他一定要问个究竟。 在几乎望眼欲穿的时候,等待已久的人终于出现了。 韩煜甚至等不及他走到自己身边,就起身跑了过去。 “许沐川跟你说了什么?那些钱……”以防许沐川骗人,韩煜故意说的没那么直白。 邹凯一看到是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恶语相向或是动用暴力,而是近乎畏惧地向后退了一下,就好像韩煜是什么令人害怕的怪物似的。 韩煜上前一步,奇怪地盯着他,“回答我啊,钱是许沐川让你还回来的吗?你会这么轻易还钱?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钱我都还给你了,我们已经两清了。” 邹凯说完便要越过他去打扫操场,但韩煜一把拽住了他,让他没办法轻易离开。 “不说清楚别想走!”韩煜感觉自己的心脏因为用力说话而急促地震颤着,“你跟他说过什么?骗钱的事从头到尾都说了吗?你他妈说话啊!” “钱都还了你还要干吗?!”邹凯刚从他的手中挣脱就又被他像狗皮膏药似的给黏住了。 许沐川刚从食堂出来经过操场就看见了这一幕,说了句“惹祸精”就立刻赶过去了。 分开两人之后他责备地看向韩煜,“韩煜,你又给我惹事?” 韩煜刻意偏过头不去看他,无声地宣示着自己的叛逆。 许沐川却忽然问他:“晚饭吃了吗?” “啊?”过于惊愕的韩煜呆呆地看着他,竟难得有几分可爱,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忙着受罚谁有空吃饭啊?” “是吗,不是忙着打架?”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他了?” “你接着扫你的,”许沐川看着邹凯走远后,把刚从食堂打包的晚饭塞到韩煜手里,“我看你是饿得不知道自己该干嘛了吧,吃完赶紧干活去。” 韩煜拎着袋子看了看,又闻了闻,给教师开的小灶果然不一样。 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他狐疑地看着许沐川,“你这是什么意思?” “晚上当宵夜的,便宜你了。”许沐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谎,只是下意识地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不客气!”韩煜恶作剧地笑了笑,趁机问他:“你到底跟邹凯说什么了?怎么感觉他今天怪怪的?” “话这么多,不吃还我。”许沐川假装要抢回晚饭。 韩煜及时躲开,把美食护得死死的,“都到我嘴边了还能还回去?我要吃光它!” “小没良心的。”许沐川看着他抱着饭盒跑远,无奈地摇摇头。 邹凯在另一边远远地看着他们,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和鄙夷。 不久之后“如鱼得水”的帖子下突然蹦出一条新留言,来自一个叫ZNDYK的用户,留言内容是:一个爱霸凌的人渣老师,一个爱耍手段的垃圾学生,真他妈般配啊! 但这条恶意满满的留言只存在了不到一分钟就被铺天盖地的谩骂和深入到家族的问候给压下去了,就像一块掉进湖里的石子只能短暂地激起一簇并不起眼的水花,而最终都会沉入湖底,消匿无声。 * 因为体育馆要翻修,所以近期的体育课不得不挪到食堂后边的旧场馆上,这对韩煜他们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没有篮球架也就意味着失去了打球的快乐,毕竟一周只有一次,他们可是期待了很久呢。 “排球?我可是要做灌篮高手的男人啊!”陈祁双手托着排球,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韩煜搭上他的肩膀,笑着说:“本灌篮高手表示不想要你。” “去你的,脸那么大呢。”陈祁撇开他的胳膊,嫌弃地让开一步。 周鹤趁机挤到他们中间,神神秘秘地说:“你们知道这里为什么没有篮球架,又为什么废弃了吗?” 陈祁拿球顶了他一下,有些不耐烦,“又来了是吧?” 周鹤拍了拍被球蹭脏的地方,“这回是真的,可不是我瞎编啊。” 韩煜忍不住笑了,“每回都是这么说的吧?” “……”周鹤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在收到旁边一个麦色皮肤男生的讲故事邀请后又迅速恢复了活力,“别着急,待会儿自由活动了我再跟你们细讲,绝对劲爆。” 老师在讲完打排球的基本动作和注意要点之后便将两个学生分为一组练习,韩煜刚好和陈祁一组。 起初大家都不得要领,不是被球砸的骂娘,就是压根接不住一个落球,到后来被砸的多了也就渐渐掌握了技巧,好歹是能接上几个像样的球了。 打惯了篮球的男生刚接触排球还不太熟悉,总是控制不好自己的力度,包括韩煜在内,往往一不小心就会把球打得老高,十个里有八个都接不住,而在能接住球之后他们像是又发现了一项新的游戏:比谁抛的高,接的准。 “打那么高干什么?!我看谁不按我要求来!”体育老师忽然起身吼了一嗓子,倒是把韩煜给激得打出了一个历史最高纪录。 伴随着“操”的一声,排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体育老师紧紧盯着排球的运动轨迹,一瞬间肾上腺素都要升高了,好在排球最后落在了远离人群的地方。 “我去捡球。”为防老师骂人,韩煜拔腿就跑。 球落地后又借着惯性往前滚了一段,这里恰好是老师的视线盲区,韩煜为拖延时间便不疾不徐地往前走,终于球被一道门挡住稳稳地停了下来。 他把球捡起来,看着眼前积满灰尘和蛛网的门忽然生起了一丝好奇,便试着用球顶门,出乎他意料的是,没费什么力,门就开了。 他将门尽可能地敞开一些,让新鲜空气灌进去,等没那么呛人之后才走进去。 这间屋子不大,也就十几平米的样子,两个窄过道和三排架子就占了全部,架子上从低到高放着各种废旧的运动器材和登记簿,墙上都是贴过或挂过东西的痕迹,或许有奖状,可能也有体育部获奖的照片,看样子应该都搬到新体育馆去了吧。 韩煜匆匆扫过,本想直接离开却不经意地在架子尽头的墙角瞥到了一张照片,他走过去近距离地看着它,始终觉得照片里左数第三个男生特别眼熟。 他在兜里没找到纸,索性直接上手抹掉了照片上的灰尘,又盯着看了半分钟,忽然间灵光一闪。 丁旗。 不过是更年轻时候的丁旗。 然而照片上写着“2010××市青少年阳光体育联赛”字样的背景和一张张拿着奖杯奖状的灿烂面庞让韩煜犹豫了,他实在没法把那个冷着脸轻易就能把人打到骨折的七哥和照片里这个阳光灿烂的少年联系到一起,他们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只可惜没带手机,他想着下回来一定要拍下来,这样去找七哥的时候也就有正当理由了。 他正要转身离开,却又在另一面墙上看到了一行字,不知是谁刻的,一笔一笔用力至深,简直像是把这面墙当作自己的仇人来对待,丑陋的字迹将本就斑驳不堪的墙面变得更加难以入目,却也让人更加好奇在这深刻的明示的恨意背后到底有过怎样的故事。 许沐川,你死定了! 韩煜摩挲着这行字,陷入了沉思, “许沐川,原来你以前也这么招人恨啊?” 他抱着球回去的时候已经是自由活动时间了,陈祁坐在场边的软垫上冲他挥挥手,“这么久,你捡球捡到外太空去啦?” “是,而且还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韩煜暂时还不想告诉他自己的发现,所以用了开玩笑的语气。 陈祁不以为意地“嘁”了一声,向后仰仰脖子,让他看周鹤,“你看,这家伙又开始了,以后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了。” 韩煜笑了笑,看过去的时候恰好听到周鹤在说:“这个体育馆到了晚上特别恐怖,那边那个器材室就经常有哭声,还能听到有人喊救命,都是因为那个自杀的学生以前被关在里面过。” 一个女生打断他说:“你听到过啊?说的跟真的似的。” 周鹤拍着大腿,对于被人怀疑这件事显得异常不快,“怎么可能是假的呢?我们现在练球的地方其实更恐怖。” “那里原本有个篮球架,出事之后就全都拆了,”他指着场地中心的左边,忽然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那个人就是在那儿吊死的。” 紧接着又掐着自己的脖子,猝不及防地大叫一声:“啊——” “啊——”围在他身边的学生被他的一惊一乍和自己联想的画面吓得一齐叫出了声,很显然这就是周鹤想要的效果。 他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即使是被发现上当之后过来找他报仇的人打,他也收不住笑,半晌悠悠地冒出一句:“所以**丝就是这么来的哈哈哈哈……” “你要死啊周鹤!” “操,又是这样!” “打他,一起上!” 于是众人一涌而上,很快周鹤就被淹没在人肉沙包下杀猪似的叫唤起来了。 “该死。”韩煜摩挲着刚刚摸过那行刻字的手指,缓缓地舒了口气。 差一点就以为是真的了。 还好。还好。 搬运慢,感兴趣的可以去某佩搜同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器材室里有什么 第18章 公主抱 许沐川去班上例行巡视了,其他老师也都不在,只留下韩煜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他实在没心思做题,就打着劳逸结合的旗号在四周来回溜达,从门口到窗边,最后又转回到许沐川的办公桌前。 他在桌上众多的文件中随意地翻来翻去,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找什么,当发现只有这些没劲透顶的英语资料时心里却莫名的有些失望。 “我一走就偷懒啊?”许沐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平和却猝然,在静谧的夜里让韩煜禁不住颤了一下。 他的手迅速地从桌上离开,暗自庆幸不是在翻人抽屉的时候被发现了。 许沐川走进来,把被他弄乱的文件整理好,瞥了他一眼,“你紧张什么?知道怕我了?” 韩煜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很大爷地往后一靠,“谁怕你了,我怕鬼。” 许沐川几乎笑出声来,但还是克制地拿起他面前的习题册看了一眼又放下,“看来真的是很怕,我走这么久一篇完形填空还没做完呢。” 一股气忽然顶到了喉咙口,韩煜合上习题册,下意识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竟然连一套歪理都扯不出来。 他想起挂在器材室的合照和墙上的字迹,想起那天见到的和“阳光少年”相去甚远的七哥,甚至还想起了周鹤编造的那个荒谬诡异的段子,一种莫名想要了解真相的冲动促使他变得既亢奋,又异于平常的克制。 “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答案?” 许沐川打断了他的回忆,他回过神,坐直了一些,像个乖乖学生,用的也是虔诚发问的语气:“你以前什么样啊?应该不是什么三好学生吧?” 许沐川眉间微蹙,略偏着脑袋看他,眼里写满了不解和诧异。 韩煜轻轻嗓子,解释道:“今天在旧体育馆上课,我捡排球的时候进器材室了,然后在里面看到了七哥的照片,还有……墙上刻着骂你的话,你以前也是这个高中的?” 在韩煜说完之后许沐川至少有两秒钟仍是茫然的,对他来说无论是体育馆、器材室,还是墙上的刻字都已经是太久远的事了。 他舒展开眉间的褶皱,不再沉湎于对过往的追忆,“不是,以前在这参加过一场比赛而已,你还有问题吗?没有就赶快做题。” 韩煜思索了一下,又问:“那七哥呢?我看他照片……” “丁旗以前是这个学校的,他是体育生。” 许沐川很慷慨地解答,也是希望他能及时止住没完没了的好奇心。 但韩煜显然有些得寸进尺,“你们是比赛认识的,竞争对手?你输给他了,所以你一直记恨于他?” 许沐川张了张嘴,考虑之下还是选择不反驳他比较好。 “我说你也太记仇了吧?是被虐的特别惨吗?”韩煜想象着许沐川受挫的场面几乎要乐得笑出声来,“人作为赢家还那么有风度呢,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许沐川正要出手按住他让他专心做题,结果不但没抓到人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他在被放倒制住的一瞬间只感觉天旋地转,反应也慢了半拍,来不及做任何的补救。 韩煜把他压在办公桌上,极具压迫性地近距离俯视着他,特别有扬眉吐气一雪前耻的自豪感,“嘿,我还能一直被你压着吗?稍微动动手你就知道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了,就问你服不服吧?” 许沐川的上半身以极其别扭的姿势被按在桌上,加上一个少年鲁莽的施力,一度让他觉得喘气都有些困难,对于这个幼稚过头的问题自然是理都懒得理了。 可惜韩煜还没尽兴,他更用力地压住身/下人,同时把上半身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对方身上去。 这种感觉让许沐川很不舒服,于是他下意识地偏过了头,却将脖子彻底袒露…… 在静默无言的对峙中,清浅的呼吸逐渐变得浓烈炽热,一种比黑夜更神秘更危险的东西正在悄然降临。 “!!!” (……) 韩煜自然也意识到了,但他显然比许沐川还要震惊,既震惊又尴尬,颜面扫地,不想再世为人的那种尴尬。 未免这种僵持的状况持续太久,许沐川暗自做了个深呼吸,才缓缓地拍了他一下,“你……” 刚一出声韩煜就像弹簧似的迅速弹开了好几步,还没等许沐川想好要怎么安慰,他便抓起一旁的练习册,丢下一句“我回去做”,就仓皇逃离了办公室。 许沐川看着大门被墙弹开,离合上只差了一点,他走过去把门关好,整了整衣服,终于缓缓地舒出一口气。 而一路狂奔到楼梯间,又钻进厕所隔间的韩煜此刻仍然心跳如擂鼓,也不知道是跑的,还是被自己给吓的。 好在身/下的反应已经渐渐平息,他坐在马桶上抱着脑袋开始回顾刚才所见所感的每一幕,希望能反思出点有价值的信息,至少能证明他不是真的对许沐川有反应和不可言说的欲/望。 在冷静下来之后,他回想着平日里许沐川的言行举止和一颦一笑,发现直观感受还是两个字——讨厌,而之所以出现刚才的状况不过是因为那时那刻特殊且不可复制的磁场,也或许是自己鬼上身了也说不定,总之都只是一场意外。 这样自我安慰之后他觉得轻松了不少,踩着下课铃走出隔间时甚至不自觉地哼起了歌。 * 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总算又迎来了一个完整的周末,“情比金坚”四人组说说笑笑地并排走着,打算先去外边搓一顿,玩嗨了再回家。 还没走到校门口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叫喊声,期间不断有人从校门口的方向折返回来,仓皇失措地往他们身后跑。 “什么情况这是?”喻柏杨看向他们,但其他三人显然跟他一样摸不着头脑。 韩煜随手拉住一个正要经过他的男生,“那边怎么了?你们跑什么?” 被拉住的男生大口喘着气,眼神木然,看上去像是被吓坏了,他神经质地往后看了一眼,断断续续地说:“疯子……门口有疯子……见人就砍……快跑……” 韩煜刚想再问的清楚点人就跑了,陈祁又抓了个人才算搞清楚了事情大概。 “咱也回去吧,还是待教室里比较安全。”陈祁建议道。 肖启轩也跟着附和,喻柏杨看着恍神的韩煜,碰了碰他的胳膊,“鱼儿,先回去吧。” 韩煜刚要点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们身后跑过,像一只穿行的箭,正义无反顾地逆着人流向未知的危险靠近。 肖启轩在一旁喃喃道:“那个好像是许老师?” 韩煜没来及多想就把书包随手扔给了身边的陈祁,说着“帮我拿一下”就不管不顾地沿着许沐川的方向跑去,他事后回想,倘若当时认真做了考虑,一定不会再有这种莽撞到不顾一切的勇气。 这种勇气,是许沐川给他的。 但显然许沐川并不愿意为他的勇敢喝彩,相反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平日里好老师的形象便荡然无存,只剩下毫无风度的呵斥和吼叫劈头盖脸地向他砸过来,“谁让你过来的!快滚回去!韩煜!” 韩煜也是第一次觉得被他骂是一件很爽的事,比起自己不擦黑板不服管教的时候要过瘾多了。 他挽起校服袖子,不顾对方劝阻冲了上去。 那个见人就砍的“疯子”是个四十来岁,精神有些异常的中年男人,他的手里攥着一把长达十几公分的利刃,每一次进攻都怀有目的,挥刀时的架势是要与所有人搏命的姿态,每一个人在他眼里都不过是可以随意砍杀的泄愤工具。 面对这样的人不被殃及已是幸运,要制服谈何容易。 三个保安加上许沐川和韩煜都差点没能压住他,但好在结果是好的,男人最后被赶到的警察用手铐拷住,押上警车带走了。 “鱼儿,你流血了!”陈祁抱着韩煜的书包跑过来,指着他渗血的裤腿说。 韩煜低头一看果然裤子上有血迹,又动了动腿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小腿有点疼,“可能是刚才不小心被刀划了一下,我都没感觉到。” 许沐川见了不由分说地把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命令式地说:“走,去医务室。” 冷不丁被关照,韩煜还有点不好意思,作势要推开他,“哎,没那么严重,等走到医务室,我伤口都结痂了。” 说完,许沐川盯着他看了两秒钟,在韩煜以为他终于认同了自己的观点时,忽然两脚离地被腾空抱了起来。 公主抱?! 与此同时,旁观的陈祁发出了一道清晰的吸气声。 韩煜假装没听到,瞪着许沐川问:“你干吗?” 许沐川低着头看他,再自然不过地说:“我尽量走快点,你要不想挨摔就老实待着。” 韩煜别扭地动了一下,“我自己走!我就喜欢散步!” 然而许沐川抱上他就走,压根没给他任何反对的机会。 韩煜起初还挣扎了几下,到最后干脆放弃了,饶是脸皮厚如他也没好意思往周围看,他发现闭着眼装死实在是个绝佳的好主意。 “别装了,到了。”许沐川把他放到医务室的床上,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嗷~”韩煜摸着脑门,怨愤地看着他,“你故意的吧,这下整一年份的人都丢尽了。” 许沐川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教你长长记性,看下次那么危险的地方你还敢去!” “你都敢,我凭什么不敢?”韩煜有些不服气。 一位年长的护士端着消毒用品和药水走过来,大概是刚听说过校门口的事,一看韩煜的伤便开始叹气。 “听说那个疯子伤了不少学生,都送到医院去了,不知道有没有生命危险,我刚看你被送来的时候还吓了一跳,还好只是小腿被划了一下,伤口不深,过两天应该就能结痂了。” 韩煜尴尬地应着,趁着护士低头的时候瞪了许沐川好几眼。 护士很利索地替韩煜清理完伤口缠好了纱布,又嘱咐了几句才出去。 傍晚的余晖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打在韩煜裹着纱布的小腿上,柔柔的泛着一层暖光,许沐川盯着看了两秒,忽然说:“以后别那么鲁莽了,下次不一定会这么幸运。” 韩煜靠着墙,背着光的许沐川看上去有些模糊,他笑了笑说:“当英雄的感觉真好,你怎么能自己独享?” 早知和他讲不通道理,许沐川无奈地摇摇头,“陈祁和你另外两个朋友在医务室外面,你有事叫他们吧,我先走了。” 见他疑惑便解释道:“他们大概是怕我责怪没拦住你,都不敢进来了。” 韩煜笑着点点头,“我这是做好事,你应该表扬我。” 许沐川起身看着他,半晌才说:“下不为例。” 韩煜却仍追着他的背影,不服输地喊:“再接再厉!” 晚风撩起纯白的纱帘,细小的尘埃在金色的柔光中跳跃翻腾,似欢呼,似高歌,似永不平息的心跳。 其实……公主抱的感觉,好像也不赖? 审核求放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公主抱 第19章 心痒 许沐川前脚刚走,后脚陈祁三人就溜进医务室了。 正在整理医用品的护士叫住他们,“你们干吗呢?谁要看病啊?” 喻柏杨赶忙解释:“阿姨,里面是我朋友,我们来接他回家的。” “哦,那进去吧。”护士摆摆手让他们进去了。 原以为那个不近人情的许沐川会训得韩煜暴跳如雷,结果他们进去后发现当事人正眯着眼倚在床上哼歌,优哉悠哉的别提多惬意了。 “醒啦?”陈祁把书包扔到他怀里,调侃道:“被人公主抱的感觉不错吧?” 韩煜睁开眼,歪着脑袋笑笑,冲喻柏杨和肖启轩招了招手,“来,你们谁抱他一下,让他感受感受。” 三人互看一眼一致表示了嫌弃。 “老许骂你们了吗?”韩煜问。 陈祁说:“没有,只说让我们把你安全送回家。” “老许没说你?”陈祁八卦地往前探了探身,“你俩就这么一抱解千仇了?” 韩煜不屑地“嘁”了一声,“他敢说我?” 护士刚好这时候进来,打断了陈祁想要反驳他的话,在向韩煜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赶他们回家了。 韩煜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听到最后一句时赶忙说了声“谢谢姐姐!” 护士出去后,行动不便的韩煜要起身,便扶着床沿朝陈祁一伸手,“扶我一下。” 喻柏杨却拉住陈祁,也不让旁边的肖启轩过去,“让他自己来,刚才不是也一个人说冲就冲上去了吗?” 肖启轩为难地看着他,“鱼儿你刚才真是吓死人了,幸好最后没出什么事,要不这会儿咱就得守在医院里了。” “呸呸呸,我这不是好好的嘛。”韩煜连对着地板呸了好几次。 “真想再揍你一顿,”喻柏杨说,“这点伤怕你长不了记性。” 陈祁绕开他,坐到床边揽着韩煜的肩膀不赞同地说:“你们俩别这么严肃好不好,我煜哥刚才多帅啊,奋不顾身和歹徒搏斗,现在受伤留的疤到将来那可就是英雄的徽章啊,多了不起啊,鱼儿我挺你!” 说到最后陈祁给韩煜竖起了大拇指,可惜另外两人只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当事人内心虽然不敢苟同,但表面上还是很配合地笑了笑,毕竟这刚丢的面子还是急需要挽回的,哪怕一丢丢也好。 “那请问英雄今晚敢回家面对英雄的父亲吗?”喻柏杨带着一丝丝挑衅,笑着看向韩煜。 韩煜耸着肩笑笑,把满怀希望的目光投向他们。 肖启轩一拍胸脯,“鱼儿你今晚住我家吧。” 韩煜挣扎了一秒钟还是决定坦诚相告:“肖儿,你睡着之后的战斗力实在太惊人,我怕我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陈祁乐了半天,说:“来我家吧,可以让你打地铺。” “你哥这两天在吗?”韩煜问。 陈祁想了想,“我哥最近以不回家为理由要挟我妈不给他安排相亲,所以这几天应该都住家里,怎么了?” 肖启轩插话:“陈大哥这么优秀还要相亲啊?你不是说追他的人得排到北极圈了吗?” 陈祁叹了口气,不经意间透露出几分得意,“太优秀的人常常因为选择太多反而会更难找对象,就比如说——我。” “呕——”众人一致做了个呕吐的动作。 “不懂欣赏的凡人,”陈祁不在意地推了韩煜一下,“晚上去我家吗?” 韩煜摇摇头,“我总觉得你哥看我眼神不对,他是不是怕我带坏你啊?” “他就那样,看我的眼神也是冷冰冰的,”陈祁说,“不,是更仇视才对,整天都想法儿要揍我来着。” 喻柏杨见韩煜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无奈地撇了撇嘴,“住我家?” 韩煜立刻笑逐颜开,抱拳感谢,“还是老白仗义!” “怎么就他仗义了?!”另外两人不满地叫嚷起来。 “别生气啊,都仗义都仗义,”韩煜冲他们挤眉弄眼的,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回头给你们每人发一个仗义奖章。” 喻柏杨这会儿倒真希望许沐川能回来治治他,“走吧,护士阿姨还赶着下班呢。” 三人搭一伤员晃晃悠悠地走出医务室,又晃晃悠悠地出了校园。 晚上喻柏杨靠在床头刷手机,韩煜就躺在他一米远的沙发床上打游戏,两人之所以没有同睡一张床,当然是因为喻柏杨那该死的洁癖在作祟。 韩煜正玩到关键时刻,喻柏杨忽然爆了一句粗口,紧接着又是一声声催命似的叫他。 “闭嘴!等我打完这把。”韩煜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两个拇指动得飞快,甚至连五官都在跟着一起用力。 “有大新闻,你先别玩了。” “就是佛祖他老人家显灵了也得容我先把这局打完。” “……”喻柏杨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待会儿看你还会不会有心情打游戏。” 十分钟后韩煜放下手机,带着胜利的喜悦胡乱喊了一通之后才想起喻柏杨的话,于是转过头问他:“啥新闻啊那么催我?” 喻柏杨很冷漠地扫了他一眼,“看班群。” 说完又像突然受了外力的弹簧似的“腾”地一下弹坐起来,两眼紧盯着尚且不明情况的韩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发现外星生物了呢。 韩煜漫不经心地点开班群,因为消息过多费了半天功夫才转战到学校贴吧,进去之后他刚完成注册就听喻柏杨问:“打开贴吧了吗?看热度最高的那条帖子,还有它下边第五条。” 韩煜顺着他的话扫视过去,摆在首位的那条帖子的标题是“震惊!神颜老师轻松伏凶,往日人称西和霸主”,而第五条则写着“有一种师生年下叫‘如鱼得水’”。 “如鱼得水?”他不明所以地略过,选择先点开第一条帖子。 这条目前热度最高的帖子其实文笔一般,而且逻辑混乱,唯一能看下去的理由就是它把一个荒诞出奇的故事编造得情真又意切,再搭配着几张神气活现的现场抓拍照,一下子就把武侠小说里那种归隐山林多年又被迫重出江湖的无名高手推到了众人的面前,且不论真与假,至少让读者在看帖子的当下盲目而坚定地相信,作为见证这一历史时刻的旁观者,他们也曾有过一段值得被铭记和羡慕的际遇。 “西和霸主?西楚霸王?”韩煜很粗略地翻看到最后,觉得可笑的同时又莫名相信其中尚存着几分真,“怎么没给他再配个虞姬呢?” 喻柏杨顺嘴一接,“配了,你看第五条。” 韩煜跟着点开第五条帖子,网络加载出来后入目便是那张他和许沐川的抓拍照,镜头中两个人很亲密地靠在一起,一喜一嗔,他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打情骂俏,至于其后的那些大胆露骨的表白和动作,他几乎是以做贼的心情一扫而过,仿佛再多瞥一眼都是间接承认了自己的罪过。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喻柏杨口中的“配了”究竟是什么意思,“虞姬……是我?” 喻柏杨趴在床上看着他,“没想到吧,你俩现在已经是当红cp了,‘如鱼得水’,啧啧啧,听这组合名,兄弟,你是个受啊。” “滚!”韩煜一个激动翻身压到了自己的伤口,疼得直叫唤。 “淡定点,你之前不是还想拍照诬陷人家是gay吗,怎么,现在这结果不满意啊?” “这他妈是一个性质吗?”韩煜真是做梦都没想到他和许沐川竟然会被人组成一对,而且支持叫好的人数远超他的想象。 “情比金坚”的群里不停闪烁着陈祁溃堤似的新消息,八卦的,好奇的,激动的,怀疑的,看热闹的,不一而足,韩煜点开发了一条语音:“假的,再问打死。” 说完对面果然消声了,只不过很快喻柏杨那边又开始忙起来。 “你——” 喻柏杨刚起了个话头又被他打断,“闭嘴!再问打死!” 喻柏杨坚持道:“我想说看了这个帖子你要做点什么吗?” “什么?”韩煜问完之后忽然生出了一些想法,很大胆,并且难以诉诸与人。 “你和许沐川的关系都这样了,不做点什么吗?”喻柏杨两手激动地比划着,试图以此激发出他的灵感。 韩煜白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别瞎出主意啊。” “什么呀?”喻柏杨莫名觉得聊天的走向有点不对,“你不打算跟群里这些人解释解释吗?” “……哦,”韩煜摸着脖子笑笑,“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我去解释。”说完他就去班群里把发给陈祁的话又原样送给了针对他八卦得越来越离谱的同学们。 只可惜这些人显然没有陈祁那么好应付,在他发完之后反而闹得更凶了,他无计可施,索性把他们都丢到一边,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到了深夜里,四周静悄悄的,只听得见钟表的走针和喻柏杨平稳的呼吸声,那些明明是一扫而过的文字竟然在此刻像一只只鲜活的瓢虫从他的脑海中一一飞过,最后又落在心上,每一个细小的触角都不肯安分,千百次小小的颤动都是在搔他的痒,而心上的痒无根无凭,难以抚慰。 于是,他失眠了。 不知翻来覆去了多久,他摸到手机,盯着屏幕上的01:36一直看到01:37,才终于下定决心再一次点开了“如鱼得水”。 他点开那张和许沐川的抓拍照静静地看了两秒,然后长按将它保存到了相册里,做完这些,不知怎么,飘散的睡意又忽然涌了回来,眼皮也终于不堪重负,没过多久他就安然地进入了梦乡。 * 许沐川站在咖啡馆的门口,朝里面扫了一眼便很快确认了目标,尽管只是看到了一个后脑勺而已。 他没有犹豫地径直走过去在那人对面坐下,笑着同对方打招呼:“好久不见,林沛。” 对面的男人和他曾是初中同学,两人年岁一致,脾性气质却千差万别,他看着对方一如既往俊逸的面庞和疏离孤傲的气质,若不是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咖啡香气,他甚至以为他们还一同坐在教室里,多少次只为等着那个人的出现。 “好久不见,”林沛搅动着咖啡,苦涩的雾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回忆,“喝点什么,我请。” “白水就好。”许沐川说。 服务生很快端来一杯水,放到他面前就走开了。 许沐川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等着他先开口。 林沛不再搅拌咖啡,专注地审视着他,很有限地牵动起唇角,“你看起来变了很多。” 许沐川笑了一下,“你看起来倒是没怎么变。” 林沛不置可否地笑笑,“听说你现在当老师了。” 许沐川苦笑,“是,以前不学无术最痛恨老师,谁知道现在误入歧途。” “挺好的,管教学生应该没人比你更懂。”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突然想着要找我了?”许沐川开玩笑说,“国外的汉堡不好吃吗?” 林沛很短促地笑了一下,顿了顿说:“我母亲突然病重,回来看她,想找人聊聊天就想到你了。” “这样啊……”许沐川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想——”林沛刚起了个头,许沐川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林榭的。” “谢谢。” “万一他找到你了,你有想过要怎么办吗?” 尽管知道自己的考虑很多余,但许沐川还是问了。 “我……”他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轻轻地叹出一口气,试图逼出郁结在心底的无助和苦闷,“‘执着’用在合适的地方会很好,可我和他根本是不可能的。” 来这里看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心痒 第20章 别回头 许沐川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却油然生出一颗同情之心,正如年少轻狂时对他的憎恶一般强烈。 彼时他们刚上大学,正是十七八岁的朝阳年华,却偏巧撞上个雨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蒙住了灿灿金光,也浇灭了他们以友谊为薪的火苗。 那天的许沐川在很多路人的眼里一定像个得了失心疯的病人,失去理智的他已经看不到其他人,只是独自沉浸在真相的折磨中,不顾一切地踩着水坑和泥浆,一路横冲直撞,在校园里、在大街上、在杳无人迹的小巷深处慌不择路地跑,跑到力竭,跑到几乎下一秒就要猝死,只可惜他没有死。 他倒在一个幽暗的小胡同里,下半身泡在泛着霉腐味的积水中,雨几乎已经停了,只是墙沿还在时不时地往下滴水,像将断未断、将歇难歇的泪水一样优柔寡断。 他倚着墙,闭上眼睛时睫毛上的雨水便迫不及待地滚了下来,他当然没有哭,也没有什么哭的必要,脑子里被迫一遍遍滚动着林榭强吻林沛的画面时,只有被蒙蔽和戏耍的愤怒在他心底不断地嘶吼咆哮,进而对这两兄弟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厌恶和仇恨情绪,然而极致的爱恨是会要人命的。 尽管早已认识到自己的愚鲁莽撞、沉不住气、难以相处等等一系列缺点,可他在这一刻还是发现了一个新的或者说是一直没有诉诸于口的事实——他,远远比不上林沛,无论是在林榭眼里还是在现实世界中。 被包裹在黑暗潮湿的泥潭里,他沉默着,颓丧着,第一次表现得这样无能为力。 无形的泪流干后,雨停了,乌云也散了,朦朦月光从两道高墙逼仄的缝隙间挤进来,静悄悄的胡同里渐渐有了一两声虫鸣。 他像是忽然被寒冷惊醒,捂着胸口剧烈地咳了好几声,下半身因为在水里泡久了的缘故也几乎失去了知觉,于是撑着滑腻的地面试了多次才能勉强站起来。 他只能一直扶着墙,像一个蹒跚的老人或是刚开始学步的幼童,一步一步几乎是蹭着地面往前走,直到用了二十多分钟摸到墙的边界一抬头,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胡同口。 头顶的月光那样明亮,将他的影子牢牢地甩在身后,那散发着臭气的,长得仿佛永远也走不出的胡同。 空无一人的街道在黑夜里依然是乱糟糟的模样,像极了千里之外已经逃离的西和老街,一晃神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死水一般暗无天日的噩梦循环。 只有月亮那样刺眼,照出他一身狼狈,照得他无所遁形。 他踉跄着又朝前走了两步,停在一个不规则的水洼前,月亮的倒影正落在上面,皎洁动人几可乱真。 他颤颤巍巍地“啪”一脚踩上去,水花四溅,带起肮脏的污泥,月亮被打碎了,它们溅在周围,与污泥水乳交融,好像也因此不再纯洁了。 于是整晚他乐此不疲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踩过一个又一个水坑,心满意足地看着月亮在他脚下碎成星星点点铺满了整条街巷。 他一直走啊走啊,从不回头去看那些月亮。 “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他晃了晃神,在渺远的回忆间隙抓住了林沛的尾音,“当老师之后遇到过什么难对付的学生吗?” 他迟缓地低下头,笑了笑,“还真有一个,快赶上当年的我了。” 林沛想起他当年在课堂上与老师斗勇斗狠的一幕幕经典场面也禁不住笑出声来,“能赶上你的一定不简单,不过对你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这话到底是夸我还是骂我呢?”许沐川挑着一边眉毛看他的时候隐约间还是有了一点当年的影子。 “你就当是夸你吧,”林沛感慨地叹了口气,“真难以想象你当老师的样子。” “这个简单啊,你跟我去学校旁听一节课,要不再顺便替我教一节,你的水平肯定是在我之上啊。”这话许沐川倒是说的很诚心。 林沛谦虚地摇摇头,笑着端起了咖啡。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聊了半个小时,分别的时候在门口客套几句,彼此笑着点了点头,表现得既亲近又陌生,乍一看没什么,可如果是在以前,许沐川一定会推着他的后背,像催马一样猛一拍他的肩膀,一声“嘚儿驾”带着欢畅的尾音赶他回家,而走到今天的他们无法设想如果没有当年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但好在此刻他们都过得不算糟糕,分别的时候也依然相信并期待着“再见”的来临,而在或多或少的遗憾里一定还有一个朋友的位置始终为对方保留着。 * “谁他妈手机——韩煜你闹钟不关要死啊!” 烦人的铃声响个不停,偏偏吵不醒忘了关闹钟的韩某人,忍无可忍的喻柏杨一个枕头砸过来,只可惜力度差了点,刚好掉在韩煜床边,带起的一阵劲风都没能把这位爷刮醒。 喻柏杨把脸埋进被子里好一通蹬床踢被加忏悔,最后还是自认命苦骂骂咧咧地爬起来主动去把他闹钟关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睡意也没了,剩下的都是满满的怨气,本着你让我不舒坦,我也不能叫你好过的心理一把将韩煜扥下了床。 睡的正熟的韩煜一大清早梦还没醒就先跟地板来了个以卵击石的碰撞,惊呼声的出现比清醒的意识还要提前不少,他脑子是懵的,大半意识仍然深陷在梦境里,于是脱口而出的竟是“你回来”三个字,倒把以怨报怨的喻柏杨喊得愣住了。 喻柏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踢踢他的脚问:“叫谁回来呢?” 韩煜揉揉眼睛,半眯着去看他,又反应了一会儿才算听懂他的话,“做梦呢。” 说罢看看自己身处的位置,再看看对方,“你就是这么对客人的?” 喻柏杨冷哼一声,“大周末不关闹钟扰人清梦,你就是这么当客人的?” “闹钟没关吗?”韩煜恍然一笑,不但没有半点愧疚,反而表现出十分大度宽容的欠揍样,“那咱俩两清了啊。” 喻柏杨懒得再看他,打算回床上再补个回笼觉,窝进被子里又想起他刚才脱口而出的那三个字,便又问了一句:“你刚才在梦里叫谁回来呢?” 韩煜闭上眼睛仔细地回忆起来,到底是韩沛还是许沐川呢,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于是他回复说:“想不起来了,等想起来了我再告诉你。” “爱说不说……”那边喻柏杨小声嘟囔着,转眼间就进入了梦乡。 韩煜看了他一眼,叹一口气,狼狈地从地上爬到床上坐着,这时候搁在旁边桌几上的手机屏幕忽然间亮了,他看到锁屏页面上弹出一条来自他爸的语音微信。 他不用看也能猜到语音的内容,只是很惊讶他爸这个天下第一大忙人竟然这么快就给他来了消息,十三个小时都不到,这在他十几年的历史记录中怎么着也能排进前三了吧。 很快屏幕彻底暗了下去,映出天花板上顶灯的轮廓,他又发了一会儿呆才点开那条未读信息,将音量调到最低凑到耳边,三条几乎都长达一分钟的语音他总共只听了十几秒,最后规规矩矩地在输入框打字:“爸,我会照顾好自己,您安心工作不用担心。” 发送出去之后像完成了一项任务一样,他感到无比轻松,手机一关也不用再去看对方的回复,因为他知道他爸没有这个习惯,哪怕是一句“好的”,哪怕是一个系统自带的微笑的表情。 喻柏杨想要一觉睡到自然醒的美梦在喻家妈妈“早餐捍卫者”的权威之下终究是破灭了。 他丧眉耷眼地坐在餐桌上,一脸的生无可恋有苦难言,更可气的是一旁元气满满的韩煜不但自个吃的津津有味,还不停地夸赞喻家妈妈的手艺兼点名批评喻柏杨同学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罪恶行径。 只可惜没睡醒的喻柏杨争不过他更吵不过他的歪理,一来二去只会更加坚定喻家妈妈捍卫全家成员早餐的决心,也让喻柏杨睡懒觉的愿望彻底地告吹了。 每每韩煜来家里总免不了有类似这样的场面,喻家妈妈也乐得看他俩斗嘴,韩煜这孩子虽说比自家儿子大了两个月,但在某些方面不过还是个**岁的小朋友,他敏感细腻,天真又笨拙,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传递的每一个眼神从来都真诚而直接,她是个母亲,当然看得出其中的讨好与索求,她知道,他只是本能地在讨一份近似的爱,求一种假装我什么也不缺的自我安慰而已。 她递给韩煜一张餐巾纸,指指他的下巴,笑着提醒:“吃慢点,瞧这一嘴油。” 韩煜接过来,边擦边回味无穷地说:“阿姨,这个卷饼做的太好吃了,实在是恨不得一口气都吃完,喻柏杨你再不吃就都归我了。” “拿去拿去,”喻柏杨摆摆手,打了一个豆浆味的嗝,“撑死你。” 韩煜冲他做了个鬼脸,果真把他盘子里的卷饼拉到了自己这边,“那我就不客气啦。” 饭后喻家妈妈在厨房洗碗,两人窝在客厅沙发上,电视上正播着《父母爱情》,音量开得很大,其实是给喻家妈妈听的,他俩早已经过了认真追剧的年纪。 韩煜正准备点开游戏,手机顶部突然弹出来一条短信,是个陌生号码,他点进去先看到了许沐川的署名,之后才回头去看内容,跟他爸说的大差不离,他撇了撇嘴回过去一条:伤势恶化,命不久矣。 下一秒钟手机嗡嗡嗡地震动起来,吓得他差点没拿住,这人竟然直接把电话打过来了,也太不经逗了吧。 “谁啊?”喻柏杨好奇地把头探向手机屏幕。 韩煜嗖地划了接听键,把手机压到耳朵上,“喂?” 第21章 他是谁 许沐川还没来得及想好第一句话要说什么,电话就被接通了,下意识跟着韩煜“喂”了一声,对方竟毫不客气地怼了过来:“喂个屁啊,有事儿说!” 倘若手机有隔空取物的功能,韩煜的嘴这会儿多半已经被许沐川给生揪下来了。 “中气这么足,不是说命不久矣了吗?”许沐川蹲在小客厅中央,正对照着说明书的图例组装刚收到的一个小型置物柜,在卡壳的间隙还不忘损他一句,“看来得麻烦语文老师抽空好好给你补补成语大全了。” 韩煜往沙发边上挪了挪,试图避开喻柏杨的耳目,“没这个必要,一周跟你耗两个自习已经够够的了。” 喻柏杨很轻易的就从他的话音里听出了端倪,指着手机在一旁小小声地问他:“是许老师啊?” 开着外放的许沐川没放过这一点细微的背景音,顺嘴问了一句:“这是昨天在医务室外边等你的朋友吗?来照顾你的?” 韩煜撑着沙发起身,将身体的大半重量都压在没受伤的那条腿上,笨拙地往远离喻柏杨的方向蹭了几步,“我就是被划了一刀,又不是残了,照顾个毛线啊。” 许沐川一边拧着螺丝,不用分神,光是听个音儿就能准确地描摹出他说这话时脸上呈现的那种孩子气式的傲娇。 “你父亲刚才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你的情况,你没告诉他吗?” “有什么好说的,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韩煜手欠地卷着龟背竹的叶子,动作很轻,像生怕一不小心就失手折断了脆嫩的叶脉。 许沐川从他大咧咧的语气中听出来一点埋怨,却没有顺势接上老生常谈的说教,只是一带而过地转了话题,“你啊,就借着这次受伤好好在家里待着,踏踏实实地学会儿习,别四处瞎逛又惹出什么祸来。” 韩煜急了,“我怎么就惹祸了,合着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病毒,逮谁招谁啊?” 许沐川拧紧最后一颗螺丝,用力晃动了一下成形的柜子,发现效果不错,又满意地拍了拍,说:“你惹祸的次数还少啊?” “那不得赖你吗?”韩煜数落起他来显得格外地理直气壮,“要不是因为当初你故意整我,哪会有后边这些事?” 许沐川直接气得笑出了声,把手机调成听筒模式放到耳边,坐在了沙发上。 突然贴近的笑音和呼吸声在耳边放大,没听到反驳的韩煜便有些得寸进尺,表现得异常兴奋,“心虚了吧?你就说是不是你起的头惹的祸吧?” 许沐川倒是应的干脆:“是我起的头,可没完没了的不是你吗?” “可我那次是真的很疼啊,”韩煜的手虚握着叶子没动,回想起被扔下车的那一刻,莫名其妙地涌起一阵委屈,一边在心里进行自我批评,但同时又忍不住将心声全数袒露给对方,“而且超级丢脸的,还被陈祁他们嘲笑了好久。” 见惯了小鬼凶神恶煞不好惹的样子,冷不丁来这么一出还真叫人不适应。 许沐川按着额角轻轻地叹了口气,“那你要怎么才能消气呢?” “我要、我要你……”韩煜的脑子里跑过一万个天马行空的想法,最后挤到嘴边的只剩一个很不靠谱的要求,“我要你当面跟我道歉,现在立刻马上!” “……”许沐川在吸气与呼气间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竟然忍住了没挂电话,“你现在在哪呢?” 韩煜惊诧到失手掐断了手中的叶片,“你真要来找我啊?那我能换个要求吗?” 对方一听果断挂了电话。 韩煜盯着通话结束的界面,嘴上抱怨着对方不经逗,面上却早已挂上了得逞的笑容。 始终在一旁竖着耳朵偷听的喻柏杨故意泼他冷水,说:“你完了,周一过后怕是要看不到你了。” “你不懂,”韩煜又挪回到沙发前坐了下来,“惹他生气是我的乐趣。” “真变态。”喻柏杨嫌弃地说。 * 周一早上。 上课铃响彻整个学校,迟到的人都在争先恐后地向着教学楼狂奔,只有喻柏杨一个人在慢吞吞地踩着蚂蚁步,后边还拽着一个拖后腿拖得很自豪的伤残人士。 “你能不能快点?蹦两步也行啊?”喻柏杨眼见着被一批又一批的人超过,急得要抓狂。 韩煜就仗着自己的腿伤丝毫不慌,原想跟看门大爷卖个惨套套近乎,却被一个男人抢了先。 聒噪的铃声吞没了男人的声音,却丝毫盖不住大爷得天独厚的高嗓门,只听见他说:“许老师?是那个长得很俊的男老师吗?二十来岁,高高瘦瘦的?” 韩煜看见那个男人点了点头,一脸激动的样子,心道:“许沐川什么眼光,怎么尽和这种小白脸来往?” 喻柏杨催促道:“走啊,你看什么呢?” 韩煜推开他,摆摆手让他先走,“你自己走吧,我慢慢溜达进去。” “你行吗?”喻柏杨不确定地看着他。 韩煜单腿往前蹦了两下,“不行我就蹦着走,你赶快走吧,待会儿晚了又得被你们班主任罚站。” “行,你自己小心,我先走了。”喻柏杨说完一溜烟就跑没了。 男人没能说动铁面无私的大爷让他放自己进去,只能失望地退到一边探着脖子往校园里张望,企望运气好能正巧碰上对方从里面出来。 多管闲事的韩煜挪到他跟前,虚张声势地清清嗓子,说:“你要找许沐川是吗?” 男人眼睛一亮,“对,你认识他?” “当然认识啊,我俩还特熟,”韩煜将他仔细打量了一下,“你俩是?” “我们是……朋友,很多年不联系了,最近才知道他在这里当老师,想找他叙叙旧就过来了。” 韩煜觉得他的解释有点奇怪,但没有追问,“许老师现在应该在上课,要不我先留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回头让他打给你?” “好,我叫林榭,双木林,水榭的榭。” “我叫韩煜,李煜的煜。” “那就拜托你了,谢谢。” “小事,客气了。” 等韩煜一步一步蹭到教学楼下的时候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竟然是许沐川的信息,问他不来上课怎么不请假。 他抬头往教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回复道:“在楼下了,爬得慢。” 对方很快回过来俩字:“等着。” 等他再抬头的时候,许沐川的身影从三楼走廊飞快地闪过,他收好手机乖乖地站在原地,紧张又期待地盯着楼梯的方向。 在最后一层阶梯前许沐川慢慢减了速,板着脸从教学楼里一步一步走到韩煜面前,“带手机进学校,还敢明目张胆地跟老师发消息,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韩煜无辜地指指自己的腿,“我腿伤了,向老师求助也不行吗?” 许沐川见他单腿使力歪着身子站着,多少有点可怜,便暂时饶过了他。 “还能走上去吗?” “能是能,但八成是赶不上你的课了。” 许沐川叹了口气,往他跟前迈了一步。 “你干嘛?”韩煜警觉地往后蹦了半步。 许沐川抬头朝楼上看去,猫在三楼走廊的几个脑袋迅速缩了回去,韩煜也刚好看到了。 “放心,这回不是公主抱,”许沐川认命地转过身,弯下了膝盖,“上来吧。” 韩煜看着他宽厚的背,忽然间想起贴吧里的那篇文章以及同学们不知真假的调侃和玩笑,一下子觉得头顶上似乎布满了摄像头和一双双看热闹的眼睛,便有些犹豫不敢轻举妄动。 许沐川回过头来催促他:“再不上来你自己爬上去啊。” “妈的上就上,就算是真的,老子还怕你们不成。”韩煜这么想着便很果断地扑到了许沐川的背上,还险些把对方给压趴下了。 “你有没有点儿数啊,真想扔了。”许沐川缓了口气,托着他的腿往上颠了颠。 韩煜笑着拍拍他的背,不怕死地叫道:“起驾!” “再废话直接给你扔了啊!” “哎哎哎……我错了……” “你给我老实点!” “不敢了不敢了,没想到你还怕痒啊,除了腰还有哪啊?” “韩煜!” “好了我不瞎碰了,让你好好爬楼。” 韩煜想起刚才在校门口碰见的男人,便手欠地戳了戳许沐川的侧脸。 许沐川停下来,作势要把他扔到楼下,“你是不是嫌伤的不够重啊?” “够了够了,我是想跟你说我刚才在校门口碰见了一个人,说是你的朋友,好多年没见了想找你叙叙旧。” 许沐川怔了片刻,若有所思地问他:“他叫什么?” “林榭,我留了他的电话,你要吗?” “我……”许沐川早就知道了会有这么一天,但当他真的来了还是会犹豫不决,“你待会儿发给我吧。” “你们俩以前真是朋友吗?我怎么觉得他说你是他朋友的时候怪怪的呢?”韩煜歪着脑袋想看清楚他的表情,但对方忽然用力把自己往上一颠,又吭哧吭哧地走了起来。 韩煜没等到他的回答,不爽地嘟囔道:“两个人都怪怪的,你们成年人真是麻烦。” 许沐川一直没吭声,到三楼楼梯口把他放下来之后才说:“别瞎打听别人的事,剩下的你自己扶着墙走吧。” 还没享受够的韩大爷很怀念地拉住他,“喂,你没听说过送佛送到西吗?” “没有,我先走了,你快点爬过来,”许沐川撒开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提醒他,“别忘了把手机号发我。” 韩煜忿忿地啐道:“呸,删了也不给你。” 然而扶着墙站了一会儿他还是掏出手机给他发了过去,边发还边说:“要不是看在你背我上楼的份上我才懒得搭理你呢,混蛋!” 发完之后他盯着手机通讯录上林榭的名字,莫名地觉得不踏实,甚至都有些后悔告诉许沐川这件事了。 “这个林榭到底是谁呢?” 第22章 八卦 “志坚”少年刚走到教室门口,众人的脑袋便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器,不由自主地齐齐向他转来,同时一片掌声雷动。 尽管多数人都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镜,却丝毫掩不住藏在镜片后那一束束“求知若渴”的精光。 片刻后许沐川出声制止,让韩煜尽快回到座位上听课。 面对八卦的同学们,韩煜果断选择了眼瞎策略,在众人炽烈的目光中只顾仰着头往自己的位子上走。 许沐川看着他回到座位,在韩煜抬头的一刹那,两人的视线冷不丁撞到一起,微妙的气氛仅持续了不到三秒钟就被韩煜的鬼脸打破了。 “都安静看着自己的书,”许沐川轻咳一声,学生们随即闻声而动,乖乖坐好,他向上推了推眼镜说,“好我们来继续上课。” 韩煜刚要松一口气,桌子就被撞得晃了一下,陈祁烦人的声音也紧随而来,“你俩啥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又是背又是抱的,花样还挺多啊!” 韩煜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问:“那咱们关系怎么样?” 陈祁不假思索地说:“铁哥们,好基友啊。” “既然关系这么好,待会儿下课你背我去趟厕所呗?” 陈祁一听跟触电了似的立刻直起腰来,矢口否认说:“不不不,跟你不熟,我要听课了!” “呵,渣男。”韩煜拿笔戳戳他的肩膀,“待会儿下课你替我拦着点啊,我怕被这些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陈祁环顾四周,几个不安分的脑袋正大着胆子往这边看,看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够呛能拦住,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你他……” “韩煜,要不你上来替我讲?”许沐川的声音并不强硬,但配上犀利冷酷的眼神就显得格外有杀伤力 。 韩煜把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撇他一眼,又偷摸小声抱怨了一句:“就会欺负我是吧!” 许沐川移到讲桌外边倚着,两眼始终盯着他,敲了下桌面说:“来,讲台让给你。” 淡淡的语气里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像是人为地将室温调低了好几度 ,把下面的学生都吓得不敢吱声了。 韩煜放下笔,立刻切换到嬉皮笑脸的样子,“算了算了,我可来不了捧哏的活儿,您还是接着说单口吧。” 不知是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声笑就像投入湖中的石子,不可避免地激起更广泛的涟漪,将原本严肃的课堂变成了一个临场发挥的小闹剧。 许沐川倒也不恼,一步步走到韩煜跟前,从他桌上拾起一只笔递给他。 韩煜顺手接过,两只眼睛里却盛满了大大的疑惑。 “咬着它,”许沐川抬抬下巴,督促他赶快实践起来,“看还能不能聊闲天了?” 韩煜看看他看看笔,看看笔又看看他,有点闹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来真的,便凑近了小声问他:“你认真的吗?它比这地还脏呢!” 许沐川一个眼刀飞过来,“再在课上聊天,你俩一人一根笔主动给我咬上!” 说罢扭头就走,看样子是放过韩煜了。 刚一下课,陈祁就迫不及待地转过身来嘲笑他,“哈,你刚才是不是吓死了,比地还脏的笔呢,来给我咬着它,来来来来来!” “滚一边去,”韩煜威胁地指着他,“我待会儿直接塞你嘴里信不信?” 邓茗茗在一旁积极响应:“快塞快塞,我可以赞助笔,管够!” 陈祁白她一眼,“有你什么事儿啊,就知道瞎起哄。” “……又来了。”韩煜悠闲地向后一仰,做好了看戏的准备。 邓茗茗却无视陈祁,直奔他而来,“韩煜,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韩煜嘴角沁着一点笑意,转笔的手动的飞快,“那就别问了呗。” 谁知话音刚落,耳边又突然冒出七八个不同的声音,吵着嚷着说:“我有问题要问,求解答!” 韩煜停下转笔的手,竖起一根食指说:“一个问题一百,不讲价。” 周鹤却不吃这一套,张口就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如鱼得水’是不是真的啊?煜哥给说说呗!” “卧槽你问这么直接的啊?!”其他想要问问题的人都惊了 ,然而下一秒又都不约而同地露出“兄弟,干的漂亮!”的赞许目光。 陈祁心头一跳,很不讲义气地回避了韩煜求助的眼神,耳朵却高高地支棱起来。 韩煜早知陈祁不靠谱,但好在他已经想出了应对的计策,便轻松地笑了笑,故意吊起众人的胃口,“真想知道啊?” “想!”众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欣赏着众人脸上期待的表情,韩煜心里一阵暗爽,表面上却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唉,其实吧……” “???”突然的停顿让大家的好奇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就差要找把刀架他脖子上审讯逼供了。 韩煜知道再逗下去自己的小命可能就难保了 ,便直接掐断了花哨的前奏,赶紧解释:“其实吧,许老师跟我是远房亲戚,准确来说呢他是我大姑奶奶的远房舅舅的表侄的小重孙,要是按辈分来算的话他可能还得叫我一声表叔,对,没错,就是这样。” 说完还赞同地点点头,其实心里慌得一批,生怕自己没算对辈分。 陈祁眉心一跳,心想这他妈也行? 于是一群人掰着指头开始捋两人的关系,而另一群人干脆想都不想就认定自己被忽悠了,嚷嚷着要听真真真真真话。 “爱信不信,”韩煜无奈地摊手,“要么你们直接去问许老师好了。” 一听说要去找许老师,大家都开始犯怂,信不信的也只能先烂在肚子里了。 “那私底下许老师会喊你叔吗?”邓茗茗好奇地问。 “那当然了,”韩煜骄傲地抬着下巴,“在我们家可是很讲究辈分的,我不让他叫都不行呢。” 众人包括韩煜自己都开始脑补他们的班主任许沐川恭恭敬敬地站在韩煜身边一声一声地叫他叔叔的画面。 这场景冲击力实在太强,叫人忍不住一激灵,鸡皮疙瘩掉落一地的同时又感到肾上腺素激增,比打鸡血还刺激呢。 周鹤抱着胳膊,像是早已看穿了一切,“你这编的也太假了吧,故意占许老师便宜来了?我才不信呢!” 作为“表叔”的韩煜很大度地摆摆手,表示不跟他一般见识。 其他人也起哄地说:“有胆你去找许老师问啊,快去啊!你敢吗?” 周鹤张口结舌,像扎破的气球一样,气势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趁着大家把矛头转向周鹤的时候,韩煜赶紧起身嚷嚷着要去厕所就一瘸一拐地溜了。 晚自习的时候韩煜敲开了许沐川办公室的门,许沐川看着他虚撑的伤腿,不解地问:“不是说这两天不用来了吗?” 韩煜蹦跶着坐到他面前,长舒了一口气,“我突然勤奋好学不行啊?你有意见?” 许沐川摇摇头,不很相信地说:“但愿你能多好学几天吧。” 韩煜撇撇嘴,“这可没准儿。” 还有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则是“主要取决于那群人的八卦兴致什么时候能灭,毕竟表叔也不是好当的啊。” 许沐川从书堆里抽出一本语法书让他仔细研究,他怎么看都觉得对方只是随便摸了一本拿来敷衍他的。 许沐川见他把书翻得哗哗响压根也没用心看,要不是办公室有其他老师在,他早把这捣蛋鬼踹回教室去了。 靠近后窗的一位女老师突然咳嗽了一声,对许沐川来说就像是一个暗号,他深吸了一口气,敲敲桌子提醒韩煜:“不想学就回教室待着去,别在这打扰别人啊。” 韩煜趴到桌上,眼神诚恳地看着他,“我打扰到你了吗?” 许沐川用明知故问的眼神回看他,“你觉得呢?” “我觉得没有,我觉得你挺乐意被打扰的。”说这话时韩煜乐呵呵的,一点求生的本能都没有。 许沐川渐渐冷下脸来,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看得他浑身发毛。 “你干嘛啊?”韩煜摸摸自己的脸,“长得帅也不用这么死盯着吧?” 许沐川忽然起身把他往门口拽,动作利落,且力道不轻,对于一个瘸着腿的人来说想挣脱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好在他也没想真的挣脱。 他被连薅带拽地拉到楼道里,歪歪扭扭地刚倚着墙站好就听许沐川说:“说吧,到底什么事儿?别再跟我扯什么爱学习的废话!” 韩煜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盯着他意味不明地笑起来,“你知道‘如鱼得水’吗?” “你跑这给我科普成语来了?” 韩煜泄气地垂下头,又一鼓作气地抬起来,“这是咱俩的组合名,出自学校贴吧的一篇帖子,现在可火爆了。” 没想到许沐川听完竟直接笑出了声,鄙视的心情溢于言表,“我记得我高中那阵就有人爱搞这些,这都多少年了你们怎么也没点长进啊?” “你们那时候就这么开放了?!”韩煜八卦的触角又不自觉地伸了出来,“那当时有你跟别人的帖子吗?” 许沐川对此不以为意,“有啊,挺多的,还有跟丁旗的呢。” 韩煜有点别扭,但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你们的组合名叫什么啊?” “好像叫‘哼哈二将’还是……”忽然许沐川的脸色一变,终于想起了拉他出来的初衷,“我让你交代来找我什么事儿,你在这废什么话呢!” “呃,哼哈二将?”韩煜终于意识到他可能对“组合”一词产生了歧义,“要不你回去看看那篇帖子吧,我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得不躲着班上同学的,等你看完就知道我今晚为啥非得来投奔你了。” 许沐川将他所有的表现都看在眼里,但并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欺骗的痕迹。 “我晚上有空了看,至于你,要么滚回教室自习,要么把嘴闭上跟我回办公室学习,你自己选。” 韩煜立刻很乖巧地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随后甚至把整个人都压在了许沐川的身上,仿佛他伤的不是腿而是全身都瘫痪了。 在两人身体接触的那一刻,许沐川感觉半边身子都像是被火炉烤了一下。 韩煜的体温太高了,他整个人就如同一个移动的大火炉,仿佛随时都能将周围的一切引燃。 “碰瓷儿是吧,我直接把你扔这了啊?”许沐川歪着脖子,嘴上硬气,身体却丝毫未动。 于是韩煜越发的得寸进尺,不住地叫唤着腿疼,“哎哎哎要死了,许老师你好人做到底,背我回去吧?我真不行了……” “起开,你自己蹦回去吧。”许沐川嫌弃地推了他一把没推开,便想直接扔下他走了。 结果他死死拽着许沐川,单腿往前蹦着走愣是没落下,边蹦还边开玩笑说:“我待会儿把楼给蹦塌了!” “没事,塌就塌了。” “……行啊,反正拉着你一起死。” “……” 第23章 柠檬水太酸 晚自习结束后许沐川回到宿舍快速冲了个澡,在沙发上擦着头发忽然间想起早上韩煜发来的那条短信,但已经快十一点了,再给人打电话也不合适,就先把号码存到通讯录里。 刚要把手机放下他又记起韩煜念叨了一晚上的帖子,便决定找出来看看。 在网站上搜索到学校的贴吧,点进去后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韩煜说的那篇帖子。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那张升旗仪式上的抓拍照就让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紧接着又往下看了几行字后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寻常,而且越往后看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这分明就是一篇爱情小说,而且还是以他和韩煜为主角的爱情小说,尽管在当事人看来非常离谱,但在这篇文章底下留言追捧求更的人竟然超过了千人,甚至还有好多自称粉丝和民政局的激动言论。 于是他恍然大悟,终于理解了韩煜今天晚上所有的怪异举动。 “原来是因为这个,”他思忖片刻后缓缓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有办法治你了。” * 第二天一早韩煜依然拖着伤腿去上学,在离着校门口还有二十来米的时候他就看到了林榭,很快对方也发现了他并且主动向他招手示意。 韩煜也向他挥挥手,走近后先一步开口:“你是在等许老师吗?” “不是,他昨天一直没有打给我,所以我想过来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哦,”韩煜立刻举左手以证清白,“我绝对把号码给他了,真的!” 林榭笑笑,“我相信你,如果方便的话你能带我进去找他吗?” 韩煜想都没想就说:“他早上有课,要不你先回去,我待会儿见着他再提醒他一下。” 林榭皱着眉显然不太甘心,“那麻烦你跟他说一下,等他下了课给我打个电话,我就在这附近等他。” 韩煜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执着,大有一副见不着人就赖在这不走了的意思,只好满口答应下来。 “那我就先进去上课了,拜拜!”韩煜转身往校园里走。 林榭赶忙说:“你行动方便吗,要不要帮忙?” 韩煜直接一口回绝,生怕他借自己之便就这么溜进去了。 林榭见计划失败,脸上露出一点不太明显的失望,点了点头说:“那你小心点,再见。” “再见。”韩煜一改散漫的步态,几乎走出竞走的感觉,一直到教学楼的花坛前才停下,巧的是许沐川这时候也正从另一条路走来,两人的视线很快就撞上了。 “这么巧啊,你不会是专门来接我的吧?”走近后韩煜半开玩笑地说。 许沐川看看表,又看看他歪斜的站相,说:“想多了,还有五分钟上课,你别迟到了。” 说罢竟然真的转身就走。 “喂!”韩煜没拉住人,只好用话绊住他,“林榭在校门口等你!” 许沐川果然顿住,迟迟地回头问他:“你说什么?” 眼见计策奏效,韩煜却并不感到欣喜,反而反问于他:“你们真是朋友吗?” 许沐川思索片刻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你赶紧上课去吧,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喂!说走就走啊?!”韩煜惊诧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仿佛受到了莫大的背叛。 他原想着悄悄跟上去看看,奈何心有余而腿不足,只能老老实实地去上课了。 许沐川走到校门口看了一圈也没看到林榭的身影,不过他也没有怀疑是韩煜在说谎,所以立刻找到手机上存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刚拨出去响了不到三秒钟就被接通了,那头的林榭抢先发问:“是许沐川吗?” 听到这个声音和自己的名字,许沐川觉得恍恍惚惚的,就像是在做梦,“是我,听我学生说你在校门口等我,怎么没看见你?” “稍等,我马上出来,你就在校门口是吧?”林榭边说边往外走,差点忘了要付店家饮料钱。 许沐川在听筒里听到和不远处外放的同一频段的歌曲,“你是在附近吗?” “在旁边的饮料店里,我马上出来。”林榭拎着两杯饮料掀开门帘走出来,两人终于还是见面了。 自从四年前那次心照不宣的分手,他们就像是从彼此的生命中被彻底删除了一样,许沐川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永远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但终究还是逃不开世事难料这四个字。 就像现在两个人竟然还能这样面对面地站着,尽管时光累积下的陌生感和旧日残存的伤害与撕扯让他们俩都沉默了。 “好久不见,”林榭顺手把其中一杯冷饮递给他,“加了冰的,消消暑。” 许沐川很自然地接过来,“谢谢,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榭见他直奔主题却又忽然犹豫起来。 许沐川看穿他心中所虑,觉得十分可笑,就主动替他说了出来:“是为了林沛吗?” 一句话一针见血直接击溃了林榭百转千回的小心思。 “是,我知道他回来了,但他对我始终是避而不见,我来找你是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他,知不知道他现在住在哪?” 许沐川插上吸管,吸进一大口饮料,刹那间冰凉酸涩的柠檬水攻陷了口腔的每一个角落,味蕾都差点被酸到失灵,好险没直接吐到地上。 林榭被他怪异的表情吓到了,“怎么了?” 许沐川摆摆手,缓了一会儿才轻描淡写地说:“有点酸了,没事。” 林榭这才后知后觉他一直是怕酸畏辣的,刚才点单的时候竟一点也没想起来。 “我再去买一杯,你等一下。”说着就要返回那家店,不过还是被许沐川及时拦住了,“还是尽快说完吧,我之后还有课。” 林榭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许沐川倒没什么所谓,撇开这件小事后又继续说回之前的正题,“我前段时间的确见过他一次,那次我们聊了很多,当然其中也包括你,不过他特别交代了让我不要把他的行踪告诉你。” 他看见林榭的眼睛里有一丛耀眼的光扑簌亮起,却又在下一瞬黯然熄灭,某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甚至对眼前的男人有了同情和怜悯的感觉,但很快他又摒弃了这种想法,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即便是见到他了,你又能做什么呢?还想像以前一样把他吓跑吗?” 林榭痛苦地摇着头,“我真的很后悔,对他,也对你,许沐川,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许沐川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商铺和行人,蒸腾的暑气从地表浮上来,让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那些咬牙切齿的恨意也仿佛成了上辈子的事情。 “到此为止吧,我们都过好自己的日子,别再重蹈覆辙了。”他的声音轻的像一阵风,落在林榭心里却又重的像一柄锤。 “沐川,”林榭刹那间濒临崩溃,在慌乱中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求你,再让我见他一面吧,四年了,四年没有收到他的任何消息,我都快疯了。” 曾几何时林榭这两个字总是带着横扫一切的光芒出现在荣誉墙上、领奖台前以及每一位老师和家长习以为常称颂的范例中,那时候他是众人眼中难以企及的天之骄子,面对任何事情都从容不迫得心应手,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他,直到林沛意外闯进他心里的某座城池,揭开了他尘封已久的秘密。 而现在许沐川在那泛红的眼睛里分明看到了已然入魔的疯狂,即便林榭下一刻跪倒在地痛哭乞求自己也不会感到意外了。 “林榭,你已经疯了,”许沐川用力甩开他的手,试图叫醒这个无药可救的男人,“你不能指望大家跟你一起疯,醒醒吧。” 林榭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过了一会儿终于又重新振作起来,“我不想伤害他,也不会再逼他,只求你帮我转告,妈很想念他,我们一直都在等他回家。” 许沐川松了一口气,“我会帮你转告的,不过他愿不愿意见你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林榭感动地快要哭了,“谢谢,我相信他听到这句话会回来的。” 许沐川点点头,看了下时间,“那就这样吧,你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中午一起吃个饭吧,我请客。”林榭急切地说。 许沐川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客气又不失分寸地说:“不用了,小事而已,你不用急着谢我,而且我中午还有事。” 林榭讪讪地放下要引路的手,只能干巴巴地找补一句:“那就改天再约,看你的时间。” 许沐川懒得虚耗时间去推诿和解释,点了个头就算是同意了,随后和林榭打了声招呼转身走了。 早自习刚下没多久,陈祁就彻底睡死过去了,韩煜只好一个人出来到走廊上透透气。 他看见四个学生从楼里互相追赶着跑出去,咋咋呼呼的一看就是往小超市去的,之后又断断续续地出去几个人,有在一楼站着背书的,也有绕着小花坛边散步边聊天的,还有背着手四处溜达搞突击检查的,他看了一会儿也就失去了兴趣。 然而脚下仿佛生了根,眼睛也一直没离开过从一楼延伸出去的那条路,他很清楚他是在等着许沐川的出现。 终于赶在上课前看到许沐川从路的那一头走来,于是他掐算着时间提前到楼梯口等人出现。 “呦,工作时间出去喝饮料啊?”韩煜的声音凭空从楼梯上冒出来,许沐川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一直拎着饮料忘了扔了。 韩煜见他并不搭腔,刚想再损他一句就看见他一上来就径直往打热水的池子走,随后“通呲”一声扎破了饮料的塑料封口,面无表情地往池子里倒柠檬水。 “喂我也没说不让你喝啊,”韩煜心疼地看着空了的饮料杯,“这也太浪费了。” 许沐川扔掉塑料杯,瞥了他一眼,“伤还没好就乖乖在教室待着,别出来瞎逛。” 韩煜立即反驳:“我出来透透气不行啊?你怎么这么**?” 恰好这时候周鹤出来上厕所,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梦没醒还是脑子进水了,脱口而出一句:“呦,叔侄私会啊?” 韩煜惊得汗毛都立起来了,反应过来的周鹤被吓得差点就地解决了。 不知道前因后果的许沐川只是愣了一下,叫住周鹤说:“你帮忙把韩煜同学送回教室吧,他腿不太好。” “我……”韩煜刚缓过来这口气,再听这句怎么听都像是在骂人的话愣是没反驳。 周鹤的脸皱成了包子,腿还有点哆嗦,“许老师,我还上厕所呢,大号。” 韩煜倒是幸灾乐祸地乐了,甚至还十分做作地捂着腿“哎呦”一声,叫唤着“腿疼站不住了”。 周鹤把哀求的眼神投向韩煜,就差要给他磕头认错了。 许沐川冲周鹤摆摆手还他如厕自由,转头就往韩煜胳膊上呼了一巴掌,“腿疼回教室去,不行就去医务室,一天到晚的不让人省心。” 周鹤一走,韩煜也不再叫疼了,倚着栏杆挑眉看向他,“你见着那个林榭了?” 许沐川短暂地皱了下眉,语气平和地说:“他让你带的话你带到了,你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所以之后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undenstand?” 韩煜感觉像被人打了一拳,力道不重但伤害性很强,他甚至想不出骚话来缓和一下情绪,只能很怂地接一句:“……Yes。” 上课铃响了,许沐川催他回去上课。 他忽然叛逆起来,站着没动,“腿疼,缓一会儿。” 许沐川警告他,“别赖啊,还想诓我再背你一次啊?” “谁诓你了,”韩煜把身体重心转移到没受伤的那条腿上,露出不知真假的痛苦表情,“腿真有点疼。” 许沐川怀疑地盯着他的腿,“真的?” 韩煜瞪了他一眼,“假的!” 许沐川真想拔腿就走,但走廊里很快就没人了,他又不知道韩煜嘴里什么时候说的是实话,只好暂时选择相信他。 “走。”许沐川拉住他。 韩煜一时没反应过来,“去哪?” “医务室。” 韩煜嘴角绷着笑意,任他拉着,“去就去呗,这么凶干嘛?” 周鹤刚上完厕所出来就看见他们拉着手往楼下走,心想这叔侄俩关系真好,对韩煜说的那串亲戚关系竟有几分相信了,“韩煜你下节课不上了啊?” 韩煜回身笑着摆手,“去趟医务室,帮我跟老师请个假。” “好。”周鹤冲他挥挥手,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羡慕不已,“有个表侄班主任罩着真好啊。” 第24章 要不你喜欢我吧 “你这腿还想不想要了?”许沐川看着韩煜刚消完毒的小腿,忍了许久的火气终于趁着医生出去拿药的功夫发作了。 韩煜心虚地不敢看他,对着自己发炎流脓的伤口仍强行狡辩:“都怪这天气太热了,一出汗就捂成这样了。” 许沐川轻嗤一声,说:“明明是你自己不按时换药,还怪起天气了?” “我也不想啊,昨天在家里想换药但是没找到医药箱。”韩煜理直气壮地说。 许沐川有些意外,“你爸没在家里?” 韩煜向后一仰,靠在床头上,像是听到了什么烂俗的冷笑话,“他如果在家才奇怪吧,这个城市每时每刻有多少生命垂危的人在等着他拯救啊。” 话语里的嘲讽在这个狭小的医务室里满得都快要溢出来了。 许沐川看着他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韩煜不悦地看向他。 许沐川摇摇头,感慨地说:“你还真是个小孩子啊。” “怎么?又要骂我幼稚啊?”韩煜挑着眉,像一只随时准备进入作战状态的蜜獾。 “幼稚对你来说就是客观评价,根本算不上骂。” “哈,你还是不是老师了?就这么欺负学生的啊?” “你还……”许沐川见医生拿着药回来,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医生,他这个严重吗?我看都有点流脓了。” 医生边给韩煜清理创口边说:“不算太严重,不过之后必须要按时换药,再像这样不重视,严重的话可能会发烧甚至是昏迷,你不要不当回事,否则将来打篮球都成问题。” 韩煜刚想说医生是危言耸听,许沐川就借机警告他:“听见没有,这腿以后还想要就自己多注意,每天按时换药。” 韩煜被逼的连声答应:“知道了知道了。” “好了,”医生包扎完伤口再次嘱咐韩煜,“明天一定记得过来换药。” 在韩煜答应之后,医生却没有立刻出去,而是端着托盘转向许沐川,“许老师,我越看你越觉得眼熟,你学生时代是不是经常来这里啊?” 医生的话将许沐川的记忆一下子拉回到七年前,那时候的他才刚高一,仿佛拥有无限的时间和精力,每个白天都漫长得没有尽头,无数个云兴霞蔚的傍晚都耗在这里,只为等丁旗处理完训练留下的伤口再一起去撸串喝酒,如今再回想起来那段日子简直美好得如同一场短暂的白日梦。 许沐川很快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回应说:“高中的时候有个朋友在这里上学,经常陪他来的。” 医生点点头,“那一定是体育班的了,他们训练强度大,三天两头受了伤就往我这跑,还有学生求我给他写严重点,好多开几天病假条呢。” 许沐川笑到一半便笑不出了,他想起了丁旗那个再也无法实现的梦,“我朋友训练从来不会缺勤,除非教练强制喊停。” “是吗,那可真是好样的,”医生布满褶皱的脸似乎都因为惊讶而变得平滑许多,“他现在还在干体育吗?成绩应该很不错吧?” “没有,他转行了。” 医生遗憾地说:“哦,那还挺可惜的,不过转行了也好,练体育太伤身体了。” 许沐川点头附和,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等医生一走韩煜就好奇地探头问他,“你说的那个朋友是七哥吗?” 许沐川转向他,冷酷地指了指墙上的挂钟,“你现在回教室还能赶上下一节课。” 韩煜对他这种扫兴的表现十分不满,“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再说。” “你不走是吧?那我走了。” 许沐川转身就要走,韩煜忙叫住他,“回,我回!” 许沐川随即停下来,往边上退了半步给他让道,“走啊。” “动不了,”韩煜一扭脸,继续理直气壮地赖在床上,“我得再歇一会儿,至少十分钟的吧。” 许沐川“啧”了一声,紧接着跟挟持人质似的一把将他捞起,行动果断又迅速。 “干嘛呢?绑架啊?”韩煜很激烈地挣扎起来,完全不像有腿伤的样子。 “不走是吧?”许沐川无奈放开了他,“我去外面等你,过一分钟没出来就记你旷课了。” “喂,不是吧?喂!你等我——”韩煜话还没说完人就走了,他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对方闪身离去的背影,把满腹的牢骚都咽进肚子里。 他刚一出来就听许沐川说:“终于出来了,自己能走吗?” 韩煜手撑着墙,用反问的眼神看着他。 许沐川看懂了却没动,笑着问他:“我看那篇帖子了,你不是害怕吗?还敢让我扶你啊?” 韩煜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手也紧张地抠住了墙,“你、你看了啊,那你点举报了吗?” “还能举报啊?”许沐川装出认真思索的样子,“但是举报没用吧,你看你都举报了我还是能看到那篇帖子。” “……我没举报。”韩煜弱弱地说。 许沐川不说话了,他瞥见少年的脸色又红又白,乍然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走吧,我扶你。”他主动靠近,韩煜这次倒也乖乖地让他扶了。 走了十几步路,韩煜也做了十几次的心理建设才终于开口:“许沐川……” “叫许老师!” 韩煜顿了一下,依然坚持:“许沐川,那篇帖子你觉得恶心吗?” 许沐川很诚实地说:“老实说,没什么感觉,你要是在意,我就想办法让人删了。” 韩煜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许沐川,咱们俩两清吧,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我们不是早就两清了吗?”许沐川停下来,看到他认真的眼神便妥协了,“好吧,什么条件?” “回答我一个问题,当然必须得说真话。” “好,你问。” “你……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韩煜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他。 “男的。”许沐川坦荡地说。 韩煜的瞳孔瞬间张到了最大,他在剧烈的心跳声中乘胜追击:“那你会喜欢自己的学生吗?” 在他心里脱口而出想问的其实是“你喜欢我吗”,但无论是什么,许沐川答允他的机会都已经用完了。 “咱们已经两清了。”许沐川说。 “白痴啊……”韩煜对此懊悔不已,咽了口唾沫,半开玩笑地说:“我也是男生,要不你喜欢我吧。” 许沐川摇摇头,“韩煜,这不好玩。” “确实,你都不上当。”韩煜咬着嘴唇,痞痞地笑。 下课铃忽然响起,久久的在校园上空回荡。 许沐川搀着他边走边说:“周五要开一个家长会,你爸能来参加吗?” 韩煜心不在焉地说:“大概不能。” “还有别人能来吗?” “有,我自己。” “好吧,我会再给你爸打个电话。” “随你,反正结果都一样。”韩煜满不在乎地说。 许沐川偏头看着他,“委屈了?” “嘁,”韩煜冷笑道,“委屈个屁,他不来正好,省的你故意当着他面数落我。” 许沐川用搂在他腰上的那只手使劲儿掐了一下,韩煜登时痛得一激灵,“卧槽,你他妈有病吧?!” 许沐川无辜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手抽筋了。” 韩煜愤然躲开他,一手捂腰一手指着他说:“幼稚!你他妈才是真幼稚!” “再说一句脏话试试?”许沐川警告地盯着他。 韩煜放下指着他的手却仍不甘示弱,犹自挣扎着又恨恨地补了一句:“幼稚!” 许沐川沉了口气,面对韩煜,刚树起的威严总能在顷刻间就坍塌过半,“不用扶了是吧?” “用……”韩煜刚说出第一个字就被人打断了,他看见周鹤兴高采烈地挥着手从另一头跑过来,边跑还边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多少年没见了呢。 “真是阴魂不散啊。”韩煜现在一看见他就条件反射地开始头疼。 等周鹤来到跟前,许沐川问他:““都快上课了你去哪啊?” 周鹤如实回答:“我去趟小卖部,您放心我肯定准时赶回去上您的课。” “等午休时候再去吧,你先送韩煜回教室,我得回去提前准备一下,”许沐川干脆把韩煜往周鹤身上一推,“中午去小卖部让他请你。” 被硬推到一起的两个人都不乐意跟对方挨着,互看一眼立即就分开了。 韩煜对着许沐川不满地抗辩道:“谁要请客了?要请你请。” 周鹤举起手掌也弱弱地跟着表态:“其实我想现在去,我可以自己花钱的。” 许沐川横了韩煜一眼,把手放在周鹤肩头,循循善诱:“吃零食的快乐是一时的,但帮助同学获得的快乐却是长久的,老师相信你知道该怎么选吧,这周五的家长会我一定好好在班上表扬一下你的乐于助人还有对同学的关怀友爱。” “……” “卑鄙。”韩煜是真没想到他能把威胁的招数使在这,而且还用的这么生硬。 “周五要开家长会啊?”周鹤在得到许沐川肯定的回答之后选择了低头,“好吧,我送他回去,您先走吧。” 许沐川满意地笑笑,转而拍了拍韩煜,让他务必消停点。 “知道了,快走吧你。”韩煜故作嫌弃地拍了拍被他碰到的地方,像是要掸掉什么避之不及的脏东西。 在许沐川走后,周鹤不得已带上那顶乐于助人的大帽子,主动搀起了韩煜,“走吧,再看你的大表侄也不会回来扶你的。” 韩煜白了他一眼,嘴硬道:“谁看他了,我稀罕他扶啊?” “跟你侄儿置什么气啊?”周鹤显然已经对这俩人的叔侄身份深信不疑了。 韩煜看着他,张了张嘴,半天愣是没憋出一句话来。 第25章 晚安 虽然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没有提到韩煜的名字,但他勇斗歹徒英勇负伤的消息还是迅速在学生中传开了。 有不少人为一睹他风采慕名而来,也有许多女生借此机会送来“探病”礼物,当然绝大部分他都礼貌拒绝了,只有少数几个放下东西就走了的,他是想推都推不掉。 除了各种小礼物小问候之外,其中自然也不乏情书字条,夹在包装精美的小礼盒里被手欠的陈祁拿出来硬塞到他手里。 “人家用心写的,你好歹看看吧。”陈祁劝他。 韩煜顿觉压力倍增,但还是一一打开看了。 前两封不出意外都是对他的表白信,出于礼貌他都看完了,到第三封的时候字数明显比前两封要少得多,但他的目光却在这封信上停留了更长的时间,久到陈祁都觉得不对劲了。 “看这么久,这封这么长啊?”陈祁好奇地探了探头。 韩煜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把信纸折好笑了笑,“连笔字,不太好认。” “是吗,还以为有外星文乱入呢,”陈祁笑笑,暧昧地挑了挑眉,“怎么样?有没有心动的?” “没有,”韩煜不解风情地说,“帮我个忙,把这些东西还回去吧,就说我不爱收礼物,谢谢她们。” 韩煜边说边把前两封信搁回原处,唯独留下了第三封。 陈湫拿白眼看他,“你自己不去叫我去?” “我腿伤着呢,再说也只有你认识她们啊,”韩煜半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帮个忙,这不也免费给你制造了一个跟女生接触的机会吗,多好。” “屁,都是看上你的妹子,还扯什么不爱收礼物,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陈祁骂骂咧咧地指着他收到桌斗里的信,“怎么还藏了一封啊?哪个妹子的?” 韩煜拨开他的手,把礼物往他怀里一塞,“回头告诉你,先把东西还了去。” “烦死,我这是供了个祖宗吧。”陈祁怨愤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快活地抱着礼物走了。 “祁哥辛苦!”韩煜冲着他的背影边喊边热情地挥了挥手。 过了一会儿他见周围没人注意,便把信又掏出来看了一遍,跟做贼似的。 正看得出神的时候,周鹤冷不丁从背后冒出来,冲他喊了一句:“呦煜哥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刹那间韩煜感觉有一道寒气自腰间灌入后脊,直窜到了他的天灵盖,紧张得虚汗都冒出来了。 他迅捷地收起纸条,欲盖弥彰地说:“你管我看什么?我爱看啥看啥!” 陈祁撇撇嘴,轻蔑地说:“切,不就是情书吗,跟谁没见过似的。” 刚好从门口进来的邓茗茗听来稀奇,忙问他:“你收过情书啊?谁写的?我认识吗?” 周鹤一时语塞,尴尬地咕哝了句什么,又一脸憋屈地走了。 邓茗茗无辜地耸了耸肩,“没有就没有呗,又不丢人。” 韩煜刚要松口气,邓茗茗又凑上来问他:“韩煜,有人送情书给你啊?都有谁啊?可惜我刚好错过了都没有看到。” “不认识。”韩煜说。 “你……”邓茗茗想起他至今还会把班里的几个人搞混便自觉接受了这个解释,改把目光投向他旁边的李息,“李息,你看到了吗?” 李息从《红楼梦》中抬起头,扶了扶眼镜说:“看到了。” 邓茗茗眼前一亮,“都有谁啊?” 李息皱着眉头像是回忆了一番,最后给了她一个相当负责任的答案:“不认识。” 邓茗茗彻底无语,“你俩真是同桌,亲的。” * 韩煜刚到家发现鞋柜里多了双鞋,是他爸常穿的那双,很显然韩志毅在家。 他换了鞋,尽量让自己平稳地走进去。 他看见韩志毅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本打算打声招呼就回自己卧室的,但对方听见他的声音幽幽地睁开了眼,声音里饱含困倦,“回来啦?” 韩煜只好停下来,呐呐地说:“啊……是。” 两父子间必然的沉默在屋子里回荡了一阵儿,韩志毅总算找到一个话题,“我下午就一台手术,很早就回来了,你晚饭吃了吗?还要不要再吃点宵夜?” 韩煜摇摇头,想起了许沐川的话,“周五有个家长会,您有时间吗?” “家长会……”韩志毅抚着额头思忖道,“这周五啊,我想想,这周五有两台手术,至于是上午还是下……” “没事,老师都把班会主题告诉我了,不去也没关系,”韩煜见他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愧疚的神色,便自觉地转了话题,“对了,我周日要去看看妈,您有什么要我带给她的吗?” 韩志毅看着他欲言又止,眼皮渐渐垂下去,仿佛是在发呆,半晌摇了摇头说:“没什么要带的,你多陪陪她就好。” “哦,那我回房间了。”他刚走了两步就听见他爸在背后忽然问起他腿伤的情况,他十分庆幸自己穿的是长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要不剧烈运动就行。” 韩志毅安心地点点头,“没感染就好,你回房间吧。” 韩煜如释重负,忍着疼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入睡之前他收到一条消息,是许沐川发来的,让他注意腿伤不要沾水,明明是关心的话却偏要裹上一层威胁的伪装,将他呼之欲出的感动生生堵在了半道上。 犹豫片刻之后他对着自己腿上的纱布拍了一张发给许沐川,并配文“请许老师检阅。” 许沐川回复:“继续保持,早点休息,不要迟到!” “跟个老妈子似的,啰嗦。”韩煜嘴上虽骂着,眼角眉梢却都带着笑,回复一句晚安之后便紧张地盯着屏幕看,结果看了半天也没有回应,他到底还是有些失望。 “睡就睡!”他赌气地关了大灯,躺到床上。 翻来覆去折腾了一阵儿,他又一骨碌爬起来把白天留的那封信从书包里掏了出来,展开放在床边,没有看,但里面的内容早已映刻在脑子里,清晰得让他脸红心慌。 “韩煜,你一定要看信啊!!!我想说你和许沐川老师真的超级般配,如鱼得水如果是真的,我希望你们可以永远在一起,未来不管有多少阻碍,我和我的小姐妹们都会一直在背后支持你们的! 对了,还要偷偷告诉你一件事,是有一天我路过实验楼的时候无意中听到的,我猜许老师应该没有跟你说过,那天许老师为了替你从邹凯那要回什么东西的钱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抓他的时候还磕到了膝盖,最后软硬兼施总算让他承认了,许老师还警告他让他离你远点,我尤其记得那句‘他以后有我护着,你最好不要动歪脑筋’,啊啊啊啊真是太苏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啊,永远支持你们!!!” 忽略了过分激动和浮夸的言语,他闭上眼,脑子里只是反复回荡着那句“他以后有我护着”,很奇怪,明明没有亲口听许沐川说过,甚至也不能确定信中内容的真伪,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相信。 他闭着眼伸出左手挡住台灯的光亮,像说梦话一样,“你好,我是韩煜,火字旁的煜,你可以带我去一个……没有韩沛的世界吗?” 搁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叮”地一声,许沐川的短信来的不早也不晚,“晚安”两个字干干净净地立在那,可以很长,长得像从上辈子写到今天的因缘,也可以很短,短得像一句直愣愣的承诺,仿佛在笑着说“走吧,我带你去”。 这一刻,他幸福得好似陷入了爱情。 * “有人来问过你妈妈的事,我看他面生就没多说什么,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说他叫林沛。”护士小平对刚走进疗养院的韩煜说。 “林……沛?”韩煜心里咯噔一下,一个疯狂的念头一闪而过,“请问他留联系方式了吗?” 小平摇摇头,抱歉地说:“我告诉他我们不方便透漏患者信息,让他留联系方式或者直接联系你妈妈的亲属,但是他说了声谢谢之后就直接走了。” “他可能……”韩煜目光一瞥,看到了墙角闪着红灯的监控摄像头,“小平姐姐,能调一下监控让我看看吗?” 小平为难地看着他,“这个可能不行。” 韩煜抿了一下嘴唇,露出几分可怜的神情说:“小平姐姐,拜托你帮帮忙吧,我想他可能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就是我常在我妈妈面前扮的那个小男孩韩沛。他说他叫林沛,也有一个沛字,如果他真是我哥,我妈妈的病一定就能痊愈了,拜托您了。” 韩煜越说越激动,他甚至觉得那个人就是他哥了。 护士小平显然被他打动了,面对一个体贴孝顺且如此英俊的少年的恳求,试问谁能不心软呢? “好,我去帮你问一下吧,你等我一会儿。” 韩煜感激地连声道谢。 不一会儿小平从走廊另一头向他招手,他终于如愿以偿进了监控室。 工作人员根据护士小平的回忆调出了那段监控录像,幸运的是监控摄像头拍到的画面十分清晰,透过电子屏幕即使不用刻意放大修整,依然可以清楚地认出那个人的脸,分明和那个叫林榭的人一模一样。 “这是……”韩煜实在难以相信,“怎么会呢?” 小平见他情绪激动,便问道:“怎么了?你认识他吗?” “我、我可能认识,谢谢,谢谢您,也麻烦您了。”韩煜和护士小平和监控人员道完谢后心乱如麻地走出了房间。 他来到常陪他妈妈散心的小花园,待心情平复之后拨通了电话。 “喂您好,我是韩煜,您还记得我吗?我们在学校门口……” 林榭想了一下说:“哦我记得,韩煜是吗,我已经见到许沐川了,谢谢你啊。” “不客气,我今天给你打电话不是想问这个,”韩煜想起在医院的监控室里看到的那个自称是林沛的人,以及在校门口介绍自己为林榭的人,“我想知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林榭安静了两秒,说:“我叫林榭,水榭的榭。” 韩煜立刻追问他:“那林沛呢?林沛又是谁?” 林榭愣了片刻,“泰恩疗养院?你认识文洁?” “她是我母亲。”韩煜说。 林榭沉默良久,他没想到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竟能有如此奇妙的牵绊,一切的巧合仿佛早在冥冥之中就有了定数。 第26章 前男友 韩煜在等待中失去了耐心,他再次追问:“你为什么在医院的时候说你叫林沛?林沛到底是谁?” 他说话时紧握着手机,机身在发烫,他的手心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滑腻腻的,好像一不小心答案就会从指间溜走了。 林榭飞快地在脑海里整理完思绪,舒了口气说:“我今天的确去了疗养院,本来是想去看看你妈妈的,但是被护士拦住了。” 韩煜被他的答非所问气到,语气越发不善:“我问你林沛是谁?!你为什么说你叫林沛?!” “你有个哥哥叫韩沛,早些年丢了是不是?”林榭原意是想唬住他,问的时候不过是故作镇定,问完心里却开始猛打鼓。 韩煜听完愣了一下,“你他妈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是谁?!” 林榭没想到误打误撞竟被自己蒙对了,“别说脏话,你哥从来不说脏话的。” “我哥……”韩煜唰地站了起来,“你认识他?他在哪?他现在在哪儿?” “我们之前一直住在一起,住了好多年,但是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林榭的声音轻飘飘地悬在甜蜜的回忆和诀别的痛楚之间,就好像站在百米钢丝绳上失去了平衡杆的杂耍艺人,举步维艰,摇摇欲坠。 但或许许沐川就是那根丢失了的平衡杆呢。 他笃定地说:“我想只有许沐川知道他在哪儿。” “许沐川?”韩煜在震惊之余恍然大悟,“所以你到学校来找他也是为了从他那知道我g…林沛的消息?” “是,没错。”林榭坦白说。 多少次受骗的经历已经让韩煜形成了可怕的肌肉记忆,否定和怀疑也几乎成了他本能的反应,他当即质问道:“你是在利用我吗?许沐川不答应帮你,你就骗我说那是我哥,好让我从他嘴里套出那人的消息,你是这样打算的吧?” 林榭的手指在他和林沛小时候的合照上轻轻划过,目光温柔而坚定,不紧不慢地说:“我只想说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信不信由你。” 韩煜将信将疑,却也暗下了决心要去找许沐川问问。 他又问林榭:“你和林沛是什么关系?” 林榭答得很坦诚,甚至是过于坦诚了,“我父母收养了他,所以他一直叫我哥,但是后来他知道我爱他就再也不肯见我了。” 韩煜一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你、你说爱他,你指的是……那种爱吗?” “哪种爱?”林榭笑了出来,语气深情且坚定,“我对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兄弟之情。” 韩煜有些忐忑地问:“可他是直的?” 听筒里传来林榭沉重的呼吸声,好像是叹息,又好像只是太累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肯定不会跟自己的哥哥在一起,所以我需要你帮我找到他原本的家,你是他的亲弟弟,我和他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我不是他哥。”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韩煜说,“就算他回原来的家了,也不一定能接受你吧?” “或许吧,我总要试试的。”林榭对此依然抱有积极的态度。 “你和许沐川不是好朋友吗?还是说他也不赞同你的想法?” “我和他的关系有点……复杂,”林榭叹了口气,“他只是答应帮我传话,至于最后能不能见面,全凭林沛的意愿。” 韩煜听完,脑海里只剩下“复杂”两个字在循环滚动,他忍不住问:“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因为林沛?” 林榭语塞,而他的沉默又恰恰印证了韩煜的猜想。 韩煜在崎岖的树干上一遍遍摩挲,不断折磨着脆弱的树皮和他短到可怜的指甲,没一会儿手指尖就被硬茬硌得生疼,树皮也如灰屑般片片剥落。 他盯着树干上那块淡黄色的光秃,忽然就失去了深究下去的勇气和兴致,“算了,我也不想知道。” “韩煜,我想,”林榭有些忐忑,甚至是有些卑微地说,“如果要到林沛的地址,你可不可以发给我,哪怕让我远远地看他一眼也好啊。” “嘟……嘟……嘟……” 韩煜直接挂断电话,把他拉入了黑名单。 树荫下,点点光斑落在脚旁,如同一块块散落在地的拼图碎片,而阴影之外阳光又白的刺眼,他只能半眯着眼模糊地看,看着绿色和白色逐渐连绵成了一片。 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刚才一直在发抖,因为紧张,因为震惊,也因为难以克制的期待。 于是他又在外面多坐了一会儿,等着自己的情绪平复,变成最佳状态。 之后他走进母亲的病房,半跪在她面前久久地凝视,母亲也看着他,眼神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直到他说“妈,我是沛沛”,母亲的眼睛才终于恢复了神采。 “沛沛,”母亲抚着他的脸说,“瘦了。” 韩煜把手贴在她的手背上,闭上眼贪婪地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温柔,再睁开眼时眼底隐隐有泪光闪烁,他轻轻地笑着说:“妈,我可能就要找到他了,看到他,你会好起来的吧?” 母亲迟迟没有回应,事实上她正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树影,早就听不到他说的话了。 韩煜把她的手放回膝头,另一只也拢过来紧紧地攥着,仿佛是在给自己打气,“你会好起来的。” 离开疗养院后在家里快速解决完晚饭就带上书包直奔教室了。 晚上有两节正课,韩煜却听得心不在焉的,晚自习时许沐川来班里巡视,在走到韩煜桌旁时韩煜忽然站了起来,“许老师,我有事要问你,可以出去说吗?” 许沐川盯着他看了两秒,点点头,又对其他人说:“你们好好上自习。” 众人立刻警觉地摆正姿势,原本偷瞄的视线也齐刷刷地回到了书本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楼梯口,许沐川转身站定,等着被提问,韩煜却嫌这里离教室太近了,指着更前面的水房说:“去那边吧。” 许沐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忍了,“走吧,待会儿看你怎么爬回来。” 韩煜笑笑,拽住许沐川的胳膊让他带着走,许沐川想甩却没甩开。 一直走到水房韩煜才主动撒手,许沐川抹了抹胳膊上的汗,嫌弃地说:“火炉似的,蹭我一手汗。” 韩煜嘿嘿笑着,满意极了。 许沐川瞪了他一眼,“说吧,找我什么事?” “是有个问题想问你,”韩煜收起不正经的笑容,倚着墙等心情平复,“你能保证说实话吗?” 许沐川轻轻一挑眉,“我总得先知道是什么问题吧?” “好,”韩煜说,“你能告诉我林沛在哪吗?” 许沐川诧异地皱紧了眉,“你怎么会认识他?” 韩煜做了个深呼吸,直起身,决定坦诚相告:“他可能是我哥,小时候走丢了,你能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吗?” 说完又补了一句:“我求你了。” 许沐川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便问他:“林榭告诉你的吧,你答应帮他了?” “没有,我又不傻,如果林沛真是我哥,我怎么会帮一个外人追我哥呢?” “他都告诉你了?”许沐川不敢想象林榭究竟对他坦诚到了什么地步。 “是,”韩煜看着他的眼睛,几乎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包括你和他谈过恋爱。” 许沐川一时语塞,片刻后躲开了他的视线,自嘲地笑道:“现在你有我更大的把柄了。” 韩煜的表情有些崩坏,试探和玩笑的情绪荡然无存,“真是啊……” 许沐川意识到这人是在诈他,刚要动手就被裹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来不及挣脱,只清楚地听得一个少年人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他是个混蛋,我不会帮他的。” 许沐川又气又觉得好笑,拍拍他的胳膊说:“你先松开。” 韩煜听话地放开了他,却忽然丧失了对视的勇气,他觉得自己这一抱真是蠢透了。 “你啊你啊……”许沐川看着他突然害羞的样子,好险忍住了没去摸他的头,“行了,我帮你问林沛,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离林榭远点,他们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韩煜很干脆地答应了,他仔细地观察着许沐川的表情,希望能从中读出某些问题的答案,但对方表现的滴水不漏,他什么破绽也没看出来。 于是他低下头,只偶尔瞥他两眼,半晌小心地问他:“你恨林榭吗?” 许沐川似乎已经释怀,回答得也十分洒脱,“恨他干什么?我可没有那么多精力。” 韩煜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说谎。 “腿伤怎么样了?有按时换药吗?”许沐川问,假装没看见他眼中异样的情愫。 韩煜很享受他突如其来的关怀,抬了抬受伤的那条腿说:“早上换药了,好多了已经。” “继续保持,”许沐川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没什么事接着回去上自习吧。” 许沐川的力道不大,可韩煜却觉得半边肩膀都有些发麻,他的眼睛就像是黏在了许沐川的脸上,理智叫他别看,感觉却诱使他靠得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韩煜。”许沐川试图不动声色地纠正他的偏轨,结果却适得其反,被近乎失控的对方牢牢攥住了衣领。 他被勒得有些喘不上气,在他以为对方是要对他动手的时候,韩煜把头重重地抵在了他的胸口上。 呼呼的热气透过领口和轻薄的上衣喷洒在许沐川的胸膛,那感觉又烫又痒,仿佛有微弱电流经过。 毛茸茸的大脑袋随着他的心跳和呼吸缓慢起伏,良久他听见一个无可奈何的声音,低低地说:“许沐川,你要害死我了。” 许沐川的手举在韩煜的头顶上将落未落,远远地一串模糊的脚步声从楼下传上来,他终于还是推开了他。 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心悸,等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远彻底消失的时候又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回去吧。”许沐川说。 韩煜盯着他们俩挨在一起的影子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韩煜数次忍住了回头的冲动,他真希望这里不是学校,如果没有校规校纪的束缚,他一定冲过去抱住许沐川,打死也不松手。 第27章 等我追到你 人声嘈杂的食堂里,所有人都在忙着干饭,只有韩煜盯着餐盘,半天不动筷子。 坐他对面的喻柏杨以为他还没睡醒,把筷子伸到他眼前晃了晃,“嘿,醒醒!” 陈祁看到他一口未动的饭菜,奇怪道:“咋了这是?我觉得今天的伙食还行啊。” 韩煜抬起头,看了看对面的喻柏杨和肖启轩,又看看左手边的陈祁,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叹了口气。 肖启轩往韩煜跟前凑了凑,留意着他脸上每一个微妙的表情变化,“你们有没有觉得鱼儿最近有点奇怪,总是心不在焉的,还老爱发呆。” 韩煜本能地往后躲,瞥了他一眼,心想我有这么明显吗? “有情况哦?”陈祁一只胳膊搭上韩煜的肩膀,手里的筷子动来动去的,感觉随时都会戳到他的脸上去。 喻柏杨冲韩煜扬了扬下巴,“老实交代。” 韩煜的眼神在他们三个人的脸上游移了几个来回,忽然放下筷子说:“兄弟们,我喜欢上一个人。” “什……咳……”喻柏杨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坚持掐着嗓子说下去,“你说什么?” 肖启轩边给他拍背,边贴心地解释:“他说他喜欢上一个人。” 喻柏杨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表示自己耳朵没聋。 “呦,鱼儿开窍了啊?”陈祁戳了戳韩煜的胳膊,一脸坏笑,“快说是哪个女生?” 不等韩煜开口,他自己就激动得跟中了彩票似的,在韩煜肩头无偿表演海豹鼓掌,“哦!那个那个……那天那封信,你看了好半天那个?是不是?是不是?!我猜对了吧!” “什么信啊?”喻柏杨眼前一亮,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情报。 然而陈祁正沉浸在激动人心的“开奖时刻”,压根就不想搭理他,“这不重要,你别打岔。” 肖启轩又问了一遍:“鱼儿,那人谁啊?” 韩煜把陈祁从肩膀上推开,“不是你说的那个,还是等追到再告诉你们吧。” 陈祁忿忿地把筷子往餐盘上一扔,“什么呀?说一半吊人胃口,缺大德了你!” 喻柏杨哂笑说:“不会是怕追不到丢人吧?” 眼看要陷入僵局,肖启轩又跳出来做和事佬,“他不想说咱就别问了呗。” “还是肖儿好,我的好孝儿哦!”韩煜感动得“涕泗横流”要过来握他的手,却被无情地拍了回来。 “你上一边去吧!”陈祁呼开肖启轩,仍不死心地抓着韩煜问,“那人我认识吗?是咱们班的?” “说说?”喻柏杨也眼巴巴地等着听韩煜的答复。 但韩煜只是笑了笑,两根食指叠成叉号压在嘴唇上,一副打死也不说的坚定姿态。 “追不到人就锤爆你的狗头!”陈祁知道是问不出什么了,于是威胁性地对着空气做了个暴击的动作。 喻柏杨也失望地摇了摇头,“吃饭吧。” 韩煜却忽然振奋起来,“吃饭吃饭!” 他大口大口地嚼着猪肉咽着白菜,仿佛八百年没有吃饭,而嘴里的猪肉不是猪肉,白菜其实也不是白菜,当把“喜欢”二字诉诸于口的那一刻起,它们就像纠缠在他脑海里的情绪和思考,神奇般的被逐一拆解开来,变成某种更易消化的东西。 他发现原来事情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复杂,也不过就是,我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叫许沐川,仅此而已。 当然,如果刚好他也能喜欢我,那就再好不过了。 * “下周国庆放假,节后不久就要开运动会了……” 许沐川站在讲台上,又一个不经意的抬头,那道从教室后排投来的目光依然炙热,浓烈,近乎旁若无人的骚扰。 他轻咳一声,强迫自己视而不见,“就……体育委员,你先安排大家报名吧,每人不超过三个单项,确定好了之后把名单交给我,趁着假期有空你们也可以练一练。” 体育委员张奕刚要答应,韩煜就举手说话了,“许老师,三项不够报怎么办啊?” 众人纷纷转过头,看看到底是谁如此装逼。 陈祁倒吸一口凉气,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嘴唇不动,咬着牙问他:“抽疯啦你?” 韩煜推了他一下,没搭理。 于是大家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许沐川的身上。 “不够是吗?”许沐川平静地对上他挑衅的眼神,甚至在气势上压了他一头,“这样吧,跑步赢了我,随你加,不过得等你腿伤好了,假期过后吧。” “喔呼!”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开始明目张胆地对着韩煜起哄,“上啊!煜哥可以的!” 这下韩煜更受鼓舞,干脆站起来应战,“行啊,您要是输了可不许赖账。” 许沐川胸有成竹地笑着说:“同学们都能作证。” “是!”全班都兴奋地又喊又叫,直接把两个人的决胜变成了一群人的狂欢。 下课后许沐川把韩煜叫到外面谈话,在人声嘈杂的走廊上韩煜跟没骨头似的靠墙站着,说话时依然是那副嘚瑟的样子,“找我干嘛?还没比就要认输了?” “站直了,”许沐川拿书拍了他一下,“要是哪天能把和我抬杠的劲头用在学习上该有多好。” “这不一样。”韩煜脱口而出,可究竟不一样在哪里呢,他又说不出。 “……”许沐川看见了他眼里的惊惶和茫然,他真希望韩煜只是一时糊涂。 “算了,你不给我惹祸就不错了,”许沐川说,“我叫你出来是想告诉你,林沛说他不愿意见你。” “为什么?”韩煜有一半的心思还在纠结那个“不一样”的问题,问完之后才反应过来。 “可能是太突然了吧,也许过几天他就想见你了。”许沐川没有告诉他,之后的某一天林沛可能会在某个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出现,只是仓促的一个对视便与他擦肩而过。 “不见就不见吧,”韩煜无所谓地笑笑,“说不定只是林榭的一个骗局。” 可许沐川看得出来他并不像自己表现得那样无所谓,表情可以撒谎,可眼睛不会。 饱满的晨光穿过许沐川的镜片落在他琥珀色的眼珠上,剔透晶莹如明珠似星辰,韩煜在里面看到了一点怜惜。 “好吧,我承认我有点难过,”韩煜气馁地垂下肩膀,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利用他的心软,一边努力地装起了可怜,“国庆假期的时候你能带我偷偷看他一眼吗?” 两个人的想法竟如出一辙,许沐川几乎可以确定这俩人就是亲兄弟了,他扶了扶眼镜说,“我考虑考虑,你养好伤等我信儿吧。” 韩煜的表情立刻由阴转晴,指着他说:“说好了,等你消息啊!” 许沐川见他兴奋过头的样子,忽然意识到答应林沛安排一场偶遇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 假期的第一天陈祁约韩煜去鬼屋,他说腿疼不想动,却在附近的小广场上溜达了半个多钟头。 假期的第二天喻柏杨找韩煜约饭,他说腿伤有忌口,却在外卖平台上吭哧吭哧点了一堆发物。 假期的第三天肖启轩找韩煜看球赛,他说要补作业,却转头跑到学校的教师宿舍楼下守株待兔。 他猫在一个不太能被注意到的地方,期间见到三个熟悉的老师从楼里进出,也遭到了数只蚊虫的围攻,可许沐川始终没来。 他既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偷偷溜进去,也不想主动联系许沐川,明明好几次都已经打开了和许沐川的聊天窗口,可最后都忍住了,坚持要等到许沐川主动来找他,好像谁先发谁就输了,他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在跟自己较劲。 临近傍晚的时候,他肚子饿得咕咕叫,胳膊上腿上被叮了无数个包,都已经准备要回去了,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还要在这儿等多久?” “我……”韩煜饿得眼晕,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许沐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食物的香气毫不掩饰地从里面飘了出来,“这栋楼还有另一个门。” 韩煜都不知道该看他还是该看食物了,总之此时此刻这两样对他来说都很有吸引力。 许沐川把袋子提到他眼前又收了回来,明知故问地说:“饿了吧?” 韩煜咽了咽口水,指着他,“你早就看到我了是不是?” 许沐川不说话,但从表情可以看出来事实就是这样。 “今天放假,你来这干嘛?”许沐川问。 “你管我!”韩煜刚要起身,差点没一头栽下去,幸好被许沐川及时抱住了。 “韩煜!”许沐川还以为他晕过去了,吓得够呛。 缓过劲来的韩煜拍拍他的胳膊,嘴角甚至还带着一点笑意,“没事,起猛了。” 许沐川摸摸他的额头,“还行吗,要不要去医院?” 韩煜闭上眼细细体会了一下被他摸额头的感觉,那是一种短暂却极致的幸福,放在以前他觉得矫情甚至是厌恶,可现在只觉得还不够。 他满意地笑着,摇了摇头,“歇一下就好了。” 停顿片刻,他又色胆包天地补了一句:“如果能在你宿舍躺一会儿就更好了。” “……”许沐川微微眯起眼睛,有点苦恼,又有点诧异,“忘了扫操场的惩罚了?” 韩煜有恃无恐地看着他笑,“你不告状就行。” 许沐川缓缓收手,让他自己站着,“楼梯间地上的油漆印可还很清晰呢。” 本意是想让他不要忘了受过的教训,可韩煜偏是个不长记性的人,而且脸皮还特厚,“那我现在上去把它擦干净?” 第28章 歪醋 许沐川当然不能如他的意,于是很大方地贡献出了自己的晚饭,态度强硬地对他说:“把这个吃了,就在这儿吃。” “站着吃?还是蹲着吃?”韩煜指指胳膊上大大小小的蚊子包,“你看我都这么惨了,再多待一会儿会贫血的吧?” 触目惊心的红斑叫人看了忍不住抓耳挠腮地发痒,许沐川匆匆地扫了一眼便迅速移开视线,“好好的假期你不在家待着非跑这喂蚊子来怪得了谁?” “当然怪你啊,这都第三天了,你一个信儿都没有。”韩煜竖起三根手指晃了晃,枪一样指着他。 许沐川挥开他的手,“我什么时候说要发消息给你了?” 刚说完他就想起了假期前和韩煜的约定,不等他再开口,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我先接个电话,”许沐川及时遏止了他的表达欲,转头接起电话,“喂?秦翛,什么事?” 粗重的喘息声顺着电话线攀爬过来,尽数倾吐在许沐川的耳边,“沐哥,江湖救急,过来找我一趟吧。” 许沐川听出了一些不寻常,忙问他:“怎么回事?你在哪呢?” “让人开了瓢了,在……在……”秦翛托着脑袋四处看了看,脚边的,远处的,草木和山林密不透风几乎连成了一片,没找到任何地标,倒让他对绿色看得犯晕,“我给你发定位吧。” “开瓢……”许沐川勉强收回骂他的心思,叹了口气,“真行,你等我马上来。” 撂下电话后,许沐川把手里的晚饭塞给韩煜说:“我还有事,你自己回家吧?” 韩煜赶紧拉住他问:“谁被开瓢了?” “跟你没关系,快回家去吧。”许沐川挥开他的手,大步往校门口走。 韩煜偏偏执着得很,跟个牛皮糖似的一步不离地追着他问:“七哥?林沛?还是……林榭啊?” “都不是,”许沐川被迫停下来,指着他说,“再跟着我就不客气了啊!” “哎?这条路是学校的,我凭什么不能走啊?” 许沐川白了他一眼,无话可说,转头就走。 韩煜又立刻追了上去,甚至比他走得还快。 到了校门口韩煜噔噔噔跑到路边拦下一辆车子,主动打开后排的车门等着许沐川上车。 谁知许沐川并不领情,径直走到前排,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韩煜站在门边摸了摸鼻子,在短暂的尴尬过后迅速钻进车里,独自一人坐拥后排。 循着秦翛发来的位置,车逐渐驶离城区,一路开到了荒郊野岭。 许沐川一边看着手机定位,一边搜索道路两旁熟悉的身影,耐心几乎都被磨没了。 偏偏后边还坐着一个嘴贱话多的主,一开口便是损人的话,“这都开到什么鬼地方了?你不会是被人坑了吧?” “闭嘴!”许沐川厉声叱道。 旁边的司机师傅好心提醒他,“您要不要再跟您朋友打个电话?再开下去就到隔壁市区了。” “……关机了。”许沐川连打了好几通都只收到冰冷的提示音,便不由自主地开始认真考虑韩煜的话。 “还不信呢,”韩煜露出几分未卜先知的得意,轻快地说,“我说是骗你的吧!” 许沐川看着前方无尽的道路,又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在后排毫无坐像的韩煜,对司机师傅说:“再往前开半小时。” 韩煜扒着前排座椅,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还开啊?” 许沐川总算回头看了他一眼,“帮我看着路边。” 韩煜忍不住抱怨:“连个鬼影都没有,我看什么啊?” 一旁的司机师傅听了忽然严肃起来,“在这荒郊野岭的可不兴提这个啊,容易出事儿。” 韩煜觉得他的反应很有意思,“师傅,您还迷信这个呢?” “不是迷信。”师傅舔了舔嘴唇,皱起眉头思索片刻,生怕吓着他似的把到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韩煜兴致勃勃地“哦?”了一声,师傅这才敷衍地补了一句:“唉,这种事吧最好还是信一点,总归没坏处的。” 韩煜不以为然地点点头,终于安静地坐回了原位。 随后一路无话。 车依然开得很快,道路两旁的树木和远处的山峦来不及构成一幅完整的画面便在窗前消失了,风是静的,云飘得很低,鸟鸣虫唱都被裹进了发动机的嗡鸣声里,此时此刻这台车仿佛就是一整个世界。 在这样安静至祥和的氛围里,突然,韩煜扒着车窗夸张地大叫了一声:“哇!有只鬼!” “哪…哪呢?”司机师傅立刻紧张地四处乱瞟,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些抖。 谁知韩煜一拍大腿又笑着说:“看错了,是个稻草人哈哈哈哈。” 见司机师傅的脸色由青转白,他似乎对自己的恶作剧很满意,还故意调侃道:“师傅,您胆子怎么这么小啊?” 司机师傅不吭声,默默打开自己这边的车窗,点上一支烟慢慢抽着,再也不跟他搭话了。 许沐川回头,目光冷冽地看着他,“你能不能给我消停一会儿?” 韩煜笑笑,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一边说着困了,一边还真就这样毫无顾忌地躺了下去。 天色渐暗,十分钟后在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晃动的黑影,许沐川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人坐在路边对他们挥手。 “前面有人!是您朋友吗?”司机师傅把抽完的烟屁股捻灭了扔到路边,一脚油门踩下去就到了那个人跟前。 “是。”看到坐在路边的秦翛一切安好,许沐川总算松了口气。 在他下车后,韩煜也跟着下了车。 秦翛一看见他便紧紧揪住他的裤腿,仿佛看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你终于来了。” 许沐川生怕他把自己的裤子扯掉了,只好又往前迈了半步,这一幕落在韩煜的眼里却有了另一种解读。 别扭,不爽,他故意的。 韩煜的脑袋很快就被这些陌生的想法塞满了。 “你怎么把他拐来了?”秦翛头一歪,终于注意到了站在后面的韩煜。 许沐川把自己的裤子从他手中解救出来,反问他:“不是说让人开瓢了吗?伤在哪呢?” “这——”秦翛夸张地指了指额头上近似于无的小伤口,手一揩勉强擦出来一点血迹,“多完美的一张脸啊竟然破相了。” 许沐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真遗憾,我来的再晚点都要结痂了吧。” “我血小板没那么强。”秦翛笑笑,伸长了脖子去问韩煜,“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你才小朋友呢!”韩煜狠狠地把脚边的小石子踢到了草丛里,原本他是打算踢许沐川的,临了却又改了主意。 许沐川屈膝踢了秦翛一下,拉着韩煜作势要走,“我看你好得很,咱们走。” 韩煜被他拉的一趔趄,却破天荒的一声也没吭。 “哎哎哎——沐哥,带上我!这荒郊野岭的根本打不着车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吧!”秦翛想拽他没拽住,上半身差点撞到地上。 许沐川觉得差不多了就松开韩煜,转身粗暴地把他从地上拎起来塞进后排座椅,随后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还站在原地的韩煜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像是忘了动作。 这时候山野的尽头吹过来一阵微凉的风,附在皮肤上的那一点暖意很快就被吹散了,他像发抖一样轻轻地抬了抬被握过的那只手,下意识想拔腿就跑。 终究还是没跑,他听见许沐川叫他上车,除了副驾驶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返程的车里,秦翛有多聒噪,韩煜就有多安静,前后排就像是被座椅隔开的两个世界。 “我这一天过得可太糟心了!” “现在是又饿又累,你带吃的了吗?” “你救人怎么能不带吃的呢?” “充电宝有吗?我手机没电了。” “就知道你没带,师傅,车里能充吗?” “行吧,没电也好,待会儿吃饭你请客。” “对了,前面的小朋友,你怎么也跟着他一起来了?我记得今天不上课吧?” 许沐川终于忍无可忍,“行了,说点有用的吧,你今天跑这么远来干嘛?” 秦翛一下子泄了气,“上次我酒吧里那个短裙小姐姐还记得吗?” 许沐川淡淡地说:“你酒吧里哪天没有?” “好吧,那我就长话短说了,”秦翛说,“我跟那个小姐姐交往了几天觉得没什么意思,想着要跟她说清楚,结果被赖上了,今天好不容易等到她松口,说要当面和我把话说开了,我就去见她了,可谁能想到……” 许沐川偏头看着他,似笑非笑地等着下文。 前排韩煜的耳朵也悄悄地支棱起来了。 秦翛叹了口气,后悔莫及地说:“谁能想到她平常看上去温柔可人的,骂起人来又毒又狠,打起人来更是毫不手软,一点都不念旧情,最后还把我扔到了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真是遇人不淑啊!” “活该!”韩煜轻嗤一声,对他的好感度直接跌到了负数。 秦翛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句话是从他嘴里蹦出来的,“小孩,你怎么连这个也跟他学呢?” 像每次上课时必有的桥段,许沐川又说出了那句人人耳朵起茧的“韩煜安静点”,然而此时此刻的韩煜已经没有了那些时候的满足和得意。 他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明明在置气,可到最后还是不由自主地听了他的话。 秦翛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呦,还真听话啊!” 许沐川立刻一记眼刀飞过来,“你也给我闭嘴。” “……” 韩煜在后视镜上瞥了他一眼,心里更乱了。 他真想问一问,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等车开回市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很久,再看到城市的灯火和人流竟给人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秦翛抻了抻脖子,打着哈欠说:“小孩,你家住哪啊,先把你送回去吧?” 韩煜不吭声,只是眼也不眨地盯着车里的后视镜。 许沐川感知到他的目光,原想着装作没看见的,最后还是没办法,在镜子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妥协道:“先吃饭吧。” 韩煜被瞪得十分满意,终于露出了这大半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第29章 有一点嫉妒 三人在一家火锅店门口下了车,在调火锅蘸料的时候秦翛故意凑到许沐川跟前,悄声问他:“你对人家做什么了?” 许沐川停下加葱花的手,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什么都没做。” 秦翛却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那他干嘛寸步不离地黏着你啊?” 许沐川被问得烦了,直接把一大勺辣椒油倒进他碗里,“你通通脑子吧你!” “问问怎么了?心虚啊?”见许沐川这条路行不通,秦翛只好把目光投向正端着调好的蘸料往回走的韩煜。 许沐川早有预料,警告他说:“你别招他啊!” 秦翛笑着点点头,心说我不招他我就不叫秦翛了。 他慢慢悠悠地重调了一碗蘸料,回到饭桌时许沐川和韩煜已经在往锅里下肉了。 “我坐这儿吧。”说着径直坐到了韩煜旁边,让许沐川和韩煜都愣了一下。 韩煜纯粹是不想和他挨着,许沐川则是怕他搞事情。 在等肉熟的时候秦翛把碗里的麻酱搅了一遍又一遍,这才耐不住性子看向韩煜,“小孩,你——” “他有名字,叫韩煜。”许沐川看着他,眼里的警告意味很明显。 “我是想问小煜要不要来点啤酒啊?”秦翛亲热的称呼让在场的其他两个人都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不要!”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秦翛不禁为两个人的默契偷笑,“不要算了,那我要一瓶。” 韩煜却说:“我是叫你不要那么叫我,啤酒我也要一瓶。” 没等秦翛答应,许沐川就说:“未成年人喝点果汁得了,还有你也是,早点吃完滚回去反省反省,下次别想着让我再救你了。” “喝点啤酒怎么了?”韩煜很不服气地说。 秦翛大概是心虚,也可能是良心发现,竟然也主动帮着劝韩煜,“算了,今天就喝可乐吧,啤酒得背着你们老师偷偷喝,赶明儿我请你。” 许沐川很有杀气地扫了他一眼,接着又低下头继续照看锅里食材的生熟情况。 韩煜刚要说话就被空降到碗里的几大片肥牛堵住了嘴,他顺着那只手一直看到许沐川的脸上,可对方只是平平静静地盯着锅里的肉,看上去那样自然,仿佛帮人夹菜是他分内的工作。 他一直看着那只手,等许沐川再捞肉放到秦翛的碗里,可是并没有,他有些困惑,继而忐忑,继而欣喜。 秦翛敲着自己的碗问许沐川:“我的呢?” 许沐川看了他一眼,只是把勺子递给他,“自己捞。” 秦翛接过勺子,暧昧地笑了笑,“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重什么轻友?重学生轻友是不是?” 说到学生这两个字时他意味不明地看了韩煜一眼,这一眼让韩煜身体像过电了一样,心跳得飞快。 他下意识去看许沐川,可许沐川并没有看过来,他正低着头吃肉,仿佛和他们之间有壁。 这一切都没能逃过秦翛的眼睛,“小煜啊,你偷偷告诉我,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坏事啊?” “……”韩煜别扭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离秦翛远了点。 许沐川敲敲碗沿,提醒秦翛注意分寸。 秦翛却跟没听见似的,凑到韩煜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问他:“你喜欢他吗?” “!”韩煜的瞳孔骤然放大,眼皮不安地眨动着,隐约间似乎还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根本不在意面前的汤汁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鱼丸在锅里翻滚,沉在锅底的牛羊肉和萝卜宽粉还在忙着打架,以及那一阵又一阵热火朝天的氤氲水汽中腾起的过分勾人的香气 。 他觉得自己浑身发烫,好像被扔进锅里煮的不是萝卜宽粉而是他。 在他的眼睛里许沐川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丝失控的征兆,便打断他们说:“再不捞都要煮烂了,快吃啊你们!” “你猜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秦翛像是没听见他说话,笑着冲韩煜挤挤眼睛,边在锅里捞肉边说,“再不捞起来吃就要烂在锅里喽!” 韩煜疑惑地盯着他,总觉得他后半句话另有深意。 “还不动筷子?”他听见许沐川对他说。 于是他慢吞吞地往嘴里递了一块肉,一边嚼一边在想秦翛说的话,犹豫了很久他才终于鼓起勇气问:“你们俩是……” “朋友啊?”秦翛简直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你以为是男朋友啊?” “我……”韩煜哑口无言,尴尬得直想把脑子埋进锅里烫一烫。 许沐川把筷子重重地往碗上一放,决定开诚布公地说一说,可还没等他开口就被刚从门口进来的几个人打断了。 “韩煜!”陈祁一进门正找空位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了这边的韩煜,直接甩开同行的人就奔着他们过来了。 “韩煜,你不是说在家养伤吗?”看到许沐川的时候陈祁既困惑又震惊,“许老师你也在?” 韩煜对陈祁的出现还没缓过神来,又看见紧随而来的喻柏杨和肖启轩,他简直想原地遁形,告别人间。 喻柏杨和肖启轩一齐向他们打招呼,许沐川也礼貌地回应说:“这么巧你们也来吃火锅啊?要不一起吧?” 这……会不会太礼貌,太热情了一点……呢? 韩煜也只能强颜欢笑,把希望寄托在他的兄弟们以及秦翛的身上。 然而大家看上去都挺乐意的,除了他。 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从他们坐下的那一刻起,事态的发展就彻底往他不想看到的方向去了。 “许老师,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吃火锅的,也是刚巧碰上的吗?”喻柏杨问。 许沐川看了韩煜一眼,点点头说:“我也没有想到放假期间还能碰上。” 韩煜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一听这话更是有些坐不住了。 谁知陈祁的话里还埋着一个又一个的炸弹,没等他做好心理准备便接二连三地炸开了。 “那可真巧,我们三个想约他出来约了三天都没约到,您一碰就碰到了。” “还说要在家养伤呢,”陈祁夹起一片冒着热气的肥牛杵到韩煜眼前,“不是要忌口吗?吃这个又没问题了?” 韩煜只好硬着头皮说:“今天不忌了。” 肖启轩越过陈祁拍了拍他的腿,兴奋地说:“腿是不是好了?那咱明天一起去打球吧?” “……”韩煜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跟我的腿有仇啊?” 许沐川在一旁看热闹看得高兴,秦翛竟然比他还高兴,借着刚才换到他身边的方便,悄声对他说:“你个蓝颜祸水,偷了人小孩的心得负责吧?” “你管好你自己。”许沐川拿这句话怼完他,却发现其实真正管不好的是他自己的心,他不知道该如何引导才不至于伤了韩煜。 如果那天没有多管闲事,如果……哪有什么如果? 大家各怀心思地吃到了尾声,在陈祁忙着捞肉渣的时候喻柏杨忽然对秦翛说:“秦哥,我总觉得之前是不是在哪见过您啊?” 陈祁也抬起头附和说:“我也有这种感觉哎。” 秦翛笑了笑,“看来你们那天醉得没那么厉害嘛。” 只有肖启轩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抓抓头发,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那天晚上在酒吧门口咱们见过,不过你们都喝醉了,”秦翛提示说,“你们许老师还把韩煜抓到一边谈话来着。” 说到“谈话”两个字时他的目光在韩煜和许沐川的脸上一扫而过,被点到名字的两个当事人几乎立刻就回想起了当时的情形。 那是一个微醺的夜晚,空气里飘着蜜桃青梅和玫瑰花蜜的酒香味,身为人民教师的许沐川将他的学生韩煜压制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逼迫他在招供和强吻中二者择一。 只差一点,他们就犯了错。 又或者错误就是从那里开始的。 “哦!我想起来了!”陈祁和喻柏杨相视一笑,在对方眼里找到了认同,“不过我俩没醉,醉的是肖启轩同学。” “我?”肖启轩惊讶地指着自己,见他们两个齐齐点头,便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韩煜。 然而此时的韩煜还被牵制在回忆里绕不出来,只是心不在焉地对他说:“你别看我!” 肖启轩嘴角下撇,两条胳膊怏怏地耷拉着,一副受过教训的样子,“我看我以后还是别喝了。” 众人听完都乐了,秦翛豪爽地说:“喝还是能喝的,以后哥请你们,开酒吧别的没有,酒管够。” “哇,秦哥您是开酒吧的啊!”陈祁一脸羡慕。 喻柏杨倒没有太意外,“那天在东霖路我们看到的那间酒吧是您开的吗?” “是啊,欢迎——” 许沐川猛然掐住他的脖子,粗暴地打断了后面的邀请,“未成年人禁止饮酒,你不怕我报警就说下去。” 小孩们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庆幸受到威胁的不是自己。 秦翛痛苦地拍了拍他的手,“好了,我瞎聊天而已,你这么认真干嘛?” 许沐川斜了他一眼,“最好是。” 秦翛边揉着自己的脖子边说:“是啦是啦,我的许老师,可以不要再上课了吗,我不是你的学生啊。” 从头到尾韩煜就像一个专注的观众,坐在他们对面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觉得他们俩一定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就算只是朋友,但他们之间相处的气氛那样自在亲昵,甚至越过了友情和爱情,说真的,他有一点嫉妒。 也可能不只是一点。 到了要分别的时候陈祁像导游一样高举着双手说:“待会儿我哥开车过来接我,到三沅桥附近,有要搭便车的吗?” 喻柏杨第一个举手,“我!” “韩煜你呢?”陈祁说,“老肖你家跟我方向反的我就不送了啊。” 肖启轩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待会儿自己可以骑车回去。 “我……”韩煜真想说不用了,可他看了看许沐川,又不知道自己就算留下来还能做些什么,又想做些什么呢? 陈祁着急地推了他一把,“到底坐不坐车啊?” 许沐川看韩煜似乎还拿不定主意,便适时地说:“我和秦翛待会儿还有事,你不用管我们。” 恰好这时候陈祁他哥发短信说已经到了,陈祁抱歉地说:“哦好吧,那我们就先走了,许老师,秦哥再见,今天的晚餐谢谢啦,改天有空再回请你们吧。” “再见,你们路上小心。”许沐川同他们一道起身走到门口。 不多时一辆黑色的奔驰在饭店门口停下,缓缓摇下了车窗,一个青年人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陈祁立刻马不停蹄地跑到门边向陈帷介绍,“这是教我英语的许老师,这是许老师的朋友,叫……叫……” 秦翛只好主动说:“您好,秦翛。” “……秦翛。” 陈帷的眼睛久久地落在他身上,压根忘了要打招呼,直到陈祁奇怪地叫了他一声,他才心思恍惚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原以为只是年少的一场短梦,他默默地在心里说,经年之久,原来我还记得你的样子。 第30章 蚊子包 看着陈帷的车尾灯渐渐远去,秦翛把胳膊搭上许沐川的肩膀,终于发出了这句憋了很久的感慨:“他哥长得不赖啊。” 许沐川回想了一下发现脑子里只有一团不看真切的黑影,便忍不住吐槽道:“你看清人家的脸了吗就夸?” “我看轮廓不行啊?”秦翛努力回忆着陈帷的脸,遗憾地啧了一声,“下次有机会一定仔细看看。” 许沐川看了眼旁边的肖启轩,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便对肖启轩说:“你也早点儿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肖启轩点点头,同他们道别后,很快就骑上车走了。 另一边车上的韩煜还在回想今天一天的经历,学校、荒郊、火锅、偶遇……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关于许沐川三天都没有给他发消息这件事最后还是没有得到解答。 他不知道明天能否收到许沐川的消息,大概率可能还是收不到,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今天这样冒冒失失地冲到宿舍楼下苦等了。 “你猜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又想起秦翛说的这句话,再联想到许沐川对他一如从前的态度,心里便不自觉地涌起一股恼意,气他明明心知肚明却故意装糊涂来搪塞自己,也气自己总是畏手畏脚的,到现在连一句清楚的告白都还没说出口。 不能再这样了,再不做点什么兴许真就来不及了。 “拼了!”他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猛拍了一下座椅,不自觉叫出了声,而后尴尬地意识到自己还在车里,车上还坐着另外三个人。 和他一起坐在后排的喻柏杨疑惑地看向他,“什么就拼了?” 陈祁也从副驾驶扭过头来看他,等着听他的解答。 韩煜愣了几秒钟,搜肠刮肚终于抓到一个勉强合理的解释:“作业!我是说赶作业拼了,还有好多没写呢。” 陈祁失望地把头转了回去,“这不还有好几天呢吗,你啥时候不是踩着红线赶完作业的啊?” 陈帷用质询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条件反射似的自证道:“我的作业都是在假期内按时完成的,从没拖延过,我保证!” “继续保持。”陈帷的语气里既没有鼓励也没有赞许,冷冰冰的,让后排的两个人都忍不住对陈祁产生了同情。 接着又听见他问:“你们今天怎么会跟老师一起吃饭的?” “碰巧遇上的,我和喻柏杨、肖启轩去吃火锅,看到韩煜他们也在就一起吃了。”陈祁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陈帷“嗯”了一声,又忽然问:“那个秦翛……他是干什么的?” 陈祁愣了一下,很快又尽职的继续解释道:“开酒吧的,在东霖路那边,好像叫什么衍生物,他是许老师的朋友,我也是第一次,哦不第二次见他。” 陈帷看他一眼,笑着说:“我随便问问而已,你紧张什么?” “我这不是怕你又说我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吗?”陈祁把半边身子转向他,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你知道就好。”陈帷说这句话时心思早已经飘到不知何处去了。 韩煜到家后第一时间给许沐川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已经到了,他捧着手机等了十分钟也没见回复,便牵肠挂肚地进了浴室。 等他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又过了二十多分钟,再拿起手机一看,除了应用程序的推送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他忍不住猜想许沐川现在的位置,是不是还跟秦翛在一块呢,为什么连手机都顾不上看一眼,又或者他早就看见了只是不想搭理自己而已。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忽然发出“叮~”的一声,吓了他一跳。 他手忙脚乱地解了锁,点开一看正是他等了很久的信息。 “早点休息,林沛的事再等等。” 他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又看,不甘心就只发个“好的”便草率地结束了对话,所以他决定发个问句过去,“你现在在哪儿呢?” 许沐川很快回复道:“宿舍。” 韩煜宽慰地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去秦哥酒吧了。” “晚饭吃的太多,喝不下去了。”也许是夜晚太安静了,许沐川有点迷恋手指触碰键盘时的哒哒声,所以回答问题异常的快。 韩煜一时间还不太适应他的节奏,以至于兴奋到四脚朝天学乌龟蹬腿,“我也有点撑,打算去楼下溜一圈再回来睡觉。” 说到这个,许沐川忽然想起了他身上那些惨不忍睹的蚊子包,真是既好笑又让人觉得可怜,便善意地提醒他:“别忘了涂点花露水,当心散完步回来肿一圈。” “你这么一说我全身的蚊子包都开始痒了,我现在就去抹点。” 韩煜刚要起身就看见他发来的“去吧,早点休息”,后面还配了个月亮的表情,气得他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抹个屁啊,把人都说跑了。” 他在床上烙饼一样滚了两圈,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发了一句“晚安”,两人的对话便结束了,很可惜最想的话依然没有说出口。 忽然身上的蚊子包就像约定好了一样同时发痒,不挠会难受,挠起来又会没完没了,这种感觉像极了他对许沐川的感情,想与不想都牵挂,碰与不碰都揪心,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消失的那一天。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决定明天晚上去酒吧门口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上秦翛一面。 * 秦翛从酒吧里出来,发现来找他的人是韩煜,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换上了一张笑脸,“呦,弟弟来这找酒喝啊?” 随即发出遗憾的啧啧声,又抬手指了指门口“未成年人禁止入内”的牌子,“你看,规矩在这儿呢,等满十八了哥请你吧。” 韩煜很高兴他能出来见自己,但对他张口哥哥闭口弟弟的自来熟劲儿还是有点适应不来,“谢了,不过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喝酒,我是想问你点事儿,关于许沐川的。” 秦翛轻轻一挑眉,嘴角挂着暧昧的笑,“连老师都不叫了?” “我……叫着别扭。”韩煜感觉在他的眼里自己仿佛是赤着身子的。 秦翛一副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全懂的样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时候从远处过来几个人,没等秦翛认出他们,为首的那个打着耳钉的男人就热情地冲着他来了,“这不我秦哥嘛,好长时间没见了,今儿晚上咱得喝一个啊。” 说到一半他忽然注意到秦翛身后的韩煜,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个度,“呦,这弟弟谁啊,长的不错,你的?” 暧昧下流的眼神将未说完的后半句话表述得十分清楚,同他一道来的人也都露出了同样猥琐的笑容。 韩煜被他们看得心里直膈应,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愤然攥紧了拳头。 “这我弟弟,想什么呢?”秦翛拍拍那人的肩膀,“你们先进去喝着,我过会儿就来。” 那人虽然不相信他的说辞,但还是立刻拱手致歉道:“对不住了,这弟弟可真是一表人才啊,以后绝对有大出息。” 韩煜掩饰不住脸上的鄙夷和不屑,那人却装作没看见似的继续同秦翛套近乎,“秦哥,我们先进去了,你快点过来啊!” 秦翛点点头,几个人便咋咋呼呼地往酒吧里走,韩煜实在有些气不过,便要追上去,好在被秦翛及时拦住了。 “他们——”看着那几个人转眼间就进了酒吧,韩煜怒气难平地指着店门口质问秦翛,“这种人渣你就让他们进去了?” 秦翛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胳膊,笑着说:“我开门做生意的,只挡得了未成年和没钱的,别的我管不了啊。” 韩煜“哼”了一声,直接把“无良奸商”四个大字拍在他脑门上。 秦翛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切回了正题:“说吧,来找我到底什么事?” 韩煜只好暂时放下成见,泄下火气说:“我想问你点事儿,关于许沐川的。” “我就知道,”秦翛毫不意外地笑了笑,“那你问吧,我尽量回答。” “我想知道他跑步怎么样?快吗?”韩煜一本正经地问道。 秦翛愣了一下,说:“这是什么问题?我还以为你要聊他的八卦呢。” 韩煜催促道:“你先告诉我这个。 ” “嘶……他跑步……”秦翛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反正学生时代是挺快的,毕竟以前当了两年的陪跑,至于现在退没退步我就不知道了。” “陪跑?”韩煜脑子里忽然闪过那天在器材室里看到的照片,“是丁旗的陪跑吗?” 秦翛有些诧异,“你认识丁旗?” “许沐川带我去找过他,那次……” 秦翛恍然大悟,打断他说:“哦,我想起来了,当初欺负你的人就是他的小弟。” 韩煜不太自在地点了点头。 秦翛又回转头来问他:“你问他跑步快不快是要干什么?” 韩煜叹了口气,一五一十的把他和许沐川的约定给秦翛说了。 秦翛听完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说:“你们俩怎么这么无聊,这种赌注你就算赢了也没什么意思啊,还不如说让他当你男朋友呢!” “这……”韩煜没想到他说的这么直接,“男朋友”三个字就像一个鼓点,在夜色里乍然响起,又迅疾地顺着他的骨头缝波及到四肢百骸,最后悄无声息地汇聚到心房,震颤出千回百转的余音。 秦翛看他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玩笑似乎开过了头,“我瞎说的,还是跑步吧,跑步挺好的,要不许沐川该追杀我了。” 韩煜咬了下嘴唇,竟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他都怎么追杀你的?” “想知道啊?”见韩煜点了下头,秦翛忽然说:“那你先把陈祁的联系方式给我吧。” 韩煜十分不解,“你联系他干吗?” “有事问他。” “什么事?”韩煜一脸戒备地盯着他。 “反正不是什么坏事,你给不给吧。” “确定不是坏事?” “不是,”秦翛想到了什么忽然神情古怪地笑了笑说,“说不定还会变成一件好事呢。” 得到保证后,韩煜将信将疑地把陈祁的联系方式发给了他,心里却莫名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负罪感,当然那点负罪感在好奇心面前可说是近似于无,毕竟陈祁就算论斤卖也卖不出几个钱来。 秦翛把陈祁的电话存到通讯录里看了又看,盘算着什么时候打这个电话。 韩煜在旁边催促着又问了一遍:“怎么追杀的啊?” 他这才放下手机,笑着说:“把我灌醉了扔大街上,然后绝交五分钟。” 韩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更劲爆的,感觉自己受骗了,“就……这样?” 秦翛一脸诚恳地看着他,“就这样。” “骗子!”韩煜不甘心这么轻易就把电话给出去了,便决定再追加一个问题,一个对他来说更有价值的问题。 第31章 生日快乐 其实秦翛说的话不假,许沐川曾经的确把醉酒的他扔过大街,也实实在在地掐着表和他绝交过五分钟,只不过唯一有出入的是酒都是他自己抢着一杯一杯灌进去的。 说起来那都是六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刚被接回秦家不久,被迫离开护他长大的外婆和从小生活的环境,在茫然无措中与只见过寥寥几面的母亲和一屋子的陌生人朝夕相对。 活了十几年他的人生似乎从来都不能由他自己掌控,他的出生只是个意外,能平安长大也全仰仗天意,包括从外婆的小平房到稀里糊涂地搬进秦家的大宅子,母亲统统没有问过他的意见。 那一天他刚放学甚至还没来得及走进外婆的家门就被拉进了车里,母亲说是要带他出去买礼物给老太太一个惊喜,然而车子路过了一个又一个商场,一间又一间店铺,开了很久很久,最后开进了一个他全然陌生的世界。 他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母亲推攘着送到秦钊荣的面前,毫无准备地成了一个有父亲的人。 在满目尽是名经巨典的书房里,书桌后的那个男人向他投来探究的眼神,威严深邃,像是在检验一件刚淘来的古玩。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甚至吵闹,尽管母亲暗暗在身后掐他的腰,可他始终张不开嘴,无论如何也叫不出“父亲”这两个字。 只有一次,是在他参加校篮球赛得了第一的那天,当他抱着篮球和队友们吃完庆功宴从饭店里热气缭绕地推门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秦钊荣的车,随后后排的车窗摇下来露出了秦钊荣半张威严肃穆的脸。 他晃晃悠悠地走过去,背后传来队友们不加掩饰的惊呼声和口哨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云团上。 然而车门刚一关上他就后悔了,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上尽是酒气和火锅涮料的味道,和豪车里以及秦钊荣身上昂贵的定制香水味是那样的格格不入,于是他偷偷地开了一点窗,把自己紧紧地压在门边好让秦钊荣不那么反感。 是的,他一直都能感觉到秦钊荣对他是有点反感的,但他一直都搞不清楚是为什么,母亲总说自己交了好运才能一跃枝头成为秦太太,言谈举止之间也尽是卑屈之态,就连秦家的老仆都明里暗里地看不起她,想来秦钊荣的反感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贴着门靠了一会儿,酒气便慢慢地从胃里泛起来,没一会儿他便困得眼皮直打架,窗外绚丽的灯影也逐渐模糊成了彩色的光斑。 这时候他迷迷糊糊地听见秦钊荣说了一句什么,强支起两只耳朵仔细一听才意识到这是对他说的。 “要不要吃点醒酒药?” 那声音冷硬平淡,听不出丝毫关切之意,几乎像是一句礼貌的敷衍,可秦翛心里热乎乎的,他深知自己是在犯贱,对这个未曾予他半分父爱的男人即使不能有恨,也不该像现在这样轻而易举的就热泪盈眶了啊。 他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又忽然想起自己一身的酒气,便只是摇了摇头,男人也就没有再跟他说话了。 直到他跟在秦钊荣的身后下了车都还在回想这段过分简短的对话,他渴望能将它变得更加完整,从车库里出来后他就一直盯着秦钊荣的侧脸,并试图寻找机会为他们冰封的相处模式破一条小口子,进而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拉进他们的关系。 眼看着快要走到大门口,他近乎绝望地发现秦钊荣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刹那间他感到有一股热流从胸腔里豁然涌出,正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冲上了脑门。 “爸……” 心跳声盖住了他沙哑的呢喃,他只能看到正要开门的秦钊荣缓缓转过身诧异地看着他,具体说了什么他没有听见。 他想秦钊荣一定也没有听清,但他一直记得这是他唯一一次叫他爸,而在不久之后当他终于知道秦钊荣为什么反感他的时候他却只觉得庆幸,至少他没有弄脏了这个字。 从回忆中抽身出来后,发现韩煜正一脸盘算地看着他,他笑了笑说:“这么看着我不怕你们许老师误会啊?” 对于他的调侃,韩煜已渐渐有了防御力,不再像最初听到的时候动不动就脸红心跳舌头打结了,此刻甚至还能坦荡大方地抛出“我要怎么才能追到许沐川?”这样的问题,令秦翛颇为震惊。 他摸着自己的下巴,边打量韩煜边在心里吐槽远在宿舍的许沐川。 韩煜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抬手阻断了他的视线,“喂,回答我啊,我脸上没刻字儿。” 秦翛反问他:“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 “我……”韩煜张了张嘴,能想起来的只有每一次靠近许沐川时想要拥抱他的冲动,很强烈却不像是能说得出口的理由。 秦翛笑道:“难不成你有恋父情结?” 韩煜嘴角一抽,“他有那么老吗?” 秦翛无所谓地摆摆手,“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个年纪嘛恋爱观都还没形成,喜欢上谁都不奇怪。” 韩煜听了很不乐意,“你什么意思?我喜欢他是认真的,不是一时兴起。” “怎么还急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喜欢他,我想跟他在一块儿。”韩煜的话掷地有声,却还是被秦翛**裸的嘲讽盖过了风头。 “跟你在一起,然后转头就被学校开除了?” 韩煜梗着脖子,仍坚持道:“我不会让学校发现的。” 实际上说这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没什么底气。 “地下情啊?”秦翛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近乎咄咄逼人地看着他,“他凭什么要陪你玩青春期的早恋游戏呢?” “这不是游戏,等我成年了上了大学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哈哈哈哈哈哈……”秦翛忽然跟抽疯了似的笑起来没完,韩煜气得推了他一把,“你笑屁啊,我认真的!” 秦翛勉强止住笑意,“哦,我就是随便说说,你想做什么我又拦不住。” “你——你有病吧?”韩煜攥着拳头忍不住想抽他,“你这张嘴没被许沐川打死真是命大啊。” 秦翛用眼神喝住他,“还想不想知道怎么追他了?” 韩煜回了他一个“废话”的表情。 “想追他首先脸皮要厚,”秦翛指指自己的脸,“但也不能不要脸,他这人吧看着冷血无情,实际上心软极了,你缠着他暖着他,加上你这张脸,时间久了很难会不成功。” 韩煜摸着自己的脸,半信半疑地说:“他得多久才能心软啊?” 秦翛耸耸肩,“那得看你怎么缠咯?” 见韩煜面露窘态,他当即“哎”了一声,做了个暂停的动作,“打住,别往少儿不宜的地方想啊!” “我没……”韩煜狡辩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几乎是默认了。 “哦对了,后天他生日,你想想要干点什么吧?” “生日?”韩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生日……” * 许沐川刚起床就接到了沈曼琴女士的电话,说是今天要来给他过生日,言外之意其实是叫他回去一趟,至于实际要做什么,答案想都不用想。 无非是一场相亲,至于在哪相,和谁相,他一点都不关心。 自从沈曼琴意外发现他同性恋的身份,那还是在他和林榭分手不久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冲击太大,她整整一天都没有说话,直到第二天冷静下来她开始了长达五年的给他找女朋友的计划。 她始终固执地认为他不爱女人是一种后天的缺陷,并且心甘情愿把这份罪责背负在自己的身上,妄图用一种注定无用的方式为自己赎罪。 他也一直没有阻止,因为他觉得她的前半生已经够苦的了,相较而言自己年幼时发的那些毒誓和想报的仇又算得了什么呢,尽管是徒劳的努力,也好过无望的认命吧,至少现在他只能这样做。 母亲还在不住地念叨着要坐车过来看他,细细碎碎的声音穿过听筒像念经一样,他吸了口气说:“我回来看你吧,你又不会在网上买票,去车站还得排队。” 沈曼琴像是一直在等着这句话,他话音刚落便立刻说:“那也好,我这就去市场买点你爱吃的菜,等你到家刚好赶上吃饭。” “好,”许沐川顿了顿,抱有一丝幻想说,“只有我们两个人吧?” 沈曼琴忽然支吾起来,“啊……两个人有点冷清吧,今天刚巧碰上你张姨,她听说你过生日,就……就说要过来热闹热闹,后来又说……又说家里来了一个远方亲戚,就……” 许沐川见她编的辛苦,只好打断她:“行了妈,来就来吧,不过是多添几双筷子。” “哎,好,我这就去跟你张姨说,多准备点好菜等你回来。” 那股高兴劲儿充满了活力和希望,却又总是无可奈何地叫许沐川感到难堪。 当他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一口小城陌生又熟悉的空气灌进肺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回家了。 当初研究生一毕业他就迫不及待地离开家乡选择去邻市的高中工作,主要也是为了避开母亲日渐疯狂的相亲计划,以至于后来连电话都很少主动打。 坐上出租车没多久秦翛打来电话问他现在在哪,他如实回答了,对方却忽然不做声了,又奇奇怪怪地让他再三承认他们是好兄弟,还说了生日快乐之类的话便急着说再见。 许沐川说完再见一头雾水地挂了电话。 半小时后车停在了一个老旧的小区门口,他付完钱提着包走进小区,沿着熟悉的路线一直走到自家楼下,抬起头看了一眼。 房子没什么变化,周围的树倒是秃了许多,鱼池里的水也都干了,看上去十分萧条。 一辆绿色的自行车横在楼门口,看起来很新,却没有上锁,他环顾四周没看到一个人,便冲着居民楼大声问了一句谁的车忘了锁,可惜没有人应答,他只好挪开车进了楼道。 到家的时候母亲正在厨房里炒菜,他进门之后才发现客厅里坐着张姨和一个年轻女孩,等坐上饭桌经张姨介绍他才知道女孩叫肖雯雯,是张姨的外甥女,四个人边吃着菜,边杂七杂八的聊了很多,虽未点破,话里话外却也能听出相亲的意思。 好在他提前有心理准备,也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对他来说应付起来不是什么难事,饭桌上的气氛不能说热烈欢腾,倒也算融洽舒心。 吃完了饭几人又移步到客厅边喝茶边看电视,正想着要找个什么理由离开的时候,许沐川的手机忽然响了,看到是韩煜的名字他有些意外,但还是接了,韩煜欢快的声音便立刻顺着网线蹦了过来:“许沐川,你能出来一下吗?” 许沐川想到他蹲在宿舍楼下可怜兮兮的样子有点想笑,又有点庆幸,“我没在宿舍,你快回去吧。” “哦,”韩煜坐在干涸的鱼池边,悠然地荡着小腿,“这有一辆没上锁的自行车,绿色的还挺好看,你说我要不要骑走啊?” “你敢——”许沐川想到什么忽然住了嘴,一时激动碰倒了杯子,“你在我家楼下?” 沈曼琴扶起杯子,警觉地看着他,“谁啊?” 韩煜得意地哼哼着,“你不下来我就大叫一声许沐川王八蛋。” “我马上下去,”许沐川挂掉电话又对母亲说,“妈,我有点事儿,你先陪她们说说话吧,我很快回来。” 沈曼琴慌张地对着他的背影喊了好几声也没叫住人,只能尴尬地对着张姨和肖雯雯道歉。 许沐川出门的时候甚至怀疑自己被耍了,直到在楼下看到鱼池旁坐着的韩煜。 许沐川沉下脸,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跑到我家来干什么?” 韩煜抬起头,一点没被他影响,反而笑着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许沐川完全没料到会听到这么句话,一时间也忘了要生气,“你怎么知道的?秦翛说的?” “别怪秦哥,是我逼问他的。” 许沐川嘟囔了一句“多嘴”,又问他:“你大老远跑过来到底要干嘛?” “我说了呀,祝你生日快乐。”韩煜眼睛亮亮的看着他,那眼神里竟有一丝天真。 “电话里不能说吗?” “电话里说不清楚。” “生日快乐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大老远跑过来跟你家长说过了吗?” 韩煜理直气壮地摇了摇头。 “我先给你爸打个电话。”许沐川边说边从兜里掏出手机。 韩煜倒是一点不着急,连拦他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像是看热闹似的看着他,“你打算怎么跟他解释?” 许沐川低着头在通讯录里翻找起来,“你自己跟他解释。” “好,”韩煜忽然握住他拿手机的那只手,眼里带笑看着他,慢吞吞地说,“我就说我大老远跑过来是要跟你说句话。” 那眼神里像包裹着蜜糖,随着每一次眨眼和声音的起伏丝丝缕缕地流泻到空气里,暧昧甜腻的气息随即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 许沐川潜意识里已经猜到了他的后半句话,一时发怔竟没有挣开他的手。 直到他郑重其事地说:“许沐川,我喜欢你。” 第32章 幸运的少数人 “许沐川,我喜欢你。” 七个字看似很短却重若千钧,仿佛压着澎湃心潮,经过了一番摇橹推桨,又涉过重重迷雾,才终于引渡到许沐川的耳朵里,可那声音听来又早已是失了真的。 他并不畏惧与韩煜对视,却也不想再细听个分明,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拍了拍韩煜的手说:“松开吧,手要麻了。” 韩煜诧异又难掩失望地看着他,僵持了片刻终于还是乖乖松了手。 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正面的回应,告白那一刻迸发出的勇气似乎在渐渐消退,韩煜的声音也变得犹豫起来,“我说的……你听清楚了吗?” 许沐川走到他身侧,看着鱼池底的枯叶诚实地说:“清楚,又不太清楚。” 韩煜困惑地歪着头,看上去竟然还有一点萌。 许沐川微微皱起眉头,费力思索着,试图找到一个最为稳妥恰当的解释。 韩煜扭过身子重新面对他坐着,忍住了没去拉他的手,“哪里不清楚?你说,我解释给你听。” “你说喜欢我,”许沐川转过身直视着他,“是因为‘如鱼得水’那篇帖子?还是因为秦翛?因为林沛?” 韩煜诧异地单膝跪立起身,微微仰视着他,“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我说喜欢你就是喜欢你许沐川啊,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恶作剧,更不是一时冲动说胡话,我大老远跑过来当面告白就是怕你以为我发神经,结果……你还是以为我在开玩笑啊?” 许沐川看着他忽然想起那次在面馆里他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的样子,如同一头凶狠的炸了毛的大型犬,而此时此刻虽然还是炸毛的状态,却已经蜕变成毫无杀伤力的小奶狗了。 许沐川暗自叹了口气,尽可能保证他说话时的语气是柔软平和的,“我也没说不相信啊,你总得给我提问的权利吧?” 韩煜忽然端正坐姿,摆开答疑的架势来,“好,你尽管提,我现在有的是耐心。” “先不说这个,我想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听到这个问题,韩煜的热情直接被浇灭了一半,“这和我的表白有关系吗?” “跟我有关系,你从家里跑出来找我,有什么事都是我的责任。” 而作为一个老师,他更应该对自己的学生负责,不论是学习上的,还是身心健康方面的,显然在这两个层面上他做的都还不够。 韩煜却完全屏蔽掉了他话里严肃的部分,嬉皮笑脸地指了指自己说:“那你愿意承担我这个责任吗?” 许沐川的视线游移了片刻,转换话题道:“晚饭吃了吗?” 韩煜没得到回应也并不感到失落,摸着肚子摇了摇头。 “我带你出去吃饭,吃完饭你就早点回家去吧。” 韩煜又是忐忑又是期待地看着他,“我不能去你家吃饭吗?” 许沐川拒绝的很果断,“不能,我妈她怕吵,不喜欢家里来客人。” 韩煜正要说什么,楼道里突然出来了两个女人,一老一少,视线始终落在他们身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上去好像认识他们似的。 果然下一刻他们来到了跟前,其中年长的那位先开口对许沐川说:“天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你忙吧。” 许沐川笑着点点头,又听见那个年轻的女孩捋着头发略带羞怯地说:“认识你很高兴,以后有机会常聊,再见。” “哦,差点忘了说,”女孩莞尔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生日快乐。” 韩煜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快速切换,如果眼神有形状,它现在可能就是一把刀,能把所有令人不快的联系通通斩断,叫许沐川的目光只专注于他一人。 他忍着醋意看女孩远去,才转向许沐川冷笑道:“呦,相亲对象这是看上你了啊?还要常聊呢?” 对于韩煜敏锐的洞察力许沐川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这一切应该都是秦翛这个叛徒告诉他的也就不难理解了。 “这跟你没关系,我现在带你去吃饭。” 许沐川说着就要拉他走,沈曼琴却突然扒着窗户在楼上喊:“小川,你去哪儿啊?快回来吧!” 有一户人家冒出头来瞧了一眼,发现没什么新鲜事就又回屋里去了,许沐川叹了口气,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沈曼琴接的很快,语气也很急,“你旁边那个男的是谁啊?天都要黑了你还要出去?” 许沐川为难地看了韩煜一眼,解释说:“他是我学生,没什么事,我这就回去了。” 沈曼琴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好,快回来吧,我有事问你呢。” 挂断电话后许沐川一边在手机上查找回程的车票信息,一边对韩煜说:“我这就给你订票,吃饭的话直接去车站吧,早点回家别让你爸担心。” 韩煜一把夺过他的手机,“你真这么绝情吗?” 许沐川摊开手掌索要手机,几乎是哄劝的口吻:“别闹了,你怎么样都是要回家的。” 韩煜固执地把他的手机拿到腰后,一副要抗争到底的样子,“我今天压根没打算回去。” 许沐川耐心殆尽,不快地问:“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住你家里。” “胡闹,我家不欢迎你。” “阿姨欢迎我就行了,你带我上去吧?”韩煜要去抓他的手却被他躲开了。 许沐川知道拗不过他,也不敢耽搁太久,只好警告他:“待会儿不许乱说话,表白的话一句也不能提,听到没有。” 韩煜点头如捣蒜,一下子又乖的不能再乖了。 许沐川带着韩煜上楼,直到站在家门口韩煜才把手机还给他,谨慎得像扣押人质的亡命徒,敲门之前许沐川又嘱咐了他一遍。 沈曼琴打开门看到许沐川身边的韩煜,还没说话就见那孩子笑着同她问好,于是把询问的目光投向许沐川。 许沐川瞥了韩煜一眼,解释说:“他是我班里的学生,叫韩煜。” 没等他多做解释,韩煜立刻抢过了话头:“阿姨,我爸把我赶出家门了,我没办法只能来投奔许老师,您能收留我一晚上吗?” 韩煜可怜兮兮的表情似乎唤醒了沈曼琴的母性意识,她立刻卸下心防毫不犹豫地把韩煜迎进了屋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啊?你爸为什么赶你出门呐?你妈妈怎么也没拦着呢?要命喏!再怎么样也不能把孩子逼到走投无路啊,万一出事了上哪里后悔去呀!” 韩煜眼眉低垂,把小可怜的形象塑造得生动怜人,差点让许沐川都信了,“我从小就没怎么见过我妈,一直是跟我爸住在一起,但是他很少在家,而且还总爱打我,昨天就因为我去同学家学习回来晚了他就打我,还把我赶出家门了。” “打哪了啊?严不严重?快叫阿姨看看!”沈曼琴说着就要撸他的袖子,许沐川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把她拉住了。 韩煜暗自松了口气,看见许沐川狠狠瞪了他一眼,忽然有点想笑,好在理智又把他拽了回来,“没事阿姨,我躲得及时没有被打到,您别担心。” “那就好,”沈曼琴疼惜地看着他,“我听了都生气,明天我叫你们许老师去你家跟你爸好好聊聊,让他给你个说法,今晚你就先踏实在这儿住着,有什么要求就跟阿姨说,别客气。” 韩煜跟变脸似的转瞬间又笑容满面了,“谢谢阿姨,您太好了。” 在沈曼琴转身领他去客厅的功夫,他竟然还不怕死地偷偷冲许沐川比了个耶,得意的小模样叫人又气又想笑。 许沐川无奈地看着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表演,压根没有阻止的机会,谁能想到昔日的西和霸主今天竟然会栽在一个小孩手里呢? 韩煜吃完沈曼琴专门给他做的饭,摸着撑圆了的胃把饭菜的色香味夸了又夸,直把沈曼琴夸得容光焕发都快不好意思了。 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许沐川远远听着餐厅里传来一阵阵热闹的笑声,似乎从未见母亲在自己面前那样开怀大笑过,他刻意调小了电视音量侧耳倾听,心里就忽然柔软下来,就好像一个牵挂许久的遗憾意外地被另一个人以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弥补了。 过了一会儿母亲走过来同他商量:“小川,今晚你委屈点睡沙发吧,让小煜睡床行吗?” “……行。”许沐川看见韩煜也跟了过来,生怕他说出什么浑话来。 “这样不好吧?要不我睡沙发,或者我和许老师一起睡床也可以的。”韩煜说到后半句的时候看了许沐川一眼,表情淡淡的,似乎只是一个单纯的建议。 沈曼琴面露难色,不知如何解释,许沐川暗地里狠狠瞪了他一眼,赶紧救场说:“我睡觉打呼噜,还喜欢蹬被子容易伤着你,你就老实睡我房间吧。” 沈曼琴赶忙接话道:“是啊,你就安心在他房间睡着,别太见外了。” 韩煜本意是想逗许沐川一下,但被拒绝之后还是有那么一点遗憾的,“哦好吧,我听您的。” 满怀期待进到许沐川的房间之后韩煜却很是失望,他看来看去竟然没找到任何关于房间主人的痕迹,照片、玩具、课本这些通通都没有,里面空荡的就像快捷酒店的标间,就连床单和枕头也都只是洗衣液和阳光晒过的味道。 屋里的灯光被挡在窗前,浓郁的夜色在时钟的滴答声里悄悄铺张,偶尔才能透进来一点风声,他坐在床上看着对面空荡的小书桌和大白墙,一种难以诉清的挫败感油然生起。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许沐川,就像这个空荡荡的房间,他只是来过、见过,却不曾亲历它的创造,见证它每一天墙皮的老化和地砖的磨损,过了今晚他仍然只是一个过客。 许沐川的过去在贴吧里,在器材室里,在秦翛的讲述里,可没有一处是在眼前能明明白白看到的。 他好似凭空而来,与世界毫无挂碍,能走进他生活里,知晓他一切的人少之又少,他多羡慕秦翛甚至是林榭,又多希望自己能成为那幸运的少数人之一啊! 第33章 第一届煮鸡蛋大赛 十点不到沈曼琴就早早睡下了,临睡前还顺便安顿好了一切,韩煜被迫去卧室里休息,许沐川也关了灯,戴着耳机躺在沙发上看手机。 刚看了二十分钟的电影隐约听见自己卧室的门咔哒一声开了,紧接着就看到韩煜小心翼翼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本来不必理会,却在手机屏幕内外的动与静之间无端在意紧张起来,抬手摘下了半边耳机,探起头来小声问道:“还不睡?” 韩煜的眼睛在黑暗中惊疑不定地闪烁了一下,顿时立在原地,指了指厨房说:“口渴,出来倒杯水喝。” 许沐川便没再说什么,把耳机重新戴上又躺了回去。 韩煜进到厨房咕咚咕咚喝下两杯水,喉咙里却还是燥的难受,又倒了一杯准备拿回卧室。 经过客厅的时候他的步子越来越沉,眼睛就像是黏在了沙发上,磨磨蹭蹭半天也不肯再往卧室挪动一步。 即使戴着耳机,许沐川似乎也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像风暴来临前的海平面,在看似风平浪静的微弱潮涌下暗藏着将要卷挟一切的威压,搅乱了电影原本精妙的剧情,于是抬起头,从电影中分神瞥了他一眼,“去睡觉啊,要不咱俩换换?” “我睡不着,能跟你聊会儿天吗?”韩煜往前近了一步,捧着水杯眼巴巴地看着他,“就一会儿!” 这下看电影的兴致是彻底没了,许沐川泄了口气,干脆摘下耳机坐了起来,“过来吧。” 要不是手里端着杯水,韩煜可能兴奋的直接跳到沙发上了。 好在理智暂时占据上风,他好歹克制自己规规矩矩地走到沙发前放下水杯坐了下来,然而不足两米长,还放着一床厚被子的沙发并不宽敞,两个人并排坐着甚至有些拥挤。 他紧贴着被子,那上面许沐川的余温仍未散去,指尖触到的一点点温暖似乎带有惊人的诱惑力,他很想抢过一半的被子盖到自己的身上,却破天荒地胆小起来,只是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句:“被子好暖和啊!” 他其实私心里期待着许沐川听了这句话能把被子分给他一半,但对方似乎完全领会不到,反而拿话噎他:“我房间里的那床被子更厚更暖和。” “……”他一时语塞,看着许沐川在黑暗中逐渐清晰的轮廓忽然就心跳加速起来,仿佛有一种未知的冲动在刺激着他,叫嚷着做点什么,做点什么,只要许沐川不再以这种有明显敌意的态度对待他,随便做点什么都好。 于是他心一横决定把心心念念的被子抢过一半来,但由于用的力气过大,不仅抢了整条被子,更糟糕的是无意中还在许沐川的腿上抓了一把。 许沐川当即踹了他一脚,“聊天就聊天,谁让你抢我被子了?!” 韩煜差点滚下沙发,揉着大腿又重新坐回原位,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小声控诉道:“不就是一床被子吗……” 许沐川在被子下摸到被抓过的那块皮肤,没有破皮,只是面上微微发疼,搓一下也就几乎感觉不到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有点神经过敏,表现的竟比韩煜这个小屁孩还要草木皆兵,一时有些惭愧。 韩煜见他没有回应,便大着胆子继续控诉:“我觉得你对我越来越凶了,尤其是表白之后。” 许沐川认真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有一点,但他并不愿意承认,“我就应该直接把你扔出去!” 韩煜像是并不在意的样子,也可能是习惯了,笃定他只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还好阿姨人美心善愿意收留我,要不就被你赶走露宿街头了。” 许沐川白他一眼,“人不在就别拍马屁了。” 韩煜侧过身趴在沙发靠背上歪着头看他,“我说的真心话,阿姨本来就人美心善嘛!” 许沐川微微眯起眼睛看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油嘴滑舌还很自来熟呢?” 韩煜顺嘴接道:“那不都是因为你吗?” 说的时候完全是凭借本能,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句情话,而且挺腻的,像是加了二斤花生油。 许沐川顿了顿,“还是以前的样子好。” 韩煜扔掉刚才的二斤油,又恢复到平日里的臭贫状态,笑呵呵地说:“回不去啦,不过你要想让我骂你我也可以再骂你两句。” 许沐川笑骂道:“小心我揍你啊。” 韩煜有恃无恐地把脸往他跟前凑了凑,“你揍呗,你揍我我就把你以前的糗事发到班群里,看你以后怎么办?” “哈,这都是秦翛告诉你的吧?” “对啊,我全都知道了。” 许沐川“啧”了一声,啐道:“这个叛徒。” 韩煜立刻又摆摆手,“唉,骗你的,你以前的事秦哥都没怎么提。” 许沐川倒是有一点意外,“是吗?” 韩煜点了下头,“他说让我自己慢慢挖掘,或者等哪一天你能亲口告诉我。” “他就是怕我打他不敢说而已。”看到韩煜认定秦翛一片苦心的感激之态,许沐川忍住了才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他忽然听见身旁的韩煜轻轻地叹了口气,失落却又满怀憧憬地说:“许沐川,我真想早点遇见你,至少要比林榭早。” 他转头看着这个原本与惆怅并不沾边的少年,心里也莫名揉进了一丝怅然,却只是摇了摇头,轻笑道:“那时候我十四五,你才六岁,你要帮我打酱油吗?” “我可以……我可以给你煮鸡蛋吃啊,那时候我刚刚学会煮鸡蛋,还以为自己天赋异禀,是下凡历劫的食神呢,”韩煜有些兴奋地直起腰,边回忆边笑出了声,“只可惜我爸很少在家,我也找不到人品尝我煮的鸡蛋,如果那时候认识你,我一定要让你尝尝。” 许沐川看着他似乎毫无介怀的笑容,沉默了片刻,忽然说:“有点饿了,你现在给我煮一个吧。” 韩煜愣了,黑暗中也看不出许沐川的表情是不是在逗他,“啊?你说真的?” “怎么?现在不会煮了?” “不!我现在就去,一个够吗?”韩煜噌地站起身,边说边往厨房走。 “够了。”他原本就不饿,怎么会不够呢。 在冰箱里拿鸡蛋的时候,许沐川不放心也跟了过来,韩煜在五个鸡蛋里挑了一个最顺眼的,搁在手心里让许沐川看,“这个是不是最好看的?” 当许沐川盯着这个鸡蛋发出赞许的声音时,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蠢过。 韩煜捧着鸡蛋朝沈曼琴的卧室看了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担心起来,“不会吵到阿姨吧?” 许沐川摇摇头说:“她睡得沉,只要你不把厨房炸了就成。” 韩煜白了他一眼,但一想到马上可以大展厨艺就完全不在意他的嘲讽了。 许沐川跟着他进到厨房,随时做好救人救火的准备,但韩煜并未露怯,顺顺利利地打开炉灶烧上了水。 狭小的厨房里异常安静,只有火苗和沸水的共舞,锅底的小气泡咕嘟咕嘟地冒出头来,韩煜出神地盯着,意识到许沐川一直在身后看着他这件事,心里就快活的像是锅底跳跃的小气泡,忍不住蹿上蹿下的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欢喜。 煮鸡蛋的全程韩煜都没有说话,许沐川自然也没有开口,直到煮熟的鸡蛋被捞到碗里,韩煜才转过身笑着宣告:“煮好了,第一届食神大赛正式开始!” 许沐川歪头看了看碗里的鸡蛋,很给面子地做出了鼓掌庆贺的姿态。 两人来到餐厅隔桌对坐,鸡蛋被郑重其事地放到了他们中间。 在韩煜殷切的期盼中许沐川剥开了鸡蛋壳,光洁的蛋白反射出柔和细腻的光泽,却也不及韩煜眼里的光芒耀眼夺目。 许沐川刚咬了一小口,韩煜就立刻紧张地问:“怎么样?好吃吗?” 水煮蛋还有什么好不好吃的分别? 许沐川又咬了一口,对面的韩煜趴在桌上看着他,一脸期待夸奖的表情,让他不忍心把这句吐槽说出口,于是改口道:“不错,看来是没退步。” “我就说我煮的不错吧,”韩煜更加神采奕奕,笑着竖起一根食指,“既然这么好,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要求?”许沐川没想到说谎话的报应来的这么快,忽然想反悔重说了。 韩煜笑得讨好又卖力,上半身直接越过大半张桌子捧住了他胸前的碗,“如果我跑赢你可不可以换一个奖励?” 许沐川想都没想就说:“不可以。” “我还没说是什么呢!”被识破的韩煜气得差点跳脚。 许沐川垂眼看着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分明像撒娇的大型犬无知无觉地投放出亲近无害的惑人信号,叫人不自在得想逃,“不管什么我都不可以。” 韩煜撇撇嘴,“你真是不通人情。”说罢就撤了回去。 “迟早你会说可以的。”韩煜笃定地说。 “……早恋是不好的,”许沐川轻轻地摇着头,“喜欢我更加不好。” “只有我自己能判断好还是不好,你说的我不听。”韩煜直盯着他的眼睛,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与坚定。 许沐川明明白白地看见了他眼里独属于少年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种坚持,便不忍心再说什么,也知道自己的劝说毫无用处,半晌吃完了鸡蛋端着碗临起身时才说:“你只是碰巧拿到了这颗鸡蛋发现煮起来很好吃,但其实用冰箱里的其他鸡蛋也是一样的。” 韩煜勉强从里面听出来一点隐喻的味道,却又不能完全听懂,这让他有些着急,害怕会错过任何一个重要的讯息,“你有话能不能跟我直说?我怕猜错了。” 许沐川叹了口气,“喜欢我是最没有意义的事,你迟早有一天会发现的。” 韩煜却像是松了口气,隔着桌子缓缓开口,“那就再等等,让我证明你是错的。” 第34章 我选第一个 韩煜被敲门声吓得一激灵,脑子还留在梦里,身体的反应却相当迅速,他掀开被子往下面看了一眼,罪恶的源头正高高耸起,而身下许沐川的床单已然遭了殃。 “韩煜,起来吃早饭了。”床单主人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与梦里的耳语不太一样,却又遥相呼应。 韩煜用被子蒙住头打算装死,可挡不住敲门声的反复来袭,他只好露出脑袋放声喊了一句:“一会儿就起!” 敲门声便就此打住,门外的人似乎也走了,韩煜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 好在经过这一番刺激之后下面已经消停了不少,再多唱几首儿歌**也就彻底消了,否则他就算憋死也不能允许自己在他的床上泄第二次。 可是这床单……总不能吃了吧? 许沐川回到餐厅的时候沈曼琴刚好关上煤气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三个人的餐具,瘦肉粥、油条、酱牛肉争着飘香。 许沐川帮着母亲把刚做好的鸡蛋饼从厨房里端出来,沈曼琴在他身后边解着围裙边问:“小煜还没起吗?叫他来吃饭啊。” “他待会儿就出来了,”许沐川把盛好的粥放到沈曼琴的面前,“您先吃您的,今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沈曼琴往卧室方向看了一眼,点点头,“你什么时候走啊?超市请不来假,我也没法送你。” 许沐川把一根油条一分为二递给她一半,她接过来笑了笑,许沐川才回应道:“还没看票呢,应该在中午饭点前后吧。” “哦,”沈曼琴咬了一口油条,忽然神神秘秘地看着他笑,许沐川不用想就知道她要说什么,“雯雯这姑娘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处处看呢?” 许沐川故意很大声地吸溜了一口粥,咂吧着嘴含混地说:“看着太小了,做我妹妹还差不多。” 沈曼琴听到他的话,仿佛一个优秀的辩手在意外抓到对方的破绽时,总是要充满激情地慷慨陈词:“娃娃脸就是会显小啊,看着多可爱多招人稀罕啊,你不喜欢这样的吗?” “我……”话到嘴边,许沐川把“不喜欢”三个字又咽了回去,盯着筷子尖轻轻地叹了口气,“您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不是吗?” 沈曼琴的脸像台风天一下子阴沉下来,她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又转过头小声呵斥他:“别瞎说,先吃饭吧,粥要凉了。” 每次牵起话头总是被这样敷衍过去,许沐川几乎对说服母亲这件事丧失了全部的信心,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又是否应该在她自欺欺人时狠心扔掉她麻痹自我的镇痛剂,总是这样,又一拖再拖,说到底他还是不忍心。 差一刻到八点的时候沈曼琴穿好外套从房间里出来,准备要出门上班。 许沐川默契地把她放在客厅的小包拿在手里,站在门口等着她穿好鞋再递给她,临关门之前沈曼琴拍了拍他的胳膊,眼神里充满不舍地说:“我走了啊,你在学校记得好好吃饭,天冷了多穿点衣服,有空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 琐碎的嘱咐从未改变,许沐川却并不觉得厌烦,他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一个人在家也要照顾好自己。” 沈曼琴扶着门将他看了又看,却又不想表现得太过依恋,便把目光投向了他身后,“待会儿小煜起床了,你再把饭热一下吧,别让他吃凉的。” “好了,您放心吧。”许沐川极害怕看到她类似于不舍和依恋的目光,便有意催她早点出发,直到再次道别后关上了门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把餐桌上的空碗盘和筷子拾掇进厨房,见韩煜迟迟没有出来便又去敲了一遍门,没人应声只好直接开门进去,床上却是空的,连床单都不见了。 只听见连着卧室的卫生间里传来水声,他走过去,透过半掩的门看见正蹲在地上,面前放着一个脚盆的韩煜的背影。 “你在干嘛呢?”许沐川问。 尽管声音不大,可做贼心虚的韩煜还是吓了一跳,滕地一下站起来,看他不是,不看他也不是,想藏起脚盆里的床单,又想挡住他的视线,整个人慌得比手里的泡沫还要脆弱。 “我……” 许沐川一看到床单就什么都明白了,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说:“先吃饭吧,待会儿再洗。” 说完转身就走了,韩煜颓丧地在原地蹲了一会儿,想要抓头发的手刚伸到一半又忽然想起手上还有泡沫只好作罢。 “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尿床了。”韩煜这样宽慰自己,心里却毫无底气,单是凭着秦翛说的脸皮要厚的所谓诀窍才终于说服自己出去面对许沐川。 他走到餐厅的时候,许沐川刚好端着加热过的粥和鸡蛋饼从厨房里出来,刚一在餐桌上放好便捏着自己的耳垂给烫着的手指降温,微蹙着眉问他:“出来了,你洗漱过了吧?” 韩煜点了点头,为他这样充满生活气的举动萌生了一丝感动,许沐川拍拍椅背打断他:“看我干什么?过来坐啊,刚热好的,趁热吃。” 韩煜坐下后,环顾了四周,见沈曼琴的房门也开着,里面却没人,“阿姨不在家吗?” “她去上班了,”许沐川在他斜对面坐下,拿出手机开始看票,“我现在买票,咱们大概两个小时后去车站,午饭就在车站附近随便吃点吧。” 韩煜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回去,心里多少有些不情愿,“我还没跟阿姨道别呢。” 许沐川头也没抬地说:“没事,她不在乎这个的。” 韩煜就不说话了,许沐川半天没听见他动筷子,想看看他怎么了,然而他刚一抬头,韩煜就埋头喝起了粥,“怎么了这是?有话就说。” 韩煜缓缓搅动着碗里的粥,粥上的白汽忽紧忽慢地升起,还未飘过头顶便和白墙融为了一体,他抿了下嘴,问许沐川:“我来找你你是不是很生气?” 许沐川不知他怎么会扯到这个问题上来,但从他的语气里能听得出来有明显的失落,于是想也没想就说:“我也不是生气,就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这么冲动了。” “不是冲动,我来找你是认真想过的。”韩煜的表情又像表白时那样认真。 “认真想过给我这么大惊吓是吧?”许沐川无奈地摇摇头,“你真应该离秦翛远点儿。” 韩煜有些不甘,“只有惊吓,就没有一点点惊喜吗?” 许沐川搔了搔眉头,有点伤脑筋,“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 韩煜受不了他这种哄孩子似的敷衍态度,忽然起身走到他跟前,扶着椅背就要亲下去,可惜许沐川躲得太快,连擦边的机会都没逮到。 “你本事见长啊?”许沐川一手抵在他胸前,面上还维持着玩笑的口吻,“来强的你也打不过我知道吗?” 韩煜却并未表现出受挫的样子,反而笑着说:“早知道那次就选第一个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叫许沐川愣了一下,韩煜好心提醒他:“就是那次在秦哥的酒吧外面,你问我是选择亲你,还是要坦白扎破车胎的真相。” “现在,”韩煜忽而顿住,把上半身往下压了压,又露出那种小狐狸一样的笑容,“我选第一个。” 最后一个字落地,像有一根真实存在的弦在心上落下了一个不容忽视的重音,许沐川有一瞬竟被他的气势压倒,第一次失去了掌控的主动权。 他没想到韩煜能记这么久,对他来说再想起当时的场景只觉得荒谬、后悔,后悔得他想穿越回去打自己一顿。 韩煜问:“怎么不说话?” 许沐川收回手,挪到旁边的位子上,吸了口气终于平静下来,“那天的事我向你道歉,当时我的做法确实欠妥了,对不起。” 韩煜拉开挡在他们之间的那把椅子,又往前近了一步,“你现在怎么怂了?许沐川,你那天可不是这样说的!” “是,你就当我怂了吧。”许沐川的声音很轻,与平常截然不同。 “你……”韩煜怒其不争地看着他,忽而又重燃了希望,“是因为我未成年吗?” 许沐川想说这只是一方面,但不等他解释,韩煜便好似押到了正确答案,绕着他兴高采烈地转了好几圈。 许沐川端着盆冷水都不知道该往哪浇,无奈之下忽然想起卫生间里的那条床单,像是无意中摸到了一点压制他的机会,眉间的那点似有若无的憋屈也就散了。 “说说我的床单吧,”许沐川轻轻挑眉,半是问责半是戏谑地看着他,“你打算怎么赔啊?” 一想起自己在他床上干的好事,韩煜就心虚得冒汗,“我……我给你洗干净就是了!” “那你的衣服呢?还穿脏的?”许沐川的眼睛不经意地向下一瞥,问完这句话觉得自己特像个老流氓。 韩煜被他的视线带偏,耳朵尖瞬间红了,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见他说不出话,许沐川忍笑忍得很辛苦,咳了一声说:“我房间有新的,要换吗?” 韩煜的手放在椅背上,脆弱的一根横木险些要被捏碎了,半晌才听见他别别扭扭地蹦出一个字:“换。” 许沐川难得看见他这副模样,一时得意忘了形,笑着补充:“尺码不一定合适。” 韩煜终于忍无可忍,随手从桌上抓起一根筷子扔向他,咬着牙骂道:“许沐川你够了!” 第35章 情敌见面 许沐川洗好了碗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韩煜已经不见了,至于人在哪想都不用想。 他强迫症似的摆正了餐椅,随即径直去了自己的卧室,里面依然不见人,只有忙碌的水声从相连的卫生间里传来,听起来相当认真。 他站在屋子当中听了片刻,而后移步到床前把堆在床上的被子叠好,又转身打开衣柜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 找到东西后他就靠在卫生间门口背过手站着,也不说话,卫生间里的回声大,韩煜完全没注意到外面的动静,直到拎着床单站起来拧水时才猛然注意到他,“我靠!你是要吓死谁啊?!” 许沐川丝毫没感到抱歉,微微偏头看向他手里的床单说:“要帮忙吗?” 韩煜拎着蓄满水的床单稍显吃力,想要拒绝都没什么底气,“……要。” 许沐川笑笑,从身后伸出一只手,却不急着过来帮忙,“内裤,新的,要吗?” 韩煜垂眼看去,伸向他的那只手里赫然托着一条内裤,黑色,平角,一圈亮丽的银色环在腰间,低调却又难掩骚气。 “不——”韩煜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手随声动,“不要白不要!”又一把将内裤从许沐川的手里抢了过来。 许沐川忍住笑,这才过来帮忙拧床单。 在两人的配合下床单被拧成了烘干机处理过的效果,韩煜一手叉腰,一手抓着麻花状的床单,又累又自豪。 许沐川把床单接过来说:“行了,我去晾吧,你抓紧洗个澡。” 韩煜没拒绝,放下叉腰的手嗯了一声,看着他转身离去。 冲完澡韩煜一抹脸,在水汽氤氲中瞧着挂在墙上的两条毛巾,手伸到一半,拿不定主意,又缩了回去。 他站在镜子前叹了口气,这才对着门口叫了许沐川一声,起先声音不大,自然收不到回应,便鼓起勇气去开门,但也只开了条小缝,将将够把声音传出去,他又扯起嗓子喊:“许沐川!” 许沐川急吼吼赶来,还以为他在卫生间摔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韩煜把头从门缝里伸出来,绷着脸说:“我用哪个毛巾?” “……”许沐川一头黑线,“等着,我给你拿去。” 许沐川拿完毛巾回来的时候,韩煜还是只有半个脑袋在外面,他忍不住笑道:“脑袋都只敢露半个,你还挺谨慎的啊?” 韩煜白他一眼,“我敢开门,你敢看吗?” 许沐川抱起胳膊,一副“我看是你不敢”的表情。 “……”韩煜感觉被看穿,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索性恨恨地把门拉开大半,“看啊!” 许沐川迅速偏过头,绅士地转向另一边。 冷暖相遇的刹那,卫生间里的热气忽地涌来,沐浴露的香气从他的鼻底流过,却粗心地遗落了一点炙热的温度,烫得他鼻尖发痒。 “还真是小看你了。”他低声说。 韩煜看着他的背影,心跳得飞快,连取笑他的话都忘了说,半晌才回了一句:“你知道我厉害就好。” 许沐川静默地站着,盯着地砖的缝隙,头都没动一下。 他忽然觉得扫兴,重又把门关上,只留出一只手的空间,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关门了,你转过来吧。” 许沐川闻言缓缓转身,终于把新毛巾放到了那只手里。 去车站的路上两人并排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却一句话都没有说,有一次车经过一个广场,正巧看见一个小男孩恶作剧似的加速疯跑,惊飞了一群正悠闲觅食的鸽子。 韩煜觉得有趣,扭过头想要分享给许沐川,但对方低着头,像是在给人发信息,他只好悻悻地把头转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却忽然听见许沐川说:“我看见了,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皮?” 有一瞬间他觉得外面的太阳直接照进了心里,许沐川的每一个微不足道的互动都让他相信他们在靠近。 “我小时候对鸡啊鸽子啊鹦鹉啊都怕的要死,恨不得躲八丈远,怎么可能像那样?”韩煜笑着说。 “尖嘴恐惧症?”许沐川倒是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软肋,“你小时候被鸡啄过?” 韩煜第一次听到这种病症,摇了摇头说:“我小时候在电视上看见鹦鹉说话觉得好玩就吵着闹着要让我爸给我买,结果没养几天它就飞走了,我前一天晚上还教它说话来着,结果早上一醒来就……” 韩煜回忆起与那只小鹦鹉短暂却美好的相处时光,遗憾地叹了口气,“当时我爸安慰我说只有人才能说话,如果人教会了小动物让它们学会说话是会天下大乱的,我想起电视上每次鹦鹉说话之后果然就有很多人死了,就觉得我爸的话很有道理,之后再也没吵着要养鹦鹉。” 许沐川不知道这能不能算得上是安慰,只能感叹小孩子的世界单纯得可爱,“那鸡和鸽子呢?” “我以为我有特异功能,能把所有带羽毛的动物都教会,所以……”韩煜在他面前说起小时候的糗事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还想说的更多。 如果听不到他的主动分享,那就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的让他更了解自己吧,韩煜就是这样想的。 许沐川笑着点点头,没说话。 “你是不是笑我傻呢?”韩煜问他,语气里却没有一丝兴师问罪的意思。 “没有,”许沐川笑着说,“就是想象了一下如果那时候送你一只小鸡仔会怎么样。” 韩煜也笑了,“当然收下啊,教会它说话然后让它满世界追着啄你。” 许沐川笑骂:“天下大乱就乱我是吧?” “你跟它说一句咒语它就不啄你了。”韩煜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咒语?” 韩煜的声音很低,几乎只能通过口型判断,许沐川看懂后无奈地白了他一眼,转头再也不搭理他了。 所谓咒语只有四个字,“我喜欢你。” 对他来说这四个字就是咒语,而解咒的人非许沐川莫属。 出租车只能停在车站的广场边上,两人下车后走了没两步就见一个女生挥着手迎面朝他们跑过来,韩煜一下子便认出来了,她是许沐川的相亲对象,许妈妈很中意的未来媳妇。 “怎么回事?”韩煜用力抓了一下他的袖子,目光冷冽地看着他,“你故意的?” 许沐川匆匆看了他一眼,没回应。 肖雯雯走到他们面前,“你们终于到了。” “等很久了吗?”许沐川看了一眼时间。 肖雯雯赶忙解释:“没有,就刚到五分钟。” “这是我学生韩煜,昨天你见过,”许沐川介绍完韩煜又转向肖雯雯,“这是肖雯雯,你叫雯雯姐吧,昨天你也见过啦。” 肖雯雯看着韩煜,笑眼弯成了月牙,“韩煜弟弟你好,现在高中生都长这么高这么帅啦,真厉害啊,在学校有很多女生追吧?” 韩煜微微蹙眉,不太情愿地挤出一个字来,“没。” “哈哈忘了有老师在,这是个敏感话题。”肖雯雯还以为他是怕老师,所以才表现得这么冷淡甚至是抵触。 许沐川怕她再问下去会大事不妙,便催着赶紧到车站里去取票。 国庆期间的车站里人多的吓人,候车室的椅子更是一座难求,他们进去的时候只看到一个空位,自然要让给唯一的女生,随后两人就借口去了卫生间。 在洗手池旁韩煜的质问终于有的放矢了,“她怎么在这儿?昨天刚认识的今天就拉过来秀恩爱了?” “她也去a市,知道我今天回,所以约我一起,”许沐川解释到一半忽然觉得这行为实在荒谬,便由解释改为了警告,“你给我注意点,我是你老师,有气有火也给我压住了!” “要是压不住呢?”韩煜捂住水龙头,包不住的水从指缝喷溅而出,恰好过来洗手的人被喷得大叫了一声,许沐川赶紧拉开他的手跟人道歉,对方便摸着溅湿的袖子骂骂咧咧地走了。 许沐川怕他故技重施,赶紧把他拉走了,边走边说:“压不住,那你就连我学生都不是了。” 韩煜看着他,一阵心惊肉跳,这一次他好像是认真的。 快要检票的时候检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还有五分钟的时候三人也起身过去排队,肖雯雯站在他们前面,韩煜殿后。 等检票的间隙最是无聊,肖雯雯就时不时地回过头来和许沐川聊天,站在后面的韩煜见他们聊得十分投机便格外来气,但一想到许沐川方才的那句警告就心有余悸的什么也不敢做,他真害怕自己把人惹恼了就再也不被接受了。 票上许沐川和韩煜的位置挨在一起,还是两人座,肖雯雯跟他们虽然也在同一个车厢却隔了好几排。 看着肖雯雯一脸遗憾的样子,韩煜顿感身心舒畅,甚至挥手告别的时候还破天荒地对她笑了笑。 “我要坐里面。”韩煜心情颇好地挤到许沐川靠窗的位置上,原想压一压放肆的嘴角愣是没压住。 许沐川无奈地在他身边坐下,“你就不能收敛一点吗?” “不能,我——”韩煜还没开心两分钟,一抬头就看见肖雯雯径直朝他们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我能跟您换一下座位吗?”肖雯雯指了指许沐川和韩煜,对坐在许沐川对面的一个男人说,“我跟他们是一起的。” 韩煜眼巴巴看着对面的男人,在心底默念了千百遍“别答应”,然而男人还是起身走了,他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许沐川趁肖雯雯没注意撞了他一下,警告的眼神匆匆掠过,到了肖雯雯面前又是一副礼貌温和的样子。 韩煜觉得刺眼,干脆把头扭向窗外,但两人聊天的声音还是时不时地飘过来,越不想听越往他耳朵里钻。 他问许沐川借耳机,许沐川说没带,倒是肖雯雯主动从包里掏出来一副要递给他,他扫了一眼,借口说耳机的插线口不合适就没接。 “没事,耳机戴多了也不好,让他看看风景静静心。”他转向窗外时听见许沐川对肖雯雯说。 桌板下的拳头攥的更紧,他觉得心里的不痛快似乎就要到极限了。 过了一会儿坐在肖雯雯旁边的中年男人拿着一盒烟走了,许沐川紧接着起身,“我去个厕所。” 韩煜似乎没受影响,依然像雕塑一样看着窗外掠过的农田和村舍。 在余光中他看见肖雯雯朝他看了一眼,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可能是一而再的示好接连失败让她有些退缩,于是不敢再试了。 他忽然感到有些惭愧,老实说他并不讨厌她,甚至偶尔还会觉得她有点可爱,如果换一种方式认识,或许他还会发自内心地叫她一声雯雯姐,可眼下的情况就是这样,他们做了情敌就做不了朋友了。 “你喜欢许老师吗?”他转头,猝不及防地把问题抛给她。 “这么直接的啊,”肖雯雯始料未及,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但还是大方承认,“算是有好感的吧。” 韩煜点点头,没有评价,也看不出态度,只是把头又转了回去。 肖雯雯朝过道看了一眼,两个人都还没回来,她抿了一下嘴唇,看着他的侧脸,有点紧张地问:“你呢?” 韩煜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窗外的阳光正落在他琥珀色的眼珠上,莹莹透光煞是好看。 肖雯雯还在等他的回应,许沐川对此一无所知,搁在桌下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交叠在了一起,他嘴角的笑意也随声音缓缓漾开。 “很喜欢。” 第36章 武疆监狱的电话 火车抵达a市之后肖雯雯说要去找自己的朋友便和他们分开了,走之前深深地看了韩煜一眼,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最终也只是笑着摆了摆手。 肖雯雯走远后许沐川奇怪地看向韩煜,“你是不是跟她说过什么了?” “没有啊。” 许沐川看着他,眼神颇有威慑,仿佛在说“你最好老实交代。” 韩煜咬了下嘴唇,耸耸肩,“她自己看出来的我喜欢你,这你不能怪我。” 许沐川的瞳孔微张,有一瞬的愣怔。 对于秦翛能发现韩煜对他的感觉他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但他不知道肖雯雯是怎么也想到了这一层的,只不过才见了他们两面而已就能如此轻易地看穿,若是在学校里也有人拥有像这样敏锐的直觉…… 活了二十几年了他不会天真到相信人人都能理解,避之不及或许就已经算得上是最温和的态度了。 “吓到啦?”韩煜手欠地在他面前挥了挥。 许沐川“啪”地一声打掉他的手,表情不怎么好看地说:“你还挺得意的是吧?你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到处炫耀的好事儿吗?” 韩煜捂着手倔强地说:“我就觉得是好事儿不行吗?” 许沐川皱着眉,把头转向一边,“对我来说不是。” 韩煜沉默片刻,像是经过认真思考之后才说:“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但你能不能不要把我的喜欢当作病毒一样。” 既没有看到炸毛,也没有胡搅蛮缠的表现,许沐川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韩煜笑着轻轻撞了他一下,“你听到没有啊?” “听到了,”许沐川边说边往公交站走,“我坐公交回学校,你别再跟着了。” 韩煜立刻跟上去,“我也坐公交,刚好跟你一趟车。” 他们走过去的时候站台上已经有不少人在等车,许沐川等的那辆车还在不远处停着没动。 借着人多的优势韩煜跟他贴的很紧,许沐川挪一步,他追一步,追了两次之后许沐川实在没地方挪了,转头想问问他到底要干什么,韩煜摸了摸鼻底,很淡定地说:“人太多了,都快没地儿站了。” 许沐川看了看他那边至少还能塞下大半个他的空隙,咬咬牙没说什么。 韩煜瞥了一眼他的侧脸,暗自偷笑,低头时恰好看见两人相贴的位置,两只手背几乎碰在一起,他故意小小地动了一下,和许沐川的手背一触即分。 许沐川没有躲开,似乎是没有感觉到。 于是他把整个手背慢慢贴上去,几乎重合,很快半条胳膊都麻了,他怀疑许沐川是个带电体,还是永不断电的那种。 当他沉浸于这种麻酥酥的奇妙体验中忘乎所以的时候,许沐川的手腕一转,忽然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 “你?”韩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暧昧的情势一转,他那麻酥酥的胳膊就被别到了身后。 “疼疼疼!”韩煜艰难地扭过头看他,温情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只有求饶和不甘心。 许沐川淡淡一笑,“真疼啊?” 韩煜委屈地点点头,“我错了。” “还敢不敢了?” “下次还敢,”手上吃痛,韩煜赶紧呸了一声,火速改口,“不敢了不敢了。” 许沐川依然没有松手,本来想让他再多受一会儿教训,手机却突然响了,他只得放开韩煜接通了电话。 “您好,我是a市武疆监狱的工作人员,请问您是许沐川先生吗?”电话另一头的男人声音低沉,像机器人一样冰冷。 许沐川听到“武疆监狱”四个字就下意识把手机拿远了些,心思恍惚地说:“……是。” 听到回应,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许先生,给您打这个电话主要是想通知您关于您父亲许建国在本狱所的服刑情况,他的刑期是七年零七个月,到下周五就服刑期满要出狱了,所以您可以选择在那天上午过来接他,如果没有时……” 许沐川忽然打断他:“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什么许建国,我这边还有事就先挂了。” 说完不等人回应就急不可耐地挂了电话。 韩煜看出他情绪不对,忙问他:“怎么了?” “没事,走吧。”等了许久的那辆车终于发动,许沐川未作解释便要上车。 “跟我走。”韩煜却抓着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人拉进了刚开过来的一辆公交车里。 许沐川站在投币机前,想下车却被急于上车的人堵死了路,“这不是去学校的那趟。” “我知道,”韩煜飞快地付完了两个人的车钱,牢牢抓着他的手把人往后排带,“带你去见个人,你的生日礼物在那里。” 许沐川晃了一下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按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 “你不是喜欢坐里面吗?”许沐川想起了上次韩煜强烈要求和他换位置的情形。 韩煜坐在他旁边,两条腿故意伸得很长,恰好紧紧地抵着前排的座椅。 “怕你跑了。”韩煜扭头看着他,笑得极灿烂。 许沐川不在意地笑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着,“你要带我去哪儿?” 车子终于发动起来,韩煜的戒心消除不少,两条拦路的大长腿也往回收了收。 “急什么,我还能把你卖了不成?”韩煜凑到他耳边,暧昧地笑了笑,“顶多把你拐回家,藏起来。” 许沐川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竟然没有为他这番调戏的话感到生气,也许是吃准了他只有嘴上功夫厉害吧。 “哦?那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许沐川轻撩眼皮,淡淡地扫他一眼,这一眼几乎让韩煜失去理智。 十月初的阳光依然灼热,照进车里,眼眶是灼热的,嘴唇也是灼热的。 他真想亲上去,尝一尝。 但他不敢,许沐川会杀了他的。 公交车的一个小颠簸适时地拉回了他的理智,他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声音依然不太自然,“你不要以为我真打不过你,我只是尊老爱幼。” “尊老爱幼?”许沐川哂笑道,“那我可一点都没看出来。” 对面大楼反射过来的光一闪而过,亮得灼目,韩煜被迫闭了闭眼,一歪头稳稳地枕在许沐川的肩上,声音里饱含困意地说:“那你就爱护一下幼小的我吧,借你肩膀靠一会儿。” 几绺头发在车身摇晃中探进许沐川的脖子,他觉得有些痒便往窗边躲了躲,抬手就要把这颗脑袋推开,伸到一半却又改了主意。 他忽然想起几年前的丁旗,那时候因为训练太累也会像这样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呼呼大睡,有时甚至会打呼噜说梦话,吵得一车人都烦他,自己也烦,但后来就习惯了。 他把手扣在韩煜的头顶胡乱抓了抓,提醒道:“别睡过站了。” 韩煜闭着眼,抓住他作乱的手说:“放心,我听着呢。” “……”许沐川的手被韩煜紧紧抓着,即使放下来了也依然不松手,许沐川挣了一下没挣开也就由他去了。 实际上他并不反感韩煜偶尔的动手动脚,第一次见面时的多管闲事也并不是他的作风,他必须得承认这张脸和这副又浑又刚的臭脾气对此功不可没,以至于每一次的“教训”都只是点到为止,当然,也就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高抬贵手中给了韩煜得寸进尺的机会。 若是自己再晚几年出生,或许他们…… 许沐川这样想着,又不由得在心底笑话自己。 想想年轻时的自己脾气古怪,一点就炸,宛若炮仗,难搞程度和现在的韩煜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性格相仿的两个人倘若撞在一起,除了打架,也只能是打架。谈恋爱?不可能的。 他用力地闭了闭眼,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脑后,毕竟眼下有件更要紧的事要他考虑。 那通电话里的人说许建国快要出狱了,时隔七年再听到这个名字他仍然无法心平气和。 尽管他已经长大成人,完全摆脱了“小建国”这个名字,可自幼扎根在他血液里的屈辱与折磨就像埋在地底的爬虫,赶不走杀不尽,稍有一点复苏的讯息传来,便破土开道倾巢而出。 他讨厌这种被恐惧和仇恨摆布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能为力任人宰割的年纪。 一定要想想办法,不能让许建国找到自己,更不能让他毁掉自己和母亲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 半小时后韩煜打着哈欠坐直了,他按了按许沐川的肩膀,不太好意思地笑笑,“压疼了吗?” 被人当枕头枕了半个小时不疼才怪,许沐川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一个人默默地活动肩膀。 韩煜本来只是想占会儿便宜,谁知靠着靠着还真睡过去了,幸好没睡过站,看着许沐川活动肩膀的样子就知道很疼,他实在是心虚,连多余的话也不敢说了。 又过了一站之后韩煜拉着许沐川下了车。 “这是?”许沐川站在路边有些发懵,“你带我来这干嘛?” “往前走两百米就是西和街,”韩煜笑得很神秘,“带你见个熟人。” 许沐川当然知道附近就是西和街,他只是想不通韩煜准备的生日礼物为什么要放在这儿,至于熟人,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丁旗?” “这么快就猜到啦?”韩煜像是有些遗憾,“你就不能多装一会儿吗?” 许沐川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那请问韩煜小朋友,你带我来这儿是要找谁呢?是圣诞老人还是白雪公主的继母啊?” 韩煜尽量忽略掉称谓上的别扭和不爽,笑着说:“都不是,我是来带你穿越时空回到过去的。” 第37章 朋友啊你可曾恨过我 许建国喝醉酒发疯是常有的事,但许沐川从没想过他除了打骂自己的儿子还能有别的能耐。 有一天晚上他惊慌失措地跑回家,把柜子顶上积满灰尘的旧皮箱拽下来,开始胡乱往里塞毛巾衣服和牙刷,同时嘴里像见鬼一样地念念有词,临出门时还死死箍住许沐川的肩膀,满嘴酒气地说:“我有事要出去待几天,任何人问我在哪你就说没见过,记住了没?!” 许沐川几欲作呕,屏着气使劲儿把头往后偏,用力点了点头,然后许建国就拎着灰扑扑的旧皮箱匆匆忙忙地走了。 许建国突如其来的奇怪举动并没有引起许沐川的怀疑,直到第二天傍晚两个警察上门点名要许建国配合调查,许沐川才知道昨晚他慌慌张张回来收拾东西,以及刻意嘱咐自己的那番话都是因为他醉酒伤人后急欲逃命。 呵,许沐川几乎在心底大笑了一声,然而这笑并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许建国生而为人的面目深表怀疑。 昨晚他误以为自己杀了人,便抛下一无所知的儿子独自逃命,甚至从未想过万一找上门来的不是警察,而是悲伤过度已经失去理智的受害人的家属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许沐川忽然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好像在这瞬息之间又重活了一次。 “他昨晚带着行李跑了,如果我见到他会联系你们的,”许沐川对两位警察微微欠了欠身,目光从容而坚定,“希望你们早日找到他。” 两个警察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叹和欣赏。 为首的男警察有些同情地看着这个被父亲抛弃的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好好上学不要想太多,除了你父亲的消息,遇到其他困难也可以联系我。” “谢谢您。”尽管许沐川知道自己并不会拿什么困难去麻烦他,但听到这个比许建国还要年长几岁的陌生人的关怀,心里还是暖成了一片。 这之后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许沐川都照常上学放学,然而到第五天的时候一个小麻烦突然就来了。 他在上学的路上经过一家早点摊的时候听见一个男人向摊主打听许建国的住处,心里顿时一揪,好在摊主正忙着低头烙饼,只是很敷衍地回了句不清楚,男人就失望地走了。 许沐川却一整天都在挂念着这件事,他觉得男人肯定是被许建国打成重伤的那人的亲戚,可能是兄弟之类的,既然他已经开始打听许建国的住处,或早或晚总有一天会找上门来讨要说法。 而当他气势汹汹冲上门来却见不到罪魁祸首许建国时,他会不会善罢甘休心甘情愿地离开呢,倘若不会,自己的处境便很危险,很容易就成为了父债子偿的替罪羊。 若在以前,许沐川倒不怎么担心,可他前几天刚和丁旗闹翻,能帮忙的兄弟又都和丁旗相熟,他实在不愿意再跟其中任何一个人有牵扯,无端把他们卷进他和丁旗两个人矛盾的漩涡。 想起丁旗,他的心又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再次回到那个精神撕裂的混乱时刻。 起先他只是听到旁人的闲话,说他妈勾引许建国出轨才导致了丁旗的家庭破裂,丁旗和他其实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把传出刺耳声音的源头打到无法出声。 然而流言并没有如他所想就此终止,反而愈演愈烈发展出更多更荒谬的版本。 直到有一天他来找丁旗,还未进门就被一句话生生钉在了门外。 “对,老子恨他,但那是以前!” 声音是丁旗的,尖刻狠厉,显然已经失去理智。 “我要是许沐川,我他妈打死你!”另一个人似乎被丁旗掐住了脖子,声音尽管虚弱却带着死也不服输的狠毒和骄傲,像恶鬼嘶嚎一样叫人毛骨悚然。 这是之前散布流言被自己打得很惨的那个小混混,他到底是存心报复,还是确有其事? 许沐川站在门外,紧张得呼吸几乎停滞,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丁旗听到他的话没出声,随即又是小混混的一声闷哼。 一只老鼠从一个货架底飞快地窜到了另一个货架底,最后似乎又钻进了右墙角的管洞里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许沐川记得昨天丁旗刚往洞里塞了小半根加了料的火腿肠,不知道会成为哪只老鼠最后的晚餐。 “你敢乱说一个字,我一定打死你。” 丁旗的声音已经变得沉稳平静,每个字都清清楚楚,掷地有声,但许沐川很清楚,这才是他的极限。 打死他,丁旗或许真做得来。 许沐川忽然用力撞开门,朝他大喊:“你真要打死他吗?!” 丁旗的手仿若拉满的弓弦,高高地悬在头顶,却因他的突然现身紧急勒住,一时也忘了箭靶为何物。 “我……”他放下手时身体竟不自觉地微微战栗,“你什么时候来的?” 被掐住脖子的小混混感觉咽喉的压迫感减轻不少,他几乎像个包场看戏的导演兼观众,洋洋自得地等着由他编写的好戏正式开演,并时刻准备拱火添柴。 “哈,他都知道了!你等着被打死吧!哈哈!” 许沐川被他煞有介事的话搅得烦躁不安,丁旗也忍无可忍,对着他的脸打了一拳,那刺耳的声音便消失了。 小混混再不敢有看戏的兴致,逃也似的跑了。 “从你说恨我那句我就在了,”许沐川说,“你为什么恨我,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鬼话?” 他静静地看着丁旗,心里其实盼望着他说一句谎话,哪怕只是一句“你听错了”,也好过听见他说:“是,我以前确实恨过你,流言里有真有假,当过小三的其实是我妈,破坏别人家庭的也是我妈。” 许沐川的心里惴惴的,他几乎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亦或直接离开这里,可丁旗的话密不透风,将他牢牢地束缚在原地,叫他不得不一直听下去。 “我从记事以来都是和我妈两个人相依为命,说相依为命其实也不合适,她除了吃穿什么都不管我,就连上学的钱都是我从吃穿里省的和我自己挣的,小时候被人欺负了打伤了她也从来不会为我出头,那时候看见别人有好吃的好玩的我从来都不羡慕,我就羡慕别人有爸。” “十岁那年有一天我和别人打架打输了,带着一身伤回家,正撞见我妈在屋里跟人亲热,我妈竟然一点不必嫌,还拉着那个男人出来叫我喊他叔叔,我觉得心里不舒服就没喊,但那个男人表现得很亲热,摸我的头问我是谁打的,后来又拉着我出去替我报仇,那是我第一次被人打了还觉得特开心。” “回家路上我主动拉住那个男人问他‘你是我爸爸吗’,他说不是,但允许我被人欺负的时候管他叫爸,”丁旗看着许沐川,陷入不安的挣扎,“那个男人就是许建国。” “原来是这样。”许沐川想起那时候的许建国总是借口加班很少在家,原来都是去了另一个“家”。 如果说小的时候对父亲的缺席是埋怨和不理解,那如今可能也不剩什么了,他对许建国早已不抱什么希望。 “然后呢?”许沐川问。 丁旗看他一眼,转过头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还没做好揭开真相的准备,然而心里却始终有一个催促的声音,仿佛早在很久以前就隐隐期待着这一刻的来临。 “后来许建国经常来我家,我越来越喜欢这个帮我出头的男人,我妈也很乐意我管他叫爸,可我知道他有自己的家庭,他并不属于我们这个家。” 丁旗的手艰难地撑在旁边的墙上,声音微微战栗,“十岁的时候我就见过你,恨你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有一天我突发奇想跟踪你,偷偷在你之前扔了一封信在你家门口,结果几天后就听说你爸被单位开除了,你妈也跑了,我的愿望并没有实现,许建国再也没来过我家。” 一滴泪忽然毫不设防地从许沐川的左眼直坠而下,他记得那封信,但他当时一眼没看就直接扔给了他妈。 沈曼琴在看过信后忽然情绪失控,当晚就和“加班”结束刚回到家的许建国吵架吵到了天亮,第二天甚至吵到了许建国工作的地方,第三天许建国就被开除了,喝得烂醉回家打伤了沈曼琴,第四天沈曼琴和他离婚,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从此再也没回来。 许沐川很想知道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但沈曼琴看完就把它撕得粉碎,他试着用胶带拼凑,可缺失的部分太多了,以至于后来的日日夜夜他总是梦见自己在地上找东西,可就像他的家一样,往后永远都只剩一个残缺不全的回忆。 “那封信里写了什么?”他哑声问。 “什么?”丁旗愣了一下,擦去脸颊的泪水后恍然领悟,“我说许建国在他上班的地方还有一个老婆和儿子,我、我就是那个儿子,我希望你和你妈搬走,把许建国让给我们。” 许沐川点点头,坠在眼眶的泪珠随即跌落,呓语般轻声念叨:“原来是写给我的,竟然是写给我的。” 丁旗往前走一步,颤声唤他:“川哥……” “别、别叫我,”此时此刻这声音听来异常刺耳,许沐川伸出手阻止了他的呼唤和靠近,“你既然这么恨我,后来又为什么要救我,还要和我做朋友呢?!看我妈抛弃了我,许建国喝醉酒打我,我这么难过你一定很开心吧?” 丁旗拼命摇头,“不是的,我早就后悔了。” 许沐川抹了一把脸,眼泪糊在脸上的感觉并不好受,但面对这个十分钟前还胜似自己亲兄弟的朋友,这点难受又根本算不了什么。 “你救过我,咱们两清了,”许沐川感觉喉咙里像堵着什么东西,每说一个字都艰难无比,“以后就别再见面了吧。”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是真心希望一切就此打住,怨怼也好,仇恨也罢都随时间和老死不相往来的约定彻底湮灭,然而人生的剧情往往出人意料,意外又总是以最不喜人的方式破门而来。 虽然知道这种题材注定过不了签,但我就是想写没办法╮(╯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朋友啊你可曾恨过我 第38章 在光里 许建国消失了大半个月始终音讯全无,许沐川只是在两个警察来问话的时候才会想起他,好像他的离开才应该是常态。 几周前的一个傍晚,林榭载着许沐川去街边吃馄饨,第一次没有林沛在场。 两个人向来话不多,许沐川东拉西扯想延长独处的时间,馄饨汤续了一碗又一碗。 不一会儿外面地上落下雨点,淅淅沥沥,逐渐织成雨帘。 许沐川背对着门口,风裹挟着雨吹进来,径直飘到他的腿上、背上、脖子上,沁凉的,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林榭看见了说要和他换个位置,没等同意就端着他没喝完的馄饨汤去了另一张靠里的桌子,并且背对着门口坐下了。 许沐川迟疑了一下才站起来,捧着那个仍然热乎的汤碗,不由得想如果林沛也在这里淋了雨又会怎样,但这个想法实在太矫情,他不想问出来让林榭笑话自己。 “你慢慢喝,我们等雨停了再走。”林榭靠着椅背,说话时投来善解人意的目光,似乎将春雨的冽与寒全数挡在了门外。 “嗯。”说完,许沐川端起碗又喝了一口。 风声大了,雨势渐涨,店里已经没有其他顾客。 老板从操作间里出来把店门半掩,远远地问一句还要不要加汤,许沐川已经喝不下了,但他还是又添了一碗。 “下个月提前招生考试,你有想报的学校吗?”林榭问。 许沐川有些意外,直觉中把下意识的摇头改成了更含蓄的说话,“还没想过,你呢?” “我想考X大,X大的建筑系是国内最好的。”林榭说话时眼睛里闪烁着不一样的光辉。 “X大啊,”许沐川点点头,笑是笑的却有些勉强,“你肯定没问题的。” 没过多久雨就停了,在林榭的自行车后座上冬末春初的风一阵阵刮过耳畔,像一种告别,又像一次并不那么正式的邀请。 如果林榭的话是邀请……他愿意试一次,拼尽全力的,许沐川想。 快要到校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拍了拍林榭的肩膀,很大声地说:“我决定了,我要考X大!” 林榭当时是什么反应,许沐川已经记不清了,但在这之后他的确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备考之旅。 考试那天早上他起的很早,醒来的第一个念头不是穿衣服,而是迅速从床上找到誊抄本,翻开其中一页,将“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这一句读了又读,确信已牢记在脑子里才终于安心去洗漱。 出门时他左手拎着书包,右手握着小小的誊抄本,嘴里还叼着一袋快要过期的面包。 手忙脚乱关上门后,刚走出家门没多远就见到五个面色不善的男人朝他走过来,尽管一直看着他却有些漫不经心,似乎只当他是普通路人。 他直觉这些人是来找许建国报仇的,于是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但在快要错身过去的时候还是被他们叫住了。 “小孩,你知道许建国吗?”一个带着耳钉的男人拦住他问。 许沐川摇摇头,在走出他们的视线之后忽然加快了脚步,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被识破。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见背后传来追逐的声音,来不及回头观望,只是拔腿狂奔。 刚拐过一个弯差点和对面来人撞个好歹,仔细一看竟然是丁旗,他顾不上尴尬想绕开对方继续跑,但丁旗忽然一把拉住他,爆发出专业运动员的能量奋力狂奔。 “放开我!”在又一个转弯之后许沐川用尽全力想甩开他的手,以至于挣脱之后狠狠撞在了墙上。 “我知道你爸的事了。”丁旗定定地看着他,等一个回应。 许沐川并不看他,按着被撞的肩膀,漠然往前走。 丁旗边脱自己的外套,边追上去,把外套硬塞到他手里,“和我换外套吧,再晚就赶不上考试了。” 许沐川诧异地看着他,手里的衣服就像长了刺,又像着了火,愚蠢的反问怎么也说不出口。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丁旗已经要拽下他的外套,“你干什么?!我们两清了!” 挣扎之中丁旗已然拿到他的外套,并且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许沐川听见那几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兜里的手机恰在这时响起,一边是丁旗,一边是林榭,还未登上考场就已经开始面对如此艰难的选择题。 他站在人生的岔路口,握着笔战战兢兢。 “走啊!”丁旗忽然用力推了他一把,转头大喊着往反方向跑去。 许沐川听见那个耳钉男喊了一声“在那儿”,几个人便风风火火地追上去,很快消失在岔路的另一端。 “走啊。”韩煜碰碰他的手肘,“你刚才想什么呢那么认真?” “一些……” “往事”两个字卡在许沐川的喉咙里,像陈年的酒一样又辣又冲。 他摇摇头,指着几步之外丁旗家的小卖部说:“还说带我穿越时空,假的吧?” “先跟我进去呗,”韩煜下意识想拉他的手,又怕他不乐意,只好改在背后推着走,“相信我一次。” 明明是那么小的推力,许沐川的脚却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顺从地往前迈。 也许这些年就是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推力吧,许沐川想。 小孩仍像上次一样坐在柜台后面,无忌的童言刚要从半豁的牙缝间漏出就被韩煜主动奉上的手机拦了回去。 许沐川一直被推到货架尽头的那扇门外,韩煜才收手站到他旁边,笑着说:“有人在里面等你,快开门进去吧。” 门把手近在咫尺,距离上一次站在丁旗的病房门口已经过去了八年,那时他吓得落荒而逃,而这一次——他看了韩煜一眼——似乎拥有了打开这扇门的勇气。 在他握住门把手的同时,韩煜指了指柜台后玩手机的小孩,“我去教育小屁孩儿了,你有事叫我。” 许沐川看着他走开,再面对门时缓缓舒了口气,手腕轻轻一动门就开了。 门里竟是记忆中熟悉的小院子,晾衣绳上生了锈的衣架,墙角堆放的空塑料瓶和蜂窝煤,以及钉在墙上没了网的篮球框。 篮球框下的小桌子上摆着一张简陋的棋盘图,执黑棋的那一方坐着他“遗失多年”已不知如何称呼的朋友,一切的一切都让人恍惚。 穿越时空是假的,回到过去才是真的。 许沐川站在门口不敢妄动,生怕惊扰了当下的好梦。 丁旗从棋盘后起身,“川哥,还以为你……” 还以为你不来了。 原本攥在手里把玩的两颗棋子落在桌上,随余音轻颤,许久才安静下来。 许沐川走过去把棋子放回棋笥,和他目光相对时轻轻一笑,说:“你明明比我还大两个月却叫了我这么久的哥。” 丁旗知道他是在缓和气氛,心里感到一阵久违的轻松,便也笑着搭话:“叫你哥是因为你比我高,和年龄没关系。” 许沐川貌似失望地撇撇嘴,“我还以为是我打架厉害。” “打架还行,不过比下棋差远了。”丁旗坐下点了点棋盘,“要下一盘吗?” 许沐川想起以前找不到下棋对手,便硬拉着丁旗比投篮的命中数,丁旗输了就得和自己下棋,为了多下几盘棋他的投篮练得比校篮球队的队员还要好,没想到时隔多年竟还有主动被邀下棋的一天。 “你还记得怎么下吗?” 多少春秋已逝,“还记得”三个字他问的又何止是丁旗,何止是下棋的技艺。 丁旗两手撑在膝盖上直了直腰,像是等着被考验,“大概记得。” 许沐川坐下后很意外地把两个人面前的棋笥调了个个,对丁旗说:“这次换一下吧,我执黑你执白。” 丁旗挑眉笑道:“好,你还让我三个子就行。” 两个人便同过去一样,你来我往地下起了棋,只是从前最多下到四十子就投子认输的丁旗,如今竟和他下到了六十多子还未见输赢。 许沐川落下一子后轻轻踢了他一脚,笑骂道:“大概记得是吧?还要让你三个子?嗯?” 丁旗心虚地咽咽口水,在举棋不定中绷不住乐了一声,随手胡乱往棋盘上落了子。 许沐川指着这枚坏棋,“哎,你还故意放水是吧?” 丁旗晃着手狡辩道:“手抖,手抖了一下。” “那你收回去重下一次吧。” “你不是说过不能悔棋的吗?” 以前教下棋的时候纵使丁旗下得再烂,许沐川也从不允许他悔棋重来,于是落子无悔便成了他们下棋中最重要的一条规则。 许沐川看着他点点头,仍然拾起那枚棋子握在手心,脸上笑着,声音里却浮起一层淡淡的感伤,“人生如棋,落子无悔,你说得对。” 丁旗也看着他,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呼吸都轻了许多。 “旗子,”他忽然问,“你的腿还疼吗?” 最后一个字几乎被郁积多年的悔愧绞进肠肚里,像好了又烂的疮疤一样疼。 “川哥……” 丁旗的手按在右膝盖上,在往下一寸的地方有一道极深极长的伤疤,它曾让他在病床上躺了三个月,也是它,将他职业运动员的梦想一刀斩断,从此彻底变成了一场痴心妄想。 即使如今已坦然接受,他也并不愿意再回忆起那段时光。 在极偶尔的时刻他也曾短暂地后悔过幻想过,可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抢过许沐川的衣服,这一次就用他平生最快的速度将那些恶人远远地,远远地甩在后面好了。 许沐川怔怔地盯着他的腿,似乎回到多年前,站在病房门外听着他独自痛哭,却连推门进去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自欺欺人一向是胆小者的偏方,也是不得解的毒药。 许沐川骗自己逃避,骗自己装聋作哑,可报了警的借口并不能使他好受,四处问医白费的苦工更叫他无地自容,仿佛要绕过最崇最峻的山,兜了一大圈才突然顿悟,原来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这些年我太自私也太胆小,面对不了的事就找借口躲着不见,其实我早就应该来找你,哪怕屁用都没有,我也应该……” 丁旗笑着打断他,“川哥,你知道我听不了矫情话的,我们俩心里明白就好。” “旗子……”许沐川把“对不起”三个字咽了回去,别过脸擦掉不听话的眼泪,眼睛却仍红的厉害,“我那时候太幼稚了,也太冲动,过了很久我才发现其实我恨的根本就不是你,而是许建国和我自己,我不该把气都撒在你身上。” 许沐川顿了顿,压抑着哭腔说:“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应该站在赛场上追逐梦想的。” 丁旗仰起头,拼命眨眼不让眼泪流下来,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从眼尾滑落,无声地诉说着这些年拨云见日终得释怀的不容易。 傍晚的最后一线霞光忽然穿过云层的缝隙漏进小院,照在两人的身上,丁旗眯着眼看他又看看自己,竟破涕为笑,“你看,我好像在发光。” 多年前也曾有一个少年伴着另一个少年在长长短短的岁月里奔跑,听风窃语,身披霞光。 许沐川迎着光看向他,点点头也笑了,“是,我们都在光里。” 即使下一秒就要坠入黑夜,也永远记得你我同在光里的样子。 第39章 废楼里的寄居者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韩煜把货架上的东西都挨个看了一遍也没见许沐川出来。 虽然很想知道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但他也只是趴在门上听,不敢敲门打扰,尽管听了半天什么动静也没听到。 柜台后的小孩仍沉浸在一场场击杀中,这会儿刚用他的手机打完一局游戏,大概战果喜人,扭脸冲他说话的时候还带着笑,亲切感顿时倍增,尤其是露出的那颗豁牙,可爱至极。 只可惜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动听,“你进去啊,我哥不随便打人的!” 可爱什么的果然都是错觉。 韩煜走到柜台边偷掐了一把小孩的脸,肉乎乎的触觉很容易就让人感到心情愉悦,“谁说我怕你哥了,我这叫尊重别人的**,懂吗?” 小孩往墙角躲了躲,气鼓鼓地揉着脸抗议道:“别掐我脸!你就是不敢进去,胆小鬼!” 韩煜刚要伸手再逗他一下就听见身后的门响,紧接着门被打开了,许沐川和丁旗一前一后从门里走出来,刚好将韩煜伸手和小孩捂脸的动作收入眼底。 韩煜一见到许沐川便立刻活跃起来,“你们终于聊完了?和好了?” 许沐川的注意力却全被旁边的小孩吸引了,“你欺负他了?” 韩煜立时撇清关系,“哪儿敢啊我?” 小孩却很不给面子地指着他向许沐川告状:“他掐我脸了,你得帮我掐回去!” “嘿你这小孩,”韩煜生气的触角刚要冒头却在触到许沐川的眼神时陡然变了质。 他忍着笑,递过半张脸说:“让你掐一下也不是不行。” 在明目张胆的期待中,许沐川的手竟真的伸了过来,然而它只是在他眼前轻轻一晃,掐脸于是顺理成章地变成了拍肩。 韩煜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手,然而轻轻的拍打将期待击溃,藏不住的失望便在眼中涤荡开来。 丁旗走过来拍了一下小孩的头,“这手机是人家的吧,还不还回去?” 许沐川一扬下巴,对韩煜说:“手机拿上,我们走吧。” “走?”韩煜的视线越过许沐川,试图从丁旗的脸上看出点儿不一样的回应来。 然而丁旗只是对他笑了一下,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 “这就走了,不一起吃个饭吗?”韩煜再次确认。 “改天约,”许沐川似乎怕韩煜误会,又特意追加了一句,“哦,和你没关系。” “过河拆桥,”韩煜憋了半天的狠话最后也只是指着许沐川重复了一遍“你这是过河拆桥。” 许沐川没理他,转头去和丁旗搭话:“改天再约,哎对了,别忘了换个好点的棋盘哈。” 丁旗笑笑,“没问题,我待会儿就去寻摸一副好的。” “吃好吃的带上我!”小孩高举着手,眼睛发亮,像一只馋嘴的猫咪。 “吃个屁,写作业去。”丁旗一秒变脸,揪着他的后衣领毫不费力地把人从椅子上拉了下来。 许沐川看的脖子疼,感慨地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把他带大的。” “是吧,这些年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养大,不容易啊,”丁旗叹息一声,“不说了,回忆起来都是血泪史。” 许沐川摇摇头,忍不住损道:“我说在你手里能活下来才叫不容易吧。” 丁旗倒也承认这一点,闲不住的手又把小孩的头给揉成了鸡窝,“没事,他皮实,抗揍。” 小孩甩甩头发,扒着桌角,弱弱的语气仿佛换了个人,“哥,我能不能去找加加一起写。” 然而丁旗不吃这一套,还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等写完了再去,待会儿我检查。” 韩煜看的好笑,偷偷拿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哦。”小孩没有再坚持,瘪着嘴怏怏地回屋了。 韩煜把手机揣回兜里,“旗哥,下周我和他比赛你一定要来看啊,等我赢了请你吃饭。” 许沐川嗤笑道:“怎么?牛这么快就吹出去了?” “你看着吧,有旗哥在,我肯定赢你。”韩煜相当自信地冲他挤了下眼睛。 许沐川在韩煜和丁旗之间来回打量,最后把疑问的目光投向丁旗。 丁旗被看得一愣,“别这么看我,到时候我肯定是给你加油的。” “加油用不着,”许沐川说,“下次他再来找你,别让他进屋就行。” “那可不成,我好歹也是个消费者吧,”韩煜指着货架上的饮料说,“我现在就买,旗哥给我来瓶可乐,要最冰的!” 丁旗点了头,又问许沐川要喝点什么。 “喝什么可乐,给他来瓶矿泉水,”许沐川直接从货架上取下一瓶矿泉水,又顺手拿手机扫了付款码,“我来常温的就行。” 丁旗手伸到一半,终究还是没拦住,“两瓶水而已,请你们喝就是了。” “行了,矫情什么,下回喝贵的你请吧。”许沐川拧开瓶盖,一口气灌了小半瓶下去。 韩煜故意去抢他的瓶子,没抢到,便搭上丁旗的肩,一手作喇叭状,很夸张地在他耳边用气声喊:“旗哥,给我冰可乐!” 丁旗好笑地看看许沐川,又转头对韩煜说:“还是听你老师的吧,等下回他不在时我再请你。” 韩煜一拿到冒着白汽的冰水便往许沐川身上凑,作死地要去冰他。 许沐川躲得很及时,“旗子,我先走啦,把他留这儿给你当苦力吧。” 他边说话,边倒退着往门口走。 “喂!”韩煜和丁旗匆忙打声招呼,立刻追了出去。 “接下来去哪儿啊?”韩煜搓着瓶身上的水珠,边走边问。 “我还要去个地方,你快回家吧。” 韩煜漫不经心地说:“我不着急回家啊。” “那就去找你的朋友吧,别跟着我了。” 韩煜仿佛没听出赶人的意思,“你要去哪儿啊?在这附近吗?” 可能是因为刚解开和丁旗的心结的缘故,许沐川在面对韩煜时变得温和了许多,也暂时放下了分寸感的约束,他任由韩煜跟着他,在说笑拌嘴中一直走到一栋六层小楼前才停下。 韩煜见许沐川直直地盯着这栋显然已经荒弃的旧楼,神情复杂,便立刻收起了说笑的心情,也跟着看过去,仿佛那里正上演一场默剧。 “这是你小时候的家?” 许沐川瞥了他一眼,点点头,“从记事起一直住到了高三。” 人去楼空的房子安静得如同末世的残骸,但那里毕竟留有许沐川成长的痕迹,对韩煜来说依然是个充满诱惑的地方,“能进去吗?” “都是灰,没什么好看的。”许沐川下意识从口袋里找烟,然而只摸到了钥匙,他忘了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抽过烟了。 韩煜故意点破他:“那你来看什么?” 许沐川没说话,韩煜便拉着他往楼门口走,“带我去看看吧,我想知道你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在几楼呀?” “一楼。” 虽然是荒弃的房子,但门窗紧闭,锁具完好,韩煜在四周绕来看去,试了半天也没能打开。 于是突发奇想从地上捡起半块砖头,视线瞄准窗户,掂了掂重量正准备动手时忽然想起房子的主人还在身后,便回头问许沐川:“我砸啦?” “谁让你砸窗户了?”许沐川瞪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直接打开了门。 “我靠,你有钥匙不……”韩煜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见一个黑影从屋里冲出来要袭击许沐川,他想都没想直接把手里的砖块扔了出去。 对方闷哼一声,很快就被许沐川制服在地。 屋里太黑,韩煜想开灯却发现按开关根本没用,继而想起这是一栋废楼,他只好立刻跑去把所有的窗帘和窗户都打开了。 房间里顿时亮堂许多,他看见许沐川正压制着一个黑瘦的男人,就像压制着一条刚离水的不屈的泥鳅,好在屋子里再没有其他人的踪影。 “发什么愣,帮忙啊!”许沐川扭过头看他。 韩煜舒了口气,从房间里找到一些布料,帮着许沐川把男人的手脚都绑住了。 “你没受伤吧?”韩煜的眼睛像扫描仪似的在他身上扫了好几个来回。 许沐川摇摇头,“多亏你那半块砖头。” 他突然注意到韩煜手臂后边一指长的伤痕,“怎么搞得?” 韩煜像是才注意到,举起胳膊仔细看了看,“可能是刚才找开关和开窗户的时候不小心划了一下,没事,死不了。” 许沐川却皱着眉,一脸严肃的样子,“万一破伤风了怎么办,得赶快去医院消毒。” “没那么严重吧?”韩煜不以为然,“先解决完他的事再说。” 许沐川打完报警电话后对韩煜说:“我在这等警察过来,你先去找个诊所给伤口消毒。” “不用,我等……” “快去,”许沐川蹙着眉,却软了语气,“听话。” 韩煜的心都快被这两个字融化了,“行,那你有事随时联系我。” “好。” 做完笔录后,许沐川和韩煜在派出所的调解室里再次见到了那个黑瘦的男人,此时他的伤已经被包扎处理过了,脸上的尘土也被清洗得很干净,在明亮的灯光下他们终于可以看清他的面容,那分明只是一个稚嫩的十三四岁的孩子的脸。 第40章 花期未至,我想吻你 “十五岁?”韩煜有些紧张地凑到许沐川耳边,“我们不会因为虐待儿童被抓起来吧?” 许沐川嘘了一声,让他乖乖坐好。 刚才给他们做笔录的张警官坐在长桌的短头,韩、许二人还有那个小孩分坐在他的两侧。 在说完小孩的伤势情况和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之后他习惯性地停顿一下,左右看了看,大概是瞧出韩煜情绪紧张,便换了一种更为平易近人的语气。 “发生冲突的前因后果我基本已经了解了,你们双方其实都情有可原,而且也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我们这边就不采取惩戒措施了,但这件事毕竟涉及到未成年人,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再好好沟通一下,不要留下更深的误解。” 许沐川点点头表示理解,“实在抱歉,我们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后续的医药费我们都会承担的,另外还有什么需求也可以提出来,我们尽量满足,这位小……” 许沐川试图和男孩对话,然而对方始终低垂着头,一副对万事都漠不关心的样子,他只好问张警官:“请问他叫什么名字?我们需要再跟他的父母沟通一下吗?” 张警官看了男孩一眼,摇着头说:“他从进警局之后除了自己的年龄,其他的一个字都不肯说,数据库里暂时查不到他的身份信息,所以他的父母我们也联系不上,不过之后我们会继续追查下去的。” 许沐川起初很诧异,但一想到曾经的自己也有过那么一段近乎无家可归的日子,便猜想或许他也是为了自救才不得不选择抛弃一切从一个糟糕的家庭中逃离,于是自然而然的也就理解了这个十五岁的少年。 或许今天不该故地重游的,倘若没有打开那扇门,少年仍好好地躺在他的乌托邦里做梦,尽管渺小,尽管易碎,却也是一场好梦吧。 坐在许沐川旁边的韩煜同样心情复杂,看着窝在椅子里始终不声不响的男孩,越看越觉得他很可怜,甚至都痛恶起自己扔砖的那只手了。 多亏了那半块砖的质量不佳,抛出去后在半空中就碎成了几块,否则自己就算把手剁了也弥补不了心底的悔愧和歉意。 他缓缓起身要往男孩跟前走,许沐川第一时间拉住他问他要干什么,他说了句“放心”,许沐川就放他自由了。 走到离男孩一步远的地方他站定了,面向男孩说:“对不起,当时情况紧急,屋里又黑,我就没想太多,我要知道你是个小孩我肯定不能…” 不知何时小孩抬起了头,但他那双明澈的眼睛在直直地望向韩煜时,有的只是冷漠和肃杀的寒意,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韩煜撕碎。 作为被眼神凌迟的对象,韩煜反而觉得轻松不少,“要不你打还我吧,我保证不还手,”又看向张警官,“警察叔叔,我主动讨打的没问题吧?” “那也不行,”张警官及时收敛笑意,变得严肃起来,“无论是否自愿,我们都不提倡用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 许沐川也站起来,叫了他一声。 韩煜耸耸肩,“知道了,我就是不知道要怎么补偿他才好。” “补偿?”始终不发一言的小孩这时候突然开了口,变声期未过的嗓音低沉沙哑,像尘封多年的旧琴冷不防地被谁误碰了一下。 韩煜有些惊喜,“你说什么?” 小孩又动了下嘴,韩煜更是什么也没听见,于是往前凑了凑,矮下身子去问他:“你刚才说要什么?” “我说…”小孩忽然倾身向前准确无误地揳住了他的嘴唇,两只手更是像铁爪一样紧紧地扣住他的肩膀让他进退两难。 韩煜首先感到的是眼前一暗,肩膀被掐得酸痛,过了两秒钟才忽然意识自己正在经历着怎样荒唐的事情。 他,一个十七岁的大小伙子,在喜欢的人面前被一个十五岁的小屁孩亲了,还他妈是强吻。 如果说之前对这个无家可归的小孩有的是愧疚和同情,那么此刻就只剩下无尽的怒火和极致的恨意。 他用尽全力几乎是把男孩连同椅子一起砸在了地上,“哐当”一声也让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回过神来。 许沐川比张警官更快地跑到韩煜身边抱住了他,可韩煜仿佛已经失控,他脖子上的青筋和愤怒染就的红色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极度危险的人形怪物。 被砸倒在地的男孩扶着受伤的手臂,艰难地支起上半身,在龇牙咧嘴的疼痛中硬是扯出了一抹冷笑,“我说……我要报复你……” “我——”被彻底激怒的韩煜迫切地要从许沐川的怀里挣脱出来,“你放开我!” 许沐川只能死死地抱住他将他往后拖,嘶吼声辱骂声不绝于耳,许沐川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另一个胸腔的共振,那种呼喊仿佛是要以生命作为燃料,耗尽一切也不足为惜。 张警官扶起男孩,来不及责备任何一方,便叫来同事把男孩带去另一间屋子,确保不让矛盾进一步激化。 男孩走后,或许是累了,或许是觉得报仇无望,韩煜不再大喊大叫,也不再挥拳踢腿,全身如脱力一般靠在许沐川的身上,再也不敢动了。 一种难以言表的恐惧从发麻的指尖一路向上攀援,逐渐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 他怕回头看见许沐川的脸,怕听见许沐川的安慰,怕许沐川看他时那种或同情或假装无事的眼神。 “张警官,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之后有事您随时联系我。”许沐川对张警官说。 张警官表示理解,想再说点什么,但一看到韩煜的样子就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韩…” 没等许沐川说完,韩煜就从他怀里挣开,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派出所。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加上位置偏,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只有车道两旁交错的路灯闪着并不十分明亮的光,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 韩煜并不认路,也没空思考下一步该往哪走,只是一味地向着有光的方向奔跑,越跑越快,跑到失去章法,跑的呼吸都乱了节奏。 “韩煜!”许沐川边追边喊,追了二百多米才追上,“别跑了,你是要提前跟我比赛吗?” 韩煜忽然泄了气,偏过头始终不肯看他,也不吭声,只是默默挣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他走到路边一户人家的水龙头前,铁质水龙头的漆皮已剥落,露出锈迹斑斑的底色,但他想也不想便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浇水,拼命搓自己的嘴唇,就好像跟自己有仇似的。 许沐川几次想把住水龙头都被他推开了,“脏不脏啊!”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好像戳中了韩煜的要害,他忽然停止对嘴唇的折磨,转而对着自来水拳打手劈,大大小小的水花顿时炸开,和他的愤怒屈辱一同肆意飞溅。 “脏,太他妈脏了!该死的,到底怎么才能洗干净!洗不干净了艹!”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竟含混起来,像是带了一点哭腔。 许沐川强行按住他的手,好不容易才把水龙头给关上了。 “好了,再搓就搓秃噜皮儿了。” 韩煜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看他,几步之外的路灯投来微弱的光亮,将他们的影子拖曳得很远很长。 两个人就好像喷泉池中央互成一体的雕塑,好一会儿了仍这么动也不动地站着,似乎都在等一个契机,一个等着对方释怀,一个等着对方忘记。 然而没等来人动,风却先动了,还带来了一阵似有若无的桂花香。 夜风微凉,吹在未干的衣服和脸上冷得忍不住发颤,许沐川拍拍他的肩膀说:“回家吧,难不成还要在这儿站一晚上吗?” 韩煜终于看了他一眼,但因为别扭,只是匆匆一瞥就转向了别处,“你别管我。” 许沐川见过他凶狠的狡黠的暴躁的不讲理的样子,却很少见到这样的他,脆弱的委屈的敏感的水淋淋的,完全相反的另一面,当水珠顺着他的脸颊像泪水一样滑落时,许沐川几乎乱了方寸。 “为一个小孩生气不值得,”许沐川伸手帮他擦掉脸上的水,“听我说,回去好好睡一觉,把今天的事都忘了。” 韩煜赌气躲开了,边擦脸边说:“我又不是金鱼,换成你在喜欢的人面前被人强吻,还tm是个小屁孩,你能忘记吗?” 许沐川哑然,他原以为韩煜生气的根源是自尊心受损,没想到他真正在乎的竟然是自己的态度。 许沐川替他拨开额前的碎发,沿着脸部轮廓,指尖轻轻地滑落到唇边,像对待一株待放的玫瑰,只是欣赏,唯恐惊扰了花期。 “韩煜,这压根算不上一个吻,如果你那么在乎我的想法,我想告诉你,假如你不是我的学生,而且过了十八岁,现在我一定吻你。” 许沐川的声音在桂香萦绕的晚风中流淌,每一个字都是一桩隐秘的心事,串在一起后就成了温柔本身。 “你……”韩煜的眼里似乎被放进了一个火种,抬头看着他时,星星点点的光在其间闪烁,“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 韩煜难得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容,拉着他的手往更暗的角落里走了两步,“这里路灯照不到我们,你别动,我来吻你好不好?” 第41章 老牛嫩草和太阳花 身在暗处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许沐川能感觉到韩煜抓他的手紧了几分,于是他也紧紧地回握,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让韩煜安心。 “韩煜,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有些底线还是要坚持的,”许沐川说,“我承认我对你有超出师生关系的喜欢,但是……” 听到“喜欢”二字的韩煜似乎受到鼓励,全然不顾他的“但是”,倾身向前,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感受到两片湿漉漉的唇毫无技巧地冲撞过来,许沐川下意识一躲,水珠堪堪擦过他的嘴唇,这一吻最终落在了下巴上。 韩煜想再次出击,但许沐川没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 呼吸声戛然而止,看不见、猜不透对方心思的慌张也在黑暗中潜滋暗长。 好在人眼的适应能力很强,许沐川逐渐看清对方的脸后,在他的眼睛里发现了藏也无处藏的悲伤,“你真是……” 真是什么呢?真是野蛮,真是乱来,真是胆大包天……有太多的词汇可以用来指责韩煜,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牵起对方的手慢慢朝大路上走。 韩煜以为他生气了,可自己的手还被他牢牢地牵着又不像是在生气,“你、你说句话呀!” 许沐川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我不想骂你。” “好,你不骂那就让我说,”韩煜忽然间有了底气,“你明明就喜欢我为什么不肯和我接吻,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没错你是我老师,可那又怎么样呢,在校外我们是情侣,在学校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啊,我保证除了我们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见许沐川不为所动,韩煜继续穷追不舍,“还有你说我未成年,意思是等我过完十八岁生日就可以了吗?还有半年的时间,可是我怕万一你中途喜欢上别人了怎么办,万一你反悔了怎么办?” 许沐川走的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停下来和他面对面站着,在长久的对视之后从兜里掏出一包纸递给他说:“先把脸擦擦。” 韩煜说着“都吹干了”,但还是乖乖抽出一张来擦了擦,从头到尾视线都没离开过他的脸。 许沐川知道他得不到答案不会罢休,叹了口气说:“好吧,我再认真讲一次。” “不要把我当小孩敷衍。”韩煜说。 “嗯,”许沐川的神情果然变得认真起来,“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跟以前的我很像,当然,比我要可爱得多,所以每次看到你我总是忍不住要管教几句,怕你做错事,怕你走错路,怕你变成我这个样子。” 韩煜不喜欢听他这样贬低自己,于是反驳道:“可是变成你又有什么不好?” 许沐川轻轻摇头,“我二十五了,不能算老,但在你面前也称不上年轻,现在我只想要一段稳定长久的关系,但是昨天在我家你也看到我妈对我婚恋关系的态度了,想要说服她基本是不可能的。” 这一点韩煜不得不承认。 “但你不一样,你只有十七岁,尽可以去追求属于你这个年纪的轰轰烈烈和刻骨铭心,至于我呢,既不能在我母亲的祝福下公布爱人,也给不了你想要的刻骨铭心。” 许沐川的声音温和平缓,内里却藏着他轻易不愿示人的脆弱和无奈。 “什么狗屁轰轰烈烈?”韩煜气得大叫,“我从来没说过要什么轰轰烈烈和刻骨铭心,狗血爱情故事才玩这一套,你想要稳定长久我也能给你啊,阿姨不理解不同意那就磨到她同意为止,想当初为了让我妈情绪稳定,骗她相信我是韩沛,我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只要我想,就没有我做不到的事,你要相信我。” “韩煜……”许沐川的喉咙突然哽了一下,不知是因为惊诧还是因为感动。 虽然没有立即得到回复,但韩煜能感觉到他的态度已经有所转变,“至少给我个机会吧,直接被判死刑对我来说太不公平了。” 许沐川笑了一下,“怎么就死刑了?” 韩煜不回答,只默默去牵他的手,好在这一次没有被拒绝,于是满足地笑了起来,边靠近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摩挲他的手背。 许沐川低头瞥了一眼两人的手,拒绝和投降的声音开始在脑子里轮番争斗,然而还没来得及等它们决出胜负,他就已经将人搂在了怀里。 “许、许沐川……”这下轮到韩煜怂了,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心都快要蹦出来了。 “嗯,”许沐川轻轻嗅着他的头发,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韩煜,我该拿你怎么办?” 近距离的接触让韩煜真切感受到了许沐川心里的挣扎,他为这种改变感到庆幸,身体逐渐放松下来,也笑着拥紧了怀中人。 “Follow your heart!”韩煜笑着说。 老师的本能让许沐川暂时偏离了话的本意,忍不住吐槽起来:“注意一下发音,总共就三个单词,没一个发音标准的。” “……”韩煜暗暗翻了个白眼,“重点是这个吗?我想说的是你要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喜欢就是喜欢,凭什么要等,凭什么要给自己设置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更何况嫩草他吃起来不香吗?” 刚酝酿起来的感动就这么被破坏了,许沐川松开他,微挑着眉,眼神危险,“我是老牛?” “谁说的?”韩煜睁大了眼,试图蒙混过关,“重点难道不是我鲜美又可口吗?” 许沐川笑着摇头叹息:“论脸皮厚谁也比不过你。” 韩煜仿佛受到夸奖似的晃了晃脑袋,两只手顺着他的手腕一路攀缘到肩头,眼神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认真起来,“许沐川,一开始是你招的我,你撩了人不能不负责,我可以等,但我十八岁的成人礼你必须得给我个肯定的答复。” 韩煜终于还是选择了让步。 许沐川沉溺在他小狗一样赤诚纯净的眼神里,许久才回过神来,“好,我答应你。” 尽管早就设想出了无数个答案,但亲耳听到这样的回复还是让韩煜激动得心跳都错了一拍。 他猛地扑上去一把抱住了许沐川,“太好了你终于答应我了!” “好了,我快被勒死了,”许沐川拍了拍他的胳膊,让他松手,“再抱下去天就要亮了。” 韩煜又用力抱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抱到天亮我也愿意。” 许沐川只想踹他一脚,“闭嘴,回家吧。” “好嘞!”刚正常没两分钟的韩煜又黏糊上了。 许沐川用手挡了挡,“你好好走路。” “腿疼。” 许沐川白他一眼,“你伤的是胳膊。” “疼痛转移了。”说着又趁机黏上来。 “别挤!” 韩煜故意凑上来,像突然发现了什么趣闻似的痴痴地笑,“许沐川,我还穿着你的内裤哎。” “所以呢?” “的确有点挤。” “滚。” * 秦翛刚从外面进来就瞧见陈帷在吧台边坐着,身边围了好几个人,男的女的都有,无一不眼冒绿光。 无论是爱钓鱼的海王,还是不爱理人的高岭之花,一个个的都上赶着要请他喝酒,然而最后无一例外都碰了一鼻子的灰。 那天调戏韩煜的男人也在,兴许是陈帷拒绝得过于温柔被他当成了欲拒还迎,所以被拒了一次又一次仍然不肯走。 秦翛越看越着急,很后悔韩煜在的那天没替他出气。 在男人试图搂陈帷肩膀的时候,秦翛终于看见他露出不悦的表情,然而只是短短一瞬就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样子。 陈帷示意男人低头,在男人耳边留了句话,男人听完皱着眉说了句什么就遗憾地离去了。 秦翛松了口气,这才走向吧台,边打招呼边在他身边坐下了,“你好陈帷,还记得我吗?” “我……”陈帷想说我当然记得,但是一看见他的脸就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忘了吗?前几天晚上在饭店门口你开车来接你弟弟,我们见过的。” 陈帷握着酒杯的手不自然地动了动,“我记得,秦翛,你好。” “没错,”秦翛指指他的酒杯,“你们做医生的白天劝人爱惜身体,结果自己晚上跑出来喝酒啊?” “偶尔出来一次。”陈帷笑了笑,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知道我是医生的?” 逼问韩煜的经过还历历在目,秦翛却硬是编出了另一套说辞:“你弟弟说的啊,他还说你在医院特别抢手呢。” 陈帷像被对象查岗似的第一时间澄清道:“你别听他胡说,没、没有的事。” 秦翛看他紧张过头的样子越发觉得他可爱,“我请你喝一杯不知道赏不赏光?” “刚才的你都看见了?” “嗯,拒绝的很温柔。” 陈帷捧着酒杯低头抿了一口,“我不太习惯跟陌生人一起喝酒。” 秦翛点点头,装出一副深有同感的样子,“我平常也都是待在二楼休息室,很少出来跟人喝酒。” 陈帷似乎完全没有对他的鬼话表示怀疑,“是怕客人追求你吗?” 秦翛不置可否地笑笑,反问他:“那你呢,怕遇到刚才那种男人吗?” 陈帷也笑了笑,“怕什么,他又不会把我怎么样。” 他不会,但是我可能会哦,秦翛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放心,在我这里喝酒很安全的。” “对了,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他才走的?” “我说,”陈帷缓慢地转着杯子,舌头下意识顶了一下上颚,“我喝醉了会撒酒疯咬人,死都不松口的那种。” 秦翛直接笑出了声,“你可真厉害,不过不是真的吧?” 陈帷也笑了,“当然是假的,我有洁癖,下不去嘴。” 之后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半小时过去了,几杯酒也顺利下了肚。 陈帷倒在吧台上已经人事不省,怎么叫也没有反应,秦翛实在没想到他会醉的这么快,“酒量这么差,看来平时确实不怎么喝。” 吧台后的调酒师阿右冲他使眼色,“老板,看他醉这么厉害,不如扶到楼上躺会儿吧。” “要你多嘴,”秦翛一面拿杯垫丢他,一面又毫不犹豫地搀起陈帷往二楼走,“你注意着点,别让客人闹事。” “放心吧老板,不会影响你的好事儿。”阿右挤挤眼睛,笑得相当暧昧。 秦翛搂着陈帷上了二楼,一路上没少动歪心思,但也只是借着搂腰上下摸了摸,没敢动真格的。 他把陈帷放到自己休息室的床上之后动用了好大的自制力才决定离开,这时候原本一直安静的陈帷却突然开口了,“别、别走……” 于是他又回到床边,俯下身问:“难受吗?要不要吐?” 床上的人听见他的声音,似乎努力想要睁开眼看看他,许久才迟缓地摇了摇头。 秦翛干脆趴到床边,替他捋了捋额前凌乱的头发,然而在对方迷离的眼神和急促的喘息中,这只手的动机逐渐变得暧昧不明。 偏偏醉酒之人似乎毫无自觉,用一句又一句的撩拨挑战着他的极限,“你的眼睛真好看,嗯…鼻子、鼻子也好看,还有嘴巴,嘴巴最好看…嗯唔……” 秦翛终于撕下正人君子的外衣露出了大灰狼的本性,怪只怪猎物太撩人。 “你亲、亲我了?”陈帷看着他,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秦翛还以为他清醒了,“抱歉,我……” 谁知陈帷说了句:“不够。” “什么?” “我很喜欢,再来一次可以吗?”陈帷举起一根手指对着他笑,朦朦胧胧的,就好像一朵迎着日出而放的太阳花。 第42章 攻心计划 隔音很好的休息室里只听得见唇齿交换时滋滋的水声,如同在飞沙走石的旱地里打井,一锄头破开阴河的壁垒时,那些压抑到极致的欲求和渴望便如疯了一般地喷涌而出,顷刻间纳了江河。 “嗯唔……”陈帷紧紧搂着秦翛的脖子,一时清醒一时迷糊。 秦翛似乎还觉得不够尽兴,握着他的下巴,拇指探进嘴里勾了一下,“宝贝,舌头。” 陈帷半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竟真的乖乖伸出舌头去舔他的手指。 秦翛的呼吸声陡然粗重起来,急不可耐地又吻了上去。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秦翛闻过也尝过,但总嫌唇齿厮磨的每一个瞬间不够长,舌尖抵达的每一个角落不够深,他在不知节制的探索中沉沦,也许早已经酩酊大醉。 待两片嘴唇分离时唾液勾连出一道黏腻的银线,在将断未断的时刻就连意外闯入室内的飞虫都会忍不住红了脸,不敢再窥探。 两个人的目光紧紧地牵在一起,在分开的刹那便开始感到空虚,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对彼此的**早已经呼之欲出。 秦翛一面解着上衣的扣子,一面爬上了床,他两手掐着陈帷的腰说:“你喝醉的样子真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陈帷的呼吸顿了一下,忽然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力气,竟猛地翻身将秦翛推倒在身下,甚至连眼神都变得锐利了。 被吓了一跳的秦翛莫名有些慌张,不自在地动了一下,又笑着去摸他的手腕,“怎么了?你不喜欢,那我就不动你了。” 听到这句话,陈帷像触电似的颤了一下,眼神又迅速恢复到之前小白兔似的羞怯样。 “我喜欢。”说完便避开秦翛的眼睛,温顺地躺在一旁,如同一道精心烹制的佳肴等待着最懂得欣赏它的食客亲自前来品尝。 而秦翛自然就是那个恭候已久的赏味之人。 再次醒来的时候秦翛发现自己竟然躺在陈帷的怀里,像身份对调了似的,一抬头正对上他温柔陶醉的目光,仿佛昨天晚上自己才是在下边的那个。 秦翛坐起身,目光自上而下扫过陈帷的脸和锁骨上清晰的吻痕时才真正感到舒心恰当。 他轻轻地抚摸着陈帷的手臂,眼神中满是情人的温存,“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陈帷笑着摇头,“你技术很好,没有不舒服。” 秦翛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夸奖,但这一次却是比从前的哪一次都要受用,也许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种特别的魅力,让他不再单纯地只想要占有和征服。 他想起韩煜描述下的陈帷,明明是一个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冷血教官式的形象,包括自己有几次偷偷去他医院暗中探访时看到的也全都是他认真工作的专业状态,然而昨天晚上那个主动向自己索吻,又一次次勾着自己的腰不让离开的小妖精的确为他开启了另一扇未曾发现的大门。 这样一个正直与放荡交织,充满了矛盾和特殊魅力的男人实在不能不引起他的好奇和探索的**。 “你在想什么?”陈帷往他身边凑了凑,像一只安于享受他抚摸的温顺的大猫。 秦翛老实回答:“我在想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觉得呢?奇怪的人?有趣的人?还是…轻浮的人?”陈帷看着他莞尔一笑,“反正不是坏人。” 秦翛也跟着笑了,不需要明说我想吻你,一个眼神的交汇便足够领会彼此的意思。 一个缱绻的吻结束,秦翛勾着他的脖子说:“不是坏人就够了,刚好我也不是。” 陈帷盯着他的眼睛,气息还没完全平稳下来,“挺好。” “吃早饭吗?”秦翛问。 “几点了?” 秦翛摸到手机看了一眼,“还早,八点二十。” “我得走了。”陈帷边说边坐起身。 秦翛觉得有点遗憾,但没说什么,只是倚在床头,静静地看着他裸着身子下床,很坦然的在地上走来走去翻找衣服,就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还有一个正偷享春光的人。 “这层有卫生间吗?”陈帷突然转身,秦翛的眼神都没来得及收,像极了被抓包的痴汉。 “有,那里面就是,”秦翛假装无事发生,朝右手边的置物架后指了一下,“你要洗澡吗?” 陈帷也配合的很好,一丝调侃的情绪都没有泄漏,“嗯,随便冲一下。” “哦,好,里边洗发露沐浴露什么的都有,毛巾也是新的,不过,没有换洗的衣服。” 陈帷从屋里的布置也看得出他几乎从不在这儿过夜,于是发散思维相信这张床从没睡过除他们以外的第三个男人,这么想着心情又上扬几度,“没事,我回家再换。” 看着陈帷的影子消失在置物架后,秦翛转头抱住了他刚刚躺过的枕头,意犹未尽地深吸了好几口。 进到卫生间后陈帷靠着墙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巨大的考验,但很快又笑了起来,是那种咧着嘴不敢出声的很克制的笑,尽管他真的很想要同别人分享这份喜悦,尤其是和外面刚刚同他接吻的那一个。 天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虽然和设想的场景有些出入,但距离最终目标的达成也算是有了很大的突破,他坚信在完成这项攻略计划之前,一切的铺垫和忍耐都是有价值的。 他走到洗手台前,对着镜子,手指缓缓抚过锁骨和胸口,所到之处是一片片玫瑰花瓣样子的吻痕,妖冶中透着禁欲的风情,与平日里的形象相去甚远,连他自己都险些认不出。 “秦翛,你是我的。”他的眼神落在锁骨的红印上,却又像是穿透镜子直接锁定了那个让他牵挂多年的男人。 从卫生间里出来时他又挂上了那副纯良无害的笑容,仿佛切换面具一般熟练。 秦翛穿着睡袍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抬眼看见他水汽氤氲的样子又忍不住展开想象。 “你起来了?”陈帷边擦头发边说,“这里没有吹风机吗?” 这才把秦翛拉回人间,啧了一声,暗骂自己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那种未经人事的愣头青。 “……没有,我几乎不在这边住,”他说着就要起身,“我去找阿右看他有没有。” 阿右是元老级的员工,平常住一楼储酒室隔出来的一个小单间,之所以要住这里是他自己宣称闻着酒香才能入睡,顺便看门防盗,但秦翛知道他说的全是鬼话,实际上为的是方便偷一口酒喝,但真要送他一瓶好酒时他又打死不收,想来是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些不能为外人理解的怪癖。 陈帷说,“不用,擦擦就干了。” 秦翛怕他觉得自己婆妈,就没再坚持。 “明天晚上来喝酒吗?我请你。”原本想说今晚的,临到嘴边又改了口。 陈帷用手把头发梳到后面,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开玩笑说:“请最贵的我就来。” 秦翛短暂地失了神,眼睛连眨了好几下才放松,“没问题,我亲自给你调,喝到尽兴为止。” “尽兴?”陈帷暧昧不明地笑着点点头,“好啊,我一定要尝尝。” 美人的笑有时如同杀人的刀,虽不至于见血封喉,但也足够叫秦翛丢盔弃甲不战而降。 他忍不住抬头仰望,试图从对方身上找到心潮忽然澎湃的源由,看来看去,不设防的一瞥恰好落在侧颈的红印上,喉结一滚,也就一厢情愿地认定动心起念的不过是最俗套的皮囊。 既不是爱,这样最好。 “明晚见。”陈帷同他一点头,没多做停留便往门口走。 “等等,”秦翛叫住他后,起身走到他跟前在他脖子上点了一下,“这里。” 陈帷抬手摸了一下,又拿出手机照了照,原来在靠近衣领的位置有一枚清晰的吻痕,“哦,没注意,我把这颗扣子扣上就好了。” 其实他早注意到了,他就是故意的。 他当着秦翛的面很自然地扣上了领口的扣子,又故意抻着脖子叫秦翛这个始作俑者来找他的破绽,为的都是让昨晚的记忆能在对方脑海里刻得更深。 他要秦翛记得自己,以任何他能想到的方式。 * 上学十几年,这是韩煜第一次觉得假期漫长,开学前一晚恨不能一眨眼就窜到了学校。 夜里两点钟忽然又开始下暴雨,电闪雷鸣的,隔音玻璃和厚窗帘也挡不住噪音和闪光,更加搅得他睡不着。 人在睡不着又无事可做的时候就会成为一个“思想家”,短短几分钟的回忆也能引出长篇累牍的述评和联想,等到了清醒的时候却多半不记得,记得的部分又似乎总冒着傻气,也巴不得都忘了。 临到闹钟响起的前二十分钟他才迷迷糊糊睡着,一闭眼就跌进梦里,醒来时已经忘了大半,唯一记得的片段里有妈妈和许沐川。 他模模糊糊记起妈妈说他不是韩沛,所以不要他了,于是他哭着去找许沐川,许沐川却说他是韩沛,而自己喜欢的人叫韩煜,于是也丢下他去找真正的韩煜了。 他一个人站在原地,四面八方一片茫茫,刚想哭一声就被闹钟吵醒了。 一睁眼看见白花花的天花板,好像在梦里,再想哭一哭却怎么也续不上。 他缓了会儿神,给许沐川发了条短信:许老师,我梦见你不要我了,你不守信用。 发完就把手机扔在了一边,后知后觉的矫情让他不敢再多看一眼,许沐川也一定以为他在抽疯。 收拾书包的时候手机在桌上振了一下,他的手也跟着哆嗦了一下,眼睛忍不住往屏幕上瞥,但手机是扣着放的,什么也看不见。 坐在出租车里,司机大叔把晨间广播开的很大声,韩煜的瞌睡一下子被驱除了大半。 人在清醒的时候总是有更多的好奇,他打开手机,在强迫症患者看了要疯的一片红里一眼看到了许沐川的消息。 胡说什么,还做梦呢,敢迟到罚你扫厕所。 “扫厕所,”韩煜撇撇嘴,转向窗外时却又忍不住笑了,小声嘀咕道,“扫就扫呗。” 只要在你这里,我永远是韩煜就好。 第43章 被雷劈倒的大树 早自习是语文,韩煜因为记错课表郁闷不已,眼睛盯着课本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以前他很讨厌班主任搞突击巡查那一套,但现在情况变了,为了多看许沐川一眼,他巴不得学校能把这一项火速写进校规校纪里。 每次门口和窗外有人影闪过,他都以为是许沐川,陈祁撞他桌子,他脱口而出“许沐川来了”,倒把陈祁给吓了一跳。 “吓唬我是吧?” 韩煜失望地收回眼神,没好气地说:“没事别撞我桌子。” 陈祁白他一眼,忍到下课才转过身来,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你最近很不对劲儿,说,假期偷摸干嘛去了?” 韩煜借口尿遁,出了门却径直往许沐川的办公室走,屋里没有人,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他拿着课本出现在走廊的另一头。 韩煜掩饰不住心底的雀跃,差点要冲上去来个熊抱,“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半天了。” 许沐川在心底叹一口气,刻意端起班主任的架子,用课本挡住了他过分外露的热情,“找我有事?” “没事,”韩煜看出他的顾虑,顿时收敛不少,“我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和我比赛?” 许沐川往他腿上扫了一眼,“你腿好彻底了?” 韩煜跺了跺脚,还嘚瑟地来了个高抬腿的动作,“相当好,追你绰绰有余。” 许沐川对他时不时冒出一句跳脱的话已经有了免疫,也懒得再训他,“那就下午开完班会吧,省得你天天惦记着。” “我惦记的也不是这个啊。”韩煜小声嘀咕了一句,轻咳一声又说,“我得跟旗哥说一声,让他过来给我助威。” “随你吧。”许沐川摇摇头,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 韩煜一回到班里就大肆宣扬开来,很快连隔壁班的人都知道有一场教师和学生之间的比赛要在操场举行。 不到一节课的工夫贴吧里又冒出一篇帖子,名为“师生对决千载难逢”,底下齐刷刷跟了一堆下注的,后来众人又开始猜测比赛的起因和赌注,从私怨到世仇,从赌钱到赌气越说越离谱,两个当事人对此却全然不知。 直到第三节课课间休息,陈祁无意间打开给韩煜看了,他才知道事情已经传播开来,然而这一次他并不像之前那样开心,相反他有点担心被许沐川看到,害怕他会多想。 “鱼儿,你可一定要赢啊!”陈祁拽着他的手热切地说。 “必须的,”韩煜一把挣开,指着他,“你是不是也下注了?” 陈祁嘿嘿一笑,“体委押许老师赢,我作为你的兄弟必须要挺你啊!” 韩煜冷笑,“我还得谢谢你呗?” “不客气,咱俩谁跟谁。” 第四节数学课刚上了十分钟,老师正往黑板上写解析几何的例题,学霸们拿着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求解答案,而更多的学生只是跟着老师一笔一划地往本子上誊抄笔记。 早已算出答案的韩煜正无聊地看着窗外,一边发呆一边转笔,他比所有人都更早注意到出现在门口的许沐川。 他确信许沐川第一眼看向的也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他和数学老师打招呼叫自己出去。 他稀里糊涂地往门口走,甚至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你爸爸在门口等你,说是家里有点事。”许沐川向他解释。 “哦。”韩煜依然是懵的,完全想不到会有什么事需要他爸亲自出动。 和许沐川并排往校门口走,走到楼下的时候他忍不住问:“发生什么事了?” 许沐川把手放在他肩上,难得一次的亲近让他心慌,“到底怎么了?你别吓唬我。” 许沐川看着他,语气温柔,“没事,别担心。” 韩煜点点头,用力按了一下他的手,慌张的心也短暂地得到了安慰。 他们刚走出校门口,韩志毅就迎了过来,“疗养院打来电话说你妈妈情绪失控,我来接你一起去看她。” “怎么、怎么会呢?”一瞬间韩煜的脑海中闪过千百种可能的状况,像是在汹涌波涛中不得不抓住一块求生的浮木,他的手下意识地抓住了身后许沐川的衣角。 许沐川没有拉开他的手,反而揽着他的肩重重地按了一下,对韩志毅说:“您带他去吧,有事随时联系我。” 韩志毅对许沐川表示感谢,之后便带着韩煜开车离开了。 韩煜走后,许沐川看了好几次手机,和韩煜的聊天界面依然停留在早上的那段对话,忍不住为他的傻气发笑,但一想起他上车前回头看向自己的那一幕,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又总是会被刺中。 虽然每一次手机震动都不是他的消息,可每一个震动的时刻都写满了对他超越底线的关心,也许连许沐川自己都没察觉,他们之间的防线正一点一点地从自己这里破除。 * 韩煜在走进疗养院之前怎么也想不到会看见这样一副景象。 他推开那间素净的单人病房,窗帘紧闭着,里面充满了药剂和消毒水的气味,房间正中央的床上躺着他的母亲,约束带牢牢地捆束着她的手脚,医生说是怕她失控伤害自己,同时还给她注射了镇定剂,所以现在看上去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韩煜抓着门框的手忍不住发抖,他想不通为什么,明明距离上一次来看她不过才半个月而已,为什么仅仅一场暴雨过后就突然之间变成了这样。 他走到病床前摸了摸母亲的手,回头问医生:“医生,我妈妈为什么会突然失控,明明上一次我来看她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医生解释说是昨晚闪电意外劈中了她窗外的那棵大树,树被劈倒后她受了刺激,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不仅哭叫伤人还试图撞墙自残,所以不得不立即给她注射镇定剂,以免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韩志毅走到窗边撩起窗帘朝外头看了一眼,那棵被劈倒的大树应该已经被运走了,现在只剩下一桩断面参差的矮树墩孤零零地杵在原地,不知怎么他总觉得那上面的断齿好像凭空生了手,竟带着怨恨直戳向他的眼睛,仿佛再多看一秒都要没命。 他转身走到床尾,对医生说:“张医生,我太太这种情况还会持续多久?” 张医生低头查看了一下文洁的眼球,谨慎地说:“由于这次发病突然,病人情绪波动也很大,所以我现在不能确定,具体情况还需要再做进一步观察,在这期间我希望你们作为家属能够全程参与进来,这样才能更快地找到病人突然发病的深层原因,我们也能尽快做出有针对性的治疗方案。” “我们会尽全力配合的。”韩志毅眉头紧锁看向病床上的妻子。 韩煜握着母亲的手始终没得到任何回应,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发虚,“医生,我妈妈还有多久能醒啊?” “镇定剂的作用正在慢慢消退,你试着叫她应该会有反应。”医生说。 韩煜于是弯下腰,尽可能地凑近母亲,轻声唤她:“妈,我是韩沛,我来看你了,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床上的人似乎听见他的声音,动了下手指,眼睛却依然没有睁开。 韩煜惊喜地看向她的手,又稍稍提高了音量说:“妈,我是、我是韩沛,我是沛沛啊,你醒来看看我好不好?” “妈,妈……” “我是沛沛,妈……” 在韩煜的千呼万唤中,文洁终于缓缓睁开了眼,但残余的药效还在,所以看人时仍像婴儿一般迷惑懵懂。 “妈,我是沛沛,还认得我吗?”韩煜小心翼翼地问她。 “沛沛……”文洁无力地摇头,并试图挣开她的手,“你不是,我要我的沛沛……” “妈……”韩煜只好站到一边,回头问医生,“我妈妈为什么不认识我了?” 医生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文洁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紧接着又不停地喊叫着“走开”“你走开”,仿佛看到了什么让她极度憎恶或恐惧的事物。 韩煜在一旁看着母亲歇斯底里的样子,既不能靠近也不想远离,他再次体会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于是回头看向韩志毅,但他期望获得的一点点安慰并没有给到什么帮助,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母亲的惊恐和憎恶全都来自于父亲。 但这个想法过于骇人,他不敢再延伸下去,于是很快就把它清出了脑子。 “病人情绪波动太大,你们先出去吧。”医生劝说他们出去,又叫护士立刻准备安抚病人的药剂。 韩志毅拍拍韩煜的肩膀,“小煜,走吧,我们先出去。” 从文洁的窗户看出去就是病人常外出活动的小花园,一场暴雨过后空气格外清冽,小路两旁的冬青树绿意灼灼,叶子上还有残存的雨水,墙角的银杏树却只剩寥落的枝干,零星几片黄叶仍不屈地死守着高枝,等不到一阵风吹也就落了。 韩煜站在那棵被雷劈过的树桩子前,他很想知道树被劈倒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树上会不会还有鸟窝,鸟儿们在慌乱中又来不来得及逃走呢? “爸,你说这棵树还能再长出树枝树叶吗?”韩煜摸着尖利的树茬,问站在他身后抽烟的父亲。 韩志毅说:“会的,它的根没有被劈坏。” 韩煜转头看向母亲的窗户,窗帘阻隔了他的视线,但也不妨碍他看着病床上的母亲,“我妈会好起来吗?” 韩志毅使劲儿吸一口烟,在袅袅的烟气中沉默了一会儿,把烟按在地上掐灭了,“外面冷,进屋里去吧。” 韩煜也就点点头,跟着他进去了。 第44章 烟酒不及你消愁 午休时许沐川接到丁旗的电话,说他现在在学校门口,但门房的老大爷死活不肯放他进去,许沐川这才想起韩煜邀他来看比赛的事。 “我给他打了三个电话都没人接,你没收他手机了?” 刚从门房大爷那儿把人领进门就被问到韩煜的事,许沐川当即否认,把韩煜去疗养院的事简单跟他提了几句。 丁旗听完,咋舌感慨:“我还以为他是那种从小被爸妈泡在蜜罐里宠大的小孩,没想到是这样的……” 许沐川点点头,有一瞬间竟有些后悔对他说了实情,“我一直想问,你什么时候跟他变这么熟了,这次竟然还答应他过来看比赛?” 丁旗一副觉得他大惊小怪的样子,解释说:“你带他来找我评理那次之后他又去找过我好几次,聊着聊着就熟了呗。” 许沐川一猜就是这样。 “说实话,我自己也挺想回来看看的,”丁旗环顾四周,眼神中多了些好奇,“好久没来,感觉这里彻底变样了。” 许沐川笑着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教学楼,“逢毕业必装修嘛,何况都七八年了,变化肯定是会有的。” “时间过得真快,”丁旗慨叹着,在不知不觉间脚步已偏向记忆中的那个地方,他转头问许沐川,“操场还在原来那地儿吗?” 许沐川迟疑了一下,但并不明显,至少丁旗应该没感觉到,“也换新的了,不过旧的还在,要去看看吗?” 丁旗轻快地说:“好啊,以前都是我带着你,今天也让你领我转一回。” 他们一路走一路聊,其间说起了很多在这里经历过的趣事,即使大部分的人名和具体时间都已经记不太清了,但发生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依然历历在目。 尽管谁也没有特意强调或煽情,但他们同时都感受到了那种亲密如初的不可分割的联系,那些少年时的记忆虽不至刻骨但也足够铭心。 “怎么感觉这么小呢?”丁旗站在旧操场的跑道上,既茫然又困惑,“以前明明觉得它大到怎么跑也跑不完的。” “以前只顾着脚下两米远的距离,哪有时间去注意周围什么样。” 丁旗点点头,尽管知道这只是一种信息缺失带来的错觉,但沉浸在回忆里的他还是会觉得好像有人侵占了他记忆中的跑道,而后临时搭建了这个似乎多看一眼就会穿帮的蹩脚的赝品。 他们在没有篮球筐的球架下现场表演了一段防守和空气投篮,不太默契,甚至有些笨拙和滑稽,而后一面大笑,一面气喘吁吁地约定了这周末有空要一起去打篮球,真的有球的那种。 之后两人抱着随便看看的心情走进了那间不起眼的储藏室,结果却像误闯进一间藏宝屋,意外发现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丁旗站在狭窄的过道上,目之所及都是布满灰尘的旧物,许沐川从他身后穿过,走到了另一条过道,很快在尽头的墙角发现了那张写着阳光体育联赛的照片。 “旗子,你过来看看。” “什么?”丁旗闻声走过去,视线在同样的地方停留了很久。 他用手抹掉上面的灰尘,似乎也同时展开了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这些照片竟然还在。” 许沐川站在他旁边,仿佛为了不打扰他的回忆而刻意压低了声音,因此显得异常温柔,“新的室内场馆开通不久,应该是没来得及收拾。” 接着又问了一句:“你要把这些东西带走吗?” 丁旗似乎有一瞬动了心,但最后还是缩回手,说:“算了吧,放这儿就挺好的。” 许沐川看看照片中青涩的他,再看看眼前的他忍不住笑道:“你这些年确实胖了不少。” 丁旗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摇头苦笑,一扭脸看见墙上刻着一行醒目的大字。 许沐川,你死定了! “这是谁写的?看上去很久了。”他转头问许沐川。 许沐川凑近辨认,皱着眉回忆了半天。 “不记得,那时候骂我的恨我的人多了去了,”许沐川啧了一声,轻笑道,“不过这位骂人的功力确实不行,在我这里甚至都排不上号。” “都人民教师了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嘴还是这么损。” 许沐川不怎么在意地笑了笑,“你知道就行,别告诉别人。” “我告诉谁啊?”丁旗笑着,有些幸灾乐祸,“韩煜他早就看过了。” 许沐川反应了一下,倒也不觉得意外,“难怪他要去找你,你是不是把怎么跑赢我的诀窍都告诉他了?” “那倒没有,他问了很多不相干的问题。” “哦?”许沐川下意识地发出一个单音,接着就转过头不做声了。 因为所有的答案早已经写在题面上了,他的疑惑甚至显得有些多余。 “放心,没说你坏话。”丁旗笑着拍了他一下。 许沐川没再问下去,两人在屋里又看了一会儿便出去了。 “对了,我前两天路过你以前的家,好像听见有人在里面,不过当时天太黑了我就没进去,也不知道是流浪汉还是哪家捣蛋的小鬼,改天我再去看一眼。”丁旗说。 许沐川忽然想起那通从监狱打来的电话,但算了算应该还没到日子就在心里否定了这个念头。 接着他又想起那天遇到的小孩,或许又偷跑出来了也说不定,便对丁旗说:“没关系,这房子的转卖协议签到一半就废了,闲了这么多年也该变成荒地了,谁乐意住就让他住几天吧。” 丁旗笑着点头,“行,听你的。” “不过,”许沐川忽然话锋一转,脚步也停了,“还有个人确实需要你帮我留意一下。” “谁?” “许建国,”不出意外看到了丁旗错愕的表情,许沐川接着说,“前两天接了个电话,说他快要出狱了,我想除了那个老房子他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他出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就跟现在一样该上课上课该睡觉睡觉。” “万一他来找你,”丁旗烦躁地挠了挠头,“去他妈的,他也找不着你,你放心,还有我看着呢。” 许沐川笑着搂了他一下,故意用臭屁的语气说:“嗯,谢谢七哥。” 丁旗一阵恶寒,忙不迭推开他,“韩煜这么叫我你看不惯就来膈应我是吧?” 许沐川又贴上来用力搂住他,这回是真心的,“不开玩笑,也不煽情,就想说句谢谢,谢谢旗哥。” 丁旗把澎湃的心绪压在心底,面上笑得有些腼腆,“都是兄弟,说这些。” “以后不说了。”许沐川在他肩上重重地按了一下,丁旗点点头,有些话不用说,心照就够了。 * 送走丁旗之后许沐川给韩煜发了条短信:情况怎么样,现在还好吗? 他猜想情况可能不太好,否则不会直到晚自习结束也没有等来一条回复。 在回宿舍的路上同行的路以东随口问起韩煜的状况,他回答不上来,说明天再问问,心里却想着要不要回宿舍后再打个电话。 往五楼走的时候经过那片残留着油漆印的楼梯,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路以东热心地说:“改天我找点汽油过来,拿抹布擦一擦就彻底干净了。” “嗯,”许沐川想起那天晚上被泼了一身油漆却不知悔改的韩煜,想起那个月光下求了饶却依然不服输的小狐狸,忽然就改了口,“不用,改天我叫他过来弄,他的责任他自己承担。” 实际上他并不在意这块地干净与否,有些痕迹留在那里对有些人来说是污点,在另一些人眼里却是回忆,而且是那种看一眼就不自觉勾起嘴角的回忆,他甚至有点不忍心祛除。 回宿舍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手机刚好响了一声,以为是垃圾短信,倒完一杯水坐在床边看的时候才发现竟然是韩煜发来的,问他现在睡了没有。 他回复还没有,刚发出去电话就打了过来,铃声在安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过了几秒钟他才接通。 等了两秒钟没听到韩煜的声音,他只好先开口:“喂,你妈妈还好吗,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对不起,本来想明天早上再给你打的,但我实在等不了了。”韩煜声音里的疲惫几乎溢出了屏幕,和平日里的他判若两人。 有那么一个瞬间许沐川像身处起飞前的机舱,一颗心在巨大的惯性之下骤然荡起,无着无落的飘浮感让他忍不住感到慌张。 “没关系,你说吧。”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很清脆的一声——“啪”,许沐川听出是打火机的声音,刚要提醒就听见他被烟呛得咳了起来,“小孩子别学大人抽烟。” 韩煜没等缓过来就忍不住反驳他:“我不信…咳…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没抽过。” “别学我。” 韩煜像是叹了口气,又好像只是发出了一个短促的笑音,“不是都说烟酒能消愁嘛,我试试。” 许沐川没有回应,他知道这句话的重点不在“烟酒”而在于“消愁”,他在等他说出打这通电话真正的目的。 电话两端就这样安静了十几秒钟,韩煜忽然像赶时间似的几乎不留一点气口地说完了想说的话:“我想尽快见到你朋友林沛,我妈妈今天看到我又不认识我了,医生说她的精神状况很不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暂时想到他,如果他真的是我哥,也许我妈妈有机会恢复正常,即使不能变成正常人,我想至少也能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韩煜的声音慢下来,“你能带我见见他吗,求你了?” “好。”许沐川没有一丝犹豫地答应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同时站了起来,“地址发给我,我现在去找你。” 韩煜的手一抖,刚吸了一口的烟掉到鞋上又弹到了地面上,烟灰染脏了白色鞋面,却无心理睬,“你明天还……” “明早第三节,赶得上。” 韩煜忽然觉得脸热,好像打这个电话为的就是听到这一刻的这一句话,平时天大的胆子都缩了起来,即使眼圈已经有点红了,也坚持认为都是风惹的祸,但也还是有他愿意承认的事。 他缩了缩脖子,把下巴藏进衣领里,因此声音闷闷的,像是埋在许沐川颈窝里说的话,很近,很烫耳。 “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第45章 想见你 深夜的告白比酒醉人,许沐川听的有些恍惚,“什么?” “没说什么,我待会儿把地址发你,挂了。”电话挂的很仓促,大概是被冷风一吹清醒了,开始后悔了,总之这时候韩煜心里想的全是“冲动了,还好他没听到。” 但他不知道的是许沐川其实听得很清楚,清楚到他呼吸时微弱的颤抖,以及不经意间泄漏出来的脆弱和依赖,如果他没有那么快就挂掉电话也许会知道得更多。 在发完地址后他裹紧衣服,把只吸了一口的烟掐灭,自己也彻底融进了夜色。 眼前花园里的草和树、树与路失去了白天的形状和色彩,在夜里连成一片,分不清也不想分清,唯一能看见的是那个树墩,大约是白天被人修整过的缘故,看着格外醒目。 他回头看向母亲的病房,漆黑一片,病人都已经进入梦乡,值班的护士也在打盹儿,整栋楼只有几盏灯还亮着。 他忽然想起疗养院的大门晚上会上锁,许沐川是进不来的,当然他大可以打个电话让他别来了,可他又做不到,于是决定翻墙去外面等他。 幸好围墙不高,很容易就能翻过去,可惜的是他挑的着陆位置不太好,沿着围墙根正好有一道排水口留下的小坑,跳下去的时候没踩实一屁股跌进坑里,后背被坑里的石头狠狠刮了一下,顿时掀起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太丢人了,他撑着地艰难地站起来,腰背仍保持着佝偻的样子,不敢想象待会儿要以这样的姿态来面对许沐川。 回想起和许沐川每一次见面的情形,似乎哪一次自己的形象都不怎么好看,不是跟踪就是挂彩,毫无体面可言。 而今天因为母亲的再一次失控,他心底不断翻涌上来的悲戚和绝望一次次诱导他,逼迫他,一度几乎要淹没了他的理智,好险好险才不至于在更早之前一切还处于混乱的时候打给许沐川,让自己和他都变得无所适从。 但此时此刻看着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在夜空中无尽地绵延,数着数着心也跟着平静下来,他忽然好想好想见到许沐川,听他说话,看他笑或是生气,至于丢人什么的也都无所谓了。 * 看到韩煜发来的地址,许沐川搜了一下,将近八十公里,不算太远但有点偏,这个时间点已经不好打车了,他决定找秦翛借他那辆摩托。 刚接通电话,狂啸的声浪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喧嚣冲撞过来,许沐川不得不提高自己的音量,同时还得避免吵到住在附近的人,“你在酒吧吗?” 秦翛即使捂住远离电话的那只耳朵,另一只死死贴紧听筒也什么都听不清,“你说什么?” 许沐川险些要被他的大嗓门震聋了,立刻把电话拿的远远的。 “这里太吵,你等一下我换个地方。”喧嚣又持续了一阵,秦翛的声音才终于清晰起来,“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往常这个点你不都已经睡了吗?” 许沐川直入主题:“有点事,你摩托在店里吗,我借用一下。” “这大晚上的要去哪儿啊?”秦翛觉得奇怪,一时起了误会,“是阿姨……” “瞎想什么呢,几百公里骑摩托去,我有病啊?” “那你……” “韩煜找我有事。” 秦翛的声音明显兴奋起来,“嚯,是真病的不轻,你不会已经栽这小子手里了吧?” “瞎联想什么,”要不是隔着屏幕许沐川都想给他一脚,“你借不借吧?” “借借借借借,关乎我兄弟的幸福我当然借啊。”秦翛嘿嘿笑着,“你俩啥时候…” 许沐川果断挂了电话。 骑着自行车径直拐到了酒吧后门,他看到那间用来放摩托车的小车库门还是锁着的,于是决定从后门进去找秦翛。 门里和门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在里面的人看来如同天堂和地狱的分别,但进到店里的许沐川只觉得一切声音都是噪音,吵得他头疼,灯光也格外刺眼。 他需要挤开一个又一个醉鬼和突然贴上来要他电话的女人,因为秦翛正坐在离他很远的一个卡座,而令他特别注意的是坐在秦翛旁边的男人,看起来与以往任何一个暧昧对象的气质都不同。 当他终于走过去的时候秦翛也看到了他并且立刻起身要过来迎他,“你来了,车钥匙在楼上呢我去给你拿。” 许沐川点点头,询问的目光同时投向他身后。 秦翛回头把刚站起来的男人揽到身旁,脸上堆满了酒醉后才会出现的夸张笑容,“你见过的,陈帷,陈祁的哥哥。” “我记得,”许沐川伸出右手,“你好,我是许沐川。” 陈帷也礼貌地伸手,“你好。” 两人短暂地握了一下,秦翛便拉住许沐川,“好了,我先带你上去拿钥匙吧,改天有空再聊。” 走的时候拍陈帷肩膀的那只手顺势下滑,食指轻轻在他手心挠了一下,分开时两人的手指似蘸了蜜,许沐川若是回头,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的不舍和缠绵,简直是要大呼救命的程度。 上到二楼门一关顿时清净许多,秦翛边找钥匙边问他:“怎么样,我那天说他长得不赖,没错吧?” 许沐川听他的语气觉出点不对劲来,“你……你们俩……” 秦翛拿到东西后起身轻轻踢了下床,即便不开口,眼神和上扬的嘴角就已经表露了一切,“睡过了。” 即便是多年好友许沐川也无法认同他的情感态度,“再跟上回似的,别求我救你啊。” 秦翛心虚地笑笑,“上次是意外。” 许沐川从他手里接过钥匙,刚要转身下楼就看见他把一个塑料袋也扔了过来,“这什么?” 秦翛叉着腰,笑容意味深长,“前线打仗不得提前备好粮草和弹药啊,看我替你想的多周到。” “润滑……”许沐川掀开袋子一看,气得反手又给扔了回去,“你他妈,你自己留着用吧。” “我用就我用,你小心后悔啊你。”秦翛还故意对着他掂了掂袋子。 许沐川嫌弃地摇摇头,“喝的什么假酒。” “你小心点!” “知道了,保证把你的车安全送回来。” “小心点别把人小孩吓坏了!” 许沐川气急,扭头就走,可怜的门被“嘭”地一声关上,代替秦翛承受了他的怒火。 “还真生气了啊,”秦翛耸耸肩,笑着叹了口气,“赶快谈个恋爱吧。” * 许沐川到的时候韩煜正窝在墙根里打瞌睡,脑袋一颤一颤的随时都可能歪倒的样子。 摩托车发动机的震动似乎连带着地面都在颤抖,韩煜像是被人踩了尾巴“嗖”地一下从墙根弹起,意识都还没完全清醒,瞌睡虫倒先被彻底吓退了。 先前睡着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一下清醒了才发现手和脚早僵硬得失去了直觉,全身上下也后知后觉地感到阵阵袭来的刺骨的寒意,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睡着的,万幸人还没冻傻,还能记得那通拨出去的电话。 周围没有灯光只有月亮,韩煜揉揉眼睛想确认是他,然而月色朦胧看不清人脸,他的心又不受控地开始砰砰乱跳。 “许沐川?”因为生理上的冷,抑或是心情激动,他的牙齿和嘴唇不受控制地打起架来,“是你吗?” 许沐川刚熄火下了车,听见他的声音还有些诧异,“是我,你怎么出来了?” 夜里的寒气钻进衣袖,一点点渗入皮肤,连牙齿都忍不住微微颤抖,韩煜却感觉从心口到后背都是热乎乎的,就好像被拥进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嗯,你真的来了?” 许沐川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向他,只见韩煜一手扶腰,一手挡着手电筒射来的光,仓皇的姿态让他目光一凛,“你腰怎么了?” 韩煜知道躲也没有意义,他无所遁形的窘迫和狼狈在对方关切的眼神中渐渐变得不那么重要。 他放下挡光的手,破罐破摔地说,“大门锁了,翻墙的时候没踩稳摔了一下,你想笑就笑吧。” 但许沐川没笑,他移开了手机,韩煜就这样盯着照在地上的光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直到被自己踩在脚下。 “我看看。”许沐川说。 很认真的语气倒让韩煜不好意思起来,“没什么,你别……” 许沐川没听他的,硬是把他翻过来掀开衣服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发现只有两处红肿才放开了他,“还好,不过最好再擦点药,以后别翻墙了。” “冷冷冷冷冷…”韩煜立刻蹦跶着捂紧衣领,同时狠狠打了两个冷颤,“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着急见你吗。” “嗯,我知道,不过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睡觉,等明天我联系好林沛了再带你去见他好吗?” 韩煜半张脸埋在衣领里,听到他的话突然觉得自己过于任性,难免有些愧疚,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歉意。 好半天才鼓起勇气拉开衣领,露出下巴说:“要不你跟我进去睡,明天,不,今天早点起床去学校?” 许沐川笑他,逗孩子似的,“学你翻墙吗?” 背上红肿的地方又疼又热像是在给他警示,但他不愿在这时候退让,“这回有经验了,我先过去在下面托着你,保证不会让你摔。” 许沐川定定地看着他,看进他执着的眼神,像亲眼见过似的看清了他打电话时被第一口烟呛到的样子,吐出的一字一句也像烟雾般模糊了视线和思绪,“真让我进去吗?” 第46章 不速之客 许沐川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想太多,但还是不自觉地带了点调笑的意味。 韩煜像是被蛊惑住了,失语许久才不自在地眨了下眼睛,故作无谓地说:“不然呢,我是怕你没命撑到回去上课。” 许沐川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于是收了眼神,正色道:“不至于,顶多头晕一阵子。” 韩煜听他这么说心里难受极了,“我不该这么晚给你打电话的,对不起。” 搁以前听到这声道歉,许沐川必然要惊讶地调侃上好一会儿,现在却全然是另一种心情,就好像让对方难受是他的罪过,当下非得做点什么弥补才行。 “我知道,情况特殊可以理解,你愿意找我帮忙总比自己闷在心里要好,何况我一直在等你回我的消息。” “你今晚怎么这么……” 韩煜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此刻的受宠若惊,以至于醒来看到他的第一眼时就想说的话竟顺理成章地冒了出来,“我能抱你一下吗?” 实际上没等许沐川作出反应他就抱了上去。 被紧紧拥住时,许沐川还没搞清状况,轻轻推了他一下,“韩煜?” “我还在感动,你别破坏气氛。”说着抱得更紧了。 然后许沐川就由着他抱了足足两分钟。 深秋的夜沁凉如水,拥抱时相互依靠的两幅身躯却更显温暖,这感觉相当奇妙,恍惚间似跌进了那个雷雨夜的梦里,而结局却又是好的。 “许沐川,不久前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我妈发现我不是我哥然后就不要我了,我去找你结果你又说我是韩沛不是韩煜也不要我了,我想解释可是一眨眼就只剩我一个人站在原地。” 许沐川让出怀抱,恍然悟道:“是你那天早上发我的短信?” 韩煜看着他点点头,“现在我妈已经不认识我了,没想到梦还有未卜先知的功能。” “韩煜……”许沐川的心像被揪了一下。 “还好你还在。”雨过天晴似的,韩煜的脸上又布满了释然和满足的笑意。 许沐川的欲言又止引起了韩煜的注意,“怎么了?你有话要说?” “其实林沛之前说过要见你,只不过是单方面的,他不让我告诉你。” 韩煜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见过我了?” “还没,我一直在想这样对你是否公平。” 韩煜松了口气,同时又感到些许失落,“哦,其实没关系。” 许沐川抚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我会想办法让你们见面的,你妈妈这边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在我看来你已经做的很好很好了。” “嗯,谢谢你今晚来看我。”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韩煜不太情愿地拿出来发现是韩志毅打来的,更不想接了。 许沐川瞥了一眼屏幕,“接吧,别让你爸着急。” 韩煜只好接了,电话那边传来韩志毅紧张的声音,“小煜你去哪了?我刚起夜发现你没在床上。” “我睡不着在外面亭子里看星星呢。” “哦,快回来躺着吧,外面冷别冻感冒了。” “知道了,马上就回来了,你安心睡吧。”挂断电话后韩煜留恋地看着许沐川,像迷途的旅人不得不离开雪夜里唯一的篝火。 知道分别在即,许沐川还在散发着余热,“快回去吧,好好睡觉等我消息。” “好想再跟你待一会儿啊,”韩煜瘪着嘴,撒娇一样,“你这么晚骑车回去真的没问题吗?要不我跟你一起?” 许沐川被逗笑,“别闹,相信我的车技,到了就给你报平安。” “好吧,那你别忘了啊。”韩煜只好作罢,直到看着他的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才翻墙回了院里。 两个多小时后韩煜放在床头的手机屏幕倏地亮起,是许沐川发来的报平安的消息,他回复了“晚安”和一个月亮的表情,终于安心地睡去。 * 脑袋似乎刚沾上枕头,闹钟就响了,许沐川揉了揉钝痛的太阳穴,被迫起来上早自习。 上完早上的两节课已经十点多了,他回到办公室放下教案就给林沛打了个电话,约定晚上一起吃饭,好在林沛没有多问什么就果断答应了下来。 正当他要给韩煜发个消息报告一下进度的时候,韩煜的消息先发了过来。 上完课了吧,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许沐川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不自觉勾起嘴角。 刚发完“可以”,手机就迫不及待地震动起来,接通后他忍不住笑道:“你也太快了吧?” 韩煜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像含着跳跳糖似的满是欢喜,“你接电话的速度也不慢啊,要不下次计时比比看!” “谁跟你比这个,幼不幼稚!”也许是聊天的气氛过于轻松自在,抑制不住的困意也随之而来,许沐川感觉自己说话的时候都是懒洋洋的,“嗯…你打电话过来是想跟我说什么?” “关心一下你啊,昨天晚上辛苦啦。” “放心,除了有点困一切都好,那你呢?” “我挺好的,就是……有点想你。”韩煜说这话的时候恰好一个患者老奶奶走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虽然知道她听不懂但韩煜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便默默地往院墙边走去。 “好好想,多想,顺便在脑子里多过几遍我最近教的语法和词组。” “你……好吧,”韩煜对他这张嘴既爱又恨很是复杂,但好在经过这么长时间已经习惯了,“我打算再请两天的假,之后就回来上课,后天,等到后天我就能见到你了。” 明明几个小时前才刚刚见过,许沐川听到他的话竟也不自觉地振奋起来,“嗯,我今天晚上约了林沛,我会尽力促成你们见面的。” “好,我如果再说谢谢会不会太俗了点。” “那就事成之后再谢吧,你最近说谢谢的次数已经超标了。” “哈你挖苦我?” 许沐川笑着打了个哈欠,“主要是你以前对我的态度太恶劣了。” 韩煜立刻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关切地问:“你困了啊?要不回宿舍歇一会儿吧?” “嗯,整理一下文件就去。”许沐川的声音已然染上了浓浓的倦意。 “那我不烦你了,赶快去休息吧。”韩煜像生怕惊扰了睡梦中的人,语气轻柔得似乎要唱起摇篮曲,“拜拜,后天见。” 许沐川说完再见挂了电话,揉着眼角困倦的泪花忍不住感慨道:“少睡几个小时而已怎么这么困,果然年纪大了。” 等他补觉醒来的时候早已过了午饭时间,胃倒是没太大感觉,但他还是从冰箱里找到仅存的两个鸡蛋,打算做个水煮蛋先养养肚子。 看着鸡蛋在沸水中翻动挣扎的样子,他不由得想起了韩煜。 唉,怎么就是挥之不去呢。 * 两人约定的饭店离学校不远,许沐川步行过去的时候林沛已经到了,而且还坐在靠窗的位置向他打了个招呼。 他快步走进店里,“来多久了?点菜了吗?” 林沛从座位上起身,“也刚到,还没点呢。” 饭店里空调温度开的很高,甫一进来觉得热气腾腾,许沐川边脱外套边说:“我还怕你太忙了抽不出时间赴约呢,好在电话一打你就同意了。” “还好,最近……” “沛沛!”林榭的声音仿佛一道惊雷突然从身后炸开,两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林沛在看到他的那一瞬瞳孔骤然放大,显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慌张,当他把复杂的目光投向许沐川时却只对上一双更加迷茫无措的眼睛。 好在许沐川的理智很快归位,当即回头质问林榭:“你跟踪我?” 林榭却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全身心地注视着离他更远一点的林沛。 “沛沛,你…你还好吗?”他热切的目光直白到让人不敢直视。 林沛的声音却比冬夜的空气还要冰冷刺骨,“林榭,你不记得我之前说过什么了吗?” “记得,”林榭的身体紧绷,因对方强烈的抵触情绪而不敢再上前一步,“但我做不到,对不起。” 身为局外人的许沐川不方便插话,干脆坐回属于自己的位置,借着高耸的椅背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林沛毫不留情地逼视着几步之外颓丧无助的男人,“今天我和沐川有约在先,麻烦你不要打扰我们吃饭。” 林榭嗅到一丝转圜的余地,于他来说可谓生机,“那我去另一边等你们吃完。” “随你。”林沛说完便不再看他一眼,再面对许沐川时脸上虽挂着笑意却难掩尴尬,“抱歉,我们现在可以点菜了吗?” “可以。”许沐川只当没发生刚才的插曲,抬手招来了服务员点单,毕竟于他而言那些恩恩怨怨早已经是过去式了。 好在林榭识趣地坐到了两人看不见的地方,这顿饭吃的还算融洽。 两人闲谈没多久许沐川就步入了正题,“其实我今天约你吃饭是有事想问问你。” 林沛的表情并不意外,显然早预料到了这一点,“好,你问。” “韩煜你还记得吗?”许沐川像垂钓老翁似的一点点递出话引。 林沛点了下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想见你一面,确切地说是想让你见他母亲一面。”许沐川见他眉头微挑,似有所动,却又看不透底层的情绪,于是更谨慎地斟酌起接下来的用词。 “之前你说过要单方面见他一次,我始终觉得不够公平,所以一直也没办法安排,但现在你们彼此都有见面的意愿,不如就开诚布公地坐到一起聊上一回,把所有的疑惑都说透彻了,你觉得呢?” 林沛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而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真觉得对他来说把所有事情都理解透彻了是好事吗?” 第47章 待收留 最终林沛还是同意了和韩煜的见面,但许沐川仍无法感到心安。 在回去的路上他反复回想起那句反问,总觉得在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背后还隐藏着什么隐秘,可林沛的情绪收放得如此自如,转眼间就不见破绽,他也只能认为是自己关心则乱,对韩煜的事谨慎过了头。 离开饭店时,他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刚好看到林榭起身朝林沛的方向走去,他并不好奇谈话的结果,只是叹息林沛兜兜转转这么久还是躲不过他的情劫。 回学校之前许沐川打算绕路去市场买点水果,离着市场还有十来米远的时候他突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手脚并用地从拉货的后车斗里往下爬,同时一双大眼睛像猫一样四处逡巡,警惕着潜伏在暗处的危机。 没等他走到跟前,那双眼睛便发现了他,少年登时如同炸毛了一般迅速蹿向长街的另一边,任他在身后如何言语都一意孤行地只顾奔逃。 只可惜少年对这一带的地形十分陌生,对许沐川的体力也缺乏一定的认知,因此还没跑出市场的范围就被追上了。 他被堵在了市场北面最僻静的一个小巷子里,背后是墙,身前是许沐川牢固的包围圈,尽管市场里各式各样的嘈杂声如同3D环绕一般近在耳边,却连这里最凌厉的呼救声都无法传到第三人身前,少年只能愤懑不平地瞪着许沐川,牙齿都要咬碎了,“你要干什么?” 许沐川也很无奈,他原本只是好奇这小孩怎么离开的警局,想找他问一问情况而已,谁能想到突然演变成一场不怎么体面的追逐战,这场面搞得好像他以大欺小似的。 “不干什么,我只是想问一下你怎么从警局出来了,警察联系上你父母了吗?” “关你什么事,放开我!”少年用力挣了一下,依然没能挣开。 许沐川时刻注意着他的动作,怕他跑了却又不敢太用力,他并不想伤害这孩子,“说清楚我立刻松手。” 少年不屑地哼了一声,“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 “那我把你送回警局慢慢说吧。”许沐川说完之后也有些鄙夷自己的行为,不过他很清楚讲道理在这时候是最没用的。 “不要,”少年被抓住软肋,语气依然不太好,气势却落了大半,“我说就是了。” 少年似乎鼓足了勇气,在暗地里紧紧抓住了自己单薄的衣角,“警察把我送回家我又逃出来了,别把我送回去,求你!” 和许沐川的猜想一致,却也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为什么?你父母对你很不好吗?” 他本想说“虐待”,但最终还是换了个较为柔和的说法。 少年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那沉静的眼底分明还压着不同寻常的隐忍和克制,内里依旧汹涌如潮。 “我喜欢男的,他们觉得我有病,要送我去看医生,我受不了就逃出来了。” 许沐川听了却并未显露出惊讶的表情,“哦,那你上次在警察局亲我的学生是为什么?” 少年愣了片刻,下意识回复:“他打了我,我报复一下而已,当然,他要是长的太丑我估计也不会轻易下嘴。” 忽而又皱起眉,像发现了什么奇观,“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惊讶什么?” “我说我喜欢男的啊,我是同性恋。” 许沐川被他夸张的语气逗得忍俊不禁,“那又怎么了,你又打不过我。” “你不怕吗,他们说这是病,会传染的。”少年模仿着大人唬小孩的语气,说得煞有介事。 许沐川却笑了,“要是能传染,这世上早就没有异性恋了。” “你……”少年疑惑地看着他,一种对同类天然由来的敏锐嗅觉越发让人窥探出对方的不同寻常来,“你是不是喜欢那个男生啊?” “谁?”许沐川起初没跟上他的思路,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滚蛋,我在问你话呢!” 少年撇着嘴,不以为意地把头转到一边。 “你不能随便乱亲人知道吗,哪有报复人用这种方式的。” 见小孩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只好换了话题,“你逃出来多久了,有地方住吗?每天靠什么过活?” 少年似乎被戳中痛处,手指不安地摩挲着身后粗粝的砖墙,好半天才开口说话,“有几天了,就…还住在老地方,出来前从家里拿了点钱,不吃贵的还能撑些日子。” 许沐川握着少年瘦弱的肩膀,像隔着光阴触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他不知道当年的他是否需要这份来自陌生人的关怀,可就是忍不住要从另一个视角多看自己一眼。 “那今天怎么到这来了,还是偷坐别人送货的车过来的,遇到麻烦了?” 被问及此事,少年气愤地跺了下脚,“我早上正在屋里睡着觉呢,一个老大爷突然推门进来了,一开始以为我是他儿子就追着我问我怎么不去看他,我说我不是,他反应过来后就骂我是贼,又追着要打我,我跑出老远见甩不掉他就趁机跳上了那辆货车,结果刚下车就看见你了,我今天,我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许沐川听得入神,渐渐松开了束缚着他的手,“老大爷?什么样的老大爷?” “头发很短,个子比你矮一点,看着五六十岁的样子,神神叨叨的,”他指指自己的太阳穴,“好像这有点问题,所以我赶紧跑出来了。” “哦,”许沐川默默给自己心中的猜想盖了个章,“那你接下来怎么办,还回去吗?” 少年踌躇片刻,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还是算了,不过那是你家,你不打算去把那个疯子赶走吗?” “赶不走的,因为,”许沐川轻笑着,呼出一团沉重的白汽,“我也怕疯子啊。” “呵,”少年笑了一下,却没有嘲笑他的意思,“你要真想把他赶走,我可以帮你,不过有条件的。” * 学校下周要举办秋季运动会,参赛名单这两天就得报上去,许沐川在征求了韩煜的意见之后把他要报的项目最终删减到只剩跳高和铅球两项。 电话那头的韩煜对此很不满意,“我腿都好了怎么就不能参加跑步比赛了?你报的这两项也太没意思了吧?” 许沐川装作不解地说:“我看这两项挺好的啊,好多人还争着报名呢!” “那是因为想报吗?” “那就改成跳高和接力吧,不接受反驳了!” “……” 于是韩煜对没能和他完成那场比赛愈发的耿耿于怀,直到第二天聊天还不忘见缝插针地试图争取更换项目,可惜他家许老师就是这么的说一不二,最终的报名表也就这么交上去了。 “唉,我以后的日子……” 我以后的日子注定就是妻管严了。 韩煜半真半假地叹着气,没说完的后半句被他及时咽了回去。 晚自习结束后许沐川在办公室里又忙了一阵儿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走到半路的时候手机突然在兜里震了一下。 “你下晚自习了吧?”是韩煜发来的消息。 “嗯,要回宿舍了。”许沐川想了想又问,“你回家了吗,明天赶不赶得及上早自习?” 许沐川半天没等来下文,以为他突然有事去忙了便不再盯着手机,继续往前走。 刚走进教师宿舍楼外的大门就听见右侧半人高的绿丛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且越来越近,未及反应便被扑了满怀。 “许沐川!”韩煜的声音带着烫人的温度和气味,忽然极不真实地闯进了他的耳朵。 许沐川顿时觉得半边脖子都有些发麻,缓了一会儿才推开他,“你,你躲这儿干嘛?” 韩煜咧嘴笑着,被冻得发红的鼻头格外显眼,“我怕被别人看见不太好,怎么,吓着你啦?” 许沐川把他拉到无人注意的暗处,略带责备地看向他,“不是说明天回来的吗?” 韩煜反握住他的手臂,眼里影影绰绰地闪动着雀跃的光,“我在那儿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干脆就回来了,而且明天不是还要早起上课吗,我怕迟到了。” 许沐川把他卫衣的帽子扣到脑袋上,又使劲拢了拢,“怕迟到还不早点回家,这么晚蹲这儿就为吓唬我啊?” “没有,我刚才就是一激动起猛了才……”韩煜躲闪着他的目光,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 许沐川看着垂眸的他,唇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哦,那这么晚来找我干嘛?” “想来看看你,”韩煜边捂着自己的耳朵摩擦取暖,边试探道,“还想蹭住,就一个晚上,可以吗?” “?”许沐川怀疑自己听错了,抑或是他疯了。 韩煜急忙解释:“我爸今晚不回家,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以前……”许沐川感觉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像害怕失去什么似的,又紧了几分。 “以前我还不认识你。” “那上次受的处罚你都忘了?” “上次,上次我是去干坏事,而且你不举报的话也没人知道……” 许沐川忍着笑扯了一下他的卫衣带子,“这么记仇?” “没有。”韩煜顺手捋过那根带子,不轻不重地揪了起来,“许老师,能不能收留我一晚上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