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红症悖论》 1、PTSD(修) 高考后的喧嚣如潮水般退却,日历被青春的风一张张掀开又被时间撕下,最终定格在八月。 闹铃惊碎了沈屿思的美梦,她在床头柜上摸索片刻,才拿起手机掐灭声响。 屏幕弹出提醒事项:【晚上中国美术馆纪念展】 沈屿思从床上爬起走进淋浴室,换了一件上白下红的套裙。 下楼时司机已经在接待区域等候,“沈小姐晚上好,我是余总编的司机,她派我来接您。” 美术馆明天有一场含金量极高的纪念展,参展名单上星光熠熠,皆是国内顶尖的艺术家,内部邀请函一票难求,好在沈屿思有个电视台主编的阿姨。 天色渐晚,商务车一路穿过繁华街道,各色霓虹灯模糊成斑斓的色带。 美术馆门前,余舒书正翘首以盼。 熟悉的车辆从街角转出,停稳,车门开启,走下一位神似故友的女生,她紧张地摩挲着指尖,有片刻失神。 “书姨?”沈屿思唤她。 晚风的凉意渗进掌心,余舒书回过神,“嗯,时间不早了,跟我进去吧。” 中国美术馆,这座恢弘的艺术殿堂,拥有国内首屈一指的规模与最顶尖的馆藏珍品,是无数艺术家魂牵梦萦的展览圣地,数十个展厅错落其间,而今晚的纪念展,则在9号厅。 沈屿思紧随余舒书一路往里走,突然右眼泛起一阵尖锐刺痛,她强忍下揉眼睛的冲动。 迅速点开前置摄像头查看,发现是隐形眼镜滑片了。 瞥见前方洗手间的指示牌,沈屿思急忙开口,“书姨,我眼睛不太舒服,得去洗手间处理下,快开始了你先去展厅,我等会再过去找你。” 余舒书看了眼手表,“也好,稍后出了洗手间左转,经过两个路口再右转就是9号厅了。” 不适感越发强烈,沈屿思眨巴着眼睛想缓解,胡乱应着,“好。” 她跑进洗手间将眼镜扔进垃圾桶,待血丝消下一些后,又打开购物软件给了个差评。 沈屿思近视三百多度,不戴眼镜五米六亲不认,三十米人畜不分,稍后看展也不知道能看出个什么名堂来。 走出洗手间,指示牌上的文字糊成一片色块。 美术馆空间阔大,回廊交错,稍不留神就能走岔路。 书姨前面说什么来着……左转还是右转? 正式展览在明天,今晚是电视台采访时间,所有工作人员都在9号厅严阵以待,拍摄素材,应付上级视察。 现在走廊空空荡荡的,她找谁问路啊? 正思忖着,前方路口光影微动,一个身影悠然转出,沈屿思好似找到救星一般朝他喊道,“先生!等一下!” 此次纪念展中有林映舟的作品,他今天跟着爷爷来参加电视台的拍摄活动,由于重感冒严重,实在撑不下去,向长辈们打完招呼便先一步离场。 听到有人喊他,林映舟停住脚步侧身看去。 不远处,一个红发女生闯入视线,她穿着一条明艳的红色半身裙,浓烈的色彩织就成一张巨网朝他扑来。 林映舟瞳孔骤缩,不自觉往后退了退,仿佛向他奔来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红发女生走近,“你好,请问9号厅怎么走?” 林映舟指节颤抖着,喉咙像是被什么钳住,她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听不太真切。 想起安医生说的“要适应红色”,他忍住心底的抗拒,逼迫自己直视她,“抱歉,我没听清。” 沈屿思一愣,又重复一遍,“请问,9号厅怎么走?” 她的头发是饱和度最高的红色,与身上的红裙连在一起,是他天然的刺激源。 那些红色纤维在他视网膜上爆开细小火花,灼得眼睛生疼。 “往前……二十米左转。”林映舟语速不受控加快,字句之间撞在一起,“十米后在岔路口右转。” 沈屿思只当他有事急着要走,并没多想,道谢后便转身往他说的方向快步走去。 林映舟站在原地,不适感越发强烈,他眼前发黑,脚下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往前栽去。 他伸手撑住边上的墙体,膝盖骨重重磕在地面上,发出闷响。 听到身后的动静,沈屿思疑惑转身。 只见男人半跪着,单手撑住大理石地面,指节因用力而泛青,医用口罩边缘被冷汗洇湿。 他急促喘了两声,突然弓起脊背剧烈咳嗽着,眼尾带着不自然的潮红和水汽。 沈屿思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她连忙蹲下想要查看他的情况,“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看着凑过来的红发,林映舟脑子似要炸开。 他闭上眼睛一把推开她的手,冷声颤抖,“别碰我!” 沈屿思一怔,“可是你看上去很不对劲,你到底怎么了,我能……” 林映舟弓起的脊背将衬衫绷出弧度,“别靠近我。”他重复着,每个字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请离我远一点。” 沈屿思的动作彻底顿住,对这异常的抗拒既困惑又无法视而不见,“我给你叫救护车吧,或者你带了应急的药吗?” 林映舟调整呼吸,依旧没敢看她,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平稳,“我真的……没事,你离我远点就好了。” 他另一只手死死攥着胸前衣料,白色衬衫被揪出折痕,腕骨清瘦凌厉。 “……”沈屿思彻底无语。 什么人啊。 她是瘟疫?离她远点就能好? 真是莫名其妙! 沈屿思仁至义尽,从包里掏出未开封的纸巾,重重地扔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地上,头也没回地离开。 走出十几步,沈屿思的脚步还是慢了下来,刚才那一幕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那反应……是哮喘发作? 可哮喘患者怎么会戴着这么厚的口罩,不怕窒息吗? 或者是……心脏病? 万一真出了事……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沈屿思也顾不得那么多,赶紧转身跑回去。 却发现那个高瘦男人不见了踪影,只有她扔下的那包纸巾,孤零零躺在地面上。 沈屿思眉头紧锁,刚刚还一副虚弱得要晕过去的模样,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难道真是离她远点他就没事了? 她真是瘟疫啊? 这事情令人匪夷所思,沈屿思来不及细想,因为她再不过去就要迟到了。 不远处的洗手间内,林映舟一把扯下口罩,露出毫无血色的脸,他再一次俯身,捧起冷水泼向脸颊。 水流冲刷皮肤,却渐渐渗出一股若有似无的铁锈腥气。 林映舟撑在台面上的手背浮起青筋,水流声越来越大,视线中的水花逐渐变成血色。 他闭上眼睛,勒令自己不要再回想任何画面。 过了许久,林映舟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他抬头,瞳孔布满可怖的血丝。 将身上凌乱的痕迹理好,林映舟走出美术馆大门,躬身进入宾利幕尚后座,和司机说,“去医院。” 心理诊所内。 安医生惊诧道,“你是说,你在没戴眼镜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满身红色的女生,你看了她很久,然后当场应激了?” 林映舟对大面积的红色有创伤性应激障碍,由于过去的疗法收效甚微,心理医生才决定冒险一次,使用渐进式暴露疗法。 就是通过分阶段、循序渐进地让林映舟接触红色刺激,帮助他学会适应并克服负面的情绪反应。 为了治疗效果,林映舟摘下了医生原先给他配备的,能够减弱红色的眼镜,学习着去适应生活中存在微小红色。 林映舟深吸一口气,“嗯。”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再戴过眼镜了。 以往生活里出现的红色面积小,颜色浅,构不成任何威胁。 哪怕有稍微大些的深红色出现,他在看到的第一时间移开视线,也不会有影响。 前段时间的脱敏训练进展不错,林映舟很久没再应激过,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了康复的希望。 以至于在看到那个女生的第一时间,他没有移开视线,而是选择了直视。 因为他想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安医生明白他想要快点痊愈的心,但……. “贸然刺激只会前功尽弃,下次不能再这样了,要第一时间回避。” 林映舟垂眸,盯着泛白的指节,“知道了。” - 拍摄现场核心区人头攒动,沈屿思悄然混入,不动声色地挪到余舒书身侧。 “眼睛好些了没?”余舒书低声问。 “好多了。” “嗯。” 沈屿思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人群中逡巡,并没有看见刚才的白衬衫男人。 今天的美术馆不对外展览,能进来的人几乎都在这块区域,他是自己去医院了吗? 想起他发病时却拒绝帮助的模样,沈屿思一阵无语。 算了,他肯定有自己的办法,没有倒在走廊里应该是缓过来了。 沈屿思收回思绪。 此次拍摄来了许多行业领导,其中被众星捧月着的正是云大美院院长,林昀之。 同时,他也是中国书法协会主席,中国美术馆馆长,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堆光鲜的头衔,总之非常之牛。 围在他身边的随行者,即便是名头最轻的,也挂着教授的头衔。 沈屿思心里明白,余舒书让她跟来的真正用意,恐怕就是在这群艺术界的顶尖人物中间混个脸熟。 一众艺术届泰斗围绕着画作品鉴,摄影师在边上捕捉镜头,沈屿思这个睁眼瞎啥也看不见,默默拿出手机充当放大镜。 相机界面还停留在自拍模式,沈屿思正要切换,却从屏幕里瞥见身后悬挂的一幅水墨写意画。 她下意识转身,凝神细看。 整幅只有黑白两色,画的是雪后寒山。 铺色大胆且善用留白,一眼看去笔法狂傲,凑近观察能瞧见画者在枯笔飞白处勾勒的谨慎。 沈屿思啧啧两声,这画,好不一样啊。 “对这幅画感兴趣?” 身侧突然响起声音,沈屿思心头一跳,她回头,发现林昀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 拍摄似乎已告一段落,因他这一问,其余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骤然成为全场焦点,沈屿思意外但并不露怯,她不是国画专业,言之有理的鉴赏她说不出,可艺术相通,非要掰扯几句她也是可以的。 看了眼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牛人,以及他身后的小牛人,沈屿思觉得还是不要班门弄斧比较好。 她坦然应答,“我不是很懂国画,只是单纯觉得这画真好看。” 听了一天奉承话的林昀之被她的直白逗笑,“你倒是实在,是余总编带来的?” “对的。” 随即就有人附和,“这是映舟的手笔吧,难怪落笔这么大胆。” “今天展出的作品里就数映舟年纪最小,现在就有这样的成就,未来不可限量啊。” 林昀之只是摆摆手,“哪里哪里,就是个业余爱好罢了。” 如此厉害的画技说是业余爱好有点太自谦了。 旁人自然不会让话头落地,立刻捧场道,“林老过谦了,业余都能画成这样,还是您教导有方啊。” 沈屿思对这段谈话不置可否,她走近,往写意画的署名处看去。 ——林映舟。 姓林啊…… 那难怪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叫小岛 拍摄结束后在回酒店的路上。 沈屿思正望着窗外的光影出神,余光瞥见余舒书眼神静静落在自己身上。 有太多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她,总在透过她去描摹某个故人的轮廓。 沈屿思心头掠过一丝涩意,若无其事地重新看向窗外。 “云大还有一个星期就开学了。”余舒书打破沉默,“你姑姑说,你怎么都不愿意家长陪同,非要自己一个人来报到。” 沈屿思解释,“行李已经托人送宿舍了,手续我一个人也能办,迦南离云昌那么远,况且他们各自都有工作要忙,没必要特意来回折腾。” “没事。”余舒书截住话头,“我离得近,我陪你去吧,我不麻烦的。” 书姨是妈妈生前的好友,沈屿思从小在迦南长大,与她交集其实寥寥,直到月前收到了云大美院的录取通知书,两人联系才算多了起来。 来之前姑姑特地叮嘱她,要把书姨当亲阿姨一样。 沈屿思是野惯了的,好不容易挣脱了家里的束缚,自然抗拒与不熟的长辈过多接触。 婉拒的话几乎脱口而出,对上余舒书的眼神,她舌尖滚了滚,只化作一个含糊的“嗯”。 车内静默了一会儿。 沈屿思再次想起走廊遇到的那个男人,她越发觉得不对劲,“书姨,今天美术馆都去了哪些人啊?” “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还有美术馆的领导。”余舒书耐心介绍,重点提了几位领导名字,尤其是林昀之。 沈屿思却没认真听,那人戴着口罩,头发挡住前额,没看清楚长相,但身形挺拔不大像是领导。 脖子上也没看见工作牌,显然也不是工作人员。 那他怎么会出现在美术馆,还戴着口罩遮遮掩掩,又突然在她面前发病。 ……不过他半跪在地上,穿着衬衫流露出的脆弱模样还挺好看的。 身材也不错,肩背宽阔,双腿修长。 …… 沈屿思啧了一声,暗骂了自己一句神经病。 现在是身材好不好的问题吗? 这个人行径可疑,后面又凭空不见,别是个犯罪份子吧。 余舒书看出她的走神,“怎么了?” 沈屿思如实说,“前面我从洗手间出来找了个人问路,那人看着有点奇怪,行径也很可疑。” 余舒书蹙眉,神情严肃,“这样吗,我稍后给美术馆安保那边发个消息,提醒他们注意一下。” “嗯嗯。”沈屿思终于放心下来。 回到酒店,谢笙的消息迫不及待跳出来:【结束没结束没?】 沈屿思飞快打着字:【刚回酒店,等我洗个头换身衣服】 屏幕那头秒回:【我在度己等你,今晚真有极品帅哥】 度己是目前云昌最受年轻人欢迎的酒吧,光这名字就透着一股颓靡的时髦。 度己度己,靠喝酒蹦迪来超度自己。 一进门,空气中的荷尔蒙交织着甜腻香水气,舞池中扭动的肢体在频闪灯下破碎成万花筒残片。 整个空间又吵又闹,直到谢笙从卡座里起身朝她挥手,沈屿思才锁定目标径直走去。 霓虹光束在她红发上流转,素净脸庞被浓郁的颜色照亮,呈现出一种近乎妖冶的美。 从门口到卡座不过十几米距离,却有不少视线黏在她身上,有些自以为是的富二代更是蠢蠢欲动。 走得近了谢笙才看清她今天没化妆,“你怎么素着来的?” 沈屿思坐在她边上,半开玩笑道,“一想到结束回去还要卸妆就烦,干脆提前卸了,多省事。” “......神经。”谢笙实在不懂这位“艺术家”的脑回路,她起身,“给大家介绍下哈,这我朋友沈屿思,今年美院的新生,也是我以前高中有名的大美女。” 谢笙是沈屿思小学同学,由于成绩太好她跳了一级,所以要早一年读大学,选的是最苦逼的医学专业,直接导致今年暑假没空回家,现在才好不容易把报告写完。 沈屿思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 其中一个男生忽然道,“迦南二中的沈屿思?以前在学校听说过你,我是三中的,和你哥是校友。” “……”沈屿思听后干笑一声,难怪刚才觉得这人有些眼熟,“真巧哈。” 俊男美女在昏暗环境下挨在一起喝点小酒,最容易催动多巴胺分泌,谢笙知道沈屿思刚分手没多久,特地叫上认识的帅哥就是想帮助她度过无聊的空窗期。 可这位暧昧圣手此刻却安静地坐在一边,一连拒绝了好几个人的搭讪。 屏幕亮起,余舒书发来消息又交代了几句话。 沈屿思回复完,指尖无意识地点开了对方的朋友圈。 背景图加载出来,她的眸光骤然一沉。 这张照片沈屿思小时候见过,是在存放妈妈遗物的房间里。 那是一张合照,照片上三位正值青春的少女,现如今只剩下了余舒书一人。 沈屿思看着合照最左边,那个与自己相像的女子微微出神。 酒吧内音量爆炸,谢笙凑过去喊道,“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 沈屿思摇头,收起手机,“也没有,就是感觉有些累。” 谢笙开玩笑,“怎么,终于觉得同时聊八个很累了。” 沈屿思笑着推开她,“你滚呐,我什么时候同时聊八个了。” 她喜欢暧昧,却讨厌在手机上聊天,文字冰冷哪有见面更有温度。 “好好好,是那八个同时聊你。”谢笙话锋一转,“今天我带来的这几个没有喜欢的?” 沈屿思随口瞎扯,“没听那人说吗,他是江彦词校友,来云昌前我可是在他那儿保证过不乱谈恋爱的。”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你那个哥的话了?”谢笙道,“那这个pass,另外一个是云昌本地的,保证不认识你那表哥,喏就是那个,叫祁越。” 沈屿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祁越倚在沙发里,质感上乘的黑色衬衫领口随意解开两颗,喉结随着威士忌的吞咽在阴影中滑动,举手投足间尽是游刃有余的松弛感。 确实帅得毋庸置疑。 他似乎察觉到视线,坦然地朝她们举了举酒杯。 沈屿思出于礼貌,隔空回敬了一下,随即移开视线问谢笙,“你干嘛,非得选一个?” “这不是看你不开心嘛。” “还是你关心我,亲一下。”说着沈屿思就对着谢笙的脸颊啵了一口。 可她今天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和余舒书接触总让她想起妈妈,沉重感挥之不去。 沈屿思起身,“我出去透口气。” “好。”谢笙眼里掠过担忧。 酒吧外,晚风裹挟着城市的闷热。 沈屿思从包里摸出一根烟,又翻找片刻,发现没带火。 她不常抽烟,只会在情绪低落到无处宣泄时才点上一支。 包里这两支,还是几个月前的存货。 沈屿思烦躁地点开地图,最近一家便利店显示距离一千米。 这让本就淤堵的心绪瞬间顶到沸点。 恰在此时,酒吧门开,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沈屿思也顾不得其他,径直上前询问,“有火吗?” 一声低沉的笑响起,“要这个做什么?心情差到想烧了这儿泄愤?” 沈屿思抬眼,是卡座那个黑衬衫,好像是叫qiyue? “是你。” “嗯,里面太闷,出来透透气。”祁越点头。 “那你有火吗?” “火?你还没说要干嘛呢。”他双手插兜,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磨叽。 沈屿思懒得再多废话,“你猜对了,拿来纵火的。” 她说完转身就按地图方向走,才一千米,也就听着吓人,不过两个五百米叠加而已。 “诶——”祁越喊住她,声音带着笑意,“我没说不给啊。” 沈屿思脚步顿住,转身。 识时务者为俊杰,一千米确实不近。 金属盖弹开的脆响。 幽蓝的火苗倏地在祁越指间窜起。 他斜倚着墙,手指灵巧一转,那簇火在他掌心乖顺地跃动。 他伸手递来,另一只手掌虚拢,体贴地挡着并不存在的风。 沈屿思叼着烟微微倾身,红发滑落肩头。 暖黄的火光映着她的眉眼,柔和了几分棱角。 烟雾腾起,被风卷着掠过她的脸庞。 祁越垂眸看着,忽然低笑了一声。 尼古丁在肺腑间炸开,沈屿思深吸一口,瞬间感觉世界重归美好。 她礼尚往来地从烟盒抽出最后一支“来一根?” 祁越收起打火机,摇头:“不抽。” “看不出来。”沈屿思有些意外。 祁越挑眉哼笑,“怎么,我长得像资深烟民?” 沈屿思小声嘀咕,“长得像专骗无知少女的。” “嗯?”祁越怀疑自己听岔了,“骗?” 他哪点像骗了? 沈屿思不回答,反问,“不抽烟,打火机玩得这么溜?” “对啊,”祁越坦然承认,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狡黠,“就等着哪天有位大美女找我借火,好在她面前露一手,你看,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他忽然弯腰凑近,与她视线平齐,眼底闪着促狭的光,“怎么样,帅不帅?” 沈屿思看着这张写满“求夸奖”的帅脸,忍俊不禁,也乐意配合,“帅、炸、了。” “那就好。”祁越站直身体,“心情好点了?” 知道抽烟对身体有害,沈屿思将燃了半截的烟摁熄在垃圾桶上,“托你的福,好得不得了。” 祁越从墙边直起身:“那行,回吧。” “等一下。” “嗯?”祁越回头。 “散散烟味,”沈屿思解释,“谢笙不喜欢我抽。” 祁越拖长了调子哦了一声,像是恍然大悟,“想起来了,你就是谢笙总挂在嘴边的——‘小岛’?” 屿是小岛,沈屿思的微信名“island”也是岛屿,朋友都这么叫她。 “经常提?她都说我什么?”沈屿思起了玩心,“该不会也说我同时聊八个吧?” 祁越但笑不语,片刻后才道,“她说你自由、漂亮、特别,是她最好的朋友。” 沈屿思唇角弯起,“那现在呢?你觉得她说的对吗?” 祁越故意沉默了几秒,才慢悠悠地说,“她说得很对,不过……” 他话锋一转,卖了个关子,“她漏了最重要的一点。” “哪一点?” 祁越没答,上前一步,手臂虚虚环过她肩头,仅用手肘施力,以一种自然且保持距离的姿态带着她往门口走。 “你抽的是红酒爆珠,今晚风这么大,早没味儿了,进去吧。” 就在他推开厚重隔音门,震耳音浪骤然吞噬一切的前一瞬,他的声音清晰地落在她耳畔: “她忘了说——红色,简直为你而生。” 门在身后合拢,音浪如潮水般将他们淹没。 祁越的手臂收紧了些,将她护在身侧,手肘有力地隔开周围拥挤的人潮。 原先卡座的人早已散入舞池,只剩他们两人。 那句别出心裁的赞美,在很大程度上取悦到了沈屿思。 她坦然举杯,眼中没有丝毫忸怩,“对啊,简直为我而生。” 一束射灯恰巧扫过她的脸,明媚的五官在强光下轮廓分明,那笑容肆意张扬,比酒吧任何一束灯光都要晃眼。 祁越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笑意加深,“你倒是一点不谦虚。” 其余人似乎存了撮合的心思,默契地一直在舞池流连,任由两人在卡座独处到散场。 离开时,沈屿思脚步微晃,带着几分醉意,但尚能自己行走。 谢笙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推向祁越,“你跟小岛顺路,你送她回酒店。” 祁越刚收起手机,顺势扶住沈屿思手臂:“行,保证完成任务。” 司机已在停车场等候。 沈屿思靠在后座窗边,祁越替她降下半扇车窗透气。 夜风涌入,吹开她额前的红发胡乱飘在脸上。 她随手往后一拨,露出一张没有修饰却极具侵略性的脸。 祁越单手支颐,目光沉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直到沈屿思察觉,侧头望来,他才不慌不忙地开口,“窗是不是开太大了?你这头发吹得,跟红孩儿似的。” 沈屿思赏他两个字,“去死。” 车停在酒店门口。 祁越送她到大堂,将包递还。 沈屿思接过,“我上去了。” “等等。”祁越叫住她,快步走向旁边一家还亮着灯的甜品店,片刻后拎着一个小袋子回来,“醒酒汤,今晚的酒后劲足,明早会难受。” 沈屿思有些意外,接过温热的袋子,“谢谢。” “客气。”祁越站在原地,看着她走向电梯的背影。 空气里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直到那抹鲜艳的红色彻底消失在转角。 祁越捻了捻指尖,眼底掠过一丝玩味的探究。【你现在阅读的是 】 3、体育生 实验告一段落,谢笙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机会,沈屿思在等开学也无所事事,两个闲人整天约在一起鬼混。 白天逛街晚上泡吧,好不快活。 某天闲逛,谢笙忽然凑近,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哎,你和祁越……怎么样了?” “经常聊。” “哦~有戏?”谢笙挑眉。 沈屿思呵呵两声,“没戏。” “怎么说?”谢笙不解,祁越这类型,明明是沈屿思高中最爱的那款啊。 前些天两人在酒吧里眼神都拉丝了,加上最近朋友圈互动频繁,怎么看都该水到渠成。 沈屿思抿了口酒,“我现在换口味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祁越是一类人,甚至可以说完全同频,习惯设置恰到好处的豁口,等着对方填补留白,这样永远不会冷场。 如此危险的愉悦感,像踩着薄冰赏月,稍有不慎就会沉溺其中,成为感情中的下位者。 “那你现在喜欢啥样的?” “比如……”沈屿思笑,“帅到令人发指又不喜欢我的?最好是禁欲清冷那一挂的。” 当然,要是再带点病娇属性就更好了,想想就带感。 谢笙啧啧两声,“你果然是受虐狂,喜欢高岭之花是吧,行,我们医学院有一个,绝对高绝对冷。” 沈屿思随口问道,“上次怎么没见到?” 谢笙切了一声,“都说是高岭之花了,你见哪个高岭之花会与我们为伍。” “……你就不能打入人家内部?” “我哪有那么厉害。” “真没用。” “滚啊。” - 开学的日子悄然到来。 昨夜狂欢的后遗症是严重的睡眠不足。 沈屿思挣扎着起床,胡乱套了件白t牛仔短裤,一上车就蔫成了霜打茄子。 余舒书笑道,“没睡好?” “嗯……”沈屿思哈欠连天,眼皮打架,“困死了。” “待会儿你在车上补觉,手续我和吴叔办。” 沈屿思瞬间弹起,“别别别,我就随口一说。” 轿车缓缓驶入林荫道,周遭瞬间浸入属于十七八岁少年的蓬勃朝气,沈屿思贴着车窗看去。 日光将香樟叶脉拓印在柏油路上,蝉鸣声里浮动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嗓音。 新生带着家长拖着行李箱,长龙般的队伍蜿蜒至树荫边缘。 一打开车门,热浪从四周涌过来,沈屿思被烘的难受,浑身也没劲。 吴叔不知从哪掏出三根冰棍,递给余舒书和沈屿思,“这天儿真热,来根儿冰棍儿降降温。” 沈屿思接过拆开,一口咬下,冷气在嘴里化开,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三人往学校体育馆走去,余舒书提议,“我和吴叔给你排队填表格,你坐遮阳棚里休息一会儿,别晒到了。” 感受到车外的温度后,沈屿思这下也不客气了,“好。” 两人拿着沈屿思的证件开始分头行动。 这位大小姐倒也乐得自在,随便搬了条塑料凳坐在遮阳棚里啃冰棍。 她边啃边感慨,太热了,绝对是今年最热的一天。 手机烫的能煎鸡蛋,她只能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路过的新生。 身后传来鼎沸人声。 “学姐我要报名!给我拿张表格!” “学姐学姐!我也要报名!” “还有我还有我!” 沈屿思从凳子上转了个方向往后看。 只见正对面的摊位挤满了人,最头上举着一大叠表格的女生大声喊着,“在这边拿单子填表格就行!排队拿!别抢!每个人都有!” 好热闹啊。 沈屿思抬头,只见遮阳棚上面几个明晃晃的大字。 ——公益书法班。 这字写得倒是怪好看的,简直活招牌。 人群过于拥挤,影响了报到秩序。 几个戴红袖章的学生迅速出现疏导,队伍很快变得有序。 人群散开,露出了棚内真正的“招牌”。 男人脊背挺直,高温轰炸又身处喧闹,他却没被影响到,只专注手上的运笔。 沈屿思视线下移,逼近四十度的天他衬衫扣子依旧严丝合缝,太恐怖了。 两人距离相隔不远,她打量的视线又太过赤.裸,男人似乎察觉到了,执笔的手腕凝滞住,眼睫掀起时与沈屿思的目光撞个正着。 她非但不避,反而将身子往前倾了几分,眼神比刚才更加直白,甚至还玩味地笑了笑。 他轮廓清隽,长着极秀气的眉眼,冷清的眼神在如此天气下也没沾上丝毫温度,脸上的表情更是淡到近乎没有。 沈屿思咂巴一声,长相自带降温,难怪他不热。 蝉鸣倏然静寂,微风拂过她的后颈,带着几缕墨香,她忽然觉得今天好像也不热了。 在沈屿思看不到的地方,那人背后沁出一层薄汗,手握笔身的力度大到险些将其折断,纸上《洛神赋》写到后半段时变得毫无章法。 余舒书的声音打断她的视线,“圆圆,那边校园卡需要人脸验证,得本人过去。” 沈屿思这才回头,“哦,好。” 办好校园卡,她被志愿者拉去打卡点拍了几张照片,又被另一批人叫住采访。 等一切折腾完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对面宣传摊位上的人离开了大半。 余舒书在一边接电话,“行,我知道了等我回去再处理……对,我这边还有事……嗯。” 余舒书毕竟是首都电视台的总编,今天陪沈屿思报名是特地请了假的,身在其位谋其职,电视台一把手就算请假也不能完全空闲,这已经是她接的第四通工作电话了。 沈屿思不想耽误余舒书的工作,见她挂了电话赶紧道,“书姨,台里忙的话你就先去处理吧,这也没什么事了,我自己能搞定的,你放心。” 余舒书犹豫须臾点点头,“也行,你在学校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要打电话给我。” “嗯嗯。” 送走余舒书后,沈屿思走到书法公益班的遮阳棚,“学姐,给我拿张报名表吧。” 负责人递给她,“好,填完把表格放在那一摞就行,再扫二维码进群,到时候会安排时间考试。” 沈屿思笔尖一顿,“还有考试?” “对,到时候会按照你们的成绩来分配不同的班级。” “哦好。” 填完表,沈屿思跟着指示牌的方向准备回宿舍吹空调,现在室外的温度再多待一秒她就要融化了。 一路上好几辆载着行李和新生的三轮车路过,沈屿思懒得走,本来也想去蹭个车,可她全身上下就一个斜挎包,去占运送行李的位置有些不地道。 她悠哉悠哉走着,随手点开刚进的书法群,那人会不会也在里面? 扫了一眼群内成员的头像,正思忖着,身后传来刺耳的喇叭声,且声源正以飞快的速度靠近她。 “快躲开!快躲开!” 沈屿思转身,车子行驶速度太快压根没给她躲开的时间,她就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摔在地上。 车主也不管倒在一边四仰八叉的小绵羊,慌乱冲过来扶起她,“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剧痛从脚踝、手臂、腿上炸开,沈屿思五官都快扭曲了,她紧抿着双唇,闭上眼睛默念,不要生气不要发火,生气不利于身体健康还会变丑! 都是小事!都是小事!没必要生气的! 想着想着沈屿思一把挥开他伸来的手,“你哪只眼睛看我像没事的样子?” 脚踝应该是扭了,腿上还有胳膊上全是火辣辣的擦伤,要是留疤了,她以后夏天怎么过? 那人满脸歉意,“真的抱歉,这刹车突然就失灵了,我送你去医院吧。” 沈屿思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怒气,说出的话却像刀子,“刹车失灵了,龙头也和你的脑子一样失灵了吗?不能绕开非要往人身上撞?我和你有仇吗?” 两人处在学校的主干道,所有新生办完手续都是从这条路回寝室的,电瓶车刹车失灵一路过来本就动静十足,现在撞到了人,是条狗都得停下来看热闹。 连运行李的三轮车速度都降下来不少,过去好几辆车上的人齐刷刷对他俩行注目礼。 “居然是夏西繁诶。” 有人认出了车主,甚至掏出手机开始录视频。 见状,夏西繁退后捡起沈屿思掉在地上的手机和挎包,对着她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冒犯了!” 沈屿思胸腔内的火气卡在喉咙。 他发什么癫,好端端鞠躬做什么? 还没问出口,沈屿思身体腾空,被他打横抱起,“你干什么?!” 她挣扎,牵动了胳膊的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夏西繁慌乱解释,耳根泛红,“我撞了你,当然要送你去医院。” “谁让你抱我的?!”沈屿思瞪他。 “对不起,这情况不赶紧走的话,等下人围得越来越多就走不了了。”他继续说,语气诚恳,“你腿受伤了我不可能让你走路去医院的。” 他说的确实在理,继续耗下去只会吸引到更多凑热闹的人,可沈屿思就是觉得这人有毛病。 从最开始不转弯直冲冲撞过来,到现在鲁莽地抱着她往医院跑,这些行为都有病! 云昌大学好歹是国内超一流学校,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等等…… “你是体院的吗?”她狐疑地问。 夏西繁明显一愣,“你怎么知道?” 沈屿思扯了扯嘴角,虽然不应该有刻板印象但还挺准的,“猜的。” 事已至此,沈屿思只能认命,从体育馆到医院的路上依旧是回头率十足,她默默伸手挡住自己的脸。 夏西繁察觉,低声说,“手,搂住我的脖子。” 沈屿思不理他。 他深知自己身份特殊引人注目,无奈道,“你的包在我右手上,我想给你挡着脸,这一路上应该会有人拍视频的。” 沈屿思不想因为这倒霉事出名只能照做,伸手圈住他的脖子。 夏西繁单手稳稳托住她的膝弯,另一只手将包递给她。 他穿着无袖球衣,手臂肌肉因用力而紧绷,透着一股野性的力量感。 仔细看却能发现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自然的红晕。 云大校内有医院,夏西繁是体育生,就算抱自己一百八十斤的室友跑过去也就需要十分钟。 是怕颠着沈屿思的伤口才稍稍慢了些。 到了医院,医生做过简单的处理后,夏西繁问,“方医生,还有轮椅吗。” 体育生受伤是家常便饭,夏西繁和这骨科方医生都快成朋友了。 方医生头也没抬,“有,去护士站问护士领。” 沈屿思在位置上等夏西繁,没一会儿他就推着轮椅来了,第一次坐这玩意儿,她还挺稀奇的。 正享受着不用走路的快乐,轮椅停下了,“单子落护士站了,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沈屿思没说话,她其实还挺想问,现在这情况还有不等的选择吗? 难道说她的脚突然好了,突然就会跑了? 手机死机了,沈屿思坐在医院走廊顿感无聊,她低头看见轮椅上的按钮,这应该是电动轮椅,所以她根本不需要夏西繁推。 沈屿思开始研究上面的键位,医用设备构造有些奇怪,也不知道摁到哪个键了,它开始匀速向后方移动。 沈屿思感到新奇,这股劲儿刚上来她就发现摇杆卡死了,始终保持着向后,根本往前推不了。 索性速度并不快,直接关机就好了,然后她淡定地摁到了加速键。 …… …… 沈屿思坐在轮椅上,感受着向后行驶的速度逐渐加快。 “……” 沈屿思坐在轮椅上,感受着速度越来越快,心猛地沉了下去。 今天绝对不宜出门! 恐慌瞬间攫住她。 走廊尽头是楼梯,以这个速度冲下去,骨折住院是轻的! 未知的恐惧让她汗毛倒竖。 心一横,她伸手去解安全带,准备跳车,就算加重脚伤,也比滚下楼梯强。 她忍着痛,左腿用力支撑,身体向左前方蓄力一扑! 预想中的腾空并未到来。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将她摁回椅背,后背重重撞上靠垫。 紧接着,“滴”的一声轻响,轮椅稳稳停住。 沈屿思的呼吸也随之一滞。 她僵硬地偏过头,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死死扣住她的右肩,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因用力而清晰凸起。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劫后余生的庆幸涌上心头。 好险…… “缓过来了?”一道清冽声音从头顶落下。【你现在阅读的是 】 4、书法班 冷白灯光自上方倾泻,那人穿着白大褂,俯视着她,下颌线条清晰利落,眼神和几个小时前看见他时一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他移开视线,喉结微微滚动,“看我的手。” 啊?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沈屿思低头看去。 那只原本扣在她肩上的手此刻正搭在轮椅扶手上,青筋和手骨透过薄薄的白皙皮肉。 沈屿思不合时宜地想着,他如果愿意去雕塑系做手模就好了,她一定会跑去蹭课的。 他没看沈屿思,指尖在键位上移动,语速缓慢,“这里是开关机键,需要长按三秒以上,这是加速键,减速键。” 沈屿思根本没在听的,因为她发现,这人手背的筋脉会随着手指的动作微微滑动,好神奇啊。 演示过后,他问,“明白了吗?” 沈屿思回过神来,其实没太明白。 未等她回答,手机铃声先一步响起。 林映舟接通电话快步往电梯口走,“好,等我过来。” 他将刚刚弄皱的a4纸折好塞进白大褂口袋,又拿出一包湿巾撕开,将双手每一寸皮肤仔细擦过,最后扔进转角处的垃圾桶里。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沈屿思呼吸还没缓过来。 她知道不该乱花痴。 但是。 怎么会有人全身上下都长在她的审美点上啊。 夏西繁从护士站急匆匆赶来,和林映舟擦肩而过。 他回头找不到沈屿思,问了路人才知道她坐着轮椅一路披荆斩棘,冲刺到了心理科。 他小跑过来,“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沈屿思不想提自己干的蠢事,她选择无视这个问题,“单子拿到了吗?” 夏西繁走到她身后推着轮椅,“哦,拿到了,忘记和你说了,这个轮椅的摇杆坏了,护士说只能作为普通轮椅使用。” “……”沈屿思猛地回头瞪他,“你最开始怎么不说?” “当时记着去缴费,你刚刚不会开机了吧?” 看沈屿思一幅吃了苍蝇的模样,夏西繁这才明白路人说的冲刺不是沈屿思手动转轮椅转过来的,而是电动不受控制冲过来的。 “……没有。” 夏西繁懂她的倔强并未戳穿,“好吧,前面护士站又收回了一副电动轮椅正在消毒,要不要换一下?” 沈屿思没说话,就算默认。 换完轮椅后,夏西繁讪笑,“那……等下我送你回宿舍?” 沈屿思抬头看了眼护士站的时钟,快到饭点了,宿舍楼下现在会有很多人,她可不想在万众瞩目中被一个185体育生推着轮椅送回宿舍。 那可太有看点了。 “送我去宜江酒店吧。” 下午的班会她不打算去了,沈屿思说着将检查单子拍照发给辅导员。 报道第一天就请假,辅导员可要对她印象深刻了。 回去的路上,夏西繁又说,“你的手机还有挎包,我稍后会买新的赔你,然后再请个护工照顾你。” “护工就算了,没到那地步。” 前面医生也说了,没伤到骨头,回去休息个把星期等伤口愈合就行。 “好吧,你有什么事情就打电话给我,我会对你负责的,我存个你的号码吧。”夏西繁说着把手机递过去。 负责? 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啊。 沈屿思忍住没开口,接过他的手机输入自己的号码。 回到酒店后,沈屿思疲累地倒在床上,这一天过得实在魔幻,眼睛一闭上就睡着了。 与此同时她在主干道怒怼夏西繁,以及夏西繁单手公主抱送她去医院的视频,迅速在新生群里传开,马上又被转载到论坛和别的社交软件上。 而沈屿思因为没进新生群没加同学微信,对此一无所知,她就这样一觉睡到天亮。 等到日上三竿,沈屿思从床上悠悠转醒,眯着眼睛打开手机,弹窗叮咚咚冒出,侵占整个屏幕。 她从满屏的推送消息中锁定谢笙的消息点开。 笙笙:【你怎么样?没事吧?】 笙笙:【这夏西繁怎么开车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笙笙:【还得是你啊小岛,开学第一天就成名人了】 笙笙:【你这头发可太有辨识度了,就算没拍到脸我也知道是你】 笙笙:【醒来发个消息给我,和我说下你情况怎么样】 沈屿思打了个哈欠,硬撑着回复:【你在说什么啊】 笙笙:【你终于醒了】 笙笙:【昨天你被夏西繁撞了之后有人录视频发网上了】 笙笙:【体院院草和红发美女,转发量惊人,都传到我这儿了】 沈屿思思绪回笼,她点开谢笙发来的链接,视频自动播放着,屏幕里的她正背着身怼人,“刹车坏了,难道龙头也和你的脑子一样坏了吗?” 大早上猛然听见自己的声音,沈屿思想堵住耳朵,她赶紧退出点开另一段视频,镜头摇晃间,夏西繁横抱着她穿行在梧桐树阴下。 男人的肌肉线条将野性揉成令人脸红心跳的张力,镜头推进,她红发垂落,牛仔裤下那双笔直纤长的腿泛着冷白的光,随着笔伐微微晃动。 拍摄者深谙流量密码,不但设置成低倍速还好死不死配了个旖旎的bgm,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什么浪漫的英雄救美桥段。 沈屿思嗤笑一声,但凡能拍到她的表情,这视频都不会这么暧昧。 她随意扫了几眼评论,发现所有人的重点都跑偏了,全陷在粉红泡泡中。 沈屿思退出去回谢笙的消息:【你们云大的学生也这么八卦呢】 笙笙:【什么你们,是我们,再厉害的读书人学习结束也要娱乐的啊】 island:【受害者只觉得倒霉】 明明是场交通事故,因为两人的姣好外表硬是变得暧昧,没人关心受害者的伤势,全在夸肇事者帅。 有够神经的。 谢笙分享的是原视频,可能是有些热度被营销号发现了,他们只转载了公主抱的视频,不管前因后果全靠看图说话,硬是给这事描述成了英雄救美。 添油加醋的程度,沈屿思知道了能气得跑去评论区和他们battle。 笙笙:【你现在情况还好吧】 island:【已经好多了,正好请假,还能不用军训】 笙笙:【也是因祸得福了,云大军训可是出了名的地狱模式】 沈屿思眼皮耷拉着:【脚痛痛,训不了一点】 笙笙:【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去看你】 见谢笙没再发消息过来,沈屿思将手机扔在一边,打算睡个回笼觉。 这件事一不是她的错,二没有拍到正脸,三她近期不用去学校,掀起再多的水花也影响不到她。 所以还是睡觉更重要。 睡意侵袭大脑,枕边铃声聒噪响起,沈屿思深吸一口气,不可避免有些火大,正要发作看到来电显示又给压回去了,“喂,姑姑。” “昨天打电话给你怎么没接,还有今天早上的也没接,就这么忙?”沈佩听她声音像没睡醒,冷哼一声,“你别告诉我,开学第一天你睡到现在。” “昨天太累了,一回宿舍就睡着了,今天没什么事,能睡觉的。”沈屿思闭着眼睛扯谎,要是现在告诉沈佩自己被车撞了,她下午就能从迦南杀到云昌来。 沈佩语气缓和些许,“行吧,这些天怎么样,学校和室友都好相处吗?” “都挺好的,毕竟是名校。”沈屿思含糊应着,其实连室友面都没见过。 沈佩不疑有他,“我下个月在云昌有场音乐会,到时候去看看你。” “好。”沈屿思抵不住困意,“那没事我就睡了啊。” “就知道睡,你在那边有事就找余舒书,别觉得不好意思。” “知道啦。” 过了两天,谢笙终于得空,左手一箱右手一篮跑来酒店探望。 沈屿思靠在沙发上勉强抬眸看了眼她,以及她手上的东西—— 高钙牛奶、苹果还有补品。 沈屿思幻视了家中某些长辈,“你干嘛,来我这走亲戚呢?” 谢笙瞪她,放下东西坐在一边,“不是说不严重吗,怎么躺着不能动弹?” “我这是因为懒。” “怎么样,这两天无聊不?我特地跑来陪陪你。” 沈屿思窝在沙发一角玩手机,咬了口雪糕含糊回答,“还行,玩玩手机画会稿子,一天就过去了,还有空调吹雪糕吃比他们军训舒服多了。” 云大今早刚开完军训动员会,沈屿思就刷到了往年云大的军训回顾视频,那叫一个惨烈。 不说泥潭里匍匐前行,光是扛着木头被水枪喷就够她这个体寒的人吃一壶的了。 谢笙开玩笑,“这么说夏西繁还是你的贵人咯。” 说起这个沈屿思冷笑一声,她昨天晚上发现自己社交账号多了大几万粉丝,几乎来源于这次事件,也自然刷到了营销号剪辑的视频。 沈屿思反讽道,“是哦,多谢他英雄救美让我涨粉,还能借口不军训,这样人帅心善的体育生上哪找去啊。” “诶呀,营销号就是这样,什么有热度就发什么,随便一段视频能编出无数个故事的,别理就好了。”谢笙赶紧扯开话题,“你换手机了?” “院草赔我的。”沈屿思下巴对着不远处,包装高调的黑白色礼盒扬了扬,“还有那包也是。” 她原先背的那个摔在地上,包身磨损了不少,夏西繁马不停蹄买了个新的送过来。 原本看到网上添油加醋的言论就气,结果夏西繁认错补偿态度这么好,沈屿思唯一撒气的地方也没了,她到现在都憋着一股火。 绕来绕去又聊到这件事,谢笙又扯了个别的话题。 两人随便瞎唠了会儿,就背靠背玩各自的智能手机。 沈屿思化怒气为购买欲,打开柜姐朋友圈开始扫货,正起劲呢,书法群弹出一条公告,公布了考试事项。 一共三场考试,分别是楷书,行书,草书。 类似于晋级制。 第一场楷书考试不合格的会被分配e、f班,合格的学生才有资格参加行书考试。 行书不合格的被分配d、c班,剩下小部分学生参加草书考试,从中挑选十多名进a班,剩下的全进b班。 最优秀的a班能被中书协主席也就是美院院长亲自指导。 有这个噱头在,书法专业的新生全报名了。 沈屿思手肘轻顶了一下谢笙后背,“你知道公益书法班吗?” 谢笙人靠过来,眼睛还盯着手机,“知道啊,你们美院办的不是?去年还上新闻了呢,今年就搞得更隆重了。” 云大每年都会开展各类的兴趣班,指导老师一个比一个牛,有些根本抢不到位置。 书法班相比之下就很人性化,举办目的是为了在校内发扬国粹,所以只要报名就都能去上课,就是得考试看水平再分配老师。 有资格上课的老师,最基本也要是中书协会员,更别说abc这三个尖子班的师资力量有多牛。 国内top级的学校,免费的书法课都比校外几百上千一节的含金量要高。 沈屿思不关心那些,而是问,“上一届你去了吗?” “没去,我对这个不感兴趣。”谢笙放下手机,认真建议,“你倒是可以试试,机会难得。” “你认识上一届参加的人吗,我想打听点事。” 谢笙回答,“有啊,苏泽参加了,他好像进了c班,你要问啥啊。” “我想问他报道那天坐书法摊位上的人是谁。”说着,沈屿思从学校公众号翻出了志愿者拍的宣传照,她放大角落处的人,“喏,就这个。” 谢笙瞅了眼手机屏幕,糊成色素块的照片她愣是一眼认出,“林映舟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5、换头像 “林映舟?”沈屿思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你认识?” “当然认识了,他是医学院心理系的,我上次不是说我们院有个高岭之花吗,就是他。” 沈屿思喃喃,“难怪了。” 前些天她就在好奇为什么林映舟会穿着白大褂出现在学校的医院里,敢情人家在那边有正经事做。 “什么难怪?” 解释轮椅的事情又复杂又丢脸,沈屿思自动跳过,“没什么,你帮我问问你男朋友,林映舟会去教课吗,还是说他只做宣传工作。” “当然会啊。” “那他教什么班?” “b班。” “咦?”沈屿思真不懂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谢笙哼哼两声,一脸尽在掌握之中。 “第一届书法班还在宣传时期,大家就听说林映舟会去教学,你是不知道我们学院多少新生苦练毛笔,只为了考上b班能被他手把手教写字,我宿舍就有一个,我想不知道都难。” 沈屿思眉毛一挑,迅速抓住这段话的重点,“手……把手?” 她偏头看了眼自己的肩膀,想起不久前他搭在上面的那双手。 手把手诶。 嘿嘿。 谢笙语塞,“你关注点怎么......我就夸张说说,手把手肯定没有,但是面对面肯定有。” 长那么好看面对面也行。 沈屿思翘起二郎腿,“行,那现在我通知你,本届又一个新生要开始苦练书法了。” 谢笙只是叹气,“他可比你以前遇到的都要难搞。” “怎么说?”沈屿思来了兴趣。 “之前有学姐和我聊过他,原话是,他和别的冰山男不一样,他看似冷,但其实山上铺着的那层是雪,是软绵绵能被太阳融化的,只是高温化了这层雪后,露出来的是坚硬的钢板,还是没有缝隙的那种。” 沈屿思懂她的意思,“表面看着冷,接触下来其实不冷,但想再进一步根本不可能是吧?” “就是这意思,学长学姐都说他人很绅士,却和所有人都隔着层东西。”谢笙说,“不过我感觉,只是我个人感觉哈,他这人的冷漠是骨子里的,温和是装出来的。” 谢笙突然站起来高深莫测的比划着,“所以啊,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心,没有人~” “这样啊——”沈屿思不以为然,“那我就是第一个呗。” 谢笙赞叹,“靠啊,你这话说的真帅啊。” “帅吧。”沈屿思伸手指了指,“去给我倒杯水。” “你…….我真服了!” 沈屿思喝着水砸吧一声,“不过我有点好奇啊,为什么林映舟一个医学院的人能去书法班当老师,他这么牛的?” “对啊,听说是最年轻的兰亭奖得主,而且你们院长是他爷爷,从小就受大牛的艺术熏陶,能不牛吗?” 沈屿思下意识问,“那他不考美院,他爷爷能同意吗?” “应该不能吧,但咱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读心理学。” 不对。 沈屿思呢喃着谢笙刚才的话。 林映舟的爷爷是他们院长林昀之? 半个月前那副写意画的署名是…… 林映舟?! 难怪刚刚会觉得他名字耳熟,原来那幅画是他画的。 谢笙看她定着不动,伸手在她眼前挥手,“你干嘛了?” 沈屿思收回思绪,哼笑一声,“谢笙,我现在觉得,我和这个林映舟很有缘分,你等着看吧。” 谢笙无语,“额......哪得出来的结论呢?” 沈屿思勾唇一笑,“哼哼,女人的直觉。” 谢笙:“……哈哈,那我祝你成功。” 沈屿思自信极了,“我等下发张书法的图片给你,你叫苏泽给我看看,我这水平能进什么班,我得有个准备。” “okok。” 等谢笙回去后,沈屿思从全是自拍和画稿的相册里,翻出了她一年前写的书法作品。 认真欣赏一遍。 肯定地点头。 果然是神作啊。 谢笙收到图片隔十多分钟才回复:【他说你的字按照他那届的标准应该在d或者e班】 沈屿思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怎么可能】 她小时候可是学了好几年书法的,怎么可能才在de班。 谢笙不忍打击她:【你要知道你的对手都是谁,制定这个标准的人又是谁】 她的字在普通人里是毫无疑问的好看,可这是云昌大学,国内top级的学校,人才辈出,谁还不会个书法了。 道路漫漫啊。 从de班到b班,短时间内光靠沈屿思勤能补拙根本无法达到。 可近水楼台先得月,公益书法班这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不用,未免太可惜了。 思来想去,沈屿思想到了一位人脉广到无法想象的人。 那个在电视台工作数十年,从底层爬到总编的位置,采访过无数大拿的余舒书。 了解考试机制后,沈屿思盘算了下,她靠自己能通过楷书考试,顺利进入第二场行书考试,也就是说只要行书合格能顺利参加草书考试,她就一定能进b班。 只是她行书写得一般,所以剩下的时间她得专攻行书,由于腿受伤不能外出,又不愿意和年纪太大的人交流,怕有代沟。 所以沈屿思的诉求很简单,要找一位能线上教学,时间充足四十岁以下专业过关的书法老师学行书。 “线上教学?”余舒书问。 不愧是记者出身,抓住重点的能力就是厉害。 沈屿思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脚受伤了,“刚开学有很多事要处理,没时间去校外上课。” 余舒书也没多想,应下,“行,我去给你找。” - 书法公益班的招生持续一周左右,只面向云大刚入学的新生。 由于上届书法班举办得十分成功,校方很重视这届活动的开展。 特地从云大书法协会中选了几名优秀学员成立小组,专门负责相关事宜。 体育馆附近的大路上摆了许多校内活动的宣传摊位,一连过去好几个,堪比夜市,其中书法班的占据中心。 林映舟来的时候其余成员已经做好准备工作在闲聊。 “前些天新生报名有个女孩子被车撞了,然后夏西繁抱她去医院,那段视频传疯了。” “哦哦哦,我听说了,听说她好像是我们美院的。” “对啊,她受伤之前来我们这填了申请表。” “真的假的,所以她是不是长得很漂亮啊,我看那个背影就觉得她是个大美女。” “当然了,她问我要表格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哪个明星。” 边上的男生嗤之以鼻,“八卦死了,一天天的就知道聊这些。” 方初宁淡淡睨了他一眼,“怎样?不讨论美女难道讨论你?你有什么值得被讨论的?” 李岩气急败坏,“你!” 两人都是云大书协的副会长,一直不对付,偏偏总能被安排到一起共事。 眼看着一场战争即将爆发,大家在劝架和看戏之中抉择。 “会长,你来啦?”有人喊了一声,紧张的气焰消失,纷纷和林映舟打招呼。 “嗯,院里有些事来得晚了。”林映舟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拿出抽屉里的宣纸铺在桌面。 “没关系还早呢。”方初宁问,“今天打算写什么?” “赤壁赋。” 林映舟是云大书协的会长,当初竞选只想走个流程就退会,却意外获得了最高票数,他平日很忙没时间处理书协的事情,本想辞任,耐不住老师一直劝说。 他才勉强留下当了个挂名会长,有实权但协会现在的主要工作都是方初宁和李岩在负责。 这次书法班的宣传任务,林映舟负责坐在位置上临摹字帖,当活招牌。 新生上午军训结束又撞上午饭时间,体育馆的路上没一会儿就涌入一大波学生。 比报道那天还要热闹许多,书法班的伞棚再次被围得水泄不通。 黏腻的热气被封锁在内,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耳朵生疼。 林映舟面上依旧沉稳,他低头专注着,屏蔽来自各方的声音和眼神,任由自己以及自己的字被观赏。 写完最后一句“不知东方之既白。”后,林映舟连署名都没加,放下毛笔起身,和一边的方初宁说。 “我走了,你们继续。” 方初宁一愣,没想到今天这么快,“啊……好。” 其余报名的、围观的、凑热闹的人见林映舟离开更是不知所以。 “怎么就走了啊,我还没看够呢。” “上次都没这么早走的……” 更有人直接问负责人,“学姐,明天还能看到他在这写字吗?” “对呀对呀,他写字好好看啊,看得我都想报名了。” 边上同伴揶揄她,“到底是字好看还是人好看啊?” 她嗔怪道,“不能都好看吗?” “应该能吧。”方初宁也不敢打包票,大三医学院的任务重,林映舟今年本不用负责宣传的,他能来已经是帮大忙了。 “那好吧。” 宣传结束后整理东西,方初宁拿起桌上的赤壁赋一字一字看去。 其余成员也都凑上来欣赏这幅在众人围观下诞生的作品。 “这结构、这运笔、这布局,很难想象居然是在刚刚那样的情况下写出来的。” 在座的都是书法专业前几,未来行业的佼佼者,可看到林映舟的字还是会自愧不如。 有人不由感慨道,“写得真好啊,不愧是最年轻的兰亭奖得主,不来我们专业简直浪费。” - 司机在校门口等候,“少爷,去哪?” “回老宅吧,爷爷回来了。” 雕花铁门在烈日下缓缓开启,管家迎上来。 “老爷子在书房,他说你回来的话先去他那一趟,有事找你。” 书房的门缝溢出暖黄光线,林映舟伸手轻叩,门内传来茶盏轻碰的脆响,“进来吧。” 林映舟推门而入。 在林家,书房面积是比卧室还要大上几倍的。 六米宽的书架由整块金丝楠木剖制而成,在经年累月中沉淀出琥珀色的包浆,上面陈列的典籍字画层叠如山峦。 林映舟的影子落在山水画上,挺拔的背脊与画中险峰形成微妙的重影。 “爷爷。” 林昀之放下手中抄本,轻点头,“嗯,好些时间没看到你了,最近在忙什么?” 林映舟回答,“学生会和公益班的宣传,还有医学院的一些事。” 林昀之了然,摘下自己的老花镜,“安医生说的那个方法有效果吗?” “有一点。” 至少在日常生活中看见小面积的红色不会有应激反应了,但是看到大的会动的,他依旧要第一时间回避。 林昀之若有所思,沉默半晌问道,“那就好,明年能完全恢复吗?” “不清楚。” 十多年过去试了那么多方法才有这点进展,新疗法才开始一个月哪会这么快。 况且心理上的问题,痊愈的时间从来都是未知的。 又或者说,他根本不会痊愈。 爷孙俩持续沉默着,沉香丝丝缕缕弥散,舒缓淡雅,却缓解不了书房内的气氛。 林昀之岔开话题,“对了,之前来家里采访的电视台余总编还记得吗?” “记得。” 林昀之食指在书案上轻叩,“她有个侄女想学书法,你去教她吧。” 见林映舟面上并无抗拒神色,他补充,“她很喜欢你的画。” 好。” 林映舟没有多问,他不关心那位电视台总编的侄女是谁,也不关心林昀之这么做的目的。 他只需要听从安排。 见他如此爽快,林昀之却迟疑了。 林映舟已经大三,除去自己的专业课和作业要完成,还得抽空负责云大书协和学生会的活动,时不时要参加一些书画比赛,现在又被自己强加了一项任务。 或许是心疼孙子,他说道,“你不方便的话,就让谢骏替你去吧,都一样的。” 林昀之几年前欠了余舒书一个人情,她今早打电话托自己在中书协里挑个年轻会员去教她侄女书法。 说就是上次带去美术馆的那个,现在在美院上学。 林昀之很快想起,那天她站在映舟那幅画跟前看了好一会儿,还说特别喜欢。 是个有眼光还真诚的女娃娃。 那件事过去多年,这是余舒书第一次开口托他帮忙。 虽说没想通过这小事还清人情,单单在中书协找个书法厉害的年轻人,太简单了,显得他不上心。 若是林映舟,他名义上的孙子过去,那就不一样了。 “方便。”林映舟知道林昀之的选择都是综合考量过的,既然是考量后的结果,那就不会退而求其次。 可是。 林映舟没想到余舒书的侄女、自己要教的学生会是沈屿思。 会是那个从一出现就让他应激的人。 从美术馆开始,再到报名时直直穿过来的赤.裸眼神。 以及在学校医院愚蠢到令人发指的行为。 他不喜欢她的头发,她的裙子。 还有她红色的头像。 所以,在通过沈屿思的好友申请后,他说的第一句话是:【麻烦你把头像换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6、不及格 沈屿思收到余舒书推来的微信名片是某日清晨。 书姨:【一个朋友的亲戚,中书协成员,有事直接微信沟通就行,和你年纪差不多,很好说话的】 余舒书没有直说身份,一是因为近段时间台里多出几个项目,忙得抽不开身,况且找书法老师找到中书协主席家里去,这解释起来麻烦。 二是担心沈屿思知道后学书法会有压力,余舒书不希望自己对她的好成为她的负担。 沈屿思不知道书姨口中的朋友是林昀之,更不知道这亲戚是他的孙子林映舟。 沈屿思啥也不知道,所以她高高兴兴地添加了z的微信。 b班我来啦! 林映舟我来啦! 隔了半小时,微信才弹出通过好友验证。 为了给老师留个好印象,沈屿思迅速编辑信息发送。 【老师你好,我是余总编的侄女,接下来这段时间跟你线上学习书法,麻烦你啦】 再配上一个鞠躬的表情包。 看!多有礼貌的开场白! 又隔了半小时。 z:【麻烦你把头像换了】 沈屿思盯着屏幕好一会儿,试图理解这句大白话。 因为她实在想不到,一位“好说话”的书法老师,加好友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显然,电视台总编的表达能力不会出错,那是她理解错了? 其实好说话的意思并不是好说话? 把头像换了的意思并不是换头像? …… 要不是有求于人家,沈屿思才不会搭理,她找了个loopy戴红色帽子的头像换上。 还善解人意地问了一句:【老师你是不喜欢海的女儿吗?】 在安徒生童话里,沈屿思最喜欢的就是海的女儿,她从小就希望自己能够拥有和小美人鱼一样茂密鲜艳的红头发。 所以高中毕业后,她第一时间就染了个红毛。 这次z的消息回得很快:【我不喜欢红色】 沈屿思:“……” 她最喜欢的颜色就是红色,以至于她非常不理解这世界上居然会有人讨厌红色,甚至讨厌到不希望在聊天框出现的这种地步。 奇葩。 太奇葩了。 想到未来一个多月要和这个奇葩学书法,沈屿思恨不得现在发消息给书姨,让她重新选一个正常人来教她。 当然,只是想想。 现在电视台有多忙根本无需多言,再因为琐事打扰她不好。 沈屿思又一次妥协,把自己无聊时画的一个嬉皮笑脸的表情包放上去:【好了】 z:【嗯】 沈屿思对他不再礼貌客气:【然后呢,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z没想到她学书法的心如此急切,他手头上还有事没处理完,不能立马开始。 z:【写副字帖发我,先看水平,再制定计划】 island:【好】 沈屿思执行力一直很强,昨天就托人买好了笔墨纸砚,她起床单脚跳到书桌前拿起毛笔就开始写。 写好一张觉得不满意,扔在一边又重写。 反反复复无数次,书桌边很快堆满了废弃宣纸。 终于,在一小时后沈屿思写出了一张自认为完美的作品。 她拍好照片发过去。 到了中午才收到回复。 z:【20】 沈屿思拿着手机不明就里:【二十是什么意思?】 z:【不及格】 沈屿思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不及格? 这人在说什么? 说她书法不及格? 不但不及格,还只有二十分???? 回想过去的十八年里,沈屿思从未有过不及格,哪怕是再不重要的学科,她照样能拿到好成绩。 虽说书法不在她擅长的领域里,可也不至于才二十分吧。 她以前在兴趣班上可是次次前十的。 就算这人很厉害很专业又怎样,他凭什么说她才二十分?! 沈屿思摁灭手机,重新端详着自己的作品。 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这人口出狂言。 沈屿思果断发消息给谢笙吐槽:【他说我不及格,说我这水平只有二十分!】 谢笙大怒:【岂有此理!】 沈屿思更生气了:【就是!岂有此理!】 沈屿思仰躺在床上,开始怀疑书姨是不是分享错名片了啊。 这个z和很好说话没一点关系啊。 隔了一会儿,手机震动两下,沈屿思以为是z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来和她解释。 结果是谢笙发了段视频过来:【别沮丧,你的动力来了】 沈屿思点开。 是林映舟在某次活动上的演讲视频,看视角和画质应该是底下观众拍的。 镜头里的林映舟穿着浅色毛衣,头发垂落在额前,午后阳光穿透礼堂玻璃斜射进来,氤氲了他的五官轮廓,惯常冷清的眼睛变成有温度的琥珀色。 萦绕周身的疏离感逐渐消融,整个人柔和温润。 笙笙:【这可是我翻了很久才找到的,有没有给到你动力?】 沈屿思双手捧脸呈花痴状,笑得眉眼弯弯:【有有有!以后每天来一份,我需要能量!】 笙笙:【行行行】 沈屿思又点开视频,看完后在床上翻了一圈,打开和z的聊天框,恢复最开始的礼貌态度:【那老师,我怎样才能及格呢?】 她能屈能伸,在男色面前,这点挫折算什么。 z:【练】 island:【练什么】 z:【兰亭序,十遍】 行啊! 练啊! 沈屿思就这样给自己在养伤期间找了件消磨时间的好差事,每天除了画画就是练书法,偶尔看看帅哥和同学们的军训视频。 日子过得非常有盼头。 沈屿思以前学书法是没有目的地在学,以至于堪堪稳在前十就不愿意继续再往上,后来上了高中学业忙起来干脆就不去了。 而现在有了想达到的目的,沈屿思开始对书法上心,发现写毛笔字从某种意义上和画画没区别。 她画画很厉害,这么一来,书法于她而言就容易多了。 十遍练完后已经过去一天半的时间,z让她挑出一张最丑的发给他。 沈屿思疑惑:【写得最好的不发吗?】 z:【不用,你自己留着珍藏】 沈屿思手机一摔。 这人在嘲讽她! 图片发过去后,z隔日才回复。 他将沈屿思发过来的图片一字一字拆解成小图,在每张小图边上写满批注,做了个324页的pdf发过去。 沈屿思点开大致浏览了一遍,批注里指出的问题详细且一针见血,还给出了解决方案,试了试发现确实有效果。 不用想都知道耗费了z多少时间和精力,难怪一天没理她,沈屿思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写的太差,z想跑路了。 这份pdf使沈屿思对z的印象有所改观,他从一个没礼貌的人变成了一个没礼貌但很负责的老师。 z:【把这个看完,重新写十遍,发最差的给我】 沈屿思继续照做,一有时间就对着pdf研究,越研究越觉得好玩。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书法这么有趣呢。 林映舟第二次收到图片的时候,书法班的宣传已经结束。 他点开图片迅速过了一下。 之所以选择用文档的形式,一是不想和沈屿思有太多信息往来,二是学校的事情琐碎,忙起来根本回不了消息。 虽然他不喜欢沈屿思,不过答应了长辈要好好教,那就不能敷衍了事。 林映舟原先以为那份文件足够她啃一个星期,没想到沈屿思一点就通,才过去两天就把提到的问题全都改正了。 还行,不算太笨,能继续教。 所幸林映舟也稍微空闲下来,想着早点教会早点结束这磨人的差事。 z:【这几天我都有时间,有问题随时找我】 沈屿思当然不会客气,一有事就给他发消息,不回就继续发,把z的聊天框当成留言板。 z看到后会一条一条消息回复过去,虽然极简短但沈屿思明显感受到他的态度在转变。 只是依旧改变不了他嘴毒的本质。 遇到需要思考的问题,沈屿思一时间不能理解透彻就会缠着z要他直接告诉她。 z总是冷漠地叫她自己慢慢悟不要总想着靠他。 说完没一会儿就会给她小提示。 刀子嘴豆腐心。 知道他年纪不大,又接触了这么些天,沈屿思自认为z于她而言亦师亦友。 正好谢笙忙起来没空理她,沈屿思开始拉着他聊天,废话掺在正经问题里,他根本没理由不回。 island:【老师,你最喜欢的书法家是谁啊?】 z:【赵孟頫】 island:【我还以为是王羲之呢】 z:【那就是王羲之】 凭着沈屿思对他的了解,z绝不是顺着她,而是不愿和她解释为什么不是王羲之的原因,想快点结束话题。 切。 小时候沈屿思学书法的动力来源于,她想在过年时写对联贴在家门前,一直没能实现的原因是因为她自恋程度不够,做不到把自己的丑字贴在外面给别人欣赏。 不过这次她找到了外挂! island:【老师,等过年你能写副对联给我贴家门口吗?】 z:【自己写】 island:【自己写的不好看】 z:【知道不好看还不多练】 沈屿思看到消息时正好在洗漱,脸上手上糊满了洗面奶泡沫,不方便打字,她发了条语音过去,语气里带着对自己实力的不满意和对z的肯定,“可我练得再久也没有你厉害啊。” 忽然收到沈屿思的语音,林映舟垂眸顿了好一会儿才点开。 显然,他已经忘记手机音量在不久前调到最高还未降下,沈屿思的声音随着他摁下的动作从扬声器里传出。 霎时间,甜腻的嗓音在书房里回荡,侵入他的耳蜗。 “可我练得再久也没有你厉害呀~” 林映舟猛地摁灭手机,世界一瞬间静默了。 可她的声音依旧在耳边漾开。 “可我练得再久也没有你厉害呀~” 她在说什么啊。 为什么要用这样语气和他说话。 林映舟想叫她以后别再发语音给他了。 又觉得没必要,他为什么要去管人家发不发语音。 和他有什么关系。 过了很久沈屿思才收到z的回复:【拍马屁也没用,今天给你安排的作业呢?发我】 island:【马上马上】 今天沈屿思沉迷游戏好几个小时,少了几遍没写完,本想用拍马屁躲过作业检查,居然被他发现了。 真不好糊弄。 不过他这回复的字难得的多啊。 之后沈屿思依旧会在不方便的时候选择语音回消息。 有了前车之鉴,林映舟几乎都是转文字,偶尔转文字不够清楚才会调低音量再点开她的语音。 可不管沈屿思说什么,用什么语气说,他都觉得她的语气很奇怪。 就像…… 撒娇。【你现在阅读的是 】 7、练书法 某天谢笙和沈屿思说感觉她的书法有很大进步。 沈屿思开心死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z老师的认可。 是的,她现在十分膜拜z的书法。 得到他的认可无异于得到了进b班的通知书。 island:【老师,你觉得我相比于之前,有没有进步?】 z发来两个数字:【21】 沈屿思对这个分数不满意:【才进步1分吗】 z:【多给了,其实0.5】 哇塞,其实你不用说出来的。 island:【那我谢谢你,怎样的作品才算及格?我参考下】 z:【我这样的】 天呐,好神经的标准。 沈屿思知道这个标准后,忽然觉得最开始z给自己打20分也不是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毕竟按照这个标准,世界上百分之八十五的书法作品都不及格。 书法的进步给了沈屿思很大的信心,她拜托谢笙找她男朋友搞了张去年b班成员的作品图。 她发给z,问他:【照我们这种学法,我什么时候才能达到这样的水平啊】 林映舟收到这条信息时,正在去学生会开会的路上。 他把图片放大扫了一眼,觉得这字迹眼熟,一直划到最后的署名才明白这熟悉感来源于哪。 这是上届公益班一位学生写的,去年他批阅过。 z:【哪来的?】 island:【一个朋友发我的】 z:【三个月】 他基础比沈屿思好太多,之后又系统培训过一年,两人差距拉得更开,如果能一直保持这样的练习强度,三个月努努力还是可以的。 island:【这么久,那完蛋了】 z:【你想多久】 island:【我当然想现在就能拥有,或者二十天?】 算算时间,行书考试差不多还有二十多天就来了。 z:【去睡觉吧】 梦里什么都有。 island:【不行呀,再过段时间就要考试了】 z:【什么考试】 island:【我们学校有个书法公益班,考试分等级,我想考b班】 林映舟想起前段时间确实有人说沈屿思填了报名表,只是他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进b班:【a班才是最好的】 island:【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a班我肯定考不上】 笑话,想进a班的都是今年书法系的新生,从全国杀上来的人,她怎么干得过人家。 z:【那你的自知之明有没有告诉你,b班你也考不上】 沈屿思梗住,只觉喉头涌出一股腥甜,她应该是要被气吐血了。 island:【……z老师,能不能对我鼓励式教学一下?】 林映舟敛眉,鼓励式教学吗? z:【不要担心,以你的实力,能稳进c班的】 沈屿思沉默,这就是他花了几分钟想出来的鼓励教学? island:【就没有奇迹发生了吗?】 z:【你想要什么奇迹】 island:【比如说,考试那天我突然王羲之附体,豪情壮志写下兰亭序!】 林映舟本想叫她去做梦,想到要鼓励式他硬是把做梦两个字给憋回去了:【真能附体,a班随便进】 island:【我才不要,我要去b班】 z:【你的志气呢】 什么志气?泡帅哥的志气吗? island:【你不懂,b班有个很帅的老师】 z:【?】 他怀疑自己眼花看错了。 “映舟。” 林映舟抬头,脸上神情还保持着三分疑惑三分震惊以及四分不理解,“怎么了?” 许怀川问道,“刚刚叫你呢,你看什么这么入迷?” “没什么。”林映舟又恢复原先淡然的表情,他收起手机,翻开会议纪要。 沈屿思还在发消息过来:【可能你不懂我们花痴的心理,但他确实帅爆了】 一直到开完会,林映舟才回复:【你学书法,是为了进b班?】 island:【对啊】 林映舟又问:【进b班是为了那个老师?】 b班一共三个老师,其余两个年过四十。 所以,他确定沈屿思说的就是他。 island:【对啊,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林映舟的脊背有一瞬僵直。 ——沈屿思居然喜欢他。 一想到这,林映舟顿觉呼吸困难,就好像第一次遇到她时,落在领口的头发还没飘走,依旧粘在上面,甚至开始无限延长,直到勒住他的脖子慢慢收紧。 他伸手摸了摸,空无一物,可传来的异物感依旧清晰。 这种不适让他抓狂。 许怀川见他神色凝重,关心道,“不舒服吗,感觉你今天很不在状态啊,刚刚开会也有好几次走神。” 往常可没见他这样过。 林映舟摇头,“没事,可能没睡好。” “最近很忙吗?” 作为朋友,许怀川也是了解他的,年纪轻轻身兼多职,最忙的时候,医学院和美院两头跑,学生会也有事情要处理,空闲时间还要参加一些比赛,家中甚至还有聚餐要到场。 神仙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 “有点。” 许怀川疑惑,“公益班的宣传不是结束了吗,学生会的工作也才刚刚展开。” “就一点琐碎的小事。” 沈屿思练字热情很高,问题也多,他总要抽出时间去回复消息,每天还要批她的作业。 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全得围着她转。 许怀川表示同情,“好吧,还是要注意休息啊。” “嗯。” 沈屿思见z一直没回消息,把手机一放,开始画画去了。 本来以为他只是太忙没空,结果到了晚上他也没发消息来。 今天的书法任务已经完成,没什么理由继续发消息打扰人家。 可沈屿思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他是不是生气了啊。 z业务能力出众年纪又不大,现实生活中在书法领域肯定有不凡成就。 在他心里,书法或许是件神圣严肃的存在。 他精心教导学生书法,结果学生从最开始就想着用书法泡帅哥。 从他的角度来说,她这个学生简直‘有辱师门’。 沈屿思不觉得z因为这件事不高兴有什么不对,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做任何事都有一个目的,让自己开心也算是目的。 沈屿思从小喜欢什么,用尽全力也要得到,虽然最后都会厌倦。 她享受在追逐过程中获得的成就感和满足感,这带来的愉悦是持续性的。 她因为林映舟想去b班,又为了去b班练书法,在学习的过程中她很快乐。 哪怕最后不喜欢林映舟了,她在这段时间里得到的好心情和技能依旧存在着。 她开心的目的已经达到,甚至还练成了一手好字。 无论怎么看,她都不亏。 各人看法不同而已,他要是实在不想教的话就换个人吧。 不过想再找个和z一样年轻又专业还负责耐心细致的老师,应该有些难。 算了,时候也不早了,先睡觉吧。 总有办法的。 - 林宅。 深夜。 林映舟坐在书房里,手机页面还亮着,是和沈屿思的聊天框。 ——island:【对呀,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林映舟靠在太师椅上,手搭在额角,他的思绪有些乱,正在将脑子里的线团一点点捋清。 沈屿思喜欢他。 所以她会出现在美术馆,又精准地找到他问路。 报名时直勾勾地看他,被他发现后没有闪躲,眼神还更加明目张胆。 之后受伤轮椅失灵,突然在心理科附近出现,恰好被路过的他救下。 那下一步是不是要感谢他,然后找机会请他吃饭? 如果沈屿思真这么做了,他会拒绝吗? 毕竟以前有女生以此为借口找他单独吃饭,他都是拒绝的。 像她这样的人应该没被人拒绝过吧。 到时候她肯定会很难过。 她会不会发消息和他诉苦? 说,“z老师,他居然敢拒绝我的邀约,真不识好歹!” 想到她会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后,林映舟只觉得好笑。 意识到自己嘴角极小幅度上扬后。 他敛眉默了片刻。 “疯了。” 门外有人敲门,“映舟。” 林映舟摁灭手机,对门外喊道,“进。” 苏管家端着瓷盅进来,“在前院看到你书房的灯还亮着,就做了点宵夜端过来。” 从林映舟妈妈上小学一直到林映舟被带回来,苏管家在林家待了三十多年,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 知晓他平日被如何严格要求,年纪轻轻身上担子多得数不过来,老爷子的安排轮不到她插手,就只能做些日常的小事来缓解林映舟的压力。 被人提醒,林映舟才意识到自己在这件事上浪费了多少时间,他抬眸看了眼时钟,居然快十二点了。 他的作息一向规律,从未这么晚睡过。 林映舟深吸一口气,有种规则被打乱的烦闷,“嗯,有些东西还没搞清楚,就睡得迟了。” 苏管家将燕窝放在书案上,“趁热吃了吧,处理完就早点睡,身体别熬坏了。” 林映舟抑住这股焦躁情绪,语气软和道,“好,苏姨你也早点睡。” 安神香在通风口点燃,林映舟没一会就睡着了。 即便是睡着,也依旧在为这件事困扰。 因为。 他梦到沈屿思了。 - 沈屿思睡眠质量一向很好,一夜无梦睡到自然醒。 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上午八点半。 她起床随意梳洗一番,吃过酒店送来的早餐后看了眼天气。 外面太阳很大,紫外线含量超标,沈屿思将头发扎成丸子头,戴上防晒衣防晒帽防晒口罩,全副武装后才出门。 今天是去医院复查的日子,她的伤已经好了大半。 夏西繁在酒店楼下等了有一会儿了。 沈屿思钻进车里,“怎么来这么早,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没事。” 夏西繁怕沈屿思会提早下楼,他不能让一个女孩子还是病号在这么热的天气等他,所以早了二十分钟出发。 沈屿思要是知道他的想法只会笑,她是绝不可能做出这事的。 她看了眼夏西繁也没多说什么。 “你的腿现在怎么样,还痛吗?” “早不痛了。” 其实伤得并不重,只是擦伤太多看着吓人,又加上脚踝连接处的伤口比较深,容易因为走动牵扯到,一不小心就会裂开流血,反反复复不见好。 “那就好。”说着,夏西繁递过来一罐东西,“这是我托人买的祛疤膏,等结的痂掉了你就涂上,我打听过了,都说很好用。” “行,谢了。”沈屿思一直担心伤口会留疤,前不久也在查有没有厉害的祛疤膏,没想到夏西繁已经买好了,她随手放进包里。 这段时间的接触,沈屿思对夏西繁的态度缓和了很多。 那天他送沈屿思回酒店后,很快就补偿了损坏的东西。 手机是很容易买到的,但她的包是大热款,当初可是找了好几家柜姐才定到的货。 虽然不清楚夏西繁怎么买到的,也一定费了不少功夫。 后来夏西繁又说要订营养餐给她,沈屿思心里不爽故意为难,列了满满一页的忌口给他。 哪想夏西繁将这忌口奉若圣旨,送来的餐食根本挑不出错。 现在想想,沈屿思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了,说到底他也不是故意撞过来的。 但道歉这事,她很少做,总觉得别扭,想了想还是没说话,口头的歉意不如实际行动来得实在,找机会请他吃个饭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8、女朋友 车子行驶在主干道上,不免有些堵车,一个小时后才到医院。 检查过后医生说没什么大碍,让夏西繁拿着单子去排队交钱。 沈屿思坐在科室外的椅子上等,突然发现今早谢笙的消息还没回,担心会被她谴责问候,她赶紧摸了摸口袋。 才想起来手机在包里,包被夏西繁拎着,沈屿思起身想去找他拿手机。 通往电梯口路过一段走廊,沈屿思走过时余光掠过一张熟悉的脸。 这张脸出现在她手机屏幕数次,意识到他是谁后,几乎是瞬间,沈屿思顿住脚步往回走。 林映舟正站在科室外,肩宽腰窄,长身玉立,什么都不做只是站着就足以吸引周围人的目光。 他今天没穿衬衫,套了件棉质白短袖,日常清爽的穿搭,活像男大学生。 也不对,他本身就是男大学生,只是平时的冷淡气质掩盖了这一事实。 沈屿思大喜,真天助她也,在医院偶遇林映舟的概率已经达到百分之五十了! 她快步走过去朝他打招呼,“你好!” 就在两分钟前,林映舟站在走廊等人,眼前穿过一抹极少的红色,等他发觉时,红色已经掠过他正往电梯处走。 他没看清那人的脸,但林映舟知道。 是她。 现在讨厌的红色发现他了,又走回来,还和他打招呼。 林映舟循声侧头看去,没应声。 沈屿思脸上划过几分失望,她将帽子拿下露出素净又精致的五官,“你不记得我了?” 林映舟垂眸。 呵。 怎么可能。 但他还是问,“你是?” 不知道他是记性差还是自己不够让人印象深刻,沈屿思只能帮他回忆,“上次在学校医院,我的轮椅失灵了,是你帮我制服了它。” 林映舟微微点头,“哦,想起来了。” 沈屿思将帽子戴好,又说,“那时候你走太急了,我都没来得及谢谢你。” “没事。”林映舟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看着眼前的人,似乎在等她的下文。 果不其然。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顿饭吧。”沈屿思趁热打铁,“给我一个感谢你的机会?” 语气诚恳又有合适的理由,她觉得林映舟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不会拒绝她。 听她说完,林映舟眼底划过一丝极淡的情绪。 正欲开口,内分泌科有人走出来朝他说道,“好了,我们去吃饭吧,附近有家本帮菜还不错,你肯定喜欢。” 没有得到回应,林晚夏才抬头看过去,见有个女生站在林映舟边上,她问,“映舟,这是你朋友?” “同校的。” 林映舟转头回答,错过了沈屿思脸上倏然变得僵硬的表情。 林晚夏了然,询问沈屿思,“正好饭点了,要一起吗?” 对于她的大方邀请,沈屿思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谢谢,不用了。” 天呐! 人家陪女朋友来看病,她居然不知死活地约他一起吃饭。 女朋友看到后居然还邀请她。 天呐! 好大度的女生啊。 沈屿思视线飘忽,觉得自己像个电灯泡,她想赶紧离开这尴尬的地方。 余光看见夏西繁从不远处电梯口走来,哪知他只顾往前走,根本没看到自己。 正要擦肩而过,沈屿思叫住他,“夏西繁!” 夏西繁回头,“欸,你怎么在这儿?” “包在你那,想找你拿手机。” 沈屿思不想继续尴尬下去,她和林映舟说,语气早没了最开始的热情却也依旧礼貌。 “这事就算了,我先回去了,还是很谢谢你当时帮我。” 说完从夏西繁肩上拿回自己的包,和他一起离开。 林映舟视线停留在两人挨得极近的背影上,下颌动了动。 他刚刚有说自己不方便吗? 走远后,夏西繁才问,“刚刚那人是你朋友?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沈屿思:“路人。” “好吧。”见沈屿思不想说,夏西繁便没有再问,“中午了,想吃点什么?” 来之前正好想请他吃饭,现在机会就来了。 沈屿思赶紧说,“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吧。” 夏西繁怎么可能答应,“哪有女生请客的道理,还是我请吧。” 沈屿思和夏西繁的联系会因为她脚伤痊愈而减少直到没有,错过这次还要另找机会,太麻烦了。 她停住脚步,看他,故意严肃,“夏西繁,这你也要和我争?” 见她生气,夏西繁赶忙解释,“我没有,我不是这意思。” 他长叹一口气,“算了你请吧。” “好,跟我走!”沈屿思瞬间变脸,给了他一个微笑。 夏西繁被她的笑晃到,等沈屿思走远好一段路他才回过神来,喊道,“你等等我啊。” “拜托,我是病号,你走得比病号还慢,是不是要反思一下自己,你可是体育生诶。”沈屿思转身问他,“还没说你要吃什么?” 夏西繁追上去,“我吃什么无所谓,你选吧,你忌口多。” 沈屿思呵了一声,“借机点我呢?快说!之前给你列单子的时候,看那满满一页心里是不是在骂我?” “没有,我怕我选的你都不喜欢。” 沈屿思承认自己恶劣的行为,“我没那么多忌口,之前故意骗你的。” “我就知道。”正常人哪有那么多不喜欢吃的东西,夏西繁当时没拆穿是沈屿思憋着火想给她一个撒气的机会。 沈屿思轻哼,“你又知道喽。” 两人身后不远处,林映舟和林晚夏站在医院门口看着他们边拌嘴边上了同一辆车。 林晚夏伸手指着,故意说,“呀,映舟你看,难怪她刚刚说不用,原来是已经有吃饭的人选了。” 林映舟语气没什么起伏,“她拒绝的是你。” - 吃过饭后,夏西繁送沈屿思回酒店。 见她闷闷不乐的,问道,“你怎么了?不开心?” 她随口一说,“没有,就是觉得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胖了。” 吃得又多运动又少,完全就是按照养猪的流程来。 “哪里胖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夏西繁上下打量着,甚至觉得她太瘦了。 回想起开学那天,他抱起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怎么会有人这么轻,他室友的体重估计是她的两倍。 想着想着,他耳尖不由得开始泛红。 沈屿思心里有事自然没发现某人的害羞。 回酒店洗完澡后,她躺在床上长叹一口气。 拿出手机发消息给谢笙:【情报有误!人家有女朋友了】 想了想又补充:【就算不是女朋友也是暧昧对象,反正他有人了!】 笙笙:【你说谁啊?林映舟?不可能啊】 沈屿思面无表情地打着字:【我今天在医院看到他了,人家陪女孩子检查,结束后一起去吃饭,人女孩子看到我还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去干什么,当电灯泡啊,她不会觉得我很亮吗?】 她越想越生气:【当人家面约人男朋友吃饭,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尴尬,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笙笙:【绝不可能是女朋友,我去打听下,你等我消息】 island:【什么不可能啊,都这样的关系了,总不可能是姐姐吧,我可查过了,林院长只有一个孙子】 笙笙:【你先别难过,肯定有误会的】 没有用,在沈屿思心中林映舟的头上已经挂上不可碰的标签了。 她是个有原则的人,从不和有女朋友或有暧昧对象的人牵扯,哪怕再帅再喜欢也不行! 沈屿思又开始庆幸,还好她发现得早,不然插足别人感情也太不道德了。 她仰躺在床上,悲伤快要溢出来了。 沈屿思已经很久没遇到像林映舟这样,全身上下都符合她审美的男人了。 想到这,她练字的动力已经烟消云散。 反正z也生气了,到现在也没发消息给她。 算了,结束吧,她的书法之旅! 谢笙又发消息过来:【我去问了,人家还没回我,我今天刚挖到林映舟大一的视频,要不要看】 island:【不看】 笙笙:【很帅的!】 island:【再帅!也不看!】 看了有什么用,越看越心痛。 悲伤持续了仅仅十分钟,沈屿思就收拾好了心情,她从床上爬起来,拿出数位板开始画画。 今天医生说她的脚踝伤口有点深,可能会留疤,祛疤膏顶多减淡些颜色,不能完全去除。 那道伤口不长,留下的疤也不会长,只是想着自己白白的脚踝上留下不好看的痕迹就觉得膈应。 正好沈屿思之前就想纹身,一直没想好要纹哪里。 这样的话,那就脚踝吧,纹自己画的稿子更有意义,所以她打算自己画。 设计纹身稿费时间且费脑,她又是个完美主义,稍有不喜欢就擦掉重新来,等草稿定好后窗外天色已经暗下。 沈屿思伸了个懒腰,脊柱发出轻微脆响。 落地窗外,云昌的灯火次第亮起,作为黄金中轴线的制高点,宜江酒店将整座城市最美的夜景尽收眼底。 晚高峰的车流在夜色中凝成液态金属的钢铁洪流,永不停歇地注入城市心脏。 谢笙那边也没有再发消息过来,沈屿思向来拿得起放得下,现在林映舟是否单身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饭点已经过了两小时,沈屿思却没感到饿,可能是中午吃多了。 想起上涨了三斤的体重秤,她打算练会瑜伽玩会儿游戏再睡觉。 沈屿思也没想到不练字之后时间居然这么充足。 她从床上拿起手机打算把瑜伽跟练视频投屏到电视上,等待加载的时间里,微信突然弹出一条信息。 ——【你今天的作业呢】 沈屿思一激灵,手机差点脱落。【你现在阅读的是 】 9、玩游戏 等上菜的过程中,林晚夏问,“刚刚在医院,那小姑娘真的只是普通校友?” 林映舟抬眸,一眼看穿她的想法,“你想问什么?” “就是看你身边突然出现个异性,太不正常了。”林晚夏继续说,“而且我觉得她对你绝对有点意思。” 都是过来人,林晚夏知道那女生在看到自己后的不自在是为什么。 完全就是误会她和林映舟的关系了啊。 林映舟脑海中迅速闪过沈屿思为接近他做的种种。 她喜欢自己这件事,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林映舟抿了口杯中的乌龙茶,淡淡开口,“或许吧。” “或许吧~”林晚夏轻哼一声,“你也不对劲。” 林映舟冷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你真无聊。” “无聊吗?我觉得很有趣啊。”林晚夏本来还想提醒下这位好弟弟,让他和人女生解释下他俩是堂姐弟关系。 但这小古板居然说她无聊? 行。 这爱情的苦你就吃去吧。 吃完饭回去后,林映舟和往常一样,看了会儿心理学文献,再将未完成的画画好。 手机就放在书案上,期间弹出许多消息,大部分是学校发来的,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推送。 开学就意味着要忙起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时回她的消息。 林映舟滑到和沈屿思的聊天框。 依旧停留在那句近水楼台上,这条信息随着时间拉长而变得刺眼。 晚饭时间,偌大的餐桌上只坐着爷孙两人。 安静得能听到筷子碰撞的微小声音,落针可闻。 林昀之率先打破沉默,“那个小姑娘教得怎么样了。” 林映舟咀嚼的动作停下,不合时宜地想起在医院走廊,和她一起离开的男人。 遇到了新目标,就连字也不想练了。 果然是三分钟热度。 林映舟放下筷子,“比之前进步了很多。” “嗯,好好教。”林昀之语气缓和,“你们也开学了,忙的话,这事就先搁置吧,不要紧的。” “知道了。”林映舟起身,“爷爷我吃饱了,先回书房。” 林家是由青砖黛瓦围筑成的巨大院落,占地30亩,林映舟独居的西楼外种着一片青竹,挺拔修长,四季青翠。 晚间有风袭过,叶片摩擦出细碎声响,卷起一阵浪潮。 他站在窗外听好一会儿,才走进另一扇门。 推门而入的刹那,人造雨林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几百平方的密闭空间内,藤蔓虬结的仿生生态系统沿着玻璃幕墙蜿蜒攀升。 中央矗立着两人合抱粗的榕树枯干,树皮间寄生着苔藓。 在这精心构建的大型生态圈中,仅仅饲养着一条蓝色小蛇,它盘踞在树干上,鳞片与枯木摩擦出声响。 林映舟屈膝半跪在草地上,摊开手心。 小蛇闻到熟悉的气味慢慢动了起来,金珀色的竖瞳收缩着。 它顺着林映舟的指尖向上攀绕,冷血动物特有的凉意贴合掌纹沁入肌肤,猩红信子扫过他的虎口。 林映舟抚摸着它的鳞片,他看着缠绕在自己腕间的冷血生物,眉目逐渐舒展开来,“好乖。” 林映舟在这个房间待了很久,直到心绪归于平静。 他回到书房,想起在饭桌上林昀之的话。 长辈安排的任务,只能沈屿思不想学,不能他不愿教。 在她亲口说出不想学之前,林映舟依旧得做个好老师。 他编辑信息发送:【今天的作业呢?】 等待过程中,林映舟上滑屏幕,开始翻看之前的聊天记录。 他手指轻揉眉心,怀疑自己前段时间吃错药了。 不然他为什么要和沈屿思聊那些有的没的,简直浪费时间。 他只是一个书法老师,只需要负责好自己的教学就行。 其余不符身份的事不该做,不符身份的话不该说。 所以林映舟决定,以后沈屿思再说任何废话,他都不会理她。 沈屿思回复:【诶呀,今天有点忙还没来得及写】 z:【忙什么】 island:【就一点小事,我明天补给你吧】 林映舟敛眉:【明天写十五遍】 沈屿思眼睛瞪大:【不是五遍吗?】 z:【今天的五遍,明天作业五遍,罚抄的五遍】 island:【哇,你好残忍】 话虽如此,沈屿思还是乖乖去补作业了。 她坐在书桌前,咬着笔头长叹一口气。 哎......怎么和小时候不写作业被老师抓包一样,居然还有罚抄。 哎! 不过z应该没有因为昨天的事不高兴。 真好!不用换老师了! 沈屿思提笔正要写,想起医院那位气质出众的女生又顿住。 可是…… 她已经不喜欢林映舟了啊。 那现在练书法的意义在哪? 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算了。 先练着吧。 写完后已经是第二天,沈屿思挑了张最丑的拍照发过去,附带一句:【z老师,我想了想觉得我之前学书法的目的不纯粹】 z:【所以】 island:【我现在已经不想进b班了】 林映舟眸色微暗:【为什么】 island:【就是觉得没必要,以后我学书法只是为了学书法!】 看吧!多么热爱书法,多么纯粹的想法,z老师看到不得欣慰死。 林映舟冷笑一声,她的喜欢可真廉价。 之前为了他努力练字,想去b班近水楼台。 现在身边出现新的异性,立马就宣布放弃。 呵。 林映舟对其原因根本不感兴趣:【你学书法的目的与我无关,不用告诉我】 莫名其妙被怼了一句,沈屿思撑着脑袋越发不太明白。 她哪里又惹到他了? 神经病。 眼不见心不烦,沈屿思将他的对话框隐藏。 继而点开辅导员的微信。 距离军训结束还有两天,她的腿伤基本痊愈,还是得报备一下。 毕竟刚学开学就请假已经给人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了。 大学四年呢,和辅导员打好关系百利而无一害。 辅导员如她预想中一样善解人意:【没关系,你继续在家修养几天,等军训结束再回来上课,不要紧的】 其实是因为军训接近尾声,马上要汇报演出,再弄进来一个啥也没训过的人,不但要重新摆队列还会影响最后效果,压根没这必要。 沈屿思也是想到这层,才主动和老师说想留个好印象。 接下来的几天沈屿思约谢笙逛了两天街,拿下了专柜的所有新款才宣告结束。 好在酒店这间套房足够大,不然以她的购买力早就放不下了。 沈屿思也发现从那天开始z变得很不正常,除了书法作业,其他信息全都已读不回。 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只剩下发作业和批作业。 甚至有时候批作业的消息都要很久才回。 久而久之沈屿思也不愿再和他说些有的没的。 她又不是没人聊天,爱怎样怎样,又不是她男朋友,还要天天哄着? 莫名其妙。 男的都莫名其妙! - 为了庆祝沈屿思痊愈以及迎接真正的大学生活来临,谢笙又在酒吧组了一个局。 这次沈屿思特别强调,不要再给她介绍帅哥了。 她目前只喜欢高岭之花,而高岭之花是不可能会来酒吧的。 只是没想到祁越也来了。 他今天穿的很休闲,手指有节奏的在玻璃台面上叩动,一脸稳操胜券的样子。 明明坐在卡座最暗处,却有不少眼神黏在他身上。 但不知道为什么,祁越还是输了。 他举着那杯威士忌,琥珀色酒液轻轻一晃,视线却在沈屿思身上飘忽。 他仰头,一饮而尽。 沈屿思入座后很自然的加入了他们的游戏。 可惜今天运气透支,连续输了好几把,桌上摆着她欠下的罚酒。 一口气喝完后,沈屿思差点没缓过来,她挥挥手,“什么运气,我不来了。” 有人调侃,“人不行别怪路不平。” “滚呐。” 沈屿思从战场上撤下,坐在边上看他们玩。 她支着下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久没玩生疏了,不然怎么一直输。 沙发右侧轻微下陷,沈屿思侧眸看去,是刚刚大杀四方的祁越。 她问,“你也不玩了?” 祁越嘲笑,“来看看某位输得主动下场的小可怜啊。” 沈屿思哼了声,“知道运气不好还不撤,等着被抬去洗胃呢?” 祁越忽然倾身,“还想玩吗?” 骤然缩短的呼吸距离中,沈屿思看清他被威士忌浸润成琥珀色的眼睛。 长着一副游戏人间薄情相的男人,连睫毛都像淬了毒的孔雀翎。 沈屿思托腮的腕骨泛着玉色,“想啊,可你也看到了,再输下去我今天得倒在这了,谢笙可不会替我挡酒。” “我会。”祁越将手上的黑桃a放在沈屿思掌心,“去吧,输了算我的。” 沈屿思眼睛亮了亮,她才不会客气,“真的假的,你可别吹牛。” “信不过我?” “没有没有。”沈屿思开心地拉着祁越的手挤进人群中坐下。 苏泽开玩笑问,“小岛这是请了外援?” 沈屿思神气极了,“错,是替我挡酒的大帅哥!” 周围有人看出什么,开始起哄,“祁越你这样小心阴沟里翻船哦。” “祁越啊,我们平时可没机会灌你酒,现在你可别想逃。” 祁越眉梢微抬,语气嚣张,“想灌我,问过她没?” 沈屿思连忙将口中的西瓜籽吐出,也跟着嚣张,“就是就是,问过我没?” 有人喊道,“行行行,今天杀得你俩片甲不留!” 事实证明,运气不好时,赛前放话有多狠,就会输得有多狼狈。 谢笙自发成了倒酒司令,瞅见沈屿思输了,立马给她杯子倒满酒。 沈屿思再往边上一推,罚酒流水线似的到了祁越手中。 次数多了三方业务变得无比娴熟,一倒一推一喝,极其迅速。 到后面结果还没出来,祁越面前就已经摆好罚酒了。 他失语片刻,“不是啊谢笙,你就知道她会输?” “她就没赢过好吧,你快点喝。”说着谢笙将酒塞过去。 沈屿思游戏也顾不上了,乐得直不起腰。 祁越见她这么开心也忍不住笑,“沈屿思,你故意的吧。” “哪有,是我运气太差了。”沈屿思笑,凑近看他,“怎么,你不行啦?” 那双眼睛亮得很,泛着水汽直勾勾看着祁越,见他不说话,狡黠地眨巴几下,像个得意洋洋的小狐狸。 祁越呼吸有些乱,他用食指抵住她的额头拉开距离,“这才哪到哪啊。” 他仰头,喉结滚动,将最普通的百威喝出了心跳声。 游戏只是开胃小菜,随便玩了几局后大家全跑去舞池蹦迪了。 卡座上只剩下一个懒得动的沈屿思和喝酒喝懵了的祁越。 他支着额角的手背青筋微凸,看着好像有些醉了。 沈屿思终于良心发现,她走过去问,“呀,你还好吗?” “不好。”【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耍酒疯 “啊?” 沈屿思想起自己来之前祁越好像就喝了挺多的,刚刚又替她挡了那么多酒。 他现在该不会酒精中毒了吧? 她赶紧坐下,伸手捧起男人发烫的脸,指腹压在他微潮的鬓角,酒吧射灯照亮他的五官。 沈屿思呼吸微窒,真帅啊。 这人确实有游戏人间的资本。 她正要仔细查看祁越状态如何。 只见他睫毛轻颤,眼里哪还有醉意,全是快要溢出来的促狭,低笑声震得沈屿思掌心发麻。 他问,“你这是在紧张我吗?” “……无聊。”沈屿思收回手,却被他反手握住。 祁越逗她,“如果我真有事,你会对我负责吗?” 沈屿思瞥他一眼,有些想笑,“想对你负责的人多了去了,哪里轮得到我啊。” “自谦了啊,明明不回我消息的人是你。” 沈屿思牙齿咬咬舌尖,后悔自己非要搭话,现在给人家抓到机会兴师问罪了。 她故作慌乱地拿起手机解锁,指尖下滑将未读标志的对话框怼在祁越面前。 casanova:【伤得严重吗?】 “呀,那天消息太多,你的被顶下去了没看见。”沈屿思嘟囔着,似在懊悔,“我说你这些天怎么没给我发消息呢,原来是我没回你啊。” 如此拙劣的谎话,沈屿思用得却顺手,因为她知道祁越不会戳穿她,既如此那就装傻好了。 祁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点头头,似在肯定她的话,“那现在看来,你的腿伤已经好了?” “对呀。” 祁越正要说些什么,被斜插的一道男声打断,“越哥你也在这儿呢?” 他回头,看到一张熟悉面孔,“是啊,好巧。” 那人走进卡座,看见祁越边上的沈屿思问道,“这位美女是?” “朋友。” “哦——还以为是嫂子呢。”那人接着说,“干脆一起去我那喝几杯?我们都好久没见了。” 没等祁越回答,沈屿思先一步开口,“你去吧,我腿疼。” 其实祁越本打算拒绝朋友的邀约,只是听出了沈屿思话中的赶客意味,他顺着她,走之前特地叮嘱。 “你今天也喝得不少,别乱走,等我回来。” 祁越离开后沈屿思一个人坐在卡座,将剩下的酒倒在杯中慢慢喝着。 让祁越走没什么目的,只是觉得刚刚氛围太暧昧了,万一她上头非礼人家怎么办。 她可不想当女流氓。 此时正播放着抒情歌dj版,舞池内的人摇头晃脑,沈屿思也跟着节奏动了几下。 一个人时,酒精很快发现了她扔在角落处的难过,并将其抽出放大无数倍。 女儿来云昌这么久,沈宴初作为爸爸一个电话都没打给她,林映舟有女朋友了,z老师突然不理人,她那么漂亮的腿上可能会留疤。 这些事放在平时沈屿思根本不在意,可在酒精的加持下她顿觉委屈,酒也喝得越来越猛。 手机震动了一下,沈屿思点开消息。 z:【?】 残存的理智告诉她,她没写作业,z老师来兴师问罪了。 天!他怎么这么尽职呢! 沈屿思点开相机,故意对着射灯频闪的舞池拍了个视频发过去。 就许你忙得不理人,不许我不写作业? 林映舟洗漱好正准备休息,问作业是例行公事。 即将开学,他近段时间很忙,沈屿思没交作业也不会如何。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沈屿思会突然叛逆。 林映舟点开那段视频,音浪声从听筒中炸开,刺耳异常。 正要将视频退出,沈屿思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只能将音量调至最大才能勉强听清她到底说了些什么疯话。 “z老师,我在喝酒啊,作业明天发你。”酒嗝上来,沈屿思缓了好几秒才继续说。 “我知道,要补十五遍嘛,今天五遍,明天五遍,还有罚抄的五遍,等我明天全都给你……” 视频到这戛然而止。 林映舟眉头拧紧,迅速编辑信息:【哪个酒吧?】 酒吧向来鱼龙混杂,漂亮女生在那种地方喝得烂醉,是件极度危险的事。 林映舟不确定她身边有没有朋友,从视频来看,卡座周围是空着的。 看着迟迟未回复的消息,林映舟又开始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是她自己要去酒吧的,也是她自己要喝这么多的。 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他为什么要去干预别人的选择。 虽然这样想,林映舟还是把静音后的视频发给朋友问他这是哪个酒吧。 沈屿思已经醉倒在卡座上,哪有力气回消息。 谢笙在舞池看到沈屿思这边的情况,赶紧和苏泽回来守着她。 注意到不间断的嗡嗡声,苏泽提醒,“小岛手机好像响了,是不是有人打电话给她?” 谢笙捡起她的手机解锁,在通知栏处看到好几个未接电话,“什么z老师?” 她将手机锁上放回去,忍不住吐槽。 “有病,大晚上的还打这么多电话来,看着不是什么正经老师,让她睡吧,等下清醒了再说。” 过了十分钟,沈屿思被dj声震醒,“好吵啊。” “酒吧当然吵了。”谢笙问道,“头痛吗?” 沈屿思这才想起来今天有个网红dj来这边打碟,“你怎么不去舞池?” “把你一个人留在这我不放心。” “没事,我现在醒了,你去吧。”没记错的话,谢笙好像还挺喜欢这个dj的。 谢笙总觉得她在逞强,“真没事?” “真没事。” 谢笙问,“那997加9997等于多少?” 沈屿思以为她问的是一加一等于几,二都要脱口而出了,才发现不对劲,“我靠谢笙你有病啊,就不能问点简单的?” 还会骂人看样子是清醒了,谢笙放心道,“行行行,你坐这边别乱跑哈。” “知道了知道了。” 酒精利尿,沈屿思趁大家被dj吸引过去,想着现在上个厕所不用排长队。 从洗手间出来的那道走廊里,她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沈屿思脑袋晕晕,觉得应该是做梦了,不然她怎么可能在酒吧看到林映舟呢。 酒吧。 林映舟。 这两个名词甚至不适合放在一起。 发现林映舟居然是朝她走过来的,沈屿思再次肯定自己是在做梦。 一想到这,沈屿思更是冒出一股无名火,都已经不喜欢人家了,她还能梦到,太过分了! 沈屿思冲过去想发泄一番,走得太快,走廊又有积水,她脚下一滑,直愣愣栽进对方怀中。 林映舟下意识接住,怀里猛然撞进比自己柔软许多的身躯。 他呼吸停止,后颈一僵,掌心悬在她的腰后,难得的不知所措。 沈屿思深吸一口气,眼泪快掉下来了。 为什么在梦里都能如此狼狈! 沈屿思使劲推开他,“都怪你!” 林映舟抓住她的胳膊扶她站稳,不解地问,“怪我什么?” 沈屿思好似炸弹,一点就燃,“你还好意思问我!你明明就有女朋友,为什么不告诉大家,害得我以为你单身,我那么喜欢你,还去练书法想进你教的班,结果差点就成了插足别人感情的坏人!” 林映舟哑然,不知道自己从哪冒出来的女朋友,“我没……” 沈屿思根本不给他辩驳的机会,这幅样子活像控诉渣男,“你闭嘴!我不想听你解释!” 林映舟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觉得她简直胡搅蛮缠。 他也是吃饱了撑的跑过来。 明明都洗漱好准备休息了,因为她一堆胡言乱语从林宅跑到这乌烟瘴气的地方。 舞池吵得耳膜快要裂掉,他愣是一路搜寻到洗手间才找到她。 结果,就她现在这状态,谁能欺负得了她。 沈屿思发了会儿疯,注意到林映舟今天有些不一样,她气焰渐渐弱了下来,好奇地问,“你今天怎么戴了眼镜啊?” 还怪好看的。 说着伸手就要摘下林映舟出门前特地戴上的特制眼镜。 眼看着要被她拿走,林映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别动!” “……” 沈屿思被他语气凶愣了几秒,接着又恢复成刚才无理取闹的状态,她用力抽回手,“你凶我?!我为了你特地去练字你还好意思凶我!你知不知道啊,练字很难的!” 林映舟沉默,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可太知道了。 沈屿思开始控诉,“那个z,每天让我练同一本字帖,我都要练吐了还让我练!我都借酒消愁了,他还发信息催我交作业,我明天……我明天还要补十五张兰亭序给他。” 其实本来也没多难过,但一想到明天酒醒之后还要补作业,沈屿思眼泪径直落下。 那可是十五张啊。 谁家好人来蹦迪还要操心作业啊! 林映舟更沉默了。 他没催,他只是扣了一个问号而已。 沈屿思将这一切怪到林映舟头上,“我讨厌你!我那么努力那么想进b班想靠近你,结果你居然有女朋友,那我现在练字干什么,那我进b班干什么!” 林映舟盯着面前耍酒疯的人,心口忽然涌出一股热意,浑身莫名畅快起来。 所以,医院过后她并不是因为那个男的才不想进b班,更不是因为那个男的失去了对他的兴趣。 而是因为。 她太喜欢他了。 喜欢到不愿插足他的感情。 憋在心里的情绪终于宣泄出来,沈屿思只觉得舒服。 随之而来的是大脑缺氧、浑身泄力,她腿一软就要往前栽。 林映舟又一次接住要摔倒的她。 沈屿思继续瞪他,“恋爱不公开的坏人别碰我!” 她就是双标,自己恋爱不公开是情有可原,男的恋爱不公开就是想钓鱼。 林映舟真想立马松手让她摔下去,好感受一下地板的坚硬,否则她是不会知道疼的。 最终,他还是扶着她,任由她发泄。 好不容易等她说累了,他才有机会开口。 林映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她解释。 明明他根本就不在乎沈屿思对他的看法。 “我没女朋友。” 林映舟不清楚她有没有听到这句话,因为她趴在自己肩上睡着了。 她的身体软得不像话,像一团棉花搭在身上,仿佛稍微用力就能揉碎。 林映舟真想剖开她的脑袋好好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自来水,在酒吧喝得不省人事,然后趴在陌生男人身上睡着。 她是一点不知道这个社会有多险恶吗? 林映舟彻底没了脾气,他俯身将她抱起放在走廊的长椅上。 已经十一点多了。 换做平时,他已经睡着了,而现在却守着这个醉鬼不知道要等多久。 她睡得很沉。 林映舟垂眼看着,忽然被某个冲动的念头攫住。 他想知道现在的沈屿思会是什么颜色。 他想着,伸手摘下眼镜,任褪色的世界轰然倒塌,沈屿思的脸重新在视网膜上显影。 ——红色。 是铺天盖地的红色。 她的发丝垂落在长椅上,像一捧火焰渐熄的绸缎。 嘴唇的颜色也比记忆中更加深刻,此时正随着呼吸微微翕动。 林映舟想摸摸这颜色,他指尖悬在发尾上空迟迟未落下,未散尽的火焰余温灼烧着指腹。 他看见自己的阴影正被红色笼罩,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在呼吸彻底停滞前,他移开视线匆匆戴上眼镜,屏蔽一切会令他应激的事物。 林映舟世界里的红色又一次变得暗淡。【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宿醉后 没一会儿,祁越急匆匆跑来,直到看见长椅上的红发女生后,他绷紧的肩线才缓解。 朋友的卡座有视线盲区,看不到沈屿思的动向,祁越本想着随便喝几杯就能回来,谁知道那伙人一直拉他叙旧。 好不容易抽身却发现她不见了,问过谢笙也不知道,一伙人赶紧散开找人。 好在她没事,祁越松了口气往长椅走去。 看到边上坐着的人是林映舟,他惊讶,“你怎么在这?” 爱好高雅作息极度规律到变态,从不和他们这些纨绔子弟同流合污的林映舟。 有生之年里,祁越居然能在酒吧看见他。 这和看到鬼有什么区别。 甚至还要更吓人。 林映舟扫他了一眼,没有说话。 祁越视线移回沈屿思身上,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呵了一声。 还真是有意思。 有意思极了。 见林映舟不搭理自己,祁越也不管他,屈膝蹲下,将沈屿思散落的发丝别在耳后,“小岛?” 沈屿思嘤咛着,却没有醒的迹象。 祁越笑,“怎么困成这样啊?” 他又温声说,“回家睡好不好?” 林映舟坐在边上只是冷冷看着。 祁越起身弯下腰,正要将沈屿思从长椅上抱起。 林映舟伸手横隔在两人中间,“在她意识清醒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带走她。” “林映舟。”祁越说,“我是她的朋友。” “怎么证明?” 不想和面前的人多废话,祁越打开和沈屿思的聊天框,故意选取了最暧昧的一段记录,将手机屏幕怼在他眼前。 林映舟看都没看一眼,语调冰冷,“所以呢?” 祁越反问,“你又是她的谁,凭什么拦我?” “至少我没有想带她离开,而是守着她。” 祁越哑然,双方就这样僵持着,他坐下来给谢笙发消息说自己找到沈屿思了,没什么大碍,就是遇到一个傻逼不让他走。 他也真是纳了闷了,沈屿思是怎么和这种人扯上关系的。 两人看着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 此时,林映舟的手机响了,他没有任何犹豫将其摁灭。 过了几秒钟又响了起来。 祁越冷声提醒,“要么静音要么就接,别吵到她睡觉。” 林映舟下颌微微收紧,他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爷爷。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不远处接通电话,“爷爷。” 听筒传来林昀之的声音,“大晚上的你去哪了?” 林映舟沉默,看着沈屿思侧卧在长椅上,长发垂下几缕。 祁越蹲下和她说了句什么,接着她好像醒了。 他还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会是什么触感? 像她说的话一样坚硬还是和她手臂一样柔软? 林映舟回答,“许怀川找我有事,可能会晚点回去。” “嗯。” 沈屿思被祁越叫醒后,感觉头昏脑涨的,她揉着额角回忆起自己是怎么到这来的。 来上厕所然后太困了,趴在走廊的长椅上睡着了? 然后…… 做了个梦。 梦到了,林映舟。 祁越见她发呆,伸手打了个响指,“还没睡醒呢?” 沈屿思摇头,后颈贴在椅背上,带着鼻音,说话瓮声瓮气的,“哪有,我就是没力气了。” “那要我抱你起来吗?”他虽然这么问,却已经弯下腰,双臂向两侧展开。 沈屿思仰头看他,他眼里的笑像漩涡,在吸引人沉沦。 见她不动,祁越只是将掌心抬高半寸,微微歪了歪头,仿佛她就该理所应当地跃进这个等待的拥抱里。 沈屿思顺着本能伸手勾住他的脖颈,被他托住膝弯从椅子上抱起。 一直到离开,沈屿思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她身后站着的林映舟。 随着两人身影消失,空荡走廊只剩下林映舟一人,舞池传来巨大声响,夹杂着男男女女的欢呼声。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手表,指针指向十二点,规律的作息又被打乱。 林映舟再一次确定,他要离沈屿思远一点。 再远一点。 - 就这么抱回去太引人注意,知道沈屿思不喜欢这样,祁越在门口将她放下,“以后在酒吧喝多了,不管去干什么最好叫朋友陪着,至少也要先打招呼。” 沈屿思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脑子里还在想刚刚那个梦。 好真实啊。 甚至…… 还闻到了林映舟身上独有的乌龙茶和徽墨的香气。 祁越停住脚步叫她名字,只见沈屿思依旧自顾自往前走,他伸手,隔着头发轻轻捏着她的后颈,故意狠下语气,“听到没?” 沈屿思回过神来,“知道了。” 祁越缓和语气,“还是很困吗?” “嗯。” 前段时间养病,已经习惯早睡早起,这个点对沈屿思来说已经算熬夜了。 祁越了然,和她并肩走着,“行,去和他们打个招呼我就送你回去睡觉。” 琥珀木香裹着雪松的清冽,在两人衣料摩擦间若即若离,沈屿思忽然道,“你今天好好闻啊。” 突如其来的一句,祁越喉结重重滚了滚,看她神色认真无半点旖旎意味,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接话。 一直到卡座,谢笙远远看见沈屿思,快步走上去,面色着急,“你刚刚去哪了?怎么离开都不和我说一声。” “我去做梦了。”沈屿思实话实说。 还梦到帅哥了,是林映舟呢。 沈屿思当然没有说,毕竟梦到别人男朋友不是什么好事。 谢笙笑骂,“你神经啊,在厕所做梦。” “这不是太困了吗。”沈屿思也觉得自己神经,还好她已经在梦里发泄过骂过了。 谢笙强调,“下次在酒吧千万不能这样了,多危险呀。”她从卡座上拿起自己的包,“那我现在送你回去睡觉吧。” 沈屿思拉住谢笙,“不用了,等下祁越送我,现在还早呢,你们再玩会儿吧。” 谢笙了然点点头,“也行,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好。”沈屿思拿起包离开卡座。 祁越正要跟上却被谢笙拉住,她小声问道,“你说的那个不让你走的傻逼呢?” “被我赶走了。” “他没对小岛做什么吧?” 祁越回想起刚刚他守着沈屿思的画面摇摇头,“没有。” 谢笙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吓死我了。” 沈屿思折返,“你俩聊什么呢。” “没什么。”祁越迈步,欠揍地勾起沈屿思一缕头发卷了卷,“走吧。” 祁越已经叫好代驾,沈屿思一上车就靠在后座上睡着了。 车子平稳行驶,直到碾过减速带,祁越肩膀一沉,玫瑰香漫来。 是她常用的那款香水,明艳张扬的味道。 他侧头看去,路灯碎金穿过沈屿思发丝,在她眼下织出细齿状的影,紧挨着肩膀的头发涌进脖间,一阵发痒。 红灯突然亮起,司机刹车停下。 沈屿思的脑袋因惯性向前栽去,祁越仓促伸手,虎口托住了她微凉的下颌,拇指指腹紧贴着。 她的脸。 好软啊。 这个姿势让沈屿思的唇几乎贴上祁越手腕跳动的脉搏,每一次呼吸都烫的要命。 他移开视线,不敢再有动作。 - 宿醒来后已经是下午三点,小腹传来的强烈坠痛。 沈屿思踉跄冲进卫生间,看到那抹红色后,她险些晕过去,懊悔昨晚太过放肆,喝酒非要往里加满冰块。 沈屿思从抽屉里拿出止疼药吞服,按照网上的方法乖乖右侧躺等待药效。 肚子里好似有把钳子在反复绞拧,没一会儿就冒出一身冷汗。 稍微缓了缓,沈屿思打开手机,果然看见一长串的未读消息。 她率先点开置顶谢笙:【怎么样,有没有进展啊?】 island:【本来是想进展下的,但我太困了,睡了一路】 昨晚车子停在酒店楼下,祁越先是轻声叫了句她名字,见没有醒来的迹象,就任由她靠在自己怀里睡了一个多小时。 沈屿思迷迷糊糊醒来,撞见一截凌厉的下颌线,她眨了眨眼睛,正在重启系统。 “沈屿思。”祁越忽然开口,沈屿思感受到他胸腔微震,声线带着倦意,“醒了就赶紧起来,我手麻了。” 他低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沈屿思这才惊觉自己枕着祁越的手睡了一路,难怪梦里被琥珀香围绕了,她起来,难得不好意思。 “要不我给你揉一下吧?” 祁越挑挑眉,把左手伸过去。 她的手细长又白,指甲干净圆润,上面涂着一层浅粉色护甲油,柔软的指腹按在小臂上,像在挠痒,一点也不舒服,好像更麻了。 沈屿思捏捏锤锤了好一会儿,实在有点酸了,“可以了嘛?” “可以。” “那我上楼了。” “好。” 谢笙对此表示:【……】 她似乎是真的很无语,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你不让我送,我还以为你想路上和人家亲个小嘴,结果就这?】 island:【那我也太流氓了,我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吗?】 笙笙:【你是】 昨天沈屿思从长椅上醒来就一直在思考,为什么她会梦到别人的男朋友。 最终得出结论,是她太久没接触其他异性了,以至于林映舟在她脑子里的存在感异常强烈。 既然如此就找个人覆盖一下吧。 祁越长得帅又会来事,氛围到了亲个小嘴也正常。 而且还不用负责,多赚啊。 可惜啊,昨天实在太困了,还没来得及实施就睡着了。 和谢笙聊天结束,沈屿思继续下滑,点开了z的聊天框。 无论是怒意还是难过都在昨天彻底发泄,剩下的只有清醒。 对于昨天的行为以及那段视频,沈屿思见z没再提,她也懒得解释:【z老师,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作业明天给你可以吗?】 收到这条消息时,林映舟正受邀参加活动,听见手机提示音后,他顿了几秒才点开。 在这之前每弹出一条消息,他都以为是沈屿思发来的,他居然在期待。 期待什么? 他问自己。 于林映舟而言昨晚实在荒唐,他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却又在离开时想,他出现的时间很巧合,沈屿思会不会猜到他就是z? 如果猜到了他们该如何继续相处? 直到看见沈屿思对他一如既往的称呼后,林映舟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居然升起一些…… 失望? z:【怎么了】 沈屿思直接回答:【痛经】 那边沉默了几分钟:【有空再补】 沈屿思顿感意外:【哇,你终于良心发现了】 z:【?】 island:【嘿嘿,开个玩笑】 林映舟对她的嬉皮笑脸没什么好脸色,他放下手机继续忙自己的事,过了几分钟再次打开手机问:【很痛?】 她昨天一定喝了很多冰酒,能不难受就怪了。 island:【嗯】 island:【很痛】 林映舟蹙眉。 林昀之有位故交是中医世家,他之前无意中听到过他们很擅长妇科,其中就包括月经病。 虽然他已经打算不会再管沈屿思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但是想到她的不舒服会影响到书法教学进度。 林映舟还是拨通了那人的电话。 12、开学礼 一个小时后。 沈屿思收到了一条消息。 z:【不知道房间号闪送只能放前台,里面是缓解痛经的药,让前台给你送上去,纸条上写了服用方法】 此时的沈屿思正在经历着一轮又一轮的阵痛,完全就是在对她昨晚酗酒的惩罚。 等她月经走了,一定一定不会再这么放肆了! 她要开始养生! 要保温杯里泡枸杞! 沈屿思强撑着拨通前台电话,又强撑着打开纸袋。 不知道是对z的信任,还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沈屿思想也没想就塞进嘴里。 中药味在口腔中炸开,苦得她龇牙咧嘴。 定睛一看,边上居然还准备了袋蜜饯。 沈屿思又赶紧吃了一颗,才稍稍缓解了口中苦味。 要么是心理作用要么是真有效果,过了十几分钟,居然真的没那么难受了。 沈屿思赶紧编辑信息表示感谢:【z老师你简直是我的救命恩人】 z:【好点了?】 沈屿思夸张地说:【能跑能跳,生龙活虎】 林映舟再次将好友的话复述过去:【袋子还有其他的药丸,疼的时候吃一颗,剩下药包的等月经走了,用砂锅炖煮一天喝三次,坚持一星期,下个月就能好很多】 沈屿思看着这一长串文字有些不适应。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z今天简直阳光普渡众生啊。 沈屿思有感而发:【你真好】 林映舟看着手机屏幕耳根一热,他岔开话题:【明天练赵孟頫的千字文】 沈屿思大喜,什么!她居然可以摆脱兰亭序了! 她装模作样地问:【怎么突然要换字帖了?】 林映舟默了几秒,很想问她这不是你自己想换的吗? 但他没有说,这样沈屿思或许能察觉出z和林映舟是同一个人,而他目前并不想让沈屿思知道这件事。 z:【换字帖练才能知道你是货真价实的进步,还是只是熟能生巧】 总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又何尝不是。 z的心情就像过山车,好的时候沈屿思觉得自己遇到了最好的老师。 差的时候,她真想好好问他,“你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想着,沈屿思鬼使神差地点开他的头像,手抖一不小心摁了两下。 屏幕显示:island拍了拍z。 沈屿思:“……!” 怎么手滑了! 在她撤回之前,z已经看到了:【什么东西?】 沈屿思腹诽,什么老古板,拍一拍都不知道。 她大发慈悲地解释:【微信的互动功能,双击对方头像就能拍一拍对方,你可以试试点两下我的头像拍拍我】 林映舟觉得沈屿思莫名其妙,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拍一拍她? 他又没病。 z:【无聊】 沈屿思撇嘴,切,爱拍不拍! 下一秒,聊天框跳出一条:z拍了拍island的脚说女王老奴来迟了。 沈屿思定睛一看,抱着手机狂笑:【哈哈哈哈哈,上当了吧!】 z:【你真的很无聊】 沈屿思没理他,继而点开他的头像。 他的头像是一张书桌,看着像是小叶紫檀,造价不菲,应该是他平时写字的桌子,上面还摆着副画。 沈屿思放大,是一副寒江独钓图,画着渔翁和小船。 她往下滑,却发现署名处是空着的。 沈屿思点进他的主页想看看他的朋友圈,结果发现这人压根没有朋友圈。 真是好神秘一男的。 那他叫z的话,应该是姓周?张?祝?还是赵? 沈屿思的探索欲忽然被勾起,她开始好奇抛开虚拟的网络,这么别扭这么心口不一的z,现实会是个怎样的人。 - 军训结束后有几天时间休息,学校接着办开学典礼,沈屿思硬是捱到前一天下午才回学校。 寝室长早就通过班级群加了她的微信,和其余两位室友一起创了个寝室群。 军训不到半个月,群内消息提示音几乎没断过。 从食堂饭菜口味聊到教官脸和脖子的色差,沈屿思和这三名素未谋面的女生每天把消息聊到999?。 这次回学校算是网友奔现。 沈屿思安排司机把她和东西送到宿舍楼下,又在群里发了条消息。 没一会儿三位室友齐刷刷跑下楼,“不是说要早点来的?等你好久了。” “收拾东西收拾晚了。” 当室友得知搬上来的大包小包全是沈屿思给她们准备的礼物后,三人齐刷刷摇着头摆着手,“不不不,这些我不能收。” “对啊,这些太贵重了。” 沈屿思将礼物塞进她们怀里,“别客气呀,前段时间要不是你们,我得错过多少重要消息,而且教材和书本都是你们替我领的,帮了我好大的忙。” 寝室长叫李榆,是云昌本地人,有着让人莫名安心的气场,“这有什么,都是室友,你受伤不在学校了,我们帮你是应该的。” 沈屿思挽住她的手,“我知道呀,所以我很谢谢你们,就一点小小的心意,收下吧收下吧~不然我要过意不去的~” 一共三份礼物,是沈屿思根据她们的朋友圈以及在群里说过的话,猜测她们需要和喜欢什么东西,再去商场精心挑选的。 想到大家都还是学生不想给她们太多心理负担,沈屿思没有买奢侈品,而是选择了实用质量好的小众牌子。 在沈屿思的撒娇攻势下,三人才不好意思地收下礼物。 寝室长又组织大家将闲置画板架在方凳上,临时搭建了一个餐桌,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沈屿思从校外带来的美食。 在扑鼻的香气中,四人围坐着开始聊天,无形的距离在渐渐消融。 云大有规定,大二才能申请外宿,所以一年的寝室生活是沈屿思必须要经历的,由于每个人的生活习性不同,寝室生活难免会有摩擦。 她也没有奢望能在寝室里交到人生挚友,只是想在这期间可以过得轻松愉快些。 吃完饭后又一起玩了会儿游戏,大家就各自处理事情去了,沈屿思打开数位板准备继续修改纹身稿子,微信弹出一条信息。 笙笙:【我打听到了!】 island:【什么?】 谢笙迫不及待的弹了个电话过来,“就上次你说的那事情啊,得到准确消息了,林映舟没有女朋友。” 沈屿思戴上耳机,笔尖在板子上划动,“知道了。” 谢笙继续说,“那就是一个误会,前些天上大课,有个美女在教室门口等他,两个人站在走廊聊天,就有人开玩笑问他这个美女是谁,他说是他堂姐。” 谢笙笑,“哎,你说这事闹得,都是误会啊。” “嗯嗯。”沈屿思咬咬手指头,思考着要从哪里开始改。 听出沈屿思心不在焉,谢笙问,“真不喜欢了?” 沈屿思轻叹一口气,“也没有,就是少了点兴趣,我这人三分钟热度你也是知道的。” 她顿了会儿继续说,“喜欢一个人只在一瞬间,不喜欢一个人也在一瞬间,那个瞬间就是我在医院看到他身边出现了别人,虽然现在知道人家只是堂姐,但我的热情已经被浇灭了。” 谢笙表示不屑,“切,明天你就能看到他了,期待一下吧,我倒要看看到时你还会不会嘴硬。” “嗯?” 谢笙哼哼两声,卖着关子,“我先不说,明天你就知道了。” 沈屿思骂道,“谢笙!你说话说一半,明明实验做到吐!” “略略略,反弹反弹。”说完,谢笙立马挂断电话。 “靠!”沈屿思气急败坏将手机扔在床上。 姓谢的! 你给我等着! 第二天一早,沈屿思被此起彼伏的洗漱声吵醒,哪怕是垫上贵价床垫,她依旧被硌得浑身酸痛。 看着天花板上斑驳的痕迹,听着室友小声交谈着,沈屿思终于对自己步入大学生活有了实感。 沈屿思爬下床,对着小的不能再小的衣柜开始挑今天要穿的衣服。 考虑到是开学典礼,她抽出白衬衫和黑色百褶裙。 自从染了红头发,她曾经买的红色系衣服就再也没穿过了,好多套红裙子连标签都没摘。 在食堂吃过早饭后四人一起去体育馆,按照划分好的位置一一落座,等待着开学典礼开始。 大学校园每天都有新鲜事情发生,‘体院院草英雄救美’那件事的热度,早就被军训期间某位男生表白、某某女生表演军体拳给顶替了。 只是红发长腿、美院新生,这两个词语组合在一起,迅速让人意识到这就是那段视频里未露脸的‘英雄救美’中的美。 八卦是人的天性,就算是高等学府的学子也不例外。 四周很快传来的小分贝讨论声。 沈屿思对这样的关注习以为常,她知道大家其实没什么恶意,只是闲着没事干爱聊天。 “沈屿思。”身侧有人叫她,沈屿思侧头发现是室友喻然,泾川人、喜欢吃辣、酷爱赛博朋克,是个非常有个性的女生,实际上人很可爱。 沈屿思问,“怎么了?” “别管他们。”她丢下酷酷的一句话,转身继续玩手机。 沈屿思被逗笑,“谢谢你呀。” 晨光漫过体育馆玻璃顶,开学典礼在青铜编钟声拉开序幕。 云大素来独具一格,在冗长的领导讲话前,总会安排才艺暖场,歌舞朗诵啥啥都有,表演者都是优秀学长学姐。 沈屿思支着下巴看了会儿,然后打开手机里的智障小游戏开始玩。 不知道过去多久,四周传来一阵小小的惊呼声。 沈屿思抬头。 竹青色衣角随着风闯入她的视线,男人颀长的身影被日光勾勒得如同新裁的翠竹。 在这之前,她从未见过有谁能把太极服穿得如此惊心动魄,这衣服太衬他了。 他站定,起式。 推掌似拨开云雾,收势却凝着千斤坠力。 云手转揽雀尾时,腕骨翻转衣袖破开凝滞的空气,仙鹤在衣袂飘飘中振翅。 “啊啊啊刚刚这一招好帅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爷爷以前也打太极,这招好像是叫什么……马步金刚指!” 有人在边上嘀咕,“这哪是马步金刚指啊,分明就是勾魂不偿命呐。” 听着她们说的话,沈屿思险些笑出声,她点开手机将镜头推近,对着林映舟拍了张照片发给谢笙:【好吧,我承认你赢了】 林映舟这类帅哥是沈屿思都极少见过的,实在难以想象如此一个人,眼神会因为什么掀起波澜,又会因为什么而做出出格的事。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妄想把高岭之花拉下来,因为这真的很带感啊。 沈屿思托腮,不管了,她一定要试试。 笙笙:【这世界上就没有哪个人能在见到林映舟打太极后不动心】 去年医学院搞了个早操活动,领导特地让林映舟在台上带练太极,前几周学生的到场率几乎百分百,后面实在是扛不住了才有不少人逃操。 island:【嘿嘿,想让他手把手教我打太极】 笙笙:【嘿嘿,我也想】 island:【嘿嘿,一起一起】 开学典礼前脚刚结束,林映舟打太极的直拍后脚就出来了。 欣赏第n遍后,沈屿思发了个朋友圈。 island:【太极真帅】 谢笙很快在下面评论:【人帅还是招式帅?】 island回复:【都帅!】 虽说沈屿思和谢笙在同一所学校,但是院系不同想要见面也是很难,除非提前挤出时间约好。 考虑到沈屿思刚入校需要和室友打好关系,不方便从集体生活中抽离,谢笙一直忍着没约她吃饭。 好不容易等到她的室友都各自有事不能一起,谢笙赶紧叫她在五食堂等着。 正午的阳光照进教学楼檐角时,五食堂二楼靠窗位置蒸腾着糖醋小排的香气。 沈屿思身影刚出现在楼梯口,谢笙冲过去一把抱住,“我的宝啊,才几天没见我都感觉过去好几年啊,想死你了。” 沈屿思指尖抵住对方凑过来的脸,“咦,满嘴油别亲我。” 谢笙领着她去自己占好的窗边位置,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对你好吧,全是你喜欢的。” 说是难得会面,真见到了还是各自玩各自的智能手机。 沈屿思一天没刷朋友圈消息都99?了,她点开,看到z的头像和id突兀地出现在消息列表里。 沈屿思咀嚼的动作放慢。 嗯?他居然点赞了。 刚加上好友时沈屿思把他给设置成不让看朋友圈,前段时间刚取消屏蔽,没想到如老年人一般的z居然也会刷朋友圈。 沈屿思点开和他的聊天框,扫了一眼这段时间零零散散的聊天记录,嘴角弯了弯。 发现自己在笑时,沈屿思极迅速捕捉到了一些东西,她忽然说,“谢笙,我可能好像……” 谢笙抬头,“什么?” 沈屿思舔舔嘴唇,在想措辞,“可能,对z有一点点好感?” 意识到沈屿思口中的z是谁后,谢笙手上汤勺跌回碗中,她不可置信地问,“你疯啦?” 13、怀疑他(含入v公告) 谢笙满脸不解,“你连人家长什么样子,是什么工作,什么家庭背景,是不是单身,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你就喜欢人家了?” 沈屿思挑着碗里的芹菜,“我没说我喜欢,我只是对他有点好奇,很喜欢和他聊天,你知道的,我一直都不喜欢在网上聊天,觉得没见面有意思,但是和他我就觉得很有意思。” 金属筷子在瓷盘上发出声响,沈屿思嘟囔着,“而且,我还会期待他的消息。” “你……”谢笙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反正你自己把握度吧。” 谢笙难得说不出话,沈屿思在感情上向来游刃有余,这次八成也是一时兴起,希望她赶紧对这个z没兴趣吧。 沈屿思明白谢笙的意思,她解释,“我当然能把握,我只是对他有一点点点点好感而已,没到喜欢的程度,你放心。” 谢笙又喝了口汤,“那你要不要把他约出来吃顿饭?” 沈屿思立马摇头,面露抗拒,“我才不要。” “你不是对人家有好感吗,约出来见面了解一下呗,万一是个大帅哥呢。” “那万一他长得很丑呢。”沈屿思光是想想都觉得崩溃,她无法接受在自己心中雅正清冷的z老师现实里,是一个长得一般甚至丑陋的男性。 “我又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想法,见面只会打破我对他的幻想,而且我这么漂亮,等下见面他要是喜欢我怎么办,我肯定要拒绝的,再之后就要换书法老师了。” 谢笙非常认可,“你说得对,其实就保持这样的关系也挺好的。” 谢笙又问,“那你还喜欢林映舟吗?” “喜欢啊,谁规定只能喜欢一个人。”沈屿思理所应当地回答。 谢笙一脸看穿她,“哦~我知道了,你是喜欢z的内在,林映舟的脸还有祁越的性格是吧。” 沈屿思猛点头,“yes!还是你懂我。” “那夏西繁呢?” “他……他身材挺好的,也挺帅的。”沈屿思补充,“不过我对他没意思啊,你可不要误会。” 谢笙笑出声,“知道知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她刚刚是真怀疑沈屿思被人隔空下蛊,差点就要联系茅山那边的道士去做法了。 - “舟舟,无论发生什么,都千万不能推开那扇门。” 女人青白的手死死扣住林映舟的腕骨,“绝对不能,记住了吗?” 叮咛声在狭小空间内回荡,直到林映舟点头保证不会,声音才消失。 指针划过午夜,他依旧被牵引着推开了那扇门,门缝中漏出的光泛着诡异的暗红。 是血。 林映舟瞳孔骤然收缩,浴缸里是一池浓稠到近乎发黑的血,它翻滚沸腾着漫过边缘。 猩红液体在墙面蜿蜒出血管状纹路,慢慢攀上他的脚背。 林映舟踉跄着跑开,红色加速追赶着他,裹挟着令人作呕的铁锈味迅速扼住他的咽喉。 警示器发出声响,安医生将他从催眠中唤醒,“林映舟,醒过来。” 他将温热的瓷杯塞进林映舟冰凉的手,“你还好吗?” 诊疗室内漂浮着消毒水与檀香交织的气息。 林映舟盯着杯中晃动的液体,艰涩开口,“我又……” “我知道。” 安医生盯着平板上显示的数据曲线,很明显他目前采用的渐进式暴露疗法在前期有着十分良好的效果。 这使林映舟从完全接受不了红色变成只能接受小面积的红和大面积的浅红。 可从低威胁慢慢增值到高威胁时,他就一定会重复那个梦,从而加深他对红的恐惧。 诊疗室的白炽灯管发出轻微嗡鸣声,林映舟靠在皮质座椅上,背后一片汗湿,他垂下眼皮,等待着医生的又一次‘审判’。 “上一次看到大面积红色没有产生应激反应是在什么时间?” 林映舟深吸一口气准确说出,“九月一号晚上十一点四十八分,我摘下了你给的眼镜。” 安医生意外于这个回答,那副特制眼镜是为弱化红色刺激,防止他出现应激而设计的。 为了暴露疗法顺利进行,林映舟在他的建议下尝试着脱镜,当看到刺激画面时,他会立马移开视线以此避免触发症状。 但遇到必须接触红色的场合时,他仍会主动戴回眼镜。 安医生原以为是客观环境所迫,没想到是他主动去感受的。 “为什么?” “因为,我好奇在没有眼镜的情况下,红色……”林映舟顿住,“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准确来说,他是在好奇那时候沈屿思身上的红色会是什么样子。 安医生继续问,“然后呢,你摘下了眼镜,感受到了怎样的红色?” “鲜活、蓬勃、有生命力的。”林映舟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贴在沈屿思后颈的头发,“就像……火焰。” 安医生一愣,这或许是个重大的转折,“所以你坚持了多久?” “三秒。” 仅仅三秒林映舟就慌乱地重新戴上了眼镜。 和往常一样,林映舟此次的治疗报告准时送到林昀之的办公桌上。 报告最后一栏写着:建议和有生命力的红色多接触,最好是会动的活物,在潜移默化中将他心中红色代表死亡的观念更改成—— 红色是生命力的跳动。 林昀之看着这段话若有所思。 - 正式上课后,早八的威力开始摧残着沈屿思的精神防线。 每日清晨,403寝室总能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哀嚎,堪比屠宰现场。 李榆屈指叩响铁质床架,“快起来啦,今天要去上院长的大课,位置肯定很难占,我先去了你们赶紧跟上。” 是哦,昨天辅导员在群里通知了。 沈屿思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迅速洗漱好和另外两位室友一起飞奔至教室。 李榆正端坐在讲台正前方第一排,面前摆放着四本书,晨光照在她的发梢上,此刻的她犹如一位胜仗归来的占座战神。 作为院长的第一节公开课,不少人想在他那里留个好印象,距离开上课还有半个多小时教室前排位置全没了。 徐依依坐下对着李榆竖起大拇指,“给力啊寝室长,这位置估计都能看清院长的头发丝。” 李榆微微一笑,“过奖。” 沈屿思从包里翻出牛奶、燕麦还有牛肉干给她,“想着要占座,早上肯定没怎么吃吧,赶紧补充下营养。” “谢谢。” 林昀之推开阶梯教室的木门,踏着预备铃步入教室,沈屿思听见后排极小声的惊叹。 大家没想到这位年过六十的美院院长现实里看着居然如此显年轻。 林昀之今天穿了件中式立领衬衫,袖口露出半截烟灰竹纹,整个人气质温润儒雅,像被岁月细细打磨过的玉石。 他稳步走上讲台,手指翻动着花名册,“今年我们院新生还是女生占了大半,不过男女比例倒是比往届均衡不少。” 这节公开课的主题是云昌美院的百年发展史,目的是让新生对美院有更深的了解。 林昀之在课上比日常生活中要更幽默风趣,将校史讲得妙趣横生。 临下课时他抽出信笺纸分发给大家,“老师麻烦你们一件事,在这张纸上写下你们在未来四年最想上的兴趣课以及校园活动。” 下课后他在离开前忽然吩咐,“稍后沈屿思收集一下信笺纸送到我办公室,就在行政中心六楼。” 倏然被点名,沈屿思猛地抬头,“……好的。” 教室里很快响起窃窃私语声,周围的室友也惊讶地看着沈屿思。 “你居然认识院长?!”林昀之走后,三张骤然逼近的面孔将沈屿思困在座位上。 她尴尬笑着解释说,“也不算认识吧,开学前去看展的时候遇到了,随便聊了几句,我也不清楚他怎么会知道我名字。” 当时回答完他提的问题后,林昀之就问了句是不是余主编带来的,之后没再说什么了。 难道是余舒书私底下告诉他的? 沈屿思心中也犯嘀咕,趁着下课铃还没想,赶紧和室友一起把意见表收好送去办公室。 走了好远的路,到了行政中心沈屿思发现办公室的门居然是锁着的,敲门也没人应。 三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李榆提议,“下次有时间再来吧,院长不在门也开不了,这意见表应该不急着用,晚几天交也没关系的。” 徐依依饿得两眼昏花,赶紧说,“对啊,赶紧去吃饭吧,吃饭最重要。” 三人只得先去食堂吃饭。 回寝室后,沈屿思刚坐下想歇歇,手机铃响,显示余舒书打电话来了。 沈屿思想想她俩也好久没联系了,看朋友圈她最近一直在外出差。 她接通电话,“喂,书姨?” 依旧是无比温柔的声音,“在学校一切顺利吗?” “嗯,挺好的,现在已经正式上课了。” “嗯,和书法老师相处得怎么样?” 沈屿思有些奇怪,她一个练字的和书法老师能相处得怎么样?难不成余舒书有读心术知道自己的小心思了? 沈屿思心中腹诽,嘴上开着玩笑,“老师说我进步飞快,我打算等过年写几幅对联送给你和姑姑,替你们省点□□联的钱。” 余舒书本来忙得焦头烂额,听她这么说心情好了不少,“那好啊,我可要和沈佩说这春联有我的功劳。” 她话锋一转,“对了,有件事情需要你帮个忙。” “书姨你说。” “前段时间台里有个林老的专访,现在需要几张他过往作品的配图,那几幅画现在正挂在他的办公室里,你有空替我跑一趟吗?” 余舒书本是打算安排台里的摄影师去拍摄的,但林老那边的意思是不用搞得那么麻烦,既然她侄女沈屿思在美院上课,干脆让她来拍就好。 “可以啊,明天是周末我没课。”这事来得正正好,沈屿思想着还能顺便把意见表给送过去,一举两得。 “那行,辛苦你了。” 挂断电话后,沈屿思从柜子里翻出快要蒙尘的相机包,仔细检查一遍后发现没什么问题才松了口气。 她做事三分钟热度,买东西也是喜欢就买,从不管实用不实用,这相机又重又贵,刚到手时用过一段时间就再也没动过了,还好没坏。 翌日下午,沈屿思美美睡了个午觉又趁着天气好洗了个头,披着半湿的头发穿过林荫小道,在约定时间的前十五分钟到达院长办公室。 沈屿思伸手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 她推门而入,“您好,我来找林院长。” 尾音悬在半空,沈屿思顿住脚步。 紫檀书案后的人缓缓抬眸,修长指节间握着还未完工的木雕。 是林映舟。 他居然在这。 沈屿思面上浮现惊喜,意外收获啊。 她就知道听书姨的话准没错! “他出差了。”林映舟将刻刀放回缠枝纹笔筒,“你是来拍摄的?” 林昀之早上在电话里说,“今天下午会有人去我办公室拍我早期的作品,我出差了,你正好有钥匙,去给人家开门。” 林映舟不理解这种小事为什么要让他特地跑一趟,明明随便安排个人就行。 来之前林映舟不知道这个人会是沈屿思,所以他没有戴眼镜。 “是的,顺便来交东西。”沈屿思将整理好的纸袋放在桌上,“这是我和室友一起收集的美院新生的意见表,麻烦你和院长说一下。” “嗯。”林映舟瞥了一眼,起身走向博古架,“我去给你拿字画。” 他在堆满字画的书架上抽出几卷画轴,检查过后将其挂在墙上。 画轴展开时,忽然有绯色侵入林映舟的视线。 沈屿思长发垂落肩头,正午阳光将红发淬成更为灼眼的火,随着她调试相机的动作在素色裙子上流动。 太刺眼了,林映舟眉头紧锁,指节叩在镇尺上,“把头发扎起来吧。” 沈屿思偏头看了眼披散着的头发,确实会影响拍摄,“我没带皮筋,你有吗?” 问完她才意识到这个问题问得有多蠢,一个单身男性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林映舟沉默半晌,往书案走去,像是要给她拿皮筋的样子。 沈屿思表情凝滞,心中大呼不妙。 别啊…… 别拿啊…… 我不要了…… 住手…… 林映舟将原先雕刻的木棍递过去,“会用吗?” 他掌心里的是一只蛇形发簪,檀木表面隐约浮着鳞状刻痕,只是还没雕刻完成,所以看着有些粗糙。 沈屿思松了一口气,“应该会吧。” 她高中看仙侠剧上头,在网上买了簪子学过怎么用,只是时间长有点忘记了。 沈屿思根据记忆里的步骤,一步步捣鼓着。 期间林映舟一直没看她,认真整理博古架上的字画。 忽然听到一声倒抽气,他转身,“怎么了?” “头发被项链勾到了。”沈屿思双手在颈后摸索着。 林映舟看她面色涨红,费劲半天还没弄好,轻叹一声,忍着身体的不适走过去,“我帮你。” 沈屿思啊了一声,“那麻烦你了学长。” 她将头发拢至左肩,后颈瓷白的皮肤在发色映衬下宛如新雪。 林映舟面无表情地盯着这片雪白,竟然生出一种想伸手使劲碾碎的冲动。 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仿佛有无数透明蛞蝓顺着脊柱攀爬,生出湿冷的渴望。 调整呼吸后,林映舟勒令自己摒弃那些可怕的想法,他伸手小心挑开纠缠的发丝,金属卡扣沁着凉意,却压不住指尖触碰到的体温。 他太小心翼翼了,若有似无的触碰,激地沈屿思后颈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林映舟宽阔的肩膀将沈屿思单薄身形全然笼罩着,玻璃橱门上映出两片交叠的剪影,缠绵厮磨,暧昧纠缠。 沈屿思玩味笑着,用无法避免的肢体接触使其心跳加速,是能产生心动错觉的。 即使林映舟再小心,也依旧扯断了好几根,看着掌心里令他讨厌的红发,有片刻失神。 将最后一根头发从卡扣中拉出,林映舟如释重负,他后退一步,嗓音莫名干涩,“好了。” “谢谢学长。”作戏结束,沈屿思迅速将头发挽好。 林映舟闭了闭眼睛,忽略背后的冷汗重新坐回位置上,“嗯,你继续拍吧。” 拍几张画要不了多少时间,办公室内很快响过最后一次快门声。 沈屿思将摄像机收进包里,伸手抽出木簪,头发一瞬间散开。 “谢谢你啊学长。”她将带着玫瑰香气的木簪放在砚台边上,转身离开。 不知怎的沈屿思又折返回来,手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直勾勾盯着林映舟,目光带着审视。 “学长,开学当天见过你写毛笔字,但还从来没有欣赏过你的作品呢。” 林映舟继续手上的动作,并未因她的话分神,“学校公众号上有。” 沈屿思了然,“这样啊,那我先回去了,学长再见。” 门轴转动声响起,办公室只剩下林映舟一人,而她的气息依旧萦绕在周围,甚至顺着鼻腔钻进脑髓。 他喉结滚动着,在暗处发出黏腻的吞咽声。 林映舟视线转移在那木簪上。 刚刚—— 就是这个,他亲手雕的蛇簪。 挽住了他最讨厌的红。 林映舟伸手拿起,指腹用力抵在尾端,直到感到钝痛才如梦初醒。 而后迅速将其还有她掉落的几根头发尽数扔进垃圾桶。 他松了口气。 没错。 他还是讨厌她的头发。 从未变过。 离开办公室后,沈屿思立马拿出手机,点开学校公众号搜索关键字‘书法’,随便翻翻就找到了林映舟以前写过的《洛神赋》。 她放大,一字字看去,又点开相册里z在教学时给她示范时写过的字。 沈屿思故意挑选了同一个‘游’字,认真比对后,她抿着唇一脸凝重。 林映舟的字柔缓、温和、含蓄,善用藏锋。 而z的字锐利、刚硬、张扬、锋芒毕露。 天差地别的两种字迹,显然不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 难道她的怀疑只是错觉? 沈屿思坐在学校路边的长椅上,仔细思考着。 z不喜欢红色。 林映舟刚刚的反应,明显也是抗拒红色的。 甚至会更严重。 z是书姨介绍的书法老师,林映舟或许因为爷爷的关系也认识书姨。 中国书法家协会入会条件严苛,恰好林映舟和z都是年纪轻轻就成了其中会员。 这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多巧合吗? 沈屿思打开手机搜索。 精通书法的人能不能伪装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字迹。 等待网页加载的过程中,沈屿思被某个想法击中,她发现自己被固有思维束缚住了。 z这个字母,或许不是姓的首字母。 不是周、张、祝、赵。 有没有一种可能。 ——是舟呢? 14-20 第14章 Z老师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呀 楷书考试如约而至,沈屿思和李榆按照群内通知到达考试场地。 书法公益班是校方大力扶持的项目,上一届还因有效推广中华文化上过新闻,参与的人不但能免费上一年的课,教学老师还都是中书协成员。 一个个噱头叠加导致报名人数不断增加,一共准备了三个考场才勉强装下。 门口蜿蜒出数十米的长龙正在领宣纸。 考试内容很早之前就公布了,是颜真卿的多宝塔碑前五十个字,防止有人提前写好带来考场充当试卷上交,规定考生统一使用盖有朱砂印鉴的宣纸。 队伍前行速度很快,讲台上站着两位书协负责人在分发宣纸。 方初宁把叠好格子的宣纸递来,她抬头倏然眼睛一亮,“你来啦?” 沈屿思一愣,没想到她居然记得自己,“对呀,来考试。” “嗯,好好考。” 沈屿思因为她莫名的善意心情变得雀跃,她笑了笑,“谢谢学姐。” 李榆排在她后面,领完宣纸后凑过来问,“你认识这位学姐?” “开学填报名表的时候见过。” “哦哦。” 宣纸领完,方初宁在讲台上说了些注意事项,考试没一会儿就开始了。 楷书对沈屿思来说没什么难度,她写完交卷在位置上等李榆,两人结束后一起回了寝室。 第一场考试有三百二十人,沈屿思听说他们考完后,当天晚上云大书协全体成员被叫去教研室阅了好几天卷。 最终只有一半人有资格参加下一场考试,未能晋级的被分配至E、F基础班,教学的老师是书法系大三的优秀学长学姐们,下周就能上课。 沈屿思和李榆都拿到了的第二次考试的资格。 她第一时间给Z发去消息:【我过啦我过啦,快庆祝我吧】 Z:【什么过了】 Island:【就是我之前说的书法公益班,我过初试了】 Z:【不是说不想去了?】 Island:【但我现在又想去了】 沈屿思补上一句:【因为我发现B班那个老师的确非常非常帅啊】 她故意将把开学典礼林映舟打太极的视频转发给Z:【你看是不是帅炸了!】 见Z一直没回消息,沈屿思干脆按下语音键,“Z老师你理理我,他真的很帅啊,难道你不觉得吗?” 林映舟对着屏幕里一连串的消息持续沉默,直到沈屿思的语音发来,他犹豫片刻后将音量调小,指尖摁下。 少女裹着蜜糖的声线在砚台边沿溅开,“Z老师你理理我嘛~他真的很帅啊~难道你不觉得嘛~” 林映舟太阳穴处的神经猛地跳动。 他心想,这人果然肤浅。 Z:【并不觉得】 沈屿思有些想笑。 察觉Z有可能会是林映舟后,她发给Z的消息总是带着调戏意味。 这句‘并不觉得’简直戳中了她的笑点。 Z究竟是昧着良心觉得自己不帅呢? 还是昧着良心觉得她夸的帅哥不帅呢?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让沈屿思觉得好玩。 知道行书试题后,李榆已经开始练习了,她给自己定的目标是C班。 沈屿思很早就研究过考试机制,知道只要行书考试顺利通过后,哪怕她草书写得和屎一样也能稳进B班。 但。 总不能考个倒数第一进去吧。 至少…… 也要倒数第二啊! 思来想去沈屿思又给Z发了条消息:【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学草书呀?】 Z:【你要学草书?】 沈屿思最开始确实只说要学行书,可倒数第一的名头也太难听了些。 Island:【行书之后就是草书考试,我不想考倒数第一】 草书没有特定的程式,体式变化大,注重神采和意境,和之前沈屿思学的楷书行书完全不是一个体系,一时间很难抓住要点。 林映舟很想告诉她,现在突击草书没有意义,哪怕是林昀之亲自来教也根本改变不了她即将考倒数第一的事实。 只是,林映舟很早就决定自己要鼓励式教学。 所以他说:【等我明天发个文件给你】 沈屿思编辑好感谢的信息正要发送。 想了想又在这话后面加了七个字和一个波浪号。 【Z老师你真好,最喜欢Z老师了~】 屏幕白光里,那个波浪号像根细蛛网,顺着林映舟的视网膜神经绕进胸腔。 他感受到那里的跳动频率正在加快。 过了几秒,林映舟将手机扔在毛毡上。 此人不但肤浅。 还滥情。 林映舟看着熄灭的屏幕映着自己紧锁的眉,蔓延的情绪被某种荒谬感击中。 他居然在生气? 他在气什么? 总不能是在气沈屿思对着没见过的异性随便说出这种话吧。 哪怕这个异性是他自己。 哪怕她最开始夸的那个人也是自己。 门外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林映舟收起手机,“进来。” 唐苏禾推开门,抱臂倚在门框,反手拖过圈椅坐在他对面。 林映舟抬眸,“你怎么来了?” “找晚夏姐玩,正好路过你这。” 林晚夏住的南楼和他的西楼可不顺路,“有事?” “我还想问你呢,上次找我拿药是给谁用呢?” 天知道那天晚上接到林映舟的电话后她有多震惊。 林映舟诶。 林映舟诶! 问她要缓解痛经的药诶! 唐苏禾当时怀疑自己幻听,怀疑林映舟被夺舍,甚至怀疑是他自己痛经,都不敢往他恋爱了这事儿想。 好不容易得空,唐苏禾赶紧跑来问问情况。 “一个朋友。” “女朋友。” “……把女字去掉。” 沈屿思的确喜欢他,不管他是林映舟还是Z,她都非常喜欢。 只是他从来没想过要接受她的喜欢并和她在一起。 所以女朋友什么的,简直可笑。 “行,你先别嘴硬,等我起一卦。”唐苏禾从他桌上扯过一张宣纸,又用毛笔在上面画了九个格子,然后写上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这是奇门遁甲时盘,想知道林映舟撒没撒慌一看便知。 唐苏禾咬着指甲,嘴巴里念叨着什么,然后‘啪’的一声将笔拍在书案上,“耶?还真不是女朋友呢。” 林映舟懒得搭理她。 “但是很不对劲啊,乙木缠着丙火入兑宫。”唐苏禾指着其中一个格子,“而且杜门逢玄武,这还是个反吟局……” 唐苏禾语气忽然变得认真起来,“林映舟,你是不是骗了人家小姑娘?” 林映舟终于抬头。 唐苏禾咧着嘴角,凑近问,“诶呀,被我说中了?” “……” “而且啊,你好像快被发现了哦,我建议你快点坦白。”唐苏禾摸了摸下巴,而后面露谴责,虽然她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骗女人这事就是不应该。 “没想到你居然能干出这事儿!” 林映舟淡淡开口,“说完了?” “说完了,卦不走空,微信转8888给我谢谢。”唐苏禾掏出收款码,开始坐地起价。 林映舟眼皮一抽,“我有说我要算吗?” 唐苏禾不觉得自己有问题,毕竟她只对熟人做这种强买强卖的缺德事,“那你说我算得对不对,这个建议给的好不好?” 林映舟懒得和她扯,赶紧把钱扫给她,“好了,你可以走了。” 唐苏禾心满意足,终于想起正事,“你有时间把她带到我那儿去,针灸推拿一下,再遵循医嘱,痛经还是很好治的。” 唐苏禾出生在玄学世家,爷爷和林映舟爷爷是故交,专研中医和命理,尤其是女人身上的毛病,她学的最是透彻。 “再看吧,现在不方便。” 唐苏禾切了声,“那我也不是一直都有时间的,过段时间我就要去泾川了。” “干什么?” 唐苏禾挑眉,“去寻找我的真命天子。” 其实也不全是,主要还是去那边交流学习。 林映舟嘴角扯了扯,“闲得慌。” “你管我。”唐苏禾不愿和他废话,从他书房搜刮了几本古籍孤本就挥挥手说,“再见,下次还来你这扫荡。” 这点东西对他来说就是洒洒水,林映舟头都没抬。 等唐苏禾离开后,他放下手中的书,开始深究她说的那些话。 欺骗吗? 好像是的。 如果沈屿思知道真相了,会讨厌他吗。 会不会不喜欢林映舟也不喜欢Z了。 可他该怎么开口,难道要他和她说—— “Island,我是Z。”吗?- 画室里浮动着松节油的苦涩气息,沈屿思指尖沾着颜料,正在画课上老师布置的作业。 手机在调色盘旁无声震动,她迅速抽过纸巾草草擦拭指尖。 “书姨?”接通电话后沈屿思将手机夹在肩窝,视线停留在未完成的作业上。 “上次的配图拍得很好看,我过几天出差回来,打算叫上林院长还有你书法老师一起吃个饭,就在这周末,你也来吧。” 余舒书不知道沈屿思和林映舟现实中有过接触,所以用的代称是‘你书法老师’。 这个饭局一是为了表达对林映舟教沈屿思书法的谢意,二是为了让沈屿思在林昀之面前多刷脸。 不出意外,沈屿思未来职业一定是和美术有关的,和林昀之打好关系百利而无一害。 当时选择让林昀之在中书协里挑人去教沈屿思,就是为了答谢时能顺理成章地邀请他参加答谢宴。 只是没想到他挑的人会是林映舟。 余舒书一路摸爬滚打上来,心中城府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她又作为长辈自然考虑的会更多。 林映舟无论哪个方面都堪称完美,这种行走的顶级资源出了学校根本遇不到。 如果沈屿思能喜欢,她是可以推波助澜一下的,哪怕退而求其次只是做个朋友,能获得的美术资源也不少。 沈屿思当然不知道书姨看得如此长远。 她只是在想。 林院长和书法老师要一起去? 其实也正常,毕竟书姨给她找的老师是中书协成员,说不定还是院长给介绍的,他俩肯定是认识的。 想起最开始书姨介绍Z的时候就说过他是朋友的亲戚。 那她提到的这个朋友大概率是林昀之。 中书协主席有亲戚在中书协也正常。 可是—— 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 玩解谜游戏的过程纵然有趣,可现在沈屿思懒得继续猜了。 她只想快点知道答案。 “对了书姨。”沈屿思将画笔掷进水桶,朱砂颜料在清水中炸开血色涟漪,她盯着漾开的波纹问,“一直没机会问,书法老师他……叫什么名字啊?” “他叫林映舟,孤舟的舟。” 猛然间,沈屿思想起了那幅画,他头像上的寒江独钓图。 画的原来不是船—— 而是舟。 沈屿思舌尖抵住牙齿,突如其来的酥麻感顺着头皮炸开。 她轻笑出声,“好啊,我知道了。” 余舒书好奇地问,“怎么了,这么开心?” “就是刚刚发现了件很好玩的事。”洗净的笔杆在沈屿思指尖灵巧转着圈。 她眸光微闪,具体有多好玩呢,那就得看周末的饭局了。 挂断电话后,沈屿思任由耳尖滚烫的温度顺着颈动脉灼烧全身。 画室窗户被推开,沈屿思想要将这股燥热驱逐。 可当她再次预想到周末会发生些什么事后,血液流动的速度愈加快了。 时间过得可真慢啊。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Z了。 这个消息一个人难以消化,沈屿思拨通了谢笙的电话。 “一个重磅消息和一个核弹级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重磅消息吧,循序渐进一下。” “我周末要和Z一起吃饭。” 谢笙从床上弹起,声音险些劈了叉,“我靠!网恋奔现呐!好刺激!” 沈屿思一时语塞,“……你,你神经啊,这算哪门子网恋。” 谢笙哼哼,激动溢于言表,“那就是师生恋呗,更刺激了呢!” 沈屿思对她的脑回路表示无语,“咱脑子能不能想点健康的,这是书姨约的饭,我们院长也会去。” 闻言,谢笙又安然地重新躺回床上,“嘁,你这人说话能不能说清楚点,我还以为什么呢,搞半天居然还有长辈在。” 她又问,“那核弹消息呢,不能把我炸死就别说。”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们院长也会去吗?”电流声在耳膜震颤三秒,沈屿思轻叹一声,“因为,Z就是——” 她顿了顿,缓缓说出那个名字。 “林映舟。” “什么!”谢笙再次从床上猛地坐起。 “谢笙你到底怎么了?”室友被她一惊一乍的动静吓了一好几跳。 意识到室友还在,谢笙不方便在寝室里提起林映舟。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我出去打个电话。” 谢笙迅速从床上爬起跑到走廊,小声说出那个名字。 “你是说,林映舟就是你那个书法老师?” “嗯,之前就怀疑了但没证据,现在书姨已经告诉我了。”沈屿思靠在画室窗边,燥热的心随着风吹缓缓降了下来。 谢笙不由发出感叹,“天呐!小岛,你这运气简直了。” “干嘛?”这和运气有什么关系。 “现在有个人同时拥有Z的内在和林映舟的脸,你说呢,完美的理想型就在身边,周末还要和你一起吃饭,我想都不敢想。” 谢笙想起沈屿思之前说自己和林映舟有缘分,当时只觉得她在口嗨,没想到这么快就打脸了。 沈屿思额前碎发被风吹散,那股兴奋感卷土重来。 “……我靠,被你一说更爽了怎么办?” 谢笙靠在栏杆上还在回味这个消息,“等下去买彩票吧,中了的话你的余额能多些零头。” 沈屿思笑,“不买,我午睡去咯。” 晚间,沈屿思终于将作业画完准备回宿舍。 手机震动,她擦干净手接通。 余舒书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林院长临时有事,周末来不了了,可能要下次再约。” 沈屿思眸色一黯,“那书法老师呢?” “单独问过了,说是也挺忙的。” 沈屿思眉梢微扬,眼底浮现玩味。 哦,躲着不想见她呢。 心虚死了啊林映舟。 随即沈屿思甜笑着说,“没关系呀,反正我和书姨也好久没见了,正好单独聚聚。” 这话说的让余舒书心里放烟花。 沈屿思和江彦词是余舒书两位已故好友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孩子,她内心很想亲近他们,只是工作原因外加上云昌离迦南实在远。 从小就不亲近,长大了自然会疏远。 好不容易把沈屿思盼来云昌上学,对于她的客套疏离,余舒书说不难过是假的。 只是好在她能感受到沈屿思在慢慢接受自己,她怎么能不开心呢。 “好诶,那我周末去接你。” 挂断电话后,沈屿思立马发消息给谢笙:【能搞来林映舟的课表吗?】 笙笙:【有的,等我去给你找】 谢笙觉得奇怪:【不是周末就能见了吗,你要这个干什么】 她开玩笑继续发:【啧,这么迫不及待?三天都等不了啦?】 沈屿思气不打一出来:【林映舟!他推了书姨的饭局】 笙笙:【为什么啊?】 沈屿思也想不明白,也想问为什么啊? 种种迹象表明,林映舟一开始就知道Island是她。 所以他故意伪装了Z的笔迹不想被发现。 微信上对她百求必应的,现实看到了爱搭不理退避三舍。 沈屿思不懂,教她书法这件事很见不得人吗? 在微信里大肆表达对林映舟喜欢的人是她,现在表白到正主头上的也是她。 她才应该尴尬地躲着这次饭局,林映舟在怕什么? 真奇怪。 Island:【不知道,所以我想去搞清楚】 林映舟越是躲着她,不想被她发现,她就越要出现在他面前再狠狠拆穿他,然后欣赏他窘迫的样子。 笙笙:【行,我现在就去给你搞课表】 林映舟的课表刚开学不久就传出来了,谢笙当时还瞅了一眼,现在想要翻到也很简单。 她随便打开一个群聊,搜索课表关键词,迅速跳出几张照片,长按转发。 隔日一早。 晨雾未散的走廊浮动着早课前的喧哗,沈屿思打开谢笙发来的课表,确认面前的教室号码和表格上一致后。 她先是堂而皇之地站在门口,目光逡巡一圈,确认林映舟还没来教室,接着站在走廊处守株待兔。 过道人来人往,路过的同学瞅了好几眼明显在等人的沈屿思,大学三年他们已经习惯了教室门口总会刷新不同类型的美女。 甚至开始享受美女的驻足,因为确实很养眼啊。 沈屿思靠在栏杆上,视线不离楼梯转角,直到清隽身影从电梯口转出。 她立马小跑上去,“好巧啊学长,你也在这边。” 清甜的尾音惊得林映舟眉头一跳。 沈屿思站在他面前,仰着脸笑得灿烂,眼中盛满星星。 真挚的样子就好像真的很巧一样。 身侧的许怀川轻轻咳嗽一声,握拳抵住了抽搐的嘴角。 这女生还挺好玩。 在人家教室门口堵人家,遇到了说好巧。 “嗯。”林映舟垂眸,注意到她现在披散着头发。 不知怎的,他忽然有些庆幸—— 今早出门前戴了眼镜。 否则他根本不能像现在这样直视她三秒。 沈屿思也发现他今天居然破天荒戴了眼镜。 镜架金属纹路与他眼型重叠,镜片后的眼尾半垂,这个距离能看到他的眉心有一颗小痣。 透着冰冷精确又秀气的美感。 沈屿思克制住想犯花痴的心继续说着。 “学长,医院那天我回去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很有必要请你吃顿饭来表示我对你的感谢。” 林映舟欲开口,一只白净的手掌迅速挡在他面前,示意他先别说话。 “在学校条件有限请你吃不了什么大餐,所以放学后我在三食堂二楼等你啊。” 说完沈屿思转身就跑,一点拒绝的时间都没给林映舟。 她不了解林映舟的脾气,但她了解Z。 耍赖这一招对他最管用了。 许怀川看着沈屿思跑开的背影,又瞅了眼林映舟,嘴角再次抽了抽,“这人,还挺好玩。” “是么?”林映舟收回视线,迈步进入教室。 下课前,教授说,“下周四我们将探讨决策疲劳的神经机制,建议大家先预习Baumeister的自我损耗理论文献,特别是有争议性的复制危机相关论文,有问题同学可以课后来办公室找我。” 放学铃响,教室内紧绷的氛围瞬间瓦解。 林映舟整理好东西往门口走。 许怀川跟上问,“好饿啊,等下去哪吃饭?” “三食堂二楼。” 许怀川脚步一顿,“不是,你真去找她啊?” “顺路。” 他如果不去,沈屿思大概率会一直等。 这样不礼貌。 “啊?”许怀川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 以前有人堵路上约他吃饭还是干什么他都是拒绝的啊。 总不能是因为这个女生语速快,跑得又快,他来不及拒绝就不得不去吧? 许怀川也没说什么,点点头,“那好吧,就去三食堂二楼吧,好久没吃那儿的烤鸭了。” 林映舟轻抬眼皮看他,“她没有说要请你。” “……” 许怀川愣在原地。 什么? 他说什么? 他什么意思啊? 靠。 本来他也没有想着跟去啊! 三食堂二楼在云大所有食堂里人均消费最高,大家想吃顿好的都会默认来这儿。 ‘浓厚’的谢意当然要选择最贵的餐厅啦。 沈屿思点好餐占了个靠窗的好位置,她打开手机,屏幕上是和Z的对话框。 前天他把做好的草书教学PDF发了过来。 沈屿思当时点开扫了一眼,发现有张图片露了半截手。 Island:【好难啊,感觉不手把手教学一下是学不会的】 Z的回答可谓是冷酷:【自己对着图片去研究】 沈屿思忍不住调戏:【对着图片万一流口水怎么办】 Z:【自己擦】 冷漠无情的男人。 沈屿思收回思绪瞟了眼时间,刚打下课铃,教授没有拖堂的话,从医学院走路过来大概要十多分钟。 她自然不会傻傻的一直等下去,打算到12点林映舟还不来的话,就把这些饭菜打包回去给室友当晚饭。 事实证明沈屿思还是低估了高个子长腿男人的步行速度。 下课不过八分钟她就在楼梯转角处看到了林映舟。 沈屿思起身挥挥手,“这边!” 林映舟朝她走来。 沈屿思手肘撑着桌子,笑意盈盈,“学长,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我点的都是我喜欢的,你不会介意吧。” “没事。” 这顿饭注定会吃得沉默,沈屿思还是很人道主义的,她没打算现在就挑明。 她担心到时候情绪一激动,说着说着不小心把饭粒喷到人家碗里,那也太不雅观了。 或者林映舟被拆穿后顿感窘迫,不小心被呛到呢。 多丢脸啊,可不能这么做。 窗外蝉鸣聒噪地撕扯空气,沈屿思搅动着碗里的瓦罐汤。 最近天气太热她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就饱了。 沈屿思搁下勺子,单手托腮,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对面的人用餐。 正午阳光在林映舟脸上蒙了一层滤镜。 他坐姿端方动作矜贵又斯文,青筋凸显的手背很是吸睛。 周遭鼎沸人声在桌边劈开真空带,食堂的饭菜硬是被他吃出了八珍玉食的感觉。 察觉到沈屿思投来的视线,林映舟浅浅抬眸,依旧泰然自若。 结束后他将筷子平行放下,喝完水再用纸巾擦拭好手指。 做好一切,林映舟靠着椅背,等待沈屿思的下文。 他知道她今天约他来是为了什么。 沈屿思收起刚刚花痴的样子,“我看过你的课表,下午没课,正好我也没,要不要聊聊?” “你有我的课表?” 沈屿思歪头,他关注点怎么在这,“很多人都有呀,知道你在哪上课,就能提前去路上等着偶遇,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知道,但我没想到你也。” 沈屿思没一点害臊,“体谅一下啦,人之常情嘛。” “……” 林映舟问,“你想聊什么?” 沈屿思往前凑了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你说。” 她眨巴着眼睛,“进你们中书协有什么条件吗?” “要在协会举办的全国展览中入展一次。”林映舟挑眉,“你想进中书协?” 按照沈屿思现在的水平确实有难度,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多练练就好了。 沈屿思摇头,她只是对中书协里的人有兴趣,中书协就算了。 “我想和你打听一个人。” 林映舟唇线抿紧,“谁?” 沈屿思开始介绍,“这个人应该是云昌本地人,我跟着他学了快一个月的书法。” 她看向林映舟的眼神带着锐利,试图剖开对方的假面,找出他的慌张。 林映舟只是淡淡点头,“然后呢?” “他网名叫Z。” 沈屿思指尖擦过锁屏键,拨通了Z的电话。 “我想问问学长,你认识这个人吗?”她继续说着,搭在桌上的手几乎碰到林映舟的指尖。 听到嗡鸣声,沈屿思轻叩桌面冷声提醒,“林映舟,你电话响了。” 她的声线裹着杨梅汁的沁凉,这是沈屿思第一次完整地叫他名字。 林映舟腕骨微不可察地绷紧。 猎手围剿猎物的最后一步就是击杀。 “Z老师——”沈屿思欺身逼近,发梢扫过对方泛白的指节,“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呀?” 骤然缩短的距离中,她的气息萦绕在周围。 那张鲜活的脸近在咫尺,一脸困惑地诘问他。 手机震动顺着脊椎窜上来,林映舟半边身子发麻。 他说,“你知道了。” 是陈述句。 早在办公室拍摄那天,沈屿思折返回来问他书法作品开始,他就有所察觉。 沈屿思顺势挨着他坐下,一条条列举着。 “上次去院长办公室,我发现你好像也不喜欢红色。” “我们这个年纪能进入中书协的人不多,认识书姨的也少。” “你头像的那幅画,我最开始以为是船,但其实是舟吧,林映舟的舟。” “再不知道是不是有点蠢了?” 沈屿思好奇地问,“用两个身份和我相处着,很好玩儿吗?” 林映舟没有回答,而是问了更想知道的,“你在生气吗?” 沈屿思顿住,仔细想了想。 生气? 那应该没有。 她反而觉得这还挺好玩儿的。 只是…… 沈屿思看了眼林映舟。 他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沈屿思感受到了。 他在紧张。 所以—— 林映舟是觉得她知道真相后会生气,才躲着她不想被她发现? 啊。 有点可爱了。 思及此,沈屿思很快生出想逗逗他的心思,她抿唇,眼睛里闪烁着难过,“对啊,生气啊,气得要命,我刚刚饭都少吃了两碗,都怪你骗我。” 林映舟喉结滚动,“对不起,但骗你不是我的本意。” 原先他并不知道余舒书的侄女是她,答应后才发现,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为了教学能顺利开展下去只能让沈屿思换掉那张红得离谱的头像。 林映舟最开始并没有刻意隐瞒身份。 硬着头皮教了几天后,他发现这人除了很喜欢红色,其他地方并不讨厌。 甚至。 有点有趣。 可有一天,她突然说自己喜欢B班的老师。 如果被她知道自己的书法老师就是她喜欢的人,那事情会变得非常棘手。 沈屿思或许会借着这层关系缠上他,而他一时半会儿不能摆脱。 那天去酒吧找她,本就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 可沈屿思倒在祁越的怀里乐不思蜀,根本不知道他就站在后面看着。 第二天更是完全忘记了走廊发生的事。 唐苏禾提醒他时,他有想过要坦白,只是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总觉得说出来事情会变得很奇怪。 无论是沈屿思和Z说过的话,还是Z和沈屿思说过的话,在身份揭露的一瞬间,全部变了味。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去和沈屿思相处。 或者说坦白后他就不需要和沈屿思相处了。 就可以摆脱这份磨人的差事。 是啊,他完全可以借此摆脱沈屿思的。 但他却莫名的不愿就这样结束。 想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目的和想法继续维系这段关系的。 余总编邀请他和爷爷一起去吃饭。 爷爷出差不能到场,他完全可以代劳,但他还是拒绝了。 林映舟发觉自己的行为越来越奇怪,而一切的根源就是面前这个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的人。 “然后呢然后呢?” 沈屿思不知道他的心路历程,她迫不及待地问着。 林映舟不解,“然后什么?” “你是不是应该补偿我一下啊?” “……”林映舟看她眼尾扬起一抹月牙弧,笑容带着狡黠。 他肯定。 自己被耍了。 她根本就没有生气,反而是在开心。 也是,和喜欢的人多了一重身份,确实值得她高兴。 可无论如何欺骗是确实存在的,他也应该补偿,“你想要什么?” 掌握主动权的沈屿思,目光沿着他眉骨向下寸寸逡巡,从冷意眸子到粉色的唇。 她再次感叹,林映舟这张脸生得可真好啊,就连眉心的那颗痣都恰到好处。 没有温度的眼睛下面配了双一看就好亲的唇,如此搭配简直让人失去理智。 林映舟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像有蚂蚁在喉咙里爬。 她这么喜欢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她会想要什么补偿? 如果提的是很过分的要求呢? 比如逼着自己和她在一起。 他要答应吗? 沈屿思静静欣赏着林映舟略显无措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陪我去纹身吧。” 未等林映舟回答,沈屿思拉过他的手腕,拽着他离开食堂一路往校门口走去。 她的发尾在空中扬起浪花,带着香气卷入林映舟的肺腑。 人潮鼎沸声忽而变得遥远,紧挨着的薄薄皮肉下,脉搏跳动加快。 像某种即将破土的藤蔓,在艳阳里悄然攀上嶙峋的腕骨,烙下无人知晓的颤动。 林映舟伸手—— 又一次摘下眼镜。 任由红色在视网膜中跳动,灼烧出细小的孔洞。 他望向沈屿思的每一眼都处在应激边缘。 所以靠近她,是一场自我毁灭式的心理诊疗。 司机在校门口等候,沈屿思拉着林映舟弯腰钻进后座。 车子发动,按照既定的路线驶向纹身工作室。 一切迅猛到林映舟开始怀疑,揭穿他再以此索要补偿。 接着让自己陪她去纹身是沈屿思很早就预谋好的。 林映舟在一步步走进她为自己设好的圈套里。 而他甚至一点挣脱的意思都没有。 到达目的地后。 沈屿思推开玻璃门,金属铰链发出叮当声响。 纹身工作室由三百平的loft组成,空气里散着木质香调和酒精的锐利气息。 消毒柜里数以百计的针嘴按精度差分类摆放。 沿着阶梯上行,占据整面墙的全息投影,正播放着纹身图样。 这家店在云昌挺有名的,沈屿思提前好久才预约到。 纹身师叫粱骁,刚刚接待完上一位顾客在吃饭。 前台带着两人进入工作间,端来两杯水。 林映舟接过纸杯喝了口。 沈屿思坐在纹身椅上忽然问,“Z老师,待会我可以抓你的手吗?” 无论是这个称呼还是称呼后面接着的话都让林映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纸杯被捏出折痕,他转头望向身侧,沈屿思歪着头一脸期待,眼睛也亮亮的。 “……不行。” 沈屿思轻哼了一声,立马开始道德绑架,“你说要补偿我的,结果连这小小的要求都不愿意答应。” 林映舟不解,“你为什么要抓我的手。” 沈屿思一脸理所应当,“因为纹身会很痛啊,我得有个施力点,而且你的手一看就很好抓。” 居然是这个理由。 半晌,林映舟终于‘嗯’了一声。 目的达到后沈屿思肉眼可见变得开心,她朝他伸出手。 林映舟抬手,悬在半空迟迟未落下,仿佛在对抗某种无形的引力。 感受到他的迟疑,沈屿思握住他的手腕往前一拽。 掌心相贴的瞬间,林映舟感觉头皮窜过细微电流。 她拇指正缓缓摩挲他腕间突起的尺骨。 林映舟别开脸,耳尖在冷白灯光下泛着血色。 他的小指无意识抽搐两下,最终认命般僵在对方掌心,任由沈屿思将他的手指各种摆动。 沈屿思赞叹,“真的好长好漂亮啊。” 她没见过谁的手能和林映舟一样完美到挑不出错。 沈屿思从他的手腕滑过筋脉再到指骨和指节。 如此摸法简直像变态,可如果当变态能这么爽,她要当一辈子的变态。 林映舟闭了闭眼睛,总觉得这样触碰抚摸好奇怪,奇怪到他身体有些异样。 他用力把手抽走,“还没开始。” “好吧——”沈屿思可惜地拖长音调,不明白他在别扭什么。 总要被她吃豆腐的,早吃晚吃有什么区别呢? 休息时间结束,粱骁掀开门帘,坐在转椅上调试机器,黑色短袖下露出半截鹰纹。 他咬碎薄荷糖,“是Island?” “对。” 梁骁抬眸,“在微信上和你说过了,脚踝这地方痛得邪门,待会儿忍着点。” “好。” 黑色橡胶手套被他骨节撑开,粱骁夹起一块消毒棉球擦过沈屿思踝骨,再将转印纸贴在那道细小的伤疤上。 整个准备过程中,沈屿思没有和林映舟说一句话,仿佛已经不需要抓他的手来缓解痛感。 脚背皮肉本就少,她的新疤又恰好生在最薄的地方。 第一针刺入的瞬间,沈屿思足弓骤然绷紧,皮肤下的淡青血管显露无疑,却被粱骁虎口死死卡住,“别动。” 沈屿思痛得指尖深陷皮质座椅中。 天呐! 这个梁骁简直就是容嬷嬷在世。 然而一切才刚刚开始,粱骁操控机器开始走线。 纹身枪的震动沿着胫神经直冲天灵盖,沈屿思后背泛起一层细密的汗,她将指甲抵在掌心。 头顶传开他一声轻笑,“说了很痛的。” 沈屿思抬头看去,梁骁戴着口罩,眉目低垂着,眸色认真。 早就听人说起过,这家工作室的纹身师帅得能去当明星,这么一见确实有点姿色。 看得正起劲,突然,一只带着体温的手掌裹住沈屿思,强硬地挤进她指缝。 “别抓自己。”他喉间带着气音,“抓我。” 沈屿思侧眸看去,林映舟一脸隐忍,她忽地笑了起来,染着水光的眼尾扬起得意的弧度。 她收紧手指回握,任由疼痛与快意同时攀上神经末梢。 林映舟知道她是故意的,故意用这种方式逼他主动。 他什么都清楚,但他还是顺着她的心意做了。 图案并不复杂,却也要好几个小时才能结束。 林映舟感受着手上来自沈屿思抓握的力度。 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盯着粱骁反复抚过她脚背的手,以及虎口卡住她踝骨凹陷处的另一只手。 他感到有些碍眼,甚至是嫉妒。 却不清楚自己在嫉妒些什么? 嫉妒他可以名正言顺地触碰她? 甚至能在她细白皮肤上作画,留下永久的印记? 但在纹身过程中,触碰是非常正常且合理的行为。 这种心理使林映舟困惑。 为什么会嫉妒? 是因为他也想这样吗? 结束后,粱骁给沈屿思贴上保鲜膜,交代注意事项。 “保鲜膜两个小时后摘,洗澡的时候不要沾到沐浴露,不要长时间接触液体,注意忌口。”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停车场。 上车后,沈屿思手机消息不断弹出,她嘴角始终挂着笑容,雀跃地回复对面消息。 车内静默得只剩下转向灯的滴答声和消息提示音。 到了学校,在分道扬镳前,沈屿思说,“谢谢你今天陪我,隐瞒我这事就算翻篇了。” “……嗯。” 暧昧重点在于拉扯,约会时过度热情就要在结束后适当冷落,才能使其心绪不宁夜不能寐。 睡前,林映舟刷到了沈屿思的朋友圈。 她拍了张纹身图:【新的尝试,还好有人陪着我】 图片里她的脚踝像块冷玉雕件,红蛇沿着肌肤缠绕,信子恰好舔过那抹微凸的淡青血管。 林映舟的拇指停留在屏幕上,殷红顺着指尖烧进肺腑,喉间泛起细密的痒意。 半夜。 林映舟渐渐发觉呼吸困难,他的肋骨好似被某种冷血动物盘踞,蛇信般的凉意舔过喉结,鳞片触过他身上所有地方。 这种感觉陌生又奇怪,他挣脱混沌,伸手想将其甩开—— 却握住了一截微凉的脚踝,血色蛇纹顺着他的腕脉疯狂滋长,在指缝间泛着诡异的光。 林映舟仰头。 是沈屿思。 她光着脚碾着他跳动的身体,眸中结满冰棱,红发垂落的阴影处,她的唇型分明在说,“真恶心。” 他心中一颤,她觉得他恶心,她是不是不喜欢他了? 林映舟深吸一口气,皮下血管沸腾叫嚣着,破碎喘息溢出,他浑身热得近乎要晕厥。 忽有一道白光闪过。 林映舟从梦中醒来,床上一片濡湿。 第15章 看比赛 梦里的缠绕感又袭来 沈屿思自出生以来一直过得随意且任性,她发朋友圈很少会屏蔽家人和朋友,因为觉得没必要。 纹身图发出后点赞很快过百,评论也不断跳出,都在说漂亮死了。 其中有一条来自于粱骁—— 【是男朋友?】 是在问文案里的有人陪中的有人是不是男朋友。 沈屿思舔了舔牙齿,回复他:【不是】 她继续选择性回复了几位好友的评论。 往下滑看见了夏西繁的:【是为了遮那道疤吗?】 沈屿思不喜欢抓着一件事不放,夏西繁该负的责都负了,她也没必要让人愧疚。 Island:【一半吧,本身就想纹来着】 繁x:【很好看】 接着又有一条点赞消息弹出。 ——不吃小羊。 万年不变的头像和ID。 好咯。 沈屿思放下手机,安静等待。 过了三秒,来电铃声响起。 沈屿思接起,“喂,爸。” “你去纹身了?” “嗯,脚踝上留了个小疤,不好看,想遮住。” 沈宴初声音听着有些严肃,“什么疤,你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沈屿思含糊道,“开学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就一点点小伤口。” 闻言,沈宴初声线变得平缓,“嗯,钱够花吗。” “不够。” 类似的问题不管问多少遍,沈屿思都只有这一个回答。 毕竟谁会嫌自己钱多啊。 沈宴初一如既往地爽快,“等下转你。” “好。” 沉默持续近一分钟。 就在沈屿思以为要结束这次例行问候时,沈宴初开口,“周末我在云昌出差,顺便去你学校看看你。” 沈屿思说,“周六晚上我要和书姨吃饭,正好一起吧,我等下和书姨说一声。” “……行。” 女儿在云昌还得托余舒书照顾,沈宴初确实有打算要去拜访。 挂断电话后没多久。 银行账户多了一笔七位数的转账,沈屿思看到后面一长串的零还是惊讶了几秒的。 果然上了大学就是不一样。 每到这时候她都会极其迅速发上一句:【谢谢爸爸】 虽然沈屿思极少时候会羡慕普通家庭里父亲对女儿无微不至的关爱。 但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庆幸自己拥有一个,会赚钱且打钱快,还不怎么管她的爸爸。 她看似出生在一个支离破碎的单亲家庭中。 但实际上沈宴初几乎没缺席过她的任何重要场合。 她还因为幼年丧母得到了姑姑阿姨姨夫外公外婆爷爷奶奶甚至是姑奶奶姑爷爷以及表哥成倍的关爱。 所以沈屿思实在不懂别的富二代为什么会说自己不需要很多钱但需要很多爱。 明明爱和钱是可以同时拥有的。 沈屿思心情大好,哼着歌去洗手间洗漱,顺便做了个面膜和手膜。 手机响了一下。 沈屿思眉头一跳,是不是林映舟给她发消息了啊? 她叫住路过的李榆,“寝室长,有人发消息给我,你帮我看看是什么。” 李榆解锁她的手机,看着弹窗复述消息,“不吃小羊说早点睡。” 沈屿思不喜欢给人备注,所有好友都保持着自己的ID。 不是林映舟啊。 沈屿思靠在椅背上点头,“哦,是我爸,那没事了我等下再回。” 李榆长啊了一声,“你爸,叫这名儿?” 沈屿思愣了愣,“啊对,我妈妈名字里有个央。” 边上徐依依凑过来感叹,“哇,你爸妈好恩爱啊。” 沈屿思干笑道,“是吧。” “好羡慕,我爸妈就不会这样。” 沈屿思说,“还好啦,表达爱的方式不同而已。” 这个话题就这样揭过- 沈屿思这届正好撞上课程改革,美院所有专业的学生一起混班上基础课。 比如素描艺术、色彩表现、空间与塑造还有中国美术史之类。 各专业各自的专业课得等到大二才上,沈屿思是以专业第一文化第一的成绩考上的云大美院。 她基础实力过硬,就目前的课程安排对她而言完全没压力。 周五下午只有一节美术史。 上完课后,室友们结伴去食堂。 沈屿思不打算同行,“我去医学院有事,就不和你们一起了。” 室友只当她是去找谢笙就没多问。 沈屿思也确实是有事找谢笙,不过是碰巧经过了林映舟要上课的教室而已。 她卡的时间正好,等待的路口陆续有学生抱着心理学教材走过。 看到熟悉身影,沈屿思小碎步跑去,灵巧挤进他们中间,热情打着招呼,“早上好啊学长们。” 许怀川侧眸,“早上好,又见面了。” “学长记得我?” “昨天刚见,我忘性哪有这么大。” 沈屿思灿烂一笑。 林映舟只是嗯了一声,从沈屿思出现后他的视线就有意无意地落在她的脚踝上。 上面的保鲜膜已经撕掉,考虑到伤口还没好全,她今天穿了双露出脚背的黑白配色玛丽珍鞋。 那处蛇纹被乖巧的鞋型衬得离经叛道。 林映舟又想起昨晚那个梦,他握住她的脚踝,皮肉薄得能看清楚血管纹路,细得仿佛稍微用点力就能捏断。 还有触感…… 细腻光滑。 甚至还能闻到她身上的那股玫瑰香。 林映舟面无表情地盯着,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他迅速收回视线。 沈屿思却已经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她歪头看去,“呀学长,你怎么有黑眼圈了啊,昨晚没睡好?” 她的尾音像沾了水的蛛丝,梦中的缠绕感再次袭来,林映舟下颌线绷紧,书脊被他捏的微微形变。 “我没有。” 沈屿思觉得奇怪,没有就是没有,为什么要加上一个我字。 难道加上我这个字否定的意味会更重? 她有些好笑。 许怀川站在一边看着两人若有所思。 作为好友他怎么会察觉不出林映舟今天的心不在焉呢。 问题的根源似乎发生在昨天,这个学妹约了林映舟去食堂后。 许怀川很快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林映舟没谈过恋爱,感情这东西又虚无缥缈难以把握。 沈屿思看着自由跳脱不像专一的样子,说不定等林映舟反应过来,人家早就对他没兴趣了。 担心好友错过后会抱憾终生,许怀川觉得自己有必要推波助澜一下。 他自作主张地问,“学妹晚上有空吗,我跟映舟要和朋友聚会,你也来吧?” 林映舟侧目。 沈屿思也看向许怀川。 虽然不明白他好端端为什么会邀请自己,但她是想去的。 只是她已经约了谢笙,再加上今天只打算刷个脸,没有更近一步的想法。 沈屿思抱歉笑笑,“不好意思啊我已经约了闺蜜诶,等下次有时间我请你们吃饭吧。” 许怀川笑道,“没关系的,有空再约。” 今日刷脸已经结束,到了分叉路口,沈屿思挥手道,“学长们再见。”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许怀川叹气,“啊哦,被拒绝了诶。” 林映舟抬眸,“你很难过?” “我还好,你呢?” 林映舟没搭理他,先一步进入教室。 许怀川嘶了一声,他想助攻,但好像被某位不开窍的人给当成情敌了。 沈屿思边走路边发消息给谢笙:【在哪呢】 笙笙:【体育馆】 Island:【去哪干嘛,你开始运动了?】 笙笙:【看帅哥打篮球呢,你这么早就下课了?】 Island:【对啊】 笙笙:【那快来找我】 还未走进体育馆,沈屿思就已被声浪震到。 进入场馆时,鼎沸人声混着球鞋摩擦地板的锐响袭来。 环形观众席座无虚席,场中战况正酣。 沈屿思猫着腰在位置上穿梭许久,终于看到了谢笙。 刚把奶茶杵进对方怀里,就被四周的欢呼声惊得缩缩脖子。 “这什么活动啊?阵仗这么大。” 谢笙喝了口奶茶,“校际篮球联赛。” “难怪了。”沈屿思扫了场上热血的少年,“我说你怎么好端端来体育馆,看帅哥呢是吧。” 前排视野开阔,哨声中一道身影利落截住篮球。 少年游刃有余地突破防守,跃起时球鞋在地板滑出短促声响,滞空瞬间发丝飞扬,篮球划出橙色弧线。 沈屿思嘶了一声,“这……17号?” “是他。”谢笙咬着吸管。 计分牌闪烁着加了分,沈屿思托着下巴,“还挺帅的哈。” “哟,是吗——”谢笙拖长尾音,“之前是谁说对他没感觉来着呢?” “觉得他帅和对他有感觉不是一回事儿好吗?”沈屿思嚼着珍珠含糊说道,“再说了,他可是害得我开学当天就受伤的罪魁祸首,我当时能有什么感觉。” 谢笙慢悠悠说,“可我觉得他对你有感觉。” 正常情况下,撞到人先道歉再给人送医院,把医药费和赔偿款给了,这事情就算解决了。 谁和夏西繁这样又是天天送饭又是陪着复查,还在微信上嘘寒问暖的。 司马昭之心嘛这不是。 沈屿思对夏西繁不好的初印象,像层毛玻璃横亘在两人之间,现在被忽然谢笙推开,一切开始清明起来。 沈屿思若有所思,想起了之前未曾注意到的细节。 确实,夏西繁对她的补偿有点过了。 “等他下场休息,你去给他送水,他会不会很惊喜啊。” 沈屿思瞅了眼场下,三五成群的女孩们补着口红,正跃跃欲试。 她摇摇头,“我不要。” 送水这件事有些奇怪,和一伙同性堆在一起举着各类牌子的水,等着异性来选择。 感觉像被皇帝翻牌。 没被翻到沈屿思会想,‘不是吧,凭什么,你算老几啊敢不接我的水。’ 但要是翻到了她,她又会想,‘不是吧,你谁啊你还真选上了,谁给你的脸。’ 不管怎样心里都膈应,沈屿思干脆不去。 往常看别人打篮球,她只会把水放在位置上。 想喝就自己来拿。 此时,场上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胶着比分在电子屏上闪烁着。 “回防!” 惊呼声四起时夏西繁已经腾空一跃,接回传球的刹那,队友一路防守者。 他后仰跳投的姿势像拉满的弓弦,球衣下摆翻卷露出劲瘦腰线,看台爆发的欢呼声浪几乎掀翻玻璃穹顶。 追回比分的夏西繁随手抹去下颌汗珠,略带稚气的虎牙在此刻透着几分野性。 观众席炸开成片快门声,穿碎花裙的女孩们齐齐举着手机围到护栏边尖叫。 沈屿思被这场面震惊到,“不是,他人气这么高的?” 哪怕是她那表哥来了都不至于掀起这样的水花啊。 女孩的喜欢多半内敛,可这一个两个恨不得冲上台是怎么回事。 还有这齐刷刷的相机又是? 真不是粉丝应援会吗? “奥运冠军诶你以为。” 沈屿思转头,“……啊?” 谢笙也懵了,“你……不知道?” 沈屿思一脸茫然,“没人和我说过啊。” “前年奥运会横空出世的射击双冠王,你没看热搜吗?” 沈屿思狐疑地打开手机百度搜索夏西繁的名字。 关联词果然是射击双冠王。 百度页面弹出夏西繁的旧照,在领奖台上他胸前金牌压着红色绶带。 场馆顶灯暗了两格,沈屿思恍惚想起前年在电视上确实放过某个射击选手破纪录的画面,当时她匆匆扫了眼,只感慨了句,现在运动员都长这么好看呢。 她鲜少会记住自己不感兴趣人或事,转头便忘记了,结果那运动员居然是夏西繁。 此时场上的少年和记忆里的画面重叠,沈屿思心中有种难言的情绪蔓延。 谢笙被她反应逗笑,“那不然你俩视频为什么热度那么高,你又没有露脸,热度全是他给贡献的。” 沈屿思当时哪有心思关注这些,她锤谢笙,“你怎么也不和我说!” “我以为你知道!结果是个2G网。”谢笙躲她。 谢笙又凑过来问,“你体育选修不是抢到了射击吗,当时和我炫耀那么久说体育课终于不用运动了,搞半天你上了两次射击课,是一点不好奇在边上训练的射击队里有谁?” “……我,我好奇他们干嘛啊。” 沈屿思眼神不好,射击课成绩一般,上课的时候尽想着怎么提高准度,再拍一段超级酷飒的视频发朋友圈装把大的,哪有心思关心射击队的人。 “不过仔细想想,射击馆确实有一伙穿着队服的人在训练。” 只是射击队训练场地和他们学生的场地是隔开的,他们不能过去,但那边的人能过来,大老远的也看不清脸。 谢笙拍拍她的肩膀,“没事,你现在知道了也不晚。” 沈屿思叹气,开学那天她还带着有色眼镜说人家难怪是体育生,结果人家是体育界的珠穆朗玛峰。 场内又一次骚动,女生举着矿泉水冲上去。 夏西繁一一拒绝后回到休息区调整状态,先是喝了口水,接着拿出手机看了眼消息。 沈屿思心中一动,将前面拍的照片给他发了过去。 夏西繁坐在位置上的脊背蓦然僵直,盯着手机看了几秒后,他抬头往观众席看去。 体育馆太大,人满为患根本找不到她在哪。 他收回视线问:【你来了?】 【在哪呢,我没看到你】 沈屿思回头看了眼位置编号:【B区第四排中间】 夏西繁又一次抬头,视线一路扫射过去,最后锁定在红发女生身上。 他站起来,朝沈屿思大幅度挥了挥手。 “啊啊啊———” “他是不是在和我们打招呼啊!!” “对啊对啊,明显就是朝我们这边挥的!!” 谢笙察觉出不对劲,凑过来问,“你是不是给他发消息了?” “嗯。” 沈屿思把聊天记录递过去。 这时夏西繁的消息刚好弹出:【看到我和你打招呼了吗】 第16章 三男齐 海王最需要心理素质 谢笙看到呵了一声,接着阴阳怪气地复述着,“看~到~我~和~你~打~招~呼~了~吗~” 谢笙一脸磕到了,“哎哟,他在干嘛啊,当这么多人面和你搞这些?” “看完了手机还我了。”沈屿思回复他:【看到了,我这边位置要炸了】 打完招呼后夏西繁坐回位置上。 边上好友问,“你好端端的干嘛呢?” “有个朋友来看比赛了。” 好友随口问,“男的女的啊?” 夏西繁如实回答,“女生。” 他猛地回头,“卧槽,谁啊,嫂子来了?” “……” 那人视线扫射观众席,非要让夏西繁给他指位置。 不管怎么解释也不信只是普通朋友。 看台上,谢笙啧了声,“这小子好直球啊。” “哪里?” 沈屿思仔细想了想。 夏西繁身上确实带着浑然天成的莽撞,只是这莽撞并不让人讨厌。 甚至有些心跳加速。 “之前当着那么多人面二话不说就抱着你去医院,刚刚不管不顾朝你挥手,他难道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关注他吗,这么明目张胆,不怕他女友粉心碎?” “年纪小的男孩子都这样。” 沈屿思也是刚刚百度看到的,夏西繁虽然比她大一届,但年纪却比她小,是个弟弟。 “纯情小狗啊。”谢笙暧昧地用肩膀顶了顶沈屿思。 沈屿思和她打闹,“你干嘛。” 手机震动,夏西繁又发消息来了:【你今天怎么来体育馆了?】 Island:【朋友叫我来的,没想到比赛队伍里居然有你】 繁x:【侥幸当上了替补】 Island:【你这实力当替补屈才了啊】 沈屿思望着聊天框上方反复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感觉场馆温度忽然变得燥热。 过了好一会儿,夏西繁才有勇气问:【等下结束一起吃个饭吗】 沈屿思不想放谢笙鸽子正要拒绝,他的消息又弹出:【可以把你朋友也叫上】 沈屿思没回,先问过谢笙的想法,“他说等下结束一起吃个饭,你想去吗?” “可以啊。”谢笙看了眼消息,笑意扩大,“嘿哟,这小子有眼力见哈,知道要讨好一下我。” 经过焦灼的加时赛后比赛终于结束,夏西繁所在的队伍取得了胜利。 结果宣布时,她们再一次听到了音量爆炸的尖叫声。 沈屿思被这氛围感染,也激动地站起来欢呼,叫完后她坐下,“哈哈大家都好热情啊!” 谢笙扯了扯嘴角,觉得这人有时候也挺有病的。 颁奖时夏西繁不在,沈屿思有些奇怪。 他该不会被叫去训练了吧? 那这饭还吃吗? 走完所有流程后,人群如退潮般向出口涌动。 沈屿思正要问问,夏西繁先一步发消息过来:【来休息室,我在门口等你】 谢笙说,“我还以为他会在楼梯边上等你呢。” 沈屿思无语,“那也太高调了。” 按照夏西繁说的位置走,两人顺利进入后场休息室外的走廊。 他正支着长腿倚在消防箱上,潮湿的头发垂在额前,纯棉短袖洇着不明显的水痕,身上是柑橘沐浴露的味道。 看到沈屿思,夏西繁抬头笑了笑,露出一颗虎牙,“稍等,我进去打个招呼,马上就好。” 他转身,带起一阵清爽的风。 不知他说了些什么,门缝里爆发出戏谑声。 “我说你怎么连颁奖都不去,非要赶去浴室洗澡,原来是要去约会啊,是不是前面打招呼的那个。” “还说不是嫂子,就知道骗我。” 夏西繁踹了下他的凳子,“你小点声。” 三四个男生叠罗汉般探出头来,齐刷刷地和沈屿思打着招呼,“你好啊,嫂……” 他们还要说什么,被夏西繁眼疾手快摁了回去。 他出来把休息室的门关上,“他们可能误会了,你别太在意。” “没关系。” 走出体育场时已到傍晚,天空被晚霞染成胭脂色。 夏西繁问,“你们想吃什么?” “你定吧,你在吃这方面比我们懂多了。”沈屿思还挺怀念那段不用每天纠结吃什么,却又能吃到好吃饭菜的日子了。 “好,那就我来安排。” 其实早在沈屿思同意后,他就已经定好了她会喜欢的餐厅,为了保险起见才多问一嘴。 担心会冷落谢笙让她不舒服,夏西繁又问,“你呢,有什么忌口吗。” “我和小岛一样。” 想起沈屿思之前给他列的一长串忌口单子,夏西繁尾音扬起,有些好笑,“一样吗?那就有点难办了。” 沈屿思耳根一热,赶紧拉过她,“没有忌口,你正常来就好。” “好。”夏西繁点点头,眼底有笑意,“小岛是你的小名?” 谢笙从沈屿思肩后探出半个头,“不是,她小名叫圆圆,小岛是我们给起的。” 沈屿思又赶紧捂住她的嘴巴,怎么什么都说啊。 “知道了。”夏西繁看着有些炸毛的沈屿思,舌尖在齿间绕了半个圈才说出那个名字,“圆、圆。” 沈屿思:“……” 手机铃响,谢笙拿起时看到屏幕弹出的一串英文,才想起来沈屿思的手机刚刚塞她口袋里了。 谢笙轻轻扯扯她的衣服,避开夏西繁的视线把手机递了过去。 沈屿思抿抿唇,“等下啊,我去接个电话。” 说着就往边上的梧桐树走去。 谢笙在原地尴尬的和夏西繁眼对眼,“哈哈,是她爸。” “哦哦,好的。” 夏西繁并未多想,点开手机研究餐厅的招牌菜。 确认这个位置远到不会被听见说话内容,沈屿思才接通,“喂?” 电话里传来祁越低懒的声音,“沈大画家,还记得我吗?” 沈屿思一时语塞,“你现在说几句话怎么这么酸呢?” 他语气依旧漫不经心,“你身边人太多,这不是怕你忘了还有一个我吗?” 沈屿思没了脾气,“我哪敢啊。” 祁越低笑,说起正事,“下个月我生日,有什么表示的吗?” “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有钱人说话就是这么豪横,更何况沈屿思也知道祁越只是开开玩笑。 “哟,这么大方呢?”祁越说,“给我画幅画吧,我要拿去拍卖可以大赚一笔的,最好能当传家宝的那种。” 沈屿思翻了个白眼,“我干脆去我们院长书房给你偷一幅藏品来好吧。” 他家肯定有不少好东西。 “可以啊,被抓到了就说是我指示你干的,保证不让你背锅。”祁越继续道,“到时候发地址给你,你别想放我鸽子。””知道了。” 本以为要挂电话了,祁越却不想这么快结束,“在学校?” “对啊。” “一会儿什么安排?” 沈屿思心想,这人该不会是想约她吧,“和谢笙去吃饭。” “就你们两?” “怎么,要查我岗?” 祁越向后靠了靠,声音闷闷的,“没,就是好奇苏泽怎么没去。” “他忙着呢。” “正好我也没吃,拼个桌?” 沈屿思语塞,这一个两个三个是约好了吗? 和夏西繁吃饭再和祁越拼桌,那正好把林映舟也叫上吧,三个人和谢笙一起凑桌麻将,她在边上指导谢笙怎么赢这仨的钱。 沈屿思抠着梧桐树的纹路,谎话说来就来,“谢笙说她想和我单独吃烛光晚餐。” 祁越笑了声,“行,挂了,过些天见。” 沈屿思松了口气,收起手机回去找他们。 谢笙怕穿帮赶紧道,“叔叔找你什么事啊?” 沈屿思自然接过话,“就是问我在学校怎么样。” “哦。” 夏西繁选的是离学校最近的一家米其林,好像是新开的最近还蛮火,他已经提前订好了位置。 入座后,夏西繁把菜单递过去给两位女生。 沈屿思看着选择恐惧症犯了,“你来吧,我和谢笙口味差不多。” “好。”沈屿思喜欢吃什么他已经摸透了。 考虑到她最近纹身需要忌口,夏西繁略过了海鲜一类。 等了半小时,菜陆续上齐,全是沈屿思的心头好。 谢笙长哦了一声,调侃意味十足,“还是你了解我们小岛啊。” “你们喜欢就好。”夏西繁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 沈屿思正好也饿了,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正享受着美食带来的快乐,却听见边上传来一声。 “谢笙?” 沈屿思循声望去,看见来人动作僵住,夹的牛肉掉在盘子里。 下一秒,戏谑声响起,“哟,巧了,你也在这呢。” 祁越单手插兜正站在过道,垂着眸似笑非笑地看她。 一个小时前撒的谎,现在被当场抓住。 沈屿思举起柠檬水喝了口。 她脸不红心不跳,声线平稳得像被熨烫过。 “对啊,这么巧呢。” 人生在世,谁还没有因为顾全大局而昧着良心骗人呢。 这都是为了他们几个人好啊。 担心夏西繁起疑,谢笙抢在祁越开口前说话,“好久没见了啊,祁大帅哥。” 祁越点点头,下巴朝夏西繁扬了扬,明知故问,“这位是?” 祁越怎么会不知道这是谁呢? 但他就是要问,就是要听听沈屿思会怎么说。 未等众人开口,祁越身后的女生探出一个脑袋,看到夏西繁后变得激动起来。 “啊啊啊啊啊,夏西繁!你是夏西繁!” 夏西繁吓了一跳,连忙抽出纸巾擦了擦才和女生握手,“你好你好。” “我从上次奥运就一直喜欢你,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我们可以合个影吗?” 女孩冒着星星眼,一脸期待看着对方。 夏西繁点头。“可以。” “谢谢谢谢!” 女生把手机递给看着比较好讲话的谢笙,“姐姐,可以帮我们拍一下合照吗?” 谢笙有些不舍得离开,这戏她还没看够呢,但也不好意思拒绝甜妹的请求,“好。” 谢笙起身跟着他们找了个空旷的位置拍照,沈屿思边上座位空了下来,祁越敞开腿坐下。 他侧过身,单手支着下颌,饶有兴致地问,“这就是你说的,两个人的烛光晚餐?” 沈屿思自知理亏,谄媚笑了笑,“如果我说,是半路碰上的你信吗?” “信啊,怎么不信。”祁越想起在酒吧她搪塞自己没回消息的理由,忽而笑了声,“你说的话,多拙劣我都信。” 沈屿思不满地啧了一声。 怎么给台阶还不下了,她抿唇想着怎么怼回去,“你也没好到……” 话音戛然而止。 祁越抬眸,胳膊被她猛地抓住,温热掌心贴着布料发力,他懒散的坐姿被她强行掰正,宽阔肩膀挡在她身前。 “别动。”沈屿思低声道。 天! 她早该想到的。 许怀川说今天和林映舟一起跟朋友聚餐,这家店离学校不远,又是新开的米其林,简直不要太适合了。 沈屿思闭了闭眼睛,希望林映舟好好走路别瞎看。 他们关系好不容易升温,可别因为这事给冷下来了。 祁越喉结被她耳尖擦过,留下微麻的痒意,她的呼吸喷在胸前,灼热滚烫。 他垂眼,看见沈屿思的脖子洇出薄红,两个人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谁乱了阵脚。 沈屿思的脸几乎埋在他胸前,心虚的表情根本藏不住。 林映舟很快掠过这桌往里走,她将脸埋的更深了些。 都这样了祁越哪能不明白,他轻笑,“这是又碰到哪个暧昧对象了啊?” “高冷学长。”沈屿思仰起脸,她也不装了。 反正她和祁越老早就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谁比谁高贵啊。 祁越长哦一声,呼吸愈发近了,手指搭在她后颈处轻轻捏了捏,语气危险。 “还是你行啊,高冷学长和纯情男大,我现在在你这儿还能排得上号吗?” 沈屿思不甘示弱,反问道,“那你呢,今天带来吃饭的可爱妹妹?还有上次朋友圈合照的性感姐姐?” 祁越被她反咬一口的行径逗得笑意更深,但他并没有解释。 沈屿思舔了舔唇。 好啊,我不装你也不装了是吧。 谢笙在饭桌对面拍照,眼睛却滴溜滴溜往这转。 好好好,三男齐聚餐厅,谁与针锋。 这修罗场居然给她看到了。 真是活久见,还好她来了,不然错过一场大戏。 不过为什么不能直接撞上呢,打一架看看谁更厉害啊。 只有胜者才配待在小岛身边。 眼看着差不多了。 祁越起身道,“那就不打扰你们了,用餐愉快啊。”他顿了顿,意有所指,“你们三个。” 他朝那女生招了下手,“小琪,走了。” 拿到了合照和签名,女生也见好就收,朝夏西繁和谢笙道,“谢谢你们啊。” 她屁颠屁颠跟上祁越的步伐,离开了餐厅。 回到位置上,夏西繁故作不经意地问,“刚刚那是你们朋友?” 沈屿思点点头,“对,人家和女朋友来这吃饭。” 夏西繁嗯了声,前面还觉得那男人和沈屿思之间气氛不太对劲,没想到已经有女朋友了,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谢笙差点被口中浓汤呛到。 就女朋友了? 人祁越知道自己恋爱了吗。 谢笙看了眼沈屿思,对方正气定神闲地吃着碗里的燕窝奶冻。 果然啊,当海王最需要的就是心理素质和随机应变能力。 她还得学。 刚刚发现林映舟也来了,看离开的方向应该是进了包厢。 担心继续待下去会撞上,沈屿思一直想溜,见都吃得差不多了说道,“好撑啊,今天晚上还挺凉快的,要去散步消消食吗?” 谢笙很有眼力见,“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我等下还要回寝室写作业,好多的作业啊。” 不想打扰他们是真,有作业没写完也是真,她长叹一口气,“悲惨的医学生啊。” 沈屿思表示同情,还好她没有悬壶济世的梦想,不然每天埋在书海里的人就是她了。 “我去趟洗手间等我一下。”上完厕所正好补了个妆,沈屿思自恋地在镜子前欣赏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经过走廊,身后传来一声。 “学妹?” 沈屿思脊柱一僵。 她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第17章 被看到 这三个集体吃错药了…… 沈屿思转身,看见许怀川站在一间包厢门口。 而后,里面陆陆续续又走出几个人。 一个是林映舟,一个是上次在医院遇到的林映舟堂姐,还有一个女生沈屿思不认识。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巧啊,你们都在呢。” 林晚夏看到沈屿思先是一愣,“好巧,又遇到了。” “是啊。” 许怀川在她和林晚夏之间来回看,惊讶她们居然认识。 “还真有缘分,你和你闺蜜定的餐厅也是这家?早知道就一起吃了,人多还更热闹些。” 沈屿思只能附和,“是啊,我也没想到我们定的餐厅是同一家。” 她要知道绝对拦着夏西繁换一家。 招呼打完继续堵在这也不好,许怀川道,“那行,我们就先走了啊。” 林晚夏笑,“下次见哦。” “好的,再见。” 另一个不认识的女生也在热情和她挥手说再见。 只有林映舟根本没看她。 接触下来,沈屿思知道他不是个没礼貌的人,不管怎样都会点个头或者说句好,像现在这样被完全无视的情况她几乎没遇到过。 该不会刚刚和祁越坐一起被林映舟看到了吧。 天…… 沈屿思又去卫生间磨蹭了会儿。 她发消息问谢笙:【林映舟他们走了吗?】 笙笙:【走了,刚刚路过大堂,出来吧】 沈屿思松了一口气。 这都叫什么事,以后选餐厅第一个要求就是离学校越远越好。 林映舟一行人出了餐厅,唐苏禾说隔壁有家甜品很好吃,拉着林晚夏去买,林映舟和许怀川两人只能先去停车场等她们。 等了十多分钟,大家都上车后,许怀川终于有机会问了。 “晚夏姐你也认识刚刚那个女生?” 林晚夏点点头,“之前映舟陪我去医院检查的时候见过一次。” 许怀川瞬间顿悟,“林映舟你藏挺深啊,我说你那天为什么会去食堂找她,原来早就认识了,还带人见过姐姐了。” 林晚夏、唐苏禾异口同声:“什么食堂?” 许怀川把那天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唐苏禾也嗅到了不对劲,“哦——我知道了,你上次问我拿药就是给她的是吧。” 林晚夏、许怀川异口同声:“什么药?” 林映舟揉了揉眉心,觉得这群人好聒噪。 这件事涉及到女孩子隐私,唐苏禾不方便讲,她问林映舟,“你什么时候把她带我哪去啊?我下个月真要去泾川了。” 林晚夏也说,“就是啊,什么时候带来一起吃饭,都没正式介绍过。” 三人在车内交换着线索,迅速推断出林映舟和沈屿思之间必然有什么,而林映舟一定对沈屿思有好感。 一车人叽叽喳喳,吵得耳朵生疼,林映舟将车窗降下半寸想透气。 恰好碰上红灯,车子停下等待。 不远处的机动车道旁,沈屿思正和夏西繁在散步。 她今天穿了件碎花裙,歪头听人说话,两人脸上带着笑,远远看去活像一对养眼的校园情侣。 林映舟眸色渐深。 四个小时前在教学楼下制造和他的偶遇,笑意盈盈地关心他睡得好不好。 一个小时前在餐厅和祁越烛光晚餐,脸快贴到人家胸上去了。 现在,又拉上另外一个男人甜蜜压马路,还靠得那么近。 时间规划得可真好。 林映舟抬手将车窗关上。 绿灯亮起,车子行驶,后视镜中的那对璧人缩成光斑。 夏夜的风裹着木樨香拂过林荫道。 眼看着夏西繁和自己从0.1m的距离变成1m,沈屿思终于忍不下去了,“夏西繁,你离我这么远干什么?” 她仰起脸,皱着眉,神色不满极了。 “没,我就是有点热。” 夏西繁觉得沈屿思今天好不一样。 或许是两人之间的车祸恩怨已经结束,沈屿思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 之前她对他没什么好脸色,总是凶巴巴的,说出来的话也带着火药味。 总颐指气使地使唤着他,像个盛气凌人的孔雀。 所以那时候他们的肢体接触再多也很难像现在这样旖旎,会让他不好意思到想要离远一些。 刚刚散步时,她的头发总能随着动作擦过他的胳膊,身上的香气也总能闯进他的鼻息。 还有她的声音,好好听啊。 原来她不发脾气的时候声音这么好听。 好吧。 发脾气的时候声音也很好听。 夏西繁觉得自己心跳变得不正常,担心再大一些就会被沈屿思听见。 就想着远一点就不会被发现了。 “热?”沈屿思点点头,认可他的话,“那要不要回去?” 夏西繁赶紧摆手,“不用,就一点点热而已。” “啊——”沈屿思侧头看着他笑,“你是想和我多散会儿步是吧?” 轰得一声。 夏西繁脑袋快炸掉了,他急急忙忙想解释什么。 沈屿思故作恍然大悟,“也是,刚刚吃得那么饱,是要多走走路消消食。”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夏西繁赶紧应声。 沈屿思噗呲笑出声,“那你耳朵红什么?啊?” “我……” 其实这个光线下根本看不出什么,沈屿思就是随口一问。 夏西繁却因为这句话整个人快熟了。 沈屿思正要借机再调戏几句,暧昧气息被手机铃响打破,她看了眼来电提示。 是Z。 认识这么久,这是林映舟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她。 沈屿思不想错过,她对夏西繁做了个‘嘘’的手势,“我爸打电话来了。” “喂?” 林映舟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听不出情绪,“今天作业写了吗?” “写了,等我回去就发你。” 沈屿思再次感慨自己遇到了一个负责的好老师。 而她是个认真完成作业的好学生! 林映舟问,“嗯,还在外面?” “对啊。” “我在The G附近买东西,顺路送你回学校?” 这难得的邀约,沈屿思根本不敢答应,“不用,等下司机会来接我的。” 林映舟声线渐冷,“是吗?那挂了。” 电话措不及防被挂断,沈屿思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是做什么? 特地打电话过来就说这几句话? 怎么感觉今天这一个两个三个的都好奇怪啊。 集体吃错药了? 不过这通电话让沈屿思稍微安心了些,林映舟应该是没看到祁越的,不然按他那别扭的性格,肯定不会主动打电话给她,还说要送她回去。 夏西繁笑道,“你爸爸好关心你啊。” 才过去多久就打了两通电话来。 “是啊,他很关心我的。”沈屿思快心虚死了,面上依旧正常。 晚上,沈屿思特地回学校接谢笙一起回酒店住。 谢笙去洗澡了,沈屿思靠在沙发上玩手机等她。 祁越发消息来了:【她是我妹】 沈屿思笑了:【她只是我的妹妹,妹妹说紫色很有韵味的那个妹妹?】 过了几分钟,祁越拿出户口本把祁琪那页拍了过来:【是真的妹妹】 沈屿思被他这大张旗鼓的解释给惊到:【哪有你这样,聊天动不动就发户口本的?】 Casanova:【怕你误会】 沈屿思反问:【我误不误会重要吗?】 Casanova:【重要】 好的,沈屿思有被这句话搞得心跳加速:【可夏西繁不是我的弟弟诶,我拿不出户口本给你解释怎么办?】 祁越说:【你不需要和我解释】 沈屿思轻哼一声:【是吗,可我看你当时的眼神,可没这么洒脱】 Casanova:【太久没见你了,有些激动不行?】 沈屿思没想到惯常喜欢拉扯的祁越现在居然开始打直球了。 说实话,有些招架不住。 沈屿思顺着他说:【好啦,最近太忙,等你生日再见】 祁越想问她是不是忙着和别人约会。 想了想还是没发出去。 等下给惹毛了又不理自己,他哭都不知道去哪哭。 和祁越这边结束,沈屿思把草书作业发给林映舟。 下周一要考行书,顺利的话就能去参加周四的草书考试了。 Z:【嗯】 然后是一板一眼的批语。 沈屿思没有发现他的情绪波动,转头去回夏西繁的信息。 但她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发了条仅林映舟可见的朋友圈,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今天身边的人只有谢笙。 觉得一切没什么问题后,沈屿思将手机放在一边,挨着谢笙和她说昨天拆穿林映舟后的一系列事。 听的谢笙尖叫连连,直呼太刺激了。 但沈屿思并不知道,有一个人在暗中给她使绊子。 回到林宅后。 林映舟看到了两条朋友圈,一条来自于沈屿思,另一条祁越的紧随其后。 Island:【和谢笙打卡成功】 她没有配图只是添加了个定位。 Casanova:【美食和美女】 有定位还有配图,是吃了一半的残局,纯白的餐布使得对面桌角的半截红发刺眼异常。 林映舟盯着那抹红看了许久,最后没有犹豫地把祁越的朋友圈给屏蔽了。 他感到胸口莫名地堵,有许多情绪聚集在那无法疏解,这是以前不曾有过的。 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也越来越看不懂沈屿思。 有些事情好像在失控。 林映舟推开书房连接恒温室的门。 雨林投影正在酝酿雷暴,潮湿气息迎面扑来。 林映舟烦躁地解开两粒扣子,他走近,蹲下,伸出手。 小蛇很快感受到自己的领地被踏入,它沿着榕树游弋而下,掠过草地到他身边,细细嗅闻着他的味道。 而林映舟却在它攀上手指的前一刻收回手,站起身。 投影中的暴雨终于倾泻而下,恒温室内闪烁着紫蓝色的闪电。 他垂眸,冷眼看着小蛇焦急地在原地打转、缠绕。 林映舟眸色晦暗,声线冰冷。 “你真的,一点也不乖。”- 周六上午开完班会,沈宴初已经在校门外静候了半小时。 迈巴赫后座漫开雪松的凛冽香气,文件翻动发出脆响,男人峻拔轮廓半掩在阴影中,身上西装熨贴得一丝不苟。 腕间表针划过十点四十五分。 他素来不喜等候,但家人除外。 窗外阳光正好,碾碎的松香在他周围凝成无形的界碑。 直到—— 远处顺着人潮跑来一个红发女生,她打开车门钻进来。 “爸!” 室外热气烘来,在沈宴初周遭融开一线温脉的裂隙,他轻声应着,“嗯。” 沈屿思看出他脸上的疲惫,关心问道,“你刚下飞机?怎么不去酒店先睡会?” 沈宴初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早点来能早点见到女儿,“没事,饿了吗,想吃什么?” “海鲜吧。”沈屿思已经馋好久了。 沈宴初抬眸,“纹身不是要忌口吗?” “……”她就知道! 沈屿思哭丧着脸,“爸!我都好久没吃了。” 来云昌后到现在她都没碰过海鲜,先是腿受伤要忌口,现在纹身也要忌口。 昨天夏西繁点餐也避开了海鲜。 谁有她悲惨啊。 沈宴初没说话,只是淡淡看着她。 沈屿思受不了他这种眼神,很快妥协,“好吧,那吃意大利菜吧。” “嗯。” 司机迅速找到最近的一家意大利餐厅驶去。 沈宴初将文件收起,“不在学校的时候一直住在宜江?” “对啊。” “房间会不会小了些?”沈宴初记得家里单独几层给她住都不够,那酒店套房会不会太委屈她了? “还好吧。”好歹是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哪有那么埋汰。 沈宴初点头,“来之前,张成给我看了你们学校附近有几套适合的房子……” 沈屿思赶紧打断他,“房子太大还要请保姆,大一不能外宿的,等明年再说吧。” 沈宴初若有所思,“也是,明年申请外宿的话时间刚好,现在装修,到时候差不多就能搬进去了。” “我不想看,你定吧。”看房和装修光想想就觉得累。 “在学校怎么样?” “挺好的。” “行。” 车厢内又持续沉默了一会儿。 沈宴初忽然问,“考驾照了吗?” 不用怀疑,她爸这是又想着要给她买车了。 沈屿思嘟囔着,“可我还是更想要辆电动车。” 她校外出行都有司机接送,开学后大部分时间都在校内,云大实在太大,稍微去个教学楼都要走很久的路。 对现在的沈屿思来说,再贵的豪车都不如一辆小绵羊来的实在。 “……” 沈宴初这下彻底沉默了。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 沈宴初凝望着窗边熟悉的侧脸轮廓,思绪被拉得很远。 沈宴初和苏云央是第一次做父母,没什么经验,也不会照顾孩子。 沈屿思小时候是个高需求宝宝,每天要被抱着,一松手就哭。 他和苏云央被磨得没脾气,月嫂保姆请了四五个才勉强够。 月嫂说,“高需求宝宝大了会很聪明的。” 苏云央只是笑笑,“不聪明也没关系,她是我的孩子,只要开心就好。” 那时候苏云央天天和他打赌,赌他们的圆圆是先叫爸爸还是先叫妈妈。 她为了赢,一有空就抱着沈屿思给她洗脑。 “圆圆宝宝看看我,我是妈妈呀,叫句妈妈听听。” “圆圆宝宝,我是妈妈,快叫妈妈~” “圆圆宝宝,你是妈妈生的,所以你要先叫妈妈,可不能让那个沈宴初赢了我。” 沈宴初也会趁苏云央不在,偷偷教沈屿思,“圆圆跟我念,妈妈,妈妈,圆圆最喜欢妈妈。” “圆圆要先叫妈妈,妈妈听到会很开心的。” “妈妈开心了,爸爸就开心。” 就这样念着念着,念到沈屿思再大点,好不容易学会了叫妈妈,妈妈就不在了。 那段时间很难熬,多亏了沈佩和贺颂宜帮着带孩子。 可再怎么难熬也熬过来了。 十多年过去,他们的圆圆长得越来越像她了。 第18章 闹别扭 怎么就直接坐过来了 和书姨的饭局约在晚上,是云昌有名的私人会所。 其中中餐最是一绝。 沈宴初和余舒书上一次见面还是前年贺颂宜的葬礼上,入座后两人极其客套地寒暄了几句。 在饭桌上话题也不离工作。 余舒书问,“这次来云昌是处理新月的事情?” 沈宴初点头,“还是你消息灵通。” 沈屿思舀着黄鱼豆腐羹,对他们说的一点也不感兴趣。 直到话题绕到了自己的头上,她才抬头。 “选服装设计这个专业,毕业后是想往这方面发展吗?” 余舒书会这么问,是因为了解沈屿思对许多事情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保不齐她哪天读着读着就想换专业,或者好不容易坚持下来了又想去别的领域玩玩。 沈屿思也了解自己,不敢完全肯定,“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吧。” 不过画画确实是目前她能坚持最久的一件事。 学服装设计起因也是因为爱美,想着某天能获得个大奖,然后穿上自己设计的衣服,那多有成就感啊。 只是她的事业心不是很强,也没要求自己一定要闯出一番成绩出来。 或许是从小成长的环境使她不需要顾虑太多,任何事情只存在开不开心和想不想做。 沈宴初也从不要求女儿多有出息,不过既然她未来想往这方面发展,他肯定是要提前铺好路的。 好在沈家是有这方面资源,早在几十年前,沈宴初的姑姑沈蕴就已经开创了自己的独立品牌‘细语’,在国内外拿了无数个奖,虽说现在不如当年辉煌,但在国内依旧是第一梯队的。 沈屿思目前实在是没什么想法,学校的课程也还在上基础课,她连服装设计的门槛都没摸到。 沈宴初却已经打算好了,“等寒假,我安排你去细语实习。” 沈屿思一愣,“以什么身份呢?” 细语现在是江彦词在管,她要是以老板表妹的身份进去上班,大家只会想方设法讨好恭维她,学不到什么实际东西的。 “随便捏个身份就行,没人会去查。” “哦好吧。”就当去玩玩咯。 结束后,沈宴初和沈屿思一起回酒店,上车前他忽然道,“去提车?” 知道他说的车是什么车,沈屿思眸子瞬间放亮,“好啊。” 她只是随口一提,本来是打算自己买的,没想到沈宴初动作这么快。 周日傍晚回学校,沈屿思骑着爸爸新买的电动车,哼着小歌去办理校内车辆的手续。 一切结束后,沈屿思开开心心发了个朋友圈。 Island:【我也是有车一族啦】 图片是沈宴初给她选的粉嫩小绵羊,沈屿思路过精品店买了很多配饰,堆在上面看着很累赘,但她却越看越喜欢。 谢笙发来贺电,“你买车了?” 沈屿思语气骄傲,“昂,牛吧!” 谢笙超级配合,“哇!小岛你可真有实力啊!” 沈屿思哼哼两声,“趁现在还早,到宿舍楼下来,我带你去兜兜风,感受下在学校有辆电瓶车是件多么爽的事。” “得嘞,我这就下来。” 沈屿思想到以后早八可以多睡几分钟,心情美的不得了。 她往医学院的宿舍楼骑,经过医学院的主干道。 看到个熟悉的背影,沈屿思帅气漂移过去,稳稳停在他面前吹了个流氓哨。 “帅哥去哪啊,要不要我载你一程?” 林映舟:“……”- 过完愉快又刺激的周末,行书考试迈着轻快的步伐来了。 这次入围的只有一百人,全在同一个考场,依旧要在门口排队领宣纸。 李榆明显比上次要紧张许多,手指不停摩挲着衣角。 她书法水平在DC班徘徊,最近为了冲C班一直在拼命练习。 开学到现在,在相处中沈屿思更加了解了自己的室友,其中李榆身上那股劲是她没有的。 她对待任何事都极度认真,认真到谁都会感叹一句。 “别紧张李榆。” 沈屿思心态会好很多,她觉得只要努力去试过,不成功也没有关系。 队伍缓缓向前移动,沈屿思听到周围细碎的议论声,声音不大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直到队伍往前挪了五六步。 沈屿思才知道刚刚的动静是为什么。 林映舟今天居然来监考了,和其他云大书协的人站在一起给考生发宣纸。 李榆看到后立刻拽住沈屿思的衣服小声道,“他就是开学典礼那个打太极的学长,是医学院的,书协会长,我前段时间听说他还是我们院长的孙子诶。” 沈屿思点点头,“我之前也听说了这些,而且他还会去B班教学。” “那就可惜了,我这个成绩是一定进不了B班的。”李榆看她,“不过你还是能冲一下的。” 沈屿思握起拳头给自己打气,“嗯嗯,我一定可以的!” 队伍越来越靠前,一共四个人发宣纸,沈屿思算了下顺序。 发现给自己发宣纸的还是上次那个学姐,李榆恰好轮到林映舟。 完美错过。 本想和李榆换下排队顺序,让她站在自己前面。 又觉得这样太刻意,只是领个宣纸而已没必要。 沈屿思往前走到方初宁的位置,路过林映舟跟前,他恰好抬头看过来,碍于人多,沈屿思没有直接打招呼。 本想朝他笑一笑,嘴巴刚咧开,林映舟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沈屿思嘴角僵住。 方初宁将宣纸递过来,看到是她,依旧是和上次那样笑着说,“加油啊。” 沈屿思僵住的笑容得以释放,“谢谢学姐~” 还是学姐好,不像那个面瘫男,就知道装高冷! 两人顺着前面的人找好位置坐下,没一会儿人就齐了。 考场相较于上次少了两间,由此可见第一次考试的评判标准有多严格。 估计这次也要刷掉一半以上的人,沈屿思心想,她可千万不能是那一半啊。 方初宁站在台上讲考试的注意事项。 沈屿思耳朵在听漂亮学姐说话,眼睛看的却是一边的帅气学长。 她心中一动,拿起手机给Z发了条消息。 Island:【Z老师,考完试一起吃个饭嘛?我在六食堂等你哦~】 即使知道Z是林映舟,沈屿思依旧习惯在线上叫他Z老师。 之前叫老师是因为尊师重道,现在叫是为了那种莫名的刺激背徳感。 约饭只是一个借口,同不同意沈屿思都没所谓,她就是单纯地想在这时候给他发消息。 台上的林映舟当着所有人的面从口袋里拿起手机,一脸正经地看着沈屿思这条带着暧昧调戏意味的信息。 只见他手指在屏幕上轻点,沈屿思手机立刻震动一下。 Z:【不】 沈屿思恼怒。 有必要拒绝得这么干脆吗? 她本来也没有很想和他一起去吃饭啊! 沈屿思气鼓鼓地将手机扔在桌上,故作凶狠地瞪着台上神色自若的男人。 林映舟感受到她的目光,淡淡扫了一眼,眸色柔和了些许。 说完注意事项方初宁宣布考试开始,林映舟也在这时候离开了。 沈屿思自欺欺人,考试刚开始就离开了,今天肯定有重要安排,不然怎么这么干脆拒绝她呢。 沈屿思心思回到书法上。 考试的题目在第一次成绩下来后就公布了。 是她之前好不容易摆脱的兰亭序,只需要写前五十个字就行。 这幅字帖她早就临摹过无数遍,下笔简直如有神助,撇捺之间竟能品出几分洒脱。 流畅的运笔,超凡的状态。 沈屿思觉得现在的她还真有王羲之附体那味儿了。 写好后她从头到尾欣赏了一遍。 简直是神作。 也就比王羲之差一二三四五点吧。 沈屿思雀跃地拍了张照片发给Z:【真王羲之附体了,给我透露下,这次我是不是稳进B班了?】 交卷时,方初宁接过宣纸大致看了一遍,她夸道,“写得很好啊,比上次进步了好多。” 她记得沈屿思楷书写得一般,最多能进D班。 这次行书倒让她刮目相看了。 听到这话,沈屿思飘飘然,但面上还是谦虚笑笑,“谢谢学姐,我先走啦。” 她离开教室在门口等李榆。 稍微玩了会儿手机,廊间浮动的墨香被穿堂风搅散。 李榆出来了,她面色不是很好,声音沉闷,“我有几个字处理得不好。” “没关系啊,结果还没出呢,我刚刚也有几个字没写好,很正常的。”沈屿思揽过对方肩膀安慰她,“听说定班之后还会有考试,到时候进步了也能往上升,别担心啦。” “谢谢你啊。” “这有啥的,今天好热啊,我们去六食堂吃冰粉吧。”沈屿思拽着李榆就往楼下走。 李榆反握住她的手腕,烦闷的心情被风揉碎。 刚到食堂,Z的消息适时弹出:【不清楚,我不参与改卷】 林映舟线上会比线下要有温度,话也会多些。 本来这时候,他看到了自己这位好学生的字后,应该会再发上一句的。 比如:【写得不错】 或者:【很好有进步】 类似于话少但夸奖意味明显的鼓励。 沈屿思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下一句。 她终于意识到。 ——林映舟好像又在闹别扭。 沈屿思咬咬手指头,回忆着症结所在。 她敏锐想起上周末在米其林餐厅发生的事情。 他其实早就看到自己和祁越坐一块了吧…… 林映舟该不会以为她用闺蜜当幌子拒绝他们邀约,其实是为了和祁越约会吧? 天地良心。 她真的没有啊。 她明明是和夏西繁吃的饭,可不能误会她啊。 当然,沈屿思肯定不能告诉林映舟夏西繁的存在。 一个祁越就很难处理了,又加入一个那更是完蛋。 沈屿思没兴趣成为三男争一女中的‘女’,她只希望他们各自安好,最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不对,等一下。 沈屿思突然想起吃完饭和夏西繁散步时,林映舟那通电话打得十分微妙。 他当时说自己在餐厅附近可以顺路送她回去,在被拒绝后又莫名其妙把电话挂了。 沈屿思扶额,该不会林映舟不但看到了她和祁越吃饭,还看到了她和夏西繁散步吧。 天…… 被抓包了个彻底。 沈屿思简直两眼一黑。 还能不能愉快玩耍了。 李榆坐在沈屿思对面,看着她面上神色不断转换,好奇地问,“怎么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沈屿思惆怅,“如果你骗人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李榆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只是说,“做错事那当然应该赔礼道歉啊。” 沈屿思觉得赔礼道歉有些正式,她正思忖着该怎么让林映舟相信她不是故意骗人,她只是身不由己啊。 忽然有个问题窜上心头。 林映舟为什么会生气? 是生气她骗人,还是生气她和其他男生走得太近? 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越思考越想笑。 沈屿思自恋地想着。 林映舟肯定是吃醋了。 嘿嘿。 沈屿思在这边沾沾自喜,瞅见出餐口晃进两道身影。 她定睛一看,这不是她脑子里的那个吃醋的林映舟吗?! 沈屿思笑容凝住,接着呵了一声。 她在这边想着和他解释,结果他倒好,转头就和别的女生一起吃饭,来的还是她刚才和他约的六食堂! 沈屿思有理由怀疑林映舟是故意的。 她看着林映舟背对着她和女生在附近位置坐下,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沈屿思拿出手机避开女生的脸拍了张图片发给Z。 语气要多阴阳怪气有多阴阳怪气:【难怪会拒绝我,原来是有美女作陪啊,终究是我不配了~】 发完后沈屿思一激灵,好酸啊吃饺子都不要醋了呢。 她撑着脑袋,幽怨地观察林映舟那边情况。 林映舟手机放在桌上,他扫了一眼信息后,先是和对面女生说了句什么。 女生笑着摇头,又回了句什么。 沈屿思看着口型像是‘没关系,你去吧’。 去哪? 接着林映舟端着餐盘起身,在沈屿思的注视下迈步走到她的桌前,放下餐盘,在她边上坐下。 一连串动作做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拉,极其迅速。 以至于李榆看见突然出现还坐在对面的林映舟时,筷子夹的鸡腿啪嗒一下掉在盘子里。 沈屿思也不可置信地看着身侧的人。 干嘛啊。 她只是发个消息问问而已,怎么就直接坐过来了。 在两道震惊的视线中,林映舟缓缓开口。 “她是我学姐,今天学术讨论,午饭本来和老师一起吃,他有事被叫走,只剩下我和学姐两个人。” 说着,他把手机递过来,屏幕里是群里的聊天记录。 他一本正经地解释,沈屿思却被这记直球打得措不及防。 最近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开始学习夏西繁打直球了,她遭不住啊。 沈屿思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机械的扒饭动作暴露了她此刻的慌乱,她嘟囔着,“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林映舟看着她,“不想你误会我。” “我没有。”沈屿思嘴硬。 林映舟唇角微弯,“你有。” 沈屿思不说话了,她确实有。 李榆还处在震惊中没缓过来,想开口问又碍于林映舟在这,心里想着都解释清楚了他还赖在这里不走做什么啊。 她都不能和沈屿思说话了。 好不容易结束,回宿舍的路上,李榆终于有机会问,“现在总能告诉我了吧,你和林映舟什么关系啊?” 就单从刚刚发生的来看,这两人关系肯定不简单。 李榆甚至觉得林映舟过来说的这些话,语气和神态不能算解释,更像是在哄沈屿思。 这和她在学姐口中了解到的林映舟完全不一样。 第19章 鸿门宴 你和祁越关系很好吗 沈屿思抿抿唇,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她发现李榆心思会比其他室友深一些,倒不是坏事,反而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 只是沈屿思担心她会多想,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在心里斟酌着用词。 “我之前不是一直想进B班吗,我的实力和B班差距太大了,就拖亲戚给我找了个线上的书法老师,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那个老师就是林映舟。” “刚刚……也是因为我找他有事但他没理我,结果转头就在食堂看到他和别人一起吃饭,他是过来和我解释一下。” 李榆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她认识的人可真多啊。 回寝室后,沈屿思还在琢磨刚刚发生的事。 林映舟这样是不和她闹别扭了? 可她周末的事还没有解释清楚啊,虽然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沈屿思正纠结要不要继续装傻。 林映舟发消息来了。 Z:【明天傍晚有空吗】 Z:【去吃上午你约我的那顿饭】 这是林映舟第一次主动约她,沈屿思盯着屏幕发愣,她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他了。 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隔日,沈屿思认认真真上完所有课程并得到了个别老师的夸赞,说她作业完成度很高。 放学时才收到林映舟的消息。 Z:【校门口】 沈屿思松了一口气,介于昨天他在食堂不遮不掩的行为,她是真的害怕等下林映舟会在教学楼下等她,然后在放学人流量最高的时候,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朝她走来。 林映舟身份特殊又备受瞩目,他们学院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和院长的关系。 要是真这样做,她就又要出一次名了。 沈屿思可不希望以后有人提起她就是和某某某还有某某某关系非同一般。 流言蜚语攻击不到她,但很影响她和其他帅哥玩耍的。 沈屿思骑上自己花枝招展的小绵羊往校门口去,费劲把车停好又去找林映舟的车。 找到后,沈屿思打开车门钻进后座,故意拉长语调,说话带着旋,“学长~” 林映舟还在处理作业,思绪被这一声打断,平板被他按出乱码。 他也才知道,她真正撒娇的语气要比那几条语音还甜腻一万倍。 林映舟在想,祁越和夏西繁也听过她这样的声音吗? 沈屿思侧身坐着,往他那挪了挪,手肘撑在中央扶手上,语气娇俏,“怎么想着约我吃饭啊?” “不是你约的我?” 被拆台,沈屿思眼睛瞪圆,“但是你拒绝了啊。” 林映舟点头,“嗯,所以补回来。” 沈屿思莫名被这句话击中,她赶紧转过头去,怕笑得太猖狂被林映舟看见。 发梢扫过他的手背,带着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 林映舟视线沉在她身上。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沈屿思下车后便看见眼熟的鎏金招牌。 林映舟带她来的,居然是周末那家米其林。 侍应生带着两人一路往里走,最后停在了一张墨绿色丝绒桌面前。 沈屿思被定在原地。 她上周就是在这张桌子上和谢笙夏西繁吃的饭,也是在这遇到的祁越。 沈屿思僵着背脊坐下,舌尖心虚地舔了下门牙。 她往对面看去,林映舟正气定神闲地看着菜单。 是巧合呢,还是故意呢?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按我的习惯来了?” “好啊。”沈屿思本就不喜欢点菜,更何况上次她请林映舟吃饭也没管他喜欢什么。 侍应生在旁边记录,林映舟询问沈屿思的意见,“羊肚菌蘑菇汤?” “可以。” 上周末喝过,特别鲜。 “利比里亚后火腿?” “好。” 除了有些咸,其他没毛病。 “牛里脊北欧三明治?” “嗯。” 沈屿思觉得这家三明治味道一般,不如其他店做的好吃。 “葱油蚕豆。” “……?” 林映舟继续说,“鸡纵萝卜糕。” 沈屿思发觉不对,她抬头。 林映舟也在看她,眼底看不清情绪,“燕窝奶冻两份。” 什么啊…… 这全是上周末他们三人点过的菜,一两道重合是巧合,全部一样那绝对是故意的。 沈屿思靠在椅背上,她肯定,这绝对是场有预谋的鸿门宴。 可林映舟是怎么知道这么具体的? 难道说当时路过看了一眼然后偷偷记了两天? 小心眼啊。 林映舟将菜单递过来,“还要加什么?” “不用了。”都三个人的份量了,还加什么,浪费粮食可耻。 上菜后,沈屿思故作开心,“哇,都是我喜欢的诶。” 林映舟淡淡道,“喜欢就好。” 沈屿思用叉子戳了片火腿,漫不经心地问着,“怎么想到带我来这里?” “离学校近。”林映舟喝了口水,视线停留在她垂落肩头的头发上,沈屿思也觉得这头发碍事,找侍应生拿了根皮筋绑上。 林映舟收回目光,问,“你和祁越关系很好吗?” 叉子在骨瓷碟上发出轻响,沈屿思惊得忘记了咀嚼,“祁……你认识祁越?” 完了。 这下真完了。 两腮微鼓,一脸震惊的模样,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林映舟看她这反应,有些好笑。 “嗯,家里有往来,小时候玩过几次,但不熟。” 沈屿思敛眉,迅速将萝卜糕咽下,“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映舟把手机推过去,屏幕上是祁越前些天朋友圈的截图。 “他那天也在这家餐厅吃饭,也在这个位置,所以问问。” 是一条美食朋友圈,桌上菜式和今天这桌一模一样。 沈屿思在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照片上自己的半截头发。 明晃晃的颜色,恨不得直接写上她的名字。 沈屿思打开自己手机,点进祁越朋友圈发现根本没有这条,她又对了下时间。 所以她前脚发完仅林映舟可见的朋友圈,祁越后脚也发了一条仅林映舟可见的朋友圈,配的还是这样一张图片和那样暧昧的文案。 沈屿思咬牙,这个祁越绝对是存心的! 她气恼地抬头,发现林映舟正一脸云淡风轻看着自己,好像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生气。 可是! 沈屿思生气了。 敢情她担心老半天,害怕他们知道彼此的存在,瞒的如此辛苦,结果这俩是世交还是发小。 想到他们还有微信,自己和祁越在朋友圈里的互动一定全被林映舟看到了。 沈屿思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他俩心照不宣从未提过,是不是觉得有人在自己面前演戏很好玩啊? 天真无邪毫无心机的沈屿思,就这样被两人戏耍了! 沈屿思越想越气,用力咬了一口三明治,恨不得里面夹着的是这两老狐狸的头。 就算是她先故意钓鱼又怎样,明明他们也很享受被她钓啊,在这件事上沈屿思理不直气也壮! 原本还想和林映舟解释说,那天只是在餐厅偶遇祁越聊了几句而已,根本没有一起吃饭,现在想想也没有必要了。 想知道就自己问去啊。 反正都有微信,最好两人再讨论下时间线,看看她这个时间管理大师有多会安排。 林映舟看着她脸上神情变换莫测,炸毛的样子比平时生动一百倍,可他再聪明也不明白她这么气鼓鼓是因为什么。 该生气的难道不应该是他吗? 林映舟费这么大劲就是想告诉沈屿思,祁越爱搞小动作,有心机,要离他远一些。 还有就是,他在等沈屿思和他解释,解释那天发生的事并不是她的本意,她只是无法拒绝,不得己才和他们逢场作戏。 林映舟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 “……”被吼了一嗓子,林映舟有些懵。 这顿饭以沈屿思吃撑了作为结尾,她摸着撑起的肚皮,拉开副驾驶的门,根本不想挨着林映舟坐。 司机是林家的司机,他第一次见林映舟带女生去吃饭,原本还挺欣慰,没想到进去前还乐呵呵的,吃完回来连坐都不坐一起了。 感受到两人的低气压后他连呼吸都放缓了许多。 林映舟让司机把车开进校门停在沈屿思宿舍楼下,刚要说些什么,沈屿思打开车门人就没影了。 “少爷……”司机看了眼林映舟,小心翼翼道,“女孩子得哄着。” 林映舟头有点痛,他揉揉眉心。 任凭他心理学课程门门第一,也依旧搞不懂沈屿思的想法。 要不要发条消息问问林晚夏? 期待了一天,结果这顿饭吃得一点都不开心。 沈屿思回到寝室第一时间想找祁越兴师问罪,问他为什么要发那条朋友圈。 是不是故意给她找不痛快? 信息都编辑好了,最后还是没发出去。 切,她才不要问呢,就让这俩人琢磨去吧。 现在仔细想想,沈屿思发现还是夏西繁最好了,单纯没心眼,纯情不搞事。 手机屏幕停留在祁越的聊天框上,沈屿思拆开一袋薯片,还在郁闷自己阴沟里翻船这件事上。 其实也不能怪她,任谁也想不到一个爱好书画的人会和整日泡吧的人是发小啊。 “叮叮叮”铃声响起,微信电话弹了出来。 一看是祁越的ID,沈屿思吓得手机差点飞出去。 还以为是编辑的那条质问消息手滑给发出去了。 查看聊天框发现没有后她才接通电话。 “喂?” “大画家最近很忙呢?”祁越靠在沙发上,混着电流声的嗓音像把钩子,“想我没?” 沈屿思对他的嬉皮笑脸没什么好脸色,一想到她和暧昧对象在朋友圈的互动被另一个暧昧对象全程观摩,她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两人都给删了。 “不想。” 听出她语气不对,祁越问,“怎么了,不开心?” “不关你事。” 祁越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声线带着惯常的尾音。 “怎么不关我的事,和我说说?我哄哄你啊。” 沈屿思冷哼一声,不想和他瞎扯皮,“找我什么事?不说挂了。” 祁越疑惑,难不成这人今天吃枪药了? 他显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生日礼物你想好给我画什么了吗?” 沈屿思快气笑了,把她蒙在鼓里还想问她要生日礼物,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过分的人。 她将薯片袋一扔,声线拔高,“画你的头啊!” 祁越正要说,画我的头当然可以了,但前提是得和本人一样帅,不过我相信你的画技。 还没张嘴,沈屿思已经啪的一下把电话挂了。 祁越拿着手机有些懵。 她这是怎么了? 谁惹她了? 胆子真大啊。 他俩已经好几天没见了,总不能是在生他的气吧? 祁越想了一晚上没得出结论。 殊不知,在云昌的另一边,他的发小兼情敌林映舟也正在因为此事烦恼着。 “你是说她和你吃了顿饭就这样了?”林晚夏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支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认真给她的好弟弟分析情感问题。 “嗯。” “出发前状态怎么样?” “挺好的。” 骑着电瓶车出校门,开开心心地找停车位,又蹦蹦跳跳地上车,叫他学长还和他撒娇。 这么一回想,耳边又响起了她的声音。 他不自然轻咳一声。 林晚夏抬头,关心道,“你感冒了?” “没。” 林晚夏撂下笔,“我知道了,一定是你话太少了,人家觉得你无趣。” 林映舟凝眉,“我一直这样。” “所以你得做出改变啊。” “她不喜欢话多的。”林映舟回答得笃定。 他知道沈屿思喜欢他冷冷的样子。 林晚夏有点想笑,“哦,连人家喜欢和不喜欢啥样的都摸清了,还不承认你喜欢人家呢?” 林映舟沉默了。 房间内安静下来,甚至能听见窗外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林映舟问自己。 是喜欢吗? 不是的。 《亲密关系》中将喜欢定义为一种积极的情感状态,表现为对某人感到愉悦、欣赏和倾向性。 而这些情绪他并没有在沈屿思身上得到过,在喉咙里梗着的是更为腥涩的东西。 早在那个春梦之后,林映舟就复习了一遍《情绪心理学》,找了许多论据推翻这个猜测。 他对沈屿思不是喜欢而是一种复杂的情感,更趋近于。 ——控制和占有。 就像小时候养的那只金毛,他被小狗的热情好动所吸引,将它当成唯一的好朋友。 却无法接受它会对其他人吐舌头摇尾巴,甚至吃他们喂来的食物。 湿漉漉的毛皮里裹着别人的气味,让他第一次摸到心底狰狞的兽。 他曾一度想把它关进笼子里,让它再也接触不了除他之外的人。 同时,他也知道这是不对的,他在扼杀小狗的天性,所以他换了条蛇养。 这类冷血动物被人所恐惧害怕,不敢靠近,他建造了一个庞大且豪华的恒温室,让它盘踞其中,再没机会对第二个人吐信子。 第20章 死鱼脸 沈屿思为什么会生气 林晚夏见他面无表情地沉默,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和她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死鱼脸?” 林映舟看她。 “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笑一下呢,女孩子都喜欢笑得好看的男生。” 笑得好看的男生? 林映舟第一时间想起了祁越和夏西繁。 他们就挺爱笑的。 呵。 “我管她喜欢什么。” 林晚夏被这句话惊得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不可置信,“天呐,林映舟你真是没救了。” 不行,她一定要好好稳住沈屿思,否则她弟弟绝对会孤独终老的。 林晚夏赶紧拿出手机,美甲在屏幕上划出碎钻的光,她边操作边说,“不过看在我们姐弟一场,还是帮帮你吧,我现在拉个群吧,叫几个人具体讨论一下,绝对能分析出她生气的原因。” 林映舟伸手想拦住她时已经来不及了。 群被她建好,名称也十分直接,叫沈屿思为什么会生气? 群内成员一共四名,除他俩还有唐苏禾和许怀川。 病急乱投医,今天来找她就是一个错误。 林映舟冷声,“把群解散。” “别啊,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万一他们就能看出来呢,你就不担心沈屿思一直不理你吗?”林晚夏觉得他们四个人里绝对有能人存在的。 林映舟深吸一口气,“我走了。” “再坐会儿呗,你都好久没来我们南楼了,派派都说他想舅舅了。” 林映舟没理她。 与此同时,群内成员先是疑惑,经过林晚夏一番解释后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许怀川:【肯定是林映舟说错话了】 林晚夏:【林映舟说他没有】 许怀川:【那就是他不够绅士,女孩子都注重细节的】 林晚夏:【我觉得不是,他其实挺细心的】 两人聊来聊去,聊不出个名堂来。 唐苏禾这时闪亮登场:【真没用,等我起一卦就知道了】 林晚夏:【这也能算?】 唐苏禾:【算不到那么具体,但有个大致方向就好分析了啊】 她很快发了张奇门遁甲的时盘过来。 考虑到群内没人能听懂专业术语,唐苏禾说的是大白话:【这个盘上显示,女方感受到了欺骗,生气原因应该就是这个】 唐苏禾:【你又骗人家小姑娘了?小心遭雷劈啊@林映舟】 林晚夏:【又?那你是活该了,姐姐帮不了你了】 许怀川:【啧啧啧,骗女人的事我许怀川干不出来,没想到你林映舟干出来了】 林映舟扫了眼消息,退出群聊。 欺骗? 沈屿思的态度转变发生在看到那张截图后。 所以,她生气一定和祁越有关系。 林映舟将今天发生的所有重新复盘一遍,回忆着,拆解沈屿思的每个表情动作和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在书房待了很久,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第二天一早,林映舟打了通电话给林昀之,“爷爷。” 听筒传来林昀之浑厚嗓音,“你倒是想起要打电话给我了。” “这些天忙,出差还顺利吗?” “老骨头还能撑得住。”林昀之刚刚做完晨练,坐在太师椅上休息,“过些天就回来了,我听人说书法班办得还不错?” 林昀之作为中书协主席,把书法传承看作是毕生使命,上届公益书法班办得十分圆满,得到了领导和媒体的夸赞,学校内许多同学都对书法产生了兴趣。 第一届开了个响亮的头,这第二届自然是万众瞩目的,哪怕是出差,林昀之也时刻关注着。 林映舟没有邀功,“都是方初宁他们的功劳。” “说吧,什么事?”林昀之吹开茶沫,他早就摸透了这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脾性。 “前些时候余总编特地订了位置说想当面致谢,因为爷爷你在出差,她就单独约了我,当时我有事没去,一直忘记和你说了。” 青瓷盏沿磕出声响,“你这倒是提醒我了,余总编考虑的就比你要周到,说等我出差回来再议。” 林映舟不再多说,“你们商量就好,爷爷注意休息,没事我挂了。”- 周二有体育课,自从沈屿思抢到了射击课,她对体育课的感情从深恶痛觉到日日期盼。 上课前,沈屿思将头发束成高马尾,特意换了一套黑色瑜伽服,裁剪考究,包裹着柔韧的腰线,贴合笔直的双腿。 整个人利落酷飒,一看射击课就能拿个好成绩。 沈屿思对镜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今天准能拿下八环!】 谢笙评论:【差生文具多】 沈屿思回复:【纯嫉妒】 云大是国内唯一一所开设射击课的综合类高校,正因如此,射击课成了最火爆的选修课,被戏称‘手慢无’。 考虑到学生对射击的喜爱,云大非常人性化,偶尔会在学校公众号上开放体验活动,当然,也是需要抢的。 沈屿思选修到射击课的当天,和身边所有人都炫耀了一遍,成功得到了谢笙数十分钟的谩骂她才满意。 手速极快的沈屿思,正骑着电动车哼着歌快快乐乐地去上体育课。 小小八环等我拿下拿下。 射击馆处于地下二层,是校内最神秘的场馆,管控严格只对内开放,门口有保安和老师守着,查过学生证才让进去。 想起谢笙说射击队也在这训练,沈屿思下意识往那道隔门看去。 为防止射击队训练被打扰,射击馆中间做了阻隔门,他们平时训练都是锁着的。 沈屿思心想,夏西繁现在该不会就在那边吧。 教练在边上宣布集合,开始训练。 场馆设置的是十米靶场,远远看去靶纸只有小小的一坨。 沈屿思领取子弹后,从桌子上拿起手枪,足足一公斤重,只能单手举着,瞄准后需要迅速发射。 打完十发后,靶纸被送回,一看,两个脱靶,剩下的八个一个八环都没有。 她不信邪又试了十发,依旧没有八环。 沈屿思手臂被后坐力震得发麻,气馁地坐在边上刷手机。 朋友圈多了几条评论,有几个好友夸她身材好。 再就是夏西繁的:【还在射击馆吗?】 沈屿思直接点开他的聊天框:【对啊,还没下课】 她发了个哭的表情包:【又是没有八环的一天】 夏西繁是秒回:【想来我们这边试试气步枪吗?】 教练制定的课程安排里,前四周都是气手枪,气步枪要等两个星期才能上手。 沈屿思边疑惑他为什么可以在训练的时候秒回,边问:【我可以吗?!】 夏西繁学她的语气:【你当然可以!】 繁x:【我和你们教练打好招呼了,你直接过来吧,我在门口等你】 沈屿思环视一周,趁大家注意力不在这边,鬼鬼祟祟小跑过去。 她轻轻推开门。 夏西繁就站在门口等她,黑t恤下肩膀宽阔,连发梢扬起的弧度都带着蓬勃的青春气息。 沈屿思好奇地往他身后看去,射击队的场地和他们那边没什么两样,只是人怎么这么少? 看出她的疑惑,夏西繁解释说,“今天加训已经结束,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 沈屿思心想,所以他能秒回,是一直在这儿等她的消息吗? 她跟着夏西繁一路往里走,枪械台上陈列着气步枪,他单手抄起,小臂青筋微凸。 “这就是气步枪,会比你现在学的手枪重一两公斤,不过它能双手操作,后坐力也会更小,还配备了光学瞄准镜和枪架。” 夏西繁将气步枪递给她,“试试吧。” 沈屿思接过,踉跄一步,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往地下沉了几分。 手肘被稳稳托住,沈屿思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确实有些重,我先给你示范一下吧。” 少年利落地将枪托抵上肩窝,他整个人倏然变得凌厉起来。 衣袖处因用力而绷出贲张的肌肉线条,在沈屿思手中摇摇晃晃的钨合金枪管被他驯服成乖顺的银龙。 “看好了。”夏西繁睫毛低垂,侧脸凝成利落的射线。 他指尖搭在金属扳机上,瞄准,扣动。 “砰!” 电子屏上瞬间跳出10.9的数字。 沈屿思站着边上有些恍惚,在这一刻她才彻底明白为什么夏西繁的人气会在所有运动员中呈现断层。 除却冠军光环加身以及他优越的外表,他在射击时周遭仿佛围着一层滤镜。 自信、坚毅、果敢、使人安心,只是看一眼就知道他一定会赢。 沈屿思被这种致命的吸引力击倒,她眼睛泛着星星,真诚地夸,“夏西繁你好帅啊。” 闻言,夏西繁猛地转头,原先沉稳的样子不见踪影,耳根瞬间爆红,说话也莫名结巴。 “就,就,还好吧,我们队内其他,其他人也能……” 他咬咬舌头。 夏西繁你在说什么啊,就不能大大方方点? 这反应让沈屿思险些笑出声,她凑近半步问,“你怎么一夸就害羞啊?” 这也太不经逗了吧,他平时真不会被粉丝调戏死吗? 她身上的香气随动作扑来,夏西繁下意识停住呼吸,仓促转过头去,“没有。” 他在闪光灯下经历过狂热的告白,也在赛场上收获过许多严格教练的夸奖,私底下也收到许多女生的情书。 他心里有感谢,但从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好像只有沈屿思夸他,他才会不知所措。 夏西繁赶紧岔开话题,“动作要领都记住了吗?现在该你了。” 沈屿思接过他手中仍带着体温的枪械,并将其架好,有了枪架的辅助,她会省力很多。 “腕骨放松。”夏西繁出声提醒,带着薄茧的拇指擦过沈屿思的手腕,枪托抵肩的钝痛一下变成了细密的痒。 夏西繁又恢复成专业沉稳的样子,“三点一线,专注目标,调整气息。” 沈屿思呼吸放缓,扣下扳机,子弹脱膛而出,击中靶纸。 大屏显示:八环! “哇!” 要不是手里还拿着三公斤重的大铁块,沈屿思差点在原地蹦起来,她声音有着难言的雀跃,“是八环啊!我的第一个八环!” 夏西繁很少见她开心成这样,也忍不住笑,“确实很厉害啊。” 沈屿思自信满满,打算再来一次,她小声嘟囔着,给自己加油鼓劲,“万一今天能打出十环的成绩呢!” 夏西繁应着,“好啊,我们再试一次。” 沈屿思按照刚刚的手感再次扣动扳机。 子弹堪堪擦过七环。 沈屿思气焰一下没了,整个人颓丧起来。 这就是吹牛的下场,还十环呢,八环都稳不住。 夏西繁垂眸看着眼前毛茸茸的发顶,少女低垂的脑袋露出一圈孩子气的旋,不听话的碎发微微翘着。 他喉结轻轻滚动,等反应过来时掌心已经覆上她的脑袋。 指腹擦过额角,夏西繁清晰感受到她发丝柔软得不可思议,他想摸摸,这才惊觉自己逾矩迅速收回手。 “咳……”他蜷起发烫的指尖背到身后,喉间溢出短促的气音,“你已经……很棒了,第一次用气步枪就能有八环的成绩,之后再多练练肯定能有十环的。” 沈屿思有被鼓励到,对啊,她才刚碰气步枪呢。 “嗯!” 接着沈屿思又继续试了几发,成绩在七八环之间摇摆,直到手臂肌肉开始酸痛,眼看着马上下课了,她才挥挥手说不来了。 离开时,夏西繁突然叫住她,“等下放学一起去食堂吃饭吗?” 沈屿思转身,发丝在空中扬起,她眉眼弯弯,“当然可以啊。” 体育课后面还有节英语课。 傍晚放学时才看到夏西繁十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我们临时要开个会,你下课先去食堂吧】 Island:【好】 沈屿思到了食堂站在窗口,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单一时犯了难。 往常和夏西繁一起吃饭,他点的都是她爱吃的。 沈屿思还真不知道夏西繁爱吃什么。 算了,猜来猜去好烦,还是点自己喜欢的吧。 点好餐稍微等了十分钟,沈屿思才在食堂过道看见匆忙赶来的夏西繁。 他在沈屿思对面坐下,微微喘着气,额头上有一层薄汗,看得出是一路跑过来的。 他眼睛带着细微潮气,“你在这儿等了多久?” “还好吧没一会儿。”沈屿思把纸巾递过去,“擦擦吧,别感冒了。” 夏西繁有些内疚,“抱歉啊,我没想到今天的会能开这么久。” 本身让女孩子等他就是件非常不礼貌的事,更何况今天还是他主动约的。 “没事啊。”沈屿思没所谓地耸肩,认识一个多月,夏西繁从来没让自己等过他,这次确实是特殊情况。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随便点了。” 沈屿思还有些心虚,她好像每次和人吃饭都这样。 夏西繁夹起盘子里的糖醋小排吃了一口,“那你很棒啊,随便点就点出了我最喜欢的。” 沈屿思没忍住笑出声,“这也很棒?” “当然很棒。” 两人的话题慢慢转向其他。 沈屿思有些好奇,“你们平时除了训练还会做什么?” “除了训练和比赛,其他都和正常学生没什么区别,也要上文化课和考试。” “那你在学校是不是天天会被问签名合照?”虽说那次篮球联赛的观众里有很多外校的,但也不难看出他在本校的人气。 “也没有天天,一般是每年的开学季会比较多,因为有新生进来。”夏西繁平时都待在射击馆不怎么出去,除了打篮球很少出去溜达。 哇哦。 这真是甜蜜的负担。 仔细想想,沈屿思还是觉得神奇,电视里的奥运冠军居然坐在她对面和她一起吃饭。 感觉这件事能拿出去吹很久的牛。 20-30 第21章 受质疑 有什么资格让我回去 行书考试人数比楷书少了一半,阅卷压力也减轻不少。 试卷很快改完,成绩在周三上午就公布了,此次考试被刷下来一百一十人,按成绩分配至D、C班。 越往上人越少,指导老师就越牛。 沈屿思打开书法群聊,看到自己的名字被明晃晃放在入围名单中,并被通知周四去参加草书考试。 她恨不得从床上站起来,高喊一句,“迦南王羲之舍我其谁!” 不过沈屿思还是忍住了没嘚瑟。 李榆擦边进了C班,分班名单里排在倒数第一。 注意到李榆心情低落,她长叹一口气,安慰道,“别难过,等草书成绩出来我可能也要考倒数第一了。” 草书和行书楷书不一样,她练了好几天还是和鬼画符一样。 徐依依在边上哈哈大笑,“C班倒数第一和B班倒数第一是室友,你俩卧龙凤雏啊。” 沈屿思拳头捶她,“你别乌鸦嘴,万一我发挥不错考了个倒数第二呢?” “有什么区别啊哈哈哈。” 两人插科打诨,才勉强让李榆从自己是倒一这个事实中缓过来。 草书考试比行书又少了大半人,领宣纸根本不需要排队了,方初宁看到她时依旧给了她鼓励。 沈屿思笑了笑,她心态很好,慢慢接受了自己即将倒一的事实,反正写得再差也能进B班,倒一就倒一吧。 这次试题是王献之的《自叙帖》。 晋级的只有五十人,教室一时间空旷得很。 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能留在最后考场的全都是云大这届新生中,行书写得数一数二的人。 其中十三个是今年书法专业的新生,他们的目标就是进A班上林昀之的课,从全国艺考里杀上来的考生,实力根本不用多说。 剩下三十七个和沈屿思差不多,书法只是一个业余爱好,但也都是童子功,从小学到现在。 两拨人实力悬殊被安排在一起考试,以至于历届A班和B班的水平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沈屿思特意瞄了眼边上其余人,她喉咙一阵发紧。 身侧女生提腕悬肘时,仿佛带着十多年功底,笔势堪称游云惊龙。 沈屿思又瞅了眼自己的字,一对比,衬得她写的像被雷劈了的枯藤,歪歪扭扭丑得没法看。 沈屿思的心一下哇凉哇凉的。 新手误入高端局说的就是她吧。 她干脆破罐破摔,反正都倒数第一了,那就让她的狂草再狂放些吧! 交卷时,方初宁和之前一样,粗略扫了一遍,准备夸奖的话却梗在喉咙里。 在场考生哪个不是练习书法多年,草书虽难但也有基础在,不说写得多好看,可也不至于这么……丑吧。 方初宁也纳闷,她记得沈屿思上次行书写得明明还可以啊。 也不对,她楷书写得也一般。 方初宁不由得好奇,她报的书法班难道只教行书吗? 沈屿思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尴尬笑了笑。 总不能因为她写得太丑,要被破例降级回C班了吧。 果不其然,沈屿思草书成绩不及格,在其余人的试卷还未打完分时,她已然成为了毫无疑问的倒数第一。 改卷时,李岩以此质疑沈屿思的行书成绩有水分,要重审,因为他不相信正经学书法的人,草书能写得如此之烂。 阅卷办公室炸开锅,李岩这是在质疑阅卷人徇私舞弊啊。 方初宁翻出沈屿思上一次试卷给大家看,“她行书确实写得好,不管换谁来打分,打多少次分都会是这个结果,不存在水分。” 李岩不服气,又说,“分数没有水分,那就是她在行书考试时作弊了,否则她楷书草书怎么没有这个水平。” 方初宁据理力争,说她是亲眼看着沈屿思写的。 李岩冷笑,“那你怎么解释她每次交上来的试卷水平参差不齐呢?哪怕是发挥不好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差距吧,我学书法这么多年可没见过这种的情况。” “人家不是书法专业,没必要什么字体都擅长,她喜欢行书,行书就练得多所以写得很好不行?” 李岩有恃无恐,“既然这样,那现在就把她叫过来重新写一遍,看看有没有这个水平不就好了?” “现在可是周末。”周末叫人过来补考,还是在这种嘈杂环境下,写出来的怎么可能和正经考试一样好。 “就是因为周末才要叫她来啊,她要是不心虚肯定愿意来证明自己的,况且周一就要公布名单了,总不能因为她一个人推迟吧。” 方初宁没想到他会这么不要脸这么不讲道理,“说到底你有证据证明她作弊了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是通过作弊进了B班,抢的可是其他新生的位置,有多少人想要这个机会,我们阅卷讲究的不就是公平公正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对象吗?” 此话一出,原本觉得李岩过分的人开始动摇。 书法班的老师在校外一节课收费几百上千不等,C班老师和B班老师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有钱都不一定能请到,谁不想有更好的老师免费指导呢。 校方安排云大书协的人负责这次考试就是为了避免此种情况发生。 李岩这段话无疑是在给在座的所有人戴高帽,仿佛不同意他做法的人便是不够公正。 “你!”方初宁知道,李岩一旦搬出这套说辞,那么不占理的便是她了。 沈屿思被临时通知回学校重新写一幅兰亭序时,她正和谢笙逛完街在专柜休息室里聊天。 负责人发来的消息也模棱两可,只是说她考试成绩存疑,需要回校重新写一遍行书试题,作为此次考试的参考。 谢笙听后反应比沈屿思还要激烈,“你们这个书法班负责人是不是脑子有泡啊!” 谢笙骂骂咧咧,“哦,他说要重写就得去重写?大周末的谁有空理他啊,傻逼一个,当个负责人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官了?真是搞笑。” 沈屿思却在想,书法班的负责人是方初宁,那这条消息多半是她发来的,她们二人除了每次考试前和交卷时会说几句话,其余时候没有过多交集。 但她清楚这位学姐负责认真,所以对她很有好感。 再加上沈屿思也知道自己草书在那四十个人里烂得突出,肯定会引起阅卷人注意,从而怀疑她上一次考试的成绩。 沈屿思本身就是发现了考试机制有空子可钻,用了类似田忌赛马的学习策略才撑到现在,但不管怎么说她的确成功了,要是因为这个原因被刷下来,她是不服气的。 所以,沈屿思并没有因为临时补考而生气,反而觉得是因为自己两次考试水平差距过大,阅卷人害怕判断失误上报了负责人,而方初宁让她重新写一遍是在给她证明实力的机会。 这倒是情理之中,谨慎阅卷对每个考生都负责。 沈屿思松了口气,还好质疑的是她最擅长的兰亭序。 那就没事了。 她撩撩头发表示。 没办法,果然太优秀的人就是会遭受质疑。 不过没关系。 她将亲手打破这些质疑。 沈屿思把自己的心里想法告诉了谢笙。 谢笙嘴角抽了抽,“我发现你也有中二病。” 不过听完她的分析,谢笙觉得也有道理,索性沈屿思本来逛街结束就要回学校,就当给那学姐一个面子。 谢笙想了想,“要不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你待会儿不是要和苏泽去约会吗?” “没关系,我鸽他。” 什么男朋友,谢笙没空管,她现在对这个什么班怨气很大,“林映舟不是也在负责那个破书法班的事情吗,你行书都是他教的,写得好不好他不是最清楚了?哪轮得到其他人质疑?” 谢笙越说越气,“不是啊,他不会就任由那伙人这么对你?好歹师生一场吧,都不替你说几句话的?” 亏他看着人模狗样的,自家学生受欺负了都不帮,敢情是个纸老虎。 “不知道,我们最近没联系。”而且林映舟平时不管书法班的阅卷,说不定都不知道这件事。 沈屿思不想谢笙因为她的事耽误约会,“开学之后你俩忙到都没怎么见面,好不容易才挤出的时间,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我没那么好欺负的,发现情况不对我肯定不会这么听话的。” 谢笙点点头,“行吧行吧,你有情况就打电话给我。” “好。” 沈屿思到的时候,书法教研室内,十多米长的会议桌上铺满狂草试卷,边上围坐着□□位阅卷人在为评分标准争论着。 草书阅卷难度系数直线上升,差的一眼就能看出,好的却要细细研究。 草书考试作为最后一关,阅卷结果是要上报给美院老师过目的,有此次阅卷资格的大多是书法专业前几的学长学姐。 敲门声未能引起他们的注意,沈屿思推开门,音量微微提高,“打扰了?” 屋子安静下来,齐刷刷往门口看去。 一个五官精致深邃,美得具有侵略性的女生,正站在门框边。 她的皮肤在夕照里白的发光,红色长发散在一侧,穿着海蓝吊带裙,露出优美肩颈线条。 原本被一张张试卷淹没的众人,怔怔望着这个美得和人鱼公主一样的闯入者。 沈屿思的发色太有辨识度,脸更是难以忽视,有几位女生很快想起,这不就是她们美院刚开学就出名了的新生吗,今天终于见到本人了。 “我是来补考的。” 这一声划破了安静的氛围,大家终于缓过神来,尴尬收回目光说了句好,继续埋头翻阅试卷,心思却还留在这边。 只有李岩依旧上下打量着她,眼神充满审视意味。 他没想到沈屿思居然真的会赶回来补考,看来不能用她心虚这个理由判她成绩作废了。 她这幅时髦精致的样子李岩更是做实了心中的想法。 她怎么可能写得出好字来,他的怀疑果然没错。 稍后只要她发挥不好,事情就好办了。 李岩不屑地看了沈屿思一眼,嘴巴努努角落里的一小张桌子,拿出了负责组副组长的姿态,“就在那儿写吧。” 那张桌子小得可怜,沈屿思不用试都知道宣纸铺在上面都不能展开四分之一。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沈屿思指了指放在窗边的桌子,又大又干净,还整齐摆放了待会儿需要用到的笔墨纸砚。 整个教研室除了被占用的长桌外,这桌子是最适合写书法的。 李岩厉声,“不可以!” 沈屿思拧眉,在别人的地盘她只得听从安排,坐下来问,“有毛笔和宣纸吗?” 由于是被临时通知回校补考,沈屿思来不及准备工具。 想着书法教研室里不缺这些,就没麻烦室友送过来。 “你没带?” 沈屿思回答的坦然,“我在外面逛街,来不及准备。” 李岩嗤笑一声,一副就知道你是这种人的模样,他语气不是很好,“随便拿一根不就是了,宣纸这里多的是。” 沈屿思皱眉,明显感受到他的不友善,但不清楚这个不友善出自于哪里。 明明在这之前她没见过这个人。 所以,沈屿思肯定。 要么是他吃错药,要么就是他有病。 沈屿思一般不和病人较长短,她在铁架上抽了张宣纸,又在靠窗的桌子上挑了支看得顺眼的毛笔用。 李岩又突然激动起来,“谁让你拿他的了。” 这是林映舟的桌子,上面放着的自然也是他的东西。 自从宣传期结束他就很少来教研室,都知道他洁癖严重,这里没人敢动他的东西。 整个书协李岩最不敢得罪的人就是他了,这女的自己作死到时候可说是他允许拿的啊。 沈屿思长得一副脾气差的样子,实际上脾气还不错,她遇到的人又大多数都好讲话,所以她也好讲话。 面对李岩的数次针对,沈屿思没说什么并不代表她是个好欺负的人。 “你让我随便拿,现在又说不能拿这根。”沈屿思真诚发问,“都是正常人,怎么你说话这么难懂呢?” 她语速缓和,语气也算不上生气,像是很认真的询问为什么。 可偏偏听出了浓浓的嘲讽意味。 “你!”李岩被选中来做副组长,目前还没有那个考生敢这样和他说话,他指着门口,“你这种态度,根本就不需要补考,也不配进书法班,你回去吧!” 哇哦~ 好大的官威啊。 沈屿思都想站起来给他的发言鼓个掌了。 “你是决策人吗?”见他迟疑,沈屿思笑了,声音也大了几分,“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回去?” 第22章 搭台阶 干嘛啊林映舟耍流氓 或许现在把东西一摔,撂下一句,“谁稀罕进你这个破班,傻逼滚吧!”再气势汹汹离开会很解气。 但是凭什么? 她辛辛苦苦写了那么多张兰亭序,凭什么要因为和这个人逞一时之快而白费自己的努力。 沈屿思想进书法班是为了泡帅哥,也渐渐发现写字和画画一样,能让人平和心态,在研究字帖中发现了书法的魅力。 想进B班也多了一层目的,但不管是为了什么,都得有个结果,被录取是结果,被刷下来也是结果,而因为面前人的针对放弃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其余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沈屿思会这么刚。 有个女生拿着毛笔走过来,“用我的笔吧。” 沈屿思脸色稍稍缓和,“谢谢你啊。” 担心会影响写字的状态,沈屿思不打算和他继续吵。 径直越过他后,沈屿思坐回位置,慢悠悠开始叠宣纸格子。 李岩被无视了个彻底,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记恨。 沈屿思思路很清晰,李岩要找她不痛快那是他的事,现在在人家地盘上,真要吵起来她讨不到好,无视他再把字写好。 等回去后再和他清算才是最优解,她不会放过这个人的。 沈屿思很快调整心态,开始临摹字帖。 身后传开一道女声,“你来了?” 沈屿思抬头,看到方初宁站在身侧,她笑笑,“嗯,学姐好。” 方初宁刚从外面回来,还不清楚教研室里发生了什么,她拍拍她的肩膀,“好好写,我相信你。” “嗯。” 沈屿思心中感慨,这个世界上果然是傻逼和天使同存。 又有点心疼方初宁,要和这样的人一起共事到学期结束。 估计天天过得和渡劫一样。 方初宁回到位置上,发觉气压有些低,也明显感受到李岩心情不好,说话带着刺,连着打分也参杂了个人情绪。 她一向不认同他将情绪带到工作上的行为,只能尽力不让他影响到无辜的人。 教研室里时不时会讨论如何给试卷打分,还会争论几句。 这样的考试环境实在算不上有多好。 沈屿思只能尽量沉下心来去写。 如果猜的没错,李岩就是那个质疑她成绩的阅卷人。 她最开始以为补考是为了让她证明自己的实力,她本就钻了空子所以坦然接受了这个质疑,因为她对自己的能力有自信,再写一遍也是一样的。 回过神来才发现,人家是想通过各种针对搞你的心态,让你发挥失常再把你刷下来。 刷下来的话,她原本的位置会给谁呢? 是李岩的亲朋好友还是贿赂方呢? 好难猜哦。 字写到一半,边上长桌位置上整齐喊了一句,“会长好。” 沈屿思眉头一跳。 从上次鸿门宴结束后,她就再没见过林映舟。 两人本就不是一个院系的,学校面积又大到离谱,美院和医学院的距离也远,少了沈屿思的主动,两人根本遇不到。 林映舟和祁越这些天都发了消息给沈屿思,她心里还在两人认识却不告诉她而别扭,所以消息全都没有回。 有人问,“会长,你来看阅卷?” “嗯,路过顺便来看看。” 沈屿思埋头写着,没理那边的动静。 关她什么事,又不是来找她的。 写好你的字吧沈屿思。 林映舟往阅卷桌走去,“把已经打好分的试卷给我看看。” 李岩收起原先不好的脸色和态度,赶紧将那叠宣纸递过去,“都在这儿了。” “嗯。”林映舟找了个空位坐下,一张张检查试卷分数是否有偏颇。 翻着翻着,一张熟悉的鬼画符闯进他的视线,林映舟细细过了遍,嘴角微微有了幅度。 倒是比上一次发来的作业进步了不少。 林映舟伸手扶了扶眼镜,朝那个小角落看去。 沈屿思背对着她,缩在一边写字。 小小的桌子,矮矮的凳子,她写一会儿就要揉揉脖子。 看着很不舒服。 林映舟敛眉,起身,走过去。 沈屿思浑身酸得很,揉着僵硬的后颈伸了个懒腰,她心里还想着字帖,忘记了边上有个铁架,眼看手指就要打过去。 “小心。”一只手截住了她的腕骨,男人炙热的体温顺着薄薄皮肤渗过来。 沈屿思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将手抽回,睫毛猛地颤动。 干嘛啊,耍流氓。 直到看见边上的铁架她才明白过来,语气有些不自然,“谢谢啊。” 余光中他悬在空中的手虚拢成拳,青筋在冷白皮下蜿蜒成克制的河流。 林映舟低声说,“这样不舒服,换张高桌子写吧。” 沈屿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窗边李岩不让她坐的那张桌子。 她阴阳怪气道,“我可没那个胆子,等下坐了有人又要说我不配进书法班了。” “那是我的桌子,没人敢说。” 沈屿思翻了个白眼。 呵呵,原来是你的桌子啊,难怪李岩这个死狗腿不让人坐了。 沈屿思冷声,“不去。” 前面她想坐不让坐,现在让她坐她就一定要去坐? 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就不去。 沈屿思从始至终都没抬头看一眼林映舟,觉得他站在边上有些烦,“我在这儿写得挺好的,你别来和我说话打扰我了。” 林映舟有点无奈,他轻叹了口气,“你一直低着脖子,对颈椎不好,还容易有颈纹的。” 颈纹这个概念还是他在林晚夏那里听来的。 他知道沈屿思也爱美,肯定会在意的。 果不其然,沈屿思脸色微变。 林映舟耐心地给她搭台阶,“为了不长颈纹。” 他往前一步,语气柔软,“勉为其难换张桌子吧,嗯?” 行吧,都把话说这份上了,沈屿思自然得给他个面子,她终于愿意,起身的瞬间,感觉全身上下酸痛得不行。 沈屿思心里暗骂。 死李岩,等我回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阅卷长桌离沈屿思的位置有一段距离,几个人余光全在观察那边的动静,实在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 怎么突然就换桌子了。 为什么林映舟还给她递墨水拿宣纸啊。 哇,他的笔怎么也给她用了啊。 林映舟站在边上一副任她差遣的模样,让大家心中百转千回。 接着又统一把目光投向李岩,表情里有幸灾乐祸也有同情。 以为挑了个软柿子,结果人家有大靠山。 让你欺软怕硬,活该! 李岩咽了咽口水,不应该的,如果他俩真有什么,沈屿思怎么会老老实实考这三次试,进B班不就林映舟一句话的事吗? 又怎么会愿意在周末跑来补考,况且刚才起冲突她也没有搬出林映舟压他。 林映舟往常也会帮助一些不认识的同学,这次应该也是。 所以,他们之间肯定没什么。 李岩自我安慰。 林映舟回到阅卷桌,把几张分数和实际水平不符的放了回去,要求他们重新打分。 大家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心里想着,他今天怎么待这么久还不走。 沈屿思换上舒适的桌凳,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五十个字不多也不少,没一会儿就写完了。 她留了个心眼,拿起手机拍了照片留档,走到方初宁位置上把试卷放下,“学姐,我写完了。” 方初宁大致看了眼,“嗯好,你先回去吧,今天辛苦你了。” “嗯。”沈屿思回头拿上自己的包离开了教研室,第一时间联系了一个人。 林映舟伸手,从方初宁桌上拿起那张宣纸,扫了一遍后问,“她之前的行书试卷还有吗?” 知道这件事有转机,方初宁赶紧从抽屉里翻出试卷递过去。 林映舟将两张宣纸放在一起对比。 她考试时状态很好,行笔流畅丝滑,字里牵丝若隐若现,布局错落有致,如她自己所说确实超常发挥了。 补考这张会明显逊色,在面对质疑和针对,又处在喧闹环境里,想要拥有好的状态很难。 但不管怎样,沈屿思也稳住了,这幅作品依旧是能进B班的实力。 “李岩。”林映舟放下宣纸,“可以和我说说你怀疑她作弊的理由吗?” 忽然被点名,李岩额头沁出冷汗,他赶紧翻出沈屿思的草书试卷,将原先那套说辞搬了出来。 围绕的无非是沈屿思成绩时好时坏,他们阅卷人要公平公正,不能放任这种异常情况,才不得不叫她过来,现在能证明她没有作弊当然皆大欢喜了。 只是他在说的时候,语气比和方初宁呛声时缓和许多,他总是这样见人下菜碟。 “只是这样?”林映舟嗓音带着冷意,“你以后可以不用来了。” 李岩错愕,“为什么?” 他行使自己的权力质疑一个考生的成绩而己。 就算手法过激了,就算是有一点点不对,也不至于被撤职吧。 被选拔当上书法班的负责人是能力的体现,而在top级学校举办的大型活动中表现优异,未来是能在履历上加上一笔的。 李岩指节攥得青白,他不想就这样失去机会,还要说些什么,被林映舟打断。 “这是林院长的意思,书协那边你也可以不用去了,把你的东西清理后再走。” 李岩耳畔嗡嗡作响,四周传来窸窣的纸张翻页声,其余人屏息垂眸,生怕殃及池鱼。 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平日看着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林映舟,今天会突然插手书法班的事情,甚至还开除了李岩。 联想到刚刚林映舟对沈屿思的纵容,不少人心中怀疑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他这样做是不是在替沈屿思出头。 李岩腮帮咬得发酸,最终带着满腔的不甘心离开了教研室。 交代完事情后,林映舟也没有多待。 出了门,方初宁追了出来,她眼睫轻颤,“谢谢学长。” 林映舟不解,“谢我什么?” 方初宁小声道,“就,李岩这件事啊。” 沈屿思来时她不在教研室是去给林映舟打电话了,她不希望沈屿思因为李岩一个人的恶意针对,从而失去进入B班学习的机会。 方初宁能看出来,沈屿思在书法上是有灵气的,她也是真的喜欢这个女生,所以想帮帮她也想借此告李岩的状,院长出差还没回来,她只能求助于林映舟。 没想到他真的因为自己一通电话赶来了,甚至还把李岩从这个小组给踢了出去,她以后再也不用和他一起处理书协的工作了。 死对头被完美解决,方初宁怎么能不感谢林映舟呢。 林映舟淡淡道,“早在你之前就有多人举报过他,我只是公事公办。” 自李岩当上书协副会长以来,就有不少人看不惯他那股官僚劲。 现在成了书法班负责小组的副组长后,他借着职位之便,到处耀武扬威,又仗着有改卷资格,三天两头摆架子,不断为难针对考生,欺软怕硬早就引得众人不满。 林映舟说公事公办,是这件事早就闹到了林昀之那里。 哪怕没有方初宁没有沈屿思,李岩也依旧会被处理。 而他唯一的私心,就是这件事本不用他掺和进来。 但他还是来了。 沈屿思不知道自己离开后,教研室里发生了什么,但她清楚这次发挥得远不如上一次。 要真是自己水平不够被刷下来,她认。 可被故意针对导致发挥失常而失去原本就有的资格,凭什么? 况且李岩是真以为她好欺负吗? 李岩这么做一定是想达到某种目的,像沈屿思之前的猜测一样,或许是为了给别人腾位置。 如果猜的没错那李岩的行为就是徇私舞弊了,搞到证据再举报,她倒要看看这么重视本届书法班的校方会怎么处理。 想要调查一个普通的学生对沈屿思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 她打完电话安排好一切,心里想着。 哼,惹到我你算是踢到钢板了。 正想着李岩会因为此事付出多大的代价,电话响了,是陌生来电。 “喂?” 听筒里传来温柔的嗓音,“沈同学你好,我是书法班的负责人方初宁,由于我们小组内部在阅卷时产生分歧,部分负责人滥用职权要求你在周末时间来补考,以及补考时的种种行径对你造成了不便和困扰,我们由衷地感到抱歉,相关人员我们已经处理了,此次分班依据依旧沿用上次行书考试的成绩,这件事是我们不对,希望不要影响到你对书法的喜爱。” 沈屿思被这一大段话弄得头晕,“处理了是怎么处理的?” 一堆没什么用处的官方说辞,说是处理了相关人员、可别只是口头惩罚下就想敷衍了事。 “他退出了负责小组,此外,书协也将他除名了。” 沈屿思一愣,她还没出手呢,李岩就被撤职了? 书协也把他踢了? 这怎么回事? 第23章 没隐瞒 沈屿思你快点狡辩呐 沈屿思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沈屿思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就被撤职了呢? 不是她亲手收拾的,还真有些遗憾呢。 没意思。 但沈屿思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李岩。 校方如何裁决他是校方的事,她要如何报复李岩是她的事,二者并不冲突。 如果有证据,他的行为就不只是针对学员而是徇私舞弊,最终惩罚可就没有撤职那么简单了。 对待欺负自己的人,沈屿思从来不会手软。 谢笙知道这件事后,气不打一出来,“他就是看你一个人去,又是女生觉得你好欺负,当时就该等苏泽来,我们三一起去,我就不信他还敢这样。” 沈屿思猛点头,“是啊是啊,都怪小的没有听英明神武的谢笙大人的话。” 谢笙语气软了下来,“也不怪你,谁能想到学姐那么好说话,她的同事会这么奇葩,你也是先入为主了,还好没在教研室和他起太大冲突,不然你当时肯定要吃亏,你还是很聪明的。” 沈屿思依旧作五体投地状,“谢谢英明神武的谢笙大人夸奖!” “你再这样说话呢?” “不敢不敢。” 隔日一早,书法群就公布了最终的分班名单。 沈屿思如意料中以倒数第一的成绩分在B班。 这次A班破例多收了一名学生,也就是今年书法专业的新生都考进了A班。 教学老师也公布了,A班是美院院长还有书法系主任。 B班则是两名专业老师和林映舟。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沈屿思以为自己会开心兴奋,告诉身边所有人这个好消息。 可她心中却难得平静。 或许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导致她对B班的向往逐渐减弱了吧。 开学已经一个月,再过几天就是国庆假期。 今年有些不一样,中秋和国庆一起来的,长假连在一起很爽,但两个星期调休快把她折磨死,好在再上两天课就能放假了。 归心似箭的沈屿思老早就和谢笙一起买好了机票,打算结伴回迦南。 晚间,沈屿思接到了余舒书打来的电话,“圆圆。” “书姨?” “你国庆回迦南的机票定好了吗?” “订好了,一号下午那班。” 余舒书询问,“嗯,那就把和林老爷子还有你书法老师的饭局定在三十号晚上?” 沈屿思愣了愣,她怎么忘了还有这茬啊。 上次因为林昀之出差,答谢饭局说要延后,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但凡这个饭局早一点或者晚一点回来,沈屿思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别扭。 原本万分期待的事现在成了负累。 沈屿思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察觉到沈屿思的沉默,余舒书问,“怎么了?“ “没什么,可以的,就定三十号晚上吧。”沈屿思再不情愿也得去。 “那行,我到时候去接你。” 挂断电话后,沈屿思苦笑,怎么年纪轻轻的,这么多推不掉饭局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销售一姐,需要天天陪客户吃饭。 三十号下午,上完最后一节外国美术史响起下课铃声时,沈屿思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 调休这么多天,终于放假了…… 教室内嘈杂起来,众人极迅速收拾完书包后往校门口走去。 沈屿思在鸣笛声四起的车流中,费了好大的劲才找了余舒书的车。 上车后,她靠在一侧,想着待会该用什么态度对待林映舟。 有书姨和林院长在,她肯定不能像之前那样给他甩脸色。 可她也不想给林映舟好脸色。 余舒书依旧是一副温柔模样,见她一脸愁容,问道,“怎么看着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了和我说说?” 沈屿思哪能说是因为不想见林映舟才心情不好的呢。 她摇摇头,“没有,就是有些累。” 确实累,身累心累。 “最近课业压力很大?” “是有一点。”调休的这几天上的课全是专业课,她人都要麻了,好不容易放假还要去应酬。 余舒书满眼心疼,“那这几天放假好好休息一下。” 窗外天色尚早,梧桐枝桠在疾驰中碎成残影,沈屿思打了个哈欠,在她快要睡着时,终于到了目的地。 雕花木门推开的刹那,沈屿思听见青瓷茶盏轻叩乌木桌面的脆响。 林昀之端坐在主位,墨色唐装前襟绣着暗金夔纹,目光如炬。 余舒书脸上是得体的笑,“抱歉抱歉,路上有些堵车,林老久等了。” 林昀之挥挥手说了句无碍。 沈屿思跟着打招呼,“院长好。” 她视线移向林映舟,目光坦荡,语气依旧礼貌客气挑不出错,“林老师好。” 林映舟坐在林昀之身侧的檀木椅上,茶盏腾起的热雾掠过他好看的唇。 听见动静,他眼尾稍抬,顺着她说,“嗯,沈同学好。” 林昀之爽朗笑着,“刚才我和映舟还聊到你呢,说你书法进步很大,这次考试考进了B班是吧?” 场面话沈屿思还是会说的,“对啊,还是林老师教得好,我之前的成绩可是连B班的门槛都摸不到的。”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可不这么想。 还不是她聪明一点就通,不然就算林映舟再厉害也教不会一个木头吧。 林昀之夸道,“那也是你悟性高,我看过你的试卷,行书确实写得不错。” 又继续寒暄了几句,落座后,余舒书和林昀之聊起了近期电视台举办的文化活动。 沈屿思乖乖坐在一边喝茶,假期前一天的课业总是很忙,她一天都没怎么吃,心里盼着服务员早点上菜。 好慢好慢,饿死啦饿死啦。 正在心里呐喊着,一碟绿豆糕被推至眼前,沈屿思视线微微上移,看到一截冷白指骨。 她有礼貌地说,“谢谢林老师。” 林映舟淡淡嗯了声,回到自己位置上。 他就坐在沈屿思对面,动作间两人难免有视线撞上的情况。 隔着袅袅升起的薄绡,他的脸被虚化,在水汽里酿出浸了霜色的清贵。 虽然有被帅到,沈屿思也依旧轻飘飘移开目光,接着喝茶。 小口小口地啜饮,瓷白茶盏见底,沈屿思正要起身,对面传来窸窣声,茶汤划出弧线落入杯中。 沈屿思故作惶恐地站起身,“林老师,我自己来就好了。” 沈屿思腹诽,往常冷冰冰的爱答不理,现在又是给绿豆糕又是倒茶。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林映舟你果然心虚! 不管长辈一开始聊天的话题是什么,最后总会有意无意绕到小辈身上。 余舒书问道,“接下来电视台有个活动需要位嘉宾,我看映舟的形象和能力就特别适合,有兴趣试试吗?” 林映舟接话,“余姨策划的节目,自然是有兴趣的。” 在沈屿思的殷切期盼下,菜终于陆续上桌。 无奈场上还有两个外人,沈屿思只得默默等着林昀之先动筷。 她盯着转盘上颤巍巍的豆腐煲,被蒸腾的热气馋得直咽口水。 见林昀之终于动筷,沈屿思立刻舀了满满一勺蟹粉豆腐。 嫩滑的豆腐裹着金灿灿的蟹黄,舌尖一抿就化开满口鲜甜。 好吃到沈屿思想要摇头晃脑,生生给忍住了。 “这段时间在学校课上得怎么样?” 意识到院长是在问自己后,沈屿思赶紧抽出纸巾擦擦嘴,“大一还在上基础课,能跟的上老师给安排的节奏。” 林昀之点点头,“那就行,下学期会组织下乡写生,到时候可能会累些。” “哇,听说我们这批新生可能会出国诶。”沈屿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院长院长,我能在你这打探一下消息吗? ” 和同学们一起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写生,光是想想都觉得有趣。 林昀之和蔼道,“你们这些孩子耳朵还真灵,院里是有这个打算,但不是所有班级都能去,得看到时候的安排。” “原来是这样啊。”沈屿思点点头,心里想着到时候的名单里可一定要有他们班啊。 中间又聊到些其他事情,余舒书夸了好几句林映舟年纪轻轻就闯出了不少成绩。 沈屿思勉强跟着附和了几句,“是啊是啊,林老师确实很厉害啊。” 刚才茶水喝得太多,沈屿思起身找了个借口离席去上厕所。 解决完生理问题,她习惯性在镜子前臭美了一下才转身回去。 廊下灯光明亮,林映舟肩背抵在瓷砖墙面,一副等人的姿态。 长辈不在,不需要装出师生和睦的假象,沈屿思目不斜视绕开那道颀长身影。 林映舟步子一迈,挡在她身前。 徽墨香混着男人的气息逼近,沈屿思后退半步,“你干什么?” “现在不叫林老师了?” 沈屿思抬头,迎上对方看不出情绪的眼神,“你到底想干嘛?” 他语气平静,“为什么不回我消息,还在生气吗?” 沈屿思搞不懂怎么男的都这么爱问这个问题,她快要回答烦了,“没有为什么,不回就是不想回。” 林映舟点头,银丝镜框在顶灯下泛起冷光。 “是从那顿饭开始你就这样了,因为祁越,你觉得我们认识却故意瞒你?” 沈屿思脸色微变,她生气的原因向来刁钻古怪,这些藏在犄角旮旯里的脾气只有特别懂她的人才能破译。 没想到林映舟会这么敏锐地猜出原因。 啧,难怪是心理学专业,观察人心有一手的。 可是那又怎样,沈屿思才不会承认,“不是。” “我和祁越不一样。”林映舟忽略她的嘴硬继续说着,“我从来没有隐瞒过这件事。” “你……” 沈屿思嘴角抽了抽,解释就解释,他怎么还带拉踩别人的? 林映舟说,“是你忘记了。” 沈屿思一听,瞬间炸毛,“谁忘记了,你瞒我就算了,还倒打一耙冤枉我!” 林映舟有些无奈,“开学典礼前几天你在酒吧喝醉了,给我发了个视频,还记得吗?” 沈屿思不明所以,“记得啊。” 不记得才有鬼吧。 “之后你一直没回我消息,我以为你出事了,问过朋友才知道那家酒吧的位置,找了很久最后在洗手间走廊看到你,你已经醉了,看见我就冲上来骂我、推我、还抢我眼镜。” 林映舟故意停顿了几秒,捕捉到对方睫毛剧烈颤动后,他喉结在冷白皮肤下滚动,声音藏着些许笑意,他故意问,“这些呢,还记得吗?” “……” 沈屿思闭了闭眼睛,他零碎的话在脑海中拼凑成一个尴尬的回忆。 她有点想跳起来捂住林映舟的嘴,让他别再继续说下去了。 “可能是骂累了,你靠在我肩膀上睡着,我把你放在长椅上,守着你,碰上祁越来找,正巧爷爷打电话给我,我去接电话的时候你醒了。” 林映舟颈侧的淡青血管随着陈述微微凸起,有种别样的性感。 还有眉间那颗浅痣,若影若现的。 沈屿思一时看得入迷,会回神后她有些懊恼,都什么时候了,还能注意到这些。 他的语调平直,说出来的话令沈屿思恨不得遁地逃走,“我看见你搂住祁越的脖子,被他抱走。” 知道真相的沈屿思两眼一黑。 她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当时本来就喝多了,意识不算清醒,沈屿思睡着后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椅子上,第一眼看到的人是祁越,她自然就以为骂林映舟那段是在做梦啊。 之后祁越没说,林映舟也没说,她怎么可能知道守着自己睡觉的人是林映舟啊。 更何况那时候她和林映舟线下没接触过,她也不可能想到林映舟就是Z,甚至会因为那几条信息特地赶来酒吧找她。 她沈屿思虽然很自恋但也没自恋到这种程度吧。 林映舟平稳的声线漫开细纹,“后来你再没提起,我以为是你不想提,所以我也没有说。” 陈述结束,这大概是林映舟二十多年来,说过的最长一段话了。 好了。 现在沈屿思是理不直气也不壮了。 “那……那……你……”沈屿思嘴巴嗫嚅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在心里喊道。 沈屿思你现在嘴巴怎么这么笨了,赶快狡辩呐! 林映舟平日里的清冷声线难得放软,“这件事不是我故意隐瞒的,别生我气了?” 事已至此,沈屿思彻底放弃抵抗,开始无理取闹。 她扬起下颌,眼神坚定,“我就不。” 空气霎时间凝滞。 林映舟是第一次哄人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他不可置信,原来这世界上真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林映舟脸上惯有的淡漠表情裂动了几分。 “那我怎么做你才能不生气?”他往前一步,气息若有似无萦绕在沈屿思鼻尖,“要怎么补偿你?” 他记得上次处理类似事件,补偿过了之后,沈屿思就没生气了。 林映舟此时的眼神太过直白,沈屿思匆匆垂眸,不敢看他,需要时间缓一缓刚刚接收到的消息。 所以就是,她的暧昧对象不但看到了自己和另一个暧昧对象在朋友圈里打情骂俏。 甚至还看到了他俩抱在一起离开。 罕见的羞耻心让沈屿思更加无话可说。 果然没有最尴尬只有更尴尬,沈屿思丢下一句,“我不知道,先欠着吧。” 她仓皇离开走廊,跑进包厢。 两个先是一前一后离开,又是一前一后回来。 沈屿思耳尖的红晕蔓延至脖颈,一直埋头喝水掩饰尴尬。 林映舟仍旧是那副表情,仔细看却能发现他嘴角上扬了三个像素点,整个人的气场缓和了许多。 桌上两位老狐狸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 他们对视一眼笑了笑,都读懂了对方的未尽之言。 第24章 打视频 说句想见她会怎样啊 回迦南的航班上,舷窗外流云掠过。 沈屿思把在饭局上发生的事情说给谢笙听。 “这世界真的太小了,几步一个熟人,很影响我发挥啊。” 谢笙也发出感慨,“修罗场发生的时候你居然是睡着的,错过了一场大戏啊。” “天呐,还是算了吧,想想都头疼。”沈屿思颓丧倒在椅背上,想起这件事就一股火,“真服了,都这么谨慎了还能阴沟里翻船。” 谢笙笑了笑,“可是我怎么觉得,这两个人好像都不介意的样子。” 尤其是祁越,甚至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男人啊,果然都喜欢有挑战的人或事。 沈屿思哼了一声,“他们介意什么,我都没说什么呢,每天花心思花时间平衡他们几个,不让他们发现彼此的存在,很费心费力的好吧。” 谢笙表示赞同,“就是就是,这明明是他们的福气!” 沈屿思喝了口果汁,心想着林映舟昨晚主动找她解释过了,确实不能怪他。 但是那个罪魁祸首可没有。 “狗祁越,要不是林映舟给我看了截图,我都不知道他居然偷偷发了朋友圈揭穿我!” 这么一说,谢笙想起来了,“对啊,酒吧那天他和我说有个傻逼拦着他不让他走,我当时还以为是什么猥琐男,没想到那个人是林映舟。” 沈屿思一愣,“他真这么说?” “对啊,我给你找聊天记录。”谢笙搜索关键词,把手机递过去,“你看。” 聊天记录给沈屿思看乐了。 这两发小有来有往坑对方,敢情是搁她这斗法呢? 云昌飞迦南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国庆节期间,沈宴初和沈佩兄妹两临时出差。 沈佩在电话里神秘兮兮地说给她安排了两个大帅哥接驾。 谢笙家里有事和沈屿思打完招呼先一步离开,沈屿思还在期待会是怎样的两个大帅哥等着她。 接机口处,两道高挑身影格外醒目,还没看清楚脸,沈屿思就知道这两人长得绝对不赖。 他们分工明确,一个捧着花,一个拉着烫金横幅。 沈屿思眯了眯眼才看清楚上面的字。 ——热烈欢迎沈圆圆放假归来。 再往前走了几步,沈屿思满心期待落空,她拖着行李箱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怎么是你俩啊,姑姑说给我安排的帅哥呢?” 贺雨霄哼了声,“我俩还不够帅吗,你出来之前不知道多少女生想来问微信。” “知足吧,也就我们愿意开会开到一半跑来接你。”江彦词把手上超大束的厄瓜多尔玫瑰塞进她怀里,“行了贺雨霄,把横幅收起来,蠢死了。” 贺雨霄差点跳脚,“我靠江彦词你真不要脸,自己抢着拿花,横幅给我来拉就算了,还好意思说我蠢?” 沈佩无法到场,心里愧疚得不行,特地叮嘱哥俩说这是沈屿思第一次离家上学,又是第一次放假回来,肯定要有足够的排面热烈欢迎。 贺雨霄收起横幅,挑挑眉,“怎么样,圆圆妹妹,哥哥们这排面给的足不足?” 两人穿着裁剪精良的西装,干出来的事和初中生一样,沈屿思干笑一声,“呵呵。” 江彦词顺手接过她的行李,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微凸,他顿了一秒,转头,“你里面藏哑铃了吗这么重。” 沈屿思一阵失语,“菜就多练。” 大G一路朝市区开去,江彦词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瞅了眼后视镜,突然说道,“看你这样子,在学校应该过得挺滋润吧。” 后座的沈屿思瞬间炸毛,“你是说我胖了?” “语文不好就别乱解读我的意思。” “别狡辩,你就是这意思。”沈屿思嗤笑,“你语文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贺雨霄揉着太阳穴哀嚎,“你俩上辈子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从小就吵,都大学了还不消停。” “切——”两道冷哼声响起。 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 沈屿思刚蹦下车就被叫住。 “安全到家。”江彦词划开手机摄像头,“站好,我拍个照交差。” 沈屿思就这样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江彦词拍了张无敌丑的照片发送至家族群。 在沈佩的远程吩咐下,沈家别墅上下忙作一团,为迎接独生千金的回来。 雕花门枢发出细微响动,沈屿思推开门的瞬间,漫天玫瑰花瓣簌簌落下。 清甜香气沁入呼吸的刹那,整齐划一的声音在耳畔炸开。 “圆圆欢迎回家!” 沈屿思立在玄关处怔住,偌大的客厅被改造成室内花园,玫瑰瀑布从二楼扶梯一路往下。 如此浮夸的手笔,只有她那个姑姑能做得出来。 “哎哟,圆圆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陆姨身上裹着围裙,从花海中疾步走来,看着沈屿思细细端详着,心疼溢于言表,“上大学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哪有啊,我都胖了,前面江彦词送我回来的路上还说我在学校过得滋润。” 陆姨摇摇头,“他看得出什么来,你脸上的肉都快凹进去了。” 沈屿思嘴角抽了抽。 看吧,大人就是爱夸张。 “没关系,回来的这八天,我们把脸上的肉补回来。”陆姨拉着沈屿思往餐厅走去,“这几个月我特地去进修了厨艺,就等着你回来。” 奢石长桌上错落摆开无数道佳肴,松茸鸡汤、蟹粉豆腐、翡翠虾仁、碧螺春熏鲥鱼…… 沈屿思食指大动,迦航的飞机餐难吃得要死,她这下也是真的饿了。 拿起筷子边夸边吃,“陆姨你就算是去倾宜楼做主厨也是绰绰有余的。” “慢点吃,小心噎着。”陆姨眼尾笑纹堆成褶子,“你爸说了,等明年你大二了,就让我跟你去云昌照顾你。” 沈屿思眼睛亮了亮,“哇,真的吗?” 她原先不愿在校外买房就是不想重新找保姆,如果陆姨愿意去,那当然是最好的了。 见沈屿思这副样子,陆姨愈发心疼了,“嗯,也就几个月了,再忍忍。” 沈屿思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回房间。 看着体重秤上涨数斤的数字,彻底放弃了抵抗。 算了。 女孩子开心最重要。 沈屿思陷入海丝腾床垫里,感受着它的柔软,突然觉得几个月前填报志愿的自己是个傻瓜。 她为什么会觉得离开家等于拥有自由了呢。 云昌没有香软舒适的床,没有堪比米其林的夜宵,更没有事事被照顾到的妥帖。 当初毅然决然选择云昌大学,一是因为云大美院是国内第一的美院,二是因为她想试试远离迦南的生活。 现在回来了,她才知道自己在这两个多月过得是什么苦日子啊。 国庆中秋双节叠加的八天长假,表面看着非常爽,布置的作业扎堆似的压得人喘不过去,沈屿思打开日历盘算了下,决定抽出三天时间先把作业解决了再痛快地玩。 顺利进入书法班后,林映舟出于人道主义就没再给她安排作业了。 可沈屿思却觉得这长假漫漫,不在网上热聊一下的话,回学校肯定会生疏了。 说来也好笑,这个林映舟,有误会的时候还会主动发消息给她,找机会和她解释。 现在误会解除了,又变回原先那副样子,冷漠顽固,像块捂不热的钢板。 手机屏幕在掌心转了三圈,沈屿思有了想法:【Z老师,我找到草书考试垫底的原因了!】 此时的林映舟正在书房写报告,看到这条消息是他有些意外,没想到沈屿思回家还在复盘这次的考试。 她果然很在意这次的分班。 他问:【什么】 沈屿思笑了笑:【最大原因在你】 林映舟只觉得她倒打一耙的能力越来越强了。 Z:【?】 沈屿思翻了个身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手把手教学一下啊?】 林映舟叹气,他果然是高看了沈屿思,这人找他就没有正经事:【你不是回家了吗】 见他上钩,沈屿思指尖飞快打字:【没事啊,我们可以打个视频的】 林映舟顿住。 他下意识地看向落地窗前自己的倒影。 不够清楚,林映舟又走到落地镜前,伸手理好领口处的轻微褶皱。 他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好刻意,又故意将其弄皱。 然而五分钟过去了,手机安静得像是死机一样。 另一头的沈屿思也在等,她的等不同于林映舟,她是带着稳操胜券的。 大概又过去两分钟后。 沈屿思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编辑好信息发过去:【不方便就算了】 几乎在消息送达的同一秒,视频邀请的提示音突兀响起。 沈屿思得意笑了笑,指尖在接听键上方悬了半分钟才落下。 林映舟手机保持着后置摄像头的原始设置,入目的是张纤尘不染的紫檀书案,上面整齐摆放着各类书画工具还有他正在用的资料。 “Z老师……”沈屿思手肘撑在鹅绒枕上,故意拖长尾音,“怎么想着给我打视频呀?” 林映舟一愣,“不是你说要打的吗?” “……”沈屿思深吸一口气。 死木头,说句想见她会怎样啊! 而林映舟并没有沈屿思想象中的那般镇定。 从视频接通开始,他就不可避免地看到了沈屿思懒散地靠在床头的样子。 她穿着浅黄色的睡衣,领口大开,编成麻花辫的长发垂在一侧,随着她的动作在裸露的锁骨处小幅度晃动。 她真的很白。 白到有些刺眼。 林映舟挪开视线,“你打算在床上写草书?” 沈屿思真诚发问,“可以嘛?” 躺床上太舒服了,她不是很想去书房。 林映舟冷漠拒绝,“不可以。” 沈屿思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掀开被子起床。 她哪是想练书法,不过是想找个正当的理由和他打视频而已。 镜头随她小跑颠簸摇晃,鞋跟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闷响。 一分钟后,沈屿思坐在椅子上,鬓角碎发轻颤,“好了,我转移战场了。” 林映舟应了声,“从临帖开始吧。” 沈屿思将手机靠在杯子上,转头去书架上翻找帖子。 宽大袖口随动作堆叠在肘窝,露出一截莹白手臂。 拿到字帖后翻开,沈屿思回到位置上,正要拿笔开始写时忽然顿住,她朝镜头里说,“Z老师,你是不是应该给我示范一下啊?” 那边静默了一会儿,接着传来窸窣声。 沈屿思适时给出建议,“你把手机架在笔筒上就可以了。” 林映舟照做,后置看不见屏幕以至于镜头未能对准书案。 沈屿思指尖漫不经心点在屏幕上,“有点歪,你开个前置吧,这样好调角度。” “好。” 下一秒画面翻转。 林映舟那双好看到让人流口水的手,猝不及防填满整个屏幕。 沈屿思呼吸停了一秒。 画面微颤的瞬间,他的侧脸堪堪擦过镜头边缘,下颌线倏然隐入阴影深处。 待画面重新稳定时,青铜镇纸压着宣纸的书案占满屏幕,连带着还有林映舟被暖光浸透的面容。 “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很帅。 沈屿思把赞叹咽回喉间,齿尖轻碾过下唇,指尖压住上扬的唇角。 她望着屏幕里正襟危坐的男人。 心想,终于把这人哄得愿意露脸了。 沉香屑在镜头外袅袅升起,林映舟坐回位置上,执笔蘸墨,开始讲述,“自叙帖讲究笔断意连,你看这里逆锋起笔……” 余光里沈屿思正托腮望着屏幕,琥珀色瞳仁里碎光流转,心思根本就不在书法上。 并且这样的状态持续了许久。 林映舟终于忍不住开口,笔尖悬在宣纸上洇出圆点,“你是看字还是在看我?” 沈屿思歪了歪头,疑惑道,“不能都看吗?” 林映舟没说话,继续运笔讲解道,“线条多呈现圆转为主,光滑流畅,用笔上以平动提按……” 狼毫扫过纸面发出沙沙声响。 屏幕里,灯光明亮,将林映舟眉骨拓出深邃阴影。 他穿着浅灰色睡衣,半挽的袖口下小臂肌肉绷出凌厉线条,青筋随着提按转折在冷色皮肤下起伏游走。 沈屿思情不自禁摁下截屏键,想待会儿分享给谢笙。 ‘咔嚓’一声在安静的环境下异常清晰。 空气凝滞几秒。 “沈屿思。”林映舟侧眸看向屏幕,语气严肃,“专心点。” 沈屿思立马挺直腰背,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一副乖学生的模样,“好了Z老师,我坐得很直了。” 就在林映舟以为她彻底老实后,沈屿思又忍不住开口,“不过Z老师,你刚刚叫我名字的声音真好听啊,能再叫一遍吗?” 林映舟望着宣纸上失控的飞白,微微叹气,“你不学我就挂了。” 沈屿思辩解,“我有好好学啊,我很认真的。” 第25章 想见她 他把我腿打断怎么办 “行,那你回答我,我刚刚说的要领有哪些?” 沈屿思根据记忆复述林映舟说的话,“你说自叙帖具有篆书的线条特征,要注意疏密和节奏,开头沉稳,中间恣意,结尾收束。” 说着沈屿思蘸墨在宣纸上将林映舟示范的几个字写好,“Z老师你看,我写的是不是比之前有进步了?” 沈屿思虽然看着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但在艺术方面确实有天赋也非常聪明。 她领悟东西很快,几乎是一点就通。 即便是像刚刚这种情况,心思明明不在学习上,却也依旧能回答好问题。 林映舟嗯了声,“一心二用,三心二意的本领是挺厉害的。” “哇,Z老师,你这话听着不像是在夸人啊。” 那边顿了两秒才开口,“知道就好。” 沈屿思撇撇嘴,做了个鬼脸。 林映舟翻开字帖下一页,“好了,我们继续。” 沈屿思收了心,开始认真听课,打视频的效率确实要好许多。 差不多又过去二十分,时候也不早了,林映舟开口,“行了,就到这吧。” 说着,他起身拿起一边的手机正要挂断电话。 “等一下!” 林映舟停住动作,表情困惑,“怎么了?” “Z老师,剩下几天还能给我上网课吗?”为了让自己的要求变得合理,沈屿思想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我觉得视频讲解会比文字好理解得多,国庆结束后书法班就开课了,我和他们基础差太多了,我担心会跟不上。” 她语气故意放低,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国庆期间有许多安排,林映舟接下来要连轴转,视频上课要特地抽出半小时以上的时间,答应沈屿思就必须打乱作息。 林映舟看着手机屏幕里那副可怜样,哪怕知道她是装的,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要答应她的要求。 “每天晚上九点半。”林映舟沉声说,“不可以迟到。” 听到这话,屏幕里的人立马换了表情,眼睛弯成月牙,显示器的冷光映得她瞳孔水润,亮得像他曾经收藏的那串黄翡珠。 就有这么开心吗?林映舟想。 沈屿思语气轻快,“好诶,明天见啊Z老师,晚安晚安!” “嗯,晚安。” 沈屿思蹦蹦跳跳跑回房间,蹬开拖鞋扑进柔软的蚕丝被里滚了几圈。 她举着手机屏幕,心里想着。 真好呀真好呀,还能再打六天的视频。 第二天沈屿思睡到中午起床,之后一直窝在画室里埋头画作业。 她敲着笔杆子盘算,一天画色彩,一天画素描,一天写理论作业。 这样三天就能把八天作业写完,剩下几天她就能痛痛快快地玩了。 一直到天色渐晚,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落地窗上,外面开始下起了大雨。 沈屿思将最后一张色彩作业画完,甩甩发酸的手腕,靠在椅背上松了一口气。 美术专业真不是人能学的。 沈屿思浑身酸痛,打算约上谢笙去做个按摩。 刚一起身,瞥见摆在地上的色彩作业,她想起之前答应给祁越的生日礼物也是一副画。 又想起祁越干得那些缺德事,她将调色盘啪的一下扔在地上。 狗祁越,骗我瞒我还想要我的画是吧。 好啊,现在就给你画。 新绷的画布白的刺眼,沈屿思抓起最大号的猪鬃板刷,蘸取黑色颜料,在亚麻布上龙飞凤舞地写下—— 祁越!是狗! 待到颜料半干时,沈屿思又孩子气地用刮刀挑起其他颜色将其覆盖,花了十几分钟画了张极为抽象的艺术画。 看着成品,沈屿思心情大好差点笑出声,立马拍了张照片分享给谢笙。 Island:【我也不是个难说话的人,如果他能把这幅我精心打造的绝世美画裱起来,挂在卧室床头日日欣赏,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他吧~】 笙笙:【好丑啊】 Island:【你们这些理科生就是没艺术细胞】 其实这幅画不止是表面看着丑。 内里是大有玄机呀。 沈屿思一开始用黑色颜料写好的四个大字虽然被新的颜料覆盖看不见了。 但不同颜色颜料的覆盖力和透光性不同,正常光线下看没什么异常的画,只要在强光照射下,就能清楚看见第一层写了些什么。 不知道祁越收了画,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这个彩蛋呢? 想起待会的按摩之行,沈屿思直接打了个电话给谢笙,“好了,快出来,再叫上张佳灵,我们仨去渝上迦南消费一把!” 一听是渝上迦南,谢笙语气都兴奋起来,“行行行,我现在出门,我要点79号小哥哥!” 这人最近在网上小火了一把,听说不少富婆去渝上迦南就是为了点他。 到了目的地,前台接待看见是沈屿思,立马心领神会地把店内所有颜值出众的男技师叫进最大,规格最高的包厢里。 谢笙和张佳灵一人一边搂着沈屿思,“现在国庆假期,你居然能订到天上阁的包厢!” “小岛,我俩跟着你真的是太享福啦!” 沈屿思勾唇,挥挥手,“这对我来说就是小意思啦。” 迦南目前开得最好的几家娱乐场所,都有贺雨霄的股份,这些看似很难的事情,她一个电话过去就能解决,只是免不了要被教育一番。 檀香围绕的天上阁内,六位男技师围着她们服务,按摩的、喂水果的、陪聊的,还有一个跳舞助兴的。 日子过得简直堪比古代皇帝,沈屿思顿觉身心都得到了舒缓。 结束后,沈屿思高兴地给每个人都发了888的小费。 离开时六位技师全在问她们下次什么时候来。 “明天!” 回去的路上,谢笙靠在后座上有感而发,“要不我说现在按摩店就应该这样,多招点帅哥,将目标群体锁定在我们女人身上,花钱不手软还不会趁机揩油,不比伺候那些油腻男要省心?” 沈屿思和张佳灵狂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你进公司费这么大力气就是为了把你弟弟赶走?”祁盛面色铁青,手里的雪茄在红木桌面上碾出焦痕。 “弟弟?”祁越喉咙滚出两声冷笑,水晶吊灯在他眉骨投下阴翳,“您记性差了,妈只生了我和祁琪,那个私生子也配做我弟弟?” “祁越!” 祁越将领带扯松,玛瑙袖扣随动作闪过血色,“十二年前您带他们回祁家那天我就说过,我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他往前一步,“人要为自己作的孽付出代价,这是您教我的。” 椅子在刺耳摩擦声中被推开,祁越猛然起身。 这是祁盛第一次需要仰视这个儿子,西装下贲张的肌肉线条昭示着他早已不是当年跪在母亲床前哭泣的男孩。 可即便这样,他也不允许属于自己的父亲权威被无视。 “反了你了!” 鎏金烟灰缸挟着劲风擦过祁越眉骨,在木门上撞出闷响。 血珠顺着鼻梁滚落,在他领口洇开暗色。 赵菁推开虚掩着的门时,祁越正用拇指抹去眼角血迹。 她语气责怪地看向祁盛,“这是怎么了,有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 赵菁作势要去擦祁越的伤口,被他嫌恶地挥开,“演给谁看?” 这对狗男女如出一辙的丑恶嘴脸令他反胃。 祁越转身离开。 看见祁琪站在门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祁越深吸一口气,尽力将面色缓和,“我得走了。” “哥!”祁琪叫住他,“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祁越站定,“我不需要你站队。” 祁琪明白的,她选择父亲,哥哥不会怪她,可如果她选择哥哥,父亲一定会生气。 可是她不想中立,她的恨或许没有哥哥那样暴烈,却也从未消失过。 “哥,我……” “如果觉得害怕,现在就出国,等你回来,一切就会结束了,不管谁是胜利方,都不会影响到你。” 祁越说完,离开了这座充满回忆以及痛苦的房子。 暴雨如瀑砸在挡风玻璃上,柯尼塞格幽灵般劈开雨幕。 祁越眉骨的血迹彻底干涸凝成暗痂。 他站在二十层的高楼上,俯视着整个云昌。 窗外惊雷乍响,落地窗外,城市灯火在暴雨中扭曲成金色河流。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 祁越接起,“喂?” 沈屿思没听出他嗓音沙哑,自顾自地说,“你生日礼物我已经画好了,期待一下吧。” 祁越笑,“是吗,现在不能看?” 沈屿思咬咬腮肉,现在看那不就没效果了吗? 她可都想好了在祁越生日当天,看着他亲手拆开,第一时间欣赏他脸上精彩的表情。 沈屿思不满道,“当然不能,生日礼物要当天拆开才有意义啊。” 祁越长哦了一声,“那你画的是我的头吗?” 沈屿思轻哼,“不告诉你。” “好哦,不告诉我。” 他的语气太好太温柔,沈屿思一时不习惯,“你还是祁越吗?” 祁越不明所以,“如假包换。” “感觉你今天有点不对劲。”沈屿思终于发现了他的异常。 祁越顿了片刻,“哪不对劲?” 沈屿思说,“讲话居然不阴阳怪气了。” 换做平时,怎么着也要呛几句才罢休。 祁越语塞,沉默了好一会儿,笑问,“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很阴阳怪气的人?” “对啊对啊。” 祁越哼了声,“你对我误解很大啊,上次还说我长着一副诱骗无知少女的样子?” 他可没干过这种缺德事。 沈屿思心虚,赶紧找借口溜,“不说了,我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 “好。” 挂断电话后。 祁越看着落地窗外雨势渐熄。 不知道为什么。 他现在有点想见沈屿思。 很想很想。 次日下午沈屿思将素描作业画完,她揉着酸痛的腰肌拨通前台的电话,“老地方,三位。” 路上谢笙有些担心,“你该不会国庆这八天都打算在渝上迦南过吧?” 沈屿思摇摇头,“那没有,等我作业写完吧。” 被美术作业荼毒的痛苦需要帅哥按摩来缓解。 但是一连八天又有点太腻了,得换个清爽点的消遣方式。 由于沈屿思今天的行为太过高调,成功引得贺雨霄不满。 回去后,他打来电话说,“你最近是不是有些太放肆了?” “有吗,我觉得还好诶?” “昨天是还挺乖没干什么,但是今天呢?” 沈屿思舔舔嘴角有些心虚,“今天也很乖啊……” “是,你乖,乖到点了十个男技师围着你们三,还拿几捆现金在包厢里撒,让他们几个用脱下来的衣服兜钱?” 要不是经理告诉贺雨霄,他还不知道这个妹妹会这么玩。 沈屿思切了声,“我这才哪到哪啊,和你那些狐朋狗友比起来,我已经很收敛了。” 他们圈子里那些丧尽天良的游戏,她可是听说过不少的。 沈屿思知道贺雨霄和那些人只是逢场作戏,从不参与其中。 但他凭什么说她放肆? 她这么漂亮又这么有钱,能像她一样洁身自好的人简直屈指可数。 贺雨霄实在是无奈,“是,你是好多了,但你干嘛要和那些差到极致的比,玩可以,但别太过了,再被我发现,我就告诉你爸和你姑。” 沈宴初和沈佩虽然纵容沈屿思,但也从小要求过她做事不能奢靡张扬。 点十个技师的钱和撒的那些钱,对他们来说无关痛痒,可这一系列行为大概率会让沈宴初回来给她上一堂政治课。 沈屿思却觉得自己花钱开心,别人捡钱也开心,能有什么错啊? 她瘪嘴,“知道了,就知道管着我,江彦词也比你小啊,你怎么不去管他。” 贺雨霄啧了一声,“可以啊,我现在就把你的行径告诉他,看看他会怎么说。” “哇!你好过分啊。” “行了,好好写你的作业去吧!大学生!” 沈屿思气死了! 她下次一定要换个地方去潇洒! 收到祁越的消息时,沈屿思刚结束一科的作业。 她赶去机场,在接机口看见倚在立柱旁的人影。 祁越连个背包都没带,孤身一人靠在那,外套松松垮垮披在宽阔的肩上。 他垂眸盯着地面瓷砖,嘴里嚼着薄荷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来迦南了?” 祁越掀起眼皮,瞳仁里蒙着层倦意,“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不知道去哪吧。” 他的声音消融在航站楼此起彼伏的广播声里。 沈屿思抱臂打量着他,“想让我收留你啊?” 祁越直起身,开玩笑问道,“可以吗?” “不可以。”沈屿思一字一顿拒绝,“带男人回家,你想我的腿被我爸打断吗?” 沈屿思故作生气,“好啊祁越,我辛辛苦苦给你画画,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祁越轻笑,伸手替她扶正歪掉的黑色发卡,“对啊,恩将仇报。” “你……”沈屿思眼睛扫过他眉骨的伤口,已经做过简单处理不是很明显,又有头发挡着,所以她一开始没看见。 沈屿思皱眉,“才几天没见,就颓成这样?” “有这么明显吗?”祁越站在原地,任她指尖拂开眉骨的碎发。 “有啊。”沈屿思想了个确切的比喻,“像被雨淋湿的流浪狗。” 雨吗? 那天晚上确实下雨了。 “算了,我给你找个家吧。” 爱护动物人人有责嘛。 “哪个家?”他声音轻得像是在问自己。 沈屿思没听清,不由分说地拽住他的手腕往出口走。 祁越踉跄半步,他感受到腕间的青筋突跳,仿佛有雷声顺着血管滚到相贴的肌肤。 他愣了愣,随后哼笑道,“别是去你家吧,到时候你爸不舍得动你,把我腿打断怎么办?” “那就是你活该!”沈屿思回头瞪他。 “我要是残废了,你就真得对我负责了。”祁越突然发力将她扯回半步,两人影子在地面上暧昧地交叠。 沈屿思随口应着,“行行行,负责到底。” 呼啸而过的行李车越过两人往前行驶,祁越的心被重重碾了一下。 第26章 当小三 凭什么林映舟是正室 黑色轿车碾过梧桐落叶一路驶向市区,最终停在宜江酒店旋转门前。 两人乘坐电梯一路往上,电梯镜面映着一前一后的影子。 沈屿思指尖夹着房卡轻轻敲着金属按键。 “五星级酒店,顶层,总统套房。”沈屿思侧眸,“没委屈你吧,祁大少爷?” 祁越唇角轻勾,“当然不委屈。” 玄关感应灯随着开门声渐次亮起,祁越目光掠过房间内浅金色系低调奢华的装修。 乍一眼看,是符合大众审美挑不出错的风格。 有着所有套房的千篇一律和疏离。 可仔细却能发现许多小细节。 比如玄关处放的嫩黄拖鞋,桌柜上摆着的艺术装饰品,以及茶几上的鲜花。 酒店房间的装修设计重点在于色系统一去装饰化,这间套房里却带了很多的个人审美。 祁越记得宜江酒店并不是靠灵感设计而出名的。 他问,“这是酒店?” 看着更像是有人长期居住的豪华公寓。 沈屿思被问得莫名其妙,“那不然?” 祁越在室内梭巡一圈,拉开衣柜,指尖勾出一件丝绸睡衣,“这睡衣,也是酒店的?” “喂!”沈屿思冲上去一把抢过,“你别乱动我的东西啊。” “你的东西?”祁越尾音上扬。 “对啊,这房间是我哥留给我住的。”沈屿思把睡衣重新放回衣柜,“迦南本身人流量就高,国庆期间来旅游的人更多了,现在好一点的酒店老早没房了。” 祁越低笑出声,“这样啊,所以你说给我找个家就是你长住的房间啊?” “……” 什么东西? 沈屿思耳尖泛热,这句话越品越不对味,她说给他找家是顺着那句流浪狗说的,怎么经他的嘴巴过了一轮,变得缱绻暧昧起来了。 其实以祁越的财力,在这个时间段想要个好的住处也不难。 只是沈屿思在机场里见到祁越时,他模样实在阴郁得吓人,就像暴雨前绷紧的弓弦,随时会断掉。 他到迦南第一时间联系的是沈屿思,她一向讲义气,怎么着也得给人安顿好。 沈屿思知道这情况再扯下去就不对劲了,“行了,你看着也挺累的,赶紧休息吧。” 她还有正经事没干呢。 祁越手指环着她的手腕,虎口处的旧疤随着动作轻轻蹭着细嫩肌肤,像某种大型犬类撒娇时的无意识动作。 “再陪陪我。” 他说的随意,平铺直叙的一句话,语气没有请求没有示弱,像是不在乎沈屿思会不会答应一样,但她就是听出了可怜的意味。 沈屿思无奈,“大少爷我和你不一样,我还有作业没写完呢,而且今天我还要去上林映舟的视频课。” 祁越直起身,眉骨下的眸子暗了暗,转瞬又恢复成懒散模样,“在这写,我很安静的,不会打扰你们。” “……”沈屿思一阵失语,好在她剩下的作业在手机平板上也能完成。 她彻底没了脾气,从通讯录里翻出前台的电话,等待接通的时间里和祁越说,“行行行,你最好赶紧把状态调回来,如果明天还这个死样子,我就把画板拍你脑门上。” “遵命!”他做了一个敬礼的动作。 沈屿思翻了个白眼,和前台说,“喂,我是2302,麻烦给我送套男士衣服上来……嗯……和我哥差不多身形的……对了再给我带个平板上来。” 沈屿思又点开微信发消息给林映舟:【Z老师,今天有点事不能上课啦,你早点休息哦】 远在云昌的林映舟收到消息时刚推掉重要事情,正端坐在书房等着九点半的上课时间。 手机亮了,他垂眸扫过屏幕,指尖悬在键盘上方顿了片刻,最终只回了个嗯字。 林映舟起身,将准备好的工具材料收好放回原位,碰撞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脆。 他回到卧室,躺在冷灰色的床单上,盯着虚空的某处发怔,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规律的作息一旦乱了,就算回到正常的时间节点也睡不着了。 现在的她会在做什么,和朋友在外面逛街还是和别人在一起…… 收到林映舟的回复后,沈屿思松了一口气,她警告祁越,“你今天别发朋友圈啊。” “……什么?”祁越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事为什么要发朋友圈,他是那么爱发朋友圈的人吗? “没什么,总之就是不准发,不准让人知道你现在在迦南。”沈屿思语气严肃。 林映舟那么聪明,如果知道祁越来迦南了,就一定能猜到她今天请假原因是什么。 祁越很快明白这个不能知道的人是谁,他似笑非笑地看沙发上的少女。 沈屿思被这眼神搞得不自在,“你看我干嘛?” “不干嘛,就是有些好笑。” “有什么好笑的?” 祁越居然有一种当小三的心酸,“感觉我俩很偷偷摸摸。” 像……瞒着老公在偷情。 没一会儿他就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谬,凭什么林映舟是正室他是小三。 “你闭嘴。”沈屿思打开前台送来的平板,登陆自己的学习账号,“你赶紧睡觉,我要写作业了。” “可是我还没洗澡。” 沈屿思动作一顿,“那就赶紧去洗,和我说做什么,还要我帮你?” 祁越眼睛一挑,“可以吗?” “滚。”毫无感情的一声。 再逗要炸毛了,祁越见好就收,起身走向浴室。 沈屿思没再管他,坐在窗边沙发上研究这次的作业题目。 祁越洗完澡后,带着一身玫瑰香气躺在床上盖好被子。 他安静地没说什么,知道再和沈屿思搭话,她会立马收拾东西走人。 沈屿思蜷在沙发上,面色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 蓝光在她侧脸勾出清冷的轮廓,眼睛也更加通透了。 祁越发现她在思考时会无意识的咬住下唇。 认识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看她这么认真的样子。 好可爱啊。 手机摄像头无声对着沈屿思,顿了两秒之后摁下拍摄键。 储存照片时,跳出相簿命名的页面,祁越鬼使神差地输入。 ——炸毛小岛写作业。 而后他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闻着她身上惯有的味道,听着规律的电容笔敲击声,倦意如潮水漫过四肢,祁越很快睡着。 沈屿思将国庆期间所有作业写完之后,已经是深夜。 她揉着酸痛的颈椎向后仰去,关节发出咔咔声响。 完了,又有点想去按摩了。 余光瞥见在床上的男人,沈屿思叹了口气,起身走过去。 男人深陷在枕头里的轮廓被夜灯镀了层金边,就连沉睡时的眉头都微微蹙着。 为什么今天会这么顺着祁越呢? 因为他现在的状态,实在太像前年的江彦词了。 一夕之间,最坚固的靠山全部倒下,肩膀上多出了好几份担子,任由颓丧覆满曾经飞扬的眉稍,整个人透着一股灰败。 沈屿思在想,祁越这样的人,又会遭遇怎样足以压垮脊梁的挫折呢? 她伸手,抚过他眉尾的伤口,替他熨平烦恼,轻声说,“至少也要做个好梦吧。” 沈屿思起身收拾东西将灯关上,离开酒店。 次日正午,沈屿思在床上打了滚,纠结是赖床还是起床吃饭呢。 打开手机发现祁越今早发来的消息:【醒了吗?】 沈屿思边揉着眼睛趴在枕头上打字:【干嘛】 Casanova:【请你吃饭】 沈屿思一个鲤鱼打挺掀开被子:【等着】 临出门前,沈屿思想起放在画室里的抽象画,她将画框用牛皮纸仔细包了好几层,又用红色丝带绕出繁复好看的蝴蝶结,这才满意的塞进礼品袋里。 倾宜楼的雕花木窗棂外,白玉兰仿真花正坠着水汽。 沈屿思轻车熟路穿过青砖回廊,在临水包厢看见祁越正在斟茶。 她走进去,“算你聪明,知道选我最喜欢的酒楼。” “是吗?”祁越抬眸,“我随便选的。” 沈屿思将礼物袋子放在一边,“你要的画,不过得等你生日当天才能拆开啊。” “知道了。” 祁越瞅了眼,伸手抽出那副画仔细观察着,包的里三层外三层的。 居然搞这么神秘? 他有点好奇,究竟是怎样一幅画,让沈屿思千叮咛万嘱咐要求必须在生日当天拆开呢? 应该是个惊喜吧。 沈屿思接过祁越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上下打量着他,“看样子,昨天晚上睡得很好啊,整个人神情气爽的。” 祁越狗腿地说,“那还得谢谢沈大小姐收留我,不然昨天我就要流落街头了。” 他说得夸张,沈屿思很是受用,摆摆手,“别客气,一点小忙而已。” 祁越点点头,试探问道,“我明天回去,等下就订票,送送我?” 沈屿思咬开蟹粉生煎的薄脆底,含糊回着,“你去云昌有急事吗?” “没。” “那干脆等后天再回去吧,明天我生日。” “明天你生日?”祁越筷子停在半空,眉稍挑得恰到好处。 “对啊。” 沈屿思确实没和他说过自己生日的时间,他这个反应倒是正常。 “那你这是在邀请我去参加你的生日宴?” 沈屿思啧了一声,“祁越,你别给点阳光就灿烂啊。” “不过我没准备礼物诶,不要紧吧?”他单手托着下颌,问得漫不经心。 说到礼物,沈屿思瞅了眼放在边上被包装得严严实实的丑画。 她舔舔嘴角,“没事,我不要你的礼物。” “为什么?” 沈屿思笑了下,眼尾是狡黠的弧度。 当然是因为我给你的礼物太惨不忍睹,所以我不好意思收回礼了呗。 她随口编了个理由,“你不是没准备吗,明天就是我生日了你还来得及吗,我可不要你临时买的啊,我要精心准备的。” “精心准备的?” “对啊,提前好几个月的那种。”沈屿思故意这么说,因为她和祁越总共才认识两个多月。 祁越若有所思,“行,那我就不送了。” “可以可以,我不会怪你的。”她松了口气。 晚上,沈屿思和高中的朋友聚会,一踏进包厢便后悔了。 她没有任何犹豫,转身离开。 包厢里追出一个人,沈屿思腕骨猝然被滚烫的掌心扣住,“就一定要这么躲着我吗?” 她终于转头看他,“躲?我只是不想看见你而已。” 宋迟旭喉结滚动,指节泛白,“我和陈琳之间一直都是她单方面喜欢我,我从最开始就告诉了她,我是有女朋友的,那次也是她故意凑上来,我都把监控视频发你了,你为什么还不相信我?” 沈屿思眉头紧锁,“你为什么总要在别人身上找原因。” “那我应该找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吗,我把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当作恩赐,我究竟要怎样你才能再多喜欢我一些时间,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决绝。”他的声音喑哑得可怕。 “宋迟旭,原因很简单,你早就知道不是吗?” 沈屿思看着面前这个曾经喜欢过的人,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似冰锥扎进他的心脏。 “因为我累了,腻了,玩够了,那个女生只是我和你分手的借口,我其实根本就不在乎那件事是真是假。”沈屿思面无表情,“既然一开始知道我是怎样的人,那就应该接受这个结果啊。” 空气凝滞,只剩空调风口发出的嗡鸣声。 宋迟旭红了眼眶,喉结滚动三次才发出声音,“我不接受。” 沈屿思深呼出一口气,耐心快要告急。 “你以前那么喜欢我,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幸福,我以为……我以为你是真的想我永远在一起。” 沈屿思有些头大,她最烦遇上这种事,好聚好散不行吗? 在来之前她特地问过了,确认没有任何可疑对象在才来的,没想到还是防不胜防。 她不想再继续扯喜欢还是不喜欢这个问题了。 “宋迟旭,放手。”沈屿思垂眸睨着他的手背,“别让我讨厌你。” 这句话果然好用,宋迟旭好似真的害怕被她讨厌,手上的力道骤然消失。 沈屿思甩了甩发麻的手腕,转身离开,鞋跟敲击瓷砖的声响在走廊里回荡。 宋迟旭那颗聚在眼眶的泪水终于落下。 他是早就知道,在沈屿思这里没有特例,只有一个记录新鲜感流失的沙漏。 可是,在她用充满爱意的眼神望向他时,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去幻想。 ——自己或许就是那个例外。 “宋迟旭也在你怎么没和我说?”沈屿思上车后生气地拨通张佳灵的电话。 “我刚坐下没多久手机突然不见了,他们一直在灌我,宋迟旭是后面才来的。”张佳灵懊恼,“我也是现在才反应过来,他们是想拖住我不给你报信。” 沈屿思咬牙,“这群叛徒!” “你还好吧,宋迟旭刚刚回来了,我看他眼睛红得好吓人,你们吵架了?” 宋迟旭什么时候这样过,现在包厢里的人只能装作啥也没看见啥也不知道,张佳灵电话都是躲在一边接的。 “我当然没什么事,你们好好劝劝他吧。” 沈屿思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分手都要被人追着求复合。 难道死缠烂打她就会回头? 笑话,她要真这么好说话,那完蛋了。 那她这辈子要吃的回头草可太多了。 张佳灵嘟囔,“我们哪劝得动,这情况只有你来才行得通吧。” “那就别管他了,每分一个都要我哄那我别活了。”沈屿思啪的一下把电话挂了。 张佳灵长叹一口气。 哎呀~ 又多了一个爱上小岛却被狠狠甩掉的可怜男人啊。 可怜啊~可怜- 沈屿思的生日在十月五号,恰逢国庆假期间,她注重仪式感,每年生日都会办得轰轰烈烈。 今年她把生日宴的地点定在渝江大厦最顶层的观景台上。 三百六十度落地窗外,摩天楼的巨幅电子屏、江面游弋的邮轮上、商业街流动的海报,全部大写着沈屿思生日快乐。 整座城市的霓虹都成了她生日宴的流动背景。 沈家长辈们最知分寸,送完礼物陪着沈屿思一起吃完蛋糕便找了借口离开,将时间和热闹留给年轻人。 只有沈佩是真的有事要回去,她捏捏沈屿思的脸,“我明天还有演出,现在得赶回去了,等19号云昌那场结束,我请几天假好好陪你。” “没事姑姑,你去忙吧。” 浸着香槟气息的夜风拂过露天观景台,祁越倚着玻璃幕墙看着被人群簇拥的沈屿思。 她今天很漂亮,一身缎面高定礼服,裙摆折出精确弧度,红色卷发上斜戴着一顶黑色礼帽,不知对面的人说了句什么,她掩唇轻笑。 远远看去,像是法国老电影里裁剪出来的一帧特写。 直到围在她身边的热潮渐散,祁越才走过去,“生日快乐,沈屿思。”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礼盒。 沈屿思眉梢轻抬,“你不是说没准备礼物吗?” “骗你的。”祁越拇指弹开盒盖,红宝石手链在顶灯下洇出血色流光,“上周在苏富比秋拍上看到的,见到的第一眼它就告诉我说,它天生就该待在你的手腕上。” 沈屿思被他的话逗笑,指尖挑起手链,冷白腕骨在鸽血红的映衬下透出瓷器般的光泽。 无论是从颜色净度以及切割来看,这手链堪称完美。 沈屿思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那副恶搞的丑画。 她本没打算邀请祁越来生日会也没想收他的礼物,只是凑巧赶上了,谁知道祁越居然真的准备了礼物。 不收的话拂了人家心意,收了的话,她的画在鸽血红的衬托下就有些太埋汰了。 要是传出去了,她沈屿思的面子不要啦? 沈屿思有商有量地说,“要不……你把那副画还给我吧,我再换个名家真迹给你?” “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要回来的。”祁越说,“我才不要什么名家真迹。”况且名家真迹他家里多得是。 “……”沈屿思磨磨牙齿,“行吧行吧,我给过你换的机会啊,你到时候可别后悔。” “干嘛。”祁越越发觉得沈屿思的反应不对劲,她三令五申不让提前拆开,又在收到礼物后提出要换。 他上前半步,“你那副画到底画的是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沈屿思小声说,继而厉声警告他,“你可别提前拆啊,被我发现你就死定了。” “就你这架势,我哪敢啊。”祁越无奈,只是越发期待生日那天,他倒要看看,沈屿思给他备了份什么样的大礼。 话虽如此,沈屿思暗自决定要另外准备一份像样的回礼给他,至于那副画,全当是给他的彩蛋。 哼。 这么一想真是便宜他了。 第27章 喜欢啊 心里装着数不清的人 “这杯敬我们小岛!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好!”沈屿思仰头一饮而尽。 张佳灵嘿嘿笑,晃着酒杯凑过来,“词儿都被她们说完了,我……就祝帅哥常伴你左右!” “张佳灵!”谢笙拍着桌子喊着,“这个老早就实现了,快换一个。” “谢笙!你就知道拆我的台!”张佳灵嘟着嘴又重新想了一个,“那祝我们小岛可以天天去渝上迦南撒钱,还不被哥哥念叨!” 其余人笑作一团,谢笙更是拽着沈屿思笑得差点没喘过气来,“太绝了这个祝福,你一定想实现吧哈哈哈。” 沈屿思走过去捏住张佳灵的脸蛋,“好啊你张佳灵,就知道埋汰我!” “哪有,我是诚心的。”除了这个,她实在是想不到沈屿思还有什么没实现的了。 张佳灵将她杯中的酒倒满,“快喝快喝!” 接连几杯酒灌下肚,沈屿思倚在真皮沙发上,皮肤上透出一层浅淡的桃色。 来参加生日宴的都是玩了很多年的好友,熟人局里又吵又闹,各种游戏接连不断,沈屿思嗨的忘乎所以。 另一边,苏泽坐在祁越边上,“不过去护着?” 祁越转着酒杯摇头轻笑,“哪轮得到我哦。” 冰块在琥珀色酒液中轻轻碰撞,倒映着那头热闹光景。 四五个闺蜜团守着沈屿思,替她挡下一轮又一轮的敬酒。 苏泽说,“没想到你居然来了。” “多亏你提醒。”祁越望着人群中心和好友笑作一团的人。 要不是苏泽前段时间提了一嘴沈屿思和他都是十月份的天秤座,他也不会知道自己和她的生日就相差15天。 “应该的,做兄弟在心上!”苏泽说着就握拳在自己胸口上捶了几下。 “……”祁越嘴角抽了抽,“我看你也是醉了。” 凌晨的晚风卷着霓虹灌进来,将热闹的生日宴吹得降温不少。 散场时,大家陆陆续续被人接走。 谢笙拿着手机交代,“我刚刚打电话和她哥说了,大概二十分钟到,你给我看好她啊。” 她说完就被苏泽抱着去等电梯了。 祁越转身时,正撞见沈屿思枕着自己胳膊躺在沙发上,半截小腿垂下,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迈步走过去。 “祁越!”沈屿思突然仰起脸,脸上一团绯红。 “在呢。”祁越弯腰将滑落的羊绒毯捡起,抖了抖,重新盖在她身上,“小心着凉。” 沈屿思抓住他来不及抽回的手,“你到底为什么来迦南啊?” “真想知道?” 沈屿思摇摇头,“也没有很想,就一点点想知道。” “这么勉强,那我还要说吗?”祁越撑住沙发靠背俯身,阴影笼罩住她。 “不用,我已经猜到了。”沈屿思从沙发上支起身,脑子一片混沌,说话没有逻辑,只一味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因为你想来见……” 玫瑰香随她的动作从祁越领口飘来,沈屿思顿住,凑上前在他脖间嗅了嗅,“你好好闻啊,是我身上的味道诶。” 暗香浮动的夜色中,祁越垂眸,“嗯,你的味道。” 套房里的沐浴露是她常用的那款,此刻正丝丝缕缕缠绕在两人之间。 温热的呼吸扑在颈侧,祁越喉结重重滚了滚,见她醉眼朦胧还要往前凑,忙用毯子裹住她,“你确定还要再往前吗?” 微薄光线里,他低低看着沈屿思,眸中暗潮翻涌。 “不能吗?”沈屿思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却被祁越捏住下巴带回,迫使她仰起头,“看着我,我是谁?” 沈屿思起了坏心思,她眉眼带笑,“你是——” 她凑近,缓缓吐出那个称呼,“狗……”祁越。 他的名字被他自己碾碎在沈屿思的唇齿间。 祁越扣住她的腰,和她一起坠入沙发软垫中,裹着沈屿思的毯子又一次滑落在地。 这个吻逐渐变得汹涌,直到沈屿思的喘息频率逐渐失控。 祁越松开她,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问。 “我是狗?” 沈屿思正要张嘴答,又被吞没在更深的热潮里。 门轴响动,室外的光线闯入,照亮沙发上纠缠的人影。 江彦词迅速背过身去。 沈屿思触电般松开对方衣襟,吓得赶紧坐直,尾音打着颤,“我哥来了。” 被推开的男人斜倚着沙发,指尖慢条斯理地擦过唇上水光。 江彦词朝后摆着手,头也没回,“你们继续,我出去等。” 都这样了,哪还能继续啊。 沈屿思扯平堆叠在腿上的裙摆站起来,无意识舔了舔唇,“我回去了。” “嗯,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廊灯将沈屿思的影子斜斜投在电梯门上,见她出来,江彦词问,“结束了?” “不然?”难不成还真让他守在外面等? 江彦词点头,“行,送你回家。” 黑色大G碾过积水,仪表盘蓝光映着江彦词清晰的下颌线。 “他就是你带去宜江的那个人?” 沈屿思坐在副驾驶上,头还在晕着,“我就知道你会知道。” “你带人去我的地盘,还想瞒着我?”江彦词发现他这个妹妹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先前听贺雨霄说起她的光荣事迹,他还觉得有夸张成分在。 “我可没这么想。”沈屿思没觉得这事有什么好瞒的,她只是带朋友过去住一晚,又没干什么。 江彦词哼了一声,“怎么,真喜欢上了?” “对啊,喜欢啊。”沈屿思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 “我喜欢的人有很多很多啊,比如爸爸和姑姑,你和贺雨霄,所有的亲朋好友,除了这些还有我的前男友们,在云昌新认识的那几个帅哥,演员明星网红里也有不少我喜欢的,我喜欢上一个人不是很正常的吗?” 她的心里装着数不清的人,祁越只占据小小一角而已。 江彦词沉默。 沈屿思对待感情的态度,他不理解但尊重。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的爱情观都和他一样,喜欢上一个人就能喜欢一辈子,哪怕过去多久,哪怕发生任何事都不曾变过。 云昌。 林宅。 沈屿思早上特地和林映舟请了假,说今天没时间上课,晚上要去过生日。 他这才知道她的生日在今天。 看到那条信息时,林映舟下意识地去给她准备礼物。 奔波一天后却发现他知道得太晚了,根本来不及送去迦南。 林映舟看着窗外夜色,指节无意识叩在桌面上,昭示着他的烦乱的心绪。 他点开朋友圈,如意料般,沈屿思晚上发了生日动态。 九宫格里,她被众星捧月在玫瑰与香槟间,珊瑚色缎带映得她笑靥生辉。 当林映舟滑到第七张时,却看见了照片边缘突兀站着一个本不该出现在那的人。 他退出,迅速点开祁越的朋友圈,最新动态是沈屿思的单人照。 文案是:【小岛,生日快乐】 林映舟眸色暗了暗。 原来她有个名字叫小岛。 关于她的一切,他全部都知道得太晚了。 屏幕在黑暗中亮得灼人,林映舟点开那张照片,放大。 画面里沈屿思的睫毛垂落成小扇,浅蓝色美瞳里映着摇曳烛光。 她的眼睛很漂亮,里面住着一座热闹的小岛。 而这座小岛,离他很远很远。 宿醉醒来后头疼得像是有锤子在砸太阳穴,沈屿思迷糊掀开眼皮,被床边人影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来了?” 谢笙一脸八卦地凑过来,“你终于醒了,昨晚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沈屿思脑袋还没开机。 谢笙啧了一声,眉飞色舞的,“就是我走之后,江彦词来之前的这二十分钟里,你和祁越,嗯?” 沈屿思沉默老半天,“……你专门跑来我家就是为了问这个,你也太无聊了吧。” “快说快说。”谢笙一把掀开她的被子。 沈屿思打了个哈欠,简单概括,每个字都似平地起惊雷。 “亲了,前三,被江彦词撞见。” “我靠!”谢笙讶异,“前三啊,在你这吻技能排前三那确实是很牛了。” “还有你这个哥,怎么总坏你好事,之前你和那个宋梓恒第一次约会,我记得也是他打搅的。” 宋梓恒? 沈屿思差点忘记了这号人物,她回忆了一下,“那次情况特殊。” “我知道,是为了你未来嫂子嘛~” 这八字没一撇的事情,沈屿思一时竟无法反驳。 “不过你现在和祁越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你们之后?” 沈屿思伸了个懒腰,“之后该怎样怎样吧,别把关系定那么死,况且酒后上头接个吻,这对祁越来说应该是家常便饭吧。” “未必。”谢笙突然正色道,“他感情经历没你想象的那么丰富。” 虽然祁越看着一副情场浪子的模样,但在她印象里确实没见哪个女生和他走得近。 沈屿思从床上弹起,“如果你现在告诉我他是搞纯爱的那我会很崩溃的。” 就好比,昨天在她面前的是夏西繁或林映舟这类情窦初开的少年,她是绝不会和人家接吻的。 他们感情经历少,会把接吻当成海誓山盟。 而祁越不同,她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鸟。 结果现在。 谢笙说什么,说他感情经历没有想象的那么丰富? “他该不会……”沈屿思脸上略带惊恐,“要来找我负责吧。” 谢笙笑出声,“你瞎脑补什么呢,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好吧,吓死我了。”沈屿思松了口气。 “你还是对人家了解太少了,我和你说说他的底细吧。” …… 返校前一天晚上,沈屿思坐在书房里,视频窗口亮起的瞬间,她托腮望着屏幕里一脸淡然的男人,“Z老师,我们都快十天没见了,你有没有想我啊?” 林映舟整理宣纸的指尖微顿,“你夸张了,是八天。” 毛笔在沈屿思指尖转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她笑着说。 “你记得可真清楚,是不是数着日子过啊?是不是很想……” “沈屿思。”他喉结微动,将镇纸压在熟宣上,“我是给你上课的,不是陪你闲聊的。” 沈屿思瘪着嘴往后一靠,不满地说,“……知道了,你快点开始吧。” 她始终无法理解林映舟这类人。 他们太能忍了。 喜欢要克制、厌恶要收敛、欲望要忽视,任何鲜活的情感色彩在他那都会变成黑白默片。 就像此刻,青筋在皮肤下跳得厉害,声线依旧平稳得像AI。 沈屿思想起能量守恒定律。 ——被强行压制的情绪终将在某个临界点加倍爆发。 这种近乎自虐式的自我克制,他真的不怕会在某天成为雪崩时的万吨积雪,将他自己也埋葬其中吗?- 八天假后的第一天早八,沈屿思骑着小绵羊一路飞驰,踩着上课铃冲进后门,讲台上投影仪正放着今天上课内容,她成功躲过老师视线坐回位置上。 返校第一节课,班上死气沉沉,沈屿思听着英语老师念经,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 “这么困?”李榆问。 沈屿思点点头,见她神采奕奕的样子有些羡慕,“八天假期一闪而过,你居然还能元气满满的来上课,太佩服你了。” “只要假期也按照学校的作息来,返校后就不会太痛苦。”李榆一直信奉着笨鸟先飞原则,时刻督促自己不能懈怠,哪怕是放假也要认真学习。 “那还是算了,不睡懒觉的假期不叫假期。”沈屿思晃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些。 十月份开始沈屿思每周除了学院里安排的课,又多了两节书法课要上,这周的课程由书法系主任亲自授课。 校内每间书法教室都十分宽敞,每排并列摆放着两张一米七长的实木书案,一共十排。 B班37人,一共19有张桌子,第一二名坐一桌,和第三四名在同一排,依次往后顺延。 沈屿思是第三十七名排在最后。 所以,按照这个顺序来,她不但没有同桌,甚至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 得知这个结果的沈屿思,沉默了许久许久。 方初宁提前将位置安排告诉了沈屿思,问她要不要调个同桌过去陪她。 沈屿思虽然很无语倒数第一没有同桌这件事。 但她还是婉拒了。 除了有些好笑之外,沈屿思觉得一个人用一整张超大桌子应该会很爽。 果不其然,沈屿思刚坐在教室就感受到了没同桌的快乐。 一张书案要摆放笔墨纸砚,还有供两人在上面书写,学生的个人用品只能放在地上, 而沈屿思的位置宽到可以直接放在桌子上。 老师在讲台上讲解时视线根本看不见排在最后的沈屿思,她上课上得累了,甚至能直接在凳子上躺一会儿。 当然她并没有这么做。 书法班每周的教学老师并不固定,属于是谁有时间就让谁上。 沈屿思也不知道林映舟会排在第几周,一直以来都是在线上1v1地学,还不知道线下林映舟上课会是什么样子。 第28章 换发色 所以,我喜欢她是吗 沈屿思的思绪云游很快就结束,因为她发现自己有点听不懂老师讲的内容了。 如果根据综合成绩来分班,沈屿思是考不上B班的,也就是说她其他同学不在一个水平线。 以至于课上老师说的典故和技法她需要靠自己的想法才勉强理解。 沈屿思叹了口气,为了跟上进度,她搞不好还得课后复习一下。 明明最开始来着是为了泡帅哥,现在帅哥没看到,还多了一项任务,被赶鸭子上架,学了新技能。 这书法不能白学! 沈屿思决定等到过年,她要写几十副春联,给每个亲朋好友都发一副,逼着他们欣赏自己的优美字迹,再写个五百字观后感。 李岩的事情也有了进展,沈屿思花高价找的人查到了他徇私舞弊的证据,并整理证据统一交给了校方。 过去数天,校方在核实一切证据属实后,正式发布公告给予他留校察看处分。 留校察看是最严重的处分,会被记录档案,取消一切评优,对政审以及考研都有影响。 结果出来时,沈屿思就随意扫了一眼,这件事本来就是一个小插曲,在她的生活里根本不值一提。 大学正式上课已经一个多月,美术生每天的日常就是画室教室寝室食堂四点一线穿梭,不是在画画就是在画画的路上,过得千篇一律没有任何新意。 沈屿思觉得要给自己找点事做,才不至于太无聊。 很快她便有了个新点子。 隔日一早,沈屿思难得没有踩点到教室,她坐在第三排中央,对着空荡的隔壁座位拍了张照片发给林映舟。 Island:【黄金位置已占好,速来!】 林映舟没有看到这条消息便已经到了教室,他进门第一眼便看到了沈屿思。 她正撑着脑袋低头玩手机,从林映舟这个视角看去,只能看见她微抿的唇,没一会儿她就打了一个哈欠。 林映舟脚步一顿,发现了不对劲。 她的头发好像换了颜色。 眼镜只是将红颜色变淡,可此刻沈屿思的发色在他眼里彻底变成了黑。 他还是摘下眼镜,重新确认了一遍。 她的确把头发染回来了。 是在生日之后吗? 维持了那么久的发色,为什么会突然染黑? 沈屿思身上没了碍眼的红色,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再也不需要因为觉得今天会遇到她,而在出门前特地带上眼镜,只是为了能更好的看清她的脸。 可是。 意料中轻松的情绪并没有来,他的心底却好似空了一块。 林映舟眉宇间的失落一闪而过,他迈步走近,“你怎么来了?” 边上的许怀川朝沈屿思打完招呼后,很有眼力见的将她邻座的位置空出留给林映舟,自己坐在边上。 “我来帮别人代课呀。”沈屿思划开微信聊天记录递过去,“一百块钱呢。” 校内大部分专业课不好请假,有些学生会选择逃课,也有学生会找人代课,价钱根据代课的难易程度而定。 林映舟不觉得她能看上这点钱。 许怀川隔着一个林映舟问沈屿思,“你把头发染回来了?” “……对啊。” 其实没有,沈屿思用的是黑发喷雾。 毕竟帮人代课还一头显眼的红毛,那不是坑人家吗。 她还是有职业操守的。 想起林映舟说过他不喜欢红色。 沈屿思忽然起了逗逗他的心思,她回答完许怀川的问题后,又和林映舟说。 “黑色是不是更好看,你不是不喜欢红色吗,所以我就把头发染回来了。” 林映舟视线停留在她脸上,有不解有困惑,他眉毛皱了皱,“因为我?我觉得你不应该被别人的喜好左右。” 闻言,沈屿思愣了愣。 她一直都信奉着一条至理名言。 ——可以左右都是男人,但是不能被男人左右。 如果她会因为林映舟的喜好而改变自己,早就在知道他不喜欢红色的第一天就将头发染黑,再把衣柜里的红裙子全给扔了。 但是她没想到林映舟会这么一本正经的和她说这些。 沈屿思问,“那你呢,你会因为喜欢的人不喜欢你某些行为而改变自己吗?” “会。”林映舟几乎没有犹豫。 “啊?”沈屿思不懂了。 林映舟转过头去没再说话。 他视线停留在心理书上的某一页。 ——过度校准的讨好本质是对真实自我的阉割。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是个会因为喜欢或爱而改变、伪装自己的人。 距离上课还有好一会儿,沈屿思终于想起了正事,她戳戳林映舟的手,“我和你商量个事儿呗?” 林映舟拇指无意识抖了一下,“说。” “叫我代课的那个人说,社会心理学老师最爱突然抽人回答问题,待会儿要是抽到我了,能不能给点提示?”沈屿思凑近低声说。 “找人代课和替人代课被发现,比回答不了问题还要严重。” “不帮我算了。”沈屿思撇嘴,“那我去问许怀川学长。” 许怀川听到自己的名字立马凑过来,热心地说,“包在我身上。” 林映舟侧眸,淡淡看了他一眼。 许怀川后仰,“干嘛这么看我,你不教还不允许我教了?” “就是就是。”沈屿思帮腔。 沈屿思刚和许怀川说完谢谢,微信群里就收到了书法班的上课通知。 又是一位不认识的专业老师。 沈屿思蔫了,“你这段时间不去书法班上课吗?” “嗯。”看她脸上瞬间失落的表情,林映舟补充,“最近很忙,会有其他老师替我去。” 沈屿思瘪瘪嘴,“那我也不想去了。” 林映舟语气微微严肃,“沈屿思,学书法这件事不要半途而废。” 沈屿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而后笑出声,“你其实是想说,喜欢你这件事不要半途而废吧。” 林映舟呼吸微窒,觉得她真的很会曲解别人的意思。 他将书往许怀川那边挪了挪。 沈屿思见书本突然隔开的距离,这下笑得更欢了。 他怎么这么不经逗啊。 每次的反应都和本人性格反差好大,看着真好玩。 上课铃响,老师站在讲台上开始上课。 沈屿思翻开课本看了一眼,什么“认知失调”“集体无意识”的专业术语,不愧是医学院的课程,和看天书没什么区别。 她对心理学还有点兴趣,认真听了十几分钟后,发现确实听不懂,没一会儿便神游天外。 直到老师开始抽人回答问题,起初沈屿思还没反应过来。 她第二次念起学号,“37号,37号没来吗?” 林映舟伸手在她桌上轻叩,“叫你了,37号。” 之前沈屿思只是随口说说,想和林映舟找个聊天话题,谁知道老师还真抽中了她来回答问题。 哇。 沈屿思闭了闭眼睛,发誓再也不乌鸦嘴了。 这一百块挣不到还给人家都行,可千万不能害得她被扣平时分,期末含泪挂科啊。 “老师,我来了。”沈屿思赶紧站起来。 老师在讲台上有些不满地扫了她一眼,“行,那你回答一下我刚刚的问题。” 沈屿思看了眼投影仪上的内容,正想着该怎么蒙混过关时,林映舟飞快誊写好答案,将便签纸撕下递过来。 他的手腕在晨光下划出半道银弧,那张字条好比救世主一般出现在她视线里。 沈屿思面不改色拿起,照着纸上的字开始念。 好在林映舟给她的答案篇幅不算长,她临场反应很好,把晦涩难懂的专业词语说得很流畅。 讲台上的老师没看见他们的小动作,听沈屿思说的有理有据,面色缓和些许,他点点头,“讲的还可以啊,就是反应太慢了。” 危机解除,沈屿思松了一口气,她坐了下来。 讲台上老师继续讲下一小节的内容,没一会儿便下课休息。 许怀川拿起课上未写完的答案纸条,开玩笑地说,“林映舟速度太快了,我还没写完呢,他就把答案递给你了。” 沈屿思不知道,但许怀川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林映舟这人也真是别扭死了,说不帮人家的是他,知道老师要抽人,为了以防万一就将每一道题的答案都飞速写下来,等着递给沈屿思的人也是他。 沈屿思听后,眼睛冒星星,“学长,你人真好~” 林映舟眉毛不自然动了动,低低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沈屿思又重新拿起那张字条仔细看了一遍,字迹潦草凌乱又有筋骨。 不像林映舟的字,更像是Z的字。 沈屿思问,“这是不是你写过的最潦草的字啊?” 因为怕来不及她会被老师批评,所以写得很快? 林映舟没说话,回了她一个气音。 沈屿思轻哼,知道他这是又害羞了。 大课中间会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沈屿思低头准备着资料,过道传来闷响,一个男生踉跄地摔在她桌边,刚打开的冰镇矿泉水泼在沈屿思身上。 “啊!”她本能地向后躲闪,脊背猝不及防贴上结实的胸膛,锁骨硌得她后颈发麻,液体顺着她锁骨一路蜿蜒至腰际。 林映舟握笔的手僵在半空,呼吸窒了窒,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出深蓝的墨渍。 “对、对不起!”摔跤男生涨红着脸递来皱巴巴的纸巾。 沈屿思神色不满,语气也不好,“不用了!” “用我的吧。”林映舟递来一包纸。 沈屿思接过,偏头擦拭水渍,嘴巴不自觉撅着,还在生气刚刚的情况。 什么人啊,路都不会走。 “要换位置吗?”他声音比平时低哑三分,目光落在她被水浸得发亮的锁骨凹窝。 沈屿思捏着纸巾的指尖顿了顿,“不用,这个天气很快就干了。” 林映舟点点头,低头整理衣服时,却看见了领口处的黑色痕迹。 他伸手摸了摸,发现是黑色的粉末。 抬头看见沈屿思后颈的头发透着一股暗红色。 一切忽然明了起来。 所以,她并没有把头发染黑。 林映舟居然松了一口气。 一天的课程结束后,林映舟乘车去了安医生的心理诊所。 自从病情好转后,他的心理治疗改为半个月一次。 当渐进式暴露疗法的蜂鸣器停止震动后。 安医生拿起记录本,一贯的引导式提问。 “所以之前那段时间,你频繁使用眼镜是因为?” “我想看清她的脸。” 安医生难得的沉默了许久。 他调整坐姿继续问,“你刚才提到过说,她好像把头发染成黑色了,你当时的第一感受是什么?” “疑惑,不解。” “然后呢,你认为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吗?你再也不用担心和她相处的过程中会产生应激反应,而且她身上没有你讨厌的红色了。” 林映舟没有直接回答,他似乎在回想当时的心情,亦或是在纠结如何表达当时的情绪,“我也以为我会开心,但是并没有,我只感觉到了……失落。” 还有后悔。 后悔那天她醉酒时,手指没有再往前半分。 “她的出现构成了系统性脱敏疗法,将你心中死亡捆绑的红色逐步转化为鲜活生命力的象征,而现在她身上的红色消失了,你刻意回避的刺激源,在被迫持续接触后演变为可控的危险,成了你的安全锚点,现在她产生了变化,就如同戒断反应引发了你的不适。” 安医生说,“你长时间压抑的红色恐惧,在你潜意识里变成了反向渴望。林映舟,你只是不喜欢红色,并不是不喜欢她身上的红色。” 林映舟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水珠沿着掌纹蜿蜒出冰凉的轨迹。 这些理论知识他都知道,可心理□□用在自己身上,带着太多主观因素,结论自然没有参考性。 林映舟捏紧玻璃杯壁,问出了那个困惑他许久,让他许多个夜晚都无法安然入睡的问题。 这个问题他曾无数次翻阅书籍想得到答案。 他喉间泛起铁锈味,“所以,我喜欢她是吗?” 安医生合上记录本,“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沈佩全国巡演其中有一站在云昌,定在19号。 这位享誉国际的小提琴家,为了早点见到她的宝贝圆圆,提前一星期就定好机票来了云昌。 她此时正站在酒店,目光如炬地打量着几天未见的侄女,语气极度不满,“怎么又瘦了?” 沈屿思叹气,她算是摸透了。 男人最爱问你为什么不回消息,室友最爱问你今天吃什么。 而大人最爱问你怎么又瘦了。 “哪有,都重了两斤了。”沈屿思身高168,身材匀称不干瘪,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 她也没刻意减肥,体重上下浮动个几斤也看不出来,偶尔心血来潮会做些运动,但大多时候都只收藏视频从不跟练。 她很好奇这些长辈是从哪里看出来她瘦了的。 沈佩有自己的一套理论,“我看着就是瘦了,是不是在学校吃的不好啊?” “没,学校食堂又好吃又便宜。”况且学校附近还有很多餐厅改善伙食。 “脸都小一圈了。”沈佩凝眉,捏捏她的脸蛋提议道,“要不叫江彦词在你学校附近再开个倾宜楼。” “姑姑——他会说你小题大做的。” 沈佩轻哼,“让我们圆圆吃好点怎么能算小题大做?” “我才不要。” “算了算,你就是叛逆期到了,不爱听我的话。” 沈屿思不可置信,被这顶帽子扣的措不及防。 她又叛逆期了? 沈佩忽然问,“对了,这次演出你要几张票?” “两张吧。” “和谢笙?” “一个帅哥。”谢笙看样子是没时间了,看看林映舟会不会来。 沈佩问,“多帅?” 沈屿思狡黠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29章 想上你 习惯身体的某些反应 往常沈佩来云昌都是工作出差,待不了几天就得离开,余舒书工作一直都忙,两人都好长时间没见过了。 旧友来了云昌,余舒书特地和台里请了几天假,和沈屿思一起吃过晚饭后,两人在隔壁套房喝起了酒。 落地窗外的霓虹亮起,沈佩慵懒支着下颌,“你现在真是大忙人啊,当上总编就是不一样,约顿饭还得提前约好档期。” “以前当小记者的时候只觉得总编这名头听着拉风,从没想过会这么忙。”余舒书解开衬衫最上方的珍珠纽扣,整个松懈下来。 多年未见,余舒书在酒精催发下,开始聊起那段许久不曾提及的往事。 “我高中说要当记者只是开玩笑,可阿喃当了真,我就记得她成为最年轻的柴可夫斯基冠军得主那天,好多记者想要采访她,她都没同意,然后晚上打电话给还在写数学题的我。” 余舒书深吸一口气,“她说余大记者,我把首次采访的机会留给了你,还有央央,央央也很爱配合我玩记者采访的游戏,我当时……我当时就在想我一定要考上中传一定要凭自己的实力采访到她们。” 玻璃杯磕在台面上,沈佩没说话只是苦涩一笑,接着给自己添满了酒。 “你现在是越来越有名了。”余舒书忽然换了轻快的语气,“今天在台里还听到有人说抢不到你的票。” 沈佩开玩笑,“那你可以去炫耀了,你不但有票还是黄金座位。” 酒气氤氲的沉默中,余舒书突然说,“看你拉琴我总会想起高中文艺汇演,你从外校跑来给她俩当助演,央央跳舞,你和阿喃两个人一个拉琴一个弹琴。” 余舒书笑,“我呢,没什么才艺,只能在下面给你们拍照录视频。” “我没有办法和你们站在一起谢幕,所以我只能努力成为记者,去报道你们的每一场表演和比赛。” 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没想到最后,她俩的死讯也是我第一个报道的。” “余舒书够了。”沈佩握紧酒杯,吊灯在她侧脸投下锋利阴影,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你再说,我就要把你扔到大街上去了。” “我就要说。”泪水奔涌而出,她抱着沈佩的胳膊泣不成声。 沈佩强忍着情绪安抚她,“都过去了,小词和圆圆都已经长大了,你再不能接受也得接受。” 余舒书装了太久的知性淡然,情绪在这一瞬间决堤,“阿喃至少还看到了孩子们长大,可是央央呢,圆圆刚会叫妈妈,她就不在了。” 压抑了太多年的呜咽声将三人的心撕开一道血淋淋的缺口。 沈屿思站在玄关处,指腹被醒酒汤烫得发红,她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就这样听到了许多自己不曾了解的,关于她母亲的过去。 对于苏云央,沈屿思没有太多的记忆,因为在记事起她就不在了。 需要母亲出现的场合都是贺颂宜和沈佩代替。 关于苏云央的一切,沈屿思都是在别人口中得知。 譬如她是中国歌舞剧院最年轻的首席,譬如她和沈宴初有多相爱。 她知道苏云央是个怎样的学生、女儿、妻子、首席、朋友。 可是,没有人告诉沈屿思,苏云央会成为一个怎样的妈妈。 沈屿思回到房间打开电脑,搜索了那一年迦南六中的文艺汇演。 视频噪点如雪崩般倾泻,她不断划动进度条,才在末尾听到报幕员说,“接下来的是苏云央、贺颂宜,还有特邀助演沈佩带来的《梁祝》。” 梁祝……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沈佩在贺颂宜重病离世后,不再弹梁祝的原因,因为和她配合的两位姐姐都不在了。 音乐响起,沈屿思聚精会神盯着屏幕。 踩着琴声在中间翩翩起舞的,是她长得极相似却只能存在影像里的妈妈。 几分钟的视频沈屿思看了无数遍, 谢幕时,三位少女手拉着手鞠躬,苏云央一改舞台上的沉稳,俏皮地笑着。 摄像机意外拍到了她下场时和沈佩打闹的片段。 沈屿思点下暂停。 放大,再放大。 像素颗粒逐渐拼凑出她狡黠的模样,她不再是站在神坛上,英年早逝的首席,而是一个鲜活生动的人- 又是一节书法课。 沈屿思到了教室放下书包,百无聊赖地摆好书法工具等着来上课。 人都是贱的,得到了就开始不珍惜。 之前各种努力想要进B班学习,现在成功坐在B班的教室上课了。 沈屿思又觉得这个课太无聊了。 上课的老师专业能力十分过硬,授课时却古板无趣,又是一对多的形式,自然照顾不到所有的学生。 远不如林映舟单独给她上课好玩,毕竟她无聊时还能通过调戏老师来增加课上的趣味性。 连续上了几节书法课,沈屿思好几次想躺在凳子上睡一觉再说。 她拿起毛笔沾墨,在宣纸上乱写乱画,鬼使神差地写下。 好想上Z老师的课,超级无敌想上! 讲台上,老师接起铃声开到最大的手机,说了几句什么。 电话挂断后抬高音量朝教室里的学生问道,“谁边上还有空位置?” 作为全场唯一一个没有同桌的沈屿思听到后,连忙举手喊道,“我这儿有!” 这是又来了个新学生? 那真好,可以一起聊天,这课就不无聊了。 大概过了一分钟,也不见老师有什么动静,沈屿思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 在穿堂风掠过窗棂,树叶沙沙作响的间隙里,沈屿思才惊觉四周过于安静了,她抬头时正看见林映舟穿过一排排书案,朝她走来。 沈屿思心想。 她是神笔马良吗,纸上写的人能变成真人出现? 她回过神,赶紧把书案上的宣纸扔在一边,“你怎么来了?” 林映舟从包里拿出用具,“待会儿要拍宣传片,在这里取景。” 学校宣传片有一部分是展示校内丰富的课余生活,其中有几秒要拍到书法。 “那你坐我边上,我是不是也会被拍到啊?” “应该会。” 闻言,沈屿思立马开始翻找化妆品,她仗着自己素颜好看,平时通勤很少会化妆。 翻来翻出,沈屿思只找到一只口红,就连镜子也忘带了。 总是这样,任何重要的场合都在不打扮时遇上。 沈屿思拧开唇釉对着手机前置涂着。 水果甜香混着墨水的气息,在两人之间织就一张透明的网。 她忽然倾身越过无形的界限,“学长,这颜色看起来会很红吗?” 林映舟手悬在半空,他视线飘忽,“手机里不是能看到吗?” “相机会吞颜色的,你看看嘛。”沈屿思说着,仰起头。 新涂的唇釉泛着蜜桃色的水光,混着水果香气蒸腾成暧昧气息。 林映舟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微微颤抖的影子。 他戴了眼镜,所有红色系在他眼中都会变浅。 但林映舟知道。 她的皮肤很白很透,只会衬得口红颜色更红。 其实她原来的唇色就很好看了。 “有一点。” “只是一点吗?”沈屿思尾音随身体前倾上扬,想让林映舟看的更清楚些。 林映舟耳畔有东西轰然炸响,他迅速移开视线,匆匆嗯了一声。 沈屿思长哦了一声,拿出纸巾轻轻蹭了点颜色下来,她又将嘴巴凑上去,“那现在呢?” 更近了。 这次闻得很清楚。 她的唇釉是荔枝香。 林映舟知道,如果自己再说一句红了,沈屿思还会擦掉一点接着叫他继续看。 “不会了。” 他转过头去,盯着宣纸上晕开的墨团,那处混沌正疯狂吞噬着林映舟的理智线。 本以为就此结束,他的下颌却被沈屿思双手托住掰了过来,“先别转过去。” 她掌心的温度顺着皮肤渗进血液,温软触感和那个梦里一样。 林映舟快疯了,他下颌无意识地磨了磨。 沈屿思歪着头,“你仔细看看我现在漂亮吗?” 林映舟闭了闭眼睛,根本没敢直视她,“很漂亮。” 目的达到,沈屿思立马松开他。 脸上的力道骤然消失,只留下那处冰火交织的烙印,林映舟尾指无意识抚过她刚才碰过的皮肤。 那块地方好像凹陷下去,空落落的。 摄影师十分钟后准时到达书法教室。 为了呈现最真实的校园生活,摄影师并没有要求摆拍,他让老师正常上课。 摄影师架好机位,镜头对准林映舟,却被他边上的女生攫住视线。 他左手拇指摩挲着调焦环,三脚架云台随着他的动作偏移了十几度。 这个细微的偏移彻底改写了镜头语言,原本作为林映舟背景板的沈屿思,此刻与他形成了巧妙的双人构图。 晨光中墨香氤氲的宣纸,将两人截然不同的气质糅合成极具张力的画面。 拍摄很快结束,摄影师在一边收拾器材准备离开。 林映舟也在收拾工具,余光瞥见沈屿思凳子下掉了张宣纸,他弯腰捡起,一个熟悉的称呼在纸隙间若隐若现。 他将宣纸展开。 沈屿思察觉他的动作,侧头看了一眼。 反应过来那纸上写了什么后,瞳孔倏地放大,“你……” 林映舟抬起头,耳尖的红晕蔓延至脖颈。 沈屿思有些纳闷,她不就是在宣纸写了想上他的课吗,有必要用这一副良家妇男被人调戏的表情看她吗。 “你怎么了?”沈屿思狐疑地从他手里拽回那张宣纸,薄纸在两人指尖拉扯出细响。 她心想这个林映舟真是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简单几句话都能把他搞脸红。 宣纸摊开的刹那,蝉鸣聒噪起来。 沈屿思呆愣在原地。 上面赫然写着。 ——想上Z老师,超级无敌想。 …… 哇。 “不是,那个,这是,我,唉,就。”沈屿思一时间手忙脚乱,“这是误会,你明白吧,是误会。” “我知道。” 沈屿思挠了挠额头,干笑着,“哈哈,对,对,你知道就好。” 但她还是有点不放心,把宣纸放在林映舟面前,一字字指过去。 “你看这里原本写了‘的课’,只是恰好被我后面写的字覆盖住了,所以变成好想上Z老师。” 沈屿思解释,“但我没有这意思,我没有好想……” “沈屿思。” 低哑的声音让她耳根发麻,沈屿思一愣,抬头看去,“怎么了?” 林映舟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怎么好意思问他怎么了? 血液好像在逆流,他长呼出一口气,几近咬牙切齿,“我明白,你别再说了。” 沈屿思脸颊烧红,很快抿住嘴巴没再说话。 怕从她嘴里再听到惊世骇俗的话,林映舟起身将桌上东西收好,折好那张宣纸,“我给你扔了。” 他背上书包,正要离开。 沈屿思叫住他,“等一下。” 林映舟回头看她。 “你认识刚才的摄影师吗?” “认识。” “可以问他要个原视频吗,我不外传,就留着自己看。” 直觉告诉她,这视频肯定好看。 林映舟喉间滚出个闷闷的“嗯”字。 沈屿思还是有些心虚,“那Z老师再见。” “再见。” 待人走后,沈屿思烦躁地揉了把头发。还敢不敢让她更尴尬点呢?! 摄影师在教室外查看原片,见林映舟出来他说,“你选的这个地方确实不错啊,比之前死气沉沉的书法室好多了,这才是学校该有的热闹氛围呀。” 说着,他将相机递过去给林映舟展示,“你看,你们这多配啊。”他脱口而出又立马找补,“啊不是,我是说你和书法配。” 镜头里阳光照在长案上,两人端坐着,狼毫在纸上同时匀速游走,手腕又以同样的角度悬停。 女生的碎发随风轻晃,男生则岿然不动,一个明艳一个清冷,画面美好得像校园偶像剧。 林映舟脸上没什么表情,“原视频稍后传我一份吧。” “可以啊,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拍贼好看?” “嗯。”他淡淡道。 上完一天课回宿舍,沈屿思甩着酸胀的手解锁手机,看到林映舟发来的消息。 Z:【明天有时间吗】 今天的课程全需要用手画画写写,沈屿思不愿再打字,插上耳机回了个电话过去。 接通后他问,“怎么打电话了?” “手酸嘛——不想打字。”沈屿思嘟囔着,“你不方便吗?” “方便。” “我明天有时间啊,你想约我啊?”沈屿思故意把尾音拖得绵长。 听筒安静了三秒,“上次的药吃着好吗?” 他说的是一个多月前闪送来的月经药。 沈屿思回忆着,“挺好的,国庆假来了一次,虽然还是有点痛,但和以前比症状减轻了好多。” 往常来月经哪怕吃了止痛药还会疼出一身冷汗,国庆节那次她在外面玩没带止疼药,却意外地没有强烈的症状。 “配合针灸的话,效果会更好。” “原来是要带我去针灸啊,还以为要和约会呢。”沈屿思语气失落又感叹,“不过你好关心我啊。” “……明天下午我在校门口等你。” “好呀。” 翌日早上,林映舟坐在凌乱的被褥间,沉默数分钟后起身将床单扯下扔进洗衣机。 他站在洗衣房内,涡轮搅动声嗡嗡作响。 他盯着绞缠的织物在涡流中沉浮,喉结突兀地滚动了一下,似乎开始习惯了身体的某些反应。 佣人发现少爷的床单一次比一次换得勤,以为是他的洁癖又严重了,打扫西楼时越发勤快起来。 宾利幕尚停在校门口的树荫下。 往常连在等人都不愿浪费时间,要用来看文献的林映舟。 此时频频看向腕间手表,指针刚划过十一点四十八分。 沈屿思骑着那辆花里胡哨的电动车从校内冲出来。 她将车停好,走到林映舟车前探出头,“我是不是很准时?” “嗯,快上车吧,外面热。” 为了方便针灸,沈屿思特地将头发扎成丸子头,又换了身更舒适轻便好穿脱的衣服。 车子驶离大学城,停在一座青瓦白墙的院落前。 正午日光穿过四合院的玻璃天井,在回廊投下菱形光斑。 “春禾堂”的乌木牌匾挂在正中央,檐角铜铃被穿堂风撞出碎玉声响。 穿过雕花月洞门,接待迎上来,刚要开口询问是否有预约,目光忽然凝在沈屿思身后,“原来是林少爷的朋友,请跟我来。” 宅院内部房间由二十四节气命名,此刻芒种室的竹帘半卷。 沈屿思看见坐在首位的人时,一眼便认出来这是上次在餐厅里遇到的那个热情女孩。 她惊奇道,“你好,又见面了。” 唐苏禾起身迎接,“对啊,我就说林映舟早晚会带你来这的。” 沈屿思接过她递来的青瓷杯,抿了一口,山药茯苓茶喝着有些微涩。 不愧是中医馆,接待人的茶水都这么养生。 沈屿思注意到她腕间亮色的珠串,“你这个手串好漂亮啊。” 唐苏禾抬手,“这个吗?是我自己做的,因为我五行缺水。” 沈屿思托腮问,“那你帮我看看我五行缺什么?” 待她报上自己的生日,唐苏禾在纸上边写边说,“你八字金重,需要火克,所以戴火元素的饰品最好。” 她又说,“正好我手上有几颗南红玛瑙,等空下来,我给你做串玛瑙手串吧。” 沈屿思举一反三,“喜火的话,穿红色是不是会幸运呀?” “可以这么说。” “我就知道红色是我的幸运色。”才没聊多久就从人家手里要了条手串,沈屿思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今天是空着手来的。” “别见外呀,就当是朋友随手送的小礼物。”唐苏禾爱看美女,所以她很喜欢沈屿思,乐意和她交朋友。 两个女生一旦打开话匣子便很难收场,从玄学聊到化妆穿搭,最后索性掏出手机添加联系方式,并约好周末一起去逛街。 林映舟倚在竹帘边的藤椅上,目光掠过沈屿思神采飞扬的眉梢。 她平常也喜欢拉着他说很多话,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恨不得把自己过去所有的经历全告诉对方。 是啊,她几乎没和他说过自己的曾经。 想到这,林映舟眸子有一瞬阴沉。 他凝视着沈屿思翕动的唇瓣,生出想用东西将其堵住的念头,让那些她未曾告诉自己的往事在窒息中消散,除了他谁也不能了解。 林映舟又觉得这些行为对她太过残忍,她是怕疼的。 所以没关系,那些事他会用别的办法知道的。 过了半个多小时,沈屿思杯中茶水已经添了好几回,她都快要习惯这怪异的口感了。 她转过头问,“林映舟,你说的针灸大夫怎么还没来啊?” 唐苏禾探出头,指着自己,“我来了呀。” “啊……”沈屿思加水的动作顿住,“你,你吗?” 沈屿思惊诧,面前这位年轻貌美,与自己聊了半小时美妆护肤的女生,和她印象里蓄着银须的老者相差甚远。 唐苏禾似乎习惯了别人知晓她身份时的反应,她粲然一笑,“对啊,我就是给你针灸的那个师傅。” “哇——”沈屿思两眼冒星星,“你也太酷了吧。” 她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有些中医圣体,年纪轻轻堪比学医几十年的老师傅,没想到唐苏禾也是。 “那这个中医馆也是你开的?” “不是啊,这是我爷爷的,我只是负责其中一部分而已。” 沈屿思再次发自内心的感慨,“你好厉害啊。” “嘿嘿,过奖了。”唐苏禾起身,“走,我们去诊疗室。” 两人一起去了里间,沈屿思把外套脱下,平躺在床上,鼻息间有艾草熏过的香气。 “裤子往下拉两指,衣服掀到肋骨位置。” 沈屿思乖乖照做,瞥见泛着冷光的毫针缩缩脖子,“会……很痛吗?” 她又想起上次去纹身的经历,发觉自己总在被扎或者被扎的路上。 “不会,网上那些视频就是看着吓人。”唐苏禾用酒精棉擦拭她的小腹,“其实只要扎对穴位,把握好角度和力道是不会很痛的,就像这样……” 话音刚落,三寸银针已没入关元穴。 沈屿思猛地屏住呼吸,想象中的刺痛没有到来,倒像是被蚊子偷袭了一口。 和纹身的痛感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现在有酸胀感是正常的。”唐苏禾转着针尾调整角度,“你经期总是推迟,这个穴位能有所改善。” 唐苏禾温热的指尖不时触碰肌肤,银针刺入皮肤的微刺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沈屿思终于理解为何现在女中医更受女性患者的喜爱了。 没有男医师令人尴尬的触碰,没有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只有舒缓的嗓音和安心的药香。 原本以为会很煎熬的诊疗在不知不觉中结束,唐苏禾说了些注意事项,并约好下一次治疗时间。 “对了,过些天我有个聚会,你也一起来玩吧。”担心沈屿思会不自在,她补充,“林映舟和许怀川到时候也会来。” “当然好啊。” “那下次见。” 沈屿思先一步离开,等林映舟弯腰准备上车时便看见她靠在座椅上,只穿着一件浅蓝色吊带,裸露出的皮肤白的晃眼,右肩上的红痣若隐若现。 林映舟移开视线,冷气顺着车门缝隙舔上指尖,他问,“你外套呢?” “可能是落在房间里了。”说着,沈屿思正要起身回去拿。 他先一步转身,“我去拿。” 推开隔间的门,林映舟一眼便看见放在凳子上的白色外套。 他俯身时嗅到玫瑰尾调的花果香,很淡的味道。 林映舟伸手拿起,鼻尖几乎要陷进织物的褶皱中。 他贪婪地嗅闻着,残存的玫瑰香混着艾草的味道在肺泡中炸开,蛰得喉结痉挛般的滚动。 三根红发勾缠在拉链上,他伸手绞紧,反复碾磨着发丝,仿佛要把这抹灼眼的红揉进指腹纹路里。 林映舟将头发仔细收进口袋,又把外套认真叠好。 他出门看见正在收拾药材的唐苏禾,“之前从我书房拿走的手抄本看完了吗?还我。” 唐苏禾抱臂斜倚在檀木书架上,看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掌摊开在眼前,觉得奇怪。 “你要这个做什么?” 她语气里掺了三分戏谑,却在触及对方眼底霜色时收了笑,她从书架翻出牛皮本,“过些天记得送回来。” 林映舟低嗯一声,转身离开。 “林映舟。”唐苏禾盯着他后颈凸起的骨节,“你不会是想用上面的方法吧?” 从不信掌纹走向的林映舟,居然妄想结发的力量可以把爱的人绑在身边? 回答她的是走廊灌进来的穿堂风。 唐苏禾望着簌簌抖动的竹帘,低骂一声,“这个疯子。” 第30章 慢一点 知道了要被你撞死了 回到车上,林映舟将外套递过去。 沈屿思穿上外套,余光瞥见边上暗纹浮动的牛皮本,“这是什么?” “一本书。” 林家的车牌在教务处有登记,能直接开进学校,但是沈屿思的小绵羊还在校门口停着。 想着明天早八还要用,沈屿思和司机说,“把我放门口就好了。” 车子停下,林映舟从右侧先一步下车。 沈屿思转身拿上挎包正要出去,一句脆生生的“学长”让她动作僵住。 隔着半开的车门,她看见一位穿着百褶裙的女生,双手朝林映舟递了一个系着缎带的礼盒。 趁着没被看见沈屿思又重新缩了回去,在后视镜里与司机视线撞上视线。 两人均在看戏,一个光明正大一个偷偷摸摸。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沈屿思迅速静音,看了眼来电显示是骚扰电话立马挂断。 再次抬头时,林映舟正俯身问她,“你不出来?” “啊?不太好吧。”沈屿思本来也不着急出去。 况且人正深情告白呢,她突然从林映舟车上钻出去,那女生不得尴尬死。 “她走了。”林映舟说。 这么快? 沈屿思探出一个头,发现原本站在车旁的女生不见了踪影。 她又从车上跳下来,翻找包里的钥匙,随口问,“你怎么说的?” “说什么?” “人家的表白啊。” “我不认识她。”林映舟整理袖口,镜片下的眼睛覆着层薄冰。 沈屿思没再继续问,林映舟受女生欢迎的程度毋庸置疑,会有人堵在路上表白她也很早就知道了。 刚刚也只不过是碰巧遇上了才问了一嘴,她并不在意这件事。 因为有足够的自信,知道谁出现都不会影响到她的节奏。 沈屿思掏出车钥匙在指尖转了个圈,她看了眼林映舟,忽然生起一个想法。 “你试过坐着小绵羊在学校里兜风吗?” “……” 这让林映舟想起半个月前。 沈屿思刚买新车,一路骑往医学院在半路遇到了他,硬要载他一程,他当然没有同意。 沈屿思这次可不管林映舟同不同意,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停车点拽。 还不忘和司机打招呼,“叔叔你回去吧,我送他去教室。” 司机、林映舟:“……” 林映舟被拽得踉跄半步,无奈跟着她一路过去。 沈屿思上车插上钥匙启动,拍拍后座,“快上来。” 他站在原地沉默半晌,最终长腿一跨,坐了上去。 “扶稳了,我车速有点快的。” “扶哪?” 话音未落,沈屿思已经拧动油门,车身猛然前冲的瞬间,林映舟鼻尖擦过她的头发,混着香气的体温轰然漫过安全距离。 下颌重重磕在她的后脑勺上,两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哇。”车子停下,沈屿思扭头瞪他,“你是石头做的吗,也太硬了吧。” 她的肩胛骨和后脑勺要碎掉了。 林映舟往后挪了半寸,向来淡漠的眉骨罕见地抽动了两下,“你骑慢一点。” “知道了,要被你撞散架了。”沈屿思不满的嘟囔,“背上肯定红了,快给我揉一下。” 林映舟闭了闭眼睛,睫毛在眼睑投下影子,如同在克制着即将崩断的情绪。 指尖隔着外套在她肩背上画了两个生硬的圈。 沈屿思被他这几下弄得浑身不自在。 “算了不用了,技术真差。”和76号技师简直没法比。 她往后一捞,扣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腰上搭,“扶这吧,我尽量骑慢一点。” 林映舟双手僵直,掌心瞬间沁出冷汗,指尖悬浮在她腰侧一厘米处,像在丈量着某种危险距离。 从校门口到教室的这段林荫道变得异常遥远。 直到教室的轮廓终于浮现,林映舟才发觉自己屏息太久,近乎窒息的克制在他胸腔炸开细密刺痛。 “到了。” “嗯。”- 深夜。 林宅。 “你是石头做的吗?也太硬了吧。” “知道了,要被你撞散架了。” “背上肯定红了,快给我揉一下。” “算了,你技术真差。” 耳畔回荡着她说过的话。 声音带着嗔怪,说话时,她侧过身,潮湿的舌尖抵着齿列,微微嘟着嘴巴埋怨。 嘴巴。 嘴巴颜色他看不太清。 应该是浅粉色的,上面泛着水光。 很漂亮。 他盯着自己的指节,仿佛还能触碰到记忆里那节腰肢的凹陷。 林映舟深呼出一口气。 太多不属于他的念头侵占脑子。 他控制自己不要去想她说的话。 不去想她嘴巴的颜色,身上的香味,腰上的柔软。 但他控制不住。 潮湿的臆想仍在疯长,泡发的妄念啃噬着他的理智。 …… 床单又脏了。 林映舟起身清理,他眉目淡漠,一脸平静地将所有恢复原样。 回到书房后,又成了那副没有任何欲念,光风霁月的样子。 仿佛刚才蜷在床侧痉挛的是另一个人。 摆在书案上的是从唐苏禾那要回来的抄本。 林映舟从书架上抽出乌木匣,里面躺着十二根头发,是饱和度极高的红色。 他挑出自己最长的一缕头发用剪刀剪下。 将两缕不同颜色、不同长短、不同人的头发揉杂交媾在一起。 用红绳仔细地、用力地、虔诚地绑上- 沈屿思有一个聪明的脑袋瓜,她适应能力极强,又天生不服输,现在已经能跟上书法班的进度了。 老师在课上夸了她好几次,说她学书法有灵气,虽然是倒数第一但这段时间进步不小。 沈屿思内心腹诽,其实不用特地强调倒数第一的。 得到肯定后她自信满满,已经在着手准备加入中书协了。 谢笙说她异想天开,她给谢笙骂了一顿。 于是,沈屿思上课更积极了起来。 这天,沈屿思到教室照例将书法用具摆在她的一米七宽的大桌子上。 临近上课时,教室先是安静下来,紧接着的是连连绵不绝的压抑惊呼声。 沈屿思被动静吸引,抬头看去。 拿着教案走向讲台的是她翘首以盼的Z老师。 他今天穿了件水蓝色衬衫,袖子卷起两折,露出一截冷白小臂,淡青血管凸起。 轮廓清隽镜片后的眼睛却淡漠似薄霜。 他抬手板书时,布料褶皱沿着腰背肌理游走,让人忍不住遐想衬衫下面是何种光景。 沈屿思心里想到一个词。 ——斯文败类。 前桌压低的议论声传进沈屿思耳朵,“好帅啊,这不就是上次来我们这拍宣传片的那个?之前怎么没人和我说B班老师颜值这么高啊。” “你居然不知道,他可是书法班的一大卖点啊。” “买教学送颜值,我们真是赚了。” “对啊,他的书法也写的很漂亮,和人一样。” 上课铃响,正式上课。 沈屿思脊背难得挺得直直的,仿佛一个听话的等待老师夸奖的小学生。 林映舟敲着黑板讲完今天的重要内容,给了十分钟时间让大家将本节课的示例写在纸上,他一个个过目。 从前排一直到后排,沈屿思又是毫无疑问的最后一个。 林映舟走到她桌前时,她正满意地看着宣纸上的字,献宝似的将宣纸移过去,“林老师,你看看我这个字写得怎么样?” 林映舟扫了一眼,“形散神滞。” 他从沈屿思手中拿过笔,新墨在宣纸上洇开层层涟漪,将她原本满意的字吞没覆盖。 眼看着自己的杰作没了踪影,沈屿思咬牙,“你可以在边上空白的位置示范啊,我觉得我写的挺好看的。” “你还想把这几个字裱起来收藏?” 沈屿思不服气,“对啊,我还要挂在我床头天天欣赏。” 林映舟有些好笑,“照你这个标准,你床头还有位置吗?” 沈屿思觉得自己被嘲笑了,她从林映舟手里抢回自己的笔,语气蛮横,“你不管。” 林映舟无奈,“好,我不管。” 他指尖敲了敲宣纸,“按照我的标准,重新写一遍。” 沈屿思写完将笔递过去,“写好了,你最近不是很忙吗,怎么有空来上课?” 林映舟接过笔,这一次他并没有将宣纸移过来。 而是单手撑在桌沿,俯身靠近,边在纸上圈出她的问题所在边回答。 “你不是说很想上Z老师的课,超级无敌想?” 沈屿思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前些天的乌龙,她咬咬腮肉,耳尖泛红,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很热吗?”林映舟忽然偏头问。 “……什,什么?” “看你脸很烫的样子。”他抬手曲起指节,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沈屿思睫毛微颤,下意识往后躲,“我没有。” 林映舟直起身,镜片遮住了眼底笑意,“好,没有。” 重新给她说了些要素,他回到讲台上继续上课。 沈屿思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总觉得这人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却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下课铃响,大家收拾书包准备去食堂吃饭,林映舟屈指敲敲讲台,“沈屿思待会留一下,说下你作业的问题。” 众人齐刷刷回头看向沈屿思,眼神有同情有羡慕。 同情她在晚饭时间被留堂,羡慕她留堂的老师是林映舟。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沈屿思拿起毛笔不情不愿地走到讲台上。 “你比之前进步了很多,但是草书和班上其他人还是有不少差距。”林映舟将她之前作业每一个字的问题都说了一遍,“重新再写一遍。” “哦。”沈屿思瘪瘪嘴,她是喜欢上林映舟的课,但不代表喜欢上这么久啊,就像再帅的脸看久了也会腻的好吧。 “等下要去找唐苏禾?” “对啊。” 上次针灸时约好的,唐苏禾下个月要去泾川,恰好十月份她又忙得很,有不少人约好算卦看病的时间,一合计只有今天有空,才将欢送宴的日子定在今天。 “一起。” “那可能要晚点咯——”沈屿思拖长尾音,唉声叹气,“我被我老师留堂了诶,他不肯放我走。” 林映舟点头表示赞同,“是啊,这个老师真坏。” 沈屿思倏然抬眸,见面前的人盯看着自己,她心中腹诽。 才几天没见,他是变性了还是去进修了? 怎么说话一套一套的。 等沈屿思纠正好错误离开书法教室时,晚饭高峰期已经过去,主干道也不再拥挤。 见沈屿思又要去骑车,林映舟眼疾手快拉住她,“走过去吧,反正还早。” “好吧。” 唐苏禾的欢送宴设在春禾堂边上的另一间宅院,虽不显山露水,推开梨木雕花们,里头却是灯火通明的热闹。 穿过雕花游廊,主厅内吊灯将人影拉长,宾客聚在一起聊天。 沈屿思进门第一眼便看见了许怀川和林晚夏坐在一边聊天。 “你俩居然是一起来的。”林晚夏诧异道。 唐苏禾放下青梅酒,笑着说,“那可不,之前来春禾堂也是一起的。” 林晚夏面露赞赏,“什么情况,你小子可以啊。” 被调侃的人没接话,他从佣人盘子拿起青瓷盏试了试温度,递给沈屿思,“前面不是说渴了?” “刚好顺路。”沈屿思和其余人解释,接过茶盏嗅了嗅,觉得这茶和他身上的味道很像,“这是什么茶?” “乌龙茶。” 三人见状对视一眼,只觉得顺路是借口,想一起来才是真。 唐苏禾在一边说起了前些天给沈屿思针灸的事,说着说着,她一拍脑门,“我差点忘了,你等我一下。” 她火急火燎地离开,留下不明所以的众人。 林晚夏接话,“这好啊,我们禾妹妹技术一流,按照她的方法来,保证你气血双补。” “是挺有效果的,现在蹲着起身都不会眼前一黑了。” 没一会儿唐苏禾从里屋带出一个方盒,她打开展示,“你的手链。” 沈屿思从她手中接过,爱不释手,“好漂亮啊。” “就串着玩儿的,和你手上这条鸽血红没法比。”唐苏禾谦虚道。 林映舟垂眸,盯着她手腕上那条醒目的宝石手链,眼底闪过几分阴鸷。 “哪有,都是心意。”沈屿思从包里拿出礼物递过去,“希望你能喜欢。” “哇,还是你好,不像其他人只知道蹭饭,没一个想着给我带礼物。”唐苏禾开玩笑道。 林晚夏作势要捏她脸颊,“好啊你,居然这么说我们。” 谈话间,佣人已将菜上齐。 唐苏禾邀请的都是同龄人,除了沈屿思认识的这几个,还有七八位生面孔。 她被安排坐在林晚夏和林映舟中间。 桌上有不少本帮菜,沈屿思作为迦南人肯定要好好品鉴一下。 席间聊起许多有趣的话题,她时不时也会附和几句,气氛活跃融洽。 林映舟坐在她身侧,一会递纸巾一会帮倒茶,沈屿思使唤的顺手,他也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 数道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梭巡,又见林晚夏和沈屿思说笑,大家便对这新面孔的身份有了猜测。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大家开始相互敬酒,漂亮话说的一箩筐,就连沈屿思都喝了两三杯,他们照顾女生,倒的酒都是桂花酿,这点度数对她来说与喝水无异。 本以为差不多要结束时,对面忽然站起一个人,说要敬林映舟。 四下倏然噤声,大家都知道林映舟滴酒不沾,所以从不自讨无趣。 这人和他不熟不了解,大概是觉得桌上无人敬他怕冷落了他才这样,也是好心。 林映舟指尖顿住,面上浮起恰到好处的浅笑,喝下了那杯酒。 林晚夏凑过来,“你真喝啊,现在才刚开始,等下醉了怎么办。” 林映舟转头看她,动作有些僵直,眼尾洇开薄红,“不会。” 他依旧端坐着,安静听着大家聊天。 30-40 第31章 这么烫 她的手,让他好舒服 饭后,大家转场去了顶楼,上面娱乐设施一应俱全。 没一会儿泳池边上的牌桌上就围了一伙人攒起局。 沈屿思坐在泳池对面,问身旁的林映舟,“唐苏禾的朋友都会算卦?” “没有都,一半吧。” “那不和他们玩了。”沈屿思瞬间打消了加入他们的念头。 根本不敢想会输得有多惨。 林映舟看她,大脑虽有些迟钝但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你可以和唐苏禾组队,这样你也有外挂了。” “也是,那我去了。” “嗯。” 看她毫不留恋的背影,林映舟有些后悔告诉她了。 沈屿思小跑过去,成功加入其中。 正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结果游戏规则第一条就是为了能正常开展下去,必须禁止借用一切玄学的力量。 “啊……”她的外挂啊。 唐苏禾笑着勾起她的手,“不靠那玩意儿我们也能赢。” 果不其然,两人都是牌桌上的老手,强强联手后简直大杀四方。 其余人没和沈屿思玩过,不知道她这么厉害,开玩笑说,“扮猪吃老虎啊,早知道不让你俩组队了。” 沈屿思狡黠一笑,“我可没扮。” 两人配合着又连续赢了好几局,有几个玩不起的,喊着要换个更有意思的游戏。 沈屿思没所谓就同意了,谁知道第一张罚牌就被她抽中了。 “说吧,什么惩罚。”她有恃无恐,知道自己和他们不熟肯定不会被为难。 面前推来一杯红酒,“喂林映舟喝完,还不能让他碰酒杯。” 说这话的人是唐苏禾的朋友也认识林映舟,他看出两人关系不一般,故意这么说是为了看好戏。 沈屿思也不扭捏,端起酒杯起身往泳池另一边走去。 往常林映舟都是吃完饭便离开,从不参与他们的游戏活动,这次破天荒的继续待着本就稀奇,一个个眼神随着沈屿思的背影直勾勾看向对面。 “怎么回来了?”林映舟问。 这处角落灯光昏暗,看不清他冷白皮肤上的淡粉色。 沈屿思还是问,“你醉了吗?” “没有。” 沈屿思往边上挪了半步,挡住那群人的视线,她抬了抬杯中的酒,“那喝吗?” “好。”林映舟不知道这是他们的游戏,乖顺地伸手接杯,却被她按住手背,“我喂你。” 林映舟眼中有一丝迷茫,却又很快点了点头。 酒杯抵在他微张的齿关,沈屿思缓缓抬腕。 他仰头吞咽,颈侧的血管随动作起伏。 本来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沈屿思却在此时起了坏心思,她将杯子往下压了几分,酒液停在杯口,堪堪悬在他唇前。 林映舟喉结滚动的频率变得急促,无意识探出舌尖轻舔杯沿,却只碰到玻璃的冰凉。 他抬眸望向使坏的人,眸中一片潮湿水汽,眼尾的薄红愈发重了,就连眉间痣的颜色都深了。 “急什么?”沈屿思恶劣地笑着,故意用杯沿碾着他的下唇,“就这么想喝啊?” 她没得意几秒,林映舟很快抬手钳住她的手腕,迫使她将酒杯抬高。 深红液体猝然倾倒,有几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淌过喉结,最终滴在纤尘不染的衬衫上。 他掌心温度灼得人发颤,像是要熔断那串红宝石手链。 沈屿思知道自己刚刚行径恶劣,任务完成后仓皇抽回手,不敢再看林映舟的眼睛,她端着空酒杯逃也似得回到位置上交差。 却不知她身后的人,正用指腹一点点地擦拭着颈间酒渍。 落在她身影的那道视线变得炽烈、潮湿、露骨。 其余人没看到好戏,见沈屿思转身过来,一个个又瞬间坐回位置上假装正经。 之后沈屿思抽中的罚牌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惩罚,没一会儿唐苏禾又让大家转移战场去唱歌。 林晚夏在包厢里见林映舟也跟了过来,惊讶道,“你怎么还没回去?” “嗯。” 林晚夏语重心长地说,“行吧,你自己坐边上玩去,别再瞎喝酒了。” “嗯。” 唱K的包厢很大,足足一百多平,三三两两组在一起,唱歌的唱歌,聊天的聊天,打牌的打牌。 沈屿思坐在林映舟边上,忽然想和他来首情歌对唱,她试探,“你要不要唱?” 她都想好了,就唱《只对你有感觉》,这可是她的拿手曲子,曾靠其撩过无数少男少女。 “不要。”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是不会告诉沈屿思他五音不全的。 “好吧。”沈屿思有点不高兴。 起先她和林映舟坐在一块,没一会儿又混到别人队伍里。 沈屿思性格好玩得开,大家又都年纪相仿没有代沟,很快便和其他人打成一片。 中途又来一个人,是唐苏禾的师兄叫燕溪,也会术数,刚结束工作赶来。 众人揶揄他,“燕大师,你可算来了,等你好一会儿了。” “抱歉抱歉,久等了。”这块位置已经快坐满,只留下沈屿思边上还有一个空位,“这儿有人吗?” “没有,你坐吧。” 待燕溪坐下,沈屿思问,“他们为什么要叫你大师啊?” “我是算卦的,他们只是开玩笑,我算不上大师。” “啊——这样啊,那你们是不是很容易吃上瓜啊?” 两人一见如故,燕溪和沈屿思分享起了算卦时遇到的一些趣事。 沈屿思笑得歪倒在沙发里,又忽然撑起身子,看向面前的人眼睛泛着碎光。 “你也给算一卦吧。” “你想算什么?” 这可把沈屿思问倒了,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学业? 她已经考上了国内最好的大学,并且没有深造的打算。 财运? 她根本挥霍不完沈宴初赚的钱。 事业? 有沈宴初在,她的事业只会一帆风顺。 婚姻? 好像只有这个还是未知。 “帮我看看婚姻感情吧。”沈屿思一脸期待地看着燕溪。 她的目光灼人,燕溪匆匆移开视线,在手机上排好盘,他研究了几分钟,“早恋了吧,谈过不少男朋友?” “对啊对啊。” “你八字七杀太旺,经常遇到复杂多角的感情关系,被三个七杀包围,所以一般是三个男人。” “……”这,有点太准了吧。 燕溪继续说,“同时你的烂桃花特别多,感情容易被第三者插足。” 沈屿思心里一咯噔,往前凑了凑,“你是说我以后的男朋友很容易绿我?” 燕溪沉默了数秒,尴尬道,“……是你容易绿你男朋友。” “啊——这样啊,那好吧。” 那就没关系了。 沈屿思绷紧脊背瞬间放松,简直虚惊一场。 昏暗灯光里,林映舟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座静默的带着怨念的雕塑,半阖的眼睫投下毒蛇吐信般的阴影,他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两人。 包厢内有人唱歌,为了听清对方说的话,两人靠得极近。 她的吐息似乎落在那人的颈侧,他会和自己一样因此产生不自知的反应吗? 会控制不住的想要将她锁在那间庞大且豪华的恒温室内吗? 酒精似乎会令人失控,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一点点瓦解。 林映舟指尖嵌进掌心,他极力克制着才不至于去实施那些可怖的念头。 他告诫自己。 不能吓到她,至少不能是现在。 那头,燕溪继续说,“只是容易有第三者出现,但如果你坚守原则,第三者是不足以破坏你们感情的。” “嗯……”沈屿思应的心虚。 “那他长什么样子,高吗帅吗?”这对沈屿思来说才是重中之重。 “帅,是你喜欢的类型偏精致,瘦高,比你年长,对你包容。”燕溪提醒她,“但是婚姻宫坐七杀,你另一半控制欲很强且不善表达,需要注意沟通。” 担心沈屿思会被吓到,他宽慰她,“不过你放心,你能驾驭他的。” 这么一描述,沈屿思开始有些好奇了,“那他什么时候出现啊。” 燕溪又看了眼手机上的流年,“按理说你今年会遇到不错的发展对象啊,还没有出现吗?” 沈屿思有些迟疑,“有遇到吧。” “那就是了。” 沈屿思干笑,“可是,有三个啊……” “……” 燕溪沉默了。 他心想,看吧,我就说吧。 说三个就三个,不会多一个也不会少一个。 这就是口碑。 燕溪摆摆手,“没事,不影响。” “那我是一定要在这三个里选一个吗?” 沈屿思思考着,到底是哪个人控制欲强啊? 祁越? 夏西繁? 林映舟? 燕溪摇头解释,“不一定的,这三个就算错过了,你以后还会遇到其他不错的异性,正缘是一类人不是一个人,你就顺着心意来,不会选错的。” 沈屿思正沉浸在对未来伴侣的好奇中,丝毫未察觉不远处那道黏腻危险的视线。 舌尖被咬破,铁锈味渗入齿缝的瞬间,痛觉镇压了林映舟蛰伏的恶念的同时,竟给他带来近乎自渎的快意。 他一刻也不想看下去,拿出手机拨通沈屿思的电话。 正期待燕溪回答的沈屿思感受到口袋里的震动,她瞅了眼屏幕,发现来电是林映舟。 她感到莫名其妙,向对面看去,发现林映舟也在看她。 距离太远灯光太暗,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他好像不高兴了。 他又怎么了? 沈屿思起身和燕溪说,“抱歉啊我有点事。” 她走过去,站在林映舟面前,“离这么近还打电话?直接过去叫我不就好了。” “刚刚在聊什么?”他坐在沙发上,语气平静。 “聊结婚的事。” 林映舟眉头一跳,头微仰,镜片折射出冷光。 “什么?” 沈屿思说,“我问他我什么时候结婚。” “他怎么说?” “我刚问出口你就打电话来了。”这么一打岔,沈屿思现在也不想知道具体时间了,人生还是带点未知才有趣。 “嗯。” “所以你找我做什么?” 林映舟摇头,“不做什么。” “……”沈屿思听着有点火大,不做什么还打电话给她? 正要发作,她的手被林映舟拉住,往前拽了拽。 “就坐这,别过去了。”他说。 刚好有一束光扫过,沈屿思这才看清林映舟浮着潮红的脸。 还有那双素来清冷的眸子,此刻像被蒙了一层雾似的。 沈屿思弯腰凑近,“你醉了?” 难怪刚刚那么不对劲,说话也奇奇怪怪的。 她倾身时领口微敞,锁骨随着呼吸翕动着,她的胸锁乳突肌很漂亮。 林映舟看了一会儿,迟钝地摇头,“没有。” 沈屿思才不信,她挨着坐下,冰凉掌心贴上他的侧脸,惊得他脊背绷紧。 “你没醉你脸这么红还这么烫?” 皮肤贪婪地吞咽着她掌心凉意。 她的手让他好舒服。 林映舟喉间溢出几不可闻的谓叹,又很快生出绵密的渴意。 好想就这样一直贴着,永远贴着。 沈屿思感受到他的温度很快收回手,他睫毛急颤了两下,目光追随着那截腕骨。 好热,如果这双手只属于他就好了。 他想。 “你看什么?” 林映舟收回思绪,语气平平,“是有一点烫。” 沈屿思看了眼时间,“都十点半了,你睡觉的时间到了,什么时候回去?” “不。” 今晚的林映舟格外难搞,沈屿思眼睛转了转,有了主意。 “那这样,我们玩个游戏吧,输了你就回去睡觉,赢了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 “好。” “你都不问问什么游戏吗,万一我耍赖呢?” “你经常耍赖。”林映舟已经习惯了。 “诶林映舟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吧。”她神色不满。 包厢内还是有不少人注意到这块小角落的,但本着助攻看戏的心态,大家全当没看见不去打扰。 可这世界上存在许多没眼力见的人。 例如…… 唐云稷边走过去边喊道,“你俩躲这边干什么啊,都不参与我们的唱歌活动?” “不参与。”林映舟头也没抬。 “那你呢?”他问沈屿思。 “我也不参与。”沈屿思摇头。 “行。”唐云稷表示自己还是很好说话的,他倒了杯酒递过去,“把这喝了我就放过你。” 他欺软怕硬,酒只敢倒给沈屿思。 沈屿思刚要抬手,被突然横过的一截手腕夺过酒杯,“我替她喝。” “……你,行吗?”她眼里满是不信任。 林映舟侧眸看她。 沈屿思没辙了,“行,你喝吧。” 一杯倒的酒量还要替她挡酒。 瞎逞能。 林映舟也没墨迹,举杯仰头很快喝光。 唐苏禾看到这边的动静,赶紧跑来拎起唐云稷的耳朵,“你胆儿肥了是吧,敢灌林映舟的酒?” “我哪有啊!”唐云稷痛的直喊,“是他自己抢着要喝的,我俩拦都拦不住!” “闭嘴!”唐苏禾拉着他往一边拽,“赶紧过来吧你,当电灯泡很好玩吗?” 唐云稷的眼泪水都疼出来了,“什么电灯泡啊?” “都叫你闭嘴了,还问?!” 喝完那杯酒之后,林映舟的动作更加迟缓了。 沈屿思有些担心,“你还好吧?” “好。” 话音未落,林映舟整个人朝侧边斜斜栽去。 沈屿思慌忙伸手接住,墨香、乌龙茶香混着酒气扑来,他滚烫的身体软倒在她膝头,隔着衣服布料贴在她腿上。 “你……” 沈屿思叹气,随口伸手帮他撩开额发,俯身说着,“你洗刷了耻辱,你不是一杯倒,而是三——” 尾音被拉长,手腕被握住扯过去,林映舟用发烫的脸颊眷恋地蹭着她的手心,像极了一条渴水的鱼。 平日纽扣扣到顶端的衬衫,此时松开两颗,露出随呼吸起伏的锁骨,旖旎的绯红蔓延全身。 林映舟鼻尖随着肌肤游离,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沈屿思腕间的血管上,酥酥麻麻的。 脑子要炸开了,喉间也一阵发紧,她闭了闭眼睛。 别看了,再看要流鼻血了。 第32章 又应激 林映舟你别太过分了 等沈屿思回过神来,手正不受控制地在他脸上揉搓,俨然将他当成了怀中的缅因猫。 “痛。” 沈屿思惊得立马缩手,他脸上很快泛起几条醒目又暧昧的红痕。 他闭着眼却精准抓住她后缩的手,重新贴在脸上,“继续。” 沈屿思耳尖莫名烧了起来,手上力道放缓了许多。 她实在想不明白林映舟看上去那么冰冷顽固的一个人,脸居然会这么软。 皮肤也细细滑滑的,沈屿思不合时宜地想着,他如果化妆,粉底铺脸上肯定不会卡粉吧。 但他的脸真的好烫,像烧红的铁块,正源源不断地吸食着她手上的凉意。 手腕上传来的呼吸逐渐均匀,沈屿思俯下身看去。 ……这是,睡着了? 林晚夏刚去外面打视频把儿子哄睡着,进来后注意到他们的情况,走过来问,“他怎么样了?” 沈屿思说,“睡过去了。” “都十一点了,喝成这样回去肯定要挨批。”林晚夏抬手揉着眉心,朝另一边喊道,“许怀川,把他扶楼下睡觉去。” 许怀川闻声小跑过来,“喝了多少啊这是?” “三杯。” “行啊,破纪录了。” 许怀川弯腰,将林映舟架起,他攥着沈屿思的手腕却忽然收紧,青筋虬结,怎么也不松开。 林晚夏见状,心中无奈面上无语,她正要上手掰开。 沈屿思连忙说,“没事,我也一起过去吧。” 她正好也玩够了。 “楼下客房都收拾过。”唐苏禾说,“你就睡林映舟隔壁吧。” “好。” 许怀川一路扶着林映舟往电梯走,瞥见焊在沈屿思腕上的那双手,忍不住调侃,“他这手抓的还真牢,生怕你走了似的。” “他酒量一直这么差?”沈屿思问。 “已经好多了,以前是真一杯倒,没想到今天能坚持这么久。”许怀川垂眼发现她手上指痕问,“真不用掰开?” “越掰抓得越紧,算了,让他吧。” 房门被推开,许怀川赶着完成任务似得将人扔在床上,全然忘记了林映舟手上还拉着一个。 “啊——”沈屿思猝不及防被带得向床上扑去,眼看着要撞上林映舟,她忙用另一只手撑住,手掌死死抵住他的锁骨上。 鼻尖相距不过十几公分,但凡沈屿思反应没那么快,就要发生偶像剧中那戏剧的一幕了。 许怀川赶紧上去扶她起来,“不好意思啊,我忘了。” 沈屿思跌坐在床沿,有些不满地瞪着许怀川。 他站在床前看着俩人还没分开的手一时犯了难,“你们这?” “没事,这边我来照顾就行,你去楼上吧,心动女嘉宾还等着你。”沈屿思扯过枕头垫在林映舟脑后。 许怀川在局上刚认识了个有眼缘的女生,听到这话也不推辞,“那行,麻烦你了啊,有事记得打电话,下次请你吃饭。”说完赶紧溜回去。 房间内只剩下两人,沈屿思抬手整理好刚刚被弄乱的头发,转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林映舟。 刚才的折腾使他领子愈加敞开,锁骨处蜿蜒着沈屿思留下的一道抓痕,在他身上好似渎神的禁痕。 她忽然化身变态,“你现在就是叫的再大声也不会有人理你了哦。” “你在说什么?”林映舟睁开眼睛,瞳仁清亮,无半分醉意。 空气有一瞬寂静…… 沈屿思错愕,“你,你不是醉了吗?” 怎么突然又醒了啊。 林映舟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他起身,将衬衫扣子重新扣好,盯着她好一会儿,而后缓慢地摇头,“没有。” 沈屿思凑近,仔细打量着。 往常这时候林映舟都会躲开,或者转过头去,不和她对视也不让她靠近。 而现在就只是略微歪头,眨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突然凑近的人。 很不正常。 有一万个不正常。 “你知道现在在哪吗?” “唐苏禾家。” “那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林映舟。” 好。 很好。 有问有答的。 清醒的林映舟才不会这么听话,只会觉得她莫名其妙。 沈屿思视线下移,发现他扣子居然扣错了,她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才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很难想象有人酒品会如此好,醉了不吵不闹,甚至还会自己穿衣服,虽然穿错了。 哪怕是坐在床上,仪态也保持着近乎苛刻的端正。 除去一些红晕和动作迟钝外,几乎没有任何醉酒的迹象。 真乖啊。 这样的林映舟难得一遇,沈屿思接着问,“林映舟,你知道我是谁吗?” “沈屿思。” “那你觉得沈屿思怎么样?” 沈屿思心想,夸我吧快夸我吧,各种赞美的词语像不要钱一样砸向我吧! “热闹。” 沈屿思歪头。 热闹? 热闹是能拿来形容人的? 不管了,这不是重点。 沈屿思趁热打铁,“那你喜欢……” “不喜欢。”林映舟抢答,“我不喜欢热闹。” 沈屿思磨了磨牙齿,这人说她热闹,又说不喜欢热闹。 还不如直接说不喜欢她就好了。 嘴硬! “你是不喜欢沈屿思,还是不喜欢热闹啊?”她语气又轻又软,像小时候逗弄巷口的流浪猫似得,循循善诱。 林映舟没说话,他呆在原地,仿佛过载的精密仪器。 沈屿思伸手推了推他,精密仪器彻底断电,倒在床上。 沈屿思着急地爬过去俯在他身上,用手扒开他的眼睛,“哇!你别睡啊,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回答她的是沉默,是寂静。 …… 沈屿思气急败坏地对着他的脸狠狠地戳了好几下。 早不睡晚不睡,关键时刻掉链子! 讨厌死了。 本着不和醉鬼计较的原则,她很快原谅了他。 沈屿思下床帮他把眼镜取下放在一边,又给他换了个姿势盖好被子。 见林映舟熟睡的模样又开始纠结,要不要叫他起来洗个澡呢? 她凑过去嗅了嗅,除了一些酒味也没什么不好的味道。 算了,等他明天起来清醒了再洗吧。 不然等下洗澡的时候在浴室里摔倒怎么办。 她总不能过去扶他吧。 那多……不好意思啊。 嘿嘿。 手机铃声打断了沈屿思龌龊的联想。 她接通,“喂?” 李榆说,“有几张表格要在零点之前填完上交,你怎么一直不回消息?都快超时了。” “我还在外面玩,没看到消息。”沈屿思赶忙看了眼时间,顿时松了口气,“还早,我现在就去填,保证按时交。” 挂断电话后,沈屿思坐在床边上的沙发上开始填写问卷表。 过段时间要去写生了,和学校每年组织的统一写生不一样,这次是以班级为单位的。 老师非常人性化,让大家投票选择周边的城市。 除了投票还有一些其他琐碎的问卷调查,大部分都是问答题还不能敷衍。 沈屿思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着,终于在十二点之前成功提交。 好险。 沈屿思打了个哈欠,边伸懒腰边走到床边,不放心地看了眼林映舟,发现睡得挺好的。 正打算去隔壁休息时,躺在床上的人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呀,你醒了?”沈屿思俯身问,头发随动作垂落,“要不要洗个澡?” 混沌视野里,最先清晰的是她头发的颜色。 林映舟喉结在绷紧的颈线上滚动,暗红液体仿佛顺着垂落的轨迹滴在他的瞳孔里。 记忆里浓重的血腥气漫了过来。 他撑着床垫不断后退,本能的想要离红色拥有者远一点。 沈屿思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林映舟,你怎么了?” “别……别过来!”他声音嘶哑,手指死死攥着床单,指节泛着病态的白。 沈屿思被他吼得一愣,“……你做噩梦了?” 见红色还要再往前,林映舟踉跄着跌下床,他的衬衫被冷汗浸透,肩胛随剧烈的喘息颤动着,像折翼的鹤。 沈屿思僵在原地,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会被他这么恐惧。 她看着原本冷静自持的人此刻蜷缩在床边地毯上,拼命攫取氧气,濒临破碎的模样,活像电视剧里的病弱美男,让人想要再欺负得再狠一些。 沈屿思咬了咬舌头,都这时候了,别再有这种变态的想法了好吗?! ……? 猛然间她想起了什么。 记忆不断闪回到那天的美术馆,在她面前发病的可疑男人。 两人的身形渐渐重叠。 …… 这么一想,事情便明朗起来。 他作为参展者又是林昀之的孙子,在那出现最正常不过了。 当时又戴着口罩,沈屿思没看清楚长相,只记得是个身材不错的男人。 原来他就是林映舟…… 可现在的沈屿思是真的不清楚林映舟好端端发病是为什么。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也没发现他身体哪里不好啊。 “你说清楚啊,到底怎么了。”沈屿思觉得这也不是办法,正要出门去找林晚夏问问情况时。 他颤抖着,“红,红色……” “啊?”沈屿思下意识侧头看向自己披在肩上的红发,“你这样是因为我的头发?” 美术馆那次也是见到了她身上的红色,所以才会突然发病,见她靠近又说她离远一点就好了? 沈屿思恍然大悟。 林映舟并不是讨厌红色,而是恐惧红色? 难怪之前一加上微信就叫她把头像换了。 可她一直都是这个发色从没变过,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发病啊。 规律在哪? “你等一下啊。”沈屿思扯过毛巾将头发裹住,确保没有一根遗漏,她问,“这样可以了吗?” 她走过去,赤脚踩在地毯上,慢慢靠近他。 林映舟喉结依旧在颤动,浑身都是冷汗。 沈屿思伸手抚过他的额头,发现他身上冷的可怕,她温声说着,“别害怕,现在没有红色了,你可以回床上睡觉了。” 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鲜活漂亮的脸,林映舟视线下移,一点绯红又刺进他濒临崩溃的神经末梢。 “这里……”林映舟抬手,冰凉的指尖突然贴上她的唇,“也是红的。” “……你。”沈屿思气得牙根痒,她能把自己弄成这傻缺模样,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都是人,谁的嘴巴不是红色的! 她也是有脾气的,“林映舟,你别太过分了!” 话音刚落下的瞬间,那张破碎却依旧俊美的脸忽然逼近。 苍白的唇碾碎那抹血色。 沈屿思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以及。 林映舟的战栗。 她木在原地,甚至忘了呼吸。 裹在头上的毛巾早就散落,林映舟手指插入她的发丝,睫毛剧烈颤动着。 记忆中的黏腻、腥臭、可怖的红成了她的唇色,是亲吻的温度,而非血液的冰凉。 他的认知系统正在被暴力改写。 没等沈屿思作出反应,林映舟脱力的身躯压了下来,额头抵在她的肩窝上,又一次失去意识。 沈屿思扶住他,喃喃道,“哪有你这样的流氓,亲完人倒头就睡的。” 面对这情况她没有办法,只能认命地将林映舟扶起来,重新放回床上盖好被子。 这么一折腾,沈屿思浑身累得要死,恨不得倒头就睡,她起身,手腕被拉住,听见林映舟含糊叫了她一句。 “妈妈。” ……妈妈?! 沈屿思猛地回头,怀疑自己刚刚幻听了。 什么东西? 什么妈妈? 林映舟还在无意识地呢喃着,“妈妈……” 沈屿思又重新蹲下,耳朵贴过去,想听得更清楚些。 听见他说,“妈妈,我不要去外公家。” 外公? 他和外公关系不好吗? 虽然林映舟现在的样子非常可怜非常脆弱非常需要她陪着,但沈屿思是真的困了,她想睡觉。 她用力抽出手,看着手腕上又一道清晰的红痕,她气不打一出来。 对着林映舟的手就是一拳锤下。 喝醉也不是弄疼她的理由。 沈屿思终于回到隔壁唐苏禾给她准备的房间里。 她只觉全身酸痛得厉害,这人精力真是旺盛,醒了睡睡了醒反反复复地折腾她。 洗手间的镜子里,唇釉在她唇角晕开暧昧的痕迹,沈屿思伸手全给擦了。 明天再找你算账! 沈屿思洗漱后躺在床上,明明很累了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睡眠质量一直都很好,失眠是非常难得的。 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今天发生的各种事情,还全都是林映舟。 他为什么会害怕红色到这种地步? 想不明白。 刚刚又为什么会突然发病? 明明之前没睡着的时候也看到了她的头发啊。 她做了什么? 沈屿思仔细回忆着,在林映舟醒来之前她坐在一边填写问卷,在填写问卷之前…… 担心他睡觉会硌到,摘下了他的眼镜。 ……眼镜? 想起来了,之前在美术馆遇到他的时候他也没戴眼镜。 所以他的眼镜能保护他的视线? 沈屿思翻了个身,开学那天林映舟也是没戴眼镜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戴的呢? 那次她在酒吧喝醉了,林映舟来找她的时候,是她第一次见他戴眼镜。 她想要摘下被他阻止了。 从那之后,沈屿思就没再见过他摘下过。 想明白了这件事,又有其他的疑问接踵而至。 他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亲她? 为什么会突然喊妈妈? 还有他的外公又是谁,为什么不要去外公家? 这一切和他害怕红色有什么关联吗? 这几个月沈屿思只听说过他的爷爷和表姐,其余的家庭成员尤其是父母,就像不存在一般,从未被提及过。 从最开始,沈屿思对林映舟的印象就没变过。 他像是一个完美的六边形战士。 家世、学历、外貌、能力、性格,所有的所有都挑不出错,像个被设定好的精密仪器,大多数时候透着一股不可亵玩的神圣感。 而现在,沈屿思才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少之又少,都是些表面的大家都知道的。 所以,林映舟。 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第33章 喝断片 吸吮吞吐她湿软的舌 林映舟醒来时,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像被斧子生生凿开反复锤打。 他很少外宿,看着头顶陌生的天花板一脸茫然。 记忆翻涌,他想起自己是怎样喝下唐云稷给的那杯酒,是怎样枕在沈屿思的膝上,又是怎样攥着她的手贴在脸上降温。 她的手很凉很软很舒服。 然后呢? 不记得了。 只是这么一想,她手上的触感又一次清晰起来。 林映舟觉得燥热,伸手想要扯开领子,却发现衬衫扣子扣错眼了。 他平时做任何事都一丝不苟,这类低级错误根本不会发生。 ……? 所以是谁动了他的衣服? 林映舟低头看去。 只见左侧锁骨处有一道清晰的抓痕。 这又是? 他脑子有些乱。 没想明白这个问题,林映舟顿觉浑身黏腻,他起身走向浴室。 镜子里的人,头发凌乱,面色苍白,衣服也乱糟糟的。 和平日的矜贵模样判若两人。 林映舟察觉不对,往前走了一步,看见下唇赫然晕着一抹暧昧的颜色。 他用指尖轻蹭,摸到唇角粘稠的胶质,又舔了舔。 是荔枝味的。 ……? 为什么?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唇怎么会沾上沈屿思的唇釉。 林映舟手撑在洗手台边沿,脑海中浮现许多画面。 譬如沈屿思的手是如何在他锁骨处留下抓痕。 他的衣服又是经历怎样剧烈的动作才会变得这样凌乱。 而他的嘴角又是如何沾上她的味道。 ……不能再想了。 他走进淋浴室,在淅淅沥沥的水声中,热水顺着肌肉一路蜿蜒,某些尖锐的片段一闪而过,当他想要捕捉时却只觉脑袋钝痛。 收拾好一切后,他重新坐回床边,继续思考刚刚那个问题。 他身上所有的痕迹似乎只指向一个答案。 门轴转动声响起,有人进来了。 沈屿思端着一个盘子站在门口,“你醒啦。” “嗯。” 她嘴上叼着一块黄油面包,纱帘轻晃,晨光照得她唇上颜色透亮。 林映舟喉结轻滚,唇上残留的那点荔枝香正顺着舌尖往喉咙里钻。 他别开眼,头发带着未吹干的水汽垂在额前,那处抓痕比昨晚更红了。 沈屿思将盘子放在桌上,含糊说着,“吃饭吧,给你带了早饭。” “谢谢。”林映舟走到桌前坐下。 见他这副样子,沈屿思笑问,“怎么,断片儿了?” “我为什么会在这?”林映舟问。 “你昨天喝醉了,你的姐姐兄弟朋友都不愿管你,把你扔给我了。”沈屿思支着下颌,信口胡诌,“只有我心疼你,把你带到这,你才不至于睡在包厢里。” 混沌记忆在脑海里翻涌,却始终捕捉不到一丝清晰画面。 林映舟沉默半晌,虽然他知道沈屿思在胡说,还是配合她,“这么说,你人还挺好的。” “我难道不好吗?” “好。” 沈屿思觉得好玩,眼尾扬起小钩子,“你真不记得昨天的事了?” “嗯,但你可以告诉我。” 沈屿思点点头,她放下面包,拧开边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忽然说,“你昨天亲了我。” 平地起惊雷,林映舟身体蓦然僵住,他偏头看向沈屿思,似乎是想通过她的表情来判断她是否在撒谎。 然而沈屿思已经倾身,“就像这样。” 她的唇贴了上去。 这个吻如同昨晚一样来得猝不及防。 林映舟的血液凝固住,身上神经好似崩坏,根本做不出任何的反应。 他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唇上的柔软已经离开,只留下点点湿润。 她眨着眼睛问,“你现在想起来了吗?” 林映舟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所以,这就是今早起来看到的一切不对劲的原因。 是他主动的。 “抱歉。”他哑声说。 沈屿思笑出声,无所谓道,“没事啊,反正这便宜我占回来了,就算扯平了。” 林映舟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昨晚,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吗?” 沈屿思侧眸,“你还想要什么?” “我的扣子扣错了,锁骨上有抓痕。”林映舟如实说。 “……”沈屿思舔了舔牙齿,“你该不会怀疑是我扒了你的衣服,接着和流氓一样上下其手,最后心虚地给你扣错了吧?” 他摇头,“我只是觉得奇怪。” 只是奇怪吗,林映舟问自己。 就没有想要再多一些吗? 沈屿思继续啃着面包,“是你自己解开的也是你自己扣错的,那个抓痕是我和许怀川扶你回房间时不小心搞到的。” 她撇了眼林映舟,宽慰他,“你别瞎想啊,我可不是那种乘人之危的流氓。” “嗯。” “还有别的想问的吗?”沈屿思语气淡淡却意有所指。 林映舟视线落在她的帽子上,他现在最想问的是,你为什么大早上的要在室内戴帽子。 不对。 林映舟转身看向一边的化妆镜。 鼻梁上空空荡荡的。 他没戴眼镜。 身后倏然泛起细密的冷汗。 林映舟看向镜子里在一边吃早饭的沈屿思,视线变得复杂起来。 她很少会戴这种能盖住所有头发的棒球帽,而他又恰好没戴眼镜。 所以,她是发现什么了吗? 林映舟对昨晚的事情一无所知,但直觉告诉他并不只是沈屿思说的那么简单。 一定还有别的,或许是关于他的病。 他不敢问出口,连最基本的试探都不敢有。 恐惧红色,稍微聪明点的人都能猜到是和血液有关。 而沈屿思只会更加敏锐,甚至往更深一层去想。 他不能让沈屿思知道自己出生在一个怎样的家庭,拥有怎样的父母,更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早已在这其中变得畸形腐烂。 只要他不说不承认,她就永远不会知道。 在她心里,他也依旧是那个光风霁月的林映舟。 毕竟—— 伪装成一个正常人是他最擅长的事。 林映舟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他迅速整理好情绪和表情,安静吃着沈屿思带给他的早饭。 沈屿思看了他好几眼,见他脸色没什么不对的。 算了。 不记得就算了。 不想说也算了。 她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票放在桌上,“过些天我姑姑有巡演,一起去?” “好。” 沈屿思抿抿唇,觉得他反应好淡然。 身侧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转头就看见林映舟欲言又止的目光,“还有其他人吗?” “怎么?”沈屿思撑着手肘靠近,“你想要我叫上其他人一起吗?” “不想。” 非常不想。 沈屿思满意地点头。 不错,很诚实。 而诚实的孩子是有奖励的。 “你不想,那就没有。” “嗯。” 过一会儿,林映舟又问,“见你姑姑,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咳。”沈屿思差点被牛奶呛到,她一脸疑惑,“你想准备什么?” “我不知道,所以问你。”他语气认真,血色漫上冷白的脖颈。 沈屿思只觉得好笑,“又不是谈恋爱见家长,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哦。” 是他误会了。 沈屿思想了想,“我姑姑喜欢看帅哥,你到时候打扮帅一点就行。” “好。” 见他这么顺着自己,沈屿思竟有一些不习惯,“林映舟,你现在怎么都不会拒绝我了?” “我为什么要拒绝你。”他不解。 沈屿思故意唉声叹气的,“可是你以前就总是在拒绝我啊。” “有吗?” 林映舟回想了一下。 其实没有,沈屿思知道林映舟嘴硬心软,大多数表面拒绝她,实际上还是会满足她一些为难人的要求。 “刚认识你那段时间,我真的很可怜啊,和你说话你不理我,对我忽冷忽热的,我每天都守着手机等你消息,也不知道你都在忙些什么。” 沈屿思赶紧喝了口水缓缓,怕自己再演下去会笑出声。 林映舟抬眸。 原来是这样吗? ……不,不是的,沈屿思在撒谎。 她根本就没有那么喜欢他。 这段关系从始至终都只有他在心神不宁。 但在听到沈屿思哽咽的控诉以及看到她难过的神色时,林映舟的心依旧被撕扯着。 就好像沈屿思永远不会错,错的人只能是林映舟。 “抱歉。”他声音发涩,“以后不会了。” 沈屿思又恢复笑容,说出了真心话,“但是你爱答不理的样子,真的蛮帅的。” 冷脸帅哥就是要冷脸才好看啊。 “我知道。” “我靠!”沈屿思猛地站起身,“所以你是故意的,欲擒故纵?” 好好好,和她玩这一套是吧。 林映舟淡淡开口,“那我不去了?” “你敢!” 手机铃响,是唐苏禾打来的,“我没有打扰到你俩吧?” “没有,怎么了?” 她那边叽叽喳喳的,“厨师刚刚做了些青团,要叫人给你们送上去吗?” 从上次针灸后,两人就加了联系方式。 沈屿思很喜欢这个长得漂亮性格好,所学技能与自身形象完全不符的女生。 两人经常聊天,一聊就聊到半夜。 唐苏禾知道沈屿思早上没什么胃口,了解到她喜欢吃青团昨天就特意让厨师准备好材料。 “不用,我们马上就下来。”沈屿思将东西收拾好,和林映舟说,“楼下做了青团,我们去吃吧。” “好。”在离开前,他看了眼窗外院子的监控,眸色微动。 下楼时,餐厅里零零散散几个人在吃早餐,昨天他们玩得很晚,有一部分人现在还没起床。 “给你们留的。”唐苏禾将盘子端过去。 沈屿思刚坐下就闻到了艾草香和豆沙的甜香,每个泛着莹润的光泽,她顿时就来了胃口。 “现在在云昌应该很少吃到吧?” “对啊。”沈屿思咬了一口,糯皮劲道,内馅甜而不腻,“好正宗的味道。” “你喜欢就好。”唐苏禾笑,“春禾堂那边还有事,我得过去了,你自便啊。” “好。” 沈屿思喝了口水,胳膊碰碰林映舟,“你不吃?” “不用。” 那个吻的余温仍在灼烧喉管,仿佛有霉菌在林映舟的颅骨里疯长。 他想不明白。 他吻了沈屿思。 沈屿思也吻了他。 然后—— 他们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关系,还是和以前一样相处着。 接吻对她来说像是家常便饭,并不代表任何别的意思。 倘若昨晚触碰她舌尖的不是他而是祁越呢,她也会是今早这样的反应吗? 或者,他们会确认关系,会在一起。 ——她和祁越接吻。 ——她和祁越在一起。 只是想想而已,林映舟便觉得胸腔被某个巨物挤压着,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脸有一瞬扭曲,眼部肌肉短暂抽搐着。 “你怎么了?” 沈屿思转过头时,林映舟瞳孔里翻涌的阴鸷瞬间化为乌有,他神色淡淡,“没什么,就是头有些疼。” “正常,下次少喝点,酒量差就要学会拒绝别人递来的酒。” 就他这点酒量别人想灌他,一灌一个准。 喝醉之后还一副让人想要犯罪的模样,也就她沈屿思柳下惠坐怀不乱意志坚定,但凡换个别人,他都得完蛋。 不,林映舟并不觉得。 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依旧不会拒绝那三杯酒。 在清醒时被各种裹挟封存的妄念,只有醉酒后才找到出口。 可是,他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真糟糕。 昨晚,他们到底是怎么接吻的? 是像今早这样一触即离的试探还是辗转厮磨抵死纠缠的侵占? 这个念头像根钢针刺入大脑,林映舟开始懊悔,因此感到烦躁。 好像只有重新再感受一次,才能彻底消除这样的情绪。 于是,他的视线开始若有若无地落在沈屿思的唇上。 甚至开始嫉妒她手中的杯子。 能够接触她的唇无数次,被她含着、舔着、咬着。 ——他渴望成为它。 在得知自己昨晚短暂拥有过梦中经历,今早还亲自感受到她唇上温度后,他的理智已经溃如沙塔。 林映舟灌下冰水,却浇不灭骨髓深处游窜的渴意。 只有她的唾液能缓解。 想要钳住她的下颌,吸吮、吞吐她湿软的舌,直到那股难言的焦渴消失。 他完全可以这样做,在悬殊的体型差下,只要他想,沈屿思根本无力抵抗,只能被迫感受他的所有,溢出破碎的呜咽声。 林映舟太阳穴突突跳动着,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扣住沈屿思的腕骨,她的血管在掌心游走,稍稍用力就能将其拧断。 “疼……”沈屿思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抬眼看见他眸底晦暗,“你脸色好差啊,要不再去楼上睡一会儿?” 她将林映舟今早的一切异常行为归咎于宿醉醒来头脑还不清醒。 闻言,林映舟倏然松开,另一只手握着杯子的力度大到险些将其捏碎。 弄疼她了,他告诉自己。 不能这样做,会被她讨厌的。 其余人吃完饭已经陆陆续续离开,偌大的主厅里只剩下两人。 “沈屿思。”他忽然唤她,带着压抑和克制。 沈屿思抬头,“怎么了?” 能不能再吻我一次? 他喉间滚动无数回,仿佛有什么话在反复吞咽着。 最终只是说,“没什么。” 沈屿思有些不放心,“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就去休息下吧,学校还有事情,我要先回去了。” 今天虽然是周末,但老师布置的色彩作业还没画完,周一就是色彩课,再待下去就来不及了。 林映舟立刻起身,“我送你吧。” “好。”沈屿思其实想说她可以叫司机的,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 将沈屿思送到校门口,林映舟一眨不眨地望向窗外,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他拨通唐苏禾的电话。 “怎么了?”她问。 “昨晚院里的监控开了吗?” “一直都开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刚发现有个重要的东西找不到了,想看看是掉在哪里。” “哦,那你直接找管家带你去监控室查吧。” “嗯。” 第34章 调查她 你的一切我都会知道 林映舟独自坐在监控室的电脑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悬停在键盘上方。 无数个监控方格跳动着,最终定格在西北角的那个窗口。 昨天的窗帘并没有拉,摄像头的视角恰好卡在床边,透过窗户依稀能拍到一些零散的画面,似乎能拼凑出昨晚遗忘的记忆。 十六倍速倒放的画面里,沈屿思跌在他身上,满头红发绮靡地铺在洁白的床单上。 林映舟重重摁下暂停键,电脑蓝光爬上他的脖颈。 屏幕中女孩的手正抵在他裸露的锁骨处,屏幕外他颈间未愈的抓痕忽然烧灼起来。 进度条不断滑动,映出他发病时痉挛的模样。 而沈屿思正在慢慢靠近他。 …… 监控并没有拍到那个画面,她的背影恰好挡住了一切。 林映舟不断放大再放大,直到画面崩解出噪点雪花,他后槽牙发出轻响,怎么裁切拼接都无法拼出那个被挡住的吻。 烦躁犹如蛇类缠在动脉处,令思绪发胀的他不上不下。 在看了上百次回放后,林映舟将监控视频拖进U盘,再把原始文件删除后离开了监控室- 沈屿思的色彩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马上要退休的老顽童。 他们是他退休前的最后一届学生,所以格外重视。 色彩老师姓欧阳,欧阳老师上课非常认真,总是提前十几分钟到教室,专门逮那些踩点上课的学生。 “沈屿思,你又踩点来!” 周一一大早,他就镇守讲台上,瞥见一个红毛鬼鬼祟祟从后门溜进来,他语重心长道,“一天到晚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熬夜对身体不好,你们就是仗着自己年轻才这样放肆,老了就要后悔!” 沈屿思已经因为发色吃了太多的亏,刚开学就成了各科老师的重点提问对象,在互相还不熟悉的情况下老师们就已经记住了她的名字。 她暗自决定等有机会一定要把头发染回来! “下次不会啦老师。”得到特赦,沈屿思回到位置上,然而铃声已经响起,她很快就没得坐了。 班上同学痛恨周一不止因为这是工作日的第一天,还因为周一的第一节课上的是色彩。 早八本身就犯困,欧阳老师敲着画板念着经,“一到我的课就死气沉沉的,画架调高三十度,都站起来,这样线条才能真正舒展开。” “下周就要下乡去写生了,环境可比现在艰苦很多,再不锻炼下,到时候跟不上节奏怎么办?” 徐依依在边上小声吐槽,“都是艺考上来的,我们又不是没写生过。” 喻然说,“投票结果出来了,是学校隔壁区的写生基地。” “好像每年都是这个地方,所以投票的意义在哪呢?”徐依依有些不满。 “因为那里的住宿环境更好,伙食也应该也比其他地方要好。” 听到伙食好,徐依依瞬间接受了,“那就行,高中去写生的地方偏僻的我差点以为老师要把我们卖了,伙食也差的要死,我带了好几罐老干妈去才勉强活了下来。” 两小时连堂的色彩课榨干了沈屿思最后一丝气力。 下课铃一响,她跌坐在椅子上,揉着发麻的小腿肚。 听见门口的同学忽然朝里喊道,“沈屿思,有人找你。” 闻言,沈屿思的烦躁爬满眉梢。 谁啊这么没眼力见,在这个时候找她。 实在是懒得动,可又担心找她的人有重要的事。 沈屿思拖着疲累的脚步走出教室门,看见走廊有一个高瘦男人在等她。 见她出来,那人深灰的眼睛瞬间有了亮色,“你……” “你谁啊?”沈屿思皱着眉头。 那人一愣,眸中闪过失落,“上次社会心理学你去代课,我不小心把水洒你身上,你不记得了吗?” 这么一说沈屿思想起来了,就是他害得自己的头发差点流黑水。 但那是洒?分明就是泼。 本来周一上午就烦,失去了休息时间被他叫出来,又加上这人留给她的印象并不好,沈屿思语气并不好,“有什么事吗?” “这是我写给你的信,请你收下。” 沈屿思视线扫过那双颤栗的手,他攥着一个信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看得出来很紧张,害怕被拒绝。 “我不收信。” 那人脸上表情凝固,又说,“学校附近有家新开的寿喜锅,你……” 沈屿思打断他,“我为什么要和你吃饭?” “联系方式呢……加个联系方式可以吗?” 如此明显的拒绝,他居然还要穷追不舍,沈屿思对不喜欢的人耐心为零,她面上泛着愠色,说话也不再客气,“我和你很熟吗,还是说你听不懂人话?” 懒得继续纠缠,她转头回了教室。 郑钦望着她决绝的背影,直到她发尾残留的香气消失在走廊尽头。 手上的信封被捏出折痕,他想起沈屿思在面对其他男人甜笑的模样,瞳孔不正常收缩着,鼻翼随着粗重呼吸不断翕张。 回到位置上,徐依依凑上来问,“又是哪个帅哥来找你呀?” “不认识,蛮莫名其妙的一个人。” “那他找你什么事?” “送情书、请吃饭、加微信,无聊得很。”沈屿思回头,脸上不耐语气也恶劣,“他算老几啊,每个人喜欢我的人我都要加微信和他去吃饭?” 徐依依作为室友最是知道沈屿思在学校的受欢迎程度,也清楚她爱好养鱼,微信列表里全是帅哥,隔三差五地出去和不同男人约会。 钓鱼行为理应谴责,但这张脸又实在漂亮得不像话,衬得那些小问题反而不是问题了。 所以在沈屿思面对被骚扰后的傲慢态度,徐依依很难不赞同,“就是啊,都不认识还跑来找你,神经病。” 下课铃响,沈屿思骑着自己的小绵羊直奔食堂。 今天和谢笙约了饭,她占好绝佳位置,坐在凳子上看着排队窗口人满为患,一点动弹的心思都没有。 谢笙到时,看着空空如也的桌子,调侃道,“大小姐,那么早到食堂占座就坐这儿发呆呢?” “痛痛~”沈屿思瘪着嘴,委屈极了,“站了两个小时画静物,再去排队打饭我的脚要废掉了。” “一到周一就这样,你们色彩老师哪是上课啊,明明就是在军训,欧阳老头就是爱折磨你们。” “就是就是,你去替我骂他!” 吐槽归吐槽,沈屿思还是很敬佩这个老师的。 他在职几十年教过无数学生,国内许多设计师、画家、艺术家都师承于他。 听学姐们说以前有不少学生撕了他课堂的范画去卖,他知道后只是说,“能这样做的肯定是家里困难,那些纸本就是废品,要是能帮帮人家倒也是好事,索性也没有故意抬高价格,随他们去吧。” 谢笙替沈屿思打好饭回来,将她爱吃的菜推过去,“吃吧,大小姐。” 沈屿思夹了块排骨啃着,终于恢复了一些元气,开始和谢笙聊起上周的事情,“周五我不是去唐苏禾家玩了吗……” 考虑到林映舟的隐私,她直接略过了他发病那段。 其实沈屿思对他的病是好奇的,她很想知道林映舟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事,受了怎样的刺激才会这样。 但这世界上很多人都有秘密,都有不想宣之于口的伤痛,他不说也能理解。 沈屿思挑了些重点告诉谢笙。 “你是说你和林映舟亲嘴啦?!”谢笙一脸激动,“那他吻技怎么样?” “呵呵,倒数第一。”一想到这个沈屿思就无语,那个吻毫无技巧可言,只是嘴贴着嘴一点点碾,舌头都没伸,像没亲过一样。 “……”谢笙拍拍沈屿思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他那么聪明,你多教教,肯定马上就学会了。” “……神经啊。”教人家接吻,确定不会被当成流氓吗?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谢笙想起正事,“过两天就祁越生日了,你买好回礼了吗?” “托江彦词给我定了个限量款手表,男人都爱表,肯定不会出错。” 谢笙伸手勾起她腕上的宝石,“话说你这手链是真漂亮啊,缅甸鸽血?光是主石也得七位数了吧?” “所以我给他也挑了个同价位的表,还好江彦词替我垫付了,不然我钱包得瘪多少啊。” 才认识两个月,沈屿思本不想收如此贵重的礼物,只是它的颜色和设计难得一遇,她实在是喜欢。 谢笙笑道,“祁越也真是,送礼物没轻没重的。” “就是!” “对了,夏西繁呢,最近都没听你提起过。” “在外省参加比赛,忙得很。” 这段时间也偶尔聊过几次,但是比赛期间说不了几句话就要交手机。 谢笙扒拉着盘子的饭菜,含糊说着,“我说呢,那他得抓点紧啊,再不努力一下,你这儿都快没他名字了吧。” “……” 吃过饭后沈屿思骑车送谢笙回宿舍,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她手肘轻碰身后的人,“你帮我看下谁给我发消息了。” 谢笙划开屏幕,倾身念着,“林映舟说后天去春禾堂针灸,问你几点有时间。”她挑起眉,“可后天是祁越生日啊,你哪有空去?” “是啊,你替我回他说有事去不了,改天吧。” “哦。”谢笙回完消息把手机放回她口袋,“你之前不是说他俩认识,林映舟会不会知道你拒绝他是为了去参加祁越的生日会?” “应该能猜到,但我情有可原啊,肯定是朋友生日比针灸重要,针灸能改天,生日宴又不行。” “也是。”谢笙将下巴抵在沈屿思肩上蹭着,她忽然问道,“那天他该不会也要去吧。” 沈屿思被这句话惊得猛捏住刹车,“……不会吧,他和祁越就是小时候玩过几回,又不熟。” 她感到喉间有些发紧,“现在都成年了,关系疏远了不少,你在祁越那边见到过林映舟吗?” 祁越是苏泽的好友,谢笙和苏泽谈了一年多,确实没在他们的社交圈里看见过林映舟,平时连提都没提过,几个人瞧着也确实玩不到一起去。 “你说的也对。”谢笙似想到些什么,她轻笑,“不过他要是去的话,那可太刺激了。” “……还是算了吧。”沈屿思根本不敢想象那个场面。 还好她知道俩人关系一般,不然怎么着也要找理由把这生日宴给推了。 她对修罗场可没兴趣。 手机另一端,林映舟垂眼看着屏幕。 ——Island:【我那天有事,改天吧】 他收起手机没再发消息过去。 林映舟屈指打开恒温箱的玻璃门,他将掌心朝上,语气温柔,“该回家了。” 待习惯了百平的恒温室,小蛇根本不适应现在的环境,它萎靡地蜷在恒温箱的角落,尾尖触及主人的体温后,又迅速绞缠上他的手腕,发出嘶嘶的声响。 林映舟带着小蛇回到恒温室,他单膝跪在朽木前,看着小蛇缓缓向树洞深游去。 它轻嗅着周遭的气味,不安地吐着蛇信,这间恒温室貌似变得不一样了。 “好聪明,你也发现了?”他奖励似得蹭刮着它的鳞片。 林映舟起身走向另一端,伸手抵住暗门浮雕,湿润的苔藓在掌心挤出粘稠汁液,门缓缓打开,惨白灯光照亮满墙交错的血丝。 ——那是用银针钉住用红绳缠绕的数百张照片。 从婴儿襁褓到小学春游再到中学钢琴独奏…… 每张照片的拍摄对象都是同一个人,她在林映舟的视线里慢慢长大,直到成为了记忆中的模样。 桌上正摆放着厚厚一叠文档,里面是他最想要知道的东西。 林映舟抽出湿巾将手上的蛇涎以及苔藓汁液一点点擦干净。 直到指尖泛红,手上没有一点脏污后,才虔诚地用裁纸刀沿着封口将文档打开。 油墨气味从档案袋中涌出,林映舟俯身轻嗅纸页。 睫毛在最顶上A4纸扫过,上面写着: 沈屿思,性别女,1998年10月5日,凌晨0:42分出生在迦南和睦家私立医院。 她的第一声啼哭正落在林映舟睫毛扫过的位置。 他一张张翻着,贪婪地汲取着关于她的一切。 你不愿告诉我的过往,我都会有办法知道的。 你的生日、你的小名、你和多少人谈过恋爱、你身边有哪些人、和谁关系走得近,所有的一切我全都会知道的。 纸页翻动声忽然停止,上面是沈屿思生日宴的特写,腕间是一串红宝石手链。 旁边标注着:此手链在苏富比秋拍被一名祁姓买家以五百二十万的价格拍下。 他很早就猜到这是祁越送的。 真廉价。 明明她值得更好更昂贵更精致漂亮的。 这样的劣质品怎么配戴在她的手上。 林映舟取出暗格里的红翡原石,开窗那块位置已经达到戒面级才有的通透。 红翡生成条件极为严苛,是比帝王绿更稀有的颜色。 能同时满足冰种和颜色浓郁的红翡极为罕见,他手上的这块,是全球仅存的能达到冰种满红的原石。 他想用这块原石做成一条蛇镯,最鲜艳的红恰好取在蛇首的位置上。 林映舟用裁纸刀描摹着照片里沈屿思的手腕青色脉络,想象着该如何用锋刃挑断她手上碍眼的链条,将属于祁越的烙印彻底剔除。 再将蛇镯戴在她的手腕上,一寸寸缠住她跳动的脉搏,让她的体温捂热自己雕琢的作品。 那一定会很漂亮的。 林映舟视线重新落回档案,想起了正事。 他点开祁越的聊天框,这人上周刚发来消息。 ——Casanova:【20号我生日,来吗?】 Z:【地址】 那边很快回了个定位过来。 第35章 修罗场 林映舟,你居然来了…… 祁越的生日宴定在郊外的半山庄园。 听谢笙说,这座庄园是他母亲给他留下的唯一没被祁家吞掉的嫁妆。 阳光下,白色罗马柱折射出金属般的冷芒,整座庄园像个困住往事的囚笼。 山风掠过脖颈激起一阵凉意,沈屿思将被吹乱的碎发别至耳后。 祁家这些破烂事已经不是秘密了,沈屿思对豪门秘辛不感兴趣,只是觉得唏嘘。 靠自己努力跨越阶层,再和心爱之人并肩而立的穷小子,才有可能是良人。 而那些捧着真心给凤凰男铺路,被吸血的富家千金,哪个不是落得悲惨的结局? “沈小姐,是去餐厅吃饭还是去别的地方先玩玩?”管家递来热毛巾打断她的思绪。 来之前谢笙发了消息说在马场等她,“去马场吧。” 马场里人影攒动,不远处一对壁人尤为惹眼。 枣红马踏着碎步载着谢笙和苏泽绕圈,骑装一粉一蓝交叠着,即便隔这么远也能听见两人的嬉闹声。 沈屿思倚着栅栏轻笑,果然恋爱还是看好朋友谈才有趣。 “想试试么?”祁越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不想。”沈屿思收回目光,想起之前在内蒙骑马,风呼啸过耳畔时的肆意,她说,“要跑,就该在望不到边的地方撒开了跑,那样才爽。” 祁越开玩笑道,“哦——原来是嫌弃我这儿地盘小。” “你别瞎解读,我是那个意思吗?” 祁越试探,“行啊,有机会一起去草原玩玩?” “好啊。” 佣人端来水果,沈屿思接过小碟子挑了些喜欢的,窝在藤椅里慢悠悠吃着。 十月下旬渐渐开始降温,秋风掠过庄园草坪,带来一阵凉意。 只是干坐着,沈屿思都觉得惬意。 祁越的影子落在茶桌上,他懒懒支着下颌,目光落在女生微鼓的腮帮,眼尾笑意清浅。 不远处马场里的嬉闹声仿佛被玻璃隔开,只剩这一处岁月静好。 有人偏偏要故意打破这静谧。 “祁越祁越!”一位女生跑来,“我也想骑马,但是我不会。” 他收回视线,目光淡淡,“好啊,我找人教你。” “不可以你教我吗?” “我不行,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祁越垂下眼睫拨通一人电话,“来马场,温黎想学,赶紧来教。” 谢笙骑着马又绕了回来,远远瞅见遮阳棚下坐着个红头发的女生,她立马翻身下来,也不管背后意犹未尽的苏泽,飞快跑到休息区,嗔怪道,“你怎么才来啊,我都快无聊死了。” 站在一边的苏泽:? 刚刚骑马的时候不还说好玩吗?又无聊了? 沈屿思把果核吐掉,瘫在藤椅上伸了个懒腰,“可怜的美术生我啊,现在才完成作业。” 骑马消耗体力,谢笙肚子也饿了,拽着沈屿思起来,“快快快,我前面吃到了一个超好吃的可露丽,你绝对喜欢,我带你去。” 沈屿思刚刚吃饱,摸着微凸的小肚子无奈跟上她的脚步。 苏泽看着两人背影,倚着栏杆抱臂叹气,“说实话,有时候还挺吃小岛的醋。” 祁越翻了个白眼,“差不多得了,女孩子的醋也吃。” 苏泽一脸你不懂的模样。 “等你谈了,就会理解我现在的心情咯。”他语气调侃,故意用肩撞了一下祁越,“到时候可别来抱怨我们谢笙天天跟你们小岛粘一起。” ——你们小岛。 仿佛有一阵风吹开了祁越的心跳,他嘴角勾了勾,“我又不是你。” 说完他起身往别墅走去。 苏泽问“你干嘛去啊。” “吃甜品。” “祁越你算是栽了!”他在身后喊道。 祁越嘴角轻扯,低声喃喃,“栽了就栽了吧。” 人这一生总该栽一次。 甜点师弯腰将鎏金茶具小碟一一摆在桌子上,可露丽的香草气息漫来,除了这个还有很多精美小甜点。 谢笙换下马术服陷进沙发里,揉着腰和沈屿思抱怨,“这马真不是人骑的,才那么一会儿,我的腰啊腿啊屁股啊都要疼死啦。” “之前叫你晨跑你说怕猝死,现在都敢骑马了,你不疼谁疼。”沈屿思抿了口茶,“等下去休息会儿。” 谢笙点点头,“没想到今年来的人还挺少。” “以前有很多人?” “对啊,去年的生日宴可多人了,好多不认识的豪门子弟,感觉一个个戴着面具说话,一点也不自在。” 或许是和祁家决裂后,祁越再不必对着那些叔伯虚情假意了吧,只叫了些关系不错的人。 谢笙叹了口气,“不过这样也好,都是熟人才玩得开心。” “……我不熟。” “没关系,玩玩就熟了。”谢笙似想到什么凑过来耳语,“今天来的人里,有个女生追祁越好久了。” “姓温?”沈屿思漫不经心咬了口可露丽的外皮。 “你怎么知道?” “刚刚听见她让祁越教她骑马。” 谢笙安抚似地拍拍她的手,“不过你放心,祁越肯定不喜欢她。” 沈屿思正要说她没在意过这事,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我不喜欢谁?” “……” 四下寂静几秒。 祁越在她们对面坐下,目光掠过僵住的谢笙,最终停在沈屿思泰然自若的脸上,“怎么都不说话?” 沈屿思放下茶盏道,“好啊你,偷听我们聊天。” “正大光明路过而已,谁知道这么巧,刚好你们就在聊我。” 闺蜜闲聊忽然插入一个男生,谢笙问她,“你一个寿星不去招待客人,跑这儿来干嘛?” 祁越说,“来替苏泽传话,他说你被那阿拉伯马折腾得不轻,叫我安排个房间给你休息下。” 这么一说,谢笙很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确实有点困了,”她起身,“那小岛就拜托你照顾了。” “好。” 待谢笙跟着女佣离开后,沈屿思瞥见祁越蜷起又舒展的手指,“支走谢笙想干嘛?” “有这么明显?” “你当我俩傻呢。” “今天是我生日。”祁越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你之前给我的那副画,现在可以拆了吗?” 沈屿思被他突如其来的郑重怔住,“……当然可以。” 偏厅里,整面落地窗映出窗外景色,祁越上前掀开桌上的白色防尘罩,未拆封的油画裹着牛皮纸静静卧在中央。 仔细看缎带结扣仍是沈屿思手打的蝴蝶样式,他确实信守承诺,并未提前拆开。 祁越手握银质裁纸刀,“那我拆了?” “拆吧拆吧。” 沈屿思不太理解,又不是什么旷世神作,有必要这么谨慎吗。 裁纸刀沿着边缘划开,剥落的纸页如褪去蝶蛹,猩红底色从中窜出。 扭曲的火焰在画布上仿佛熊熊燃烧一般,线条可谓抽象,色彩可谓大胆。 高情商的人会说一句,“可能这就是艺术吧。” 低情商的人直接一句,“好丑啊。” 空气安静了些,沈屿思第一反应就是抬眼看向祁越,他喉结滚动两下,修长食指划过金色火苗。 沈屿思看着他瞳孔里原本期待的光,变成了困惑的雾,皱起眉试图去理解沈屿思的艺术。 最终喉间发出闷笑,“挺抽象啊。” 祁越虽这么说,却扶着画框里外地欣赏着,俨然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沈屿思很护短,她自己可以说这画丑和抽象,但要是从别人嘴里听到,她是一定会生气的。 “不喜欢那你还我。”沈屿思拽过画框,又掏出礼物盒啪一下放在桌上,“呐!这个是补偿给你的。” “谁说我不喜欢了。”祁越手腕一翻,轻轻擦过沈屿思的手背,画框稳稳落在掌心。 沈屿思不信,“喜欢还这副表情。” “那我还要手舞足蹈一下吗?”祁越俯身和她平视,“大小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沈屿思依旧不信,她故意说,“要真喜欢的话,就挂你卧室好了,一睁眼就能看到。” “正有此意。” 真是神了,她怎么知道自己特地腾了地儿,准备专门挂她的画呢。 “……你是真的喜欢还是装的。”沈屿思开始质疑祁越的审美了。 “我几时骗过你?” 沈屿思喃喃,说出了实话,“可这明明就……很丑啊。” 她不敢想象这画挂在祁越性冷淡风格的房间里,万黑丛中一点红会有多惹人注目。 “我知道丑啊。” 沈屿思咬牙,“我可以说丑,但你不可以。” 祁越叹气,似乎习惯了她的霸道。 “……是是是,一点也不丑,简直是抽象派的大作,灵气逼人呐!” “油嘴滑舌。” “天地良心。”祁越忽然正色,食指沿着画框细细描摹着,“虽然我现在的审美还不能够理解这幅画的艺术性,但并不妨碍我喜欢啊,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就喜欢丑丑的画不行?” 沈屿思猛地瞪眼,撞进他含笑的目光里,“你再说它丑!” “好好好——不丑不丑。” “行了行了。”沈屿思不再为难他,指尖敲了敲边上的盒子,“还有这个你也收下吧。” “这么阔绰,备两份礼物呢?”祁越掀开盒盖,表盘的蓝宝石在水晶吊灯下折射出细芒,“还是限量款啊。” 沈屿思嘟囔,“你就偷着乐吧。” 祁越抬手,“帮我戴上。” “你还使唤上我了,之前的手链都没让你替我戴。”沈屿思低头解开他原来的表带,指尖擦过温热腕骨。 祁越看她,“你早说啊,我很情愿的。” 他的尾音像浸了蜜的钩子,裹着若有似无的香气笼过来。 “切。” 祁越已经将新表塞进她掌心,铂金表链凉意沁人,却在触及他皮肤时被体温烘暖。 她垂眼调整搭扣,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影,发顶旋涡处翘起几根碎发。 “沈屿思。” “卡扣太紧了?” 祁越望着她摇头,“没什么,就叫叫你。” 空气突然粘稠起来,秒针游走的声响被放大,沈屿思猛地抽回手。 祁越转着腕表欣赏,而后说,“下次换我给你戴项链。” 天色渐晚,庄园里灯火通明。 管家指挥着佣人们在别墅前的草坪上支起了烧烤架。 炭火噼啪作响,女佣端着餐盘穿梭其间,滋滋冒油的牛肋排被端上桌。 沈屿思却对一边的烧鸟钟爱有加。 吃得差不多时,忽然响起了琴声,翻糖蛋糕从暗处随餐车被推过来。 不知是谁往祁越头上扣了顶滑稽的星光帽子,led灯在他脸上一闪一闪,众人笑作一团。 “好了好了,快许愿!” 烛火在奶油上晕出暖黄光圈,朋友们拍手哼唱着生日歌。 祁越闭眼合掌抵住额头,脑子里一片空白,愣神之际睫毛漏进一线光。 她正隔着摇曳烛火望过来。 祁越二十年来所有愿望都融化在夜风里。 他偷偷凝视着对面被烛火镀上光环的轮廓,在喧闹中突然听见心底簌簌塌陷的声音。 祁越重新闭紧眼睛,许了一个贪心的愿望。 生日流程结束后,狂欢才真正开始。 佣人将桌面迅速清理好,端来酒水小菜纸牌,背景音乐也适时换成了嗨歌。 一伙人轮番上阵朝寿星敬酒,眼看着祁越招架不住。 苏泽开玩笑喊着,“小岛小岛,快来帮帮你们祁越!” 沈屿思笑骂,“别想坑我,他酒量才没这么差好吧,一看就是装的。” 话音刚落,四下安静了一瞬,她听见有人说了句,“林映舟,你居然来了。” 这话好似平地起惊雷,炸得大家齐刷刷往另一边看去。 沈屿思的脊椎一寸寸绷紧,后颈窜起战栗。 她缓缓转头,只见林映舟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他身型宽大几乎挡住了沈屿思眼前所有的灯光,一双眼睫浓黑得看不出任何情绪。 是什么感觉呢。 就像高中生去夜店被班主任抓包。 沈屿思在听到他名字的一瞬间,心脏差点骤停。 其余人也在震惊中没缓过来。 云昌不大也不小,都是一个圈层的人,家族之间有联系互相认识,只是不熟而已。 没想到向来不和他们这些纨绔子弟同流合污的林映舟,居然会来祁越的生日宴。 某位公子哥率先打破沉默,“还是我们寿星面子大,能把你请来。” 林映舟淡淡道,“发小过生日,肯定要来。” 祁越开玩笑说,“等你忙完还真是不容易啊。” 管家匆匆安置了一张新椅子在其中。 入座时,林映舟的动作凝滞了一瞬。 他敏锐地嗅到了祁越领口上沾染的香气。 厄瓜多尔玫瑰和荔枝。 这是沈屿思身上的味道,他很熟悉。 林映舟的呼吸有些刺痛,强迫自己不再看他领口处的褶皱。 究竟是怎样的亲密举动,才能在对方身上留下如此浓烈的味道? 林映舟视线落回沈屿思身上。 她视线闪躲,明显在心虚。 他喉间泛起一阵苦味。 第36章 三角恋 我和在场的人接过吻 新倒的啤酒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昭示着沈屿思不安的内心。 和两个暧昧对象同时出现在一个酒局上,稍不注意就会暴露出许多事。 虽然他们知道彼此的存在,可也仅仅只是知道而已,沈屿思不想将其摆在明面上,她讨厌陷入二选一的境地里。 沈屿思面上镇定,在心里却默默祈祷着,千万不要出岔子啊。 谢笙坐在边上,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 她有些懊恼,自己的嘴是开过光吗,怎么说什么来什么。 前些天才提过的事情,林映舟怎么还真来了,不说他俩关系不好吗,这人怎么那么爱凑热闹呢。 今天的正面交锋可比上次餐厅里的擦肩而过要惊险多了。 谢笙捏捏沈屿思的手,小声说,“没事的。” “嗯。” 待林映舟落座后,女佣适时加了一张数字牌在其中,江知怡赶紧道,“来来来,我们继续玩游戏。” 一共十五人,桌上有十五张数字牌和一张国王牌混合,每人随机抽一张,抽出国王牌的人能再多抽一张,国王不能看任何人的数字牌包括自己的也不能看,国王可以随机指定任何数字的人做任何事。 陈瑞清晃着手中的国王牌,“才刚开局没多久,我就不为难大家了,7号问8号一个问题吧。” 温黎是7号,在得知拿到8号的人是祁越时,她掌心攥紧手中的纸牌。 对面的人将牌摊开放在桌上,目光坦荡,“问吧。” 起哄声响起,在场的谁不知道温黎喜欢祁越很久了,一时间都在期待她会问什么。 比如你喜不喜欢我,比如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之类的。 该不会两人借着这机会确认关系吧? 有了这个设想,大家更是激动得直拍手。 而温黎并没有和大家预想那般,她的声音有些紧绷,“十月三号那天晚上,你和谁在一起?” 她那天得知祁越和父亲吵架,特地打电话过去想要关心他,却在接通的电话时,听见一道含糊的女声。 大家哇哦一声,没想过会这么劲爆,见温黎俨然一副正宫模样,草坪上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还是晚上!” “问得好问得好,到底是哪位美女啊?” 陈瑞清推了推祁越,“有情况不告诉哥们儿,你不够意思啊祁越。” 江知怡凑热闹,“就是就是,快说快说。” 玻璃杯壁凝着的水珠坠在祁越手背,他抬眸淡淡看了眼温黎。 “砰!”的一声,新启的啤酒泡沫涌上来,祁越单手扣开,仰头便喝,整瓶酒随着喉结滚动被饮尽。 祁越动作迅速,很快就将空瓶放回地上。 喧哗霎时间冻住,众人皆是一愣,他向来玩得起,几乎没这样过。 这使所有人开始好奇那天晚上究竟是谁,才会让他在已经喝多了的情况下,对瓶吹也不愿说出她的名字。 祁越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想说,大家便识趣没有再问。 只有温黎使小性子将牌往桌上一扔。 十月三号晚上。 林映舟想起来了,那天沈屿思和他请假,说有事要处理上不了课。 隔了两天,祁越出现在沈屿思的生日会上。 所以,那天晚上他们待在一起。 不。 也有可能是那些天他们都待在一起。 林映舟闭了闭眼睛,掩下眸中疯狂的情绪。 嫉妒像荆棘从喉管里生根发芽,刺得他下颌发出细微响动。 从温黎问出那句话后,沈屿思便被吊着一口气,她不想从祁越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更不想让林映舟知道自己在骗他。 要是换做之前她是无所谓的,知道便知道,他要是介意大不了就换嘛,男人多的是,又不缺他一个。 但现在的沈屿思并不想这么快就结束,她不舍得还想要再玩玩。 见祁越喝完那瓶酒后,这个话题就此作罢,沈屿思彻底松了一口气,她往椅背靠了靠,而后又想起林映舟读的是心理学,她心中一惊,下意识往斜对角看去。 四目相对时,他望过来的眼神依旧平静如水,似乎没发现不对劲。 沈屿思若无其事地别开眼,指尖却掐紧掌心。 太不对劲了,按他的敏锐程度不可能发现不了,发现了也绝不会是这反应。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诡异的聚会赶紧结束吧。 国王游戏渐渐越玩越嗨,知道场上有不少女生,大家还是拿捏好了尺度,只是男生可就没那么容易逃过了,不少人被整的求爷爷告奶奶。 好在林映舟有光环加持很少被选中,选中到的惩罚也是些无关痛痒的。 不然沈屿思真不敢想象林映舟被要求跳擦边舞会是什么模样。 这次轮到祁琪抽到国王牌,她想不出什么惩罚,临时上网查了一个,“请2号和8号去空地上单独待十分钟吧。” 众人亮牌。 2号是林映舟。 扫了一圈没发现8号,沈屿思迟疑地翻开自己的数字牌。 果然,她是8…… 独处十分钟,可真是个绝佳的兴师问罪机会啊。 沈屿思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根本逃不掉。 两人沿着路灯一路往外走,随着离人群渐远,气氛开始怪异起来。 沈屿思先发制人,关心问道,“我看你刚刚喝了几杯,没问题吧?” “没事。”说着,林映舟指节抵住太阳穴揉了揉。 沈屿思踢开路边的石子,“你今天怎么想到要来参加生日宴?” “因为我猜你也会来。”林映舟侧过脸,路灯在他脸上渡了层光,“但你好像不希望我来。” “怎么会呢。”沈屿思赶紧说,“我为什么不希望你来,大家都是好朋友,人多才热闹嘛。” 林映舟盯着她,“可你在看到我的时候,表情很僵硬,之后就很少再笑了。” 沈屿思眼睫扇动,张口就来,“哪有,我只是头有些晕,再加上昨晚忙着写作业有些累而已。” 林映舟点头,“嗯,是我多想了。” 现在远离了人群,祁越也不在,是她最好的表态机会,沈屿思扯过他的衣摆小幅度摇晃着,耐心哄道。 “真的呀,我怎么会不想你来呢,我巴不得天天见到你。” 林映舟目光平静地落在她的脸上,她正用盈满笑意的眼神望着他。 又在装作一副很喜欢他的样子。 就好像全世界只喜欢他最喜欢他。 明明知道是假的,林映舟也依旧吃她这一套。 “嗯。”林映舟抬手将她吹乱的头发别至耳后。 他在心底默念。 你最爱我,就这样一直演下去吧,我永远不会拆穿你。 林映舟往草坪中央的长桌看去,和祁越的视线隔空对上。 他忽然扯了扯嘴角,转过头去,捂着脑袋,声音低哑带着三分醉意,“沈屿思,我好像有点……” 尾音消弭在夜风里,颀长身躯向前软软倒去。 沈屿思踉跄着接住他,面前人独有的墨香瞬间扑来。 他的额头抵在颈侧,环在腰后的手指却慢慢收紧。 “怎么了?” “可能喝多了,头有些晕。”闷哑声线振得沈屿思锁骨发麻。 垂落的碎发间,那双半阖的眸子清明如寒潭,无半点醉意。 沈屿思担心,“要去客房休息会儿吗?” 他摇头,鼻尖蹭着她的颈侧动脉,“让我靠一会儿就好。” 她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好香。 怎么也闻不够。 可祁越身上为什么偏偏也有呢。 光是想想,胃部就要泛起恶心的痉挛。 他迫切地想要把这味道从祁越身上剥离。 几乎是同一时间,草坪中央的祁越从座位上猛地起身。 “你干嘛?”有人问。 祁越没空理他,扔下众人往另一侧跑去。 大家呆住,视线追随着他一路往前。 才知道是好戏开场了。 游戏中止,全在看戏。 草坪边缘的路灯照亮三人纠缠的身影。 祁越冲上去从沈屿思肩上扯过林映舟,扶稳他微晃的身形,语气关心,“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客房休息一下呢。” 林映舟面无表情地看着火急火燎突然出现的人。 他着急了。 而后林映舟转头朝向沈屿思,微微蹙眉,“他拽疼我了。” 沈屿思低头看去,果不其然,林映舟的胳膊上起了一道很明显的红痕。 “祁越你干嘛这么用力啊?” 脱口而出的嗔怒让祁越顿时哑口无言,仿佛有一根钢线从沈屿思的嘴角里延伸出来,勒进他的血肉里,让他喘不过气。 祁越松开手,尽量使自己语气正常,“时间到了,该回去了,这边蚊子多。” 沈屿思说完便意识自己语气太差,她抿唇,“好吧。” 桌上的十多人对着他们三行注目礼,直到他们先后落座才收回视线。 然而每个人表情各异,吃瓜群众嗅到八卦的气息开始联想起他们三的情感大戏,也终于明白林映舟今天为什么会来。 ——又是一组旷世三角恋啊。 温黎脸色泛白,她终于想起来了,沈屿思的声音和那天晚上的女声极度相似。 原来是她。 原来祁越喜欢的那个人是她。 她望向一侧的沈屿思,眼眶蓦地红了。 谢笙凑过来问,“你没事吧。” 沈屿思只能扯了扯唇角,“我没事。” 看着没事,其实人已经走了一会儿了。 “怎么,游戏就不继续了?”祁越靠在椅背上,又恢复成原先那副懒散,仿佛什么也不在乎的模样。 大家终于从刚刚的三角恋中缓过神来,祁琪率先说,“哥,我刚刚又搜到了一个好玩的游戏,叫我有你没有。” 而且是升级版的我有你没有。 规则就是轮流说出自己做过但别人没做过的事。 没做过的人要喝酒,有三个以上做过的,提出来的人也得喝一杯。 一共有十杯酒,谁率先喝完就欠全场每人一个惩罚。 祁琪率先说,“我有亲哥哥!” “切!” “有哥哥了不起啊。”江知怡咕嘟咕嘟喝下一杯酒。 接下来开始按顺序接下去,有说自己特殊才艺的,也有说自己以前干过的糗事。 一时间气氛好转,大家都在笑,连林映舟嘴角都勾了勾。 很快轮到了苏泽,他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出了个绝杀,“我和在场的人接过吻。” 这句话瞬间引爆全场。 有人喊着,“不公平!!” “哇!苏泽,你这就没意思了吧,就你和陈瑞清带了对象来,平时秀恩爱就算了,这时候也要欺负我们?” “就是就是,你这太过分了,虐狗啊虐狗!” 起哄声在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时渐渐弱下来。 几个酷爱插科打诨的人面面相觑,以为是自己玩笑开太过了。 原本因为苏泽这句话嘴角微微上扬的祁越,在发现林映舟也没有喝酒的意思后,笑意慢慢消失直至没有。 他靠在椅背,盯着对面的沈屿思,只觉那根线收得愈加紧了。 你自以为是的特殊,在她那里根本不值一提。 林映舟的视线也落在了祁越面前没有动的酒杯上。 他们接吻了。 什么时候? 十月三号那天晚上,还是在十月五号的生日上。 又或者是在今天,所以祁越身上才会有她的味道。 还是说,他们吻过很多次。 有了这个设想后,林映舟垂下的手下意识捏紧,俨然忘记手上还拿着刚打开的啤酒瓶盖。 锋利的利齿抵着掌心软肉,随着愈发急促的呼吸渐渐陷进皮肉中。 他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还在用力。 瓶盖被大力挤压到变形,血珠顺着指尖蜿蜒流下,滴落在草坪上。 强烈的痛感袭来,使他瞳孔里翻涌的阴鸷逐渐凝固,他非但不觉得难受,反而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仿佛痛意是他的镇定剂。 林映舟抬眸,克制地望向沈屿思。 温黎在听到苏泽的话后,第一时间看向祁越。 他没有喝酒。 所以…… 于是,三道视线齐刷刷落在沈屿思头上。 沈屿思一时间如芒在背,她盯着面前的酒,谁的眼神也不敢看。 此刻的她只想打死说出这句话的苏泽。 明明只需要一句,在场只有他和谢笙接过吻,这游戏能秒杀全场啊。 干嘛非得说这句! 他俩有仇吗?!要这么害她?! 原本沈屿思想着浑水摸鱼,眼睛一闭酒一灌,这事就和她无关了。 但是现在这情形,是个人都察觉到不对劲了,她做什么都会被人认为是在心虚。 大家都是聪明人,抛开场上两对已知的情侣,只有沈屿思、林映舟和祁越三人没喝罚酒。 还能说明什么呢? 简直一目了然。 哪怕是经验丰富,内心强大的沈屿思,在遇到这情况,也只能将装傻贯彻到底。 谢笙在桌下伸手使劲拧着苏泽的大腿,压低声音,“你要死啊。” 说什么不好偏偏要说这个。 苏泽在感受到诡异的氛围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完啦。 他貌似在无形中坑到了许多人,尤其是他女友最好的闺蜜。 她以后该不会给他穿小鞋吧。 第37章 走廊吻 和她一起堕入地狱里 见气氛僵持住,谢笙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轮到我说了。” 玩这个游戏,大家都爱说一些私密事情,如此一来沈屿思就很容易暴露。 经过刚刚的几轮,现在只有陈瑞清面前还剩下一杯酒,只要谢笙说的事他没干过,这游戏就能结束。 为了闺蜜的幸福着想,谢笙开始展示自己的绝技,她将大拇指往后一掰,“我的手指能反向折九十度。” 这可让场上不少人吓了一跳。 “谢笙你也太拼了吧!” 沈屿思感动地看向谢笙,摸摸她的手,“不疼吧?” “肯定不疼啊。”谢笙挥挥手,“行了行了,王承鸣快点喝吧。” 这招绝杀成功让游戏结束,倒霉蛋王承鸣喝下最后一杯酒,想到接下来要做十四个惩罚,他咬牙切齿,“谢笙我恨你!” 谢笙心里也觉得对不起他,但有什么办法,肯定是沈屿思更重要啊。 “愿赌服输,赶紧受罚吧。” 待王承鸣将所有人的惩罚做完后,终于到了烟花表演时间。 三百架无人机烟花曳着流霓虹尾焰腾空,渐渐勾勒出一座红色岛屿的轮廓。 谢笙手肘轻撞沈屿思,调侃意味十足,“居然是小岛的形状诶,有心了~” 光粒重新编织成珊瑚礁群,海浪潮声的电子音效自云端传来。 沈屿思下意识回头,祁越就立在三步之外,衣摆被夜风掀起碎浪,目光却如深海静流将她锁在原地。 平白无故的,沈屿思却感受到一股寒意,她视线左移,林映舟站在不远处,眼镜泛着冷光,淬着寒芒的视线正穿透喧闹人群,锁定在两人之间。 三人交错站位。 她在看烟花,他望着看烟花的她。 他又盯着看向看烟花的她的他。 沈屿思又迅速将头转过去。 太诡异了。 这画面简直太诡异了。 烟花结束后,趁着晚风吹彻,大家围坐着聊天打游戏。 祁越看了眼手机,而后起身离开。 祁琪问,“哥你去干嘛?” “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 苏泽调侃道,“祁总还真是日理万机啊,过生日都不得闲。” 沈屿思抬头看了眼,又继续和谢笙祁琪玩弱智小游戏,“耶!我又赢了!” 在连输五把之后,祁琪喊着说玩不过要换一个。 沈屿思和谢笙没意见,“行,你说要玩哪个?” “等我想想。” 手机震动,弹窗跳出来:【来二楼,有事找你】 沈屿思顿感不妙,总觉得今天不适合跟任何人独处,尤其是林映舟和祁越。 她正要把手机关机,就当做没看见。 祁越又发来消息:【我在楼上阳台看到你打开手机了,别装傻】 沈屿思抬头,二楼弧形阳台上有个人影正倚着栏杆。 她心想。 切,我就不去就要装傻,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祁越深谙她吃软不吃硬的性格,继续打字:【看在我今天过生日的份上】 行行行,沈屿思对这招毫无抵抗力。 她从位置上起身,和边上两人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好。” 别墅离草坪并不远,其中也有几个人离开,沈屿思的举动并不惹眼。 位置一角的林映舟慢条斯理擦着眼镜,镜片反光掠过她的脖子,他抬眸,目光如影随形追着那道背影。 沈屿思踩着楼梯拾阶而上,祁越正倚在浮雕廊柱前等她。 “你工作忙完了?” “嗯。” 二人之间漂浮着沉默。 沈屿思率先问,“找我什么事?” 她猜祁越是想兴师问罪,例如她和林映舟接吻那件事。 毕竟大家都是单身,沈屿思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只是人都有占有欲,她表示理解,同时她也希望林映舟和祁越能理解她。 虽说这个想法很强盗,可谁让他们喜欢她呢。 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接受她的缺点吗? 况且她也就只有这么一个缺点而已。 根本无伤大雅。 祁越并没有提那件事,而是说,“你今天还没有祝我生日快乐。” “我凌晨不是卡点给你发消息了吗?” 就为这事把她叫上来? 祁越喉结滚动,“我要你当面,亲口和我说。” 沈屿思轻笑出声,“祁越,祝你生日快乐。” “希望你……”她顿了顿,真心的祝福着,“永远自由。” 祁越眉头微动,攥住她欲撤离的手腕,望着她,“沈屿思,你喜欢我吗?” 在情感博弈中,问出这句话是大忌,因为它代表着将最后的筹码都摆在赌桌上,任对方抓住把柄,欣赏自己鲜血淋漓的真心。 祁越明白这一切,但他还是问了出来,这场博弈从最开始他就没有一点胜算。 这个道理刻在同类的基因中,所以沈屿思很意外,换做任何人问出这句话都不会有什么。 可他偏偏是祁越。 偏偏是面前这个看着一副游戏人间的浪子,问出了最可笑的问题。 你喜欢我吗? 沈屿思笑了笑,往前走了一步,“喜欢啊。” 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个很难承认的问题。 那张脸美得石破天惊,说出来的话轻飘飘落在祁越耳边。 他心中城墙轰然倒塌,俯身吻上她的唇。 祁越的吻像是试探冰面一般,害怕沈屿思推开他,就只是轻轻地吮咬。 然而在感受到她的回应后,他便没再克制下去,转为侵略十足的啃噬。 沈屿思攀上他的脖子,双手慢慢收紧。 渐渐的,她感到莫名不舒服,似乎有一道危险黏腻的视线在注视着她,像被毒蛇缠住咽喉一样阴冷。 她倏地睁开眼睛。 在祁越身后不远处,林映舟正站在走廊尽头。 他半张脸浸在阴影里,像一团抹不开的浓雾,近乎死寂地盯着她,紧绷的小臂肌肉暴露着濒临爆发的压抑。 沈屿思瞳孔骤缩,连带着心脏都快停止跳动,她吓得用力将面前的人推开。 祁越吻的正动情,一时不察被她推倒,后腰撞在身后的茶几上,酒杯碎裂声响起,大理石地板倒映出三人扭曲的影子。 他惊讶于沈屿思的力气和举动,“我靠你干嘛,不就咬了一下你舌头,至于吗?” “……别说了。” 祁越拧眉,顺着她的视线往身后看去,随后他扯了下嘴角,从地上站起身。 “林映舟!”见他转身,沈屿思赶紧追上去。 听见她叫他,林映舟停住脚步,眼神钉在沈屿思脸上。 他绷紧的下颌在细微颤抖。 刚才的画面不断刺激着林映舟的神经,他迫切地想要所有让他情绪不再稳定的因素都彻底消失。 ——包括沈屿思。 就像他的母亲一样,用地上尖锐的碎片扎进对方的咽喉,任血液喷溅在脸上,待其填满整个浴缸,接着他会和她一起堕入地狱里,生生世世。 他眸中跳跃着疯狂的火焰,原本凝固结痂的右手伤口因用力而崩裂开。 暗红液体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板上砸出细小而密集的啪嗒声,痛感使林映舟眼中的阴鸷散了几分。 他垂下眼,睫影浓黑,陈述着,“你们在一起了。” “没有。” 没有? 所以对她来说,没有恋爱关系就接吻是件极度正常的事。 她可以毫无负担地和任何人有亲密行为。 林映舟右手力度更甚,仿佛要将掌心伤口下的血肉硬生生撕扯出来。 自虐的行为使他理智稍稍回笼。 他闭了闭眼睛,呼出一口气,“那是他强迫你的。” 林映舟抬手,拇指重重擦过她红肿的唇,这个动作像是要剜去某种脏东西。 他感受到沈屿思的战栗,瞥见她锁骨处的红痕。 脑子里的画面不断闪过祁越在情动时不受控制吻下。 而沈屿思或皱眉或谓叹。 就是没有拒绝。 林映舟面部扭曲了一瞬,手指用力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仰头看着自己,“回答我。” 与此同时,他耳边响起母亲的告诫。 ——“克制你狰狞的情绪,不要伤害你爱的人。” 如此,他才不至于死死掐住她的脖颈,直到勒痕将吻痕彻底覆盖。 他的眼神好吓人,沈屿思瑟缩一下,使劲咬了咬唇侧肉,“……不是。” 她是自愿的。 “这样啊。”林映舟松开手,眼神淡漠,笑意温和,“所以你叫住我,是为什么?” 哪怕亲眼撞见,林映舟也依旧在给沈屿思找理由。 不是他想的那样,她不是自愿的,她是被强迫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祁越的错。 只要沈屿思说,他就信,他就能把刚才的画面从脑子里剜掉。 林映舟在等她撒谎。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面前的人一直没开口。 祁越也在等,他在等沈屿思做选择。 选他还是林映舟。 无论如何都得在今天有个结果。 沈屿思站在原地,甚至能听见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一个滚烫得像要烧穿地板,一个冰冷得仿佛结了冰碴。 在林映舟面前,她天然理亏,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自己只是氛围上头和人亲了个嘴吗? 说自己一边说喜欢他,一边又和其他人暧昧吗? 林映舟沉默地看着沈屿思欲言又止,她现在连骗都不愿再骗他了。 她的眼睛这么漂亮,里面为什么不能只有他? 林映舟声线骤冷,“既然想不出,那就别想了。” 沈屿思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林映舟离开,他的身影在阴暗交替的走廊里忽隐忽现,一直到彻底消失。 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她悔恨地想,刚刚就应该推开的。 原先还能耍赖不承认,现在被当面看到,她怎么狡辩都没用了。 祁越见她要走立马上前拉住她,又是那副不正经的语气,“诶,哄完他也该哄哄我了吧?” 他眉头皱着,语气控诉,“刚刚被你一推,直接撞上茶几,你是不知道我的腰有多……” “你是故意的吧。”沈屿思甩开他的手。 吊灯在她脸上投下冷厉的阴影,这是沈屿思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明明刚才他们还接吻了的,那是喜欢彼此才能做的事。 祁越一愣,“什么?” “故意叫林映舟来参加你的生日,故意在这里亲我,故意在我锁骨留吻痕。”沈屿思冷声说着,一条条列举,“还有之前你发的那条仅林映舟可见的朋友圈。” 祁越忽然笑了起来,是故意的又怎样? “就有这么喜欢他?”祁越步步紧逼,伸手摩挲着她锁骨处的痕迹,“怕他误会怕他生气?怕他不要你?” 沈屿思挥开他的手,“祁越!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祁越下颌动了动,哑声低笑,“我想做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 沈屿思一时语塞,“可你明明知道……” 祁越出声打断,“明明知道什么?明明知道你只是想和我玩玩,明明知道对你来说我只是消遣,包括和我接吻也只是一时上头吗?” “那你和他呢,和他之间也只是玩玩吗?”祁越艰涩开口,“沈屿思,你的心就有这么硬,硬到一点机会也不愿意给我吗?” “够了!”沈屿思深吸一口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走到现在这步。 明明昨天她还觉得自己将这几段关系处理得好。 疲惫爬满身体,沈屿思尽力缓和语气,“祁越,可能是我让你误会了,是我太随便了,所以……” 祁越嗤笑一声,“你是在反省自己吗?因为林映舟?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沈屿思。” 他顿了许久,轻轻笑出声,“你可别,哪会是你的错啊,明明是我上赶着犯贱。” 他小时候赌在父亲心中他和那个私生子谁更重要,长大了赌在沈屿思心中他和林映舟谁更重要。 毫无疑问,他都输了。 沈屿思回到草坪,她拿起自己的东西,和其余人打好招呼便要离开。 众人皆是一愣,谢笙赶忙跟上,“小岛我和你一起回去。” 沈屿思的司机已经在庄园外等候,两人很快便上车。 先是三人陆续离开草坪去别墅,接着林映舟回来取东西离开了山庄,最后沈屿思回来,拿起包包就要走。 而祁越一直没有回来。 傻子都能猜到在离开的这十几分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们三个打起来了?”谢笙问。 沈屿思一脸惆怅,“我和祁越在走廊接吻被林映舟看到了。” “啊……”谢笙恨铁不成钢,“你们忍忍找个私密空间会怎样啊。” “我哪知道祁越会亲我,我哪知道他会突然过来。”沈屿思叹气,“算了,确实是我当时脑子抽了。” 谢笙长叹一口气,“现在这情况很难办啊,肯定做不到和以前那样了,你必须得选一个出来了。” 沈屿思将额头抵在车窗上,“可我是天秤座啊,能不能别让我做选择啊。” “但你再不抉择一下,两个都要没了。”谢笙苦口婆心。 沈屿思重新倒在靠背上,喃喃自语,“非要选的话,那我两个都不想要了。” 况且,她凭什么认为在经历这件事后,他们两个还会乖乖等着她选呢。 第38章 揭疮疤 他缓缓打开浴室的门 沈屿思讨厌选择。 于她而言,选择不是权衡利弊的取舍,而是失去。 在确定某个选项的同时,也在永远失去另一个选项。 或许是看出女儿的对选择的回避,沈宴初从小就告诉她鱼和熊掌都可兼得。 两只待价而沽的死物不值得她费神去思考拥有哪个更值得,她可以全都拥有。 但人不一样,人心不是货架上的商品,他们有自己的意识有自己的情感。 事已至此。 即便这次没有被发现,那以后呢?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她总会面临同样的二选一。 “其实还是很好处理的。”谢笙忽然开口。 “嗯?” 谢笙笑笑说,“就是这个方法有些不道德,甚至还很考验你们之间的感情。” 沈屿思推她,“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啊。” 谢笙咧嘴,“你看谁更难哄就和谁先在一起呗,等腻了分手再去找另一个,这么一来问题不就解决啦,你两个都没有失去,哈哈。” “……”沈屿思难得哑口无言,她嘴角抽了抽,“谢笙,我发现我以前还是太小看你了。” “是吧,你也觉得这个方法很好!”谢笙简直要为自己的机智点赞了。 沈屿思翻了个白眼,“好个屁!祁越又不是什么很普通的男人,喜欢他的女生一大把,他凭什么要等我分手再和我在一起,你当演电视剧呢,痴情男二苦等女主多年依旧不离不弃?” 谢笙偏头戳穿她,“你看,你已经做好选择了。” “……”沈屿思哑然,“我这只是……” 她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下意识的选择就是你的心之所向。”谢笙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去哄哄林映舟吧,虽然你和祁越亲嘴被他看到了,但作为男人得自己找台阶下,要是连这点肚量都没有,那咱就选祁越。” 沈屿思拨弄着耳钉,“怎么哄啊,这次和以前的小打小闹不一样。” 她哄人也只会撒撒娇,再说几句心不在焉的好话。 一向等着别人来哄她的人,要真让她伏低做小是永远不可能的。 谢笙啧了一声,在感情中游刃有余的沈屿思竟然也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没让你真哄啊,今天过去你和祁越的事情全都不存在了,你以后就当不知道,再随便发条无关痛痒的消息给林映舟,他要真喜欢你肯定会编好理由给你开脱的,爱使人盲目,使人智商下降。” 沈屿思长叹一口气,“等我做好准备再说吧,我现在累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两性关系中感到疲惫,她不喜欢心情总被男人左右。 如果这件事一直影响到她的情绪,那就两个都滚吧- 雕花木门缓缓打开,宾利驶入林宅,苏管家在门口等候,目光扫过林映舟有些苍白的脸,她递上热毛巾,“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有点累了。” “那正好早点休息。”苏管家嗅到血腥气,低头便看见了林映舟手上,从指骨蜿蜒至袖口的干涸血迹,“怎么伤成这样?” “不小心弄到的。”林映舟淡淡回答。 这伤看着实在吓人,苏管家赶忙联系家庭医生过来处理。 “祁家居然没有医生在?” 林映舟摇头,“没人知道我受伤了。”他也不想说。 家庭医生很快赶来,他取出清创工具,“会非常痛。” “没事。” 双氧水倾倒,药液在伤口上沸腾出细密白沫,像银针扎入溃烂皮肉。 林映舟左手骨节抵在椅子扶手上,泛起一阵青白。 一切结束后,医生叮嘱,“伤口不能碰水,右手不能用力,裂开要及时联系我。” “嗯。” 苏管家面露担心,欲言又止地绞着衣摆,好好的聚会怎么能留下这么严重的伤? 他在祁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我们就走了,你好好休息。”多年的主仆默契让她咽下所有疑问。 门合拢的刹那,房间骤然坍缩成窒息的棺椁。 林映舟脊骨抵在冰冷墙面上。 一闭上眼,那两具在走廊纠缠的身影便不断占据脑海。 他们在拥吻。 暧昧的红痕灼烧着视网膜,他们唇齿间漏出的、带着红酒味的喘息声正在耳蜗筑巢。 黏腻、潮湿、恶心。 林映舟忽然摊开手,拇指狠狠地摁在刚包扎好的伤口上。 新鲜血珠从纱布中沁出,他在自虐的快意中感到了解脱。 他面无表情地任由尖锐的灼痛,将那旖旎的画面腐蚀成灰烬。 叩门声响起,医生折返回来取遗落在桌上的镊子。 余光瞥见林映舟手上又渗出的血迹。 察觉到他的目光,林映舟平静地说,“伤口裂开了。” 医生沉默了会儿,“我给你再换个绷带。” 重新将一切处理好,医生忍不住提醒,“伤口反复撕裂会造成永久性的损伤,千万要遵循医嘱。” “嗯。”他浓黑眼睫遮不住眼底的阴郁。 房间内再次陷入寂静。 林映舟知道,他不能再这样做了,右手的伤口迟迟不见好,影响到比赛的话,会被林昀之问责的。 只有更锋利的痛楚才覆盖这段回忆。 他仰面倒在床上,闭上眼睛,让窗外月光撕开他的精神疮疤。 1996年立冬,寒梅初绽时,他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 父亲给他取名为贺映舟。 “映者,如光鉴影,须臾不离其形。”他抱着怀中婴儿,“希望他如临水照影,时刻自省,行止皆见天地本心。” 母亲林疏意倚在床头轻笑,“哪有你这样去要求一个孩子的。” 贺绪说,“男孩就是要这样严格,才不至于去乱嚯嚯人家闺女。” 林疏意在洒金笺上写上映舟二字,用簪花小楷记录着此刻的温情。 后来无数个午后,她总握着贺映舟的小手临摹赵孟頫的字帖,笔锋转折处尽显松骨竹韵。 春去秋来,夫妻依旧恩爱着,家中花瓶总有新买的鲜花,厨房砂锅总有新煲的靓汤,家里总是一片和睦。 贺映舟的书法总是获奖,小小年纪行文丝滑字迹飘逸张扬。 这里面藏着他一整个被爱意浸润的童年。 小学四年级的立夏,贺映舟第一次见到了他的外公,他望着那个从学书法时就一直听说的大人物,却始终没有像母亲教的那样喊出“外公”二字。 饭桌上氛围并不好,或许是顾及孩子在场,三位大人克制着将许多话吞咽在肚子里。 却在贺映舟离席后闹得不欢而散。 那次过后贺映舟就再没见过他。 小小的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他的外公会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后来贺绪升职加薪,工作开始忙碌起来,生活条件愈加优越的同时,夫妻之间隐隐有了隔阂。 某日在饭桌上,林疏意一直沉着面色,对贺绪的好几次搭话均不理睬。 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冷声质问着,“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贺绪给妻子夹鱼肉的动作僵住,一脸懵地看向她。 林疏意抬眼,“香水,你身上为什么会有女人的香水味。” 贺绪嗅了嗅领口,解释说,“上午开会,客户的香水不小心打翻了,应该是那时候不小心沾上的。” 这香气像鱼刺卡在喉咙里,林疏意冷笑,“该有多不小心才会沾上。” 知道她是吃醋了,贺绪笑了笑,安抚着说,“阿意,我的手机你装了定位,密码你也知道的,每天的行程准时发你,你怎么还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呀?” 林疏意将筷子扔在桌上,“你现在越来越忙总要应酬加班,要我怎么相信你?” 贺绪连忙哄着,“确实是我的问题,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情绪,以后女客户我就让同事接手好吗?正好明天有假,我陪你去逛街?” 这场硝烟鸣兵收鼓,却在之后的日子里愈演愈烈。 夫妻俩看重孩子,往常从不会在贺映舟面前吵架。 这次却破了戒,见林疏意情绪越来越激动,贺绪看着不知所措的儿子正蜷缩在角落。 他赶紧开口,“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 听到孩子,林疏意恢复了些许理智,“舟舟你先回房间。” “妈妈。”贺映舟有些害怕,他怔怔看着妈妈颤抖的指尖,心疼地握住她冰凉的手。 林疏意维持着摇摇欲坠的身形,蹲下来温柔地说,“没事的,爸爸妈妈有事情要解决,你先回房间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呢。” 房间合上的瞬间,客厅里传来前所未有的争吵。 林疏意歇斯底里地将青花瓷砸向婚纱照,贺绪伸手去挡,玻璃裂痕贯穿照片,碎瓷飞溅在他脸上划出血线。 林疏意声声控诉,眸中是偏执的怒火,“当初我为了你离开林家,为了你和他们断绝关系,结果你呢,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贺绪指尖抵着渗血的颧骨,“我和你解释多少遍了,我们什么也没发生,我还和你去医院验DNA,可结果呢,你连那张报告单都不愿意相信。” “什么也没发生你的身上会有她的头发和口红印?什么也没发生你每天会这么晚回家?精神出轨也是出轨!”林疏意竭力嘶吼着。 “是工作加班啊,你查过我手机的,也去公司看过考勤表,她摔跤的监控你也看过,你怀疑的一切都是你的臆想,在你心里已经默认我出轨了,所以我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 贺绪扯开领带,无力地看着自己珍爱的妻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不再担惊受怕地去怀疑所有,不再盯着细枝末节发疯质疑。 难道要辞去工作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边上吗,那生活如何保障? 林疏意摇摇头,泪水滑落脸颊,她喃喃,“贺绪,你忘记了吗,你忘记你以前怎么说的,你说过会一辈子爱我,说过永远不会背叛我的,如果违背诺言,你就去死的。” 贺绪太阳穴猛地跳动着,“我哪一点没有做到?我知道你离开林家这件事我永远亏欠你,我努力工作想要弥补你,想要给你和孩子最好的生活,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什么总要怀疑我。” 贺绪瘫坐在沙发上彻底脱了力,“林疏意,是不是只有把我的心剖开来给你看你才会相信我?”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这样做。 是他将善良温和的妻子逼到这种地步,所以就让他来结束一切。 面对妻子无理由的质疑,贺绪从一个有空就回家的好丈夫,彻底成为了工作狂人,次次主动要求加班。 面对贺绪的不归家,林疏意从一个知书达理的妻子彻底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怨妇。 直到秋蝉噤声时,疯长的荠菜与马齿苋吞没了整个花圃,林疏意流着泪将这个原本盛开无数鲜花的庭院打理干净。 之后她似乎是想通了,再也没发过疯。 她开始重新练字,青瓷瓶里也再次盛开鲜花,贺绪开始每天煲汤,家里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某天,林疏意端来一杯牛奶放在床头柜,她温柔地摩挲着贺映舟的脸颊,“喝完牛奶就乖乖睡觉,明天外公会来接你,以后只要乖乖听外公的话就好了,知道吗?” 贺映舟觉得奇怪,他摇头,面露抗拒,“我不想去外公家。” 他只见过一次外公,也知道外公并不喜欢他。 况且,他和爸爸妈妈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外公家。 “舟舟,听妈妈的话。”林疏意忽然攥住儿子的手腕,鲜红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肤里。 贺映舟忍着痛,“那爸爸妈妈呢?你们不和我一去吗?” “爸爸妈妈不能回外公家了。” “为什么?” 暗红血丝在她眼底蔓延,仿佛玫瑰在她瞳孔中凋落,“因为妈妈以前和外公吵过架,妈妈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外公不愿意原谅妈妈,妈妈不是外公的女儿了。” 贺映舟不太明白,血缘关系还能因为吵架就没有吗? 但见妈妈脸色并不好他没有再问。 林疏意还是不放心,忍不住叮嘱着,手上不自觉用力,“你要记住,一定要听外公的话,外公很喜欢你,他会对你好的,舟舟,你该长大了。” 贺映舟看着母亲眸中跳动的神色,忽然觉得她有些陌生,他瑟缩着抽回通红的手,“我知道了妈妈,你拽疼我了。” 回到房间,贺映舟躺在床上,还是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说。 但是他还太小,还没想清楚就被一股强烈的困意笼罩,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半夜,贺映舟被噩梦惊醒,发觉脑袋莫名胀痛,四肢和灌了铅似的。 他感到心中一阵心慌,勉强从床上爬起来想跑去找妈妈。 家里安静得可怕,一切声响都格外清晰。 忽然,他听见了滴答滴答的水声。 贺映舟循着声音走去,发现水滴声是从浴室里传来的,他以为是水龙头没关,想要进去查看。 他伸手,金属门把的寒意顺着指尖攀上脊背,滴答声忽然变得密集起来,不断砸在地板上。 “咔哒”一声。 他缓缓打开了浴室的门。 第39章 搞清楚 这场游戏由她来主宰 贺映舟推门的刹那,扑面而来的,是满室极其浓重的血腥气。 像腐烂的舌头舔过他的鼻腔,钻进他的颅骨。 接着,他看到将成为他毕生梦魇的一幕。 浴缸里盛着两具肿胀的,纠缠在一起的尸体。 两颗头颅正诡异地交叠着。 贺映舟视网膜爆开一片猩红,他踉跄着后退,脊背狠狠撞在门把上。 浴缸边缘垂落的两只手臂曾经将他高高举起过,也曾握着他的手教会他横竖撇捺。 现在都变成了可怖的青灰色。 溢满的血水顺着浴缸的豁口不断往下滴,形成大片血瀑,吞噬着瓷砖的缝隙。 啪嗒啪嗒。 他的瞳孔开始痉挛,血渍在扭曲中扩大,整间浴室都浸泡在红色中。 胃部剧烈的抽搐着,他佝偻着干呕,依旧能听见室内回响着粘稠的滴答声。 贺映舟晕了过去。 在医院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闻讯而来的警察刚拿出笔录本,却就被主治医生告知他失去了那晚所有的记忆,一行人只能作罢。 贺映舟只记得自己喝下了妈妈递来的牛奶,醒来后便被外公带去了林家。 庄园建筑恢宏,这里的每一栋房子都大得像迷宫,冰冷且毫无生气,他不喜欢。 每天吵着闹着坚持着要回家。 但他已经没有家了。 也没有人会来接他回家。 贺映舟是聪明的,他很快从佣人闪躲的眼神中意识到,他再不可能回去了。 或许从妈妈给他倒的那杯牛奶开始,他就被抛下了。 林昀之顺利拿到了贺映舟的监护权。 他极度看重名声,视家族清誉为生命,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无疑让整个林家蒙羞,好在林疏意早就和他断绝了关系。 想要将这件事热度压下,再撇清关系对他来说并不难。 但是贺映舟的存在是个隐患。 林昀之让他改姓为林,为了一切更加顺理成章,他给林映舟捏造了一个新身份,甚至不惜谎称自己有私生子在国外因飙车而死。 他特地赶去美国为自己压根不存在的儿子收尸,顺便带回了私生子留下的孩子。 之后,林映舟成了林昀之唯一的血脉以及唯一继承人。 这桩豪门秘辛在圈内传了有一阵,不少人感慨这小孩命好投了个好胎,甚至不用担心父亲乱搞,给他整出几个来路不明的兄弟争夺家产。 林映舟忘记了在浴室里看到的骇人画面,却对红色产生了病态般的恐惧,一丁点红色都能诱发他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那几年里,红色成了林家的禁忌,甚至不能出现任何相关的物品。 之后,封印的记忆被心理治疗撕开,犹如附骨之蛆啃噬着林映舟的神经。 他的病情在加重和好转中不断反复着。 随着年纪增长,他知道了父母死亡的真相。 林疏意给他牛奶里放了微量安眠药,如果林映舟没有提前醒来,那么看到浴室一幕的人会是翌日一早来接外孙的林昀之。 这或许也是她对父亲的报复。 安顿好儿子后,她静待丈夫归家,接着在浴室里用利刃精准刺入他的颈脉。 待血色从浴缸中漫开,她躺进了爱人逐渐冰冷的怀抱,从容地划开自己的手腕。 正如林疏意所说的,违背诺言的人就去死。 而她愿意陪他一起下地狱。 可讽刺的是,警方没有找到任何有关贺绪出轨的证据。 病态基因随着血液遗传,这个教子有方的母亲,用自己和丈夫的死给孩子上了最后一课。 ——克制你狰狞的情绪,不要伤害你爱的人- 这周的书法课本该由其他老师负责,林映舟却提前发消息过去,特地和他换了课。 他早早到教室等候,一直到上课铃响,教室尾端的那张桌子依旧空空如也。 林映舟抬眸,只见那处细尘在光柱里浮沉,他想见的人并没有来。 “班长点下名吧。”他坐下翻开教案,指节在桌上慢慢叩动着。 往常上课从不会点名,班长甚至没带花名册,她立马打开手机名单,一个个名字念去,此起彼伏的“到”声响起,她却直接跳过了最末尾的那个。 结束后,她汇报,“林老师,人来齐了,就是今天有个人请假。” 林映舟抬眸,“谁?” “沈屿思。” “事假病假?” “事假。”她内心犯嘀咕,这老师今天怎么了? “嗯。” 下课后,林映舟点开沉寂的聊天框,将今天课上说的重点重新复述了一遍给沈屿思。 又是漫长的等待。 她始终没有回复。 学校食堂,沈屿思随意划拉着屏幕看他发来的消息。 有几条录音和图片,她懒得点开。 谢笙坐在对面,瞅见是林映舟的头像,“哟,你们这兴趣班的老师人还真好哈,学生有事请假,居然还特地录音拍照发给你,有心了啊~” 沈屿思猜到林映舟今天会和温老师换课,故意找了个理由请假,“是哦~这样好的老师,打着灯笼都难找。” 谢笙问,“你真要躲他?” 沈屿思高深莫测地摇头,“nonono,这不叫躲,是暂避锋芒,你要知道,短暂的回避是为了更好的进攻。” 那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走廊接连的对峙使沈屿思脑子一下没转过弯来,加上她确实挺喜欢这两人,才会觉得事情棘手难以处理。 现在人缓过来了,脑子也已经清醒了,问题便可以引刃而解了。 沈屿思自认为是个有原则的人。 有对象的时候不搞暧昧,搞暧昧的时候不找有对象的人。 但现在她是单身啊。 她不就是亲了两个男的吗,她能有什么错。 怎么一个个搞得她好像是个爱劈腿的渣女一样。 天地良心,她沈屿思没干过这缺德事好吗? 她向来认真对待每一段感情,简直能用恋爱范本来形容。 除了保质期过短以及收场太过干脆无情。 其他的哪样不是照着完美女友的标准来执行的? 反倒是那两人,在明知道她什么脾性后,依旧选择和她不清不楚各种纠缠。 本身就不是很确定的关系,还不安分守己各怀心思。 一个逼她做选择步步紧逼要名分,一个乱吃飞醋动不动就生气要人哄。 稍微给了点甜头,就分不清在这场游戏里,谁才是主导一切的人了? “过些天我们班要去写生,正好可以远离学校,晾一晾他们。” 沈屿思不会低头,也不打算去哄任何人。 她之所以能在感情关系中永远占上风,其根本原因是她从不害怕任何人的离开,哪怕自己做了过分的事情也依然有恃无恐。 她就是恶劣,就是喜欢逼着高傲的人一次次向她低头,一次次为她妥协,直到爱她爱到没有自尊才罢休。 如果他们不愿意,那就算了。 爱情于她只是调味品,能让生活多些滋味,失去了也没有影响。 写生的这十天里,是远离纷扰的好机会,沈屿思打算好好放空一下,等回来再去考虑这两段关系的走向。 她也确实该做选择了,无关他人,只因为她不想再陷入三角关系中了。 谢笙见她想通,悬着的心也落了地,“这样也好,要是换做我架在这两位中间,我早就一个头两个大了。” 美院每年有两次写生,一次是在春季,学院组织的统一写生。 一次是在秋季也就是现在,以年级为单位,由老师组织分两批去。 沈屿思学美术以来最喜欢的活动就是和同学一起下乡写生。 不在学校而是在大自然中,将好看的风景定格在画布上。 一大早,教学楼前就停了好几辆大巴等候。 沈屿思见徐依依提着大包小包的,看着很是艰难,想顺手帮一下,结果好了,她刚拿过差点连人带包单膝跪在地上。 “徐依依你这包怎么这么重啊。”话音未落,金属和玻璃的碰撞声从包里传来。 徐依依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带了四罐老干妈,还有辣条,牛肉干,泡椒,青椒酱,自热火锅。” 喻然指着她的行李箱,“你别告诉我,你这里面装的也全是吃的?” 徐依依的脸一下涨得通红,“诶呀,别问了,这么多人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大家见状只是笑了笑,却不知在接下里的十天里,这些东西可大有用处。 车厢里的笑闹声渐次低了下去,随着车身轻晃,后排逐渐响起绵长呼吸声。 沈屿思也在颠簸中稍微睡了会。 写生基地隐在云昌市郊的群山褶皱中,算是半个景区,整个年级里有一半人被分配在这边,另一半人则去往另一个基地。 本就不算远,几个小时后到达目的地,沈屿思扶着后腰钻出大巴,酸胀感袭满全身。 十月底的山风透着萧瑟气息,大家拖着行李箱一路沿着溪流往前走。 宿舍依旧是四人寝,环境比不上学校但也不算差。 脑子里适时响起老师的话,“你是来学习的,不是来享福的。” 第一天踩点闲游不用上课,由老师带着学生在周遭逛逛,了解下当地的地形风景,为之后的写生做准备。 泠泠溪涧绕廊而过,倒是在云昌市少有的未被商业侵蚀的净土。 沈屿思慢慢悠悠跟在队伍末尾,听着老师东扯西扯,没一会儿就到午饭时间。 基地负责人请来的本地阿姨,早早就备好三菜一汤。 沈屿思率先夹了块红烧茄子,看着色泽油亮,味道应该也不错。 刚咬一口,她就面如菜色,腻得心口发慌。 不信邪的沈屿思又喝了口鲫鱼汤,差点没喷出来。 这难道就是食物的本味吗? 将吃饭看作人生大事的徐依依第一个受不了,“喻然!你不是说这里的伙食还可以吗?” “我也不知道啊,我是听学姐说的。” 就连一向不挑食的李榆都忍不住开口,“那可能这个学姐口味和我们不一样。” 沈屿思支着下巴叹气,“也有可能是另一个基地比这更难吃,有了对比就显得不那么难吃了。” 不止是她们,回寝室的路上听见不少同学都在抱怨这件事。 徐依依唉声叹气,“刚刚听说这食堂的做饭阿姨是负责人的亲戚。” “难怪做这么难吃都不换。”喻然嘟囔着。 沈屿思无奈,“算了,就当减肥吧。” “才不!”徐依依表示反对,“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有秘密武器的!” 回到寝室将徐依依的自热火锅分食后,大家饱餐一顿躺在坚硬的床板上闲聊。 沈屿思觉得这也不是办法,本来写生就费体力,吃不饱很影响状态的,虽不说要多享福,也不能这么吃苦吧。 她想着在附近找个饭店开小灶,一连试了好几家,手艺和食堂阿姨半斤八两。 沈屿思也纳闷了,这个地方是被下诅咒了吗? 一道最基础的番茄炒蛋都能做得如此寡淡且难吃。 “早知道就带包盐来了。”沈屿思喃喃。 徐依依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我本来想带盐来的?” “……” 沈屿思拿出手机对着饭菜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 配文:【难吃的饭和挑食的我,等回校就能看到一个八十斤的可怜小岛了】 这条朋友圈,她特地将长辈给屏蔽了。 毕竟对他们来说沈屿思吃不饱可是大事,指不定要电话轰炸。 谢笙很快发消息过来:【你朋友圈屏蔽他俩没】 Island:【没有,就是发给他们看的】 笙笙:【6】 沈屿思看见点赞列表接连出现的两个头像,心满意足地将手机塞进口袋。 她只说不发消息,可没说过不发朋友圈暗示啊。 午休过后,沈屿思找了个松影参差的溪畔,她支起画板托腮发呆,秋阳晒得人发酥,她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画板突然被叩响。 “打从开学就没见你精神过,都来深山老林了,生物钟还停留在美国呢。”欧阳老师冷不丁出现,手上还夹着根画笔。 沈屿思头也没回,“老师,真的很困啊。” 欧阳老师给她说了几个要点就离开了,沈屿思三下五除二将今天的作业画完,顿觉腰酸背痛,她起身站在溪前对着粼粼波光来了套拉伸操。 衣服下摆随着抬臂动作掀起一角,手机就是这时候顺着布料滑落的。 等沈屿思发应过来想要去抓,金色机身利落地在溪流中溅起水花。 靠…… 好在这边水流并不湍急,沈屿思蹲下撸起裤脚就要下水。 然而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哗啦——” 水花溅在沈屿思脸上,她伸手抹去。 只见小溪里站着一个黑卫衣高个男人,弯着腰站在及踝深的溪水里。 冷白皮肤下青色血管随着摸索动作微微起伏。他俯身时后颈棘突清晰可见,湿透的布料勾勒出少年人特有的肩胛线条。 第40章 三人群 四人第一次正面撞上 沈屿思觉得这人莫名眼熟,试探着开口,“夏西繁?” 溪流在青石间跳跃,夏西繁利落从水中捞起手机,转身递给岸上的沈屿思,“这型号防水,捞得又及时,应该没什么问题。” “谢谢啊。”沈屿思蹲下身接过,用纸巾细致擦了一遍,发现能正常使用,心中松了口气。 手机坏了还能再买,里面存的东西坏了那就完了。 苔痕斑驳的青石板上漫开一片水迹,夏西繁单手撑岸跃上石阶。 沈屿思把手机收回口袋,“你怎么也在这?” “来这边旅游。” 这块确实是个小景区,在景点众多的云昌很不起眼,现在过了旅游旺季只有零星几个游客,其余都是写生的学生。 沈屿思掏出纸巾递给他擦手,“你比赛这么快就结束了?” “嗯,夺冠了我就提前回国了。”他擦好手,团起纸巾塞进口袋里。 边上陆陆续续有同学拿着画具经过,食堂开饭了,李榆她们本想叫上沈屿思一起回去,见她边上有人,便没有上来打扰。 沈屿思感叹,“好厉害啊,又为国争光了。 ” 夏西繁耳廓泛红,摸出口袋里的车钥匙,“我看你发朋友圈吐槽这边饭菜难吃,正好山下有个私橱,开车过去二十分钟就到了,要不要陪我试试?” 沈屿思欣然答应,将画具放回寝室时,顺便问了室友想吃些什么,她可以打包回来。 徐依依听后直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我就知道你会想着我们!” 盘山公路蜿蜒如蛇,各种分岔路□□错着,不开导航分分钟能迷路。 沈屿思开玩笑道,“也不知道开发商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听说这是他的老家。” “原来如此。” 夏西繁说的餐厅开在景区外围的青石巷尾,离写生基地有十公里的距离。 是当地人开的农家小炒,食材是老板自己种自己养的,这么偏的位置,店里居然有不少人,看样子都是慕名而来。 等夏西繁点完单后,沈屿思接着说,“老板,过二十分钟再炒份腊味合蒸、清炒时蔬、农家炒肉,要打包。” “怎么会想到来这边旅游?”沈屿思随口问。 “比赛结束想散散心。”夏西繁将烫好的碗筷递过去,“听人说美院的新生有一半在这边写生,没想到还真遇到你了。” 沈屿思笑,“那你运气可真好,我差点就被分在东郊了。” “看样子幸运女神还是眷顾我的。” 谈话间,菜已上齐,每道菜都经过爆炒,带着高档餐厅里少有的浓浓锅气。 不得不说夏西繁确实是行走的美食雷达。 他选中的饭店就没有不好吃的,人长得也挺下饭。 如果能不考虑现实因素,沈屿思还真想和他做一辈子的饭搭子。 老板上菜快,他们吃得也快,没一会儿就结束战斗。 夏西繁试探性地问,“这块有一个地方很适合看星星,明天天气很好,今晚星星肯定很漂亮,想去吗?” “好啊好啊。”这块除了风景好没什么娱乐设施,沈屿思没有车就只能在基地附近逛逛,这几天早就逛腻了。 越野车返程往景区里开,沈屿思中途下车将打包的饭菜送回宿舍。 接着车子顺着大路往山顶上开。 夏西繁伸手摁下天窗键,山风裹着松脂气息灌进车厢,随着海拔攀升,墨蓝色天幕的星星愈发明亮。 待越野车到达山顶后,整片星河已如碎钻泻在两人眼前。 夏西繁从后备箱拿出折叠梯,将金属支架卡进车尾。 沈屿思刚踩上横档,脚踝就被圈住,他的掌心纹路烙在肌肤上,顺着小腿攀上来。 回头看见他单膝抵着保险杠上,冲锋衣拉链划开半截,露出里面晃荡着的吊坠。 夏西繁从包里拿出驱蚊喷雾,“小心山上的虫蚁,喷完这个再上去。” 说着,雾气在沈屿思脚边漫开薄荷的凉意。 夏西繁抽出毯子,浅灰色的羊绒覆上车顶,原本还硌人的冰冷触感一下柔软起来。 沈屿思简直要给夏西繁竖大拇指了,“准备挺齐全啊,看样子没少带女生来看星星啊。” “没有,你是第一个。”夏西繁有很多车,却一直没有辆越野。 在买之前他就有想过,要和喜欢的人在山顶看星星,彻夜长谈到天亮,一定会很浪漫的。 就像现在和沈屿思这样。 所以买车后的第一时间,夏西繁就准备了这些放在后备箱,只是没机会用而已,直到沈屿思出现。 说着,夏西繁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两瓶啤酒。 山风掀开他的碎发,露出少年气的洁白额头,“来一杯?” 沈屿思眼睛一亮,“哇,你什么时候买的?” “你去洗手间的时候。”夏西繁单手扣开拉环递过去。 沈屿思接过,仰头灌下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睛,惬意地躺下。 她指尖挠了挠夏西繁的掌心,“愣着干嘛,躺下来啊,这样看星星才惬意。” 不安分的手指忽然被反扣住,他的手宽厚有力,拇指带着薄茧轻轻蹭着。 沈屿思倏地抬眸看他,撞见他垂落的视线里。 他说,“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就只允许你调戏我?” 哇。 沈屿思向来难以招架这类反差行为,她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夏西繁在她边上躺下,他枕着手臂偏头问,“心情好点没?” “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感受出来的,你好心像有心事。”夏西繁问,“因为什么?” 沈屿思望着天幕闪烁的星,反问他,“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他摇头。 “怎么会。”沈屿思惊讶地侧过脸,“你那么受欢迎,喜欢你的女生是真能从这里排到法国吧。” 他还是摇头,“以前没遇到喜欢的。” 沈屿思下意识接话,“那你现在遇到了?” 这句话刚问出口她就后悔了。 无论有没有遇到,是不是她,此时的沈屿思都不想知道。 她咬住舌尖一阵后悔,真的是,怎么一下就嘴快了呢。 风声忽然尖锐起来,好在夏西繁并未继续往下聊,他只是沉默地望着夜空点头。 沈屿思赶紧岔开话题,“开罗好玩吗?我还没去过埃及呢。” 夏西繁没有接话,而是直直地看着她,眸中隐隐有光束在跳跃。 沈屿思睫毛抖了两下,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 “别装傻了。” “……” 易拉罐被她摁得陷下去一块。 “沈屿思,我喜欢的人是你,你知道的。” “……” 易拉罐陷得更深了。 沈屿思觉得,有些时候太直球也不是件好事。 就比如这情况,她都明显在逃避了,换成林映舟就是把自己憋死也不会再继续说下去。 而夏西繁总是喜欢将自己的真心剖开来,放在烈日下炙烤。 莽撞的少年,好像根本就不惧怕会受伤。 “所以你今天来这里找我,又准备这些是为了和我表白的?” 难怪准备这么齐全,什么都考虑到了。 “不是的。”夏西繁连忙慌乱地起身解释,他不想被误会,“我准备这些只是想你的心情好点。” 他顿了顿,“今天之前我还没有正式和你表白的打算,因为我想得再接触一段时间,太快开始的关系就会太快结束,刚刚说喜欢你,是我觉得我要是再不说,好像就真的没机会了。” 出去比赛了一个月,沈屿思这边貌似发生了很多事,她的世界里或许又出现了新的人,而那个人的分量比他重许多许多。 沈屿思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月光将少年人的心事都融进眼底,他说,“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我和你表白不是为了得到你的回应。” “夏西繁,我……” 他捕捉到对方眼底的波动,嘴角扬起弧度,“没关系,至少我们一起看过星星不是吗?有这么一瞬间就好了,星星会替我们记得的。” 沈屿思正欲说些什么,手机提示音突兀响起,本想不搭理,又连续弹了好几条出来。 一一:【我靠,基地不远处连续来了两辆豪车,全是我没见过的】 一一:【是来找你的吗】 一一:【你和夏西繁现在在哪?】 一一:【要我们给你打掩护吗?】 Casanova:【给你带了好吃的】 Z:【我在你们基地楼下】 沈屿思大致看了眼,回了徐依依的消息后,她将摁灭手机丢在一边。 没一会儿,消息又轰炸过来。 笙笙:【你不在写生基地吗,祁越刚刚打电话问我你在哪】 笙笙:【啥情况啊?】 笙笙:【我要怎么说?出来对下口供啊】 沈屿思有些无奈,她编辑短信,想叫谢笙不要搭理。 消息还没发出去,林映舟的电话弹了过来。 刚挂断,祁越的电话紧接着又打过来。 夏西繁坐在边上问,“你室友催你回去了?” “不是。”沈屿思摇头。 电话接连不断地进来,挂一个来一个,最开始打电话是为了让她接,到后面性质就不一样了。 两人都在暗自较劲,想要干扰对方的电话畅通。 沈屿思无语凝噎,这是两个小学生啊。 她谁的电话都没接,大手一挥,直接建了个三人群。 Island:【有事在群里说,我在外面看星星,过会儿回去,等不了就走】 Z:【嗯,不急】 Casanova:【没事,你安心玩】 发完消息后沈屿思给手机设置成免打扰,丢在一边没有再管。 原本和夏西繁尴尬的气氛被这么一打搅,沈屿思也忘记自己本来要说什么了。 她松了一口气,也好,不用绞尽脑汁地去想怎么委婉拒绝,才不会伤害到他的心了。 毕竟对待纯情少男肯定要温柔一些的。 夏西繁以为她很忙,“时候也不早了,要不送你回去吧。” 沈屿思偏过头,晚风吹着她的发梢掠过夏西繁的脸颊,她问,“你不想和我再多待一会儿吗?” 她又开始了,明明没有很喜欢却总是忍不住说些令人误会的话。 就像逗弄小猫小狗一样,与生俱来地自然。 “你不忙吗?” “不忙。” 沈屿思托腮望着远山剪影,她其实没那么多想法,只是觉得这一刻的安宁和美好,比回去看那两个男人对峙要愉快些。 晾他们一会儿吧,反正还早。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夏西繁说起这次赛后采访,教练把tenacious说成ten cheese,记者以为他饿了想吃十块奶酪。 沈屿思笑出声,“我经常刷到这种视频,你们教练还挺可爱的。” 除了这些,还有赛场上一些无关紧要但是很好玩的失误,沈屿思这才知道原来正经的国家队也有接地气的一面。 一直到九点,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沈屿思起身,“有些困了,我们回去吧。” “好。” 越野车驶往写生基地,夜风中传来松针的涩意。 沈屿思的困意被吹散,她将凌乱的碎发别至耳后,想着这应该是三人第一次正面碰上吧。 她是故意的,中午发的朋友圈本想让林映舟和祁越两人偶然撞上。 谁知道夏西繁居然出现了,简直帮了她的大忙。 沈屿思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想好要怎么利用他加入这个修罗场。 当稳固的三角关系中出现了第四个人。 林映舟和祁越又会怎么想呢? 库里南与URUS以对峙的姿态,如同两头蛰伏的兽横亘在写生基地的路口。 祁越单手插兜倚在车头等候,金属打火机在指尖翻飞,在看见不远处的越野车后,他指节骤然收紧,金属棱角深深陷进掌心。 这辆悍马,只有体型高大的男生才会买。 另一辆车的副驾驶位上,林映舟似是想到什么,忽然轻笑一声,镜片反光割裂了他眼底晦暗的漩涡。 夏西繁,他居然提前回国了。 远光灯劈开夜幕的刹那,夏西繁看见挡在前方的两辆车和两道剪影,他没有细看只当是游客。 虽觉得大晚上把车停在这边有些古怪,但也没多想,他和沈屿思说,“在这下吧,前面的路被车堵住了。” “好。” 夏西繁先一步下车替她打开车门。 沈屿思扶着他的手刚下车,就感受到对面两道目光如淬火的箭矢,直直射向她和夏西繁紧挨着的手骨之间。 夏西繁觉得沈屿思的反应不对劲,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看去。 这次看得更清楚些,他认出了URUS前站着的人,是上次在餐厅里出现的那个男人。 沈屿思不是说他有女朋友吗? 另一辆车上的人也下来了,是陪沈屿思去复查那天,在医院里出现的男人。 沈屿思当时说他只是路人。 猛然间,夏西繁好像明白了。 例如沈屿思的心情为什么不好,例如她手机突然弹出那么多通电话,例如她为什么要在山上多待一会儿。 路口二十五公分的水泥裂缝成了楚河汉界,两两站队泾渭分明。 月光在四人之间织就成一张蛛网,正缓缓收拢。 40-50 第41章 讨厌你 他顶开她发颤的双腿 沈屿思和夏西繁说,“基地在前面,我自己过去就好了,谢谢你今天陪我吃饭,陪我去看星星,我心情确实好了很多。” 他喉结滚动数次,最终只低低“嗯”了一下。 在她转身的刹那,夏西繁忽然叫住她,“沈屿思。” “怎么了?” “可以抱一下吗?”夏西繁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 他知道今天过后,和沈屿思之间就真的结束了。 沈屿思默了片刻,想到身后不远处还有两个人在看戏,喉间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她笑着张开双臂,“好啊。” 夏西繁垂眸收拢臂弯,两道挟着寒意的眼神几乎要在他身上烧出窟窿,他却故意下颌更深地抵进沈屿思发间,“他们在看,是不是还要抱得更紧一些?” 沈屿思动作僵住,夏西繁居然在配合她。 月光将林映舟指关节映得青白。 衬衫下摆被夜风掀起又落下,如同他在压抑着即将冲破胸腔的某种情绪。 沈屿思和别的男人亲昵,他太熟悉这样的场景,几天前甚至还亲眼看到了更过分的。 他知道,她并不喜欢他们,她只是爱玩。 所以他得表现得大度些。 林映舟闭上眼睛,将腥涩咽成淡漠的弧度。 塑料纸在祁越手中不断发出脆响,一颗又一颗柠檬糖被他牙齿碾碎,舌尖的酸涩像火药炸开。 他盯着夏西繁扣在她腰后的手,呼吸骤紧,有股戾气直冲天灵盖,他将打火机狠狠砸在挡风玻璃上,迈步就要往前。 “想清楚,冲上去会有什么后果。” 林映舟并不是好心,而是认为祁越莽撞上前只会连累他。 这句话将祁越钉在原地,拳头收紧又放开。 他侧眸看向林映舟,除去那次走廊,祁越极少见到他失控,这个没有情绪的怪物居然也能喜欢上某个人。 祁越讥诮,“你又在装什么圣人,真以为自己不争不抢就能得到她的施舍?其实,你比我还想上去撕开他俩吧?” 林映舟慢条斯理转动尾戒,“蠢货,你大上去可以试试,我不介意少一个竞争对手。” 这个拥抱并没有持续多久,沈屿思很快松开手,她转身,三双眼睛在暗处明灭如狼群。 六束车灯光将夜色割裂成牢笼,沈屿思好似驯兽师,只是慢条斯理地抚平被弄皱的裙摆,走向风暴中心。 “山上风景应该不错,玩得还开心吗?”祁越抢先截断林映舟迈开的半步,脸上带着关心的笑意。 林映舟沉默地将食盒递去,“过去这么久应该饿了,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沈屿思语气平淡,“挺开心的,谢谢你们啊。” 她从两人的手上接过袋子,“很晚了,你们早点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沈屿思转身,鞋跟踩在路灯影子下,如同踩碎三颗仍在为她跳动的心脏。 而她的状态依旧完美如初。 沈屿思拎着两大袋的食物推开寝室门。 徐依依赤着脚扑来,“可算回来了,你们四个碰面了?” “对啊。”沈屿思晃了晃手中的袋子,“这是我的战利品,给你们加餐咯!” “哇!居然还有!” 四张折叠桌围成临时餐桌,大家掀开盒子大快朵颐。 沈屿思有些可惜,“食堂阿姨都休息了,不然微波炉热一下更好。” 喻然含糊说着,“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不挑。”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有三份新鲜好吃昂贵的饭菜送到基地。 沈屿思还给大家找了个活干,纹身师梁骁之前找她帮忙画稿,她那时太忙就给拒绝了,现在正好有空,就拉着室友一起赚外快。 写生结束前两天,沈屿思正在位置上研究着老师的范画。 尖锐的叫声从浴室里传来,“我靠!水怎么没了!” 李榆连忙打开边上的水龙头,“停水了。” 徐依依在边上抱怨,“都快返校了还整这出,交了那么多钱,洗澡水都能断。” “我打个电话问问欧阳老师。”李榆说着,电话里却显示占线。 气得顶着一头泡沫的喻然差点冲负责人办公室去理论,“收钱不办事,菜弄得难吃就算了,基本的水电都不能保障。” 好歹给沈屿思拉住了,“去理论也没用,等通知吧,回学校再向领导投诉。” 没一会儿就出了通知,说基地供水出现了问题,正在联系维修师傅。 考虑到同学的用水问题,特地联系了附近民宿的老板,有需要的可以去那里洗漱。 沈屿思想着这么早去肯定要排长队,还不如在宿舍里等,反正也不急。 果不其然,李榆她们排了好久才轮到。 等沈屿思不慌不忙到民宿时已经八点了,没人排队她很快洗漱完。 回去时天色已黑,夜风卷着落叶扫过青石板,连野猫的声音都没了。 她心里犯嘀咕,好在民宿离基地并不远,不然这月黑风高的还挺吓人。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沈屿思的手突然被拽住。 她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拉进深巷里,后背抵在潮湿的砖墙上。 惊呼声被男人宽大的手捂住,沈屿思曲肘狠狠顶向对方肋下,却被他单手钳住双腕,压过头顶。 他犹如制服猎物般将沈屿思钉死在墙面,根本无法动弹。 沈屿思只得一口咬向对方虎口,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散,她预料中的暴怒并未降临,禁锢的力道反而松了几分。 隔着薄汗,她能感受到他腕骨突出的弧度,脉搏正以癫狂的频率撞击她的皮肤。 沈屿思后知后觉,从被拽进来到现在,这人除了将她箍在怀里,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甚至还给她留了喘息的空间。 她紧绷的身体缓缓松了下来。 黑暗中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男人俯身时恰好有一股风吹来。 熟悉的荔枝香混着玫瑰尾调,是沈屿思沐浴露的味道。 她近几天并没有用过它,况且这还是日本一个小众牌子。 除了她,目前只有一个人用过。 沈屿思抬头,深巷透来一丝微薄月光,将对面前的男人优越的身高轮廓勾勒出来。 “祁越,是你吗?” 钳制她的力量松开了。 果然是祁越,沈屿思有些生气,“你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这样……唔!” 他松开她却又在下一秒更加凶猛地扣住她的下颌,指节在白皙的皮肤上压出红痕,沈屿思被迫仰头承接。 舌尖顶开牙关带起细微刺痛,沈屿思舌根被吮的发麻,她尝到了口腔中的铁锈味。 男人用膝盖顶开她发颤的双腿,拇指碾过她锁骨的动作带着某种偏执,那处的痕迹早就消失,却又被他大力擦拭到泛起红晕。 不同于以往循序渐进有技巧的,他的入侵不像亲吻,更像是在野兽标记猎物。 太凶了,沈屿思根本无法招架,她从未被如此对待过,伸手想要将他推开,力气却似蜉蝣撼树。 湿濡水声在黑暗中愈发清晰,沈屿思被吻得下颌一阵发酸,吞咽不及的涎水顺着嘴角留下。 男人却在这时放缓了动作,薄唇顺着水痕下移,用舌尖一点点舔尽,在下颌轻轻地啄。 这种近乎虔诚的舔吻比刚才的暴烈更令人心悸,她感到兴奋,眼尾很快泛出生理性泪水。 沈屿思浑身软得几乎挂在对方身上,她不明白一向散漫的祁越为什么会突然失控。 诚然,她对他的喜欢并不纯粹,也确实把他当成消遣,当成和林映舟恋爱前的一个过渡,一个解腻的工具。 本身是心照不宣的成人游戏,但她没想到祁越的滥情是装的。 沈屿思理解他生气的理由,但也不能这样吧。 虽然她喜欢这个失控的吻,但再继续亲下去,她真的要死了。 下颌、嘴巴、舌头,全都要死掉了。 想着想着,沈屿思顿觉委屈,呜咽声从唇齿间溢出。 听到声音,禁锢她的人动作凝滞住,而后松开了她。 沈屿思用尽力气将他推开。 “我讨厌你!”破碎的尾音还带着未褪去的情潮,落在他的耳朵里更像是撒娇,“再这样,我以后都不会理你了。” 沈屿思头也没回地离开,边揉着发胀的嘴巴边在心里骂人。 而在暗处的男人缓缓从深巷中走出。 露出一张清隽异常的脸。 他摩挲着虎口处的齿痕,冷笑一声。 “呵,祁越。” 沈屿思一脸怨气地回到寝室。 李榆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你嘴巴怎么了?” 沈屿思拿出镜子也被吓了一跳,而后咬牙切齿,“被狗咬了。” “啊……”什么狗这么神经,挑人嘴巴咬? 徐依依凑上来,“那要去打狂犬疫苗吗?” “你们真笨,这明明就是接吻的痕迹。”喻然说。 狗咬人不咬腿,偏偏跳起来咬人嘴巴。 明明就是狗男人。 “啊……”李榆和徐依依两人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洗漱过后,沈屿思躺在床上忽然犯起了难。 她肯定自己是更喜欢林映舟的,天平从一开始就向他倾斜。 想起刚刚的一幕,沈屿思唇上未尽的余温忽然灼烧起来,皮下血管开始颤动。 这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血液沸腾的兴奋情绪,好似唤醒了某种渴望,即使过去两个小时也依旧在战栗。 沈屿思将头埋进被子。 算了,一个吻而已,不会影响她的选择- 沈屿思回来的前一天晚上,林晚夏在和闺蜜团泡吧,将儿子丢给林映舟和佣人看管。 儿童房内,派派扯着林映舟的袖子,“舅舅,我睡不着,你给我讲睡前故事吧。” “想听什么?”林映舟走到书架边,一堆绘本中他很快被红色的封面吸引,“海的女儿?” “我不要我不要。”派派以前听过这个故事,最后人鱼公主死了,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结局。 林映舟又找了另一本红色封面的书,“小红帽?” “我不要,这个太吓人了,这里的故事我都听过了,舅舅你可以给我讲一个我没听过的故事吗?”派派一脸期待地望向林映舟。 往常总听林晚夏抱怨,现在林映舟才切身处地地感受到小孩子究竟有多烦人。 想着赶紧完成这份磨人的差事,林映舟扫了几眼书架上的绘本,里面的故事大同小异,想要随便编个糊弄小孩很简单。 “那就和你讲小舟和小岛的故事吧。” 派派捧场似的拍着小手,“好诶好诶,这个我没听过。” “躺下。” 派派乖乖盖好被子,“好!报告船长,被子结界已启动!” 林映舟毫无感情地说着,“从前,有只小舟在海上航行了很久很久,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独自漂泊一辈子的时候,有一天,他在海上遇到了一座很漂亮的小岛,同时那也是一座热闹的小岛。” 派派眨着眼睛问,“舅舅,真的有这样一座又漂亮又热闹的小岛吗?” “没有。” “……好吧。” 林映舟继续说,“可是,小岛上种满了鲜艳的、带刺的红玫瑰,小舟不喜欢红色的花,所以,他也不喜欢小岛。” 派派举手,“舅舅舅舅!我喜欢的我喜欢的。” 林映舟耐心有限,“你不听我回去了。” “我不说话了不说了,舅舅你继续吧。”派派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滴滴溜溜的。 “小岛很热情,每天都在邀请小舟去她家做客,小舟虽然没同意,但是久而久之,他开始不那么讨厌小岛上面的红玫瑰,终于有一天,它放下了自己的偏见和芥蒂,去这座又漂亮又热闹的小岛上做客。” “哇——”想到不能说话,派派赶紧憋了回去。 “但是,这是一座热闹的小岛,所以上面不止种满了红玫瑰,还有很多房子,每一间房子里都住满了人,小岛上住着很多很多的人,她也有很多很多的朋友。” 林映舟顿了顿,“小舟并不是她唯一的朋友,他不喜欢这样,因为他在这座热闹的小岛上格格不入。” 派派问,“然后呢?” “然后小舟离开了。” 派派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舅舅继续说下去,他忍不住问,“就没了吗?” “对,小舟接受不了小岛有那么多的朋友,所以它离开了小岛,独自去海上漂泊,一直到死。” 林映舟起身,无情地说,“好了,讲完了,睡你的觉吧。” 小小年纪的派派又一次被迫听到不圆满的童话故事,他“哇”的一下哭了出来,抓着林映舟的手不放。 “舅舅,这个故事是你编的,为什么不编好一点,呜呜呜。” 林映舟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拿起手机就要打电话给林晚夏。 却听见派派哽咽着说,“就让小舟告诉小岛啊,说他只想成为小岛唯一的好朋友,小岛要是喜欢小舟,肯定愿意的,这样他们就能一起玩了。” 林映舟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 小孩好烦啊。 他不明白人类为什么会那么热衷于,去制造一个能给自己带来无数麻烦的生物。 他的哭声太过聒噪,林映舟不厌其烦只得继续编下去。 “是的,后面小舟告诉了小岛心中的想法,小岛很喜欢小舟,所以她让岛上的居民搬了出去。” 林映舟又加上最经典的那句话,“后来,他们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将空出来的位置种满了红色玫瑰。” 派派擦了擦眼泪,终于满意了这个结局,再一次躺下。 就在林映舟觉得自己要解脱了,他冷不丁冒出一句,“舅舅,你是不是就是小舟啊,那小岛是谁?是舅妈吗?” 林映舟一时语塞,“……不是,你再不睡觉,我给你丢出去了。” “好吧。” 派派有些不信,小舟名字里有舟,舅舅名字里也有一个舟。 这怎么会不是同一个人啊。 见派派睡着,林映舟起身关灯。 在光线彻底暗下的一瞬间,他的眸色骤然变得冰冷。 小孩无心的话像枚生锈的银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已经结痂的疮口上。 林映舟摇头。 不会。 真实的结局是—— 他会驱逐所有居民,直到岛上空无一人,再斩断所有泊岸的桅杆,将海域四周筑起高墙,设置无数道防线,使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小岛,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小岛。 第42章 祁揍林 映舟今天带家属来了 祁越的公司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他开完会回到办公室,推开玻璃门只见林映舟坐在沙发上。 整个人现在阴影里,听见开门的声响也不抬眼,只是指尖沿着档案袋的封口来回摩挲。 “稀客啊。”祁越将西装脱下搭在椅背上。 档案袋被林映舟推了过来,他开门见山,“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 祁越只是瞟了一眼,指节叩在桌面敲出散漫节奏,“有话直说。” “你先拆开看看。” 祁越漫不经心地打开,照片从档案袋中滑落,看清楚上面的人后,他瞳孔骤缩,霍然直起脊背,继而将剩下的文件和照片一张张过目。 这些东西足以撼动整个祁氏集团,以及他想要报复的人。 “开个价。”祁越正色道,“或者说你想要什么?” 他不认为林映舟有这么好心,平白无故将这份证据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送来。 而林映舟等的就是这句话,“在沈屿思面前消失。” 闻言,祁越嗤笑一声,将东西扔回原处,“凭什么?” “就凭你需要这些,就凭我能帮你扳倒你最恨的人。” 祁越倾身越过桌面,阴影笼罩在对方脸上,一字一顿,“我说,凭什么。” “凭她为了我推开你。”林映舟慢条斯理地转动手上戒指,欣赏对方逐渐崩裂的表情,“后腰疼了好些天了吧,祁总?” 杀人诛心便是如此。 祁越指节发出细碎爆响,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貌似一直都小看了林映舟。 他那副温润皮囊下,蛰伏着能将人喉管咬碎的獠牙。 这些线索证据,其中有一半祁越查到过,剩下的另一半早被祁盛毁尸灭迹。 林映舟一个喜爱高雅的世家子弟,能用什么办法查到这些? 祁越脸上重新挂上玩世不恭的笑,“你呢,手掌上的伤没有影响到比赛吧,我记得血好像流了一地?” 林映舟不置可否,“你的存在并不会影响结果,只会让她陷入痛苦和纠结,你这么喜欢她,舍得让她为难吗?” 他起身与祁越平视,眸光如寒潭,正在踏足雷池,“况且,你应该明白,究竟是母亲的血仇重要还是这些情情爱爱……” 空气里爆开骨节砸在血肉上的闷响。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提我母亲?”祁越盯着他,眸子里翻涌着血色,显然已经抑制到了极点。 林映舟抬手将嘴角的血迹擦掉,惋惜地说,“可惜了,我明明是想帮你的,但你却要误会我。” 他温和地笑着,“你说她看到我的伤该多心疼啊,她会不会因为这个讨厌你呢?” “疯子。”祁越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林映舟知道祁越不会因为这袋东西妥协,他要的根本不是他的退出。 而是用钝刀刮骨的诛心,将每一份证据剜进他的旧伤里,在复仇和沈屿思之间来回撕扯。 越痛苦越好- 写生结束后恰好是周末,沈屿思蜷在酒店柔软的大床里睡了一整天。 天知道基地宿舍的床有多硬,简直要把人的骨头都睡散架了。 隔日下午,沈屿思迷糊醒来,林晚夏的消息悬在屏幕弹窗的顶端:【小岛,下周末我小女儿周岁宴,要不要来玩呀?】 沈屿思差点怀疑自己眼花了:【你居然有孩子了?】 林晚夏回复:【对呀,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大的那个已经7岁了】 后面跟着个捂嘴偷笑的表情包。 Island:【不行,这个消息我要好好缓一缓】 明明林晚夏给她的感觉,还有相处中暴露出来的年轻心态,更像是个刚出社会的大学生啊。 结果居然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太恐怖了。 林晚夏:【哈哈大家都说我显年轻】 沈屿思回复她最开始的消息:【好啊,正好我那天有假】 林晚夏:【行,我到时候叫司机去接你】 正好晚上没事,沈屿思到附近商场挑了女婴用品当作礼物,准备回去时感觉少了些东西,又跑去乐高拿了一套积木。 她总觉得在二胎家庭里,哥哥在妹妹的周岁宴上,多少都会有些被忽视的难过吧。 步入十一月,寒潮初至。 沈屿思一向怕冷,拉着谢笙跑去商场里购置了许多厚衣服。 回去时,谢笙扯着她的围巾,“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南方的冷是法术伤害,北方的冷是物理伤害,你马上就能感受到云昌零下的物理伤害了。” 沈屿思嘁了一声,“无所畏惧。” 周岁宴那天下起了小雨,来接沈屿思的是林映舟的司机。 老周躬身撑开黑伞打开车门,还不忘解释,“本来少爷是想和我一起来的,只是一时走不开。” 沈屿思上车后笑着说,“没关系。” 林家庄园坐落在燕山路一号,占地三十亩,临水而建,依山势错落铺展。 黑金铁门缓缓打开,露出内里的院落。 车子停在南楼,佣人早已撑伞等候,“沈小姐请跟我来。” 本以为这次周岁宴,林晚夏会宴请许多宾客,走到宴会厅才发现人其实不多。 都是林家的旁系亲戚以及要好的朋友。 宴会厅里林映舟正站在二楼的雕花栏杆处,视线落在手表上的秒针转动,想着沈屿思这时候该到了。 他抬眸。 果然,大门打开了。 沈屿思刚进来便看见从旋转楼梯缓步而下的林映舟。 深灰色西装将他宽阔肩线收束成凌厉的折角。 最后三级台阶被他并作两步,长腿一迈便到了沈屿思跟前。 扑面而来的矜贵。 她终于看清那张俊秀到令人咂舌的脸,沈屿思由衷地说,“你这身打扮还挺帅,得给造型师加钱啊。” 林映舟看了她好一会儿,接着点头,“10月23号那天,也是这造型师的手笔。” 他想着沈屿思说要去见她姑姑要打扮好看点,特地联系了造型师。 却从音乐会开场到音乐厅关门,都没能等来她。 “啊——这样啊。”沈屿思一副想起来的模样,“那天真的太忙了,要准备隔天去写生的东西,不好意思啊,放了你的鸽子。” 毕竟是亲姑姑的巡回音乐会,沈屿思那天其实去了现场,只是刻意回避了林映舟。 祁越生日才过去三天,沈屿思一想起那堆破事就烦,自然不愿和任何当事人打照面。 结束演出时,沈佩谢幕后回到后台。 “我的现场向来座无虚席,你倒好,给我整出了个空位。”沈佩揉着肩膀,语气惋惜,“说好的带帅哥来看我,就把人孤零零丢在那?” 沈屿思嘟囔着,“哪有孤零零啊,全场的观众都在陪着他好吧。” “你是会说话的。”沈佩凑近,“和他闹别扭了?” 沈屿思趴在桌上,声音闷闷的,“也不是别扭,就是有些事情我还没想好,需要时间缓一缓。” 沈佩了然,也没有多问,“行,我相信你处理问题的能力,但人家小帅哥可是要伤心咯,演出时一直盯着看手机等你消息呢。” 沈屿思又没预知能力,哪想得到刚给出去的门票,隔了几天就出现难处理的事啊。 如果可以,谁想成为一个总是伤害帅哥的坏女人呢。 沈佩起身,“好了别想了,去吃夜宵?” “他走了吗?” “你自己去看看呗,估计是等不到你就不走了,要不你还是发个消息给他吧。” 沈屿思鬼鬼祟祟地挪出去,扒开幕布的缝隙悄悄探出一个头。 演出结束后大家都在有序地离开音乐厅。 待到散场人潮褪去后,只剩下第一排那道身影如礁石般静驻在座椅间。 四周空空荡荡,他穿着银灰西装,肩膀宽直笔挺,垂眸盯着反复熄屏又被摁亮的手机。 沈屿思好似被那束光刺痛,她猛地缩回阴影里,发觉心底某处地方塌陷下去好大一块裂隙。 她感到有些奇怪,却不想深究下去,赶紧跑回后台。 沈佩问,“没走?” “嗯。” 沈佩看出她藏在无所谓面具下的愧疚和心疼,忍不住提醒,“过家家的恋爱谈多了,别真的以为自己不会被感情影响,我看这个就和你其他男朋友都不一样,小心阴沟里翻船呐。” 沈屿思梗着脖子有些不服气,“怎么会,不可能的。” 她只是觉得鸽人的行为不好,换做任何人她都会觉得愧疚。 因为她是个有道德遵守承诺的人! 对! 就是这原因! 沈佩叹气,“行了,吃烧烤去吧。” 两人从员工通道绕了三道弯才钻进停车场。 并不知道林映舟就这样固执地一直等到熄灯才离开。 又或许她猜到了,却不愿去耗费心神去思考,心底为什么会产生那种异样的情绪。 其实沈屿思撒谎能力并不高超,她心虚时很爱舔嘴唇,有许多昭然若揭的小动作。 她自己也有所察觉,却没想过要去避免。 大概是有恃无恐吧。 当那双眼睛太过漂亮澄澈,谁又会去在意这些无关痛痒的真假虚实呢。 对此,林映舟只是摇头,“没关系。” 她怎么对他都没关系。 沈屿思抿唇,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总觉得莫名的沉重。 “舅妈,你是舅妈!”不远处一道清亮的童声响彻整个宴会厅。 沈屿思本来没什么反应,环顾四周发现大家都在看自己,才知道这个小孩子口中喊得的舅妈是自己。 她指着自己问,“你是在叫我吗?” 林映舟下颌紧绷,严肃道,“派派,别乱喊人。” 沈屿思又转头看向身侧的人,“你是他舅舅?” “嗯。” 原来这就是林晚夏的大儿子。 沈屿思来了兴致,朝他招招手,“派派过来,舅妈给你准备了礼物。” “好诶好诶。”他拍着手,蹦蹦跳跳跑了过来。 林映舟眉头紧锁,语气有些不自然,“小孩子童言无忌你也跟着胡闹?” 沈屿思存了调戏他的心思,才不管那些,“你不觉得逗小孩子很好玩吗,别管我。” “……” 沈屿思拿出原先准备好的乐高,蹲下来笑得眉眼弯弯,“你看,喜欢吗?” “哇!谢谢舅妈!” 沈屿思不喜欢小孩,但面前这个嘴也太甜了吧,长得也好可爱,她忍不住伸手捏捏他的脸,软得不可思议。 “诶!真乖,以后舅妈还给你带玩具好不好?” “好!舅妈你真好!比舅舅好一万倍!” “对!比舅舅好一万倍!”沈屿思蹲在地上笑得花枝乱颤。 这小孩怎么这么好玩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舅妈喊得一遍比一遍顺口。 不少林家的亲戚都在看着这边窃窃私语,“映舟今天居然带家属来了。” “真稀奇啊。” 没人注意到林映舟领口下的脖子早已红透。 林晚夏听到动静走了过来,看着这情况,担心沈屿思会不自在,赶紧把派派拉过来,解释道,“派派看多了偶像剧,以为挨在一起的帅哥美女就是夫妻,总是乱点鸳鸯谱,小岛,你别介意啊。” 沈屿思起身,摇摇头,“没事,挺好玩的。” 她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听见腿边好大一声,“小岛!你就是小岛!” 派派像是发现宝藏一般,惊奇地看向沈屿思。 沈屿思问,“怎么了?” “你果然是我的舅妈!”他的语气愈发坚定,和沈屿思解释,“就是小舟和小……” 林映舟出声打断,“王妈,带他回房间 休息,在这吵得我耳朵疼。” 派派仰起小脸,“我不要!” “不要?”林映舟淡淡地说,“那你玩具别玩了,我现在就叫人给你玩具房锁起来。” 派派扯扯沈屿思的衣摆,小脸委屈得皱皱巴巴,“舅妈救救我……” 林映舟显然不吃这套,“叫舅妈也没用。” 派派只得屈服,“那好吧,我回房间了。” 林晚夏见自家的混世魔王被治得服服帖帖,忍不住给林映舟竖起大拇指。 林映舟转头:“你也可以走了。” 林晚夏忍住没翻白眼,“知道了~不打扰你俩。” 好不容易送走这对母子俩,沈屿思又一脸笑嘻嘻的模样凑上来问,“你经常在派派面前提起过我?” “没有。”林映舟越发觉得那天给他讲故事的行为,简直像脑子抽了。 “哦。”他在撒谎。 凑得近了,沈屿思才发现他嘴角处被遮瑕盖住的浅淡伤口,她下意识伸手去碰,“你脸上怎么了?” 闻到她腕间香气,林映舟不自然地躲开,“被人打了。” 沈屿思皱眉,“谁啊?” “祁越。” 沈屿思下意识以为是在基地门口那晚发生的口角,祁越当时看过来的眼神确实有些危险。 她觉得这人有些莫名其妙,按理说应该被揍的人是夏西繁啊,林映舟那天又没惹他。 她语气有些埋怨,“他怎么这样啊。” 林映舟点头,“对啊,他怎么这样啊。” 第43章 地藏经 那正好我们谈恋爱吧 客人已经全部到场,宴席在二楼,开始时沈屿思才发现自己被安排在了主桌。 望着不远处谈笑的长辈,她和林晚夏说,“要不还是换一桌吧。” 沈屿思视线梭巡一圈没发现唐苏禾的身影,才想起她现在在泾川一时走不开,所以没来参加,只得指着不远处的许怀川,“我就坐那吧,那里还有空位。” “那是人给女朋友留的。”沈屿思这才知道许怀川和之前那个女生确认关系了。 “速度这么快。” “对啊,你们也要抓紧些。”林晚夏拉着沈屿思的手将她摁在椅子上,“没事的,都是家里人,不用拘束。” 沈屿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坐下就和对面老者含笑的目光迎面对上,她赶忙打招呼,“院长好。” 林昀之和蔼笑笑,“家宴就不必这么客气了,叫爷爷就行。” 沈屿思只得干笑了两声。 “是映舟的女朋友吧,在美院上学?”坐在斜对面的老妇人笑着问。 面对同龄人的调侃,沈屿思能满嘴跑火车。 可现在一桌的长辈都看着自己,对面还坐着学校的院长,沈屿思有些后悔刚刚和派派开的那个玩笑了。 她解释,“还不是女朋友。” 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知道他俩不过是差那临门一脚,大家心照不宣笑着。 老妇点头,“这样啊,那看样子我们映舟得加把劲了。” 沈屿思继续干笑,心想还好林映舟不在。 看出她的拘谨后,老妇人很快和其他人聊起别的话题,沈屿思才知道她是林晚夏的妈妈。 见话题中心不再是自己,沈屿思松了口气,舀了碗松茸汤喝下,味道还蛮符合她的口味。 沈屿思安静坐在一边小口进食,偶尔抬眼听长辈们谈笑。 身侧座椅被拉开,转头便见林映舟坐下,他手上拿着个红漆拨浪鼓,递过来,“玩吗?” “拿我当小孩子哄呢?” “不然?” 沈屿思勉为其难地接过,鎏金弹丸撞在牛皮鼓面发出清脆咚咚响。 儿童椅里扎着羊角辫的宝宝被吸引看来,朝沈屿思伸手扑腾,“鼓鼓,我的。” 沈屿思忙将拨浪鼓塞回孩子掌心,“你怎么还抢人家小孩的玩具?” “是刚刚林晚夏扔给我的。” 到点了,宴会厅的灯暗了几盏,追光灯打在舞台上,主持人开始走周岁宴的流程。 林晚夏笑眼弯弯,温柔地抱起女儿,“媛媛宝宝,跟妈妈到台上去玩儿好吗?” 媛媛听不懂妈妈的话,只是咯咯笑着。 沈屿思视线追随过去,望着被众星捧月的媛媛在台上玩得不亦乐乎,胸口泛起滞涩的闷痛。 如果苏云央还在,应该也和林晚夏一样保养得当,漂亮得根本不像当了母亲的样子。 她周岁宴的全家福上,也不用刻意空出一个位置。 沈屿思很少羡慕别人,却在此时对着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产生了艳羡的心理。 “这个好吃。”林映舟的话打断她的伤春悲秋。 沈屿思低头一看,还真是她喜欢的蟹粉豆腐。 鲜香钻入鼻腔,居然还是她最爱的苏式做法,沈屿思吃了一口。 到了抓周环节,不远处的高台上摆满了物件,边上围着一圈又一圈人,主桌位置上只剩下林映舟和沈屿思两人。 “你怎么不上去?” “人太多,不想挤。”林映舟用公勺给她盛了碗汤,“当归黄芪熬的鸡汤,你月经刚走,喝了补气血。” 沈屿思光是闻到这味就一阵恶心,忍不住吐槽,“谁家周岁宴席上会有这种汤啊?” “厨师单做的,只有这桌才有。”林映舟将碗往前推,“趁热。” “行吧。”沈屿思给他面子,屏住呼吸一口气喝光,林映舟眼疾手快往她嘴里塞了颗糖。 青瓷碗见底,沈屿思眼尾呛出泪花,猝不及防被塞了颗甜滋滋的糖,下意识舔了一口,舌尖扫过一截温热指腹。 指尖被湿润的唇含了一瞬,林映舟尾指神经性地抽了一下。 台上愈发热闹,媛媛抓周抓到了妈妈手上的翡翠镯子,藕节似的小手怎么也不愿放开。 大家被逗笑,有人打趣,“看样子我们媛媛是想继承妈妈的珠宝呀。” 沈屿思起身,“太闷了,我去走廊透透气。” 林映舟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平静眸子里罕见升起了担忧和心疼。 同音的乳名和性格类似的妈妈,命运却划出截然相反的轨迹。 本该在得知林晚夏邀请了沈屿思后,尽力去避免会令沈屿思触动的一切,但太刻意的举动只会令她起疑。 她是要强的,是不希望自己被怜悯的。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沈屿思倚在阳台栏杆上,寒意沁入掌心,她拢拢身上的大衣,翻出包里仅剩的一根烟。 习惯性咬住滤嘴后,她才想起自己没有带打火机。 沈屿思懊恼取下,都第几次了,一点记性也不长。 正想着去找人借,阴影漫过肩头,身侧有人靠近。 沈屿思转身,林映舟递来一只金属打火机。 沈屿思没管那么多,垂睫咬住细烟,火光舔上烟卷的刹那,红酒味青雾在潮湿空气中洇开。 雾气缠绕在她冷白釉色的脸上,连发丝都漂亮得不像话。 发现林映舟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她眼尾轻挑,“呀,还是被你发现了。” “发现什么?” 沈屿思往前半步,粉唇轻启,白雾扑向那张清冷面容。 林映舟视线模糊片刻,待烟雾被风吹散,首先清晰的是她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他眼睛里闪过一瞬的痴迷。 使坏成功,沈屿思笑得开心,“发现我是一个喝酒染发纹身还爱抽烟的坏女孩。” “你是这么定义自己的?” “定义?我只是谦虚一下,其实我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坏女孩。” 林映舟沉默一会儿,“记得你酒量还不错,怎么现在就开始说胡话了?” “酒量不错?”沈屿思玩心大发,“我酒量的好坏取决于我是在跟谁喝酒。” “如果是和你的话……”沈屿思端起边上的红酒仰头喝了一口,而后踉跄着向前倒去,演技可谓稀烂,她长啊一声,“我醉了——” 林映舟几乎是本能地接住她,沈屿思落入结实怀抱里,男性荷尔蒙将她笼罩。 手中酒杯摇晃着,几滴酒泼溅在林映舟胳膊上,传来的灼烧感直抵心脏。 林映舟身体半僵住,垂眸正对上怀中人清亮的眼睛,哪有半点醉意。 两人在沉寂的夜色中对视,有许多未名的情绪在这一刻倾倒。 “林映舟,你喜欢我。” 陈述句划破寂静,他喉结微动,扶着沈屿思胳膊的手腕缓缓收力。 “嗯。” 笑意在沈屿思嘴边漾开,她在林映舟怀里蹭了蹭,嗅着安心的气味,“好巧啊,我也喜欢你。” “……嗯。” 她仰着脸,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紧绷的下颌线,“那正好,我们谈恋爱吧。” 深灰色瞳孔泛起涟漪,林映舟直直望着她,试图通过她的眼睛看清她的内心。 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因为喜欢他才想和他在一起。 显然,无论是从理性推敲还是情绪揣度,他都看不透沈屿思的真实想法。 她总是这样,做任何事都不符合逻辑常理,只有随心所欲。 林映舟清楚沈屿思很大可能只是随口说出这句话,只是玩玩而已,或许没多久她就会觉得腻了不想玩了。 再像她对待众多前男友一样无情地将他甩开,继而再投入别人的怀抱里。 林映舟都清楚,只要答应了,他和沈屿思之间的关系就开始倒计时,他没了优势,再也不能用得不到来吊住她的胃口。 可在听到那句“我也喜欢你,我们谈恋爱吧”他心跳快得近乎癫狂。 林映舟依然无法拒绝沈屿思。 “好。” 沈屿思却在此时猛地推开他,神色极度不满,“你干嘛啊,我说这么多话你就只回一个字,除了好和嗯就没别的了?” 她越想越生气,怎么喜欢了个死木头,“你这么敷衍,我不要和你谈恋爱了。” 沈屿思手中玻璃杯突然被夺走,林映舟仰头将剩下的酒液饮尽,喉结在皮肤下滚动,蛰伏着即将破土的欲念。 酒气扑来,沈屿思被他困在墙角。 林映舟单手撑在她耳侧,西装袖箍勒出绷紧的肌肉线条。 沈屿思被他瞳孔里翻涌着的情绪灼的发颤,他今天的样子实在帅得突出。 直勾勾递来的目光她一时间不敢直视,作势想要推开他,“你干嘛,突然发什么疯……” 林映舟钳住她的手腕,沉声说,“就只允许你各种撩拨我,我不能做出任何反应?” 明明是在和她说话却不看她的眼睛,视线不断下移,最终定格在她微张的唇上。 近乎露骨的眼神,就差把想法写在脸上。 沈屿思也察觉到了,她扬起头,“对啊,我就是这么霸道,就是不许。”她又往前凑了凑,故意说着,“怎,样?” 她的嘴巴好漂亮。 形状漂亮。 颜色漂亮。 就连唇下的齿列都好看的要命。 好想亲。 林映舟抬手摘下眼镜,欣赏着没有任何阻碍,最鲜艳的沈屿思,在视线被红色击溃之前。 他闭上眼睛,偏头吻了上去。 残余的酒液在厮磨的唇齿间重新发酵,被舌尖不断榨出更多香甜的津液。 触碰到梦里的香软,林映舟的身体乃至手指都在近乎痉挛般的发颤。 他快疯了,却不能疯。 沈屿思不会明白他究竟有多隐忍,才生生压制住把她带回恒温室关上的冲动。 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失去她。 是的,在刚拥有她的第一秒,他就在害怕失去。 口水交换声啧啧作响的同时,周岁宴已经接近尾声。 在被人撞见之前,林映舟放开怀中的人,分离的唇间拉出银丝。 沈屿思伏在他肩头微微喘息,脖颈泛出细汗。 每一声轻喘都像羽毛搔过耳膜,对林映舟而言简直是折磨。 他有些懊恼,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为什么偏偏是在这里。 林映舟忽然想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回西楼。 去看看他饲养的漂亮小蛇。 沈屿思稍微缓了会儿,好奇地抬头问他,“林映舟,你是去进修了吗?” 吻技简直突飞猛进,和半个月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林映舟点头,一本正经地回答,“嗯,我在学。”- 林宅。 深夜。 窗外叶片簌簌响动着,这是林映舟刚被接回林家时,林昀之亲手种下的青竹。 当时他和年纪尚小的林映舟说,“我最喜欢竹子,它总能提醒我要用平和的情绪去面对一切。” 平和吗? 林映舟视线落在书案上,笔下仕女图的五官神似脑海中的那个人。 他提笔,在她唇上又添上几抹朱红。 更像了。 林映舟指尖抚过画中人的眉眼,他俯身吻下,绢面柔软却远不及她的唇。 好想她。 画轴被收起,林映舟无法对着她的脸平和。 他又拿出宣纸,开始抄地藏经,浓墨一笔一笔落下,试图将空心填满。 心中无彩画,彩画中无心,然不离于心,有彩画可得。 …… 譬如工画师,不能知自心,而由心故画,诸法性如是。 …… 没一会儿,书案上发出一声震动。 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又一次沸腾。 林映舟匆匆将笔搁在笔架上,拿起一旁的手机解锁。 如他预想一般,沈屿思给他发消息了:【你睡了吗?】 Z:【没有】 觉着这话冷漠,她看到会不开心,林映舟又加上一句:【怎么了?】 Island:【我也没睡】 Z:【嗯】 沈屿思闭了闭眼,对这榆木脑袋简直服气了:【你应该问我为什么不睡】 林映舟照做:【你为什么不睡?】 沈屿思趴在床上,小腿翘起,眉眼弯弯打着字:【因为我在想你呀~】 她乘胜追击:【那你呢,有想我嘛?】 林映舟拇指悬在屏幕上,沉默好一会儿:【想】 很想。 沈屿思失语,他话少的特性已经传染到线上了吗? 她翻了个身,将手机举过头顶,屏幕光照得她眼睛亮亮:【你睡不着的时候一般会做什么?】 Z:【练字,画画】 Island:【这样就能睡着了吗?】 Z:【不能,但是可以让心静下来】 Island:【所以你前面在练字?】 Z:【嗯】 话题似乎就这样结束。 在漫长的等待中,他终于收到沈屿思的又一条消息。 ——【那你的心静下来了吗?】 沈屿思深谙聊天的精髓在于点到为止。 她将手机设置成静音,美美进入梦乡,剩下的就留给他自己胡思乱想去吧。 而林映舟如她预料般,盯着屏幕上的那句话只觉得心如乱麻。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复。 静下来了吗? 显然没有。 那他要告诉她自己无法安置的可怕情绪吗? 会吓到她的。 他不希望自己被她恐惧。 放下手机后,林映舟才注意到手背上的朱红墨渍,是刚才着急拿手机不小心蹭到的,他当时并未察觉。 虎口处的皮肤随液体风干微微收缩,粘稠的张力从表皮向骨缝渗透,扯出蛛网般的细纹。 林映舟盯着那团墨渍,某种湿润的渴望正随着指节不断攀升。 他回过神来,视线移到书案上,那些本该誊写《地藏经》的素宣上,后半段全是密密麻麻的—— 沈屿思、沈屿思、沈屿思、沈屿思、沈屿思、沈屿思、沈屿思、沈屿思…… 林映舟伸手,食指触碰所有她的名字,每个字末笔都带着失控的勾刺。 他知道,从见到沈屿思第一眼开始,他的心就再也无法做到平和了。 第44章 男朋友 你知道怎么谈恋爱吗 沈屿思一觉无梦睡到自然醒。 赖了会儿床,沈屿思从床头柜拿起手机解锁,屏幕里是凌晨一点的消息提示。 Z:【没有】 他又晚睡了,因为什么呢? 心静不下来? 沈屿思脸上是游刃有余的笑容,她没有接下去,而是另起话头:【早上好啊】 林映舟像是特意在等她消息似的,几乎是秒回:【早上好】 沈屿思打了个哈欠:【你居然起这么早】 林映舟发了条语音过来,听不见一丝倦意,“嗯,刚吃完早饭,顺便练了一会儿太极。” 眼前浮现他在开学典礼上的表演,沈屿思眉头微动:【已经练完了吗?】 Z:【嗯】 沈屿思翻身趴在枕头上:【那好可惜啊我都没看到】 觉得不够,又配了个流泪猫猫头的表情包发过去。 林映舟说:【我去接你】 沈屿思明知故问:【接我做什么?】 对话框沉寂片刻,新消息震得她指尖发麻:【我再练一遍给你看】 沈屿思猛地摁灭手机,从漆黑的屏幕中看见自己快要咧到耳朵后面去的嘴角,她抱着手机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滚了好几圈。 天呐天呐。 这话换作任何一个人说都没有这效果,就是要木头开窍才有意思啊。 林宅距离宜江酒店并不算远,加上早高峰堵车,半个小时就能到,沈屿思赶紧从床上起来洗漱。 衣帽间挂着前些天专柜送来的秋冬新款,英伦风的短款大衣和经典浅棕格纹裙。 觉得不够她又抽了条亮色腰带做点缀。 沈屿思掐好点下楼,看见熟悉的宾利如往常停在马路边等候。 她带着室外冷风钻进后座,将丝绒方盒递过去,“这个给你。” 林映舟接过,“这是什么?” “恋爱礼物啊。”沈屿思打着哈欠,实在奇怪林映舟精力为何如此旺盛,明明比她晚睡比她早起,还比她精神。 “本来昨天就应该给你的,但是我一下搞忘记了,今天才想起。” 林映舟将礼盒放在一边拉过她的手,沈屿思以为他感动地想要牵手,大方地配合着。 这条领带是前些天逛街顺便买下的,当时在橱窗外看到的一眼就觉得很适合林映舟。 昨天她也带去林宅了,本来想在确认关系后的第一时间送上,然后倒打一耙说,你看我多喜欢你,没在一起之前就给你准备好礼物了。 不像你根本没有想过…… 沈屿思刚要开口,手腕上忽然多了些重量,玉镯被林映舟事先用体温捂热,她才不至于被沁凉玉质冻得一激灵。 沈屿思垂眼,只见几抹猩红咬上她的腕骨。 蛇首衔尾的红翡手镯泛着血色光泽,为了更好地突出镯子的种水,雕刻师特地没有刻上鳞片,水头在晨光中带着娇娇润润的通透。 这红色衬得手腕莹白,倒像是被毒舌亲昵缠上的猎物。 “你……”沈屿思猛地抬头,瞳仁被点亮。 林映舟轻咳一声,“恋爱礼物。” 那块红翡原石购于她生日,恰好前些天才制作完成。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给对方准备了礼物。 “是蛇诶。”沈屿思将手腕举在光线下细看。 她对珠宝也有些研究,知道红翡在市场上的稀缺性。 记得沈佩也有一颗红翡,是几年前花了五百万才拍下一只高冰戒指。 而她手腕上的这个,蛇头的那抹红居然还要更浓郁更通透一些,镯子体量本身就比戒指大,怎么着也是千万起步了。 沈屿思长这么大收到最贵的礼物还是成年那天,沈宴初送她在迦南市区一套大平层,价值八千万。 忽然手上多了套市区大平层,她顿感手腕重得不行,“你……” “手上这条就摘了吧,同色系叠戴看着有些累赘。” 林映舟倾身,乌龙茶香随动作漫来,他指尖一勾一挑,祁越送给她的宝石手链就这样被解开。 终于将这碍眼的手链摘下,林映舟把它放在沈屿思掌心,“收好。” 沈屿思觉得也是,往常她怎么玩都没关系,现在恋爱关系确认了她还是得保持距离,其余男人送的礼物确实要收起来。 窗外秋风萧瑟,车子一路往燕山路驶去。 碾着满地银杏越过昨晚举办周岁宴的南楼,宾利最终停在林映舟独住的西楼前。 西楼明显比南楼清寂许多,佣人也少了许多。 沈屿思跟着林映舟一路穿过月洞门往里走。 惊讶地发现庭院内居然种满了花,几株重瓣山茶在秋风中开得格外浓烈。 这些花可不像是林映舟会喜欢的款式。 猜到沈屿思还没吃,佣人早早备上多种早餐样式待她选择。 她没什么胃口,随便对付了两口。 吃过早饭后,苏管家拿出一套女士太极服递给她。 沈屿思看向边上的人,“我也要练?” “难道你只是想看看?” 林映舟记得她以前发过朋友圈,说想学太极。 沈屿思一开始确实只想看看,现在转念一想,还是一起练更好玩,她立马改口,“那也不是。” 林映舟见她满脸兴奋,以为她很喜欢太极,想着待会儿该怎么教才能让她更容易学会。 沈屿思麻溜地接过衣服,找了个空房间换好,出来时便看见林映舟站在庭院中央,她小跑过去。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我们赶紧开始吧!” “好。” 林映舟舒展双臂,几个动作过后,他突然收势,问她,“看明白了吗?” 沈屿思心思根本不在动作上,哪里明白,只得赶紧做了个四不像的起手式。 林映舟绕到她身后,指节敲了敲她僵直的脊线。 “自然点,这里要像吊一口气——” 话音未落,沈屿思已被他托着手肘划出半圆,隔着层布料,她根本感受不到任何,她又问,“那我的手部动作呢,有什么不对的吗?” “……”林映舟一时间没说话,他怎么觉得这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见沈屿思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林映舟抬手,浅搭在她的腕骨上,“太软了,要再有力量些。” 沈屿思根本就没想着学,只是想找机会调情而已。 然而林映舟却十分正经,一招一式严谨得很,他是真的很想教会她。 “练太极最大的好处是修生养性,你身体素质太差,心太过浮躁,以后每天早上七点起来练十几分钟,坚持下去肯定能改变的你的体质。” 沈屿思心不在焉得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 这人叽里咕噜的在说些什么呢? 能不能亲个嘴先啊。 哎,也是搞不懂。 我是正经人吗你就教。 一个在想入非非,一个在认真教学,场面倒也莫名和谐。 不知为何,和林映舟关系的转变并没有给沈屿思太多实感,像是跳过热恋期到了平淡期,居然还开始打起了太极。 简直幻视公园晨练的老头老太。 不行。 她得做出点行动。 林映舟抬手敲敲她的额头,“你有在听吗?” “有啊,不就是一些动作要点吗。”沈屿思复述了一遍他刚刚的话。 林映舟早就见识过她一心二用的本事,也不再说什么,继续教她下一招。 沈屿思本来就不喜欢运动,林映舟又正人君子得很,她没练一会儿就喊累了不想练了。 索性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吃着苏管家刚刚送来的点心,翘着脚欣赏亭外的表演。 练功服明明是宽松的,却能随着动作在风起时,勾出他劲瘦利落的腰线。 丝绸布料贴着肌理游走,在庄严正经的衣袍加持下,越发赏心悦目。 沈屿思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随着林映舟招式不断转换,他很快背过身去。 沈屿思咽下口中的糕点赶紧道,“诶诶诶,别转过去啊,脸要对着我的。” 林映舟只得又转过来,见沈屿思这副模样,他终于确认,这人把他当下点心的菜了。 等沈屿思糕点吃完了,林映舟的太极时间也结束了。 她又拽着他说想学书法,要手把手教的那种。 沈屿思本来是有私心在的,没想到真被他抓着练了一个小时的字。 眼见着再继续下去就要到中午了,她咬牙切齿地看向边上的人,觉得他好过分啊。 怎么能骗她来家里学习呢。 察觉到她怨怼的视线,林映舟出声,“专心点。” 沈屿思不干了,将笔“啪”扔下,“我们是在谈恋爱还是在补课?” “边谈恋爱边补课。” 沈屿思长长哦了一声,而后狡黠地说,“原来Z老师喜欢玩这种刺激的啊。” 林映舟转头,眼神闪过困惑。 沈屿思往前走了一步,反问他,“老师和学生……难道还不够刺激吗?” 空气变得粘稠起来,林映舟脑子轰得一下炸开,他声线干涩,“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些什么?” “你说呢?”沈屿思歪着头,眨巴着眼睛。 林映舟喉结重重滚过。 沈屿思向来喜欢口嗨过嘴瘾,如果动起真格来跑得比谁都快。 而他一旦纵容自己越过某些界限,骨血里蛰伏的凶兽会挣脱所有桎梏,他再无法拥有原本的自制力。 林映舟不敢想在面对自己失控模样的沈屿思会有多害怕。 “你不喜欢,那我们不练了……”说着就要收起书案上的工具。 沈屿思却用掌心压住他的手背,“好啊,你的课结束了,现在轮到我了。” “你要上什么课?” “当然是我擅长的啊——”沈屿思倾身,尾音在林映舟耳边打了个旋,“在我之前有和别的女生谈过恋爱吗?” “没有。” “难怪了,那你知道怎么谈恋爱吗?” “不知道。”他眼睫微动,“但我可以学。” “没事,我教你嘛,很简单的。”沈屿思眼尾上挑,分明是仰视的姿态,偏生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 “这第一步呢——”沈屿思在他面前摊开掌心,“当然就是牵手啦,手放上来。” 林映舟迟疑半秒,才乖乖将手掌覆在她的掌心。 沈屿思将手嵌入他的指缝,掌纹严丝合缝地贴合时,她忍不住摩挲起他突出的腕骨,“真漂亮哈。” 林映舟好似已经习惯了她的流氓行径,这次愣是耳朵都没红,只是呼吸放轻了许多。 还没有细细感受,沈屿思就将手抽离。 手上温度消失,林映舟蜷起的手悬在原处,眉毛微微蹙了一下。 “那第二步呢——” 沈屿思张开双臂后退半步,她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像设好陷阱的猎手在引诱猎物,“就是拥抱。” 林映舟向前迈了一步,在这之前两人已经因意外拥抱过数次,却没有像现在这样一本正经的抱过。 躬身时肩脊在衣服上绷出弧度,在即将触碰时却被沈屿思先一步拽住领口往下扯去。 林映舟鼻尖撞在她发间,他本能的屈指,指尖将将要陷入她凹陷的腰窝时,却又被推开。 他眸子骤然暗下,被吊得不上不下的感觉并不好受。 “第……”沈屿思正要说。 话音被截断在桂花糕的香气中。 这个吻一触即离,温热吐息落在沈屿思的唇畔,他问,“第三步,是接吻吗?” 沈屿思下意识拽住衣摆,强装镇定,“……林映舟,这时候抢答的不是好学生。” 作为“老师”,她的脸不争气地红了。 沈屿思发现林映舟看着恪守礼数,却总爱出其不意。 每次异常的举动都拿捏好分寸,反差到令人心跳难以正常。 “那为什么?”林映舟指尖压在她的手腕处抬起,学她平时最爱故作困惑的那一套,“你的脉搏乱了呢?” 茶水泛起涟漪,倒映着沈屿思溃败的神情。 她居然被一个感情为零的人弄得心脏乱跳? 岂有此理。 沈屿思想要将手抽回,依旧在挽尊,“好了好了,你很厉害,你可以出师了。” 林映舟却没松开她的手,只往前一拽拉她入怀,他将眼镜摘下,哑声说着,“刚刚的没学会,我们再来一次吧。” 窗外有惊雷滚过,在雨打芭蕉的嘈嘈切切声中。 林映舟抱起沈屿思坐在书案上,边上的字画被扫落在地,当啷脆响,原本一丝不苟的书房变得杂乱。 他确实是个很有天赋的学生,不过才两次简单的尝试,就已经活学活用,连换气都要含着舌尖辗转。 沈屿思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原先谢笙说的,接吻倒数第一没什么,他那么聪明,教教就会了嘛。 现在的他有些聪明过头了…… 林映舟舌尖不断深入,指尖抚上她的耳垂,激起细碎战栗。 沈屿思终于忍不住仰颈,在换气的间隙带着泣音叫他名字,“林映舟……” 这一声成了催发情潮的符咒,林映舟更加用力地吻着,将她声音全部咽下。 第45章 摸摸它 这么坚信我是个好人 林映舟接吻时和平时的斯文禁极度割裂,沈屿思连连败退,在即将跌下书案之前被他拽回。 就像漂浮在空中却被紧紧拽住鱼线的风筝。 她已经忘记了所有技巧,随着本能攀住他的脖颈回应。 林映舟却忽然松开了她。 失去支撑,沈屿思迷茫地看着他,“怎么了?” 林映舟没有说话,扫过她被吮得发亮的唇珠,掩下要烧尽一切的火。 再开口时,他声音嘶哑得厉害,“没什么。” “你好奇怪啊林映舟。”沈屿思想笑,她从书案上跳下来,凑上去欣赏他压抑的表情。 林映舟后撤一步,忍住想要将她重新拉回怀中的冲动。 “饿了吗?” 沈屿思摇头。 “喝点水?”他又说。 “……行吧。” 沈屿思终于放过了林映舟,见他匆匆离开的模样,她蜷在太师椅上轻笑出声。 这就是初恋吗? 好玩。 从书房去厨房不过几分钟的路,林映舟却花了近半小时。 他进门时浑身带着潮湿水汽,发梢上还挂着将落未落的水珠。 “怎么倒杯水要这么久?”沈屿思好奇地问,“早上练完太极不是刚洗过吗,你洁癖好严重啊,一天要洗几个澡?” 林映舟走近,俯身撑住椅子扶手。 “沈屿思。”他扣住她的手。 沈屿思被他身上的味道包围,像雪后松枝被折断的凛冽,明明是冷的,此刻却裹着滚烫的血气。 他掌心灼热,有源源不断的欲望顺着相贴的皮肤传来。 “你真的很想知道答案吗?”林映舟问。 一滴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坠在沈屿思锁骨凹陷处,她颤了一下。 “哈哈。”发现情况不对,她连忙抽出手讪笑,“我就问问而已,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啦~” 林映舟应了一声,终于松开了她。 他抽出几张纸将水滴擦尽,神色如常地翻开之前未看完的古籍。 沈屿思咬着杯子乖乖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喝水,不敢再继续撩拨。 到了午饭时间,厨师根据沈屿思的喜好准备了一大桌子菜。 翡翠虾饺,佛跳墙,蟹粉豆腐羹,清炒时蔬,都是她喜欢的。 管家又端来一道上汤焗龙虾,“这是老爷子差人送来的,说沈小姐喜欢吃海鲜。” 沈屿思问林映舟,“你爷爷不一起吃吗?” 林映舟将拆解好的龙虾肉放进她碗里,又淋上汤汁,“他一般在东楼吃饭,怕你不自在所以没过来。” “哦。” 酒足饭饱后,沈屿思放下筷子懒懒倚在靠背上。 听见边上一声,“再把这碗中药喝了。” 沈屿思猛地抬起头,看着桌上那碗黑黢黢的药液,她嘴巴一阵发苦,“昨天不是才喝过吗?” “经期气血消耗过多,结束后的三天是补气血的关键期。” “可是很苦啊。” “不苦的,给你准备了蜜饯。”林映舟将药盏又推近几分,“上次唐苏禾给你把脉,说你脾虚肾虚气血双亏,现在才十一月,你的手就开始冰……” 又开始念经了,沈屿思投降,“行行行,我喝我喝。” 她乖乖端起药盏仰头灌下,心里却想着怎么使坏。 药碗见底,沈屿思忽地倾身向前贴住他的唇,故意将嘴里的残药渡过去。 “你说不苦的。”她语气恶劣,“全部咽下去。” 林映舟指腹抹去她唇角水痕,将蜜饯塞入她的口中,“不苦,好喝。” “……”她才不信他的鬼话。 爱情果然使人盲目,更使人失去味觉。 西楼只有林映舟一个人住,空出的房间全改成了娱乐空间。 影音室,室内高尔夫,KTV,恒温游泳池应有尽有。 林映舟没什么爱好,这些很少使用,就喜欢整日泡在书房里。 沈屿思也懒得动,陪他窝在躺椅上看书。 很快翻完一本画册,她觉得有些无聊,开始玩手机,恰好刷到了青蛇的切片。 沈屿思玩心大发,挪到林映舟一旁的藤椅上,“林映舟。” “嗯?” 沈屿思凑过去,“我其实一直有件特别特别想对你做的事。” 见他不语,她索性起身跨坐上去,膝弯压住他欲动的腿。 林映舟呼吸微窒,“什么事?” 沈屿思迫不及待地抬手摘下他的眼镜。 镜片后的世界颜色鲜明起来,他眼神柔软,望着面前的人。 额前头发被撩开,林映舟本能抬手,被沈屿思扯下,“别动。” 他果然不再动。 任由沈屿思用狼毫蘸上朱砂,将眉间那颗浅痣的颜色加重。 墨水沁入肌理,顺着笔尖游走至全身,空气浓重起来。 偏偏沈屿思还要凑近问他,“你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像什么吗?” 林映舟睫毛微颤,呼吸不自觉跟着她的频率翕动,“像什么?” 她轻笑,“得道高僧。” “那你呢,妖?”林映舟反问。 这个形容的确符合,他无时不刻不在被她催动着固守的欲望。 “对啊。”沈屿思凑过去,唇堪堪停在他喉结半寸处,好似蛇信擦过耳膜,“林映舟,你要知道,盛开的花不止会吸引蝴蝶,还有蛇,剧毒的蛇哦~” 他这朵高岭之花,不就吸引了她这么一个爱玩却不爱负责的坏人吗? 蛇吗? 这句话点燃了林映舟心中翻涌着的病态,他拦腰将沈屿思抱起,在她的诧异中,穿过书房迈步走上台阶。 林映舟推开恒温室的门。 这里是他最想要带沈屿思来到的地方。 腐殖质潮湿气息扑来,外面北风萧瑟,里面却是热带雨林气候,他抱着沈屿思一路走到中心地带才将她放下。 沈屿思站在青苔上,气生根如同血管缠绕在她脚踝处,这里的气息太过黏腻,令她有些不适。 恒温室中央是一颗巨大的榕树树干,身上攀爬着绿植。 就在沈屿思被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怔住时。 林映舟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蓝色的蛇。 他献宝似的递到沈屿思眼前,“你说的剧毒的蛇,是它吗?” 冷血动物的竖瞳里,清晰映出沈屿思骤然瞪大的双眼。 “摸摸看?它很乖的。”和喜欢的人介绍喜欢的宠物,他的尾音都带着愉快的颤栗。 “……” 湿热空气凝滞住,只剩下雨林生态系统运作的嗡鸣声响。 天呐…… 沈屿思咽了咽口水。 没人告诉她林映舟还有这爱好啊。 她只是口嗨了一句,怎么还真有一条蛇啊,而且还是活的! 就像叶公好龙,沈屿思对蛇的喜爱仅存于它不是活物的前提下。 她看着盘踞在林映舟腕间的碧蓝小蛇,它正昂首吐信,鳞片还泛着可怕的光泽。 沈屿思有些发怵,但她还是要面子的,强忍着后退的冲动,指尖颤巍巍地伸出。 触摸到鳞片的刹那,她差点将其甩飞,好在它的触感并不似想象中恶心。 大概是嗅到她身上熟悉带着林映舟的气味,小蛇竟温驯垂首,亲昵地蹭着她的手背。 沈屿思惊奇道,“它好像喜欢我诶。” “嗯。”林映舟唇角勾起弧度。 真好,她也喜欢他的小蛇。 小蛇的亲昵使沈屿思内心的恐惧消失,她惊奇地发现宠物蛇原来并不可怕。 林映舟带她参观了整个恒温室,如数家珍地介绍每一处巧思。 沈屿思才发现这里大有来头,但她却没再看见一个活物。 “这一整个房间就只养了一条蛇?” “嗯。” 这座庞大且豪华的恒温室由他亲自建造,只为饲养他唯一的宠物。 普通人养蛇只需要一个收纳盒,讲究些的会配个恒温箱,再有钱点的会打造一面墙的生态魔方,但也总要混养血守宫蜥蜴之类的爬虫才算物尽其用。 像林映舟这样,一百多平造景就养一条蛇,简直是壕无人性。 叩门声轻响,管家隔着门提醒道,“少爷,老爷子找你有事。” “我出去一会儿。”林映舟担心她一个人会无聊,“楼下有许多解闷的地方,要是还觉得无聊可以去南楼找林晚夏。” “没事,我回书房写会作业。”沈屿思今天特地带了平板过来。 自上大学以来,她练就了见缝插针的本领,能找到一切时间间隙来写作业。 刚吃过饭,不知道是不是中药的作用,她坐在书房里居然有些犯困。 强撑着写完一科作业,沈屿思很快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东楼比林宅任何一栋楼都要更加古朴庄重,檐角飞翅的阴影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映舟刚踏入就嗅到了沉水香和旧檀木的气息,仿佛无数双枯手攀上喉管。 他叩响书房的门,“爷爷。” “进来吧。” 林昀之摩挲着翡翠扳指,眉宇间隐有笑意,“和沈家那丫头定下了?” “嗯。” “是个不错的姑娘,要好好对人家啊。”林昀之很满意沈屿思,除却身上的一些离经叛道,她和林映舟不但门当户对,甚至连爱好相貌都能够匹配上。 简直是天作之合。 “我会的。” 林昀之先是满意地点头,后又想起什么,阴晴不定地将茶盏重重磕在乌木桌上,言语敲打着孙子。 “恒温室后的那间屋子里放的是什么东西?我从前是怎么教你的,怎么还是学不会控制自己?” 整座林宅都在林昀之的掌控下,被他发现是意料之中。 林映舟也没想瞒着他,他嘴角轻扯,语气有些讽刺,“这不是林家百年传承的好门风吗?” 从林昀之到林疏意再到林映舟。 腐坏的基因随血液遗传下来,表面能装成温良和善的世家风范,骨子里却依旧勾缠着打不断的疯病。 被触及不堪入目的往事,林昀之震怒,“你就是这样同我说话的?” “那您想听什么?”林映舟上前一步,生怕他听不见,“外公?” 林昀之霍然起身,太师椅发出刺耳长鸣,他不可置信地问,“你刚刚,你刚刚叫我什么?” “我叫您,外公。” 林映舟淡漠看着他因气愤而颤抖的唇,脑海中闪过的却是档案袋中的证据。 能够证明贺绪忽然升职的原因,后来身边出现对他纠缠不休的女人都是林昀之安排指使的证据。 这个他原本敬重崇拜的外公,是一切悲剧发生的起源,林映舟怎么能不恨他。 “滚!你滚!立刻给我滚出去!”茶盏带着凌厉的风袭来。 林映舟侧身躲过,瓷片四溅擦过他的裤脚。 他后退半步,“是,爷爷,您别生气,仔细气坏了身子。”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他最后瞥见老人陷在阴影中的半边脸,皱纹里爬满着溃败。 林昀之颤颤巍巍地拿起边上的药瓶,抖出几粒吞下。 他呼出一口气,旧事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刺得他心口一阵发疼。 他明白这都是报应,要硬逼着作孽者吞下一切因果的报应。 但林昀之不死心,他就不信他们这一脉没有人能够善终。 林映舟从东楼回来时,正好看见苏管家在一旁整理花材。 “映舟你回来了,老爷子……” 林映舟声线听不出喜怒,“苏姨,如果您更喜欢去东楼的话,我可以叫爷爷再多配备一个管家的。” 苏管家想要解释,“映舟,我……” 还未说完,年轻的家主已经踏上台阶离开,瓶子里的铁线莲被折断在苏管家掌心。 林映舟推开书房的门,里面仅开了一盏暖灯。 她半张脸陷在臂弯里,被暖光镀得朦胧。 林映舟俯下身,轻声叫她,“沈屿思?” 沈屿思闻言只是眉头皱了皱,呼吸很快又变得绵长安稳。 林映舟弯腰将她轻轻抱起走向主卧,他站在门口顿了数秒,转身走向走廊的另一端。 他躬身将沈屿思放在客房的床上,托住她的脚将鞋子取下。 林映舟虎口顺着她小腿的淡青血管丈量着,一直到胫骨凹陷处。 殷红蛇纹从剥脱的袜子中显现,他眉骨动了动。 浅咖色的床单上躺着一双笔直洁白的腿,顺着视线而下的是白色膝弯,白色的小腿,白色的脚趾。 只有脚踝那处皮肤是灼眼的红色。 红色…… 林映舟才发觉自己的眼镜早被她卸下,他瞳孔一阵紧缩,毫无保留地欣赏着,近乎痴迷地用汗湿的指腹抚过那处蛇纹。 “就这么坚信我是个好人,所以才毫无防备地睡着吗?” 他半跪在床边,虔诚地吻过那抹红色,留下一片水痕。 “可我不是。” 静寂房间里回荡着布料撕扯和唾液吞咽的黏腻声响。 生理和心理的快感蜇得林映舟的喉结反复滚动。 ………… 窗帘缝隙漏出的光线割裂出他半明半昧的侧脸。 他起身,所有的癫狂都被妥帖理好,又带上温润禁欲的假面。 第46章 神女图 她在睡觉听清楚了吗 书房。 林映舟拉开抽屉,里面放置的檀木盒并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他离开的那段时间里,沈屿思独自一人待在书房,她伏在书案上睡觉,呼吸潮气洇透木板,和藏于其中的秘密仅隔着半指距离。 只要她随手拉开就能看见自己曾掉落的被红绳缠绕的头发,就能发现,觊觎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她会感到害怕吗? 会想要逃离吗? 这些或许并不算什么。 倘若她知道恒温室后的那间屋子里,还存在着更加可怕恶心的东西呢? 想到会被她讨厌的可能,林映舟面若冠玉的脸上有裂开的痕迹。 不能。 不管怎样,都不能被她发现。 无论是母亲、外公,还是沈屿思,他们爱着的始终是那个正常且完美的林映舟。 而非真实、扭曲、阴暗、充满肮脏念头的他。 这一点他早在小时候就发现了。 所以伪装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他会戴好面具,努力扮演沈屿思心中的理想恋人,直到呼吸停止。 这间书房沈屿思还会来许多次,有些东西放在这并不安全。 林映舟又来到恒温室,暗门缓缓开启。 最先侵入视线的,是屋子正中央挂着的一幅等身大小的工笔神女图。 它吞噬了整面墙的光,唯独画中的人浮在混沌中央。 神女赤足立在莲台之上,飘垂的鲛绡下露出霜雪似的脚踝。 他曾用舌尖丈量过那截皮肤的真实弧度,此刻却只能将掌心贴在玻璃框上,看着自己亲自勾出的蝮蛇缠绕在她足尖。 她垂着悲悯的眼睛,俯视着面前痴迷的信徒。 一双唇艳得惊心,像是朱砂混着血反复描摹过。 林映舟站在门口,仰头安静地望了好一会儿,才将檀木盒摆在画像的下方。 他不知道沈屿思会睡多久,但得在那之前将她的袜子重新洗好烘干,才不至于被她发现异常。 林映舟站在洗衣房,用力揉搓着米白织物上凝结的浊痕。 烘干时,他用指腹反复检查着,确保没有任何潮气,连缝合处的绒毛都慢慢理顺,生怕她穿着有一点不适。 她比任何人都要矜贵,他必须得更加仔细。 沈屿思睡觉并不老实,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她的姿势变了又变,被子被扯到锁骨下方,半截脚背也露了出来。 好在室内开了空调才不至于着凉。 林映舟单膝抵着绒毯,掌心捧起她的足跟,将烘地松软的棉袜重新穿回沈屿思的脚踝。 他俯身把被子掖好,抬手整理她脸颊上的碎发,夜灯在墙上投下椭圆光晕,恰好能照亮她的轮廓。 剩下的时间里,林映舟就这样安静地坐在一侧注视着她。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撕裂了这份祥和。 林映舟眉骨一挑,侧目瞥去。 屏幕的光映亮他半边冷峭的脸,当看清来电显示时,一声极冷的嗤笑从他喉间溢出。 他听到风声,祁越近段时间被家里那些龌龊事缠身,居然还有时间打电话给沈屿思。 林映舟划过屏幕接通,“喂。” 闻言,听筒里陷入死寂,三秒后,祁越开口,每一个字像从齿缝间挤出来,“她呢?” “在睡觉。”这个回答简洁到残忍,没有任何多余的说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让精神本就濒临崩溃来寻求慰藉的祁越,更加崩溃的事实。 “听清楚了吗?”林映舟又复述一遍,“她在我家睡觉。” 说完,他按下了挂断键,面无表情地将通话记录删除。 手机被放回原处,林映舟的目光重新落回沈屿思的脸上。 如果她这时候醒来,一定会被吓得不轻。 床边凝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男人,轮廓大半融在黑暗里,恍若蛰伏的鬼魅。 他目光缠绵地描摹着她的睡颜,深处翻滚着令人脊背发凉的阴鸷与占有欲。 好在沈屿思的睡眠一向安稳深沉,直到暮色四合才悠悠转醒。 陌生的天花板映入眼帘,她茫然地愣了几秒。 林映舟又开了盏夜灯,柔声问,“醒了?” 闻言,沈屿思从床上爬起,一头扑进他的怀里。 过了许久才瓮声瓮气地说,“醒来的第一眼就能看到你在我身边,我好开心啊。” “……真的吗?”林映舟手臂僵住,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这句话说出口时的颤抖。 林映舟早已习惯了她说的每一句漂亮话都是假的,他贪恋她的温度,总在自欺欺人不愿戳穿。 而现在,他居然有些分不清了。 她总是用谎言带着目的捕获她想要的猎物。 那现在呢,她还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明明他早就愿意把自己血淋淋的真心捧给她。 她应该是清楚的。 所以,没必要再用好听的谎话继续哄骗他。 他已经没有任何筹码了。 “对啊。”沈屿思仰起头。 林映舟手臂收拢,将她更深地嵌入怀中,“那以后,我们都这样,好不好?” 他喉咙一阵发紧,开始肖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哪怕只有一点点因他而起的依恋也足够了。 沈屿思似乎在他怀中顿了一下,随即轻快地应道,“……好啊。” 她踮起脚尖,吻在他紧绷的脸上,像安抚,又像例行公事。 随即,沈屿思自然地挣脱开他的怀抱,语气轻快,仿佛刚才的温存与承诺从未发生,“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沈屿思不习惯在别人家留宿,晚饭过后林映舟送她回酒店。 车子停在门口,她下车被风吹得一激灵,拢拢外套,“我上楼了。” “好。” 林映舟望着那道身影走进酒店,一路穿过大堂消失在视线里,还迟迟不愿收回目光。 身侧属于她的温度和气息也在消失,他没由来感到一阵焦躁。 这种由心底窜出来的不安,只有她待在身边才能够缓解。 可,哪怕结婚也会总有分开的时刻,更何况只是恋爱。 这个认知令林映舟极度不爽,他开始思考该怎样做才能把她永远留在身边。 像饲养小蛇一样,建造一个更大更豪华的恒温庄园吗? 她那么怕冷,应该会喜欢的吧。 会吗? 司机见他这望妻石的模样忍不住调侃,“我年轻时谈恋爱也是这样,恨不得24小时都黏在一起。” “现在不会了吗?”林映舟很少看到老周的妻子。 老周笑道,“都老夫老妻了,现在孩子已经上初中,哪还有时间腻歪。” 林映舟点点头。 果然还是不能生孩子。 不必要出现的生物只会侵占彼此的时间。 回酒店后,沈屿思直奔浴室打算先洗个热水澡。 脱衣服时指尖一顿,她眼睛对色彩极度敏锐,很快发现了袜子颜色的细微变化。 它在浴室灯光下呈现出水洗过度后的褪色感。 沈屿思放在鼻尖嗅了嗅,闻到了很明显的皂香。 她记得是早上新拆的啊,难道是记错了,还是不小心拿错了? 她觉得奇怪,但是洗澡更要紧,沈屿思将袜子随手丢进洗衣篓,只当是自己多想了。 不然袜子好端端穿在脚上,谁能给她洗了。 明天是周一,要上欧阳老头的课,沈屿思扑进被窝翻了个身,打算早点睡。 手机在这时弹出一条消息。 Z:【睡了吗?】 Island:【刚洗完澡,还没睡】 Z:【后天我替张老师的课】 Island:【好呀】 Z:【嗯,你早点睡】 沈屿思盯着屏幕,嘴角勾起弧度。 林映舟很少发没头没尾看着像是废话的消息。 很明显,他在想她却又不好意思直说。 第一次谈恋爱的人都这样的,腻腻歪歪的,恨不得化身连体婴天天黏在一起。 换做以前,对方不直说,沈屿思就装不知道安心睡自己的觉。 分寸感和欲擒故纵的推拉术是她最擅长的技巧。 在一次如胶似漆的约会结束后,线上适当的冷落将其推远几分,等下次约会再拉几寸。 在保证新鲜感的同时还能令对方患得患失,离不开自己。 还在新手村摸索着的青涩少年林映舟,哪里经得住这样忽冷忽热的拉扯。 这套方法用在他身上太过残忍。 沈屿思觉得还是算了,她直接拨通对面的电话,开门见山道。 “你是不是想我了?” “……嗯。”点头的同时林映舟又开始忐忑,这样会不会招她厌烦。 沈屿思喜欢的是冷漠的不苟言笑的他,他如今的行为会不会不符合她原本的喜好了? 沈屿思没想那么多,她在床上又翻了个身,“那就别挂电话,一直到天亮吧。” “好。” 也不一定要说很多的话才行,只是看着通话时长增长,偶尔捕捉到布料翻动的轻响,或是呼吸频率的变化。 林映舟躁动不安的心便能安静下来,就像她陪在身边一样。 感受到沈屿思的气息渐趋绵长,林映舟按下静音键。 睡着后会有许多不可控的事,噩梦发出的声响或许会把她吵醒。 林映舟仰躺在客房的床上,被子纤维中似乎还残存着她的体温,他将鼻尖埋进枕间深深嗅着。 好奇怪,为什么连她睡过的被子都格外蓬松柔软。 她的味道和呼吸声是天然的助眠药物,林映舟很快沉沉睡去。 这大概是自他来林家后,第一次在黑暗中感受到安宁。 隔日清晨,女佣照例来打扫房间。 推门而入的刹那,她看清床上的人后,吓得险些将身后花瓶打碎。 林映舟认床严重,只在主卧能睡着,西楼上下所有的客房都没动过。 昨天沈小姐来休息了会儿,她本想简单收拾下,谁曾想昨晚林映舟居然是在这过夜的。 沈小姐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照常是令人痛恨的周一。 上完堪比军训的色彩课后,沈屿思坐在食堂等谢笙给她打饭。 “快说快说!”谢笙想听八卦,火急火燎端着几盘菜冲过来,“你们真在一起了?” “嗯哼,周末叫他请你吃饭,宰他一笔。” “牛逼啊小岛。” “……干嘛啊。”沈屿思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被她这么一夸,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谢笙凑过来小声说,“才过去三个月诶,看来这大名鼎鼎的医学院高岭之花也不难追啊。” 岂止是不难追,简直是毫不费力,她觉得沈屿思都不需要主动,人家就会乖乖上钩。 沈屿思捧着羊肉汤喝着,她自问自答,“很难吗?确实不难啊~” 谢笙看她这欠揍的表情,“哇,你真的好装啊。” 两人忍不住开始拌嘴,嬉笑声融于吵闹的食堂声浪中。 忽然,有一道黏腻的视线从不远处传来。 沈屿思后颈汗毛骤然竖起。 她第一时间抬头看去,只见灰色连帽衫一闪而过的残影,很快消失在来往的人群里。 谢笙注意到她的反应,“怎么了?” “刚刚有个人……”沈屿思指尖无意识揪着纸巾,“在看我。” 爱看美女是人之常情,但让沈屿思露出这副表情,肯定不是简单善意的注视。 谢笙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只见人头攒动,“谁啊?” “他走了。” “怎么会这样?” 沈屿思摇头,“不知道,他带着帽子看不清楚脸,穿着也很普通,我发现后他立马就跑了。” 谢笙神色沉下来,“你最近有认识和招惹什么人吗?” “没有啊,我前段时间一直在写生然后就是和林映舟待在一起。”沈屿思也不是招摇的性格,对人也和善,长这么大还没得罪过什么人。 谢笙提醒,“你以后稍微注意些,上课下课和室友同行,不要一个人走夜路了。” “好。” 上了一天课,沈屿思疲惫异常,恨不得倒头就睡。 前段时间为了躲林映舟又加上郊外写生,沈屿思已经半个多月没去上书法课了。 这让她本就垫底的成绩更加雪上加霜。 想起明天的书法课,老师会讲解学生作业,当场打分点评,堪比公开处刑。 沈屿思不想丢脸,赶紧打了个视频给林映舟,想让他在线指导一下。 赶紧写完赶紧睡觉,沈屿思早早就铺好了宣纸等待林映舟接通。 这模样倒有几分少有的乖巧,脸上表情正经得很。 视频接通后,林映舟看到的是她从未展露过的姿态。 脊背挺得过分笔直,连眼神都十分专注。 往常这时候她早就要说上一句,“Z老师,一天没见又帅了啊~” 或者是,“秒接啊,是不是就在等我给你打电话呢,嗯?” 还有可能是,“分开的这24小时,1440分钟里,有没有想我呀~” 全都没有。 沈屿思连句寒暄都没说,直接要进入正题。 那双眼睛里调戏老师的想法荡然无存,只有对提升成绩的渴望。 一时间的落差令林映舟有些失神,异样的酸涩在胸腔蔓延。 她怎么了? 才过去几天就腻了吗? 第47章 勾引你 不想对林老师做什么 沈屿思见他发怔,“怎么了?” “没什么。”林映舟收回思绪,开始和她说作业要点,“寒食帖在风格上和兰亭序有很大的区别,它起笔多藏锋蓄势,有一种浑厚感……” 沈屿思认真听完开始动笔,她将手机切换成后置放在支架上,好让他看得更清楚。 林映舟则继续思考刚刚的问题。 是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她腻了,还是因为得到了所以不珍惜? 或者是他变了? 林映舟将自己的脸切至全屏,开始认真观察着。 轮廓没有变化,五官也没有变化,她喜欢的那颗眉间痣也还在。 记忆里他一直都长这个样子。 那是哪里出了问题? 林映舟向后靠了靠,今天穿的是件风琴褶衬衫,也是她喜欢的款式。 或者,是千篇一律的穿搭看得审美疲劳了? 沈屿思将寒食帖写完了都没听见对面的动静,觉得古怪,一抬眼便看见林映舟神色凝重地盯着屏幕,眼神明显不是在看她写的字,而是…… 在看自己? “林映舟。” “嗯?” “你把自己的脸切大屏了?” 这话说出口沈屿思都觉得离谱,她印象里林映舟并不是个在意自己外貌的人。 “嗯,忽然想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 他的确不在意这些,外在对他来说可有可无,穿衣打扮也都必须在健康舒适的前提下。 现在不一样了,林映舟觉得自己应该作出改变。 沈屿思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她匆匆搁下笔,“那你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没有。”林映舟依旧不明白沈屿思突然冷淡的原因。 但他也不想去问,觉得这样很奇怪。 像怨夫。 女友忽然的冷淡,应该他自己发现原因再去解决,而不是一味的询问和指责。 保持自己的新鲜感和外形上的完美,是作为男友应该做的。 “好吧,看看我的作业有什么问题。”沈屿思不知道林映舟心里的想法,她只想赶紧写完上床睡觉。 明天有好多事情要做。 “好……” 沈屿思向来聪明,一点就通,根据林映舟的建议又再写了一份。 看出了她的疲惫,林映舟说,“你看着很困,早点睡觉吧。” 电话挂断后,他联系了明天的造型师和美容师,并将每周的健身计划增加了四小时。 林映舟研究过,沈屿思历任男友皆是长相出众身材优越会打扮的,他不能落于下风- 两个月前沈屿思在梁骁那纹身,他照例将效果图发在朋友圈和社交平台,流量很好,点赞量第一次破万,有不少人喜欢这个风格的图案。 知道沈屿思是美术专业的学生,稿子也是她自己画的,梁骁那时便发消息过去希望她能帮忙设计一些稿子。 沈屿思不缺钱也没时间就拒绝了,前段时间在校外写生,她实在是无聊想找点事干才同意他的请求。 恰好帅哥纹身师这个身份让梁骁在社交平台上小火了一把,突然涌来一大批顾客根本忙不过来。 沈屿思干脆拉上室友一起帮忙画稿赚外快。 为了感谢她们救场,梁骁说要请四人一起吃顿饭。 沈屿思本来不打算去的,但是想想这是寝室里难得一起出去的聚餐。 其他三人也很期待,她也就没说什么。 中午下课,梁骁早早在校门口等着。 他斜倚在车旁,一副等人姿态惹得往来学生频频侧目,又在他懒散抬眼时慌乱移开。 校门口出现的身影使他生人勿近的气质缓和下来。 “来了。”梁骁直起身和她们打招呼。 徐依依和边上三人小声说,“本人比照片还带劲儿诶。” “确实。”喻然应声。 梁骁拉开车门,“上车吧,现在过去刚刚好。” 沈屿思正要上车,三位室友先一步缩进后座。 徐依依眨着眼睛说,“小岛你坐副驾呀!” 沈屿思正要说好,抬眼就撞见梁骁投来的视线,他顺势替她拉开车门,“放心,我开车很稳。” 沈屿思切了声,“谁担心这个了。” “哦?”他挑眉,“那是我误会了。” 上车后,梁骁咬碎口中的薄荷糖,又随手拆开一罐,他问边上的人,“要么?” “不用。” 梁骁向后看去,“你们呢,有晕车的吱一声。” “给我一个吧。”李榆伸出手。 这是徐依依第一次坐大G,她左摸摸右摸摸,“你们这纹身店还挺赚钱的哈,居然能开上这么帅的车。” 梁骁单手搭着方向盘,轮廓分明的侧脸尽显痞气,面对徐依依的调侃他笑了声,“可不,每天一睁眼就先欠银行五百。” 轻松的自嘲瞬间冲散了新认识的拘谨,后座顿时响起一片放松的笑声。 徐依依扒着座椅探头,“你账号都几十万粉丝了,接点广告都赚翻了吧?” “不清楚,当初就只想拍点花絮当宣传。”梁骁单手打转,驶离学校路段,“没想到现在小姑娘都爱看。” “你技术很好啊,小岛脚踝上的纹身就特别漂亮,看得我都想去整一个。” “你要真想弄的话,可以给你打折,不过——” 梁骁并不支持年轻女生纹身,除非是有自己想法,能看出不是一时冲动,他才会接这个单。 “不过她妈妈肯定要把她打骨折。”沈屿思凉凉接话。 车厢内几人爆笑,“就是啊,先过了你妈妈那关再说吧,染发都不同意更别说纹身了。” 徐依依唉声叹气,“都差点忘记我还有个妈了。” 气氛一时间好了起来,那个薄荷糖缓解了李榆轻微晕车的不适,一路上她也说了不少话。 梁骁选的粤菜馆离学校有一段路,好在这一块不怎么堵车,没一会儿就到了。 其实大家把这顿饭更倾向于是寝室聚餐,梁骁只是一个附带。 写生那段时间的频繁交流,又加上一路的闲聊,四人已经把梁骁当成半个朋友了。 饭桌上话题不断,笑声连连。 沈屿思中途离席去洗手间,出来时,却见梁骁斜靠在走廊的墙边,指间夹着支没点的烟,似乎在等她。 “看你吃饭时老瞄时间。”他抬眼,目光直接,“有急事?” 沈屿思惊讶于他的细心,明明没觉得他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啊。 下午的书法课时间定在一点,她有些担心待会儿赶不上,就多看了几眼手表。 难得四人出来聚餐,氛围又这么好,沈屿思不想扫兴,“不算急事,待会儿要回学校上课。” “几点?” “一点。” 梁骁看了眼时间,“放心,赶得上。” “嗯。” 好在室友没忘记沈屿思的书法课,吃完饭后,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说要回去。 沈屿思觉得她们是还想在外边再玩会儿的,“没事,附近有个商场可以再逛逛,我叫司机来接我就行。” “不用不用,我们正好回宿舍睡一觉。” “对啊,我作业还没写完。” 梁骁适时接话,“行,那就一起回。” 他开车送四人回宿舍,路过高架桥时,车子行驶速度愈加缓慢起来,后面直接不带动的。 沈屿思顿感不妙,“这是堵车了?” 梁骁下车查看,坐回位置后说道,“嗯,堵死了。” 沈屿思重新靠回椅背。 老早就觉得今天会不顺,直觉果然没错。 梁骁手搭在方向盘上,常年戴手套,他的指节呈现一种病态的白,沈屿思多看了两眼。 “这条道堵起来,疏通快的话也就十几分钟。”他语气平稳,“就是不知道前面出了什么事。” 话虽如此,可眼见着快半小时了,乌龟的速度都要超过他们了。 紧接着,不远处传来的救护车声,昭示着堵车的原因不一般。 喻然刷着手机突然坐直,“我看有人说前面大厦有人跳楼了。” “……啊?”车厢陷入死寂,本以为是普通堵车,没想到居然闹出人命了。 沈屿思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就上课了,按这情况显然赶不上。 这倒好,她也不用着急了。 林映舟每次上课都习惯提前到,上课铃响都没见沈屿思来。 他这次没有让班长点名,直接发消息过去:【怎么没来上课?】 Island:【堵在路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好】 Z:【嗯】 梁骁忽然问,“不能请假?” “能,但是我作业不能白写啊。”熬了一个晚上呢。 梁骁被她逗笑,“交警这时候应该在前面疏通了,再等一会儿,我尽量让你少迟到些时间。” 果不其然,十分钟后车流果然开始蠕动前行。 经过事故点,边上围着救护车、警车还有一圈的公职人员。 警戒线外有一名穿着杏色大衣的女生,正在掩面啜泣,泪珠大颗大颗地掉。 梨花带雨的样子任谁看了都心生怜悯,沈屿思不自觉多看了两眼,总觉得有些眼熟,却忘记在哪见过。 这个小插曲很快略过,车子离开主干道径直往学校开。 “坐稳。”为了让沈屿思赶上,梁骁擦着超速线一路往回飙。 徐依依打了个哈欠,问面色有些差的李榆,“你不是也报了书法班吗?怎么不着急。” 按她这热爱学习的性格,应该比沈屿思还要着急的,怎么都不带慌的。 李榆忍下恶心,“B班和C班的排课时间不一样,我明天才上。” “哦。” 等沈屿思匆匆赶回学校时,书法课已经上完一半了。 她小跑上楼,扶着门框气喘吁吁,“抱歉老师,我迟到了。” 林映舟执笔的手顿住,淡淡扫了她一眼,“没事,先回位置上吧。” 沈屿思在全班的注视下从门口回到教室末端的位置上。 她坐下拧开保温杯,温水入喉才稍微缓了过来。 早知道这样昨天就不写作业了,还省事。 台上林映舟正在总结刚刚批阅完的作业,“这次的寒食帖大部分人问题都很大……” 前排的女生小声和同桌说,“感觉林老师今天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你哪看出来的,我怎么没觉得。”她瞅了眼台上的林映舟,“我只看出他今天换了个发型,这件风衣衬得他更帅了。” 女生嘀咕着,“但他前面讲作业的时候也太严肃了吧,虽然平时也没什么表情,今天说出来的话莫名扎我心。” “哪有,明明是你不好好写作业。” “……滚啊。” 听她们这一说,沈屿思这才注意到林映舟的变化。 他站在讲台上,梳着四六分侧背发型,碎发垂在冷白额角将眉骨衬的深邃,又配上一副半框眼镜,让本就出众的脸更加矜贵起来。 浅卡其风衣叠搭灰色马甲条纹衬衫,没记错的话应该今年的秋冬新款,前段时间沈屿思刚在秀场上看到的那一套。 他就长着一副天生适合秋冬穿风衣春夏穿衬衫的脸,随便搭配都能帅晕人,更别说精心打扮过后了。 这节课沈屿思没听多少,一半在迟到一半在花痴。 她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止是她,其他同学面对这样一个老师,心思指定也不在书法上。 帅哥误事啊。 林映舟将新课讲完,例行下来一对一指导。 轮到沈屿思时,他问,“去哪玩了?” 他的气息笼过来,沈屿思双手捧脸,眼冒星星地看着林映舟,“和室友一起吃饭。” “只有室友?”他问。 “还有上次纹身店的老板,我们写生那段时间帮了人家的忙,他说请我们。”沈屿思实话实说,“但是路上堵车了,堵了好久,不然才不会迟到。” “嗯。”他点头。 沈屿思的作业没什么大问题,林映舟直起身便往回走。 “等一下。”沈屿思叫住他。 “今天怎么搞这么帅,想勾引哪个学生啊?老师?”沈屿思借着书案的死角,扯住他袖口轻晃着,忽然庆幸自己独享一整排位置,不然哪能这样肆无忌惮。 林映舟忽然俯身,手掌压在宣纸上,声线依旧平稳,“勾引你,喜欢吗?” 用平静的表情和冷淡的声线说出挑逗的话,是个人都抵抗不了。 沈屿思呼吸顿时不稳,“我当然喜欢了,要不是有人在……” “要不是有人在,你想做什么?” 沈屿思松开他的袖子狡黠一笑,“我是好学生,当然只想好好上课。” 下课铃响,林映舟叩着讲台,“迟到的稍后留一下。” 又被留堂,同学似乎已经习惯,很快收拾好东西离开。 前排的女生好心提醒,“你稍微注意点,感觉林老师今天心情不好。” 令林老师心情不好的始作俑者笑了笑,“好,谢谢你啊。” 这次的留堂沈屿思留的心甘情愿,等人都走后,她从包里翻出作业递上去。 林映舟扫了一眼,满意地点头,“昨晚说的要点你都听进去了,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他用笔在上面圈出一些小细节,正要开始挑错,忽然叹了口气,抬头看向沈屿思。 “过来点,离我这么远,能听见吗?” 第48章 镇静剂 我怀疑有人在跟踪我 隔得其实不远,沈屿思想说能听见的,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前挪了一步。 几乎是同时,林映舟抬手,将阻隔在视线之间的眼镜摘下。 沈屿思脱口而出,“你干什么?” 林映舟极少在沈屿思面前摘下眼镜,仅有的几次都是为了接吻。 以至于此刻,沈屿思几乎是本能地,喉间轻轻一滚,咽下瞬间涌起的带着甜腥味的紧张。 “眼睛有点酸。”他语气平淡,将眼镜放在讲台,抬手揉着额角,显出几分疲态。 他顿觉眼镜碍事,每次想吻沈屿思之前总得先摘下才行,这个动作在接吻之前总显得刻意,像求偶的预示。 “……哦。”沈屿思脸颊微热。 她在想些什么?这是在教室,他们的身份是老师和学生。 林映舟怎么可能现在吻她。 压下心中不合时宜的期待,沈屿思心虚地别开视线。 手腕却在下一秒被猛地拽住,她向前踉跄,后背狠狠抵上讲台边缘。 她错愕抬眼,微凉的唇已精准覆了上来。 呼吸被蛮横掠夺,沈屿思徒劳地不断后仰,直至整个人躺在木质台面上。 她的欲拒还迎使林映舟动作愈加肆无忌惮,衣领被扯开,锁骨一片湿润刺痛,是他在啃咬。 沈屿思抑制不住地战栗,他的手却已顺着衣服下摆探入。 教室前后门大敞,窗户也没关,空荡的室内毫无遮蔽,只有走廊的风肆意穿行。 只要有人路过,只要有人折返回来,只需一眼—— 就能看到她们平日里一丝不苟、端方自持的老师,正将自己的学生压在讲台上予夺予求。 沈屿思在随时会被撞破的悬崖边缘,又被还未被发现的侥幸中来回撕扯。 羞耻与一种隐秘又背德的刺激中交织,快要将她淹没。 ……太疯狂了。 濒临暴露的紧张感,足以让沈屿思心中暗藏的心思激发出来。 残存的理智回笼,她终于将林映舟推开,声音因压抑的喘息而发颤,“你干什么,这是在教室!” 林映舟被她推得微晃,气息同样不稳,那双眼睛却依旧牢牢锁着她,“我想你了。” “……”直白又无辜的理由使沈屿思顿时没了脾气,“那也不能在这里啊,被看到怎么办?” “不会的。”他往前一步,语气偏执,“这个时间段没人会来。” 林映舟没有告诉沈屿思的是。 他知道。 他知道她今天和梁骁去吃饭了,她坐在他的副驾上,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 梁骁甚至还见了她的室友们,比他这个正牌男友更先一步请了她们吃饭。 想到这,一丝冰冷的躁郁爬上林映舟脊背。 幸好…… 幸好沈屿思没有撒谎,告诉了他全部。 这份坦白像镇静剂,勉强安抚了他心底疯狂叫嚣的野兽。 林映舟唇角勾起温柔的弧度,他抬手,带着虔诚的专注,仔细替她整理好凌乱的领口和衣摆。 “入冬了,最近看到几套衣服很适合你,宿舍应该放不下,就让人送去你酒店了。” 沈屿思点头,想起前些天和谢笙的谈话,她问,“对了,这个周末我们一起和谢笙吃个饭?” 林映舟眼底的阴郁随着这句话彻底褪去。 在他扭曲的占有逻辑里,和闺蜜吃饭要比室友更加庄重。 与外面的野男人不同,他才是被认定的正牌男友。 所以,他生什么气呢? 林映舟唇角笑意加深,“好,我来安排。” 周末。 沈屿思站在偌大的衣帽间里一筹莫展。 电话里传来林映舟沉稳的声音,“第三列第一排的杏色衬衫,第四列第一排的米灰马甲,第五列第二排的藏青色长款浅格裙,再配一个深棕短靴和皮质棕色小领带,包包就选和靴子皮带同色系的马鞍包。” 看了眼今天的室外温度,林映舟又补充,“再披一件杏色羽绒服和一条羊绒围巾。” 按照他说的来,沈屿思很快搭好,每天出门前难倒她的大难题就被林映舟几句话解决。 谢笙实验一结束便坐上了林映舟安排的车,直奔餐厅。 推开包厢门,里面坐着一对壁人,气质大相径庭,长相不分伯仲,挨在一起登对异常。 虽然彼此都认识,沈屿思还是正式介绍了一下。 “这是我男朋友,林映舟。” 谢笙笑,“我是小岛的闺蜜,谢笙。” 林映舟颔首,语气温和,“嗯,之前见过几次,沈屿思也常和我提起你。” 见过几次…… 谢笙心头一跳,瞬间想起接触最深的那次,在祁越生日当天发生的各种混乱事件和恐怖修罗场。 她讪笑,拉开椅子在两人面前坐下。 这时,侍应生拿着菜单走进来,“请问三位有什么忌口吗?” 两人脱口而出: ——“不要生姜。” ——“别加生姜就行。” 谢笙眉梢微抬,语气调侃,“你还挺了解我们小岛的喜好嘛。” 林映舟浅笑,“应该的。” 类似的饭局谢笙记不清吃过多少回,但像林映舟这样,刚确认关系就带过来的根本没有。 能这么早就正式上桌,他于沈屿思而言是不一般的。 谢笙抿了口茶,目光在两人中间打转,语气略显刻意,“我还是第一次见小岛对谁这么上心呢。” 此话一出,沈屿思猛地抬眼看向谢笙,眼神里写满了“你搞什么鬼?”的震惊。 桌下,她发消息给谢笙:【你这是闹哪出呢?】 林映舟闻言,嘴角轻勾,“是吗,那确实是我的荣幸。” 谢笙回复:【你不懂,我这是在帮你,让他对你更加死心塌地!】 沈屿思对此只想笑。 这招数放在别人身上或许能奏效,可她是什么德行,林映舟早就知道也早就见识过了。 谢笙说的这些,听起来简直像个荒谬的冷笑话。 然而,沈屿思显然并不够了解林映舟。 这句话他不但听进去了,并且实实在在地受用了。 虽然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却能敏锐捕捉到他周遭气场的变化。 沈屿思:“……” Island:【天呐,居然真的会有人信这句话】 笙笙:【看吧看吧,这就是不上网冲浪的弊端,纯情boy也太好拿捏了(奸笑jpg)】 林映舟心情确实好了不少。 他知道谢笙对他的态度,很大程度源于沈屿思私下对他的评价。 虽然她说的那些都是客套话,但林映舟还是愿意相信,自己或许对沈屿思来说,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特别。 饭后,将谢笙送回寝室,两人走在回酒店的路上。 料峭寒风卷起零星落叶,在路灯下打着旋儿。 林映舟身量高,腿也长,脚步却始终收着,不紧不慢缀在沈屿思身侧,保持着并肩距离。 “云昌一天比一天冷。”他的声音在风中格外清晰,“你体质弱,穿得又少,容易着凉,之后没有早八的日子,我陪你视频练太极,或者八段锦?” “好啊。”沈屿思应得干脆,心里却清楚自己以后肯定会赖床。 不管了,先答应下来再说。 “还有——”林映舟顿了顿,语气是平铺直叙的周到。 “我在春禾堂给你定了药膳,每天会送到宿舍楼下,你不喜欢苦味,药膳比中药好入口些,定的是多人份,可以分给室友,如果她们不习惯,我再让春禾堂那边减量。” “春禾堂还有这业务呢。” “嗯。”林映舟继续说,“周末你没安排的话,就去我那吃饭吧,新聘了一个迦南的师傅,应该合你口味。” 他这段时间也跟着在学做饭,成效还不错。 “林映舟。” “嗯?”他立刻驻足,微微低头看她。 夜色里。 沈屿思仰头,眼中有一丝困惑,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愧疚,“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林映舟明显一愣,似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片刻后才开口,“这不是应该的吗?” “可是我对你并不好。”林映舟天经地义的坦然使沈屿思声音愈发低了。 岂止是不好,可以说是很坏了。 她一直在仗着他的喜欢,有恃无恐地试探他的底线,欺负他的包容。 “很重要吗?”他问自己,声音轻地像叹息。 沈屿思如何对他,在这段由他单方面维系的关系里,早就失去了衡量的意义。 哪怕再过分也并不会影响。 “什么?”沈屿思没听清,追问道。 “没什么,到了。”林映舟自然地抬手,将她颈间被风吹散的围巾拢紧,“赶紧上楼吧,下面太冷了。” 和林映舟确认关系后,沈屿思的生活发生了许多改变。 他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从生活到学习,小到穿衣打扮吃喝玩乐大到重要决策,全都用心参与其中。 仅仅半个月,就连谢笙都察觉到了她的不同。 “哎,还真别说,这个林映舟我是蛮看好的。” “怎么说?” “你不觉得和他在一起之后,你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吗?”谢笙细数着,“面色红润了,精神头足了,还有你本就负荷的衣帽间更加雪上加霜了。” 自上次开了个头,林映舟但凡看到漂亮衣服就忍不住往她那送。 偏偏他眼光毒,挑的每一套都戳中她的审美,根本找不到理由拒绝。 更难得的是,清楚沈屿思有选择恐惧症,林映舟不但记住了她衣帽间里的每套衣服,甚至总在她纠结时准确地给出最好的建议。 才过去半个月,他们的关系就以一种令人安心的节奏,开始稳定下来。 这让习惯了快餐式恋爱的沈屿思,心头掠过难以名状的无措和甜蜜。 然而林映舟的用心远不止于此…… 此刻林宅的书房里,宽大桌面上被一张张照片铺满。 无一例外都是沈屿思。 偷拍的视角里,她在食堂与人谈笑,在图书馆查阅资料,在画室里赶作业,在酒吧肆意玩乐,在商场扫荡。 每一帧画面都来自于隐蔽的角落,带着窥伺的冰冷。 桌角边厚重的档案袋里,事无巨细的记录着沈屿思每天的日常。 她上了什么课,接触了什么人,和谁关系近,和哪个人多说了几句话,对方是男是女,甚至名字和班级以及家庭背景都被标注在边上。 沈屿思所做的一切都化作冰冷的文字,摊在林映舟面前由他过目。 在扭曲的控制欲达到满足的同时,一股寒意却窜上他的背脊。 他悚然发觉,自己好像正在一步步踏向母亲和外公坠落过的深渊里。 可他只是想知道没在沈屿思身边时,她究竟做了些什么。 仅此而已。 十一月底,天气愈发冷了起来,寒气如跗骨之蛆吸食人的体温。 沈屿思和李榆在画室里熬到夜深才起身离开。 云昌的冬夜,温度早就跌破冰点,沈屿思出门前下意识裹紧身上的羽绒服。 北方的冬天虽然有暖气,可一旦踏入室外,那凌烈的风堪比南极。 “明天色彩课,你得早点睡了,别熬夜了,不然又要被欧阳老师说。”李榆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 “知道啦。”沈屿思应着,却有些心不在焉。 为了早点回去,两人抄近路,走在一条极少人来往的小路上。 除却路灯照射的地方,其余皆是死寂的黑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呼出一阵阵白气。 忽然,沈屿思猛地刹住脚步。 一种冰冷、黏腻、恶心的视线从身后传来。 她心脏骤缩,血液似乎被冻结,她迅速回头望去—— 身后只有空无一人的幽暗过道,以及几片正在飘落的残叶。 沈屿思感到脊背一阵发凉,怎么会,明明那股被注视的感觉如此强烈。 “你怎么了?”李榆被她突兀的动作吓到,声音险些变了调。 “没什么。”沈屿思声音干涩,“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哦,我……我说赶紧回宿舍吧,好冷。” 李榆立刻联想到之前看的恐怖片,也是这样,两个女学生走夜路,然后……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对啊,赶紧走吧。”两人紧紧靠在一起,脚步凌乱的小跑起来。 回到温暖明亮的宿舍后,沈屿思终于缓了一口气,身上被暖气烘热不再僵硬,心底的惊悸感却仍未消散。 她拿起手机走到走廊,拨通了贺雨霄的电话。 “喂,哥。” “哟,我们沈大小姐居然还会想着打电话给我啊。”贺雨霄懒洋洋道,带着惯常的调侃,“说吧,找哥哥什么事?” “我怀疑有人在跟踪我。” 贺雨霄迅速从沙发上坐直,他示意周遭的人噤声,声音沉了下来,“你现在在哪?” “我还在云昌。” “一个人?” “不是,现在已经回宿舍了。”沈屿思顿了顿,“半个多月前我就感觉有人一直在盯着我,刚刚和室友从画室回来,走的是夜路,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好在这段时间她身边总有人陪着,并没有落单。 不然会发生什么根本不敢想。 第49章 觊觎她 你和我一样肮脏恶心 “你这几天别乱跑,等我去查清楚,千万要小心。”贺雨霄仍不放心,叮嘱道,“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好。” 挂了电话后,贺雨霄面色凝重。 跟踪? 目的无非是两个。 要么图钱要么图色。 绑架富二代索要高额赎金在他们这个圈子已经屡见不鲜了。 云昌大学富二代扎堆,一个个在学校里招摇过市,沈屿思在其中行为并不高调,就连她室友也只知道她家里有钱,却不清楚具体背景。 那就是能是第二个目的了,贺雨霄眸色陡然变得危险。 他拨通一个电话,“帮我查件事,事关我妹妹,越快越好。” 将这件事告诉贺雨霄后,沈屿思才算真的放心下来,高中时期也总有不知好歹的男生骚扰她,全被贺雨霄解决了。 只记得之后那些男生在路上连看到她都止不住地发抖。 此时的林宅西楼的书房内。 林映舟的邮箱弹出一条新消息: 【目标沈小姐附近发现一名高度可疑人物,近期频繁出现在沈小姐活动半径内。经深入核实确认,此人确在实施跟踪,相关资料已发邮箱。现在沈小姐因他已有所察觉,是否继续?】 他回复:【暂停】 附件文档被点开。 郑钦的名字连同他的详细资料瞬间铺满屏幕。 林映舟的视线骤然锁紧。 很好。 他的同班同学在跟踪沈屿思。 好得很! 一声极低极冷的嗤笑从喉间碾出。 为什么总有不知死活的人在觊觎沈屿思。 为什么总要和他抢呢? 祁越、夏西繁、梁骁、郑钦,还有那些阴魂不散的前任。 喜欢她的人数不胜数,可沈屿思只有一个。 沈屿思只能是他的- 昏暗的仓库内。 郑钦被死死捆在椅子上。 他的每一次挣扎都牵扯着后颈和肩背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那是被硬生生拖行时留下的伤口。 郑钦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沈屿思消失在酒店旋转门的背影上。 今天是周末,她却没有和谢笙去酒吧,而是乖乖待在酒店里。 宜江酒店安保严格,没有房卡根本到不了楼上。 郑钦只能躲在酒店附近的隐蔽处,接着后脑遭到重击,醒来时便被绑在这里。 未知的恐惧缠绕着他,时间在黑暗中被无限拉长。 他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得罪了谁。 四周是死寂。 绝对的死寂。 不知道等了多久。 就在郑钦彻底陷入绝望时—— 嗒。 嗒。 嗒。 他听到了脚步声。 皮鞋硬底敲击着空旷的水泥地面,声音由远及近,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猫捉老鼠般的从容。 他不疾不徐,每一次落下都像踩在郑钦的心脏上,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最后,他在他面前稳稳停住。 “咳……咳咳……”长时间未进水,郑钦声音嘶哑得可怕,“你们……你们到底是谁,到底想做什么?!” 那人并没有回答。 依旧是数秒的死寂。 郑钦听到布料的细微摩擦声,紧接着,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抓住麻袋口,粗暴地用力一扯。 灼眼的白光刺痛着他久未见光的眼睛,那是一盏巨大的悬挂在仓库顶棚的工业探照灯。 模糊的视线艰难地向上聚焦。 终于定格在一个人影上。 他逆光而立,大半张脸隐藏在浓重的阴影里,只看到一个冷硬的下颌轮廓。 郑钦后背泛起一阵冷汗,寒意席卷全身。 这个穿着剪裁考究的昂贵西装,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与生俱来的矜贵的人。 是他的同班同学,他此生最嫉妒的男人。 ——林映舟。 无数个恐怖的结局在脑子里炸开,郑钦声线愈加嘶哑,“……是、是你。” 林映舟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嘴角勾起弧度,眼神扫过他惊惧的脸,“很意外?” 轻飘飘的三个字,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你想要干什么?”郑钦不是傻子,很快便想到了自己这一个月跟踪沈屿思的行为。 难道……林映舟将他绑来是为了这件事? “郑钦。”林映舟薄唇轻启,“这习惯,不好。” 他微微摇头,“像条臭虫躲在暗处里,用你肮脏的眼睛,觊觎着不属于你的东西。” 林映舟抬手,戴着皮质手套的指节用力钳住他的下颌骨,迫使郑钦仰头,直面自己脸上嘲讽的表情。 “你不觉得自己……”他一字一顿地问,“……恶、心、么?” 果然是这件事!郑钦惊恐地想着,林映舟知道了多少?他手上有没有证据?他会怎么对自己?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这样是非法拘禁!是犯罪!” “非法拘禁?”林映舟嗤笑出声,“好啊。” 他松开郑钦,“那你去告我啊,看看警察在处理这件事之前,会不会先调查你这一个月的所作所为?” 闻言,郑钦很快泄了力气,面对林映舟他几乎是以卵击石。 “知道她为什么连看都不愿看你一眼吗?” “因为你从骨子里就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卑贱,连做她脚边摇尾乞怜的狗都不配。” 林映舟的每一句话都像淬毒的针扎进郑钦的心里,他垂眼扫过他身上廉价的衣着。 “你省吃俭用赚的钱够买她鞋跟上的一颗钻吗?是谁给你的胆子去跟踪她。” 想起邮件上记录的那天晚上沈屿思的反应,林映舟眸子燃烧着怒火,“蠢货,你甚至还敢吓到她,真是罪该万死啊。” “你的父母如果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应该会很失望吧?”他轻叹一声,似乎是在惋惜,“哦,我忘了,他们早就不要你了,哪怕你努力考上云大,他们也依旧只喜欢自己的小儿子。” 如此视他为尘埃的漠然和羞辱,使郑钦浑身都在颤抖,他牙齿咯咯作响,“林映舟!你他妈装什么清高!穿几件人模狗样的衣服,兜里有几个臭钱就高人一等了吗?” 他猛地向前挣了一下,绳索勒紧伤口里,他声线陡然拔高,“你说我跟踪她?!那你呢?!你他妈派人二十四小时跟踪监视她真当老子瞎吗?!” “哈!我们有什么区别?你和我都是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肮脏!一样恶心!”作为同类,郑钦清楚地知道林映舟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他几乎是尖叫出来,脖颈上青筋暴起,“你甚至比我更可悲!至少我知道自己烂!而你!林大少爷!你他妈还得装!装得道貌岸然!装得光风霁月!每天睁眼就得演戏,你累不累啊?!!你他妈累不累啊?!” 他喘着粗气,脸上露出扭曲的报复的快意,“你怕不怕?怕不怕有一天她发现了……发现她身边这个看似完美的男人,其实是个怪物!一个心理扭曲见不得光的怪物!” 郑钦死死盯着面前人即将碎裂的从容,兴奋地笑着,“你说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害怕?会不会觉得你恶心?会不会想要远离你呢?哈哈哈哈!!” “闭、嘴!”林映舟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郑钦的每句话都烙铁,狠狠烫在林映舟最敏感、最恐惧的禁区上。 只要一想到“沈屿思会害怕他”、“沈屿思会觉得他恶心”、“沈屿思会远离他”…… 这些词句如同淬毒利刃扎进他的心口,将他脸上面具击碎。 终于得到了回应,郑钦狂笑起来,歇斯底里的说着,“你说那个时候你该怎么办?把她关起来?你以为她和我一样是仍人拿捏的蚂蚁吗?她家里哪个人都能和林家硬碰硬,如果你们争的鱼死网破,她会恨你一辈子的吧?哈哈哈哈哈!!” 想到林映舟也会和他一样,无法得到沈屿思的爱,他有一种同归于尽的快感,用尽力气诅咒着,“林映舟你最好装一辈子!他妈的装到死!否则你会永远失去她的!!永远!!哈哈哈哈哈哈!!” “我让你闭嘴!!” 林映舟眼底压抑的暴戾喷发,俊美面容上因狂怒而扭曲着。 “砰——!!!” 郑钦整个人像破布口袋一样被踹得向后翻滚。 左肩仿佛被整个撕裂捣碎,他蜷缩着身体,甚至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能小口倒抽冷气。 视线在剧痛和泪光中摇晃,郑钦看见那双黑色红底皮鞋,一步步走到他跟前。 然后鞋底抬起。 精准地、毫不留情地踩着他刚遭受重创的左肩胛上。 “呃啊——!!”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楚,使郑钦发出了非人般的惨叫。 他的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又被踩回地面。 林映舟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你最好别让她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 他微微俯身,带着纯粹的杀意,“否则——我会让你,还有你所珍视的一切,彻底、干净、永远地消失。” 林映舟脸上又恢复成原先的从容模样,“相信我,我能做到的。” 仓库重归死寂,只剩下郑钦痛苦的呻吟。 但是没关系,会有最顶尖的医生将他的身体恢复如初的。 厚重铁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仓库内令人反胃的血腥和歇斯底里的诅咒。 凛冽到刺骨的风迎面割来,卷起满地尘土和枯叶,发出凄厉的呜咽声。 然而,真正让林映舟感到寒冷的并不是这肆虐的夜风。 是郑钦嘶吼出的那句话。 ——“你会永远失去她的!永远!” 每个音节都在脑海中回响撞击,比刚刚踹在郑钦身上的那一脚还要疼千百倍。 永远失去她……这个念头像毒蛇一般侵蚀着林映舟的理智。 他决不允许! 他需要立刻见到她。 现在!马上! 仿佛只有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才能证明郑钦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他需要看到她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需要感受她温热的皮肤。 他需要用她的存在,来确认自己并非一无所有,并非一个可悲的、被恐惧和厌恶包围的疯子。 宜江酒店顶层。 窗外隐隐有下雪的迹象,沈屿思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看韩剧。 屏幕里,男女主正在因误会争执不下,男主见自己的解释女主不听,便将她困在墙角强吻下去。 “哇——”沈屿思激动地在被子里扑腾。 这时手机弹出林映舟的消息:【你现在在哪?】 Island:【我在酒店啊,今天是周末,没和谢笙去玩,在房间看电视】 对方秒回:【我想见你。】 沈屿思回复:【那你来呗】 她看了眼时间,才刚刚八点。 沈屿思下床走到衣帽间,将身上幼稚的睡裙脱下,挑了件剪裁合身的羊绒家居服换上,又简单化了个伪素颜妆。 她站在落地镜前,欣赏着自己,“太漂亮了。” 手机铃响,本以为是林映舟到了,来电显示却是贺雨霄。 心头掠过一丝了然,多半是和前些天跟踪的事情有关。 “喂?哥。” “嗯。”贺雨霄那边背景音有些嘈杂,他起身走到了安静处,“跟踪你的那个人已经查到了,是你们学校的。” “我们学校的?” “对,叫郑钦,有印象吗?” 沈屿思在脑海里快速搜索这个名字,眉头微蹙,“……郑钦?完全没印象啊,是我们专业的吗?” “等等,我看看啊……”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医学院,心理系,比你大两届。” 医学院心理系?大两届? 那不就是林映舟所在的院系和年级吗? 她记得医学院心理系比她大两届的没有几个班。 电光火石间,一个模糊的身影猛地清晰起来。 那个在代课时不小心把水泼了她一身,事后又红着脸道歉,过了段时间还问她要联系方式,被她拒绝的男生。 所以,他因为这就要跟踪报复她? 果然和她最开始想的一样,是个神经病。 沈屿思回答,“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号人,问我要微信我没给。” “……行。”贺雨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想怎么解决?” “就按你的方式来吧,别让他再出现在我的面前里就行。” “好。” 短暂的沉默在电话线两端蔓延,贺雨霄既没挂断,也没再说话。 沈屿思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寻常,“还有事?” “嗯……”贺雨霄似乎舔了下嘴唇,声音压低了些,“确实……还有件事。” “什么事啊,直接说,别买关子。”沈屿思催促道。 贺雨霄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在查郑钦的过程中……我们发现,还有另外一拨人,也在监视你。” “什么?!”沈屿思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而且,他们非常专业,藏得很深。” 沈屿思的心倏地沉了下去,眉头紧紧锁起,“那……查出来是谁了吗?” 第50章 说爱我 因为我已经在爱你了 贺雨霄大概是觉得丢脸,愣是半天才挤出一句,“还没查到。” 沈屿思沉默了。 贺雨霄顿时炸毛,“快说!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没用?” “我没这么觉得。” “你刚刚都沉默了,你就是这么想的。” “……那好吧。”沈屿思顿了顿,“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贺雨霄一下子泄了力气,他挫败地解释,“这真不能怪我!云昌离迦南太远,我手伸不到那么长,而且那伙人背后在云昌有点根基,踪迹很难查到,每次跟踪你的时候都离你很远很远……” 这件事令大名鼎鼎的“迦南皇”感到丢脸,自己的妹妹在云昌被跟踪,揪出了一个居然还有另外一大伙,他甚至还没查出踪迹。 “行吧,那你继续努力。” “行嘞,等我消息。” 刚挂断电话,门铃就急促响起,沈屿思跑去开门。 没有一句话,没有任何缓冲,甚至都没看清楚林映舟的脸,他的身形就带着一股冰冷且急切的风压了过来。 “唔——!” 他呼吸滚烫,唇舌热度灼人,密匝地□□着口腔内壁的每一寸,与她紧紧地、湿淋淋地黏合在一起。 他在用最原始的方式确认着某种即将崩塌的东西。 林映舟的失控并没有持续多久,他抽离出来,呼吸沉重,高大的身躯猛地弯下,将脸深深埋进沈屿思的肩窝。 沈屿思能清晰感受到,他宽阔的脊背在掌心下,正抑制不住地在细微颤抖。 “林映舟?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她放弃了挣扎,回抱住住他紧绷的身体,安抚地轻轻拍着。 林映舟没有回答,只是更深地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贪婪大口呼吸着她身上温暖安宁的气息,试图借此驱散郑钦如同诅咒般的话。 他抱得那么紧,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或者……看清他真面目后,像郑钦说的那样,厌恶地永远逃离。 “沈屿思。”他声音嘶哑地厉害,“告诉我……你为什么愿意和我在一起?” 沈屿思被这句突兀的问题问得一愣,他风尘仆仆过来,就只是为了问这个? “因为……” 她飞速思索着,试图让这个回答变得真诚可信。 然而,最初的念头无比直白,她确实是被这张脸迷住的。 沈屿思实话实说,“因为你长得好看啊,从头到脚,都完美地符合我的审美。”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清晰感受到紧箍在腰间要将她勒断的力道松了下来,连绷紧的身体也缓和了。 好看。 这个理由如此肤浅,如此表面,却也如此安全。 只要他的脸还在,这副皮囊还能吸引她,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 沈屿思也觉得这个回答太肤浅,她真诚地补充,“还有啊,你人也很好,温柔、耐心、聪明……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完美的。” 完美? 林映舟眼底融化的冰霜再一次凝结。 在沈屿思口中是甜蜜的褒奖,落入他耳中是尖刀,精准刺穿他极力掩藏的疮疤,捅进他的心脏深处。 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后,沈屿思彻底迷茫了,她都这么夸他了,怎么还不高兴呢? 男人怎么这么难哄啊。 下一秒,天旋地转。 林映舟将她拦腰抱起,几步便跨到床边。 紧接着,他高大的身躯覆压而下,膝盖强硬地顶开沈屿思的双腿,密集而滚烫的吻再次落下。 这一次不再是先前带着慌乱的啃噬,而是更重,更深。 沈屿思几乎要窒息,她偏过头,喘息着,无法理解,“你到底怎么了……我有点不明白……你好端端发什么……” 林映舟不满她的乱动,扣紧她的手指摁在床单上。 她的下颌被强硬钳住,拉回,无法动弹,只能承受他湿热的舔吻。 从嘴角、下巴,一路向下,沿着脖颈的曲线,又贴上了锁骨。 林映舟的手伸了进去,辱肉在指缝间溢出。 他呼吸一滞,将睡衣往上推,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激起阵阵战栗。 “你……别……” 林映舟不听,低头咬住一小块。 就在沈屿思以为不会再有更过分的了,他跪在床边的地毯上,灼热的气息隔着薄薄布料压下。 奇怪的感觉席卷大脑。 轰隆!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空白。 沈屿思失声惊呼,声音已经变了调,“你在干什么?!” 林映舟愣住了,支撑在床沿的手臂很快绷紧,线条冷硬如铁。 然后,他缓缓抬起了头。 那张俊秀到失真的脸上完全展示在沈屿思眼前。 那是一种纯粹的茫然,与他此刻强势的姿态形成一种诡异的反差。 “你不喜欢吗?”林映舟的声音无辜,像做完错事后等待审判的小心,又像是在寻求确认。 沈屿思的大脑彻底宕机,丧失了组织语言的能力,“我……” 林映舟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几秒钟死一般的沉寂。 然后,他眼底的茫然沉了下去,偏执浮现,取代了之前的困惑。 “哦。”林映舟低声说,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那就是喜欢。” 见他还要继续,沈屿思连忙去拉他的手,差点哭出来,“不!我不喜欢!” “撒谎。 ”林映舟摇头,失聪般屏蔽了她所有的抗拒。 他的脸几乎要贴上,喉结不断地滚动,他叼起一片含在嘴里,用蛇尖仇查,赌注又松开。 电流感窜上来,沈屿思仰着头,在他青筋暴起的手臂上徒劳地抓出一条条血痕。 除了水声,还有另一种更急促压抑的声响。 细碎不成调。 她在发抖,脚趾也无意识蜷缩起来。 在这时,林映舟终于感受到,她在急切地毫不保留地需要着他。 ——需要他给予的一切。 一滩滩水滴入羊绒毛毯内,被吸水被吞没。 林映舟撑起身平静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最后俯身将她眼角的泪水一点点吻净。 “说你爱我。” 他声线本就清冷,低哑着有种蛊惑人心的性感。 沈屿思怔住了,汹涌的情绪尚未平复,此刻、此情、此景,难道不应该是他说爱她吗? “为什么是我说?”沈屿思忍不住问出口,带着晴动后的沙哑。 林映舟的拥抱更紧了一些,他埋在她发间,呼吸灼热,声音闷闷地传来,却异常清晰,“因为我已经在爱你了。” 他孤注一掷的交付感在沈屿思心里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林映舟此刻流露出的脆弱感,是她从未见过的。 他刚刚的要求并不是在命令,而是在请求,他迫切的需要她的回应。 爱和喜欢是不一样的,沈屿思无法将爱坦然说出口。 但在此刻,所有的疑问和矜持都在林映舟面前溃散。 她微微侧过头,安抚地吻了吻他的脸颊。 “嗯,” 沈屿思轻声应道,“我也爱你。” 她无法保证这句话的有效期是多久,但在此刻,她是真心的。 沈屿思烂泥般瘫在林映舟的怀里,小腿还止不住地发颤。 “我抱你去洗澡。” “……别!” 她能想到待会在浴室里会发生什么。 林映舟低笑,她这样子实在太可爱,忍不住又亲了亲她的脸。 “你在想些什么,我抱你过去,你自己洗。” “……哦。”沈屿思松了口气。 “你好像很失望?” “你才应该失望。” 林映舟视线落在她身上,“我确实失望。” “滚啊,我自己去。”沈屿思掀开被子往浴室走。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林映舟思绪一下被拉远。 他刚被接回林宅时,极度缺乏安全感,晚上总是噩梦缠身,对外界的一切都过分敏感。 这状态在他接受心理治疗后更加严重。 直到有一天,林昀之带着管家来到他房间。 管家怀里抱着一只几个月大的金毛幼犬。 小小的、温暖柔软的生命,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扑进林映舟的怀里。 带着活生生的暖意,将他被铁链紧缠住的心脏烫了一下。 林映舟给小狗起名叫暖暖。 此后,每当记忆中的血色潮水将他快要淹没时,怀中的小狗总会将他拱醒,接着发出安抚似的呜噜声。 那些几乎要将他溺毙的潮汐居然神奇地退却了。 林映舟死死搂住它,把脸深深埋进它蓬松柔软、带着阳光晒过的颈毛里。 贪婪地呼吸着那鲜活的生命气息。 这是他第一次没被噩梦吞噬。 暖暖渐渐长大,不再满足于林宅的草地,林映舟便带它去附近的公园玩。 第一次来到外面的世界,它兴奋地乱蹦乱跳,牵引绳绷得笔直。 长椅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在吃棉花糖。 暖暖感到一阵新奇,它猛地挣脱牵引,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尾巴摇成了螺旋桨,不停地吐着舌头。 小女孩很喜欢小狗,她咯咯笑着,撕下一大块棉花糖,弯腰递来,“吃吧,小狗狗。” 时间开始慢放。 林映舟的心脏开始狂跳,他看着暖暖伸出舌头,欢快地卷下了那块陌生又刺眼的粉色。 它吃了。 它吃了别人给的东西。 它挣脱了他,对别人吐舌头摇尾巴,还吃了别人喂来的食物。 甚至讨好地舔舐着陌生人的手指。 小女孩天真的笑容和暖暖摇晃的尾巴,如此美好的画面,林映舟居然生出一股想要撕碎的暴戾感。 他不明白暖暖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他饿着它了吗? 那些昂贵精致的狗饭不好吃吗? 是他对它不够好吗?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暖暖似乎发现了主人的不开心,很快回来蹭着他的裤腿讨好着哈气。 林映舟则是一言不发地带它回了林宅。 大门关上,隔绝了外面充满诱惑的世界。 他沉默地牵着暖暖,走向角落的铁笼。 林映舟蹲下身,动作轻柔,慢慢梳理着它背上的毛发。 “乖。”明明该冒火,却结成了阴郁的冰,“进去吧。” 他将暖暖关进了笼子里。 短暂的死寂过后,它惊慌地抓挠着铁笼,伴随着充满恐惧的吠叫。 这声音像生锈的锯子,反复切割着林映舟的神经。 他背坐着,身体僵硬冰冷。 笼子里的声音低了下去,变成断续的呜咽。 它浇灭了林映舟的怒火,只剩下空茫的钝痛。 血色的潮水又一次涌来,他被彻底吞没。 门被打开。 林昀之站在门口。 他锐利的眼睛穿透林映舟的身体,锁定在那个铁笼上。 林昀之没有问,一个字也没有问。 他精准地剖开林映舟所有不堪,直抵最深处那个扭曲阴暗的核心。 “去祠堂。” 他转身就走。 林映舟惊慌,只能凭着本能跟过去。 祠堂里没有点灯,只有两排摇曳的长明灯。 林昀之背对着他,身影被拉得巨大且扭曲。 这里摆放着林家许多人的牌位,就是没有林疏意的。 因为她不配。 除此之外,供案旁还有一根藤条。 林昀之冷硬的声音打破死寂,“跪下。” 膝盖重重磕在地砖上。 接着,藤条撕裂空气,狠狠抽在林映舟的背上。 他没有叫,也没有喊疼,硬生生抗了下来。 林昀之声线陡然拔高,“是谁教你生出这样的心思?!” “你的母亲?!” “它会毁了你的!也会毁了你在意的一切!” “你今天把那只狗关起来,以后呢?!和你母亲一样杀了最在乎的人吗?!” 藤条不断落下,林昀之声音愈发变得尖利起来,“哪怕是矫枉过正,我也要抽走你骨子里这肮脏的血!” 剧痛使林映舟蜷缩在地上,他看着摇曳的烛火突然明白。 原来。 那种想要独占暖暖,不允许它沾染外界气息的疯狂,看到它亲近别人时燃烧的毁灭欲,并非源于目睹父母惨死的恐惧。 它就流淌在自己的血管里。 是家族血脉的诅咒,最终在他和母亲身上显形的剧毒。 “记住今天的疼,那只狗我会处理掉,你不适合养这种性情的宠物。”林昀之的声音从头顶落下,“还有,别再犯这种疯病,否则……” 他没有说完,脚步声渐渐远处,只留下林映舟一人。 祠堂里再次陷入绝对的死寂。 林映舟极其艰难抬起一只手,触碰着背后撕裂的布料。 指尖沾染上的,是温热滑腻的液体。 是血。 和当年浴缸里蔓延的,是同一种颜色,同一种气味。 今天发生的一切在林映舟脑子里旋转,最终凝结成一个冰冷刺骨的认知—— 他必须把这些丑陋的占有欲,疯狂贪婪的毁灭,埋进最深处,用最温和的模样,严严实实包裹住。 只有这样,才不会被厌弃,才不会伤害任何人。 然后,他从冷硬的地上爬起来。 脸上,如同焊上了一个精心锻造的面具。 肌肉牵动,竭力勾勒出一个平静、正常、乖顺的表情。 过了这么多年,林映舟依旧在做这个表情。 郑钦问他一睁眼就得演戏,装的累不累? 但这好像已经成了习惯。 窗外开始下雪,沈屿思的眼皮越来越重,呼吸逐渐绵长,她靠在林映舟的怀里睡着。 他往后撤开距离,更清晰地看清她的脸。 窗外的光吝啬洒落几缕,映在她眼睫上,投下两弯柔和的阴影。 她脸颊上还残留着一点未褪尽的红,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林映舟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的眉眼、鼻梁、嘴唇。 她说了爱他。 这三个字还在他胸腔里回荡,有着滚烫的温度,灼烧他一直悬在半空的心,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难以言喻的后怕。 这份爱太深太重,像植入骨髓的藤蔓,早已与他共生。 林映舟开口,声音微微发颤,似呢喃,似哀求,“别害怕我……别离开我……” 50-60 第51章 恭喜你 要小心…你身边的人 沈屿思在朦胧睡意中翻了个身,手臂下意识往旁边一搭,却扑了个空。 她睁开眼,身旁的人已经不在了。 沈屿思将脸埋进林映舟的枕头里,深深吸了一口,那股淡淡的乌龙茶香气还残留在布料间。 好香啊。 嗡——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跳动的名字让她瞬间清醒。 是祁越。 沈屿思犹豫片刻,还是接通了,“喂?” “刚醒?” 她打了个哈欠,“嗯,什么事啊?” 短暂沉默后,祁越单刀直入,“你谈恋爱了?” 沈屿思一愣,她谈恋爱不喜欢昭告天下,很少会发朋友圈,和林映舟的事也没告诉几个人,“你怎么知道的?” 那头陷入更深的沉寂,他不死心,“是林映舟吗?” 沈屿思正要回答,一道男声恰如其分地从客厅传来,“醒了吗,要不要吃早饭?”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电话那头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沈屿思怀疑林映舟是故意的,换做以前他只会将早餐端到床头等她选择,而不是扬声询问。 果不其然,祁越呵了一声,每个字像从牙缝中挤出一般,“那还真是恭喜他了。” 沈屿思被他阴阳怪气的语气弄得火大。 她反唇相讥,“你恭喜他怎么不恭喜我呢?” 电话那头又静止了几秒,而后传来冷冷一声,“你做梦。” 沈屿思正要怼回去。 “嘟嘟嘟——”的忙音传来。 祁越居然把电话挂了,沈屿思瞪着暗下的屏幕,气不打一出来。 “有病啊!”手机被她泄愤似得扔在被子上,“你才做梦!”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林映舟走了进来,他穿着白色T恤和灰色家居裤,头发还带着潮气,显然是刚刚洗过澡。 “怎么这么生气?”他脸上笑意温润,仿佛真的不知情。 沈屿思也没管他是不是明知故问,那句“还不是祁越那个神经病”到了嘴边,硬生生拐了个弯。 “祁越打电话来,说恭喜你谈了个又漂亮!又聪明!还人见人爱,堪称完美的女朋友。” 林映舟眉梢微挑,“嗯,那确实值得恭喜。” 随着他的靠近,一股熟悉的味道萦绕而来,沈屿思下意识吸了吸鼻子,环抱住他的腰,心里不快顿时消散了,“是我沐浴露的味道诶。” “嗯,很好闻。”他点头。 猛然间,一个突兀的念头窜进林映舟脑海。 祁越生日那天,只是亲密接触应该蹭不到那么浓烈的味道,会不会和他一样,是用了沐浴露的缘故? 林映舟审视地扫过房间每一处角落,祁越是不是也来过这里? 是怎样的情况,他才会在沈屿思的浴室里洗澡……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变得危险起来,林映舟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这些念头。 不重要。 无论如何,祁越都不可能再有机会了。 “怎么了?”沈屿思察觉到他的出神。 林映舟和煦笑着,“没什么,起床吗?” 沈屿思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瓮声瓮气地说,“可是我还是好困啊。” “那再睡会儿?” “不行。”沈屿思想起正事,“今天约了书姨。” “先起来吃点东西。”他声音放得更柔,屈下左膝,半跪在床边地毯上。 这个臣服的姿态,将沈屿思拉回昨夜令人面红耳赤的记忆里。 她小腹一紧,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窜上耳尖,脸颊也有些发烫。 她暗暗咬了下舌尖,天呐,沈屿思,这大早上的,你在想些什么?! 林映舟恍若未觉,他单膝跪下,低垂眼睫,托起沈屿思垂在床沿的脚踝。 他的掌心宽大而温暖,暖意瞬间透过皮肤渗了进来。 沈屿思看着他臣服地摸样,心中升起征服的快感。 谁能想到,在外高不可攀的林映舟,谈起恋爱来会是这样呢? 她顿时玩心大起,用脚尖轻挑起林映舟的下巴,语气恶劣,“怎么面无表情的?给我穿鞋很为难吗?来,给我笑一个。” 林映舟动作顿住。 他抬眸,目光直直地攫住她。 下一秒,他手掌倏地握住了她的脚踝,往前猛地一拽。 “啊!”沈屿思惊呼一声,落入他早已准备好的臂弯里,被他紧紧箍在胸前。 “好玩吗?”他的声音贴着耳根响起。 沈屿思有恃无恐,“好玩啊,从刚刚那个角度看你的脸……特别好看,你什么时候能穿西装跪在我面前啊?” 林映舟盯着她,嘴角缓缓勾起弧度,“行。” 他收紧了手臂,“那别出门了,就在这,我陪你好好玩一玩。” 沈屿思推开,“我不要!” 林映舟适时松开,看着她慌乱地站稳,眼底掠过笑意和无奈。 “我去给你拿衣服。”林映舟起身去衣帽间。 沈屿思跟了上去,靠在门框处看着他熟练地在衣柜间穿梭。 手指在一排排衣服间游走,时不时抽出一件查看颜色与裁剪,专注地像在处理公务。 “见长辈就穿这套吧,你之前说喜欢这家的版型。” 沈屿思自己都不记得说过这话,她点头,“好。” 出门前再不用纠结穿什么衣服还能打扮地漂漂亮亮,她简直要爱上这种感觉了。 车子泊在餐厅门廊下,沈屿思拉着林映舟的手把玩着,根本没有下车的意思。 他右手手背上有一根青筋会随手指动作滚动,很神奇。 “再不进去要迟到了。”林映舟提醒。 沈屿思笃定道,“书姨还没来呢,急什么?你不想和我再玩一会儿吗?” 林映舟垂眸,看着自己手指被摆成各种形状,“是你单方面在玩我吧。” 话音刚落,余舒书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哟,我这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 “书姨。”林映舟赶紧抽回手,有些不自然。 沈屿思倒是神态自若,眉眼弯弯打招呼,“书姨你来啦。” 余舒书打趣,“看样子我还是应该迟到一会儿,才不至于打扰你们啊?” “哪有啊!”沈屿思笑。 林映舟温和笑着,又同余舒书寒暄了几句近况才目送她们步入餐厅。 雅间内,待侍者布好菜悄然退下,余舒书才端起小巧的青瓷茶杯,“跟映舟这是定下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嗯,上个月的事情了。” 余舒书颔首,“挺好的,他确实配得上你。” 沈屿思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沉默稍顷,终于将心底盘旋已久的疑惑问出,“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您和林家关系为什么这么好?” 她不是迟钝的人,早在美术馆那天就察觉到了。 余舒书是电视台主编,确实不一般,但能让林家尤其是林昀之都流露出看重的,绝非是一个主编的身份所能解释的。 “不过是多年前帮了林家一个忙而已,又恰好工作上有些往来,一来二去的,就熟了。” 余舒书指尖抚过腕上的翡翠镯子,温润的绿在此刻显出几分沉郁,她笑容淡了些许,沉默片刻后道,“林家……曾经发生过一桩丑闻。” 余舒书啜了口茶,似乎在斟酌词句。 随着她一句句话冒出来,周遭的声音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模糊成了背景。 沈屿思终于知道藏在林映舟身上的,究竟是一段怎样触目惊心的经历。 所以,他会对红色那么敏感,只要看见就会应激,甚至和她在一起时一定要戴上能弱化红色的眼镜。 他的恐惧来自于本能,超出了沈屿思的预想,因为那不仅仅是颜色,而是扼杀他童年的血光。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几年后,有人挖出了这桩旧事,添油加醋了一番又伪造了许多证据。”余舒书抬起眼,目光复杂。 “那时,我在台里刚升了副主编不久,手里恰好管着那条线的新闻口,查证核实后确认是恶意构陷,我压下了那条新闻,又私下提醒了林老爷子一声。 “这是我的本职工作,无意间却帮了他们大忙,以至于这些年林家一直很感激我。” “书姨……”沈屿思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声音干涩得厉害,“那他……林映舟……” 余舒书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背,“都过去了。” 她低声说,带着抚慰,“那孩子心里压着的东西,比山还重,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我希望你能认真对待这份感情。” 作为长辈,余舒书希望沈屿思过得好。 她见证了太多浮华,清楚在这个世界上,遇到一个珍惜自己又品行贵重的人有多么难得,她担心沈屿思会因年少轻狂不懂得珍惜而错失良人,等反应过来后悔就来不及了。 此刻,知晓了真相的沈屿思,甚至等不及晚餐结束,匆匆向余舒书道别,回到车上便拨通了林映舟的号码。 “喂,林映舟。” “怎么了?你那边结束了?我现在去接你?”电话那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 听到电话那头的开会声音,沈屿思问,“你现在在干什么?” “在学校处理点公务。”他补充道,“都是些小事。” “嗯。”沈屿思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那你先忙,我……等下过去找你。” “好。”他应道。 刚挂断,又有电话弹出来。 “喂,大小姐,我是阿成。”电话那头声音恭敬。 阿成是贺雨霄派来处理郑钦这桩麻烦事的人。 “什么事?” “这个人,他非要见你。”阿成连忙补充,“说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沈屿思皱眉,“让他在电话里说。” 阿成明显有些为难,“……他说不,要当面说。” “他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吗?”沈屿思尾音上扬,带着不耐和轻视,“骨头硬的话,打到软就好了。” “……明白。”阿成的应答带着犹豫。 电话那端背景里,压抑的闷哼似乎已经持续了很久,显然“教训”并未少,只是效果不佳。 突然,一个嘶哑变调的声音穿透听筒直刺过来,“沈屿思!你不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神经病。”沈屿思指尖一划,世界归于安静。 从小到大她见多了这种不知死活的人,往常根本就不需要她耗费心神就有人处理,偏偏现在在云昌处处掣肘。 十多分钟过去,沈屿思回拨电话,“现在他肯说了吗?” “还是那句话,不见到您,死也不说。”阿成迟疑,“……大小姐,再继续下去,他怕是要废了。” 沈屿思有些烦躁,但还是让司机调了头。 她倒要去看看这个人的骨头究竟有多硬。 车子一路驶向郊区,停在一处废弃仓库前。 沈屿思踩着高跟鞋一路穿过,里面弥漫着浓重机油味,令她有些生理不适。 她走到仓库的中央地带,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人,没有任何怜悯,只有审视的漠然。 郑钦此刻的惨状倒显得半小时前,在电话里固执地坚持必须当面说的态度更加愚蠢可笑。 他凭什么认为他有资格和她谈条件? 凭他鬼鬼祟祟的跟踪? 凭他此刻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她脚下的姿态? 沈屿思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在他身上每一处伤口和狼狈上扫过。 然后,随手抽出一根木棍挑起了他布满血污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动作带着一种优雅的残忍。 “说。”红唇轻启,仅仅一个字。 郑钦的眼睑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终于掀开一条缝隙。 眼球在肿胀的眼皮间费力地转动,最终艰难地聚焦在沈屿思精致又漂亮的脸上。 他眼里没有预想中的恐惧或者哀求,反而……漾开一种极其诡异又满足的笑意。 那笑意扭曲地牵扯着他破裂的嘴角,混合着血沫,形成一个怪诞的表情。 “呵…”一个模糊的气音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血沫翻涌的咕噜声,微弱得几乎被仓库的寂静吞噬。 他肿胀的嘴唇费力地蠕动着,“……第一次……这是……你第一次……用正眼看我……” 一股带着强烈生理厌恶的情绪猛地冲上沈屿思的头顶。 跟踪她这么久,像老鼠一样躲在暗处,甚至挨这一顿毒打,就是为了换来她这一眼? 就有这么喜欢她? 沈屿思觉得可笑。 真正的喜欢是克制,是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给对方造成困扰的。 眼前这个人,不过是借着这个理由去满足自己窥伺的欲望而已。 这种满足感让沈屿思作呕,她嫌恶地皱眉,“你可真够恶心的。” “恶……心?” 郑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笑了起来,牵动着全身伤口,“你……你不就是……喜欢恶心的……人吗?” 沈屿思皱眉,她觉得这人疯了,甚至开始臆想自己喜欢他。 她也不想和这人废话,被他多看一秒都感到极度的生理不适。 “少说废话。”她耐心彻底告罄。 郑钦呼吸急促起来,想到林映舟的警告,他想要提醒,却只敢透露出一点,“要小……心……” 他艰难地嚅动着破裂的嘴唇,血沫不断涌出,“……你……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什么意思? 沈屿思的心脏被狠狠攥紧,猛地向下一沉。 她很快想到了另外一批跟踪她却没被查出来的人。 到底是谁? “是谁?”沈屿思说,“快说清楚!” 涉及到亲近之人,她不再淡定,声线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急迫。 而郑钦再也扛不住,彻底晕死了过去。 “……” 所有的话被卡在喉咙里,故弄玄虚的提醒使沈屿思胸腔内涌出一股无法发泄的烦躁。 她深吸一口气,忍住想踹他几脚的冲动,“送医院,别让他死了。” 郑钦让她小心身边的人,为什么? 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沈屿思重感情,看人一向很准,能待在她身边的都是十分信任的人。 究竟要小心谁,究竟是谁要害她。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如附骨之疽,带来一阵尖锐的寒意。 沈屿思讨厌背叛,所以她一定要揪出这个人来。 她拨通贺雨霄的电话,“喂,哥。” “怎么了?” “另一批人的身份,最快什么时候能查到?”沈屿思复述了遍刚刚发生的事,说出自己的担忧。 贺雨霄语气严肃起来,“他不愿说?那还不简单。” “别!”沈屿思赶紧制止,“人已经晕死过去了,看样子要躺好一段时间,不然我也不会来问你。” 这件事随着深入调查变得越发棘手,贺雨霄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那伙人,不清楚他们的目的,担心会有危险的事情发生,他说,“我明天去一趟云昌。” 郑钦提醒说是沈屿思身边的人? 她在云昌的朋友就那么几个,锁定范围后那就好入手了。 第52章 流鼻血 …乖圆圆,再叫一遍…… 说好的要去学校找林映舟,沈屿思马上往市区里赶。 她发消息问:【还在开会?】 Z:【嗯,还有半小时结束】 Island:【一共多少人在?】 Z:【12个】 会议室内气氛凝重。 “就这种完成度,也好意思说是终稿?”林映舟的声音冷冽,毫不留情地说着,“逻辑漏洞多得像筛子,数据支撑薄弱到一推就倒,你们是打算靠这种方案去参赛,还是想用‘创意’把老师气进医院?”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几个负责人也知道是自己的问题,把头垂的更低了。 “笃笃笃——” 清脆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僵局。 众人皆是一怔。 林映舟眉峰未展,冷声说,“进来。” 门被推开,屋内凝滞的空气稍微流动了一下。 会议桌两侧,学生会各部门的骨干正襟危坐,一张张年轻面孔紧绷着。 十几道目光瞬间聚集在沈屿思身上,有探究的、审视的、疑惑的、惊艳的。 桌前摆放着副会长牌子的女生适时出声,“同学,你找谁?” “我找林映舟。” 林映舟闻声抬眼,眼底尚未敛去的凌厉锋芒,在看见是沈屿思时瞬间柔和了几分。 沈屿思从未在外人面前承认过他们的关系,也从没发过朋友圈告知好友。 林映舟将这一切默认为她不愿公开的信号,于是在人前,他总是默契地保持疏离。 现在也不例外,他语气依旧公事公办,“找我什么事?” 沈屿思无视他的冷淡,唇角漾开笑意,“周末开会辛苦了,我买了些热奶茶,给大家分了吧。” “……嗯。” 大冷天的来挨批本就难受,闻言立马有人接话,“谢谢学姐!” “哇啊,好贴心啊!” 大家没有多想,只当又来了一个和林映舟献殷勤的追求者。 毕竟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了。 沈屿思解释,“我不是学姐,我是大一的。” “那就是学妹了,学妹也好哇!” 靠近门口的一个男生反应最快,带着点解脱般的积极,“我来分我来分!” 他手脚麻利地拎起袋子,分到一半时,他“咦”了一声,抬头环顾一圈,声音有些尴尬的迟疑,“那个……好像少了一杯?” 沈屿思看了眼主位上的人,“没少,林映舟不爱喝奶茶,我没给他买。” “哦……好吧。”男生讪讪应道。 这么一说,会议室内众人的神色变得微妙起来。 “行,你们继续吧,我就不打扰了。”沈屿思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外面冷。”林映舟终于开口,截断了她开门的动作,“里面等,边上有位置。” “哦。”沈屿思没有推辞,顺手在会议桌旁拖了条椅子搬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期间,林映舟的视线便若有似无地胶着在她身上。 被批的几人惊奇地发现他眉宇间原本积聚的愠怒消失了。 这么一来二去,只有傻子才看不出两人不同寻常的关系了。 刚刚分奶茶的男生按耐不住好奇,压低声音道,“学妹,你和我们会长是什么关系啊。” 声音小但清晰,会议桌上的人都听见了,众人看似专注地盯着会议记录,实则屏息凝神在等沈屿思的回答。 连林映舟也不例外,他指尖微微蜷缩着,心底升起不可名状的希冀。 她会承认吗? 在这些人面前,承认他们的关系。 沈屿思目光坦然,语气坚定,“我们在谈恋爱啊。” “啪嗒!”一声脆响,林映舟指间那支虚握着的黑色钢笔,毫无征兆地滑脱。 他抬眼,眸底罕见地闪过一丝迷茫,而后声音有些发紧。 林映舟无厘头地接话,“嗯,她是我女朋友。” 这句话犹如平地起惊雷,在桌上荡开不小的涟漪,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会议在一种微妙而轻快了许多的氛围中继续,林映舟重新拾起那支滚落的钢笔。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议题上,语速比之前快了几分,少了些咄咄逼人,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急促。 只是他的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极其短暂地飘向角落那个安静的身影。 说半个小时后就是半个小时后,林映舟掐着点宣布结束,“今天就到这里,各部门尽快落实。” 话音落下,众人如释重负暗暗舒了一口气,心想还好中途有沈屿思来打岔,不然还不知道林映舟这火什么时候才能浇灭。 人群散去,林映舟径直走向窗边,弯腰和沈屿思平视,“饿了吗?” “有一点。” 他轻声说,“那和我去吃饭?” “好。” 菜陆续上桌后,林映舟放在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个不停,他却置若罔闻。 沈屿思吃着东西,含糊说道,“接吧,万一有要紧事情呢。” “嗯。”林映舟这才拿起手机,声音压得很低,“说。” 电话那头似乎是在急切地汇报着什么,声音隐约流露出一点,滋啦滋啦的,很快被餐厅里其他声响盖过。 林映舟沉默听着,眼神逐渐沉了下去。 “知道了。”他终于开口,打断对方,“之后再说。” 沈屿思察觉到他周身气息的变化,“你有事要忙吗?” 林映舟抬眼,刚才的沉郁瞬间消失,“没什么,一点小事而已。” 沈屿思并未深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手腕翻转间,袖口边缘悄然滑落,露出一点早已干涸,快要融入衣服纹理的暗红污渍。 林映舟目光紧准锁在那块位置,他想起刚刚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些信息,不动神色地问,“你袖口上怎么有血?” “嗯?”沈屿思一怔,赶紧抬起手查看,确实有一块不明显的血迹,应该是下午在仓库和郑钦对峙时沾上的,“这个啊……不小心蹭到的。” “不小心会蹭到血?”林映舟语调平缓。 这件事解释起来麻烦,还徒惹人担忧,况且沈屿思相信贺雨霄会替她解决好,所以并不打算告诉他。 她随口编了个理由,“是谢笙,下午去找她玩,她不小心摔了一跤,我给帮忙处理了,应该是那时候沾上的。” “嗯。”林映舟没再追问,自然转了话题,“等下想去看电影吗?” “恐怕不行,我等下要去机场接我哥。” 林映舟手指收紧,“你哥来云昌了?” “对,来办点事。”沈屿思回答简短。 几乎是同时,林映舟搁在桌面的手机屏幕无声亮起,一封新邮件提示弹了出来。 他指尖轻点,目光扫过屏幕,眸色又暗了几分。 “要我陪你一起去吗?”林映舟抬眼问。 沈屿思再次摇头,“不用。” “好。” 这顿饭的后半程,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 沈屿思只觉得是两人各自有事要处理,有些心不在焉罢了,她并未往深处想。 贺雨霄落地云昌,与沈屿思简短交代几句后,便匆匆赶往城区,事关沈屿思的安全,一点马虎不得。 沈屿思独自回到酒店休息,想起拒绝林映舟的那场电影,心头掠过一丝歉意,想着要弥补一下。 她点开视频通话,铃声响了好一阵才被接通。 林映舟出现在画面里,发梢微湿,清爽干净,背景依旧是书房。 “忙完了?”他问。 “对啊,”沈屿思靠在床头,对着镜头笑了笑,“看吧,我一忙完就来找你,像我这么好的女朋友很少见了。” “嗯,”林映舟嘴角微扬,“想看什么电影?” 沈屿思无所谓,“都行,你随便挑一部吧。” 林映舟最终点开了那部《灵偶契约》。 这是一部恐怖片,沈屿思以前看过它的剪辑版本,那人特意将恐怖桥段省略,给它拼凑成了一部爱情片。 大概内容讲的是女主受雇佣去照顾一个人形玩偶,玩偶却对她生出了执念,总是在暗处窥伺她,贪恋她的亲吻。在她前男友意图伤害她时,玩偶出手解决了前男友,女主被吓到想要逃离,玩偶却可怜地挽留她说,“回来吧,我会很乖的。” 原版和剪辑版有很大的出入,女主居然杀了这个玩偶。 沈屿思看了一会儿,困意便如潮水般涌来。 她把平板放在床头支架上,躺进被窝里,脑袋刚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书房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夜灯,林映舟关掉电影,靠在椅背上,目光安静地落在屏幕那端熟睡的沈屿思脸上。 她很漂亮。 连睡觉的样子都很漂亮。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均匀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一下,又一下传来。 书房太过安静,以至于林映舟能听见她睡梦中发出的一些细微声响,就像小猫呼噜般,极其柔软的哼声。 这声音像根极细极韧的丝线缠绕上来,燥热毫无预兆的窜起。 动作一旦开始便再难停止,布料与布料之间,肌肤与布料之间的摩擦声,在安静的环境下被放大。 沈屿思迷迷糊糊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浓重的呼吸声。 她翻了个身,无意识嘟囔着,声音又轻又软,“林映舟……你那边……好吵啊……” 呼吸声滞了两秒,而后喑哑的声音传来,他诱哄着。 “……乖圆圆,再叫一遍。” 沈屿思猛地睁开眼睛,一瞬间睡意全无。 她倏地撑坐起来,惊奇道,“你在干什么?” 哇塞! 林映舟居然在……! “……” 林映舟全身血液凝固住,又在下一秒疯狂涌向脖子和耳根。 “我要看。” “……” 林映舟眼神闪过狼狈,下意识伸手,想要将视频挂断。 沈屿思立刻察觉拦住他,“你敢挂电话我就生气!以后都不会再理你了!” 林映舟闭了闭眼,试图找回平日的冷静,“……已经很晚了,明天还要上课。” 沈屿思将手机从支架上取下,目光灼灼,又重复了一遍,“林、映、舟、我、要、看。” 林映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了,前所未有的羞耻感被她直白的目光点燃,催生出更汹涌的渴求。 他放弃了抵抗,带着认命和放纵,将手机缓缓往下移动。 屏幕的视野范围变了,不再是他那张疏离又精致的脸,而是向下滑去,卡在他起伏的胸膛和紧窄腰线的边缘,灯光下,一片属于年轻男性的平坦肌理袒露出来,以及…… 沈屿思呼吸顿住,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林映舟,那个清冷自持的人,却在她的面前展露出截然不同的样子。 陌生又炽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她的视线隔着冰冷的屏幕和遥远的距离,却有着实质般的灼热温度,牢牢地聚焦在那里。 像无形的火苗,舔舐着每一寸暴露在灯光下的皮肤,带来一阵阵令人战栗的酥麻和滚烫。 血液疯狂奔涌,汇聚,林映舟感到一种近乎疼痛的、无法抑制的膨胀感。 “哇……”她终于发出了声音,一个带着惊叹的单音节。 甚至无意识地朝屏幕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摄像头,声音里充满了不带任何杂质的惊奇,“……居然在动诶!” 轰—— 仿佛有惊雷在脑海中炸开,林映舟指节扶在桌沿,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全身的感官都被那五个字彻底点燃引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发颤,“……可以了吗?” 说话间,本能地抬手去遮挡镜头。 “不可以。”沈屿思毫不留情地拒绝,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玩具,兴奋又强势地说,“我要看着你的脸,看着你对着手机,对着我……弄。” 这指令像带着倒刺的鞭子,抽打在林映舟紧绷的神经上,他发觉自己残存的理智已经被碾碎,他顺从地按照沈屿思说的去做。 屏幕偏移,再次框住了那张清俊到不可侵犯的脸,平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睛,此时蒙上层层水汽,翻涌着赤裸的挣扎和渴望。 沈屿思问,“经常这样吗?” “……嗯。”短促的回应从紧咬的齿关间逸出。 “因为我?” “嗯。” 她步步紧逼,“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林映舟的吞咽声加重,“……纹身之后。” 他看到她的脚踝被人握着,被人作画。 “啊——”沈屿思恍然,“那时候就想这样了?” 她语气故意讥讽,“那你装一副清高样子做什么?嗯?” “我没有……”语气听着有些委屈。 沈屿思笑,“你好像很喜欢我的脚踝啊?” “嗯。”他回答声极轻。 类似于拷问的、直指他内心最隐秘角落的对话,像在燃烧的柴堆里泼洒汽油。 他被更猛烈,更尖锐的快感包围。 沈屿思从见到林映舟的第一眼就在好奇,这样一个人染上情欲会是怎样的? 现在,答案就在眼前。 靡丽、惊心动魄、好看得要命。 比她预想的画面还要有冲击力。 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沈屿思鼻腔里涌出。 摸了摸,发现是血。 “我靠!” 沈屿思发出一声惊呼,脸瞬间爆红,手忙脚乱地把视频关了。 她胡乱抽出纸巾堵住鼻子,又羞又恼,唾弃着自己: 真没用!!!这都能流鼻血?! 在沈屿思懊恼自己主导者的身份被这鼻血给破坏,懊恼捶床时。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映舟的信息。 一段详尽的“流鼻血紧急处理方法”跳了出来,条理清晰得仿佛出自医学手册。 后面又接了一句安慰她的话:【没关系,可能是上火了】 沈屿思气鼓鼓地回答:【不是可能,是就是!】 Z:【嗯,就是!】- 林映舟的生日在30号。 为了这一天沈屿思早早就开始准备了,她学着林映舟的巧思,同样花高价购入一块帝王绿原石。 沈屿思亲自设计图样,一遍遍描摹修改,最终决定将它刻成一枚竹节印章。 竹子清雅坚韧,是她心中最能代表林映舟的物品。 而印章底部,她将两人的名字巧妙融合,名为—— 屿舟。 林映舟向来不喜喧嚣,他的生日宴席,永远只限于最亲近的寥寥数人。 此刻,温暖的室内,笑语晏晏,气氛融洽。 唐苏禾也特地从泾川赶回来,沈屿思正和她在牌桌上一决胜负。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沈屿思没管,电话接二连三地进来, 她匆匆看了眼来电提示才接起,“喂,哥?” 电话那端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刻意压低的紧绷感,“你不在酒店?” “对啊,今天林映舟过生日,我在他家。” 贺雨霄静默一瞬,随即声音变得更沉,“方便去外面吗?”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沈屿思明白了什么,她和周围的人打好招呼走到阳台。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 冬夜的寒风毫无遮挡地扑面而来,激得沈屿思猛地打了个寒噤。 她下意识地裹紧外套,手机紧紧贴在耳边,阳台的冷寂与屋内的喧闹被一层玻璃隔开,如同两个世界。 “怎么了?”沈屿思握紧手机,“是不是查到了?” “嗯,之前每次一有线索就断,那时郑钦说是你身边的人,我猜他应该也认识,就顺着你俩的关系网筛查……很快就锁定了目标。”他轻咳一声,继续说,“有了明确目标,查起来就快了。” “是谁?” 贺雨霄沉沉叹了口气,“林映舟。” “林……映舟?”沈屿思猛地吸了一口冷空气,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反问,“怎么可能?哥,你……没搞错吧。” 她下意识回头,目光急切地穿透玻璃门。 林映舟依旧坐在远处,姿态放松,正微微倾身听着长辈说话,嘴角噙着温润而谦逊的笑意,光风霁月的模样似乎容不下任何阴暗的想法。 脑海里迅速闪回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沈屿思又重复了一遍,“怎么可能会是他。” 第53章 暗门后 是我让你感到害怕了 “就猜到你会是这个反应。”贺雨霄无奈,“只能怪林映舟隐藏得太好,你看一下我刚刚给你发的照片。” 沈屿思手指僵硬地滑动屏幕,白光映着她骤然失血的脸。 那一张张照片,记录着林映舟在迦南的隐秘调查,以及在云昌如影随形的窥探。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一股寒意从指尖瞬间窜上脊背。 “本来一筹莫展的,但是他要查清你以前的事情就一定会去迦南,在我自己的地盘上一切就顺利了许多,之后又顺藤摸瓜才确定是他。” “和我们最开始预想的绑架伤害不同,”贺雨霄顿了顿,语气复杂,“他现在做的这一切……似乎并没有恶意。” 沈屿思整个人依旧陷在巨大的震惊中。 她不明白也不理解。 为什么都在一起了,林映舟还要做这种事? 贺雨霄根据目前所掌握的信息分析,他更倾向于林映舟的行为源于一种极端的、扭曲的“爱”或占有欲,而非直接的伤害意图。 但这种无所不在的窥探,将对方完全纳入掌控的“深情”,本身就是一座无形的牢笼,沉重得令人窒息。 它剥夺了被爱者最基本的空间和隐私。 这样的感情是在钢丝上行走,稍有不慎就能粉身碎骨。 贺雨霄现在只希望自己的妹妹能离这个人越远越好,“但谁也不能保证他对你的喜欢会不会变质,我现在过去接你,立刻和他断了吧!” 电话两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冬夜的寒风呼啸着,吹动沈屿思额前的碎发,也吹透了她单薄的身体。 她僵立在冰冷中,指尖冰凉,心乱如麻。 最终,她开口,“哥,我还不能走,今天是他生日。” “你……”贺雨霄声音拔高,不可置信道,“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我没有。”沈屿思下意识否认,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觉得不会伤害我的。” 她不是傻子,林映舟如果想对她做什么,早在她和祁越、夏西繁几人不清不楚的时候就会动手,而不是在确认关系后的现在。 “你疯了!你现在在林家,根本就是羊入虎口!” “长这么大,我从来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更不可能不顾自己安危,同样,这一次我也不会。”沈屿思沉默数秒,有种倔强的冷静,“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电话那头传来贺雨霄急促的呼吸声,他显然已经在路上,被妹妹的固执气得几乎发疯。 从小到大都这样,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偏偏还是个女孩子,不能像对江彦词那样揍一顿解气。 贺雨霄重重地叹了口气,最终无奈妥协,认清自己永远得在他们身后收拾烂摊子的宿命,“行!我安排了人守在林家外面,一有不对劲,立刻给我滚出来!听到没?!” “知道了。” 电话挂断后,沈屿思依旧钉在寒风凛冽的阳台上。 得知真相的震惊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她对自己反应感到的心惊和困惑。 为什么? 这一次,她在质问自己。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林映舟的行为有多越界,而是…… 如果自己在他生日这天分手,他会有多难过? 为什么面对这些窥探,她并没有像对待郑钦那样觉得恶心和愤怒,而是觉得他有一定要这样做的理由? 或许是因为他的童年使他一直缺乏安全感?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填补? 往常她总是把心疼男人会倒霉一辈子的话挂到嘴边。 可如果这个男人是林映舟呢?还会倒霉吗? 沈屿思,你好像正在为了他,一点点降低自己的底线。 这个认知比发现林映舟的行为还要令她心底发凉。 那大量的调查资料以及偷拍照片,总得有个地方存放,不是在书房就是在卧室,沈屿思想知道除了贺雨霄说的那些,林映舟还做了些什么? 明知道那是毒药,却依旧被它散发出的诱人香气所吸引。 理智告诉她要远离,但某种被压抑的好奇却在持续翻腾。 她侥幸地想,或许,她能控制好剂量? “咔哒——” 玻璃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一股有着乌龙茶香气的暖流涌了过来。 “怎么在外面待这么久?”林映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走近,“不冷吗?” 紧接着,一件厚实的羽绒服温柔披在了她僵硬的肩膀上,瞬间隔绝了刺骨的寒意。 沈屿思的身体微微一颤,“是有点冷。” 她没有立刻回头,只是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已被强行压下。 沈屿思缓缓转过身,迎上林映舟那双漂亮眼睛,她努力牵动嘴角,离开这么久,这通电话必须有个合理的解释,“刚刚李榆给我打电话,说了些寝室的事情。” 林映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 随即伸手,将她冻得快失去知觉的手放进自己胸口。 沈屿思手心抵到一个硬物。 那是林映舟的吊坠,用她手腕上蛇镯的镯心,雕成的一枚岛屿形状的坠子,平日里就贴在他心口上。 暖意如此真实,寒意却直窜心底。 他很快察觉到沈屿思的紧绷,“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沈屿思笑了笑,“可能是被冻懵了吧。” “那赶紧进去,里面暖和。”林映舟紧紧握住她的手。 回到室内,沈屿思僵硬的身体才恢复正常。 看见他俩进来,林晚夏懊恼着,“小岛哇,我对不起你!前面那么好的牌我居然还输给这个坏唐苏禾了,呜呜呜。” “你还好意思说。”唐苏禾闻言,立马转过头和沈屿思告状,“你是不知道她这个牌打得多稀烂,居然还敢让她接手。” 沈屿思顺着气氛调侃,“我那么相信你,你就这样回报我的?” “诶呀,我的错我的错!”林晚夏拉着她就开始撒娇。 没一会儿,佣人将蛋糕推开,上面插着的蜡烛并没有点燃,也直接跳过了许愿的流程。 之前林晚夏提起过,老一辈人觉得吹灭蜡烛的行为不吉利,所以林家人过生日都没有环节。 分完蛋糕,其余人继续打牌,林晚夏放下狠话要杀得其余几人片甲不留。 沈屿思则是端了两杯酒走到林映舟边上,她坐下,递过去。 故意用了老气横秋的词,她语气狡黠道,“生日快乐,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林映舟接过酒杯,轻碰她的杯沿,下意识矮她几分,“这祝福像是说给我爷爷听的。” “长命百岁还不好?”沈屿思板起个脸,“多真挚的祝福啊。” 林映舟笑,“好,我很喜欢。” 说着,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沈屿思的心也跟着那吞咽的动作提了一下。 很好,林映舟现在酒量大概三杯倒,保险起见,她打算灌他四杯。 为了让自己的异常行为变得自然,沈屿思开始没话找话,“如果可以许愿,你今年会许什么?” 林映舟侧头看她,眼神深邃,“不是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迷信!”沈屿思轻哼,话锋一转,“那让我猜猜……是不是和我有关系?” “嗯。”他应得干脆,目光沉沉落在她脸上。 “既然都和我有关系了……”沈屿思乘胜追击,又给他倒了一杯酒,“你不告诉我,我怎么帮你实现呢?”她歪着头,笑容明媚,眼底却藏着急切。 林映舟深深看了她一眼,将杯中的酒喝了大半,他凑近了些,声音低哑又清晰。 “我希望你。”他顿了顿,“永远爱我。” 林映舟目光锁住她瞬间僵硬的表情,轻声问,“这个愿望,你能帮我实现吗?” “……”沈屿思望着他清亮的眼睛,一股强烈的酸涩感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在费尽心思想要灌醉林映舟的同时,他在期望自己永远爱他。 多天真啊。 一个天真一个残忍。 貌似是绝配。 沈屿思强装镇定,试图用理智和逻辑来武装自己,“永远这个词本身就是个伪命题啊,我们不应该把视线放在遥远的未来,而是我们在一起的现在。” “嗯。”林映舟并不意外这个回答,继续喝下沈屿思给他倒的第三杯酒。 接着是第四杯。 随着一杯杯酒下肚,他的眸色也渐渐沉寂。 …… 散场时,客人陆续离开,林映舟起身时脚步明显虚浮,眼睛也像蒙上一层水雾。 沈屿思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搀扶着林映舟,费力地将人带回主卧,将外套脱下后,把他安置在床上。 就在她以为终于要结束时。 林映舟却斜倚在枕头上,微微歪着头,目光像无形的丝线,缠绕在沈屿思身上,固执地追随着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看什么?”沈屿思语气生硬,“还不闭眼睡觉?” 他摇头,“你不和我一起睡吗?” 沈屿思一时语塞,一起睡的话,她还千方百计灌他酒做什么? “……林映舟,你这么大了,要学会一个人睡觉了。”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睡的。”林映舟认真解释,“是和你在一起之后,才开始两个人。” 这句话被他用醉后特有的黏连又郑重的语调念出来,莫名地烫耳朵。 空气似乎更粘稠了,沈屿思避开他灼人的视线,也不想去深究他为什么一直一个人的原因,“但是我待会还要去书房写作业。” “嗯,好。”林映舟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那先帮我把眼镜摘了吧。” 沈屿思喉咙发干,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刚要伸手就听见林映舟促狭的轻笑,“只是让你帮忙摘眼镜,让我好睡觉而已。” 他抬手,贴在她瞬间发烫的脸颊,“怎么这副表情啊?” 沈屿思恼怒盖过心虚,一把挥开他的手,“什么表情,谁有表情了?你眼神不好?” 林映舟不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想着早点把他哄睡着好脱身,沈屿思只能照做,她俯身,伸手去够他鼻梁上的镜架。 正要小心翼翼取下—— 后颈猛地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扣住。 她惊呼未及,唇已经贴上。 满是酒味的吻,炽热、鲁莽、毫无章法。 “林映舟!”沈屿思生气地推开他,摇摇晃晃起身,“你又这样!” “好,我睡觉。”林映舟妥协了,他将被子重新盖好,声音有些疲倦,“你给我……唱首歌吧。” 见他终于肯睡觉,沈屿思自然配合,她随便哼着,“月儿明风儿轻,可是你在敲打我的窗棂……” 林映舟不再执着地看着她,而是顺从地闭上眼。 沈屿思感受到腕上固执的力道正在松懈,直到慢慢滑落。 她继续哼着,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单薄,“月儿明风儿轻,你又可曾来过我的梦里……” 林映舟好像真的睡着了,呼吸变得绵长,也依旧本能地微微倾向她所在的一侧。 “林映舟?”沈屿思试探地,用气声轻唤他。 没有回应。 他好像确实很累了,展露出与平日形象全然不符的脆弱姿态。 沈屿思望着他,始终无法将面前如此依赖自己的人,与贺雨霄口中一直在监视她的林映舟重叠。 她在寂静的房间里,久久地凝视着他,复杂的情绪在胸腔内不断冲撞拉扯。 最终,沈屿思长长呼出一口气,她缓慢地抽身,最后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的身影,伸手关掉了最后一盏夜灯。 就在房门发出极轻微“咔哒”一声合拢的瞬间—— 床上,林映舟紧闭的眼睫下,渗出一片冰凉的湿意,无声地洇入枕畔。 合上门后,沈屿思毫不犹豫地走向书房,这里的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 抽屉被沈屿思一个个小心拉开,又无声地推回原位。 没有。 文件柜里的牛皮纸袋被逐一抽出、翻检,再原样放回。 也没有。 书架上每一本厚重典籍的缝隙都被沈屿思反复搜寻。 依旧没有。 不对,完全不对。 照片,影像,资料,个人信息,监控记录…… 这些东西必定堆积如山,放在井然有序的书房里一定会十分显眼。 除非根本就不在书房。 它需要一个隐秘的空间单独储存,就像电视剧中的密室那样。 可西楼的每一个地方她都到过。 图纸! 装修图纸! 找到最原始的装修图纸就能知道整栋西楼的构造。 沈屿思又重新拉开抽屉,最终在一个皮质文件夹中找到了整栋房子的原始蓝图。 她的视线扫过每一层,最终定格在顶层。 也就是书房上方的恒温室。 他用来饲养小蛇的房间后面,有一处虚线勾勒的矩形轮廓,紧邻着恒温室的后墙。 沈屿思心跳愈加变快,血液在耳膜里奔流。 她跑向楼上,用力推开恒温室的门,仿佛撞开一个精心伪造的异界入口。 一股浓烈而湿润的热带气息袭来,带着泥土、腐殖质和浓稠的植物汁液的腥甜,瞬间裹住了她。 眼前依旧是上次所见的那片郁郁葱葱。 角落里,他豢养的小蛇正盘踞在枯枝上,头部微微昂起,冰冷的竖瞳锁定了她这个不速之客。 沈屿思无暇顾及其他,跑向图纸显示的位置。 这里是恒温室的尽头,一面被茂密的鹿角蕨和攀援植物完全覆盖的墙壁。 沈屿思仔细拨开叶片,在潮湿的墙面上摩挲着,有密室就一定会有机关。 直到指尖猛地陷入一处微不可查的凹陷,她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屏住呼吸,用尽力气按下,面前的墙板无声滑开一道窄缝。 与此同时,惨白光线瞬间从头顶倾泻,照亮了整个隐藏空间。 沈屿思的视线毫无防备地撞上正前方—— 一幅等身的巨大画像。 它占据了整面墙的中心位置,如同被供奉在祭坛上的圣像。 画中的女子面容悲悯,微微垂眸,目光仿佛穿透了画布,直直地俯视着这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闯入者。 她的周遭围绕数十条蛇,其中最诡谲的是身后通体玄黑的蟒蛇,毒牙选在锁骨凹陷处将触未触。 细腻的笔触毫无疑问是林映舟的手笔,他将自己的画像挂在这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混合着惊愕瞬间攫住了沈屿思。 沈屿思目光艰难地从这幅画像上移开,正下方的矮几上,有一个深色的檀木盒子。 她伸出手,剧烈颤抖着打开了盒盖,里面装的是—— 她的头发。 她曾掉落的数根红发和一截黑短发被红绳死死绑在一起。 红绳缠绕得那样紧,仿佛要将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永远地勒进彼此的血肉里,直至融为一体。 当沈屿思悚然地移开视线,却撞见另一面墙上如同蛛网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她走近,终于看清了。 林映舟将她身边所有人的彩色照片和个人信息,用无数根细密的红色棉线粗暴地串联,又被钉在软木板上。 其中贺雨霄的名字被划了一个红圈。 所以,他早就察觉到贺雨霄在调查他了? 沈屿思继续巡视着,随手拉开的抽屉里,都能看到无数张偷拍视角下的自己的照片。 她一张张翻着,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发现自己居然对此毫无察觉。 眼前这间密室的景象无疑给了她强烈的冲击,她确实被吓到了,但那感觉并非源于恐惧。 沈屿思从未接触过这样的爱。 她所理解的爱,是像爸爸对妈妈那样至死不渝,是像江彦词对小许姐姐那样,将深情深埋心底在漫长岁月里默默守望,或者像贺雨霄和嫂子那样,在欢喜的打闹中相互扶持。 而此刻,赤裸裸摆在她面前的,是属于林映舟的爱。 扭曲而病态,却又纯粹专一。 沈屿思试图去理解,但无法产生共鸣。 满屋子关于她的物品被精心又偏执地收集陈列,像供奉神龛,又像囚禁标本。 如此可怕,如此极致。 这些让她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林映舟。 畸形而真实。 不像她所知的任何一种爱那样温暖或热烈,他带着冰冷的触感和灼人的热度,有一颗为她跳动得如此激烈的心脏,哪怕这颗心脏有着骇人听闻的形状。 理智和情感在撕扯,将沈屿思死死钉在原地。 就在这时,沈屿思闻到一股沉香的味道,她的视线无意扫过房间内一个放置文件的玻璃柜门。 光滑的玻璃表面,如同镜子清晰地映照出整个暗房入口的景象。 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如同从地狱边缘悄然浮现的幽魂,正无声无息地矗立在敞开的门口,就在她的身后! 沈屿思被吓得差点灵魂出窍,她惊呼出声,手上的照片哗啦一声脱手飞出,纷纷扬扬散落一地。 林映舟走了进来,脚步很轻,每一步都像踏在沈屿思的神经末梢上。 他停在散落的照片前,缓缓俯下身。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惨白灯光下,呈现出非人般的冰冷和修长。 他一张、一张地捡拾着那些散落的照片,动作专注而平稳,仿佛在整理什么珍贵的古籍。 将地上最后一张沈屿思的照片捡起擦干净后,林映舟站直了身体,把那叠照片重新收回抽屉中。 他的目光终于抬起,穿透凝固的空气落在沈屿思脸上。 眼神深不见底,像暴风雨前的海面,表面平静,内里却汹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沈屿思却看穿他的冰冷,捕捉到他碎裂的脆弱,有一种冲动驱使着她。 想伸手用指尖的温度去安抚他的不安,哪怕只是轻轻触碰他的手臂。 然而,在她刚要抬手时,又被林映舟嘶哑的声音吓得赶紧收了回去。 “你在发抖。” 林映舟陈述着,目光紧紧锁住沈屿思控制不住颤抖的指尖和肩膀,“是我让你感到害怕了。” 第54章 没关系 一个没有情绪的怪物 从郑钦从医院被带走那天,林映舟就知道贺雨霄在动用一切关系调查他。 既然注定会被发现,那就让沈屿思亲自推开这扇门,用她的眼睛而不是由别人的转述,来看清真正的他。 今天晚上,她在阳台接了很久的电话,之后目光复杂地望向自己。 林映舟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是顺从地喝下她递来的每一杯酒,再故意将装修图放在书房抽屉,引导她走向这里。 最后,他安静地躺在床上,听着手机传来的刺耳警报声音,在尘埃落地中,竟然生出一种解脱的情绪。 现在,林映舟的目的达到了,他终于在她面前彻底卸下了所有的伪装,暴露了连自己都憎恶的样子。 不用再每天都担惊受怕会失去她,被悬而未决所折磨。 如他预想一般,沈屿思望向他的眼神多么熟悉。 只要将他光鲜的皮囊撕开,露出这间暗房的一切,她和暖暖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都本能地后退、颤抖、恐惧,想要逃离。 看吧,林映舟。 没人会喜欢真实的你。 没人会爱上一个怪物的。 此刻沈屿思的反应,不过是再一次印证了这个他早就接受的事实。 可她的目光依旧像尖锐的针,精准扎在他早就腐烂的旧伤上。 沈屿思皱眉,她觉得不对。 林映舟这句话问得很奇怪,他并不是在询问,而是想引导她尖叫着喊出他早就预设好的答案。 ——“是!我害怕你讨厌你!你就是一个彻彻底底怪物!” 沈屿思不明白,为什么林映舟的自我厌弃会这么严重? 仿佛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罪恶,就注定被钉在耻辱柱上,等待她的审判? 沈屿思解释,“你冷不丁站我身后,是个人都会被吓到吧。” 凌晨,密室里,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玻璃倒影里,在自己身后阴森注视着。 恐怖元素都拉满了,还不允许她被吓到? 她是什么胆子很大的人吗? 要不是用手撑在桌沿上借了力,沈屿思早就被吓得瘫软在地上了。 这不过是一个活人最正常的生理反应,怎么就变成了害怕他的证据了? 他凭什么摆出一副“看吧,我就知道你会害怕真实的我”的受害者姿态? 简直是强盗逻辑! 沈屿思仔细一想,他今天的反应确实不对劲,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故意引她来这里,看她推开这扇门,躲在暗处观察她的反应,再用她的表情来做实他自我厌弃的想法? 把她当什么了,实验工具? 沈屿思越想越气,她的气焰瞬间回来了,撸起袖子就要和他好好掰扯掰扯。 “林映舟你别想扯开话题,你给我好好解释——” 沈屿思想说的话才刚刚吐出几个字,一股强大且诡异的虚脱感很快席卷全身。 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她甚至来不及感到惊恐,整个人便像脱线木偶,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一双坚实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在沈屿思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模糊地感知到,这个人的怀抱有多冰凉。 林映舟是个懦夫。 他以为自己可以承受她的恐惧,甚至期待用她的厌恶作为解脱的终点。 可当沈屿思用愤怒的眼神看向他,准备像外公那样审判他时,他根本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勇气。 所以林映舟做了最后卑鄙的补救,在进来之前,门口就点燃了安神香,能在沈屿思情绪剧烈波动时起效,再配合他的催眠,她就能立马陷入沉睡。 林映舟俯身,下颌蹭过沈屿思的红发。 属于她身上温暖鲜活的气息,暂时驱散了密室里的腐朽和阴冷。 林映舟将她打横抱起,如同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幻梦。 他一步一步,离开了这间凝聚了他所有阴暗秘密的暗房。 厚重的墙板在他们身后无声地滑回原位,将那些扭曲的画像、纠缠的发丝、刺目的红线和冰冷的证据,重新封存进永恒的黑暗。 越过恒温室浓郁到令人窒息的植物气息,穿过寂静无声的走廊,最终回到一切的原点。 林映舟小心翼翼将她放在床上,拉过被子仔细盖好,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他坐在床边,夜灯在他侧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带着颤抖,轻轻拂开她额前凌乱的发丝。 然后,一个极轻、极轻的吻,如同羽毛飘落在她的额头上。 “没关系。” 他的声音低沉得像耳语,在安抚沈屿思,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自我欺骗,“睡吧,明天醒来……一切就会恢复正常的。” 卧室里一片死寂。 林映舟维持着俯身的姿势,目光沉沉地锁在她毫无知觉的脸上,要将这一刻的平静刻进骨子里。 许久,那带着无尽疲惫和空洞的声音,再次响起,轻飘飘的,“没关系的。” 林映舟一遍遍催眠自己,仿佛只要重复得足够多,就能抹去今夜的一切,让时光倒流回她尚未发现真相、他尚能伪装正常的时候。 他直起身,最后贪婪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决然转身,轻轻带上房门,将自己重新隔绝在她世界的光明之外,独自没入无边无际,由他亲手选择的永夜中。 隔日。 沈屿思睁开沉重的眼皮,她怔怔地望着陌生的天花板,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异常疲惫迟钝,就好像昨晚经历了一个漫长混乱的噩梦,醒来时只有模糊的惊悸感,那些细节怎么也抓不住。 门被轻轻推开。 林映舟端着早餐托盘走进来,晨光透过窗棂,在他宽阔的肩上洒下柔和光晕,他望过来的眼神清澈温柔。 “醒了?”他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温声问道,“头是不是还有些晕?” 沈屿思目光茫然地扫过托盘上的食物,又落到他脸上。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只有一种空落落的不安在心口盘旋。 不对……有什么东西……很重要的……被忘记了…… 林映舟端起牛奶,递到她面前,“先喝点热的,暖暖胃。” 猛然间,一个模糊的画面闪过沈屿思脑海,紧接着昨夜被药物强行压下的记忆,如同被点燃的引线瞬间炸开。 恒温室墙板……密室里的惨白光线……那幅悲悯俯视的画像……檀木盒里被红绳死死捆绑的头发……侧墙上巨大的关系网……她的照片……还有林映舟…… 杯子从她手中滑落,液体倾倒在被子上,瞬间浸透。 林映舟立马抽出纸巾去擦她的手上的奶渍,语气急切,“怎么样,烫着没有?” 沈屿思一把挥开,猛地掀开被子,赤着脚穿着单薄的睡衣,不顾一切冲出卧室。 “沈屿思!”林映舟紧绷的声音追在身后。 沈屿思的心跳在胸腔里擂动,她跑进书房直奔楼上,一把推开那扇通往恒温室的门。 眼前依旧是那片生机勃勃的绿色的丛林,角落里,那条小蛇依旧盘踞在枯枝上,冰冷的竖瞳注视向她。 沈屿思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冲向记忆中的位置。 那片曾经被鹿角蕨和攀援植物覆盖、隐藏着机关入口的墙壁。 她扑到墙边,双手在长满青苔的潮湿墙面上摸索、按压、抠挖,指甲上很快沾上苔藓的绿色污痕。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原本微小的凹陷机关消失得无影无踪,整面墙冰冷滑腻,浑然一体,看不出丝毫打开过的痕迹,仿佛昨晚那扇滑开的墙板只是她惊惧过度产生的幻觉。 沈屿思不死心,她跑回书房。 抽屉被粗暴地拉开,她翻找着昨晚的文件夹,终于找到了那张装修蓝图。 打开后,却发现书房上方的恒温室,后墙的位置一片空白,没有任何虚线勾勒的矩形轮廓。 那间密室被彻底抹去了,从物理空间,到存在的证据,全部都消失了。 沈屿思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她跌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赤着的双脚沾满了从恒温室带来的潮湿泥土和苔藓碎屑。 林映舟一直在她身后几步之遥的地方,沉默地注视着她这一系列疯狂又徒劳的举动。 他的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平静和疲惫。 沈屿思抬头看向他,那双昨晚还燃烧着愤怒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茫然和无法理解。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林映舟缓步走到她跟前单膝蹲下,没有解释,没有质问。 他沉默又细致地,用温热的湿毛巾,一点点擦拭她脚上和手上沾满的泥土、苔藓和植物汁液留下的污痕。 擦干净后,他托起她的脚踝,拿起棉袜,同样轻柔地为她穿上,又仔细抚平袜口的褶皱。 然后,是另一只脚。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说话,就好像这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清晨,他只是在照顾一个不小心弄脏了自己的爱人。 所有的汹涌都被他强行按在这平静里。 沈屿思目光掠过男人低垂浓密的睫毛,落在他平静到诡异的表情,以及他为自己穿上袜子骨节分明的手。 她忽然笑了。 昨晚,沈屿思本想告诉林映舟,她从没觉得他是什么怪物,她的恐惧更多源于当时的环境和他出现的时机,并非他这个人。 在密室里,看到他眼底浓重的自我厌弃时,沈屿思是想安抚他的,她从没对林映舟感到害怕,是因为她坚信他不会伤害她。 可他是怎么做的? 催眠她。 强行将一切推回他精心粉饰的原点,将她重新禁锢在他设定好的正常里。 他不给她任何沟通的机会,不给她任何表达的出口。 只是固执蛮横,不讲道理地,将他认定的结局——被她恐惧厌恶——强行坐实。 然后把自己更深地埋葬在名为“不被接纳的怪物”的坟墓里,拒绝任何被救赎的可能。 既然他如此笃定她会害怕会逃离。 那还不简单? 沈屿思端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半蹲在她脚边的男人。 她报复性地开口,字字如冰刃,清晰无比掷地有声,狠狠钉进林映舟竭力维持平静的表象里。 “林映舟,你让我感到恶心。” 话音落下的刹那,林映舟为她穿鞋的动作彻底僵死。 他握着她的脚踝,指尖的温度似乎瞬间被抽空,变得与她脚上的皮肤一样冰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书房里只剩下尘埃在光线中悬浮。 林映舟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仰头看着她。 他脸上的平静,终于出现了清晰可见的裂痕。 然而,这失控的裂痕只存在了一瞬。 几乎在沈屿思捕捉到的同时,又被一种本能的防御机制强行弥合,又被强行压回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下。 林映舟缓缓站起身,动作滞涩沉重,他避开了沈屿思的目光。 几秒钟死寂的沉默后,他开口,声音平静,重复着昨夜的话,“没关系。” 又是这样,轻飘飘的三个字,将所有东西封死。 沈屿思胸腔的怒火几乎要爆开,她起身使出全身力气,猛地将面前的人推开,毫无防备的林映舟推得踉跄几步,后背重重撞上书架。 她吼道,“我以后,都不想再看到你了!” 林映舟眼神空洞地看着那双写满憎恶的眼睛。 过了几秒,他干涩地应着,“……好,我待会送你回去。” 送她回去?! 沈屿思简直要气笑了,到了这种地步,他想的居然是送她回去?! 他就这么尊重她的所有想法? 沈屿思发泄似得将书案上所有物品全部扫落在地。 站在满室狼藉中,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纵容她一切行为的林映舟。 她收回之前所有试图理解、试图靠近、甚至试图安抚他的想法。 他确实是个怪物。 一个没有心,没有任何情绪,彻头彻尾的怪物。 好啊。 她偏偏就要撕碎它。 看看他到底有多能忍。 第55章 真分了【重写得重看】 我不是傻子,你…… 沈屿思不愿再多说废话,她转身离开书房拿起自己的随身物品,迈步下楼要离开。 “外面下雨了,我送你回去。”林映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沈屿思脚步微顿,往落地窗看去,密集的雨点正疯狂抽打着玻璃,外面狂风呼啸树影摇晃。 她收回视线,语气疏离,“不需要,我哥的车就停在庄园外。” “从西楼到庄园大门有很长一段路。”林映舟走近,声音放缓,“现在雨太大,就让我送你到门口。” 他看向沈屿思,她却是低垂眼睫,一个眼神也不愿再给他。 心脏感到钝痛,还依旧在麻木地跳动着。 沈屿思沉默片刻,“……嗯。” 门被推开,狂暴的风雨瞬间涌入,雨势比在屋内看到的还要骇人,瓢泼一般倾泻而下。 宾利停在廊下,林映舟撑开黑伞,抢先一步踏入雨中,替她挡住前面的风雨,司机迅速打开车门。 车子碾过积水,缓缓驶离西楼,整个庄园被暴风雨洗刷,车内始终保持着沉默。 门外不远处的马路上,停着数辆豪车。 最前方,一辆线条冷硬的库里南车旁,一个穿着深色大衣的高大身影,他撑着黑伞立在滂沱大雨之中。 伞沿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但那紧绷的姿态和散发出的强大压迫感,毫无疑问就是来给沈屿思撑腰的贺雨霄。 车子停下。 林映舟再次撑伞下车,给沈屿思拉开车门。 她几乎是立刻就被贺雨霄的司机用另一把大伞严丝合缝地接了过去,迅速护送到车门旁。 贺雨霄明目张胆地审视着面前衣着单薄的林映舟,都这时候了,他脸上居然还能保持清俊温润。 也不怪沈屿思,哪怕是他也差点被这人的表象给骗了。 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因为什么,上车前沈屿思的动作有些僵硬。 她弯腰钻了进去,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震耳欲聋的雨声,也隔绝了林映舟投来的视线。 林映舟撑伞站在雨幕中,冰冷的雨丝被风卷着,哪怕撑了伞雨水依旧打湿了他的肩头和额发。 沈屿思隔着深色车窗最后瞥了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 他固执地伫立在原地,望着那依稀可见的轮廓,雨越下越大,隔着重重雨帘,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剪影。 引擎低吼一声,库里南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汇入车流,消失在模糊不清的远方。 林映舟终于有了失去她的实感,身体深处有什么支撑他许久的东西轰然倒塌。 一股再也无法遏制的钝痛猛地击中心脏,直冲喉头。 “呃……”他猝不及防地弓起了身,一只手死死撑住僵直的膝盖才勉强没有跪倒。 剧烈的干呕让他整个身体都在痉挛,肩膀起伏着,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压抑的喘息声从指缝间溢出,又瞬间被狂风暴雨吞没。 灵魂被挖空后带来的剧痛。 痛到极致,只剩下徒劳的生理性反抗。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隔绝了外面的冰冷。 沈屿思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车内的后视镜。 镜子里,那模糊的光晕越来越远,熟悉的身影在雨中蜷缩着,剧烈颤抖…… 她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就要扭过身,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看什么?”贺雨霄凑了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呀,是苦肉计诶,上当的是傻子,我不是傻子,你是吗?” 沈屿思心头烦乱,用力推开他,“……滚啊,神经病。” 贺雨霄继续玩世不恭地笑着,“好马不吃回头草,前方还有大把的帅哥等着你,有什么值得回头看的呢?” “你说的对。”沈屿思认可,一下就收起了心中的那点不忍。 推开她的是林映舟,现在一副痛苦模样的还是他。 都分手了,演给谁看? 沈屿思转念一想,其实分了也好,反正现在不分,以后也还是会分的,总不可能超过两个月。 她才不会为任何人收心。 车窗外,风雨声似乎夹杂了一声模糊的惊呼。 后视镜里,那个在雨中苦苦支撑的身影,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气,轰然倒在了冰冷泥泞的雨幕之中。 “好了,我明天就要回迦南了。”贺雨霄正色道,“安排了一批人保护你,你一个人在云昌,还是要注意安全,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知道了,谢谢哥哥~” 贺雨霄叹气,“也是搞不懂,在迦南不好吗,非要跑这么远来上学,哪哪都受限,要不是我聪明,你这男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暴露本性。” “哎呀,你别啰嗦了。”- “真分了?”谢笙试探问道。 “昂。”沈屿思含糊应着。 虽然也没正式提分手,但成年人的世界,有些话不必挑明,行动就是答案。 “哎,还以为他能破纪录。”谢笙咬着吸管,长叹一口气,“没想到两个月都撑不过就被你厌弃了。” 沈屿思没说话,只是扒拉着碗里的饭菜。 知道谢笙误会了分手原因也没有解释。 从接到贺雨霄那个电话开始,一直到现在,她的脑子就像塞满棉线,乱得很。 她故意说林映舟恶心,说不想再看到他,然后决绝地离开林宅,只是为了解气而已。 沈屿思有骄纵的资本,她习惯了在两性关系里占据绝对的掌控地位。 理所当然地享受别人仰望她、迁就她、费尽心思揣摩她的心意、在她面前低头认错。 她永远是被理解、被包容、被追逐的那一方。 因此,在感情中,她哪怕有一丁点不满意就会毫不犹豫,头也不回地提分手,再无复合可能。 指望她设身处地地替对方着想,简直是天方夜谭。 那天,她破天荒,几乎是屈尊降贵地,尝试去理解林映舟的行为,试图给他寻找借口,也为了让这段关系不那么短暂。 这已经是沈屿思能做出的最极限的让步和妥协了,是之前任何一任都不曾得到过的殊荣。 在她的逻辑里,林映舟应该是感恩戴德的。 可是,她施舍的理解连说都没说出口,就被林映舟单方面否定了。 这对沈屿思来说比派人监视她还要让她愤怒。 她憋着一股气,用自以为最尖锐的话去报复林映舟。 结果人家依旧是那副淡定没有情绪的表情,就好比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不解气。 沈屿思脑瓜一转,很快就有了一个不是那么完美,甚至有点幼稚的报复计划。 她要撕开林映舟的伪装,看他和其他人一样,为她发怒发狂。 谢笙冷不丁冒出一声,“祁越最近有找你吗?” 沈屿思回过神,嘁了一声,“打过一个电话,说话阴阳怪气的,都没来得及骂他就把电话挂了。” “听苏泽说,他现在和他爸斗得好厉害,不分出个你死我活是不会罢休的。”谢笙忽然凑近小声说,“你不是说半个月前上课堵车迟到了吗?那跳楼的公司老板好像就是被这事给牵连的。” “说是欠了巨债,还不起了,怕连累老婆孩子才跳的。” “啊……”沈屿思想起那天混乱的场面,不由得唏嘘。 谢笙面露不忍,“那老板女儿我们还见过呢,就是之前在酒吧里你夸好看的那个女生,叫程卉瑶,前段时间才和男朋友订婚,虽然是青梅竹马,但商业联姻还要看利益,现在另一方倒台了,怕是也要黄了。” “……原来是她啊。” 沈屿思记起来了,之前在酒吧匆匆一瞥,确实是个让人惊艳的女生。 难怪当时堵车路过会觉得在边上痛哭的女生那么眼熟。 “不聊这些沉重的话题了,马上学期结束,你寒假要去细语实习?” “哇,谢笙,你这个话题难道不沉重吗?” 沈屿思一想到这件事,连快要放假的喜悦都消失了。 谢笙不屑,“那是对你沉重。” 沈屿思长叹一口气,“对啊,我的好爹地已经给我安排好了,还捏了一个新身份给我。” “那时候就是,公司实习生竟是老板表妹?” 沈屿思嘴角抽了抽,“……少看点短剧。” 晚上回去,沈屿思想起白天的事,决定打个电话给沈宴初,试图维护一下岌岌可危的父女情谊。 电话刚接通,沈屿思还没开口,那边就传来男人没什么起伏的声音,“没钱了?” “……哇塞。”沈屿思不满,“你怎么把你女儿想得这么拜金?一给你打电话就是要钱?” 沈宴初签文件的手顿住,他实在想不到沈屿思除了要钱还有什么理由找他,“那你找我什么事?” “……”沈屿思轻咳一声,“爸,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这下轮到沈宴初沉默了,“……凑合。” 她问出了最关心的,“那公司呢?没什么出问题吧?” “放心,赚的钱足够你挥霍几辈子。”顿了一会儿,沈宴初又补充道,“检查各项指标都正常,不出意外,等你六十多我还活着。” “哦,那挂了。”问候结束,沈屿思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聊的,总觉得和沈宴初多说几句,会打扰到他赚钱。 正想着,手机弹出一条短信。 【您尾号1005账户12月07日21:05他行汇入8,888,888.88元,余额15,859,385.09元,对方户名沈宴初】 原本因给林映舟准备礼物而瘪下的小金库,现在被沈宴初救回,沈屿思数着自己的余额,坏心情一扫而空,她决定电话还是得多打打。 空巢老人只要稍微关心问候一下,这钱给的那叫一个痛快。 和林映舟分手的日子,乍一眼看只是生活被轻轻抽走了一小片。 她不用再定闹钟早起锻炼身体,清晨的时间突然宽裕起来,却总被生物钟弄得睡不着。 出门前又得在衣帽间前纠结二十分钟才能想好要穿什么,不用再按照他制定的食谱吃饭,手机里少一个人的信息。 她恢复了单身,可以继续毫无负担地接受异性的好感了。 类似的流程沈屿思再熟悉不过,和以前结束的任何一段关系没什么不同,她想。 想到周末结束还有书法班的课要上,沈屿思立马点开聊天框和方初宁申请换班。 方初宁很负责任地打来电话询问,语气很关切,“好端端怎么想着要换去C班?” “有些……跟不上B班的进度,感觉很吃力。” 方初宁迟疑,“我看你最近几次的作业分数挺高的,进步很大啊。” 沈屿思眼睛眨了眨,“是的呀,我原本底子就和B班的同学有差距,想要保持成绩就要付出更多,压力太大了。” 方初宁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好吧,我尊重你的想法,不过很快就期末了,最后两周不安排课程,现在也就只剩下两节课了,干脆下学期再正式转去C班,这样衔接也更顺畅些。” “也行,谢谢学姐。”虽然沈屿思觉得林映舟也不会再去上课。 但为了保险起见,她挂断电话后,又找到B班负责考勤的同学随便找了个理由请假。 请完假,沈屿思径直走向图书馆。 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特有的油墨气息,高耸至天花板的书架列队排开,形成一条条幽深的甬道。 沈屿思目标明确,还完之前的书,很快在艺术区找到了几本经典画册。 抱着它们往回走时,脚步却在心理学区域不自觉地放慢。 沈屿思微微仰头,在一排排书名上逡巡,最终犹豫地从高处抽下了两本。 《情绪认知导论》和《内在冲突的自我调解》。 这些书的名字看上去晦涩难懂,但应该能解答她某些弄不明白的问题吧。 登记台前,沈屿思将借书手续办妥,抱起书离开。 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同学等一下。” 是一道男生,声音挺好听的,沈屿思下意识回头。 光影交错处,一个身形颀长的男生正快步向她走来,他笑容温和,将手上的卡片递过来,“你的借书卡掉了。” “哦,谢谢。”沈屿思接过,视线短暂停留在他露出的腕骨上。 线条分明,有一种属于年轻男性的劲瘦感,让她莫名想到了林映舟。 陈砚序的目光落在她怀中的书上,“心理系的?” “美院的。”沈屿思摇头,将借书卡仔细收好。 “好巧。”他眼睛微亮,笑意加深,“我也是美院的。” 沈屿思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知道,陈砚序,大三学长。” 她顿了顿,补充道,“欧阳老师在课上经常提起你,说你的色感是系里最拔尖的那一批。” 除此之外,沈屿思还临摹过他展览在学校艺术厅里的画,不止一次,她很喜欢他的画,不过她并没有说。 陈砚序明显愣了一下,“欧阳老师比较爱夸人。” “……”沈屿思沉默。 有吗?她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陈砚序将手里的另一本画册递了过来,“试试这本?” 他的目光坦率,真诚建议着,“《当代色彩构成解析》,比起你手上的,或许更适合你现在这个阶段。” 沈屿思犹豫几秒,最终接过,“谢谢。” 她拿着画册离开,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对着还在站原地的陈砚序问道,“那我到时候怎么还你?” 陈砚序眼底的笑意重新聚拢,语气试探,“可能要加个联系方式了,方便吗?” “方便。” 浮光在沈屿思眼睫上跳跃,掩去了她一闪而过的兴味。 回到画室,沈屿思刚坐下,无聊地打开那本画册随便翻了几张,里面的内容确实如陈砚序所说,更适合她。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前序:【你可以留着慢慢看,不用着急还给我】 沈屿思没有立刻回他的消息,而是从相册里翻出自己刚入学时临摹他画的照片,她发了个朋友圈。 没有任何配文,仅仅一张图片。 没一会儿,陈砚序点赞了。 第56章 有新欢【大修可重看】 低估他不要命的…… “林映舟,你让我感到恶心。” “我以后,都不想再看到你了。” 她的话犹在耳畔,与其交织的还有外公的怒吼,“它会毁了你的!毁了你在意的一切!” “哪怕是矫枉过正,我也要抽走你骨子里这肮脏的血!” 肮脏的血…… 他的血,是脏的。 林映舟目光落在水池边的刀片上,他拿起,锋刃贴上皮肤,在划下的瞬间,又偏移了几公分,他刻意避开了袖口可能露出的部分。 她喜欢他的手,这上面不能留疤。 他必须要保持它的完美,即便,她可能不会再夸他的手漂亮了。 刀刃割开皮肉,渗出一长条血线,滴答滴答落在水池上。 疼痛尖锐刺来,随之升腾的是强烈的快感,像电流冲刷着麻木的神经。 只有刀刃带来的清晰刺痛,才能暂时覆盖掉失去她的钝痛,那混沌不清的,想要伤害她的想法才能被强行按捺下去。 林映舟望着水池中迅速晕开的血色,一个疯狂的念头窜了上来。 如果他效仿母亲呢? 躺在浴缸里用更深的切口划开动脉,让血溢出,把整间浴室都染红,再叫沈屿思过来,等她推开这扇门,就会看见他的杰作。 她会不会和他一样,从此对红色产生无法摆脱的恐惧? 这样,她会永远记住他的,她目光每一次触及红色,心都会因为他而颤抖。 林映舟这个名字将永远刻进她的生命里。 多么完美的设想啊。 “叮——” 一声突兀的邮件提示音,打断林映舟的思绪。 他迟疑地划开手机屏幕。 这个新建的邮箱好,只有监视沈屿思的那批人知道。 早在贺雨霄跑来云昌调查时,他就已经叫停了所有的监视行为。 现在发来邮件的是一个陌生人。 邮件标题简洁明了:里面有你想看的。 林映舟手指悬在空中,最终点开,一张图片跳了出来。 背景是云昌大学的图书馆,沈屿思正和一名气质温润的男子交谈,她接过男生递来的书,脸上挂着熟悉又明媚的笑。 林映舟的身体瞬间僵冷。 手臂内侧,刚刚被刀刃划开已经凝固的血线,毫无预兆地崩裂开来。 无数颗血珠争先恐后地砸在地板上。 沈屿思,你又有新欢了吗? 按照往常,这时林映舟应该立刻拿起早已备好的止血剂和绷带,冷静地处理伤口,再若无其事地躺下,安静等待新的一天降临。 他一向有分寸,做这些不过是为了宣泄无法排解的痛苦,他总能在对身体造成影响前及时停止。 但此刻,一股从未有过的倦怠感席卷了林映舟。 他莫名地,就想这样放任下去,让这肮脏的血一点点流尽。 浴室顶光惨白恒定,映照着他手臂上不再受控的裂口。 粘稠血液在地面汇聚成河流,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沉重,不断向下坠落。 在被黑暗吞噬的前一秒,林映舟的嘴角,极其缓慢地牵起一抹弧度。 从那天开始,他们已经半个月没见。 他真的好想她。 今天这么做,能得到她的垂怜吗? 哪怕……只是施舍地看他一眼也行。 …… 林映舟费力地掀开眼皮,视野里是令人眩晕的白,呼吸间是消毒水的味道。 床边,一道挺直散发着寒意的身影静坐着。 是林昀之。 “出息!” 两个字,掷地有声,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斥责。 他目光锐利,语气充满了讥诮,“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先是高烧不退在医院躺了几天,现在倒好,连自杀这种下三滥的把戏都玩上了!” 林昀之失望极了,面前被他寄予厚望的外孙,甚至都不如他妈妈有魄力,做的那些腌臢事竟然也能被人发现,“林映舟,我教你的那些手段都喂狗了吗?!” 林映舟视线在林昀之脸上停留一瞬,发现床边坐着的并非他想见的人,他移开目光,嘴角勾起同样的讽刺。 “呵……您当年为了留住外婆,不是做过更疯狂的吗?和您比起来,我又算得了什么?况且,我从没想过要逼她。” 被他顶撞的次数多了竟也有些习惯,林昀之胸腔起伏了一下,他没有暴怒,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你想见她?我会打电话让她过来。” 走到门边,他握住把手,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你得想清楚,你豁出命去,想要的真的就只是……见她一面吗?” “咔哒。” 一声。 门被打开,又沉沉关上。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小时,也许更短,门外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病房门口停下。 “砰——!” 房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沈屿思裹挟着一股冷风冲了进来。 她呼吸急促,那张漂亮的脸上燃烧着怒火,“林映舟!你是不是有病!” 林映舟闻声睁开眼,苍白的唇边难以抑制地,浮起一丝餍足的笑意,他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你还笑?!” 沈屿思见他这副得逞的模样,抄起病床边的靠枕狠狠砸了过去,“自残很好玩吗?!演苦肉计上瘾了?!” 林映舟语气无辜,“……我不是故意的。” 他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力一向精准,每一次都计算着深度和位置,确保在失血过多前止血。 完全是那张照片才让他失控的。 他们交谈甚欢的画面再次刺痛林映舟的神经,使他的表情不受控制地扭曲了一瞬。 “不是故意的?” 沈屿思要被他轻描淡写的反应气笑了,怒极之下,她从包里拿出一把折叠眉刀。 “来!不是喜欢自残吗?不是觉得这样很痛快吗?现在,就在我面前,划给我看啊!” 林映舟的目光落在她因愤怒而显得格外生动的脸上。 他笑了笑,在沈屿思惊骇的目光中,接过眉刀,手一抬,毫不犹豫地朝另一只手上划去。 “住手——!”沈屿思的尖叫几乎破音,他动作太快,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她凭着本能去抢夺,手指险险抓住刀柄末端。 “你疯了?!” 眉刀在抢夺中被甩脱,摔在地上。 林映舟的手腕上,已经留下了一道正在渗血的浅痕,差一点就割在了致命的血管上。 后知后觉的恐惧化作冷汗浸透沈屿思的后背,手指还在因为刚才的动作不受控制地颤抖。 而林映舟,只是缓缓抬起头,用理所当然的眼神回望着她,“怎么了,你不是想看吗?” “你……” 沈屿思声音都在抖,她发现自己远远低估了这人不要命的程度。 他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好在这伤痕只是表面浅浅一道,沈屿思赶紧抽出纸巾替他擦干净。 林映舟看着她担心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都好值得。 他穿着病号服,衣服袖子为包扎伤口被卷起,除去这道新鲜的划痕,他的手臂上,纵横交错着许多道颜色深浅不一的疤。 有一个猜想冒出来,沈屿思抬头,盯着那张俊美却病态的脸,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衣服领口,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用力向下一扯。 “刺啦——” 一声,脆弱的纽扣崩开。 暴露在灯光下的,不止是结实漂亮的腹肌和人鱼线,还有被新旧伤痕覆盖的皮肤。 这些疤痕颜色很淡,伤口并不深,应该只是浅浅划上一道,没有寻死的想法。 林映舟平日穿衣总是一丝不苟,将扣子系到最顶端,沈屿思以为是他保守自持的表现,却没想过扯开衣领后会是这样的场景。 她呼吸骤然加重,一股强烈而陌生的情绪冲上心头。 在惊骇怜悯之余,她竟然觉得一个公认的天之骄子,配上这样一副伤痕累累的身体,竟然有一种病态的美感? 林映舟身上存在的许多反差都让沈屿思感到兴奋,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当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她猛地移开视线。 她怎么会这么想,她一定是疯了,被这个疯子给传染了。 在她移开视线的瞬间,林映舟被强烈的羞耻席卷,他颤抖着双手将扣子一颗颗重新扣好,脖颈的红蔓延至耳根。 她落在身上的视线太赤裸,每移动一下都似有实物在皮肤上抚弄着,更像是有皮鞭重新抽打在每一道疤痕上。 他已经分不清他羞耻感来源于哪里。 是因为她扯开自己的衣服,还是因为她看见了他恶心的身体? 沈屿思猛地后退一步,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悸动。 她必须离开这里,离他远一点才不至于被同化。 “林映舟,你给我听好了。” 沈屿思声线冰冷,“我讨厌分手后用自残来博取同情,甚至要挟我的戏码。” 她遇到过太多纠缠不清的前任。 那些哭天抢地,扬言要割腕吃药的,不过是虚张声势的懦夫,从不敢对自己下狠手。 对她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沈屿思向来嗤之以鼻,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更别说亲自赶来医院。 可当林院长在电话里说起林映舟的情况时,她真的被吓到了。 沈屿思太清楚了,林映舟和那些装腔作势的人完全不同。 他是真能干出这种事的。 “分手?” 林映舟捕捉到关键字眼,他无视身体传来的疼痛,执拗地逼近她,“我们什么时候分手了?你有提过吗?我有同意过吗?” “……那我现在提!” “那我不同意。” 林映舟立刻接话,语速快得没有一丝缝隙。 “……” 沈屿思被他这油盐不进的逻辑噎住了,“我管你同不同意!我就要分!” 林映舟没再争辩,也不再看她,安静地靠回去,低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屿思见他这副脆弱模样,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在他这么虚弱的时候说这些。 他太矛盾了,一边笃定她会像其他人一样讨厌他。 一边又固执地否决一切分开的可能,好像只要他不承认,他们就永远不会结束。 沈屿思也很矛盾,一边心软一边说狠话,“我没空,也没精力陪你玩这种游戏!” 她没再看他,“再有下次!就算你真把自己弄死了,我也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你。” “砰——!” 病房门再次被重重关上,声响在房间里久久回荡。 而后是死寂。 耳边响起林昀之离开时说的话。 “你想见她?” “你得想清楚,你豁出命去,想要的真的就只是……见她一面吗?” 良久,林映舟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够。 仅仅是见一面,根本不够。 他目光落在手腕上那道新鲜的浅痕上,伸出手,轻轻摩挲着。 粗糙触感带来细微的刺痛,却奇异地抚平了他心头的躁动。 她是心疼他的。 所以,事情是有转机的- 十二月底,沈屿思第一次感受到大学期末周的威力。 就像被丢进了一个巨大的颜料搅拌机里,被油彩、画笔、还有那永远也画不完的结课作业吞没。 每天的娱乐,从逛街泡吧变成了睡前十几分钟的弱智小游戏。 现在对她而言,任何需要额外思考的东西,都是对神经的酷刑。 历经好几个大夜,沈屿思终于搞定了最耗神的色彩构成作业,她瘫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有一种彻底解脱的虚脱感。 徐依依还在底下鏖战,大概是崩溃了,冷不丁传来一声,“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学美术~我肯定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一边李榆的床位悠悠飘来一句,“我肯定也不赖。” 喻然哭丧着脸接话,“咱们李榆都要被逼疯了,这美术真不是人能学的专业啊。” 徐依依依旧生无可恋,“明天还有体育课,我选修是排球啊,要完了。” “……你以为棒球就好得到哪里去了吗?那东西挥起来简直有千斤重,一不小心还会打到自己。” 沈屿思缩在被窝里没敢接话,她甚至能想象到要是现在开口,会立刻成为室友们嫉妒的对象。 她的体育选修是全校公认的神仙课程,简直是期末苦海里一片宁静祥和之地。 只需要准时到场,按流程端起枪,屏息凝神,砰、砰、砰几下,就能拿到不错的分数。 说起来,这门课她上得如此轻松,还得归功于夏西繁这个奥运冠军,不过是随便指导了一下,她突然开了窍,每次课上练习成绩都稳居全班前三。 这期末考试对她来说,就是走个过场,毫无压力。 自从上次写生把事情说开后,沈屿思在训练场遇到过夏西繁好几次,出乎她意料,夏西繁并未因表白被拒而疏远或尴尬。 每次看见她,他依然会坦荡地扬起笑容,隔着老远就挥手打招呼。 这份坦荡反倒让沈屿思有些无所适从,只能扯出一个笑容,附和一句,“是啊,好巧。” 体育考试日。 射击训练馆内,沈屿思全神贯注,动作干净利落。 枪声落定,电子屏上跳出的成绩,是她本学期以来最好的一次。 “厉害啊!”夏西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那当然。”沈屿思摘下护目镜,接受了来自冠军的夸赞。 考完可以提前离开,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目的地并不相同,就在夏西繁准备往反方向走时。 沈屿思的目光落在他肩头,随即毫无预兆地向前凑近了一步。 距离瞬间缩短,夏西繁身体一僵,几乎是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沈屿思却轻笑一声,伸出手,轻轻扳正了他微侧的肩膀。 “别动,”她的声音压低,“你头发上沾了点东西。” 她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夏西繁的耳廓,香气充盈在鼻尖,他的身体很快绷紧,“……什么东西?” 沈屿思没有立刻回答,短暂的停顿在夏西繁紧绷的神经里被无限拉长。 她慢条斯理地抬手,从他发间捻起一根白色绒毛。 “喏,一根绒毛而已。”沈屿思将那根绒毛展示在他眼前。 “……哦。”夏西繁的肩膀微微松懈下来,心底却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和更深的疑虑。 那根线头,真的是她靠近的原因吗? 他扯了扯嘴角,努力想挤出一个自然的笑,“谢了。” “嗯,我走了。”沈屿思没再多看他一眼,将线头弹开,转身融入了校园的人流中。 深夜。 林映舟的书房只亮着一盏台灯,一封新邮件突兀地跳了出来。 发件人:未知。 标题依旧是那几个字:【里面有你想看的】 林映舟身体窜起一股烦躁。 他想看什么?他什么都不想看,尤其是关于沈屿思和其他男人的! 这段时间以来,类似匿名的邮件阴魂不散。 他找人查过无数次,追踪到的IP最终都指向市中心一家鱼龙混杂的大型网吧。 那里有无数个匿名终端,根本无法锁定背后那个故意恶心他的人。 对方也是仗着这一点,愈发嚣张起来。 林映舟阴沉着脸,想要将他删除拉黑,但一种更强烈的冲动驱使他点开了邮件附件。 这次不是照片,而是一个几秒钟的视频文件。 他点击播放。 画面有些晃动,角度刁钻,显然是从远处偷拍的。 背景是云大的射击训练馆门前,时间似乎是在下午,阳光很好。 画面中心是沈屿思和夏西繁,她的头微微低垂,凑在夏西繁耳鬓的位置。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像极了两人在接吻。 哪怕没有,这样的靠近也亲密得过分。 “砰!” 林映舟的拳头狠狠砸在书案上,指骨传来一阵剧痛,却远不及心底爆裂开来的妒火和刺痛。 屏幕里那一幕反复播放着,似一把钝刀切割着他的神经。 林映舟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将那股郁气强行压下去。 他问:【你到底是谁?!】 对方很快有了回应,但并非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不断地发新邮件过来,附件里是更多更清晰的照片。 沈屿思和梁骁在纹身店里。 沈屿思在画室里和另一个俊朗的男生。 沈屿思在酒吧里面和其他异性。 每张照片都角度刁钻,氛围暧昧,无一不在昭示着沈屿思在与他分手后精彩的感情生活。 林映舟的理智彻底崩断,他移动鼠标,将那人的邮箱拖进了黑名单。 屏幕闪烁了一下,世界瞬间清净了,心底的妒火却愈演愈烈。 隔了一分钟。 宿舍里的沈屿思正靠在床头放空,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他把我拉黑了,要换号继续吗?】 沈屿思盯着那行字,乐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打字回复:【不用,以后都不用了,做得很好,尾款稍后结清。】 她将手机扔到一边,心情愉悦地翘起二郎腿。 林映舟不是喜欢看这些吗,其实她完全可以主动发给他的,省得他再费心雇人偷拍。 像她这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已经不多了。 他真该好好来感谢一下。 一切都如沈屿思所料,她隔天就发觉自己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起来,被监视的感觉又来了。 只是这一次,那些隐匿在暗处的眼睛变得更加谨慎。 要不是有所准备根本发现不了。 沈屿思依旧按照自己最正常的节奏生活,将自己暴露在那些暗处的目光下,坦荡得无懈可击,却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林映舟岌岌可危的神经上。 她在耐心地等待着他下一次崩溃的临界点。 周末。 沈屿思被生物钟弄醒,看了眼时间,发现还在,她翻了个身打算睡个回笼觉。 手机却突兀地响起,屏幕上跳动着梁骁的名字。 她皱眉,指尖悬在拒接键上。 转念一想,正好也没什么事,反正也睡不着。 于是,沈屿思接通了电话。 那头传来梁骁一贯散漫的语调,“稿图最终版出来了,有几个细节要等你最后拍板,我在店里,你现在能过来吗?” 沈屿思勾了勾唇角,“行,等着。” 推开纹身店玻璃门,风铃声清脆作响。 梁骁正背对着门口,低头擦拭着工作台上的工具。 听到声响,他转过身,看到是她,嘴角勾起略带痞气的弧度,“来了?今天还挺速度的。” “怕你等急了。”沈屿思径直走到他工作的位置坐下。 梁骁没再多话,拿出打印好的稿图,拉过转椅坐到她旁边,点在图纸的细节处,“这里,按你上次说的,阴影加重了层次,过渡会更自然……这部分线条衔接,她们想要这种带点弧度的流畅感,你看这样调整行不行……” 鼻尖萦绕着梁骁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皮革的冷硬感。 沈屿思思维又开始飘散,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设计稿上,偶尔提出一两个无关痛痒的问题,维持着表面的交流。 确认工作结束得比预想中要快。 梁骁利落地收起图纸,站起身,“妥了,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按这个定稿了,成品出来再和你说。” “哎。”他像是随口一问,“快放假了吧?” “嗯。”沈屿思从高脚凳上下来,“还有三天,考完英语就能走。” 梁骁视线落在她的脸上,“行呗,那……假期愉快?” 沈屿思笑,“干嘛,你想约我?” “能约上不?” “当然能。”沈屿思不着急回去,打算等谢笙考完再一起回。 期末考试结束当天。 期待了一个星期的寒假终于到来,大家并不着急马上回去。 徐依依兴奋地提议,“那正好今天晚上我们去外面聚聚?” “好啊。” “可以。” “没问题。” 室友们并不知道沈屿思和林映舟谈恋爱又分手的事,以为她一直都是单身。 尤其是徐依依特别想要撮合她和梁骁。 “要不,我们把梁骁叫上吧?” 喻然说,“可以啊,我们没问题,这得看小岛愿不愿意吧。” 沈屿思抬头,“可以啊,人多热闹。” 梁骁长得帅又会照顾人,可靠成熟,她并不抗拒和他接触。 KTV包间。 彩灯环绕,音量开到最大,桌上堆满了空酒瓶和零食袋,气氛一时间high到顶点。 结束了一个学期的课程,沈屿思显然也是高兴的,和徐依依两人对着麦开始嘶吼着。 李榆扯着嗓子叫她们小点声。 当梁骁推门进来,便看到这样的景象,他嘴角一挑,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搭在一边。 徐依依眼尖,立刻把梁骁拉到沈屿思旁边的空位坐下,塞给他一个麦克风,“快,就等你了,你会哪首情歌,我去给你们点!” 梁骁笑了声,摆着手,“我就不唱了,五音不全的人也就只配给你们鼓鼓掌。” “……啊,那好吧。”徐依依只得作罢。 沈屿思在边上笑出声,怎么帅哥都五音不全啊。 不对…… 她怎么又想到林映舟了。 沈屿思赶紧又灌下一杯酒,试图驱散某些人的存在。 她赶紧给梁骁也倒上一杯,“没事,别自卑,听我们唱也一样。” 梁骁接过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哪看出我自卑了?” “没有吗?” “得,你说有就有。”他问,“待会回去是想叫代驾,还是我送你?” 沈屿思脑子有些懵,“有什么区别吗?” 梁骁看出她喝多了,笑着解释,“想让我送呢,我就不能陪你喝了,亲人两行泪啊。” 沈屿思思考了下,瓮声瓮气说着,“那还是叫代驾吧,我想让你陪我喝,不然一个人也太没意思了。” 李榆,徐依依还有喻然,全都是一杯倒的酒量,根本不能尽兴。 “行。”梁骁和她碰杯,仰头干了,然后变戏法似的从口袋拿出一板铝碳酸镁片,“先垫垫肚子?” 沈屿思接过,看了眼名字,“胃药啊,你准备这东西干嘛?” “年纪大了,胃不抗造,备着保命用的。”梁骁给她倒上一杯温水,“喏,现在保命玩意儿给你一颗。” 沈屿思嘁了声,“那我谢谢你的大恩大德。” 娱乐场所外的街道到了凌晨依旧繁华。 不远处,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蛰伏在阴影里。 车窗降下一条缝隙,林映舟目光穿透夜色,牢牢锁定在门口。 又等了一个小时,才在看见那伙人出来,沈屿思被梁骁半扶半揽着。 她拉着梁骁的手不放,一直念叨着什么,两人挨得极近,嘴唇几乎要贴了上去。 五人站在马路边等了几分钟,对面驶来一辆路特斯,走下一位气度不凡的男人。 这个距离林映舟看不清他的脸,只见原本靠在梁骁怀里的沈屿思在看见男人后,立马站直了,乖乖坐上路特斯副驾。 接着车子启动,尾灯划破夜色,驶去的方向…… 是宜江酒店。 林映舟猛踩油门跟了上去,残存的理智使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路特斯最终宜江酒店门口停下。 男人率先下车,绕到副驾,拉开车门,他弯下腰,将沈屿思扶了出来。 她的双脚几乎没怎么沾地,这姿态,早已超出了普通朋友帮忙的界限。 在深夜酒店门口暖昧灯光的映照下,充满了不言而喻的亲昵。 林映舟驾驶位上,隔着车窗,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半抱着沈屿思,目标明确地走进了酒店旋转门,消失在金碧辉煌的大堂深处。 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映舟维持着僵硬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 十分钟? 也许更长。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尖锐的刺痛。 车窗反光映照出林映舟毫无血色的脸,他极其缓慢地拿出手机,机械地输入沈屿思的号码。 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在摁下拨打键的瞬间,他的手指在无法控制地、小幅度地颤抖。 听筒里传来漫长而单调的“嘟……嘟……”声,每一声都种种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无人接听。 机械地挂断。 再机械地拨打。 再机械地等待…… 在反复的忙音和等待中,林映舟感觉自己的血液在一点点冷却、凝固,四肢百骸都浸在冰窟里。 不知道是第几次重拨,就在他以为这冰冷的忙音会一直持续到手机关机时。 对面接通了。 然而,传入耳中的,却是一个低沉而陌生的男声,带着疲惫和被打扰的不耐,“喂?” 轰隆一声巨响。 林映舟脑中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刚刚凝固的血液瞬间融化,开始逆流,狂暴地冲上头顶,带来眩晕和耳鸣。 他的呼吸停滞了,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听筒那边紧接着传来熟悉的女声,“是谁啊?” 男人回答她的话,“是陌生号码啊,也不说话,应该是不小心摁到了。” 沈屿思趴在床上,声音发闷,“哦,那快点挂了吧,我好困,想睡觉了。” 男人语气无奈,“……你终于想睡了。” 话音未落,听筒里只剩下冰冷又短促的忙音。 “嘟……嘟……嘟……” 第57章 第三者 接受你和他们的关系 林映舟维持举着手机的姿势,像一尊被抽空灵魂的石雕,僵在驾驶座上。 车窗外的世界失去了所有色彩和声音,只剩下他们亲昵的对话在耳边回响。 林映舟固执地守酒店门口,看着形形色色的人进入又离开。 直到天边泛起第一抹灰白,那扇旋转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沈屿思没有出来。 那个男人也没有出来。 他们,在那个灯火通明的房间里,一起度过了这个漫长到,足以将林映舟彻底焚毁的夜晚。 八点多。 沈屿思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她哎哟一声,捂着头坐起,宿醉后的滋味并不好受,喉咙干得冒烟,她端起床头柜上,昨晚江彦词离开时泡的蜂蜜水,小口小口喝掉才勉强缓了缓。 陈砚序发来消息:【我在楼下等你,慢慢来,不着急】 沈屿思这才想起,前些天答应了他要一起去看画展的。 今天云昌博物院的特展,展出的正是她和陈砚序都钟爱的印象派大师,莫奈的画。 陈砚序刚好弄来了两张票,邀请沈屿思一起去,机会难得她当然不会拒绝了。 她强打精神,翻身下床。 刻意挑了件明亮柔软的浅色系连衣裙,又仔细化了淡妆。 一切收拾停当后,沈屿思打着哈欠拉开了房门。 正好撞见江彦词也在等电梯,他看沈屿思这副精致打扮问道,“见人?” “嗯。” “稀奇,昨天非要拉着我聊那些没营养的废话到半夜三更,今天还能这么早爬起来,看来这朋友分量不轻啊。” 沈屿思白他一眼,无视他的阴阳怪气。 电梯到了,两人一同走进去。 江彦词好奇地问,“生日宴上那个男的过了新鲜期,不要就算了,昨玩那个也不要了?” 沈屿思有点恼羞成怒,“……你很闲吗?别太关注我的感情生活。” 她将事先准备好的口罩递过去,“把这个戴上。” “干嘛?”江彦词一脸莫名其妙。 沈屿思信口胡诌,“云昌今天降温,怕冻到你帅气的脸。” “沈屿思你真的很奇怪。”江彦词迟疑地接过,总觉得她没安好心。 “真的呀,快戴上。” “……行吧。”见她这么执着,江彦词只得照做。 沈屿思瞅着他被遮住的大半张脸终于放下心来。 林映舟肯定见过江彦词的照片,她可不能让他认出昨晚和她一起回来,现在又一起离开的人是她表哥。 电梯平稳下行,门开,两人并肩走出大堂。 冷风印面扑来,沈屿思下意识裹紧了外套。 路边停着一辆深灰色轿车。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陈砚序温和俊朗的侧脸。 他看到沈屿思,他嘴角弯起温和的弧度,随即目光落在她身边的江彦词身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询问,“早上好,这位是?” “我表哥。” “嗯嗯。”陈砚序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由衷夸道,“今天这件衣服,很适合你。” “我也觉得。”沈屿思笑了笑。 注意到她搓手的动作,陈砚序递来一杯豆浆,“暖一暖。” 博物院特展馆内,光线被调控得柔和而富有层次。 莫奈笔下一幅幅杰作悬挂在墙上,无声地诉说着光与色的永恒追逐。 按顺序欣赏完所有有名的巨作,沈屿思的脚步最终停驻在并不那么出名的《亚嘉杜的罂粟花田》前。 画面上,大片浓烈到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罂粟红,在翠绿原野上肆意蔓延。 那纯粹的、充满生命力的红色,简直摄人心魄。 “你好像格外偏爱红色?”陈砚序站在她身侧,轻声问道。 “对啊,”沈屿思的声音是虔诚的迷恋,她嘴角上扬,“你不觉得,在所有的颜色里,只有红色是最极致、最纯粹、最……有生命力的吗?它可以热烈、愤怒、危险,也可以是希望。” 沈屿思视线终于移向陈砚序,“从我第一次拿起画笔,接触到色彩开始,我就觉得,红色是属于我的。” 陈砚序好像被她眼底的亮光吸引进去,过了好久才回答,“确实……热烈。” 在见到任何人,他几乎会下意识地用颜色去定义对方的灵魂。 而沈屿思闯入视线的一瞬间,就毫无悬念地被定义为最耀眼的红。 足以让周遭一切色彩瞬间黯淡,沦为陪衬的背景板。 所以,几乎是本能的驱使,他追了上去,想要靠近这团火焰,想要在自己画板上添加这抹惊心动魄的色彩。 沈屿思将手机递过去,“给我拍张照片吧,我打算发个朋友圈。” “好。” 她站在画前,微微侧身。 陈砚序后退几步,寻找角度,作为专业的美术生,他对构图、光影有着天然的敏感。 取景框里,画作上浓烈的红与她发梢相呼应,背景是展厅柔和的暖黄光晕,一切柔和生动。 他按下快门,定格瞬间。 沈屿思凑过来看了一眼,她本没有抱要大希望,除非专业摄影师,很少有男的会拍照好看,无非是用她的颜值顶着。 但没想到,居然还不错诶? “哇,拍得真好看!” 陈砚序看着屏幕里的女孩,再看向眼前鲜活生动的本人,笑了笑,“我没什么技术,主要还是人好看。” 画展结束时,正好到了饭点。 陈砚序已经在附近订了一家法餐。 交谈中,沈屿思惊奇地发现,她和陈砚序在对待美术上惊人的契合。 难怪他在学校展览的几幅画,全都那么符合她的审美。 两人不自觉就聊了许多。 离开前,沈屿思准备去补个妆,“我去一下洗手间。” “好。” 看了喜欢的画展,和思想同频的人畅聊这么久,沈屿思今天心情还不错。 洗手间镜子前,沈屿思边补妆边轻哼着歌。 全然不觉,背后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和那个人一起看画展,就有这么开心吗? 整理完毕,沈屿思刚转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将她拽进杂物间,后背撞上墙壁,传来钝痛。 门被“砰”得甩上,房间内的味道被另一种更为强势的气息覆盖。 “林映舟?!”沈屿思声音微颤,“你怎么在这儿?” 林映舟的身影笼罩过来,将她囚禁在他与墙壁之间逼仄的空间里。 一只手握紧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却温柔抬起,指尖缓缓拂过她的脸颊、下颌,最后停留在她的唇瓣边缘,轻柔动作,与他眼中翻涌的情绪形成骇人的对比。 “第几个了?”林映舟神经质地念着那些人的名字,“祁越、夏西繁、梁骁、陈砚序……” 他顿了顿,俯得更近,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还有昨晚和你一起回去的,五个了。” “沈屿思,五个还不够你玩的吗?”说完,他的抚摸变成了惩罚意味的捏掐。 沈屿思吃痛,皱着眉,“你又跟踪我!” 她试图挣扎,手腕却被攥得更紧。 “跟踪?”林映舟的眉头抽动一下,嘴角扯出弧度,眼神阴鸷,“这个词,非常难听,我不过是想更了解你而已。” 就像之前派人监视她、调查她。 也不过是为了能够知道关于她的所以信息。 他没有恶意的。 “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沈屿思的声音拔高。 她知道林映舟又恢复了对她的监视,却没想到他这次会亲自来。 看样子是装不下去了? “我想干什么?”林映舟低下头,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我后悔了,我那天就不应该放你回去。” 他原以为放手就是终点,是各自回归轨道,是不用再被她牵动心绪,时刻在发疯又忍下之间徘徊。 直到昨天,他目睹那一切才明白,这不仅仅是放手,更是亲手为她打开了通往无数个别人的大门。 意味着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对别人笑,和别人拥抱,和别人接吻,甚至和别人过夜。 而他,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这个认知像毒藤缠绕他的心,勒紧、刺入,滋生出足以焚毁理智的嫉妒。 林映舟眼睛死死锁住她,“我就应该把你关起来的,让你再也接触不了任何人,更别说做其他的,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沈屿思看着他,被他的疯狂想法刺中,只属于他一个人? 凭什么不能是他只属于她一个人? 这个逻辑不对,她正要反驳。 林映舟摇摇头,先一步开口,“可是我不舍得,你和我的小狗不一样。” 昨晚他在车里想了很久,他接受不了小狗对其他人摇尾巴,所以把它关进笼子里。 换做沈屿思的话就不一样了,只要她不离开自己,他什么都能接受,哪怕她有了更喜欢的男朋友。 他不舍得困住她,但他会一辈子缠着她。 是沈屿思主动招惹他的,她必须要对他负责,别想摆脱他。 如果。 她不想是林映舟的,那林映舟可以是她的。 沈屿思还是觉得他这话说的不对,怎么能拿她和狗相提并论呢? 有些问题问出来太煞风景,她忍住了,选择安静地欣赏林映舟是如何一点点撕开自己的伪装。 杂物间里,空气粘稠得几乎无法呼吸。 沈屿思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和他同样急促的心跳声,擂鼓般敲打着耳膜。 就在这死寂中,林映舟眼底的疯狂却诡异地平息下来。 他再次开口,声音竟有着卑微的妥协,“我知道你喜欢谈恋爱,没关系,只要不分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沈屿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林映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可以试着去接受你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我需要时间。”林映舟重复着,在说服沈屿思也在说服自己。 沈屿思被他惊世骇俗的言论惊住,“你……你疯了吧。” 那有人会这么大方,跟别说占有欲这么强的林映舟了。 就连一向爱玩的她,都做不到心安理得地同时谈多个男朋友。 林映舟很早就疯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压抑着自己,不想变成别人憎恶的疯子。 哪怕此刻,利爪已经快要刺破沈屿思皮肤,他仍在用残存的理智死死勒住缰绳。 林映舟这一副将妥协做到了极致的模样,甚至愿意接受第三者的存在。 沈屿思不可避免有些心软,可她是个有原则的人,原则是不能被任何人打破的。 “我从来不吃回头草的,从你送我回去开始,我们就绝无可能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明白吗?” 林映舟的视线固执地停留在她一张一合的唇瓣上。 好漂亮啊。 可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全是他不爱听的呢。 他不想听了,一个字都不想听! 林映舟将眼镜摘下,俯身狠狠吻住,蛮横地将沈屿思的话堵在喉间,耳边她发出的呜咽声以及挣扎的响动。 他吻得又狠又急,像干涸的旅人,只能疯狂汲取着她唇齿间的湿润。 狭小的空间被唇舌纠缠声萦绕,沈屿思用尽全力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箍得越发紧,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这时。 手机铃声响起。 离开太久,应该是陈砚序在找她。 沈屿思清醒过来,她伸手往下探,想要拿手机,被林映舟察觉,箍住她的手腕举过头顶扣在墙上,力量悬殊大到令人绝望,根本没有任何挣脱的可能。 “唔——!放开!”她发出更急促的呜咽声。 铃声持续几十秒后停下,又执着地响起,一遍又一遍,不依不饶,阴魂不散。 就在林映舟失去耐心想要把她手机关机时,下唇被尖利的牙齿咬住。 “嘶——!”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散开来。 林映舟吃痛,终于松开她,他微微后撤,抬手擦着唇角血迹,低头看着指尖那抹刺目的红,非但没有愤怒,反而发出一声邪气的嗤笑。 他抬眸,“就这么想接他的电话?” 沈屿思胸口剧烈起伏着,不想理这个神经病,抖着手滑开了接听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喂?” 陈砚序在电话那头担心地问着,“你离开了好久,是不是遇到麻烦了?要我帮忙吗?” 林映舟静静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接起别的男人电话,他忽然弯腰含住她的耳垂,继而舔咬着,故意发出粘稠濡湿的水声。 “我没事,啊……”沈屿思浑身瑟缩了一下,声音险些变了调,她双眸瞪大怒视眼前的人,警告他别再这样。 林映舟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更过分地用舌尖描摹她耳朵的轮廓,温热的气息尽数喷进敏感耳蜗。 他甚至抬起了眼,直直地迎上她愤怒的目光,仿佛在说,就要。 这眼神,简直太可恶! 沈屿思不想看他,她没开免提,这个距离林映舟也能听见对面说了些什么。 陈砚序关心地问着,“你怎么了?声音好奇怪。” 沈屿思正欲解释,“我……” 刚吐出一个字,林映舟的手突然伸过来,直接捂住了手机下方的收音孔。 他再次低头,伸出舌尖,以一种极其缓慢、色情的姿态,将她唇瓣上残留的,属于自己的血一点点舔舐干净。 林映舟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命令着,“告诉他,你回去了。” “我不!” 林映舟笑,“呵,那我和你一起去找他,好不好?” “就说……刚刚离开这么久,是在和我接吻忘记了时间?” 询问的语气,沈屿思却听出了威胁的意味。 把人逼到别无选择,又要用这样的语气问她好不好,真是恶劣。 “无耻!”沈屿思气得没有办法,扯开林映舟的手指,狠狠咬了下去。 “呃……”他闷哼一声。 沈屿思很用力,修长好看的手指很快浮现出一圈清晰正渗出血丝的齿痕。 她尝到了更浓重的血腥味,报复性地看向对面的人。 林映舟依旧淡笑,甚至当着她的面,抬手用唇贴在了她的齿痕上面。 靠! 这个变态居然在享受。 …… 沈屿思感到无力,她觉得这人是真能做出那样不要脸的事,只得和陈砚序抱歉地说,“学校还有点急事要处理,我得马上回去,你别等我了。” 陈砚序很快接话,“急事?我送你过去吧?你一个人……” 林映舟再次贴上她的耳廓命令道,“拒绝他。” 沈屿思对这个彻底撕下伪装的无赖毫无办法,她咬牙,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不用,我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要到了。” 林映舟很满意她的做法,安抚似得在她脸上亲了亲,像嘉奖终于听话的小猫。 陈砚序那边沉默了会儿,“那好吧……你注意安全,我们下次再见。” 下次再见? 呵。 林映舟觉得可笑。 他可真会做梦啊。 沈屿思还要说些什么客套话,手机很快被林映舟抽走摁下挂断键。 烦人的声音终于消失了,他眉目舒展开来。 沈屿思气急,“你又抢……” 林映舟伸手用力掐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张开嘴巴。 他问,“刚刚,是这颗牙齿咬的吗?” 林映舟视线扫过沈屿思口腔里的每一颗牙齿,指节带着血腥气,强硬地顶进口腔深处,用力按在她的尖齿上。 她的第三颗牙齿格外锐利,正硌着林映舟的指腹,像鲨鱼牙齿一样尖尖的,很可爱。 想拔下来收藏。 林映舟的指骨又长又大,撑着沈屿思的嘴巴根本无法闭合,她感到又酸又胀。 唾液不受控制地分泌、积聚,沿着无法闭合的嘴角,眼看就要滑落。 “松开……唔……林映舟……”口腔内壁的嫩肉被迫包裹着他粗粝的指节,那带着血腥和体温的触感,令沈屿思头皮发麻。 太屈辱了。 她只恨刚刚没有再用力点,把他的手咬断! “你不是很喜欢我的手吗?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 林映舟恶劣地碾过她柔软的舌侧,一时间竟有些不舍,不想就这样轻易退出来。 几秒后,他才缓缓将手指抽了出来,湿漉漉指尖扯出一缕银丝。 沈屿思闭上眼睛不想看这淫靡的画面。 但林映舟依旧捏着她的下巴,盯着她的齿列看。 “那么爱咬人……”他喃喃自语,再次刮过那颗牙齿,动作怜惜,说出的话令人胆寒,“要不要把它拔下来?” 沈屿思瞬间汗毛倒竖,她猛地推开他,“林映舟!你有病就去治!” 这样的林映舟简直太陌生了。 沈屿思甚至有点佩服他,究竟是有多强的自制力,才能把病态的自己伪装成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 她一下就想起那天和祁越在走廊被他撞见,不由得好奇,林映舟如此强烈的占有欲,在当时是如何强压下去的? 换作以前,她根本无法将林映舟这个名字,和面前这个疯狂的男人相提并论。 除此之外,沈屿思觉得自己可能也病得不轻。 她早该在贺雨霄打来那通电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而不是自以为是地去挖掘真实的他。 甚至还不断挑衅,把那些照片发到他的邮箱,故意在他面前和其他人亲昵。 逼一个疯子发疯再去欣赏他发疯的姿态,无异于是在玩火自焚。 沈屿思开始后悔这些天的做法,好玩的游戏应该是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再开展的。 现在面前的人根本就是一头失控的野兽,她随时会被吞吃入腹,这违背了她一开始坐山观虎的想法。 沈屿思摸到门把手想要先离开,再去思考自己接下来的问题。 “你想去哪?”察觉到她想跑,林映舟表情瞬间变了,他压住门板堵住去路,“去找他?” 沈屿思仰头怒视,“你管我去哪,你管我去找谁?和你有关系吗?” 林映舟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他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是,我管不着,和我没关系。” 他向前逼近一步,“但你也别想去。” 话音未落,林映舟一把拽过沈屿思,径直拖向餐厅后门。 见她挣扎,他弯腰便将她扛上肩头,大步流星地穿过走廊。 后门外,一辆黑色轿车早就静候在路边。 林映舟单手拉开车门,毫不客气地将肩头仍在踢蹬的沈屿思塞进后座。 “你干什么!放我下去!你这是绑架!” 沈屿思手脚并用地踢打挣扎,试图推开他挤进来的身体。 “好啊。” 林映舟的声音平静,甚至还有纵容,他关上车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几下,输入了110。 他将屏幕转向沈屿思,递到她面前,“打过去,现在就让警察来逮捕我。” 林映舟看着她,“然后,你就可以永远摆脱我了。” 沈屿思的挣扎瞬间僵住,她看着那串数字,又猛地抬头看林映舟,他脸上没有任何慌乱,在安静等着她做选择。 沈屿思嘴唇翕动,居然开始迟疑了。 她觉得自己犯贱,一边想逃一边又不舍得真的逃。 “不打?”林映舟嗤笑一声收回手机,屏幕暗下去,连同那串救命的数字一起消失在他掌心。 他俯身,阴影彻底笼罩住她,“机会给过你了,是你自己,不舍得报警抓我的。” 林映舟盯着她,“沈屿思,承认你也喜欢我就这么难吗?”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沈屿思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厉声反驳。 林映舟不再与她争辩,只是直起身,随意地摁下了车门内侧一个不起眼的按键。 “咔哒”一声轻响,黑色挡板缓缓升起,彻底隔绝了前座,空间开始逼仄起来。 在挡板完全闭合的瞬间,林映舟身上那股强硬彻底碎裂,“你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的吗?”他的声音变得哽咽,“我每一天都在想你,一想你我就控制不住地想要来找你。” “可每次都能看见你和别人在一起,你很开心地对着他笑。”林映舟紧紧抱住沈屿思,埋在她的肩窝处,像在撒娇又像在哀求,“别对我这么残忍了,好不好?” 沈屿思被他的拥抱勒得喘不过气,她快气笑了,“林映舟,你逻辑有问题,一开始是你推开我,觉得我会讨厌你,现在我真的讨厌你了,你又要绑架我,还好意思说我残忍?” “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谈一谈。”颈窝传来闷闷的声音,“可你总是故意说我不爱听的话,还想跑出去找他。” “我说实话而已,况且这本来就是我和他的约会!” 沈屿思放弃挣扎了,林映舟想做什么就让他做好了,跑来跑去也挺没意思的,她倒要看看,眼前这个被嫉妒烧得理智全无的男人,会疯到什么程度,难不成还真把她生吞活剥了? 想通了这一层,沈屿思姿态也放松下来,她继续说着刺激他的话,甚至有一种挑衅的慵懒感,每个字都扎在林映舟的伤口上。 “如果不是你突然发疯出现,我们会一起去散步,一起去看电影,我们还会……” “闭嘴!我不想听!”林映舟猛地抬起头,双眼猩红,掐住她的后颈再次堵住她的嘴巴。 舌尖扫过她口腔的每一寸地方,像是要把这段时间错过的亲吻全都补回来,亦或者,把别人的吻覆盖掉。 别人的吻! 林映舟很快想起沈屿思和夏西繁暧昧不清的那段视频。 还有和祁越在走廊里的…… 不止一次。 她和祁越不止吻过一次! 除此之外,还有无数个前仆后继的前男友。 只要想到沈屿思也曾和别的男人做过同样的事,他们也牵过手接过吻,甚至还有更过分更深入的。 林映舟浑身血液开始逆流,恨不得将她那些沾染别人气息的地方,全部剥下来清洗干净。 或者…… 就像现在,就这样顺着她的下颌一点点往下移,到那截纤细的脖颈,感受她脆弱的脉搏,再缓缓收拢户口,稍微用力就能轻易拧断。 咔嚓一声。 这样她就永远属于他,只属于他,不会再出现任何人能够替代他的位置。 这个想法刺激着林映舟的神经,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占有欲的快感席卷全身。 可是不行。 他还是不舍得。 比起一具漂亮完美的标本,他更喜欢现在的沈屿思,更喜欢这个鲜活生动的沈屿思,哪怕她总有数不清的爱慕者,哪怕她总和其他男人走得过分亲近,哪怕她那么厌恶地想要远离他。 沈屿思感受着颈间的压迫不断加大,空气正一点点被林映舟掠夺,在轻微窒息中,一丝奇异的、令人战栗的欢愉悄然滋生,带来一种晕眩的病态快慰。 “呵!”她讥诮笑着。 声音因颈部的压迫有些沙哑,沈屿思依旧在挑衅,催促他,“都掐脖子了,林映舟,为什么不再用力点?拧断它啊!难道你在不舍得?还是说……你只是在虚张声势?”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林映舟猛地惊醒,恐惧和后怕如同冰水兜头浇下。 “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他慌乱地捧起沈屿思的脸,手指颤抖着仔细检查她颈侧的皮肤,上面依旧洁白细腻,没有留下任何青紫的指痕,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沈屿思苍白的脸颊,因为缺氧和回涌的血液泛着病态的红晕,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看着林映舟慌乱的样子差点要笑出声了。 这点程度就担心成这样?他还想搞什么强制爱? 换作是她的话,她一定会在对方窒息前的最后一刻才松手。 林映舟不解地看着她,“你也疯了……这情况居然还要挑衅我,就不担心真的会有危险吗?” “疯?” 沈屿思喘息着,她抬手抹着被吻得红肿的唇,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他失控狼狈的模样。 她凑近,笑着反问,“你掐着我的脖子,差点要了我的命,还问我疯不疯?” 第58章 多少次 故意用那里慢慢地磨 林映舟又抬手仔细检查了一遍,“很难受吗?” 沈屿思偏过头,没说话。 林映舟立马将挡板撤下,和司机说,“掉头,去医院。” “你干什么?”沈屿思一把拉住他,“我不去!” 小打小闹还跑去医院,这不是让医生看笑话吗? 沈屿思把挡板重新摁上。 隔绝了前座,车厢内的空间再一次缩小。 “好,不去。”林映舟的手再次捉住了她的手腕,“那你别再说那样的话气我了。” 沈屿思扫他一眼,用力抽回手。 心里想着,我就不。 车子平稳行驶,四周街景飞速倒退,沈屿思望向窗外发现道路两旁的景色越来越陌生,显然不是回林宅的方向。 车子稳稳停在一座设计现代,气派却不失雅致的独栋别墅前。 庭院内种满了各色鲜花,郁郁葱葱,规模甚至比西楼更为可观。 沈屿思推门下车,丝毫没有“被半强迫带来”的自觉。 也不用林映舟的催促和拉扯,径直朝着大门走去,步履从容得像是受邀前来的客人。 推开门,沈屿思便被里面的装修给吸引,不同于林宅的中式风格,这里的整体风格偏向现代简约。 大面积的落地窗、墙上抽象画的配色、就连灯具的造型都精准地踩在了她的审美点上,大多都是她在某个闲聊场合随口提及的喜好。 看得出来林映舟是仔细研究过的。 林映舟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他走近,“喜欢吗?” 沈屿思微微扬起下巴,“不喜欢。” “……嘴硬。” 这时,林映舟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沈屿思侧眸,神色有些奇怪,没听错的话,这曲子该不会是她高中陪姑姑参加节目时弹的吧? 林映舟瞥了眼来电显示,眉心蹙起。 接通后他简单交代了几句。 目光转向边上的沈屿思,“我要出去一趟,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把我号码存回来。” “哦。” 待林映舟走后,沈屿思躺在沙发上,给谢笙打了通电话过去。 她憋不住了,必须要一吐为快了。 刚接通,沈屿思开门见山,“我和你说件事。” 谢笙还在为期末考做准备,被她严肃的语气弄得一愣,“什么啊,你突然这么正经干什么?很吓人啊。” 沈屿思最初选择对谢笙隐瞒,是觉得和林映舟的关系荒谬又短暂,多一个人知道反而徒增麻烦。 可事态的发展到现在,再不说等被谢笙自己发现肯定要生气的,还不如坦白从宽。 沈屿思组织了一下语言,从食堂感受到被注视开始讲起,一直到发现跟踪的事情和林映舟扯上关系。 以及分手的原因,和她现在的处境,绘声绘色地告诉了谢笙。 直到说完最后一个字,沈屿思嗓子一阵发干,灌下大杯温水才缓解。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沈屿思几乎能想象出谢笙此刻的表情变化。 从最开始的担心到震惊,又变成气愤和无语。 这剧情走向,跟谢笙高中时偷看的那些强取豪夺小说比起来,也就表面看着挺像,其实毫不相干。 “……所以,”谢笙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浓重的怀疑人生,“你现在在他的房子里?” “对啊。” 谢笙试探问道,“要我去救你吗?” “不用,我想走我自己会走。” 谢笙嘴角抽了抽,“感觉你们像在玩过家家……” “我也觉得,他给我一种我要是真的生气了,他会立马送回去的感觉。”沈屿思叹气,“搞得我都不敢真的生气。” “啊,这么说,你还挺享受的?” “也没有,就是觉得他的反应很好玩,像在逗一只高度应激的小猫你懂吧?”沈屿思给她形容,“你稍微做点什么说点什么,他都能给你很强烈的反应。” 谢笙彻底无语,“……不懂,我又不是神经病,怎么会懂你。” “滚啊。” 瞎扯结束,谢笙想起正事,“那过几天还回不回迦南了?你该不会要一直待在那里吧?” “回啊。”沈屿思看了眼日历,“不是离你考试结束还有两天吗?” “他能放你走?” “能啊。” “……我觉得你俩都有病。”谢笙视线扫过面前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才发现自己这通电话耽误掉了两小时的备考时间。 她感到荒诞,气不打一处来,“两个死变态!” 沈屿思听着挂断忙音,有些发怔。 直到手机屏幕暗下,她“嘶”了一声。 原来她也是变态吗? 难怪了。 难怪她偶尔会为自己的一些念头感到陌生,对林映舟扭曲的需要感到奇怪的餍足,甚至还会理解他惊世骇俗的举动。 原来她也是变态啊…… 长久以来的自我怀疑,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荒诞却又无比合理的答案。 当沈屿思不再试图用“正常”的框架去强求自己理解那些“不正常”的行为,一切好像清晰了起来。 她跑到林映舟的书房,抽出几本心理学著作开始翻阅起来。 窗外的天色由明转暗,直至墨色浸染。 佣人轻手轻脚地摆上晚餐,又无声地撤走几乎未动的碗碟。 林映舟没有回来。 夜渐深,沈屿思草草洗漱,身体陷在被褥里,脑子却像上了发条的钟,停不下来。 她烦躁地在被子里辗转反侧,试图寻找一个能屏蔽所有思绪的姿势。 好不容易酝酿好睡意,门外有人敲门。 沈屿思没动,也没应声。 过了一会儿,她生气地从床上起来去开门。 林映舟站在门口,他头发微湿,脸色在走廊光影下显得有些疲惫。 他直白地问,“今天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不可以。” 意料之中的拒绝,林映舟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再抬眼时,那里只剩下脆弱。 “我已经……”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又是这副样子! 沈屿思几乎要冷笑出声。 这个男人天生就长着一双洞悉人心的眼睛,总能恰到好处地在她面前摆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她狠不下心彻底推开。 黑暗中,沈屿思无声地磨了磨牙,“有条件。” 林映舟的眼睛倏然亮了一下,“你说。” “不可以动手动脚,不可以和我讲话,不可以打扰我睡觉!听明白了吗?” “好。” 沈屿思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确认他的诚意。 最终,她重重地哼了一声,重新躺回床上。 耳边响起衣料摩擦声,沈屿思忍不住睁开一条眼缝。 床头灯勾勒出林映舟高大的身形,他正对着闭眼的她一颗一颗地解开外衣纽扣,目光沉甸甸地烙在她露出的脸上。 沈屿思可以肯定他是故意的,故意勾引她! 她闭上眼睛,转身不再看他。 床垫传来轻微的下陷感,她能感觉到林映舟躺下了,离她不远不近,身上滚烫的温度一点点传来。 他似乎在克制着靠近的本能,身体绷得很紧,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那一点点可怜的距离,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沈屿思都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 像一只被主人呵斥后,既想靠近又不敢造次的大型犬,只能委委屈屈地蜷缩在一边。 沈屿思叹口气,她和一个偏执狂较什么劲呢? 她猛翻过身,破罐破摔地伸出手臂,一把将他拽过来,胡乱地摸了把他的头发,“好了,睡觉吧,别动了。” “……嗯。” 林映舟先是微微一僵,随即彻底软了下来。 几秒钟后,悬在身侧的手臂才试探地抬起,然后缓缓收拢,将她更紧地圈入怀中。 他没有撒谎,他确实很久没有这样安稳地睡过了。 熟悉的温度足以将林映舟的不安全部驱散。 而沈屿思,也在这个怀抱里,找到了舒适感。 …… 林映舟是在一种骤然落空的恐慌中惊醒的。 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却只搂到一片冰冷的被褥。 他猛地睁开眼,睡意瞬间消失。 身旁的位置空空如也,连一丝余温都没有留下。 林映舟猛地拉开卧室门冲了出去。 走廊尽头,刚做完清洁的佣人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少爷?您……” “她呢?!” 佣人被他吓得一哆嗦,连忙指向书房方向,“沈、沈小姐在书房看书……” 林映舟深吸一口气,大步流星地走向书房,一把推开了门。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 沈屿思正闲适地窝在窗边的单人沙发里,手里捧着《亲密关系中的病态依恋》,她皱着眉,试图理解其中晦涩难懂的词句。 听到门响,沈屿思抬起头,见他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模样,觉得好笑。 “干嘛这幅担心的样子?”她挑眉,“还怕我跑了?” 林映舟站在门口,逆着光,眼神牢牢锁住她。 “没有,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生活。”他走进书房,补充道,“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哦?”沈屿思合上书,站起身,复述着他曾说过的话,“监视我是为了了解我,把我绑来只是想和我一起生活。” 她在林映舟面前站定,“你自己是逻辑自洽了,但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和你一起生活?” “那你告诉我,你想和谁一起生活?”他声音压地极低,“那五个其中的哪一个?” “林映舟!”沈屿思声量陡然拔高,“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为什么总要把别人扯进来!能不能别总翻旧账?” “现在他们是别人了?”林映舟眼神阴郁得能滴出水来,“你和他们接吻牵手,畅想未来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他们是别人?嗯?” “……”沈屿思被他噎得胸口剧烈起伏,“你非要和我扯这些,那我确实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是,面对我时你总是没什么好说的。” 林映舟重复着她的话。 他想起前天沈屿思和陈砚序在餐桌上,神采飞扬侃侃而谈的模样,整个人散发着生动耀眼的光。 而现在,面对他却是疾言厉色。 林映舟毫不费力地将沈屿思抱起放在书桌上,她被迫后仰,视线无可避免地撞进他的眼睛里。 那里面没有怒火,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墨色,专注地锁在她的唇瓣上,“他们吻过你几次?” “一次……两次?”他微微偏头,声线听不出任何情绪,“还是……更多呢?” 沈屿思被他的问题激起一股火,她仰着下巴,“很多很多次!比你还要多得多!多到数不清!” “嗯。” 他点头,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这反应比预想中的暴怒更让沈屿思心头发虚,感觉不妙,她的眼神飘向门口,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手撑着桌子就要下来。 林映舟已如预判般精准地向前跨了一步,宽阔的胸膛和手臂彻底封死了沈屿思所有去路,将她死死地卡在书桌边缘。 “别总想着躲我。” 话音未落,林映舟俯身,轻轻吻住了她微张的唇。 这个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温柔,甚至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 辗转厮磨,力道轻柔,酥麻感从脊椎尾端炸开,沈屿思浑身发软,只能无助地顺着他的施力点向后倒去。 她半躺在书桌上,鲜红长发散落开来,铺陈在白色的文件与字画之间,脆弱而靡丽。 与此同时,他的手指探了进去。 常年执笔,林映舟的指尖覆盖着一层薄茧,平时难以发现,却在此刻存在感分外强烈。 他显然是清楚这薄茧能给她带来什么,故意用那里慢慢地磨。 “他们……有这样过吗?” 林映舟的呼吸甚至都没乱一分,只是专注地看着她迷蒙又漂亮的眼睛。 他一边问,一遍恶劣地加重了力道。 沈屿思脚背猛地绷紧,脚趾蜷缩着。 她死死咬住下唇,嘴硬着,“……有啊!当然有啊!” 林映舟依旧平静,依旧点头,依旧说,“好。” 沈屿思有些发怵,伸手去推他紧压下来的胸膛,“林映舟……你别这样……” 他只是微微侧头,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脸上浮现困惑,轻声反问,“他们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沈屿思想不出理由,闭着眼睛胡乱说着,“……因为我讨厌你!” “我知道。” 林映舟俯身亲了亲她的脸,温声说,“反正已经讨厌了,那就再讨厌一点吧。” 他不再执着于沈屿思对他究竟是爱还是恨。 只要是她,只要这强烈的情绪是因他而起,无论是哪种,他都喜欢,都照单全收。 有,总比没有好。 恨,总比爱长久。 第59章 不可以 失水过多,补点水分 相比起前些天暴怒失控的林映舟,此刻平静到诡异的他,更让沈屿思感到毛骨悚然。 林映舟的手指修长,指骨突出,是天生适合弹钢琴的那一类人。 事实也证明他确实是位杰出的音乐家,每个音符都臣服于他指尖,从轻柔前奏到激烈高潮,直至余韵消散,一切尽在掌控。 最后一个尾音彻底消散后,沈屿思作为听众也沉溺其中,就在她以为这场演奏终于要收场时。 林映舟的视线却漫不经心转向别处,他从笔架上精准地抽出一根雕琢成竹节形状的翡翠毛笔。 笔身光洁,流转着冷玉幽光,每一节凸起的棱角都清晰分明,透着无情的硬度。 “林映舟!”沈屿思瞬间读懂她的意图,失声尖叫着,“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可以的。”林映舟俯身,安抚地吻过她的脸颊,“我消过毒了,很干净的。” 说着他指腹缓慢地摩挲过笔身上那些冰冷的竹节凸起。 这是干净不干净的问题吗? 那个长度是会死人的! “再干净也不行!” 沈屿思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徒劳地扭动着身体,“你放开我!” “不会的。”他洞悉沈屿思的想法,说,“我有分寸。” 特属于玉质的冰凉,触碰到她滚烫的皮肤,极致的温差激得沈屿思猛地弓起身体,发出短促的呜咽。 她想伸手推开他,可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力地攥紧他胸前的衣料。 林映舟垂眸,又问,“这样的……他们总没有做过了吧?” 沈屿思破口大骂,“你混蛋!” “嗯,我混蛋。” 林映舟一直在吻她,吻她汗湿的额角,吻她颤抖的眼睑,吻她微张的唇,吻她纤细脆弱的颈项,吻遍他能触及的每一寸战栗的肌肤。 竹节毛笔的尾部,每隔一段距离就雕有凸起,精准地抵着、碾着、磨着。 沈屿思意识在各种夹击下变得模糊,感官被彻底颠覆。 她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他总能轻易地找到新的方法,将她拖入更深的,由他掌控的漩涡中心。 而林映舟始终垂着眼,神色平静地欣赏着她的沉沦。 他从容地直起身,走到一旁倒了杯温水,再回到桌边。 林映舟看起来依旧一丝不苟清爽利落,除去胸前衣服上的轻微褶皱,整洁得仿佛在书房只是翻阅了几份文件。 “喝吗?”他将杯子递到沈屿思唇边,柔声说,“失水过多,补点水分,不然嗓子会痛的。” 沈屿思偏过头去,不想看他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她一定会报复回来的! 一定! 至于什么时候…… 等她有力气再说。 极致的疲惫与精神冲击下,沈屿思手指都抬不起来,很快昏昏沉沉睡去。 醒来时,沈屿思发现房间的陈设并不是原来住的那间。 身上的衣服也从头到脚被换了个干净。 两人的房间仅隔着几步之遥,这点距离,还非要给她抱到自己床上。 真是心机男。 “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边上幽幽传来一句。 林映舟站在边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沈屿思撑起身,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挺有自知之明的。” “起来吃饭了。” 林映舟没接茬,径直走过来,弯腰从床下拿起她的拖鞋,放在一边,“谢笙明天就考完试了。” 他直起身,目光落在她脸上,“你是不是要回迦南了?” “嗯。” 沈屿思应了一声,想到要回家,心情都好了不少。 林映舟垂睫,掩去眼底的失落,“之前不是说想我给你写春联,下午给我研墨?” “红袖添香?想的倒是美。”沈屿思穿起鞋就往门外走去。 刚睡醒确实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沈屿思就放下了筷子。 林映舟说,“等下我再叫他们做些燕窝奶冻?” “好。” 午后,书房里阳光正好,墨香更浓。 书案上整齐地铺着裁好的红纸,沈屿思第一次研墨,觉得新奇,自顾自玩了起来。 林映舟指着侧墙上特意空出来的一块位置,“到时候这里,就挂你喜欢的那幅画。” “哪幅?” 沈屿思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映舟抬眼看向她,眸色深了些,“你和陈砚序一起看的,他还给你拍了照片,你发朋友圈的那幅。” “……” 沈屿思想问他,这点破事到底要记到什么时候? 明明她和陈砚序才认识没多久,除了前些天一起看了次画展,其实时间见面都是在学校画室和图书馆,聊的也无非是作业和流派,是纯洁得不能再纯洁的学术交流。 至于像之前在意祁越那么在意陈砚序吗? 林映舟自顾自道,“我已经去联系它的买家了,顺利的话,你很快就能在这里看见它。” “哦。” 沈屿思应了一声,过了会儿她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那么在意陈砚序啊?” 林映舟的动作彻底停住,他沉默了几秒,没有回头,“我谁都在意。” 不止是陈砚序对外给人的感觉和林映舟有几分神似,让他心里膈应。 最重要的是,陈砚序和沈屿思在艺术理念和精神层面上,有着无需多言的默契与同频。 不过没关系。 林映舟垂下眼帘,遮住眸中情绪,他已经开始学习国外的美术史了。 他会理解她眼中的世界,会跟上她的步伐,也会取代陈砚序在她心中的位置的。 沈屿思懒得和他纠缠这个问题,打算自己也写几副,好过年时送给亲戚朋友。 选笔时发现笔架上依旧挂着那支竹节笔,她眉头一跳,“你怎么还把这东西摆在这?” “洗过了。”林映舟面不改色,“它写字手感挺好的,你要用吗?” “我没那么变态。”沈屿思将它拿下,塞进一遍的抽屉里,眼不见心不烦。 她又挑了几张洒金红纸,凝神静气,一笔一画认真地写着。 等沈屿思哼哧哼哧写完好几副,发现林映舟那边还没结束。 她好奇地凑过去看,目光顺着黑字移动,嘴角不自觉轻念出声,“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试与更番纵……” 念到一半,沈屿思猛地顿住。 好熟悉的画面……这不就是昨天…… 她像被烫到似的抬起头,瞪着林映舟,“你怎么……” 写这种东西?! 林映舟慢条斯理地放下笔,迎上她的目光,“没看过写艳诗的吗?” 沈屿思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行,有本事过年你把这挂家门口。” “当然可以。” 林映舟拉开书桌抽屉,从里面翻出一张明显被揉搓过的宣纸,对着上面的字迹,慢悠悠地念道。 “但我比较想把这个挂门口——‘好想上Z老师啊’?” 他刻意加重了“上”字的读音,尾音拖得老长。 沈屿思的脸“轰”地一下红了,“你不是说扔了吗?!” 她扑过去就要抢,“还给我!” 林映舟早有防备,手臂一扬,将那张宣纸高高举过头顶,“你说不要的,我又捡回来了,写得这么好,扔了多可惜?” “……神经病!你怎么什么东西都要收藏啊?” 沈屿思踮起脚也够不着,索性放弃,假装整理春联。 林映舟看她这样眼底笑意更深。 正要将那张珍贵的“废纸”重新收好放回抽屉文件夹层。 沈屿思猛地转身,一把抢过,只听“嘶啦”几声脆响,宣纸在她手中瞬间被撕成碎片,揉成一团,精准地落入了角落的垃圾桶里。 林映舟的脸色沉了下来,目光幽幽地定沈屿思身上,他上前一步,手摊开,“赔我。” “我不!” 沈屿思梗着脖子。 林映舟没说话,走到垃圾桶边,弯下腰,将那团揉得不成样子的纸捡了出来。 再抬起头看向沈屿思时,眼睛里充满了受伤和委屈。 又装! 啊啊啊啊啊啊! 沈屿思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头一跳,生出点欺负人的罪恶感。 她烦躁地别开脸,语气却软了几分,“……你别搞得我欺负你一样!就一张废纸,你留着干嘛?当传家宝啊?” 林映舟只是固执地看着她,眼神里的控诉无声却强烈。 沈屿思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终于败下阵来,“……好吧好吧!我再给你写一遍!别再拿这种眼神看我,我根本就不吃你这一套!” 她赌气似的用笔蘸饱了墨,刷刷刷地写下那五个大字,“好了!” 在即将递给林映舟的前一秒,笔尖飞快地在“上”字上添了几笔。 林映舟盯着那字,再看看沈屿思得意的眼神,额角似乎跳了跳。 “……沈、屿、思。” 沈屿思立刻把笔一扔,双手背到身后,下巴一扬,“干嘛干嘛!别得寸进尺!给你写就不错了。” 谢笙考试结束在上午,机票定在傍晚。 两人一起去学校接她。 机场高速上,林映舟坐在副驾,侧脸线条绷得死紧,面色沉得要滴出水。 反观后座上的沈屿思,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在手机上飞速地回着好友的消息,显然正和迦南的朋友们宣布即将到来的“狂欢”。 谢笙看看这两人截然不同的反应,终于忍不住凑过去和沈屿思会所,“你俩搁这儿cosplay没头脑和不高兴呢?” 沈屿思瞪她,“你才没头脑!” 车子终于滑入航站楼出发层。 林映舟拎着两人行李一直送到安检口,目光落在沈屿思身上,有许多话想说,最终开口,“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 沈屿思随口应道,“哦。” 语气很平淡,像是根本看不出他的情绪。 林映舟深吸一口气,“还有,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沈屿思这才抬眼看他,“知道了。” 语气敷衍得恰到好处,成功让林映舟黑着脸走了。 待他走后,谢笙摸着下巴,一脸的不解和探究,“啧啧,我是真看不出来啊,林映舟这生得人模狗样,衣冠楚楚的,怎么也不像个……病娇变态啊?” 沈屿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意义不明的笑,“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也是……”谢笙跟上,“不过不是说有那种缺爱,或者没被坚定选择过的人,才会喜欢强制爱吗?你哪里缺爱,哪里没被坚定选择过了?” 沈屿思停下脚步,她轻飘飘地反问,“你之前不是说我是变态么?变态和变态之间,相互吸引怎么了?” 谢笙被她噎得一愣,随即翻了个白眼,“……行!您现在是装都不装了。” 到达登机口,谢笙反应过来了,“那你现在回迦南,你们就是异地恋了,难怪刚才他脸色臭得跟个什么样的。” “异地恋?”沈屿思有些好笑,“都没复合恋什么恋。” 谢笙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呵呵……呵……还是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沈屿思闻言一笑,“会玩是吧?等着,等回迦南,我再带你好好玩点更刺激的。” 飞机在迦南的夜空中平稳降落。 沈屿思出了机场深吸了一口熟悉的、带着点湿润暖意的空气。 “久违啊!” 贺雨霄上手对着她后脑勺就是一拍,催促,“差不多得了,赶紧回家吧,我还有事。” 上车后,沈屿思忽然凑过去,“哥哥~” 贺雨霄被吓一跳,“你干嘛。” “明天,我打算去迦上江南玩一玩~你觉得怎么样呢?” “……不怎么样。” 沈屿思啧了一声,“是你说的,有无数个帅哥在前方等着我~” “行行行,你先正常点。” 得到首肯,沈屿思隔日便召集她的好姐妹们,一头扎进迦上江南那片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温柔乡里- 祁氏集团高耸入云的玻璃大厦前,闪光灯疯狂闪烁着,几乎要将画面中央衣着得体的男人吞噬。 祁越伫立在风暴中心,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笑,覆盖了所有真实的情绪。 他对着镜头侃侃而谈,声音平稳有力,宣布着他那位在商界叱咤风云的父亲祁盛,因多项重大经济犯罪被正式立案调查,集团即刻进入重组程序。 他成功了。 以祁盛对当年妻子同样残忍的方式,亲手将他那偷来的商业帝国送进了深渊。 祁越站在权力的废墟之上,四周是象征过往辉煌的玻璃碎片,他嘴角牵起,笑意孤绝而空洞。 这条推送是谢笙转发给沈屿思的,她被屏幕的光刺得眼睛有些发涩。 此时,她想的不是祁越的胜利,而是很久以前,在酒吧最暗的角落,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疲惫。 几天后,沈屿思收到了祁越的消息:【能再见一面吗?】 沈屿思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所以她同意了。 第60章 占有欲 在这床上只能想起我 沈屿思陷在柔软的按摩椅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听见侍应生敲门,低声告知,“沈小姐,76号有空了。” 没一会儿门被轻轻推开,76号走进来。 他似乎刚结束上一单,额角还带着一层薄汗,但看到点名的是沈屿思,那点疲惫顿时消失,声音带着雀跃,“沈小姐,好久没见您来了。” 沈屿思抬眼,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在云昌读书,也就放假能回迦南。” “云昌?”76号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直起身,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在哪个大学?我妹妹也在云昌念书。” 沈屿思说,“云昌大学。” “云昌大学?!”76号眼睛瞬间睁大了些,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您真厉害,又漂亮又聪明还很……” 话一出口,他似乎意识到有些唐突,耳根微微泛红,赶紧低下头去。 沈屿思唇边勾起笑意。 来这工作的人,多半为钱所困,为债所累,才会一头扎进这灯红酒绿里,毕竟富人随手撒的钱就能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你也很厉害啊,”她的声音放得柔和了些,“靠自己还债,还供妹妹读大学,这份担当,很难得的。” 76号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抿了抿唇,下颌的线条绷紧了一瞬。 沈屿思的目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似是想到了什么。 她没说话,毫无预兆地抬起手,轻轻挡在了他的下半张脸上。 “呃?”76号被她的动作弄得一怔,身体本能地后仰了半分,“怎……怎么了?” “没什么。”沈屿思目光专注地停留在他露出来的眼睛上,眼神里是鉴赏物品般的冷静,“只是突然发现,你的眼睛,挺漂亮的。” “……是吗?”76号的声音干涩,被这样近距离,带着审视意味地注视,让他无所适从,却又莫名渴望她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再久一些。 “嗯。”沈屿思淡淡应了一声,收回了手,也移开了目光。 她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另一个人的模样。 形状确实有几分像林映舟,可惜底色是顺从和讨好,她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哪像林映舟,看什么都像在看垃圾,冰冷倨傲,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只有征服这样的人才算得上有意思。 沈屿思回过神来,心底很快掠过一丝烦躁。 最近是怎么了? 简直像中了邪,只要看见稍微顺眼点的男人,就下意识地拿来和林映舟做比较。 他们怎么配和林映舟比啊。 啧……怎么还有点想他了? 这个念头像根细刺,猝不及防地扎了沈屿思一下。 她睁开眼,觉得一定是帅哥不够多,抬手按下了服务铃,“麻烦再叫两个号来,要最热门的。” 谢笙在边上提醒,“收手吧,阿岛!” 几天后,云昌倾宜楼。 沈屿思被侍者引至静谧的包厢门口。 推开门,祁越独自坐在光影里,许久未见,他气质愈发沉稳,却也透出许多疲态,复仇的过程中耗费他太多力气。 “恭喜你啊。”沈屿思在他对面坐下,“终于自由了。” “是啊。”祁越牵动嘴角,“自由了。” 他的目光沉甸甸落在沈屿思身上,每一眼都带着复杂情绪。 林映舟那天说的话,刺破了他自欺欺人的幻想,他的纠缠,他的不放手,只会给沈屿思造成困扰。 所以,祁越选择亲手斩断,哪怕心有不甘,哪怕痛彻骨髓,他也不愿再让她为难。 这顿饭在刻意营造的平静中进行,他们谈论天气,谈论无关紧要的新闻,气氛愉快,像回到刚认识的那段时间,没有那些沉重的爱恨纠葛,只有轻松。 接近尾声时,祁越忽然说,“过段时间我要去美国了。” 沈屿思眼尾一跳,有些意外,“怎么突然想到去国外?” “想开拓海外市场,再顺便换个城市生活吧。” 云昌有太多不堪回首的往事,每一件都鲜血淋漓。 沈屿思顿了片刻,由衷地祝福,“那挺好的,想做就去做,你这么厉害肯定能成功的。” “嗯。” 沈屿思望着他,忽然问,“我在西郊写生那天晚上,是你吗?” 祁越顿住,似在回忆,他问,“哪天?” 沈屿思顿时了然,她摇摇头,“没什么,应该是我记错了。” 离开时,祁越的脚步在门口不远处停下。 他转过身,看向沈屿思,小心翼翼地试探,“夏西繁有的离别拥抱……我也能有吗?” 沈屿思抬眸,这一刻她居然在想,如果林映舟看到了,应该又要生气吃醋了吧。 管他呢,天高皇帝远,就抱一下又不会怎样。 她的迟滞只有短短一瞬,点了点头,然后朝着他,张开了自己的手臂。 “对不起,祁越。”沈屿思的声音很轻,却清晰敲打在两人紧绷的空气里,“去开始你的新生活吧。” 这句道歉,为所有因她而起的纠葛与伤害,为她无法回应的深情,也为她曾经的利用。 沈屿思过去习惯性玩弄人心,用技巧折断他们的骄傲,用践踏他们的尊严的方式,以此证明自己的掌控力。 这种成就感曾让她沾沾自喜引以为傲。 现在,她才发现有些人的情感是她背负不起的。 她忽然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倦,开始想拥有一段和父母那样持久又刻骨铭心的爱。 沈屿思以前总想,如果能在别人心中留下一种色彩,那一定要是最炽热的红,浓烈、灼目,让人无法忽视更无法忘怀。 可此刻,面对着祁越眼中要将她淹没的痛苦,沈屿思只感到恐慌。 她辜负了一个很喜欢她的人,从最开始,这场解闷游戏就挑错了人。 沈屿思多希望自己在他心中的痕迹能淡些,再淡些,直到消失不见,让他能彻底挣脱,获得他想要的自由。 祁越手臂始终不敢用力,温热掌心隔着衣服烙下一圈隐痛,他埋首在沈屿思发间的呼吸在颤抖。 大概过了几秒,又或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沈屿思几乎能预想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要么是—— “你没有心,所以在任何爱情游戏里,你永远是赢家,但你一定会输的。” 也可能是—— “风水轮流转,沈屿思,我祝你总有一天也和我一样爱而不得。” 这些宣泄般的控诉她听过太多遍了。 然而,没有。 他说,“沈屿思,我希望你永远幸福。” 沈屿思心中愧疚更深了,她抬手想要拍拍他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 身侧冷不丁传来一道淬着寒意的男声。 “抱够了吗?” “能松开了吗?” 沈屿思浑身猛地一颤,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力推开了面前的人。 力道之大,让毫无防备的祁越踉跄了一下。 被推开的祁越脸上闪过几分受伤。 又是这样,只要林映舟一出现,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推开他。 祁越愿意成全他们,是不想沈屿思为难,但并不代表他想让林映舟太舒服。 他抬起眼,看向不远处的高大身影。 祁越嘴角轻轻向上勾起,极其自然地抬手替沈屿思整理头发,动作间揉杂了赤裸裸的挑衅。 “啊……”他刻意拖长调子,“真巧,你也来了。” 林映舟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二位了。” “没有的事。”祁越笑容不变,甚至更灿烂了些,他转向沈屿思,“既然林映舟来了,那我就不多留了,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我走了。” 随即,祁越目光转向林映舟,也挥了挥手,“再见啊,林映舟。” “……”林映舟下颌线绷紧,冷冷注视着他的车子汇入车流。 剩下的两人沉默地伫立在原地,沈屿思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欲盖弥彰道,“……你怎么来了?” 林映舟向前逼近一步,“我不来的话,你打算要和他抱到什么时候?” 他眼底翻涌的暗色让沈屿思心头一紧,她下意识地辩解,“你胡说什么,祁越他只是来和我道别的,他马上就要出国了!” “道别?”林映舟眉峰挑起,语气讥诮,“道别就有理由抱得难舍难分?需要那么久,那么用力?” 一连串的质问步步紧逼,强烈的占有欲和怒火在他眼中燃烧。 沈屿思被他的语气刺得起逆反心顿起,“我和他抱一下怎么了?就算我和他亲嘴又怎样!我单身,你也不是我男朋友,所以我和哪个异性拥抱接吻,都轮不到你来管!你凭什么用这副兴师问罪的语气跟我说话!” 林映舟腮边肌肉抽动了一下,显然压抑到了极点,“如果是我呢?” 他又逼近一步,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 林映舟紧紧盯着沈屿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如果是我和喜欢我的人,像刚才那样拥抱甚至亲吻,被你看到了,你会怎么想?嗯?” 沈屿思顿住了。 她很快就想到了那个画面,嘴角扯出一个冰冷弧度。 “我无所谓啊,你爱和谁抱就和谁抱,爱亲谁就亲谁,那是你的自由,关我什么事?” 如果林映舟真这么做,沈屿思一定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眼里容不得沙子,一旦发现,哪怕把眼睛抠出血也要第一时间把它弄出来扔掉。 林映舟也可以这样处理他眼中的沙子,但他不舍得。 所以他就得学着去适应沙子的存在,而不是反过来要求沙子不再刺痛他的眼睛。 “你对我有占有欲,那是你自己的事,怎么?还想逼着我也必须对你有占有欲才算公平吗?” 林映舟眸中的风暴在疯狂积聚,几乎要破框而出。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一阵风吹过,沈屿思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细微的动作让林映舟回过神,他顿时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激烈情绪,声音恢复了平稳,“这里风大,跟我回去说。” “回哪去?”沈屿思立刻警觉,“你别想又把我弄去云昌。” “那好。”林映舟从善如流,“去你家?” “……”沈屿思一噎。 去她家?这似乎……更不对劲了。 她还没想好措辞拒绝,林映舟已经替她做了决定,“你不想,那就去酒店吧。” 沈屿思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拒绝在舌尖滚了滚,最终只挤出一个干涩音节,“……行。” 车子在沉默中驶向宜江酒店。 沈屿思偏头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顿感心乱如麻。 她扣着座椅边缘,每一次等待红灯都让车厢内的气氛变得更粘稠起来,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以及林映舟刻意放缓却依旧粗重的呼吸声。 沉默一直延续着,包裹着两人走进电梯。 狭小空间里,沈屿思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快要烫穿衣服,紧紧烙印在她的背上。 她盯着不断上升的数字,为半小时后的自己默哀几秒。 电梯门打开。 沈屿思逃也似地快步走出,林映舟则不疾不徐地跟着,没有言语,只有鞋子与鞋子踩在地毯上的沉闷声响。 终于站在熟悉的房门前,沈屿思强作镇定地从包里翻找房卡。 被注视的感觉在此时达到顶峰,整个后背像被暴露在猎人枪口下,冰冷的恐惧和莫名的燥热交织。 她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浑身血液都在沸腾着。 沈屿思不可避免想起那天在他书房书案上发生的一切,滚烫又冰凉的触感、失控的喘息,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烧得她脸颊发烫,手指抖得更厉害了。 “叮”一声,门开了。 沈屿思推门进去,走廊光线被隔绝在外,室内一片黑暗。 她摸索着墙上的卡槽,心慌意乱间房卡从手上滑脱,掉落在脚下的深色地毯上。 她弯腰去捡。 然而,一只有着滚烫温度的大手擦过她的手背,比她更快一步。 林映舟不知何时已紧贴在她身后,他俯下身,手臂几乎是环过她的腰侧,拾起了那张房卡。 “咔哒。” 房卡被精准有力地插入卡槽。 室内顿时一片通明,刺得沈屿思下意识眯起眼。 还没来得及适应这光线,一道极具侵略性的男性气息,和压抑已久的滚烫欲望将她完全笼罩。 沈屿思呼吸猛地一滞,她本能地后退,脊背撞上了坚硬的墙壁,退无可退。 她抬起手抵在他胸前,指尖下肌肉紧绷,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那里的蓬勃。 “你,你不是要谈谈吗?” “谈什么?”林映舟倾身,刻意放缓语速,“谈10月3号祁越是不是来过这儿?还是谈那天你和我请假说有事,其实在这里……” 他微微停顿,“……做了些什么吗?” 林映舟嘴上挂起温和的笑,“要谈吗?我有耐心可以陪你,慢慢谈。” 沈屿思语塞片刻,“你思想能不能别那么龌龊!” 林映舟没有接话,他拽住沈屿思的手腕,将她狠狠推在身后的大床上,炽热的身躯也随之压下。 一字一句地宣告着,“以后躺在这张床上,你只能想起我。” 他会用更深、更重的记忆,将这里发生的所有都覆盖。 60-70 第61章 想干嘛 她给予的欢愉和痛苦 林映舟的阴影完全笼罩着她,他身上的气息碾过每一处神经。 沈屿思顿觉不妙,这次和以往的任何一次试探都不一样。 她手肘撑在床上,一步步往后挪移,试图拉开危险的距离。 林映舟很快握住她的脚踝将她拖了回来。 沈屿思被他的掌心烫到,“你想干嘛?” 他冷着一张脸,却说,“我想干你。” “……”沈屿思被他直白的话狠狠噎住。 林映舟低沉声线藏着晦暗,“从很早之前就想,想得骨头都发疼。” 他的指腹带着惊人的温度,抚上她颈侧跳动的脉搏,“沈屿思,不要推开我……” 什么叫做引狼入室,这就是教科书级别的引狼入室。 她所有的行为都是在默许林映舟这只危险的“狼”踏入她的领地。 她对他总是格外纵容,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原因。 这次同样,她收回了阻隔在两人之间的手。 林映舟捕捉到她的转变,摘下眼镜,不再犹豫地将唇覆了上去,伸出蛇尖缓慢地刮过她的口腔内壁。 他牵着她去感受,沉甸甸地碾过手心。 沈屿思大脑懵了一瞬。 天呐…… 林映舟不疾不徐的动作使她全身烦躁起来,忍不住开口,“你别再磨磨蹭蹭的了。” 林映舟紧紧盯着她,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沈屿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屿思迎着他燃烧的目光,声音不屑,“……你就是贱,喜欢我不给你好脸色是吧?那别坐了。” 林映舟眼色发沉,捏住她的下巴,指腹摩挲着她红肿的唇,“你呢?又喜欢什么?告诉我。” 沈屿思将头扭向一边,不想看他。 “不可以转过去。”林映舟不容分说地将她的脸掰正,逼迫她直视自己,他亲昵地唤着她的小名,语气却绝对强势,“圆圆,你只准看着我。” “你好霸道。” “嗯。” 不过十几个来回而已,沈屿思眼神已经涣散。 林映舟不解地问,“怎么不说话了?不是你说的,不要磨磨……蹭蹭?” 见她不理自己,他又深了几分。 沈屿思在一片混沌中勉强抬眼看他,冷淡的脸上映出沉沉的涩气,眼底玉色惊人。 平时惜字如金,在这上面就开始话多了起来,什么恶趣味啊。 沈屿思无力地瞪他,“你……好,不要脸……” 林映舟握住沈屿思的脚踝,一遍遍吻着她的纹身。 恨不得这条盘踞在她肌肤间的蛇能活过来,从她的骨血里延伸而出,缠住他的脖颈,让他窒息而亡。 “怎么办,好想和你一起死。” 死在沈屿思的船上,死在她给予的欢于和痛苦里。 是林映舟认为的最好归宿。 沈屿思被他冷不丁的一句话吓得一激灵,差点以为他霜到要尖杀自己,“滚啊,我不要,我要活着。” 林映舟翻了个身,在沈屿思的惊呼声中,两人调换了角色。 他望着她,视线少了眼镜的阻挡,她在空中飞舞的红发愈加刺眼。 记忆中的血水再一次沿着墙壁袭来,小时候亲眼所见母亲惨死的那一幕不断闪回。 然而,预想中的应激反应并未发生。 那刺目的红放在此刻却像一把钥匙,捅开了更深更黑暗的锁芯。 脑神经在经历心理创伤的剧痛后,竟诡异地缓和了下来。 林映舟揽过她,依恋地将脸深深埋进她的发间,贪婪地嗅闻着独属于她的气息。 寂静中,他的声音沉闷响起。 “我以前很讨厌红色,总是做噩梦,梦到铺天盖地的红色,像血、像火,一点点把我吞没。” “但现在,红色变成了你的头发、你的嘴唇、你的裙摆,我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他的声音渐渐趋近于迷恋,“我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甚至开始渴望你身上所有的红色。” “所以,你别想离开我。” “永远都别想。” 沈屿思没有说话,只是搂紧了他。 她遇到过很多人说爱她,那些誓言华丽动听,却轻飘飘的。 他们生命中总存在着比她更重要的东西。 例如仇恨、荣耀、事业、梦想,她在这些关系里很重要,却排不到首位。 她沈屿思,连喜欢的颜色都要最浓烈,又怎会去将就一段无法让她占据绝对唯一的关系里呢。 只有浓烈到让人窒息、滚烫到足以灼烧灵魂、不容一丝杂质的感情,才能被叫做爱。 而她,天生就需要这样的爱。 需要被这样绝对地占有,也这样绝对地占有着对方。 就像此刻,林映舟带给她的。 隔日一早,沈屿思是被耳边声量极高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她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手臂更是沉甸甸地使不上半分力气,只能由着那铃声回荡。 身侧的床垫微微一陷,林映舟坐起,利落地探身,越过沈屿思,替她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见他看着手机沉默,沈屿思问,“谁啊?” 林映舟抬眸,声音是刚醒的微哑,“你爸。” “我爸?!”沈屿思猛地睁开眼,仅存的睡意被驱散得无影无踪。 她爬起,一把抓过手机,屏幕上果然是沈宴初三个大字。 他之前不是说要后天才回来吗? 沈屿思一时警铃大作,“你先别说话!” 她重新缩回被窝,带浓浓的鼻音接通,“喂?” “还没醒?” 电话那头传来沈宴初一贯沉稳的声音。 沈屿思故意含糊地哼哼了两声,有些不耐烦,“都放假了谁起那么早……有事吗?” “我刚出差回来。”沈宴初平静地投下一颗炸弹,“就在你酒店楼下。” “……” 沈屿思全身血液顿时凝固,她喉咙一阵发紧,“那你要……上来吗?” “嗯。”沈宴初的回答简洁有力,“和你聊下实习的事情,顺便来看看你。” 话音未落,电话已被挂断。 忙音嘟嘟响起,沈屿思猛地弹坐起来,她伸手去拽身旁的人,“快!你快躲起来……” 指尖抓了个空,她愕然回头,林映舟已不在床上。 在这短短几分钟内,林映舟有条不紊地穿好衣服,将凌乱的床铺迅速整理好。 被单被拉平,褶皱被抚顺,枕头被重新端正摆放。 他又走到玄关,将鞋子塞进不起眼的柜子深处。 室内属于男性的痕迹,衣物、气息、甚至残留的温度,都被瞬间抹去。 沈屿思目瞪口呆,带男人过夜差点被抓包是头一遭,她毫无经验,慌乱得像个没头苍蝇。 哪曾想林映舟竟如此……娴熟? 他心思缜密,连所有可能忽略的小细节都考虑周全了。 一切处理完毕后,林映舟淡定开口,“我去衣帽间等,不要担心,没事的。” “好。”面对他的从容,沈屿思安心了几分。 话音刚落,门铃声如同催命符响起。 沈屿思跳下床,揉着眼睛,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趿拉着拖鞋,慢吞吞走到玄关拉开了门。 门外,沈宴初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身姿笔挺,一丝不苟。 “爸,你来了……” 沈屿思侧身让开,声音还带着点沙哑。 “嗯。” 沈宴初应了一声,视线扫过一圈,随即径自走向客厅区域,在沙发上落座。 “怎么放假了还住酒店?” 他开口,语气平淡。 沈屿思心头一紧,她镇定地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灌了一大口。 昨晚差点没给她渴死。 “昨天跟朋友在附近玩得有点晚,顺道就过来了,懒得再折腾回家。”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沈屿思以前也经常如此。 沈宴初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未作深想,“嗯。” 他微微颔首,切入正题,“你实习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直接去细语人事部报道,以另一个身份。” “这么快?” 沈宴初办事效率也太高了。 “还快?” 沈宴初挑眉,“本来你一放假就该去的,已经额外给了你一个星期疯玩的时间了,收收心,明天准时到。” “……好吧。” 沈屿思垂下眼睑,又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你之前不是说合同还有几天才结束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进展比预期顺利,剩下些收尾工作,交给下面人处理就行。” 沈宴初视线重新落在沈屿思脸上,看出她今早的不对劲,“你好像不太希望我早点回来?” 沈屿思的心脏猛地一跳,“哪有!我就是好奇问问嘛,我哪会不想你回来。” 沈宴初没再追问,他站起身,“行了,也没别的事,好好休息吧,在细语实习没有你想的那么轻松,既然想从事这一行,就努努力。” “好的,爸爸再见,路上小心啊。” 沈屿思将他送到门口,脸上堆满了乖巧的笑容。 沈宴初道,“还有,都放假了,以后少住酒店,玩得再晚司机也会接送。” “知道啦。” 门“咔哒”一声关上,沈屿思靠在门板,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太吓人太惊险了! 虽然沈宴初从不过问她的感情生活,但当场被撞见和林映舟躺在床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沈屿思想起衣帽间里的林映舟,赶紧走过去推开了门。 林映舟正蹲在地上专注地将她衣帽间里繁多的衣物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挂的挂,叠的叠,井然有序。 虽然酒店也有阿姨来整理,但显然不如专业的收纳师,沈屿思总会找不到想穿的衣服。 他将最后一件吊带挂好,拿出手机飞快地操作了几下。 沈屿思口袋随即震动了一下。 是林映舟发来的消息,上面清晰地标注着不同格子里存放的衣物类别,一目了然。 沈屿思斜倚着门框,吹了个轻佻的流氓哨,“啧,还挺贤惠哈。” 林映舟对她的调侃置若罔闻。 他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弯腰从角落里捡起一套男士衣物。 沈屿思笑容僵住,很快认出那是祁越上次来落下的,阿姨当时洗好后就直接帮她收进了柜子。 她从不过问这些,没想到现在被林映舟抓了个正着。 他将那套衣服搭在椅背上,“这套放不下了,你自己处理掉。” 沈屿思心里咯噔一下,试图开个玩笑缓解,“哪有,我记得那边好像还有点空间的,你没有看到嘛?” “你想留他穿过的衣服做什么?” 林映舟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不是质问的语气,却比质问更让她心虚。 “我扔!我扔!马上扔!” 沈屿思立刻认怂,一把抄起那套衣服,将它们扔进垃圾桶里。 就在这时,门铃再次响起,是酒店服务生送来了预订的早餐。 沈屿思如释重负,连忙招呼林映舟,“快来吃早饭吧,饿死了。” 她拿起一个可颂,咬了一大口。 林映舟走到餐桌旁,却没有立刻坐下。 他看着沈屿思沉默了几秒,“我明天回云昌了。” 沈屿思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明天正好是她去细语报道的日子。 “哦……” 她咽下口中的食物,“我明天有事,估计送不了你了。” 林映舟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回答,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饭后,沈屿思漱完口,三两下踢掉鞋子扑倒在床,打算睡个回笼觉,哪知动作太剧烈,扯动了肌肉,一时间酸痛异常。 “嘶——啊!” 林映舟走到床边,掌心搭在她的后腰上,“还是很酸吗?” “当然!”沈屿思的声音闷在枕头里,“刚刚那一下差点没把我送走……都怪你!” 其实本来没什么,他非得换资视,女上本来就很费幺,他还一直用蛮力往上鼎,她被颠散架了也不停。 蛮牛一个。 “好,怪我怪我。”床垫微微下陷,林映舟在她身侧坐下,“我帮你揉揉。” “……行,别动手动脚的啊,我真的要痛死了,坏人。” “嗯。”林映舟应着,手指循着紧绷的肌理,力道适中地按了下去。 几下过后,酸痛确实缓解了不少。 “咦?” 沈屿思惊讶地抬起头,侧过身子看他,“有长进啊林师傅。” 比起之前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她揶揄着,“是不是偷偷去学过了?” 林映舟点头,唐家的独门推拿法确实不错,“有在学。” 沈屿思继续趴回去,“学这个做什么?” 林映舟沉默片刻,手上力道大了几分,“我不想让你总去找那个76号,他会的我已经在学了,我会的,他学不来。” “……”沈屿思脸埋在被子里发出一阵闷笑,“你怎么谁的醋都吃啊。” “因为谁都能吸引你的注意,是个帅哥你都会多看两眼。” 而偏偏那些男人全都被她俘获,毫无矜持可言。 廉价。 第62章 口欲期 你心跳震得我嘴巴麻 细语是沈蕴女士为女儿贺颂宜一手创立的高端礼服品牌,她的礼服全由细语根据演出主题独家设计。 然而,自从贺颂宜离世,沈蕴缠绵病榻之后,细语便如同失去了灵魂,不可避免地走向了下坡路。 好在江彦词临危接手,果断开辟了日常服饰产品线,才勉强挽住了颓势。 如今,它虽仍位列国内一线品牌内,但早已不如从前风光。 为了让沈屿思在细语顺利实习,沈宴初给她捏造了新名字。 ——苏圆圆。 妈妈的姓氏和她的小名拼凑出这个看似随便的名字。 她顿时想起苏云央日记里,记录着关于她名字的寓意。 屿是指依附在大陆周围的小岛,涨潮时和大陆相离,落潮时和大陆相连,就像妈妈的孩子,幼时因血缘在一起,长大因追逐梦想而离开,于是妈妈便一直思念着。 “好了。” 沈屿思收回思绪,视线落在人事部负责人周婉琴递来的实习员工证和门禁卡上。 “设计部在七楼东区。”周婉琴看了眼腕表,“找Vicky设计师,她是你的带教师父……算了,还是我亲自带你过去一趟吧。” 设计部占据了整整半层楼,开阔的空间被精心划分为不同功能的区域。 堆满人台和半成品的样板间、陈列着无数布料的面料库。 还有绘图区以及供人小憩放松的茶水角…… 空气里弥漫着布料特有的气息和淡淡的咖啡香。 周婉琴领着沈屿思径直走向靠窗的一排工位。 其中一张桌子后,一位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女子正伏案工作。 她面前摊开着一张大幅设计图稿,线条飞扬灵动,旁边小山似的堆着厚厚的面料小样册。 “Vicky。”周婉琴屈指敲了敲门板,“你的小徒弟来报到了。” 李卉闻声抬头,眼神锐利,将沈屿思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而后点了点头。 “老师好,我是新来的实习生,叫苏……圆圆。”沈屿思大方地自我介绍。 “嗯。”李卉还有工作没处理,下巴朝旁边一个空工位扬了扬,“你就坐那儿,收拾一下,自己先熟悉熟悉环境。” 没坐一会儿,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一看是江彦词的电话,沈屿思赶紧跑去洗手间。 “怎么样?”他问。 沈屿思小声说,“什么怎么样?” “在细语还习惯吗?” “目前还好,也没什么事。” 江彦词了然,“行,我过些天抽空去看看你。” 沈屿思脱口而出,“别!” 他来不就要穿帮了吗。 江彦词无语,“你以为我想啊,我很忙的,要不是你爸你姑给我打电话,我才懒得去。”他补充道,“你放心,演戏我还是会的。” 细语不过是江彦词名下众多产业中的一项,除了重要决策需要他签字,平时根本没有时间分给它。 接完电话,沈屿思回到工位开始整理桌面。 大概过去一小时,门口走进一名打扮时髦干练的女人,“苏圆圆,来我办公室一趟。” 沈屿思对这个新名字还有些陌生,反应了会儿才应道,“好。” 办公室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与声音。 细语主理人宋晓笛开门见山,“江总已经跟我说明了情况。” 她面色缓和,语气温柔,“我会配合你的实习,在这里你就是苏圆圆,工作上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我,不必客气。” “好的,谢谢宋姐。”沈屿思点头。 “嗯。”宋晓笛也没有多余的话要说,“那先回去吧,中午设计部有个小聚餐,方便你认识一下同事。” 沈屿思回到工位后,内心并不轻松。 她在大学的专业课程尚未涉及服装设计核心。 得知要来细语实习,她硬是挤出时间,提前啃完了大二的大部分专业书,囫囵吞枣地掌握了些基础。 好在实习生的工作内容无非是整理资料、复印跑腿、核对色卡编号这类杂活,也应付地过来。 时间在琐碎的事务中悄然滑过。 整理完一叠最新季度的面料采购清单,又帮邻座的助理设计师校对了一份冗长的工艺说明文档后,墙上的挂钟指针终于指向了十二点。 李卉路过道,“小苏,走了,吃饭。” “好。” 设计部的七八个人簇拥着走出公司大楼,拐进附近一栋商厦一家颇具格调的融合菜餐厅。 餐厅环境雅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街景。 李卉显然是这里的常客,服务员直接将他们引向一处靠里的半开放长桌。 落座时气氛有些微妙的层级感。 宋晓笛自然坐在主位,几位资深设计师挨着她坐下,沈屿思和另外两个看起来也是新人的助理被安排在稍远的位置。 菜单在主理人和主设手中传了一圈,大家象征性地问了几句沈屿思的忌口,很快便敲定了几个招牌菜和几样清爽的时蔬。 等待上菜的间隙,话题不可避免地围绕着新来的实习生展开。 “小苏是吧?哪个学校毕业的?”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男设计师问道。 “我还在念书,云大美院服装设计专业,大……三。”沈屿思谨慎地回答。 “哦,云大美院啊,不错不错。”另一个女设计师接口,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跟着Vicky姐好好学,机会难得。” “嗯,我会努力的。”沈屿思乖巧应声。 宋晓笛开始给沈屿思一个个介绍在坐的同事,沈屿思一一记下。 菜肴很快上桌,没一会儿同事们的话题从她身上移开,转到了某个难搞的供应商,以及即将到来的季度订货会上。 “江总上次来这边开会说,日常线的秋冬款预售数据比预期好,看来这条线算是真的稳住了。”有人感慨道。 “是啊,多亏了他前年力排众议,要不然细语早就……”她没说完,但大家都明白。 沈屿思也和大家一起附和地点头。 同事们继续聊着行业八卦和琐事。 沈屿思在边上听得目瞪口呆,原来每个圈子都这么乱啊。 “江总应该还是单身吧?” 沈屿思抬头,发现是另外一名男设计师问出的口,看衣着和行为,感觉…… 不直。 她嘴角抽了抽,美妆和服设就是性取向的灾难区啊。 周晓笛看了眼沈屿思,又朝那人说道,“你可别把注意打到人家头上,他铁直男。” “切。” 饭局接近尾声,沈屿思搁下筷子,屏幕忽然亮起,林映舟的消息跳了出来。 Z:【吃饭了吗?】 Island:【吃了和同事一起】 Z:【我在你们公司楼下的停车场】 Island:【知道了,等下吃完饭去找你】 散场时,一行人谈笑着涌向电梯,沈屿思没进去。 李卉注意到她的动作,侧头问,“小苏,你去哪?” 沈屿思说,“有朋友来找我。” “朋友?”那个男同事促狭地插话,眼睛眨巴着,“男朋友吧?帅不帅?” 空气瞬间安静了一瞬,几道戏谑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她脸上。 沈屿思只得笑了笑,“还不是。” “哦——还不是——”他拖长了调子,笑声里充满了揶揄。 李卉笑着拍了拍她的肩,眼神了然,“行,赶紧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地下停车场的光线昏暗,沈屿思借着车辆的掩护,走向最偏僻的角落。 她拉开后座车门钻了进去。 车内是截然不同的静谧空间,弥漫着林映舟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 他正支着下颌,头微微偏向车窗,闭目养神。 沈屿思闯入的动静惊扰了他,他睫毛颤了一下,随即睁开眼。 那双眼睛在看见来人的瞬间,像蒙尘的宝石骤然被擦亮。 “你终于来了。”他的声音有些低哑,看样子是昨晚没睡好。 沈屿思问,“你不是今天的飞机吗?这个点应该在机场才对。” “嗯。”林映舟的目光没有离开她的脸,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还有三个小时。” “行,”沈屿思调整了一下坐姿,“那我们速战速决吧。” “速战速决?”林映舟的眉骨挑动了一下,眼神在她脸上逡巡,“……什么?” 沈屿思立刻捕捉到他语气里那点微妙,“我的意思是你有事就快点说,脑子里想什么呢?哈!一看你就想歪了!” 林映舟嘴角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又迅速隐去,他轻轻摇头,“没什么事。” “没事你来干什么?”沈屿思疑惑。 “就是想看看你。”他的声音很轻。 沈屿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又莫名有些开心。 她忽然侧过身,故意将脸凑近他,“喏,看吧,这么漂亮的脸,得看仔细点。” 林映舟的视线从她的额头滑到鼻尖,最后停留在她微张的唇上,眸色似乎更深了些。 这无声的凝视持续了好一会儿,他才忽然开口,“不要对公司里其他男同事有好感。” 他了解沈屿思。 极度颜控,是个帅哥都喜欢。 沈屿思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我们公司男的不出意外都是gay,我口味可没那么猎奇。” 不过看他绷紧的神色,沈屿思又想逗逗他,她故意拖长了调子,“但是呢——带我的师父虽然是女人,可你知道吗?她短发西装走路带风,那叫一个帅得掉渣!人也特别温柔可靠……”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林映舟的表情,“啧,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女……” “沈屿思。”他打断她,声音不高,目光沉沉地压过来。 沈屿思立刻缴械,“哎呀好了好了,开个玩笑嘛,这么认真做什么。” 她看着他依旧绷着的侧脸,语气放软下来,“你就这么不舍得我啊?” 林映舟没说话。 沈屿思张开双臂,像安抚闹别扭的小孩一样,“诶呀诶呀,抱一下抱一下,别难过了,下个月很快就能再见了。” 林映舟的视线掠过她张开的怀抱。 今天是沈屿思实习第一天,她特意选了套符合职场新人的套裙。 上身是剪裁合体的骨白色真丝衬衫,贴着肌肤,恰好露出肩颈线条以及锁骨,下身是一条浅蓝色的及膝包臀裙,既显干练又不会太过成熟。 头发也全部梳了上去,裸露出的皮肤白得晃眼。 整个人褪去了几分学生气,平添了一股青涩和成熟之间的知性韵味。 他喉结滚了滚,又落回她脸上,平静地吐出几个字,“不要抱。” “嗯?”沈屿思一怔。 他居然拒绝她? “要亲。”他补充道,语气理所当然。 沈屿思喉咙发干,故意啧啧几声,“怎么那么爱亲嘴啊,你们心理学不是有个名词叫口欲期吗?” 她抬眼,“我看你就是口欲期人格,嘴巴总得咬些东西才安分,像小宝宝一样。” 沈屿思点开购物软件,煞有介事地搜索起来,“不过还是有救的,书上说啊,这种情况得买个成人奶嘴来缓解……” “你在这里。”林映舟声线平稳,缓缓扫过她因为动作而绷紧的衬衫前襟,“为什么还要买奶嘴?” “……” 沈屿思滑动屏幕的手指瞬间僵住,视线缓慢地从手机屏幕,移到林映舟那张清冷禁欲,无辜又理所应当的脸上。 胸腔里的鼓点骤然密集。 她实在不懂,这人怎么总是顶着一张性冷淡的脸,用平静的语气,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 偏偏沈屿思最吃这种反差。 地下停车场角落的车厢里。 林映舟将空调调至最高,不想冻着沈屿思,但她的皮肤还是瞬间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他的目光在面前的弧度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抬起头,俊美却缺乏表情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困惑? “好大。”他眉头微蹙,“为什么腰那么细,还能这么大?” 这直白到近乎冒犯的赞叹,没有狎昵,却比任何刻意的tiao情还要面红耳赤。 沈屿思的血液轰地一下全涌上了头顶,她向后靠,试图拉开距离,远离他灼热的呼吸。 “……你懂什么,这叫天赋异禀。” 林映舟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聚焦在那里,极其诚恳地给出了结论,“嗯,好棒。” 沈屿思指甲抠进座椅里,“你……别咬啊。” 怀中传来沉闷声音,“不是你说的,我还在口欲期,嘴巴总得咬些东西?现在又不让了?” “我那是乱说的!” 林映舟摇头,嘴唇蹭着,含含糊糊说,“不,你说得没错。” 沈屿思不忍直视,转过头去,被林映舟察觉,他抬手扣住她的下颌,“不可以不看我。” 逼仄的空间顿时安静,只能听见细微啧啧声响。 过了一会儿,林映舟又一次抬头,唇上亮晶晶的,“你心跳为什么那么快?” 他微微蹙眉,有些不满,“……震得我嘴巴好麻啊。” 沈屿思呼吸差点停止了。 这人演技堪比影帝,知道自己的外貌优势。 总是用这表情这语气说这样的骚话来勾引她! 第63章 年关至 有钱人也会生女儿的 沈宴初说得一点没错,在细语实习,远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工作本身倒不算繁重,但为了跟上几位资深设计师的节奏,沈屿思几乎把下班后的时间都填满了。 恶补设计理论、研究面料特性、分析流行趋势。 好好的寒假,吧也不泡了,街也不逛了,就像回到了高三冲刺阶段,白天是文化课,晚上是专业集训,整个人扎根在书房里。 累,但有种久违的充实感。 尤其当她看到公司样板间里,前辈们将手稿上的线条,通过用一片片布料在人台上粘合堆叠,最终做成礼服雏形。 想到未来她也会成为这样的人,也能在时装周的T台上看到自己设计的衣服,沈屿思的心底就忍不住涌起期待。 这天,沈屿思照例帮忙整理面料小样复印图纸。 设计部氛围一如既往地一片祥和。 突然。 “砰”地一声,周晓笛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声音拔高了八度,“快快快!都动起来!江总要来突击视察!最多半小时就到。” 宁静瞬间被打破,整个设计部瞬间炸开了锅,椅子拖动,文件翻飞,打印机嗡鸣。 全在为接下来的视察做准备。 沈屿思被这阵仗惊住,飞快地给始作俑者发信息:【你不提前打招呼的吗?】 Spring:【突击两个字很难理解?你一个底层小实习生怕什么?天塌下来有经理顶着,难不成他还能查到你上班摸鱼?】 沈屿思正要反驳,李卉已经抱着一摞文件放在她桌上,“小苏!快!把这季度的项目汇总按时间顺序重新整理核对一遍,待会儿汇报要用!” “好……好的,Vicky姐。”沈屿思把手机收好,认命地开始检查。 期间,路过沈屿思工位的高跟鞋声压根没断过。 时不时还能听见周晓笛的声音,“待会你就打算拿这个出去应付?你还想不想继续干了?” 沈屿思喝了口水,心里想着。 这哪里是领导视察,简直是瘟神来临。 沈屿思踩着点将文件核对完毕,跟着设计部的人涌向楼上的大会议室。 电梯里遇到了行政部的夏经理,他忍不住说道,“往常一个季度才来一次,今天这是抽风了?” 细语隶属于致意风投,是江彦词旗下的一个子公司,检查工作都是规定好时间的,这还是第一次临时起意。 周晓笛淡淡笑着,“谁知道呢,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 “也是。”很快夏经理视线被一边的沈屿思吸引,问道,“这是你们部门的实习生?” “对,前阵子来的。”周晓笛介绍,“这是行政部的夏经理。” 沈屿思朝他笑了笑,“夏经理好。” 夏经理点点头,“长得挺水灵的,身形也不错,以后不用再来我们部门拉壮丁当模特了吧。” 周晓笛依旧滴水不漏,“两码事。” 到达会议室,推开门,里面乌泱泱坐满了人,一进去沈屿思便感受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低气压。 市场部和财务部的两位经理脸色尤其紧绷,一遍遍检查着待会要汇报的内容。 沈屿思和另外几个部门的实习生被安排坐在长会议桌最末端的位置。 在一片低声议论和纸张翻动声中,会议室厚重的双开门被助理恭敬地推开。 江彦词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位总公司的助理,一行人步履沉稳,气场十足。 他身形挺拔,深色西装衬得他气质愈发冷峻。 江彦词面无表情地扫过坐在前排的各部门负责人,几位经理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 他径直走到主位落座,没有多余的寒暄,只吐出两个字,“开始。” 各部门经理开始依次汇报工作。 江彦词全程冷着一张脸,手指偶尔在平板电脑上滑动,眼神专注锐利,让整个汇报过程充满了无形的压力。 沈屿思坐在遥远的末端,听着那些与自己实习内容关系不大的数据和策略分析,困意阵阵袭来。 她强忍住打哈欠的冲动,偷偷在会议记录的空白处开始画画。 画之前沈屿思瞥了眼旁边,另外两个实习生也正神游天外,她放下心来继续手上的动作。 江彦词虽然年轻,但坐在主位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极具压迫感。 那市场部的王经理,汇报时声音都有些发紧,额角渗出的汗珠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王经理总结,“综上所述,江总,本季度我们围绕焕新季主题,线上推广覆盖率达到预期目标的120%,线下快闪店引流效果显著,社交媒体互动量同比提升45%,虽然销售转化率目前略低于预期,但我们相信随着后续活动的跟进,以及设计部新品的上市,Q4一定能迎头赶上……” 江彦词原本低垂的眼帘抬起,会议室温度仿佛骤降几度,王经理的声音不自觉地顿了一下,额头又开始冒汗。 江彦词抬手,“停一下。” 王经理瞬间僵在原地,“江总你说。” 江彦词冷声问, “你提到焕新季线上推广覆盖率达到120%,这个数据是基于哪个口径计算的?是目标人群的覆盖率,还是全网泛人群的覆盖率? 王经理明显一愣,语速加快开始解释。 沈屿思坐在末尾都感受到了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凝重,不由地将画稿收了起来。 难怪一个个如临大敌,原来视察是这样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冗长的汇报终于接近尾声。 总体还算顺利,除了财务预算和市场推广方案被江彦词毫不留情地否决,相关经理被批得脸色发白额头冒汗之外,其他部门都算有惊无险。 江彦词起身,“各位,数据不会说谎,我要的是解决问题的能力,不是粉饰太平的报告,集团投入资源支持细语,是要看到健康可持续的增长,散会吧。” 就在众人以为煎熬结束,准备松一口气时。 起身准备离开的江彦词脚步一顿,仿佛想起了什么。 他侧过头,扫过身旁的人事部负责人周婉琴,“听说,公司新招了几个实习生?” 周婉琴立刻点头,“是的江总,设计部、市场部、财务部各一位,刚报到一周。” “嗯。”江彦词微微颔首,视线掠过会议室长桌末端那三个局促身影,淡淡吩咐,“让他们三个,十分钟后到我办公室。” “……” 待江彦词离开后,会议室里才爆发出充满同情的嗡嗡声。 “今天是什么日子?阎王爷亲自点卯了?” “怕不是刮了妖风,平时开完会就走的……” 行政部的实习生小张声音都带了颤音。 “完蛋了,肯定是会上走神被抓包了?待会该不会拷问会议纪要吧?” “应该不至于吧?”财务部的男生小李也惴惴不安,“那么远怎么可能看得到我们。” 沈屿思安抚道,“别自己吓自己,他那么大的一个老板,不至于为难我们这些小实习生的。” 怀着奔赴刑场般的悲壮心情,三人一步三挪地蹭到了那扇办公室门前。 小张和小李互相推搡着,谁也不敢抬手去敲。 沈屿思看着两人怂成一团的样子,上前一步,抬手利落地叩了三下。 “进。” 三人鱼贯而入,在宽大的办公桌前规矩站成一排,齐刷刷地鞠躬,“江总好!” 江彦词正垂首签阅一份文件,闻声抬眸。 视线在三人紧张的脸上逐一扫过,公式化地说了几句,“实习是融入公司的第一步,多学多看,尽快熟悉业务。”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沈屿思那头过于张扬的红发上时,停顿了半秒。 随即,他手指点了点桌面,“去给我倒杯水,你,红头发那个。” 沈屿思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压下心头的不爽,垂眼应道,“好的,江总。” 她转身走向角落的吧台,故意接了满满一杯滚烫的开水,小心翼翼地放在江彦词手边。 江彦词的目光从文件上抬起,掠过正冒着灼热白气的开水,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他没有碰那杯水。 而是放下手中的笔,目光再次扫过三人,语气平淡,“红头发的留下,另外两位,可以先回去了。” 小张和小李如蒙大赦,脸上迸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应道,“好的江总!谢谢江总!” 话音未落,两人已迅速转身,步伐快得像踩了风火轮。 临关门前,还不约而同地回头,向留在原地的沈屿思投去了饱含深切同情的眼神。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彻底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和声音。 沈屿思脸上属于实习生刻意维持的恭敬与忐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肩膀一垮,长长地吁了口气,几步就走到江彦词那张办公桌前,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会议记录本拍在桌面上。 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重重地跌进他对面那张舒适的转椅里,双腿甚至有些随意地交叠起来。 “江彦词。”她杏眼圆睁,直呼其名,“公报私仇是吧?指名道姓留我下来,就为了让我给你端茶倒水?” 江彦词看她这副炸毛样子,慢条斯理地端起手边温度刚好的咖啡抿了一口,悠悠开口,“你想得未免太多了点,实习生参与会议,做点记录端茶递水,熟悉公司基本运作流程,这不是天经地义?” 他放下咖啡杯,好整以暇地反问,“怎么,舅舅没教过你,职场第一课叫服从?” “少拿我爸压我!”沈屿思把空杯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我也渴了,赶紧的,给我也倒杯水去,要温的!” 江彦词挑了挑眉,倒也没生气,起身走到吧台,当真给她接了杯温度适宜的水放在面前,语气带着点长辈似的调侃,“就你这态度,没当场扣你实习工资,算我格外有良心。” …… 这场心血来潮的突击视察风波,在年关将近的忙碌洪流中,很快就被淹没了。 各类总结工作接踵而至,即使是作为实习生的沈屿思也被厚厚的报表、堆积如山的设计稿和面料小样压得喘不过气。 熬到放假前的最后一天,沈屿思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抽干了精气神,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连发色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谢笙在视频电话里啧啧称奇,“你这班味浓得隔着屏幕都熏到我了!” 手机震动,是沈宴初的消息:【下班了吗?】 Island:【快了,还有十分钟!解放倒计时!】 不吃小羊:【我在楼下停车场C区等你】 秒针刚跳过下班时间,整个办公室如同紧绷的弦骤然松开。 大家开始收拾东西下班,临走前大家互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Vicky姐。” “新年快乐,下周见。” 沈屿思脚步轻快地奔向停车场C区。 看见沈宴初正倚在他车旁打电话。 她像只归巢的小鸟飞扑过去,声音里满是雀跃,“我终于!解放了!!” 沈宴初闻声收起手机,顺手接过她的包扔进后座,看着她憔悴却兴奋的小脸,忍不住笑道,“这才上了几天班?就迫不及待想要放假了?” “就算只上一天班也要期待放假啊,我现在和你们当老板的不一样,我是打工人了。”沈屿思拉开车门,靠在舒适的椅背上。 “行,系好安全带,回家。”沈宴初绕回驾驶座。 不远处,市场部的夏经理刚乘电梯下来,瞥见这一幕,用手肘碰了碰设计部主管周晓笛,语气带着点调侃,“哟,看那边,那不是你们部门红头发的小实习生吗?啧啧,劳斯莱斯幻影啊。” 周晓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一抹鲜艳的红色,以及一名跟着上车,气度不凡的中年男性。 “嗯,是她。”她淡淡应道。 夏经理咂咂嘴,脸上露出一种了然又略带鄙夷的神情,“啧,现在的年轻小姑娘啊,真是……有几个能踏实吃苦的?稍微有点姿色,就想着走捷径喽,这社会上的诱惑,她们哪禁得住?” 周晓笛眉头立刻拧紧,语气冷了下来,“夏经理,话不能这么说,有钱人也是会生女儿的。” “切。”夏经理不以为然,“真要是大小姐,早送去国外镀金或者直接进自家公司当公主了,谁舍得放出来,在咱们这种地方从底层实习生做起吃苦受累?图啥?”他摇摇头,一副我懂行情的样子。 周晓笛深知内情,此刻只觉得夏经理的嘴脸恶心。 她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人还是要有自己的判断力,管住自己的嘴和臆测,对谁都好。” 哪怕周晓笛不知道内情,单看她平时的表现以及衣着,也绝非普通家庭能养出来的。 不像眼前这位,只会用最龌龊的想法去揣度一个年轻女孩。 作为同事,点到即止的提醒已是仁至义尽。 可千万别将这些无稽的流言传到当事人耳朵里。 否则这后果,恐怕就不是夏经理能承受的了。 第64章 除夕日 ……你不想忍也得忍 除夕这天,沈屿思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窗外阳光透过薄纱暖融融地洒在脸上,楼下隐约传来阵阵喧闹声。 沈屿思趿拉着拖鞋走到阳台,倚着栏杆向下望去,院子里热闹非凡。 贺雨霄正和江彦词正合力搬着一个半人高的青花瓷盆,表嫂谢秦羽在一旁指挥着位置,手里拿着修剪枝叶的剪刀。 整个院子里弥漫着节日的喜悦。 沈屿思见状,立马跑去书房拿春联,乘电梯下楼。 贺雨霄见她这样子,开始调侃,“哟!大小姐终于醒来,再睡会儿,这年夜饭都要成早饭了。” 沈屿思懒得理他,径直走到江彦词边上,将春联递过去,“贴这张贴这张!这个好看!” 对联上的毛笔字遒劲有力,一看便知道不一般,根本不是印刷体能比的。 “好。”江彦词接过。 沈佩见沈屿思醒来,端来一小碗海鲜粥,“快,趁热把这个吃了,年夜饭还得等好一阵呢,垫垫肚子,别待会儿饿着了。” 沈屿思乖乖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吃着。 谢秦羽索性搬了小马扎坐在门口,和沈屿思当起了监工。 “左边左边,再高一点点……哎,过了过了,往下回一点!” “右边好像有点歪,江彦词你往右挪半指……对对对!这下正了!” 好不容易贴得端端正正,贺雨霄从凳子上跳下来,边拍手上的灰边看贴完的效果。 他忽然摸着下巴“啧”了一声,“你这春联……瞧着怎么比送我的那副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啊?” 沈屿思扬了扬下巴,“那当然!这可是老师亲手写的!” “好啊你!”贺雨霄作势要去揉她脑袋,“还搞区别对待是吧?” “行了行了,你俩别斗嘴了。”谢秦羽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赶紧的,麻将走起啊,好久没摸牌,我这手痒得很,就等着圆圆睡醒凑齐四个人。” “好啊好啊,我也好久没打了!我要把你们的钱都赢来!”沈屿思赶紧放下手中的粥,跟着去了麻将房。 沈家人口不算兴旺,平日里偌大的宅子总显得有些清寂。 唯有除夕这天,考虑到江彦词母亲离世,父亲重病在床的处境,大家索性聚在一起过年,大宅子里才算有了点生活气。 麻将房里时不时爆发几句叫骂声和欢呼声。 沈佩听着这动静无奈摇头,“我就说他们四个凑一起肯定吵吵闹闹的。” 贺奶奶笑道,“这样才好玩嘛。” 直到客厅飘来年夜饭香气,贺奶奶高声招呼大家开饭,一场酣战才结束。 谢秦羽还在回味牌局,边往餐厅走边念叨,“唉!刚才那一把我就不该贪心去游那一轮的!不然早就胡了,哪还会被贺雨霄给截了!” 她越想越不甘心。 沈屿思在旁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开始煽风点火,“就是就是!贺雨霄你也太过分了,一点都不知道让着嫂子!” 贺雨霄显然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顺口就顶了回去,“牌桌如战场,你自己贪心,总想着做大做强,被截胡了怪谁?” “好啊你!”谢秦羽说不过就上手。 “哎哟!疼疼疼!”贺雨霄跳脚求饶,沈屿思在一旁拍手叫好。 年夜饭摆满了圆桌,虽然丰盛但也没吃多少就饱了。 饭后的保留节目自然是围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春晚。 沈屿思窝在沙发一角,手机屏幕亮个不停,回复着不断涌来的新年祝福。 和林映舟的聊天框很快被顶到最下面,她划了好一会儿决定还是给他制定了。 沈屿思编辑了一条简单的信息发送过去:【新年快乐】 很快顶部的备注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几秒钟后,手机铃声响起。 沈屿思脸上漾开笑容,她起身走到阳台接通电话,“喂?” “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听筒里陷入一片沉寂,就在沈屿思以为他打电话只是问候一声时,林映舟声音再次响起,他突兀地问,“你想我吗?” 沈屿思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弯起,反问道,“明明是你想我了吧?” “嗯。”林映舟声音沉了下去,“我很想你。” 沈屿思心头一悸,放柔了声音安抚着,“忍一忍吧。” 她指尖点开手机日历,开始数日子,“寒假没剩几天了,很快就开学了。” “不想忍。”林映舟的回答又快又坚决,有种孩子气的固执。 “……你不想忍也得忍。” “那你呢?想不想我?”他追问,执着地想要答案。 夜风吹过,客厅里的电视声传来。 沈屿思望着窗外被灯笼染红的夜色,因实习忙碌而被暂时搁置的想念,被他一句话勾了出来,汹涌而至。 她坦诚道,“你有多想我,我就有多想你。”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接着,林映舟说,“你来一趟小区门口吧。” 沈屿思声音瞬间拔高,“你……你来迦南了?现在?” “嗯。” “你干什么?”沈屿思又惊又急,压低了声音,“除夕夜你不好好待在家里过年,跑这来干什么?” “我忍不了了。”林映舟低声说,“再忍我就要生病了。” 寒假一开始就被各种事情缠身,分身乏术,根本没时间飞来迦南,他想她想的快疯了。 除夕不过是个寻常的日子,年年都会有,但看不见沈屿思的日子一分一秒都难熬。 沈屿思握着手机,指尖微微发凉,心头却被投入一块炽热的炭火,灼烫又复杂。 她匆匆挂断电话回到自己房间,随手抓起一件厚实的羊毛外套披上。 走到门口,又折返回去,在随身的小包里抽出了一张酒店的房卡,攥在手心。 沈屿思快步下楼,穿过依旧热闹的客厅,只丢下一句“我出去透透气”,便闪身出了门。 沿着小区的主干道走去,两旁的景观树上挂满了小巧玲珑的红灯笼,暖融融的光线将路面映照得一片朦胧喜庆。 寒风凛冽,沈屿思裹紧了外套快步往外走。 走到雕花的铁艺大门外,果然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车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倚着车门,在路灯下显得孤寂又醒目。 看到她的身影从小区里探出,林映舟大步迎了上来。 沈屿思也小跑上去,刚想问他冷不冷,路上顺不顺利,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猛地拉入一个带着寒气的怀抱。 他的手臂收得很紧,下巴抵在沈屿思的发顶,贪婪汲取着她身上温暖熟悉的气息。 那些信息、照片、视频,无论多么清晰都只是虚幻的影子。 只有此刻,她真真切切在他怀中,她呼出的气息灼热,说话的声音动听,身上的味道好闻。 在感到满足的同时,一种巨大的后怕感冲击着他。 如果……如果那天她真的铁了心要躲他一辈子。 就算翻遍了她的过往,拥有再多她的物品,将她做的所有事情都记录下来。 仅仅依靠那些死物过活,不能再感受她的体温,那样的日子,该是怎样荒芜的苦寒? 隔着厚厚的衣物,沈屿思都能感受到林映舟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她在他怀里闷闷地问,“你吃年夜饭了吗?” “吃了。”林映舟的回答有些含糊。 “撒谎。”沈屿思挣扎着抬起头,皱眉看他,路灯下他的眉眼难掩疲惫,“从你家去机场,再从云昌飞迦南,又从机场来这里,你哪有时间吃饭?” 林映舟没有反驳,只是更紧地抱了她一下。 沈屿思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房卡,塞他手里,“拿着,你今天就住这,待会儿我叫人送点热乎的饭菜过去。” 她又补充道,“下次别这样一声不吭就跑来,你先回去休息,明天如果有时间,我再去找你。” “好了。”沈屿思见他还不放松,轻轻推了推他,“我也得回去了,出来太久家里该找了。” 林映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他松开,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嗯。” 沈屿思转身快步往回走。 刚看见院子大门,就迎面撞上贺雨霄。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扫过她微红脸颊和凌乱的发丝,又越过她,望向小区门口刚刚驶离的车辆,眼神沉了下来。 “哥……”沈屿思心里咯噔一下,心虚地叫了一声。 贺雨霄收回视线,落在妹妹脸上,开门见山,“复合了?” 沈屿思立刻摇头,“没有。” 贺雨霄重重地叹了口气,“圆圆,听哥一句,林映舟这种人平时克制压抑惯了,一旦爆发起来那就是生死纠缠的劲头,他过往的那些行为还不够明显吗?” 他苦口婆心,“你现在纵容他,给他希望,就是在给自己埋雷!你年纪小觉得这样有趣刺激,可万一哪天你要是腻了发现这游戏不好玩了,你要怎么摆脱他要怎么收场?” 路灯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屿思站在原地沉默着。 她想起林映舟生日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当最初的震惊和不解褪去后,她发现自己内心深处,从未真正有过因害怕而要摆脱他的念头。 夜风吹动沈屿思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心头最后一丝犹豫。 她抬起头,迎上贺雨霄担忧的视线,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哥,如果我……不想摆脱呢?” 她不觉得林映舟做错了什么,只不过是表达爱意的方式和大多数人不同而已,他会更极端更不留余地,她是喜欢这样的。 既然林映舟在拥有那么强烈占有欲的同时,还能在那段时间里放任她和其余人纠缠拉扯,那她为什么不能去理解他的行为呢? 贺雨霄愣住了,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半晌,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 “算了……”贺雨霄彻底没招了,“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说再多你也未必听得进去,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带着点痞气却无比可靠的笑,“反正,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有沈家在,有我和江彦词在,我们都会给你兜底。” 这话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砸在了沈屿思心上,她眼眶微热。 她能一直放肆的原因就在这里,有后路就什么都不怕。 贺雨霄看着她动容的样子,又忍不住“啧”了一声,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啊!还有江彦词那小子!你们俩真不愧是亲表兄妹,这倔脾气,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沈屿思立刻换上讨好的笑容,抓住贺雨霄的胳膊轻轻晃了晃,撒着娇,“哎呀哎呀,那不是因为有最最可靠最最厉害的你在,一直为我们保驾护航嘛~” “行了行了!”贺雨霄被她晃得没脾气,嫌弃地抽回手,朝客厅方向努努嘴,“少来这套!赶紧进去,你嫂子等着你一起放烟花呢,箱子都搬出来了,这大冷天的,别磨蹭了!” “好好好。”沈屿思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小区门口的方向,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晚上。 一向睡眠质量很好的沈屿思又一次失眠了。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拿起手机又关上,编辑短信:【你睡了吗?】 删除。 又编辑:【我明天……】 删除。 再编辑:【你想不想见我?】 删除。 好烦。 好烦。 在不知第几次调整姿势依旧毫无睡意后,沈屿思猛地坐起身。 胸腔里揣着一只不安分的困兽,横冲直撞,搅得她心烦意乱。 迦南有守岁的习俗,通常熬到凌晨即可,除夕这夜,家家户户灯火通明。 偌大的沈宅此刻也亮如白昼,任何动静都无所遁形。 沈屿思悄无声息地溜下床,她贴在门边,屏息凝神,仔细捕捉隔壁房间的动静。 一片沉寂。 她踮着脚尖,一步步挪到楼梯口,向下张望。 客厅里电视已暗,空无一人,大家都回房睡觉了。 沈屿思心头一松,不再犹豫,小跑着冲下楼梯,头也不回地奔向大门。 门把手被拧开的瞬间,室外的寒气扑面而来,她却觉得心头那股焦灼的燥热仿佛找到了出口。 沈屿思边往小区门口跑边划开手机,给那个置顶的名字发去信息:【快来接我!】 虽然不情愿,但她真得找个时间去考驾照了。 与此同时,酒店房间。 林映舟同样在失眠。 他靠在床头,手机光映着他的侧脸,眼眸里情绪翻涌。 他指尖悬在聊天框上方,始终不敢发消息过去,生怕自己今天这一系列行为会招她厌烦。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瞬间被新消息点亮。 林映舟的呼吸在看清内容的刹那骤然停滞。 他盯着那行字,反复确认。 不是幻觉。 身体已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抓起桌上的车钥匙,直奔电梯口。 第65章 恶趣味 更喜欢林映舟还是Z 车子一路疾驰,直奔沈屿思所在的小区。 整座城市沉浸在除夕后的倦怠里,路灯光晕在车窗上不断拉长。 远远地,林映舟便看见小区门口那单薄的身影,他心口一紧,将车刹停,急匆匆脱下外套,快步走去披在她肩上,“等了多久?冷不冷?” 眼看着自己被裹成粽子,沈屿思把外套脱下还给他,“不冷,我里面穿了睡袄。” “这个点叫我过来接你,和家里人吵架了吗?” “没有。”沈屿思摇头,“我就是觉得,除夕晚上你一个人住酒店好可怜的样子。“ 可怜?林映舟想说,能离她这么近,一点也不可怜。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沈屿思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该死,怎么这时候犯困了。 她在心里嘀咕,瞄了一眼专注开车的林映舟。 车子驶入酒店地下车库。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电梯,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狭小空间里滋生出一种微妙又心照不宣的静默。 林映舟的目光落在显示屏上,异常有耐心。 他本身就是一个极有耐性的人,只是这份冷静自持,常常在沈屿思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沈屿思靠着轿厢壁,眼皮越来越沉,根本没心思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电梯抵达顶层,她才恍然回神。 林映舟刷卡开门,只留了玄关一盏壁灯。 光线朦胧,沈屿思刚想换鞋,身体却骤然一轻。 林映舟竟直接将她抱起,跨入客厅,稳稳地放在岛台上。 高度差让两人视线平齐,他身影压下来,双手撑在沈屿思身侧,声音磨砺着空气,“让我接你过来,只有那个原因,没有别的了吗?” “有。” “嗯。”林映舟目光沉沉,手指滑入,触摸到一片细腻的肌肤,他动作一顿,“怎么没穿?” “前面洗澡的时候脱了。”出门急匆匆的,谁还记得穿胸衣啊。 林映舟呼吸重了几分,见她一副困倦的样子,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他问,“明天有什么安排?” “要早起,”沈屿思回答,“赶在家里人醒来之前溜回去,然后和长辈邻居拜年,下午还和谢笙约了去玩……”她说着,像在汇报行程。 林映舟沉默了几秒。 他将手抽回,稳稳地将沈屿思从台面上抱了下来,径直走向卧室,拉过蓬松暖和被子,严严实实地把她盖好。 “睡觉吧。” 沈屿思躺在床上,促狭地看着他,“嗯?你在电话里不是说忍不了了吗?说再忍下去会生病。” 林映舟俯视着她,“沈屿思,我说的‘忍不了’,不是指那个。” 沈屿思笑问,“那是哪个?” “想见你,忍不了。”林映舟在她身侧躺下。 沈屿思心头一热,顺势翻身拥住他,过了会儿,她直白地说着,“不是的话,那……为什么好硬啊,有点硌人了……” 她手指无意识地蹭着。 林映舟呼吸一窒,额角青筋跳动着。 他出声提醒,“还剩下四个半小时的时间,你再不睡觉,就又要起床了。” “那你不难受吗?”沈屿思想起之前看到的科普,那感觉很不好受的,像要炸开一样,还对身体不好。 她撑起身,眸光闪动,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我来帮你吧,我还没玩过呢。” 林映舟抬眼,不可置信,“……玩?” “对呀对呀。”沈屿思兴奋地扒开酷子。 毫无技巧,全凭本能,她就是在玩,像对待玩具的那种玩。 林映舟被这生涩磨得没了脾气,他放弃抵抗,只能不紧不慢地撞机着她的掌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越发胀痛起来。 林映舟呼出一口气,覆上她的手。 他眼尾沁出水色,呼吸粗重。 沈屿思好喜欢这样的林映舟,很不一样,乱七八糟的,激起了她的凌虐欲,像欺负得更狠一些。 直到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林映舟拽过她,“好了,还有四个小时,睡觉了。” 四个小时,不敢想明早会困成什么样子。 睡前,沈屿思暗自想着,她一定要精进技术! 才能玩得更尽兴啊。 凌晨六点,天还没亮。 林映舟将衣服都搭配齐全,走到床边提醒,“起来了。” 沈屿思迷迷糊糊地“嗯嗯”了两声,身体却像被床封印住,纹丝不动。 “已经六点了。” 沈屿思艰难地掀开一点眼皮,瞥见窗外天还黑着,理智被困意吞噬,“算了吧……被发现就被发现吧,我真的困死了,现在就只想睡觉……世界爆炸也不能阻止我睡觉……” 林映舟清楚沈屿思对睡觉的重视,但如果她被发现除夕夜不归宿,一定会被家里人说的。 他弯腰,耐心地哄劝着,好说歹说,半拖半抱地将她从被窝里挖出来去洗漱。 水冲在脸上意识稍稍清楚了些,换好衣服后沈屿思坐在玄关的矮凳上,还是有些发懵,早知道昨天就不来了,痴迷男色不是好事哇。 林映舟弯腰替她穿鞋,出门前,将提前准备好的红包递去,“新年快乐,这是压岁钱。” 沈屿思眼睛倏地亮了,“哇!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来迦南之前。” “谢谢我们舟舟宝宝~”沈屿思踮脚在他脸颊猛地亲了几下。 “……” 紧赶慢赶,沈屿思总算在八点之前冲到了家门口。 她像只刚偷了腥的猫,小心翼翼地打开大门,侧身挤进去,又屏着气将门合拢,生怕惊动了楼上的人。 客厅里一片静谧,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好险…… 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去,楼上传来慈和带笑的声音,“圆圆今天起这么早呢?” 是贺奶奶,正扶着栏杆往下看。 沈屿思心头一跳,乖巧地仰起头,“对呀贺奶奶,新年快乐呀~” 贺奶奶穿着簇新的羊绒大衣,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新年快乐,乖圆圆,今天穿得真漂亮。” “谢谢奶奶。”沈屿思甜甜应道。 “我去给你下碗海鲜面,你难得早起,肯定是饿了吧?”贺奶奶说着就要往厨房走。 “啊——是,是有点饿了。”沈屿思赶忙应声。 对啊,她难得早起。 沈屿思立马溜上楼,挨个房门敲过去,用他们以前催自己起床的话术说,“起床了快点起床!新年新气象,一日之计在于晨,赶紧起来吃早饭了,再不吃就要凉了,别说什么困不困的,吃了再睡也一样啊。” 刚敲到第二间,隔壁房门开了。 贺爷爷精神矍铄地走出来,手里拿着两个鼓鼓囊囊的红包,笑眯眯地塞进沈屿思手里,“小圆圆,新年好,这是爷爷和奶奶的压岁钱,拿着买新衣服穿。” “哇!谢谢爷爷!”沈屿思嘴甜得像抹了蜜,“祝爷爷新年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命百岁,身体健健康康!” “嗯,乖,真乖!”贺爷爷乐呵呵地拍了拍她的头。 贺爷爷刚下楼,另一扇门“砰”地被大力拉开。 贺雨霄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满脸写着杀气,“沈!屿!思!你大早上抽什么风!不回房间睡觉,瞎嚷嚷什么?!” 沈屿思半点不怕,笑嘻嘻地把手伸到他面前,“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呀~” 贺雨霄看着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气得牙根痒痒,狠狠瞪了她一眼,还是转身回房,拿出两个厚得几乎撑破封口的红包,没好气地拍在她掌心。 “一个我的,一个你嫂子的!够厚了吧?够堵住你这张嘴了吧?” “谢谢哥哥!谢谢嫂子!” 沈屿思鞠躬,心满意足地抱着四个红包离开。 初战告捷,沈屿思士气大振,如法炮制,抱着六个超厚红包回到了房间。 她把红包拆开一股脑倒在床上,鲜艳的红色瞬间铺满了床单。 崭新的钞票散发着油墨特有的味道。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这金钱的气息,只觉得通体舒畅,整个人放松地向后一倒,陷进那片红色海洋里。 想到外衣口袋里还有一个红包,沈屿思起身去翻,拆开封口,里面是几张崭新的百元钞,整整齐齐包着一张黑卡。 沈屿思愣了一下,拿起手机拨通了林映舟的电话。 他秒接,“喂?” “你给我的红包里怎么是张黑卡啊?” “不知道塞多少合适,放张卡更方便。” 沈屿思笑,“你就不怕我把它刷爆?” “可以啊。” 沈屿思噎了一下,“都是大学生,你怎么比我有钱这么多?林院长每年到底给你多少零花钱啊?” “不给。” 林映舟从16岁发现贺绪的“出轨”真相开始,就没花家里的钱了。 “不给?那你哪来的钱?” 林映舟说,“兼职、炒股、偶尔倒卖些古董字画、玩玩赌石。” “……难怪了。” 全是暴利行当。 怎么她身边全是些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各自领域创出一番名堂的神人啊。 沈屿思叹了口气,重新躺回钞票堆里,望着天花板哀叹,“果然,只有我在啃老。”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低笑,林映舟客观陈述着,“你审美很好,有能力,只要你想,赚钱对你来说很简单。” “是吧!” 沈屿思得意地翘起嘴角,“我也是这么想的!” 林映舟趁热打铁,“云昌那边有几家服装公司未来发展前景会更好,平台和资源都不错,你想去试试吗?” “不想。”沈屿思果断拒绝,“我是因为细语才选择这个行业的。” 沈屿思想起小时候被沈宴初带去观看贺颂宜的钢琴演出,那时她穿着一件青绿色的羽毛礼服登台,漂亮的不像真人。 整场演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音乐上,只有她目光被那件礼服牢牢吸住,痴迷地看着礼服上每一片轻盈羽毛摇曳生姿。 沈屿思懵懂的心被一种震撼击中,原来衣服可以拥有生命和呼吸,可以承载音乐的灵魂和愿望。 她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做出这么漂亮的衣服,所以细语对沈屿思来说和其他服装公司是不一样的。 沈屿思望着天花板,她想,她一定要带着细语恢复曾经的光彩。 这个念头在旁人看来或许天真狂妄,但她不在乎。 她沈屿思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林映舟清晰而平稳的回应,“嗯,我相信你。” 他的语气里没有敷衍或怀疑,是纯粹的笃定。 他认识的沈屿思就是如此,无论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还是其他无厘头的想法,只要她说了,就一定能行。 挂断电话,沈屿思顿时热血澎湃一身干劲,跑去书房看了几个小时的书,又补了个惬意的回笼觉。 醒来时,也到了和谢笙约好的聚会时间。 精心打扮一番,沈屿思满意地出门赴约。 聚会地点是间格调轻松的咖啡馆兼酒吧。 沈屿思一进门,就被眼尖的谢笙看到,她上下打量她,“哟,沈大小姐今天看着春风满面啊,走路都带风!快说,遇到什么喜事了?” 沈屿思笑着落座,“放假过年算不算天大的喜事?” “算啊,必须算!” 谢笙笑。 来的人多是些高中甚至更早的同学,许久未见沈屿思,纷纷围过来。 有人感叹,“你现在可是大忙人了,前些天群里喊你出来玩,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在实习呢,身不由己呀。” 沈屿思解释。 “你们公司那么忙?连轴转啊?” 另一个同学好奇地问。 沈屿思眨眨眼,开玩笑道,“公司不忙,纯粹是因为我——太、勤、奋!” 心情好,气氛佳,沈屿思不知不觉就比平时多喝了几杯。 微醺的感觉让她更加放松,脸颊很快染上红晕,眼神也带上几分迷蒙的兴奋。 张佳灵凑过来,戳戳她,“小岛!你今天兴奋得有点反常啊?” 沈屿思靠在沙发背上,举起酒杯,带着点豪气,“开心需要理由吗?我觉得我现在,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她此刻内心无比充盈,目标清晰,道路明朗,未来仿佛一条铺满阳光的坦途。 还有什么可烦恼的呢? 聚会结束时,沈屿思已是醉眼迷离,软软地歪倒在沙发角落。 “这位祖宗喝高了。” 谢笙看着她的样子。 张佳灵提议道,“叫她家里人来接吧?” “我不!” 原本闭着眼的沈屿思猛地抬起头,她眼神涣散却固执地重复,“我不要别人接!” 谢笙哭笑不得,只好顺着她,“行行行,大小姐,你说,你想让谁来接你?我们给你叫。” 沈屿思思考着,几秒后,“叫林映舟,我要林映舟来接我。” “……行行行,你等着啊。” 谢笙拿起沈屿思放在桌上的手机,找到林映舟的号码拨过去。 “喂,沈屿思醉了,点名要你来接,地址发你了,赶紧的啊!” 电话那头连疑问都没有,只传来一声沉稳的“好”。 谢笙挂了电话,看着又歪倒在沙发上的沈屿思,忍不住低声问,“醒醒,问你个正经事。” “干嘛啊……”沈屿思不耐烦地嘟囔。 “你俩……”谢笙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还没复合呢?” 沈屿思声音闷闷,带着醉意却也清晰,“没有。” 酒精让她的思绪变得松散,却也让心底的想法直白地浮现出来。 她的逻辑其实很简单,只是外人难以理解。 她深知自己难以长久停留在一段固定的亲密关系里。 任何恋爱最终结局都是分手。 既然注定要结束,那不如干脆不要开始,没有起点,自然就没有终点。 保持现在这样,多好。 彼此是独立的个体,各自有各自生活轨迹。 没有女朋友或男朋友身份的束缚,反而让这种关系显得更纯粹,也更持久。 她贪恋他带来的安全感和理解,却又惧怕承诺带来的责任与可能的失去。 这想法或许在旁人看来有些自私,甚至渣,但在沈屿思的认知里,这是保护彼此,让关系得以延续的最优解。 总结就是,她不舍得林映舟。 过了十多分钟,清吧的门被推开。 林映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深色大衣,目光扫过略显嘈杂的卡座区,锁定了窝在沙发里的沈屿思和她身边的谢笙等人。 他快步走过去,对谢笙她们微微颔首,“麻烦你们照顾她了。” “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 两人连忙摆手。 他俯身,动作稳妥地将半梦半醒的沈屿思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沈屿思迷糊中嗅到熟悉的气息,顺从地依偎过去。 林映舟自然地半揽着她,向众人再次道别,接着带她离开。 看着两人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张佳灵才收回目光,由衷地感叹了一句,“哇……原来林映舟本人长这么好看?” 她之前只听说过名字,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真人。 气质清冷又矜贵。 “能让我们小岛一见钟情的人物,那必然是惨绝人寰的帅!” 张佳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皱起眉,“那小岛现在这算怎么回事?这么极品的人,她不上还把人当备胎吊着?” 谢笙洞悉一切,煞有介事地分析,“什么备胎?她这分明是太喜欢了,反而开始害怕哪天会失去,所以这样吊着。” 她叹了口气,“说白了,就是用不开始来躲避可能结束的风险。” “啊——” 张佳灵拖长了音调,难以置信沈屿思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夜色如墨。 林映舟护着沈屿思钻进车后座,她身体软得像没有骨头,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拂过他的颈侧。 车子平稳行驶着。 沈屿思的头枕着他的肩膀,安静了片刻,忽然抬起眼,视线聚焦在他脸上,“林映舟……” 她顿了顿,指尖划过他放在膝上的手背,“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我啊?是因为我漂亮吗?还是因为我性格有趣又聪明?” 林映舟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脸上。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手,指腹拂开她脸颊边的红发。 片刻后,他才开口,“因为你是沈屿思,仅此而已。” “哦……” 沈屿思咕哝着,脑袋在他肩上蹭了蹭,“我之前还以为……是因为我的红头发,所以你才格外关注我。” 这个问题,林映舟不止一次地思考过,他也曾以为是这一点不同才让他们之间有了纠缠。 可在她之前也有过其他的人出现,他的情绪只有抗拒,再没任何其余的感情色彩。 回到最开始的回答。 只因为她是沈屿思,她什么都不用做,她的存在本身就足以让他关注。 问完这个问题,沈屿思似乎耗尽了力气,呼吸渐渐绵长,像是睡着了。 沈屿思被带回酒店。 躺在床上她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一杯蜂蜜水适时递到唇边,她喝了几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清明。 睁开眼,林映舟正替她擦干嘴角的水渍。 感受到她的视线,林映舟抬眼,发现沈屿思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眼神比刚才更亮也更粘稠。 他问,“怎么这样看着我?” 沈屿思向来是酒后吐真言的类型,她舔舔被他擦拭过的嘴角,忽然笑了,那笑容邪气,视线锁住他湿润的手。 “开学那天在医院里,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的手。” 她的指尖抚上他的手背,沿着清晰隆起的青色脉络滑动,“我发现你手背上的青筋,居然能因为手指的动作……这样滑动。” 她停顿了一下,“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林映舟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当然猜到了。 她指尖传达的欲望几乎要化为实质缠绕他。 林映舟没说话,只是眸色沉暗下去,有什么东西在深处激烈地翻涌撞击。 沈屿思听着骤然加深的呼吸,仿佛得到了鼓励,自顾自地笑了几声。 她并没有说破那个露骨的念头,反而微微撑起身,凑得更近。 沈屿思目光逡巡过他的眉骨、鼻梁、眼睛。 最后落在他眉心那颗颜色浅淡的痣上,声音又轻又慢又直白。 “还有啊——你的表情,你的眼神,你的眉间痣都特别漂亮,其实你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 她拖长了尾音,一字一顿地说,“我都能——颅、内、高、潮。” 林映舟太阳穴突突直跳,血液在血管里奔涌。 他猛地吸了口气,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酒,真是个好东西啊,这些话,你清醒的时候从不和我说。” 沈屿思不退反进,“你喜欢听啊?” 她只是说实话而已。 “喜欢。” 林映舟回答,呼吸交缠间,他说,“知道你对我也有欲望,我很开心。” 暧昧的温存几乎要将两人融化。 然而下一秒,林映舟的动作却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他问道,“告诉我,你更喜欢林映舟……还是Z?” 这戛然而止的停顿和突如其来的问题,像在即将沸腾的开水里投入几滴冰水,让沈屿思难受得几乎要抓狂。 她不满地嘤咛一声,身体本能地向他贴去,却被林映舟按住。 “不说……我就不动。” 沈屿思急促地呼吸着,混沌大脑被这问题逼得运转起来,她蹙着眉,在认真地思考比较。 “你们不是同一个人吗?” 在她看来,这问题简直莫名其妙。 “如果我们是两个人呢?你更喜欢谁?” 他必须要知道,在沈屿思心里,完美的Z和真实的有着阴暗面的林映舟,她会更喜欢哪个? “不说我就不动。” 他恶劣地重复着。 沈屿思被他故意的刁难和翻涌的空虚折磨得快要疯了。 她深吸一口气,清楚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问这种问题,完全是林映舟的恶趣味! 她用力推了他一把,口不择言,“我更喜欢Z!行了吧!最讨厌林映舟!你这个坏人!” “嗯。” 林映舟竟然点了点头,他俯下身,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她涨红的脸上。 “好啊……” 他说,“那我去叫Z来和你做,好不好?” 话音未落,他竟真抽身离开,没有任何犹豫。 “你——!” 沈屿思气得浑身发抖,“Z老师才不会这样!Z老师对我最好最温柔了!只有你林映舟……才是那个最坏最讨厌的人!” “Z温柔?” 林映舟的动作停住,他冷笑一声,重新戴上如同面具一般的眼镜。 “好啊。” 他俯身,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柔和,“那就看看,你口中的好老师,温柔的Z老师,是怎么把他最喜欢的学生*哭的吧。” ………… 林映舟靠在床头毫无睡意,怀中是精疲力竭的沈屿思。 她依偎着他,呼吸均匀,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潮。 林映舟凝视着她,心中却弥漫着巨大的困惑与不安。 为什么她始终不肯提复合的事? 仿佛他们之间只剩下这心照不宣的亲密纠缠,却吝啬于给彼此一个明确的身份和未来。 他不敢问,像一个守着易碎珍宝的囚徒,生怕追问会打破这平衡,连这仅有的能真实拥抱她的时刻都彻底失去。 他呼出一口气,其实能像这样,抱着她,其他的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晨光熹微,透过窗帘缝隙洒落。 “啊——嘶……” 沈屿思在浑身酸痛中醒来,喉咙干涩嘶哑。 她艰难地动了动,感觉每一寸骨头都在哀嚎,忍不住控诉地瞪向身边早已醒来,正支着头好整以暇看着她的男人。 “你昨天,是对我用刑了吧?我怎么……哪哪都疼啊……” 林映舟伸手,指尖滑过她颈侧的印记,眼神幽深,语气却一本正经,“嗯,鞭刑。” 沈屿思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抓起枕头就砸了过去,“……神经!” 第66章 实习生 得给林映舟一个教训 林映舟离开后的年假还剩几天,沈屿思闲不住,一个电话就把谢笙从被窝里薅了出来,一头扎进购物中心。 这次逛街,沈屿思称之为市场调研。 “市场调研?”谢笙看着她指挥导购将一件件当季新款拿下打包,忍不住道,“就是把商场里所有入你法眼的衣服都扫荡一遍?” “当然不是盲目扫货,买回来才能仔细研究,从走线、剪裁、面料成分到色彩搭配和设计理念,光在店里看,哪能摸清门道?” 谢笙咂舌,“啧,你这班上的,成本可真够高的。” 沈屿思狡黠一笑,压低声音,“我会找江彦词报销的。” “……你好鸡贼啊。” 和导购确认好收货地址,两人在商场餐厅解决了晚餐。 谢笙看了眼时间,“你家司机不是请假了吗,待会儿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沈屿思摇头,“江彦词刚好在附近谈个项目,我让他顺道捎我一程。” “大过年的还谈生意?”谢笙有些惊讶。 “谁说不是呢,”沈屿思耸耸肩,“牛马尚有假期,当老板的,时间就是金钱啊。” 两人在停车场告别,沈屿思走向停车场另一边。 她并未察觉,一个身影正蛰伏在柱子后,目光阴鸷地锁定着她。 夏远鹏早早便看见了沈屿思在各大店铺扫荡,见她要离开,几乎没怎么思考,就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他借着越野车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尾随,看见沈屿思停在一辆黑色轿车旁,司机为她拉开后座车门。 这车牌号怎么这么眼熟?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江彦词?! 夏远鹏僵在原地,难以置信。 才短短几天? 这个苏圆圆居然又攀上了江彦词这根高枝?! 一股妒火轰然窜起,他在细语这么多年,谨小慎微阿谀奉承,职位却纹丝不动。 而她呢?就因为这张脸,有了江彦词这座靠山,在细语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落差和不公感噬咬着他的心。 被嫉妒彻底烧红了眼的夏远鹏,脑子一热,油门一踩就跟了上去。 车内。 “老板。”司机兼保镖阿严语气严肃,“后面有辆车,从商场出来一直跟着我们,跟得很紧。” 江彦词眼皮都未抬,“绕行滨江路。” 他发送了条信息:【有人跟车,处理干净,查清来源。】 沈屿思闻言,侧头看了眼后窗,“又是那些老朋友?大过年的也不消停,真敬业啊。” 她以为是江彦词商业上的对手搞的常规盯梢。 “不像。”江彦词的目光依旧落在平板上,“他们没这么蠢,也没这么沉不住气。”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正在私人会所处理文件的贺雨霄,手机屏幕亮起。 他扫了一眼内容:【发现可疑车辆跟踪沈小姐和江总,正在处理。】 贺雨霄眉头瞬间拧紧。 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林映舟。 这家伙,在迦南的地界上还敢明目张胆地派人跟踪沈屿思? 真是猖狂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贺雨霄迅速回复:【控制住,等我过去】 看来他必须得给林映舟一个教训了,得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否则还真以为他们是软柿子任他拿捏?- 夏远鹏瘫在地上,脸上糊满了冷汗和灰尘,身体筛糠般抖着。 他一路跟踪,等惊觉路线越来越偏后,已为时已晚。 几辆越野车将他逼停,几个肌肉虬结的彪形大汉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拖到了这个鬼地方。 “说。”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谁派你来的?” 夏远鹏魂都快吓飞了,牙齿咯咯作响,“你……你在说什么?我、我不知道啊!我就是……就是开错路了!” “还装呢?”声音的主人从阴影里踱步而出。 夏远鹏惊恐地抬头,当看清那张英挺却透着邪肆的脸时,浑身血液仿佛冻住。 他失声尖叫,“你……你是贺雨霄?!” 贺雨霄发出一声哼笑,“哟,认识小爷我啊?” 他慢悠悠地蹲下身,“那就好办了,省得我自我介绍。” 贺雨霄伸出手,拍了拍夏远鹏惨无人色的脸颊,“既然认识我,就该知道我什么手段,告诉我,是谁指示你跟踪他们的?嗯?” “我……” 夏远鹏喉咙发紧,他要怎么说啊。 看着夏远鹏支支吾吾的样子,贺雨霄彻底没了耐心,他站起身手一挥,“不说是吧?行。” “我说!我说!” 夏远鹏吓得声音都劈了叉,“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想这么干的!没人指使我!” 贺雨霄皱眉,“什么?” 他语无伦次,几乎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我,我就是今天在商场,看到我们公司实习生,她……她居然上了江总的车!我……我就是好奇,就跟上去想看看……我就跟了一会儿!我没别的意思!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要伤害他们的意思!” 夏远鹏知道贺家和江家关系匪浅,贺雨霄出来混就是为了在商业场上给江彦词保驾护航,他赶紧解释自己没有恶意。 就在这时,贺雨霄收到了夏远鹏的资料,确实是细语的员工。 他舌尖顶了顶腮帮,顿时明白了,嗤笑出声。 “好奇?”贺雨霄反问,“就跟了一会儿?就只是好奇?没有恶意?” 他每问一句,声音就冷一分。 “对……对啊,我……我就是……”夏远鹏还想狡辩。 “放你妈的屁!”贺雨霄打断他,“你肚子里那点下三滥的龌龊心思,真以为老子看不出来?!你口中那个实习生,是老子的妹妹!” “什……什么?!” 夏远鹏顿时僵住,贺雨霄的妹妹?!这怎么可能?! 在夏远鹏因极度震惊和恐惧目光中,贺雨霄嫌恶地直起身,对着阴影里等待指令的手下吩咐道,“处理下,让他长点记性,知道什么想法该有,什么想法不该有。” “霄爷!霄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您妹妹啊!这是误会!啊——!!!” 夏远鹏的惨叫声瞬间被淹没在闷响和重物撞击声中。 贺雨霄有点烦,他亲自跑一趟还以为是林映舟派来的,结果就处理这么…… 他叹气,沈屿思这体质真该找个大师做做法了,怎么总能招些恶心东西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鼻青脸肿的夏远鹏,被扔回了自己家楼下。 寒风一吹,刺骨的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想起了周晓笛,那天在停车场,他可是当着周晓笛的面编排过苏圆圆的。 万一这话传…… 他连忙摸出手机,拨通了周晓笛的电话,“那天……那天在停车场是我嘴欠,是我脑子被门夹了!我当时说的那些混账话,可千万千万别传出去啊!一个字都别传,求你了!” 周晓笛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我没你那个传那些谣言,管好你自己的嘴就行。” “是是是!都是我的问题,以后绝对管好这张破嘴!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夏远鹏忙不迭地保证。 周晓笛翻了个白眼,她太清楚夏远鹏这种人了。 哪是真心认错?分明是听到了风声,知道自己踢到铁板了。 但凡是个普通女生,等年假一过,以他的德性,这些流言蜚语恐怕早就被他传得满天飞了。 过完年复工后,堆积如山的工作立刻将人拉回了轨道。 在这片忙碌中,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会议室里,负责新季度日常线设计的刘明正站在投影幕布前,展示他的设计稿。 每一处精巧的细节无不体现其功力。 他就是那个gay里gay气的资深设计师,以风格大胆闻名。 展示完毕,刘明环顾四周,例行公事地问道,“各位,基本就是这样了,大家还有什么建议吗?欢迎随时提出来。” 这是内部的小会,并不直接拍板,不过是个流程而已。 话音刚落,沈屿思便站了起来,“Ming哥,腰部的这个设计,在实际穿着中,会不会对穿着者造成过度的束缚感?尤其是日常通勤场景下,舒适度可能需要更多考量。” 刘明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他扫了沈屿思一眼,带着天然轻视,“束缚?不会啊,我觉得这个尺度刚刚好,就是要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突出女性的优美线条,这是我设计的精髓。” 他特意强调,仿佛在说沈屿思不懂设计美学。 沈屿思抿紧了唇,压下心头的不快。 她在专业程度上肯定不如刘明,但是站在消费者的角度思考,这设计就是有问题。 高定礼服追求极致效果,对舒适度有所妥协无可厚非,目标客户通常都是明星网红,生活在镁光灯下,都也乐于为此买单。 难道普通上班族,也要时刻忍受这种吗? 知道自己没什么话语权,沈屿思迅速从手机里调出年前做市场调研时整理的数据图表,她将手机屏幕递给众人。 “我查过去年夏季类日常款的销售反馈和用户调研报告,数据显示,购买主力是23-35岁的都市上班族,她们对舒适度和实穿性的要求很高。” “超过65%的用户在问卷中表示,‘穿着舒适不束缚’是日常通勤装的首要考虑因素,这种程度的腰部收紧,在日常久坐、活动量较大的场景下,很可能会带来明显的不适感。” 她顿了一下,直视刘明,“我认为,日常款的设计思路需要和礼服有所区分,应该更注重穿着者的实际体验。” 刘明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让大家提意见不过是走个过场,根本没指望真有人,尤其是一个实习生当众挑刺,甚至还搬出数据来反驳他! 这让他觉得自己权威受到了挑战,面子有些挂不住,正要提高音量反驳,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设计总监周晓笛端着咖啡杯,似乎只是路过,目光扫过脸色略显紧绷的众人,挑眉问道,“怎么了?开个小会气氛这么凝重?” 刘明像是找到了台阶,立刻冷哼一声,语气带着浓重的讽刺意味,“没什么大事儿,Wendy姐,就是……被咱们新来的实习生好好指点了一下设计理念,受益匪浅啊。” 沈屿思闻言,沉默地坐了回去。 是他问的意见,她如实提了,现在又觉得被冒犯? 难道只能听赞美,不能接受任何不同声音? 他是皇帝吗? 那些穿在女性客户身上,他是男的勒的不是他的腰,当然可以轻飘飘地说还好。 况且!到时候销量不好,亏的是她哥的钱! “哦?”周晓笛的目光在沈屿思和刘明之间转了一圈,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小苏这么厉害呢?” 这时,坐在沈屿思旁边的李卉开口了,“小苏刚才说的点,我觉得确实值得考虑,设计衣服,尤其是日常款,不能只追求美感,更要考虑穿着的舒适性和普适性,我们都是普通人,谁也不想为了美,在上班时把自己塞进一件刑具里,对吧?” 她的话引起了几位女同事的低声赞同。 周晓笛的目光重新落回刘明的设计稿上,点了点头,“Vicky说的有道理,Ming你这版稿子,腰部处理得是有些刻意了,拿回去再调整一下,设计,最终是要服务于人的,得真正站在消费者的角度去想问题,散会吧。” 这场小小的风波在周晓笛的拍板下就此揭过。 沈屿思回到工位,刚投入工作没多久,一道刻意热络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小苏啊,忙呢?那个……你怎么没同意我的微信好友申请啊?” 沈屿思抬头,是行政部的经理夏远鹏。 他脸上堆着笑,额角和颧骨处还有着未消退的青紫痕迹,让他这笑容有些怪异。 沈屿思这才想起来,前天确实有个陌生申请,备注是“行政部夏远鹏”。 她每天收到的好友申请太多了,要不是他备注沈屿思根本不会留意到。 她和行政部能有什么必须加私人微信的工作往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况且沈屿思从一开始就对他没什么好感,她几乎能预料到加了好友后会收到些什么消息。 她才不会给这种人骚扰自己的机会。 “哦,夏经理。”沈屿思语气平淡,视线回到电脑上,“最近加我的人太多了,没看到。” 夏远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调整过来,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拒绝,他语气殷勤得近乎谄媚。 “没事没事!我理解!我刚才啊,又重新发了一遍申请,麻烦你有空的时候,通过一下哈!以后工作上有什么需要行政部配合的,随时找我!” 躺在医院病床上那几天,疼痛让他想了很多事情,整个公司,恐怕就他一个人知道苏圆圆的身份,这简直是天赐的优势! 与其战战兢兢,不如反其道而行,抓住机会拼命讨好这位小祖宗,万一能攀上关系,日后岂不是飞黄腾达? 沈屿思心中冷笑。 她不信夏远鹏听不懂她的拒绝,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厚着脸皮硬贴上来罢了。 “好的夏经理,我知道了,等处理完手头这些文件再说吧。” “行!行!那你先忙!记得通过啊!” 夏远鹏也不好再杵着,讪讪地走了。 夏远鹏刚离开,李卉端着咖啡从茶水间回来,她皱了皱眉,“他来找你做什么?” “没什么,就说了几句废话,想加微信。” 李卉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声音压得更低,“以后见到他,能绕道走就绕道走,实在避不开也尽量别单独相处,更别加他任何私人联系方式。” 沈屿思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怎么了Vicky姐?他……” 李卉冷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鄙夷,“看着人模狗样的,一肚子龌龊,今年行政部招的实习生是个男生,他不好下手,这才把那双贼眼转到你身上来了。” 沈屿思心头一凛,“行政部往年的实习生,都被他骚扰过?” “何止。” 第67章 酒吧里 哟,帅哥~一个人呢 下班后。 时间已过零点,沈屿思仰面躺着,身体疲惫得像散了架,大脑却异常清醒。 李卉白天对她说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荡着。 “……夏远鹏的事情其实屡见不鲜了,公司里不止是他,还有其他一些男领导们。” 李卉当时说这话时,拍了拍沈屿思的肩膀,“所以你也小心点,在职场上,漂亮女生本就容易吃亏。” 沈屿思不是没听说过类似的事,她以为这些肮脏会离她很遥远的。 她斗志满满地进来实习,为以后的接手做准备,却发现乌托邦的基石下居然也盘踞着令人作呕的蛆虫。 这个承载着她无限憧憬,是她心中乌托邦雏形的细语,应该是个给人施展才华,大家齐心协力只为做出漂亮衣服的地方。 不应该是这样的。 沈屿思不仅仅是愤怒,更是失望和动摇,堵在心口难以下咽。 她坐起身,拨通了江彦词的电话。 短暂的忙音后,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沙哑,“沈屿思?凌晨两点了,你想干什么?” “还睡。”沈屿思紧绷着,“都出大问题了!我们公司……”她语速极快,把李卉告诉她的一股脑倒出来。 …… 实习结束当天。 沈屿思来到致意集团顶层的办公室。 她坐在沙发里,对着落地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江彦词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你提到的几个人,不是已经辞退了吗?相关部门也做了通报以示警告,怎么还是一脸不高兴?” 沈屿思依旧托着腮,望着窗外繁华却冰冷的城市森林,“我就是觉得……这一切的问题并不是处理了几个人就能彻底解决的。” “哦?”江彦词挑眉,“那你是想给人打一顿才解气?这事你得去找贺雨霄,他比较擅长这个。” 不过贺雨霄很早就行动了,只不过没告诉沈屿思而已。 “……”沈屿思给了他一个我不是在开玩笑的眼神,认真和苦恼的表情在她脸上格外鲜明。 又一阵沉默弥漫开来。 突然,沈屿思转过头,眼睛里闪动着光芒,“你说,如果细语从一开始,就是个全女公司,是不是就能避免很多问题了?” 比如男高层的骚扰,比如由男性主导设计出来的,看似华丽实则完全背离日常需求的线上产品,还有许多许多忽视的小细节。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答案越来越清晰,是固化的权力结构、单一的决策视角,以及最核心的—— 性别带来的隔阂与根深蒂固的傲慢。 细语成为致意的子公司后,江彦词作为集团掌舵人分身乏术,聘请的管理团队一半以上为男性,他们精于数字和报表,却对女性用户最真实的需求和痛点,都缺乏体察和尊重。 这才是细语下滑的根本,一个服务于女性的品牌连这些都做不到,怎么能赢得消费者的心呢。 江彦词没料到她会抛出如此设想,他微微一怔,试图分辨她是赌气还是经过深思。 沉吟片刻,他语气带着引导和审视,“你是觉得,导致这一切问题的根源,仅仅在于性别?” “不完全是。”沈屿思立刻反驳,思路异常清晰,“根源在于人品,在于权力失衡,但是!”她加重了语气,“一个女性管理者,人品再不堪,也不会性骚扰下属,一个女性设计师,再天马行空,也很难设计出腰线勒死人,口袋是摆设的通勤装。” 江彦词没有被她的情绪带偏,他冷静地抛出了更现实的问题。 “你有考虑过这件事的可行性吗?细语目前男性员工占比接近百分之二十,技术、运维、销售中占比更大,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只是养家糊口的普通人,并无劣迹。”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目光如炬,“就算我能狠下心,不计代价全部清退,公司立刻就会面临人才断层、项目停滞,甚至引发劳资纠纷和舆论风暴,细语还能正常运作下去吗?我们的用户会因为你高尚的理想和愿景,而而容忍服务中断产品延迟吗?” 沈屿思瞬间蔫了下去。 这正是她愁眉不展的核心矛盾,理想丰满,现实骨感。 她不是没想过江彦词说的这些,正是因为想过才觉得难。 “管理一家公司,远比你想象中复杂千万倍。” 江彦词的声音平缓,“你想要实现的变革,也没那么简单,这不是在沙滩上堆砌一座全新的城堡,而是在一栋已经入住,运行多年的大楼里,进行一场伤筋动骨的结构改造,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有想过会引起怎样的震荡吗?” 他看着眼前这个从小被沈家保护得极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妹妹。 她聪明、敏锐、有想法、有热血,这是她的天赋。 但人性的复杂、利益的纠葛、现实的规则,这些课本和象牙塔里无法真正教会她的东西,才是横亘在她理想面前的真正高山。 “你爸爸在你大一就把你塞进细语实习。”江彦词语气缓和了些许,“或许就是希望你能明白这些,这世界,不是只有光鲜亮丽设计稿。” 江彦词顿了片刻,他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彻底打碎她的憧憬。 天真就天真吧,作为沈家的女儿,她本就有资格保留一份对美好的执着。 未被磨灭的理想主义,才是最珍贵的东西。 他们的理想早就被现实压碎,那些博弈和算计,会有人替她挡下的。 江彦词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与沈屿思并肩俯瞰着脚下繁忙的城市。 “没关系,”他侧过头,语气里暗含鼓励,“你还有三年半的时间可以去学习、思考、成长。” 江彦词目光深远,“细语,终究是要交到你手里的,在那之前,把翅膀练硬,只有你自己才能去实现你想要做的。” 沈屿思望着窗外广阔的天际线,喉头微哽,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 回想起刚刚的对话,她惊觉这个和他年纪相差不大,小时候总是为争抢最好名头而大打出手的哥哥,居然已经成熟稳重到能为她引路了。 江彦词所经历的那些比她要沉重千万倍,他在那一片混乱中都能做到,自己为什么不行呢? 沈屿思清晰地嗯了一声。 寒假一闪而过。 当沈屿思再次站在云昌干冷的空气中时,心底的浮华与喧嚣似乎沉淀平静下来。 她先是约见了三位许久未见的室友。 之后几天,她就在酒店房间里思考梳理着未来三年半的学习计划。 开学前两日,谢笙打来电话。 “你这几天肯定闷坏了吧?”谢笙的声音一贯活力,“赶紧出来放松一下!” 沈屿思捏了捏眉心,“什么时候,我现在都有点困了诶。” “明天,就随便聚聚。”谢笙语气轻松,“我前段时间新谈了个隔壁学校的,正好介绍你们认识。” 这一说沈屿思还是应了,她不想扫好友的兴,也隐约觉得自己需要放肆一把了,“好吧,地址发我。” 酒吧里光影迷离,音乐鼓点敲打着耳膜。 谢笙的新男友陈启赫是个健谈的男生,卡座里的气氛在他的维持下很快热络起来。 几轮游戏下来,免不了喝几杯,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沈屿思紧绷了数日的神经像被温水浸润,渐渐松弛下来。 她靠在沙发里,看着周围嬉笑的人群,心情也好了不少,努力学习只是为了更好的玩! 就在这时,陈启赫凑近谢笙,压低了声音,“哎,你闺蜜……还单着吧?” 谢笙没多想,“嗯,应该是。” “我有个朋友,对她挺有好感的。”陈启赫语气试探,“你帮忙牵个线?认识一下?” 谢笙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 她叫小岛来,只是想让她散心,绝不是把她介绍给男友的朋友。 她眉头蹙起,声音也冷了几分,“我说你怎么一听她要来就迫不及待了,你朋友有意思是他自己的事,有想法不敢行动,偷偷摸摸的还指望别人推一把?小岛也不会喜欢这种没胆子的,别搞这些有的没的。” 陈启赫碰了个钉子,有些讪讪,“行吧行吧。” 他碰了碰旁边有些腼腆的高瘦男生,使了个眼色。 那男生深吸一口气,端了杯酒,局促地坐到沈屿思旁边,“你、你好,” 他声音有点紧,“我是陈启赫的朋友,我叫……” 沈屿思懒懒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礼貌地应了声,“嗯,你好。” 男生开始自我介绍,又努力寻找着话题,从专业聊到天气,试图打开局面。 沈屿思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酒杯边缘,心底刚被酒精催生出的轻松,被这刻意的搭讪消磨。 她耐心告罄,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无意义的关系上。 在男生又一次开口前,她直接打断,“不好意思啊,我现阶段对男人确实没什么兴趣,要不,你换个人聊聊?” 男生脸色迅速涨红,讷讷地应了一声,狼狈地挪开了位置。 沈屿思像无事发生,自然地转向旁边的小姐妹,继续刚才的游戏。 谢笙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更是不舒服,她冷着脸,一把将陈启赫拉到卡座角落,声音里带着火气。 “以后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再有!我不喜欢这样,你有撮合想法,可以提前跟我沟通,我再去和小岛说,而不是借着幌子把人骗出来,再搞这种猝不及防的拉郎配!” 陈启赫自知理亏,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会了,别生气嘛。” 谢笙瞪了他一眼,懒得再跟他多说,甩开他的手,径直坐到了卡座另一头。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旁边的好友杨筱察觉到试图活跃气氛,她下巴微抬,示意着不远处的另一个豪华卡座。 “快看那边,极品中的极品啊!从坐下到现在,我数了数,已经有八个风格不同的美女去搭讪了,啧啧,无一例外,全部铩羽而归。” 她晃着酒杯,眼神促狭,“这拒人千里的架势,该不会是哪个情场失意的世家公子哥,专门跑来买醉吧。” 谢笙原本还气鼓鼓的,闻言好奇地顺着杨筱的视线望去。 昏暗变幻的光线下,那个独自占据着宽大沙发,侧影挺拔冷峻的男人格外显眼。 一身剪裁精良的墨色大衣,白衬衫的领口规整的贴着喉结下方,透着不容亵渎的冰冷禁欲感。 他就那样静静坐着,周身仿佛自带一个无形又散发着寒气的结界,将音乐与荷尔蒙都隔绝在外。 她眯起眼仔细辨认,一句“我靠”脱口而出。 她立刻伸手猛推旁边正专注于骰盅的沈屿思,“小岛!快看那边,林映舟怎么也跑这来了?” 沈屿思手一抖,骰子差点掉出来。 她抬起头,顺着谢笙指的方向看去,“哪呢?你看错人了吧?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她也看清了那个人的轮廓,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他这是……”谢笙凑近沈屿思耳边,有些悚然,“故意搁这儿守株待兔吧,是不是还找人监视你行踪?不然哪能这么巧?” 这巧合透着一股精心安排的阴冷味道。 “我去问问。”沈屿思放下骰盅站起身,顺手端起桌上的鸡尾酒。 她踩着高跟鞋,穿过人群和光束,目标明确地走向那个自带结界生人勿近的卡座。 沈屿思的行动立马吸引了不少旁观者的目光。 毕竟林映舟清冷矜贵的气质与这欲望横流的酒吧实在格格不入,极致反差的稀有度本身就足够引人注目。 见沈屿思走过去,不少人在看好戏,想知道这位同样出众的新挑战者会如何碰壁。 沈屿思毫不客气地在他边上的位置坐下。 她身体微微前倾,唇角勾起一抹笑,语调拖长,“哟,帅哥~一个人呢?” 林映舟似乎就是在等着她自投罗网的这一刻。 他缓缓抬眸,目光落在沈屿思脸上,淡淡道,“嗯,一个人。” “第一次来?”沈屿思挑眉,视线赤裸地扫过领口上的凸起。 “嗯。” “难怪了。”沈屿思被他的冷淡取悦到,她轻笑出声,给他倒了杯酒,“看你这样子,就和这群魔乱舞的酒吧……完全不搭。” 林映舟微微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你说说,我这样子的,和什么搭?” 沈屿思迎着他的目光,笑容绽开,“和我呀,和我最搭。” 林映舟闻言,嘴角毫无温度地向上扯了一下。 眼底病态的占有欲如同暗流,终于翻涌上来,打破了那层完美的伪装。 “呵。”他发出一声冷笑,声音是令人头皮发麻的阴郁质询,“所以,我不找你,你就永远不会主动来找我,是吧,沈屿思?” 第68章 戴手铐 我松开你不能报复我 林映舟的手收紧,将沈屿思往前一拽,眼睛里翻涌着焦灼和痛苦,“你既然不喜欢被监视,那就乖乖告诉我。” 他俯身逼近,呼吸拂过她的额角,“你每天都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和谁说了什么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回云昌整整五天,一个标点符号不愿给我。” “我也不想总是那样做……像个疯子。”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可你总让我多想,沈屿思。” 他闭上眼,喉再睁开时,眼底是赤裸的偏执,“我有时候,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 从沈屿思回云昌到今天,一共五天。 第一天,她和室友聚会。 他耐着性子等,以为第二天总会轮到他了。 结果呢? 她在酒店整整三天没出门,更没给他发任何消息,他从期待等到焦躁。 第五天,她好不容易出门了,却约上了谢笙直奔酒吧,甚至还和新的异性相谈甚欢。 谢笙,又是谢笙。 十年如一日地占据着她生命里最亲密的位置,形影不离,连空气都插不进去。 在迦南是这样,到了云昌依旧要黏在一起。 林映舟对她们关系的浓烈感到嫉妒。 沈屿思愣怔地看着他眼中委屈。 她下意识地思考他要求的可行性,每天向他事无巨细地报备?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否决了,“每天跟你发那些很累的好不好,你还是找人给你记录吧,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 她连日记都懒得动笔,这种事无巨细的汇报光是想想都头皮发麻。 沈屿思没给他发消息,一部分确实是忙忘了,她本身都没有习惯和人汇报行程。 但更深层的原因,是她潜意识里笃定他有办法知道,她就懒得说了。 想到这点,她确实有些心虚,看着眼前冷静的男人因被她而失态,那份心虚瞬间被一种恶劣的愉悦感取代。 有点想逗逗他。 沈屿思非但没挣扎,反而就着他拽她的力道,身体又往前凑了凑。 空着的那只手探下去,勾住了他搭在沙发上的另一只手。 他的手指修长冰冷,她用指尖轻轻挠着他的掌心,“而且,我哪有不找你啊,你看我现在不就在找你吗?主动过来的诶。” 沈屿思仰起脸,眨巴着眼睛,无辜道,“前段时间超级忙,我在酒店连门都没出,今天是实在推不掉才来的……” 她小幅度地摇晃着林映舟的手,语气软得不能再软,“谁知道你也在这里呀,还好我出门了,不然哪里能遇到你,我其实很想你的,都在心里憋着,没说出来而已。” 林映舟垂眸看她,几乎就要心软。 他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她根本就没觉得自己有错,这不过是哄他消气的权宜之计。 林映舟觉得自己不能总是轻易地原谅她,他必须要让沈屿思知道自己有多在意。 然而,只维持了短短一秒。 林映舟又将头转了回来。 算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屿思趁热打铁,她低下头,在他掌心亲了亲。 “好啦,别生气啦,我今晚就只陪你好不好?哪儿也不去,谁也不理。” “好。” 林映舟周遭气场顿时柔软下来。 沈屿思看着他瞬间被安抚的模样,心底有些好笑。 这也太好哄了吧? 她拿起自己之前端来的鸡尾酒,递到他唇边,“喏,这是我前面喝的,味道很特别,试试?” 林映舟顺从地就着她的手,低头抿了一口。 “怎么样?” 她歪着头问。 “嗯,好喝。” “那……” 沈屿思把酒杯又往前送了送,“全喝了吧?” 林映舟没有犹豫,接过酒杯,仰头将剩余的一饮而尽。 沈屿思拿起桌上的酒瓶,又给他满上了一杯。 林映舟抬眼看她,“你在灌我酒?” “对啊。” 沈屿思承认,“怎么,不行吗?” 她可没忘记林映舟之前都对她做了些什么过分的事。 今晚,她全都要报复回来。 “……行。” 几杯烈酒下肚,林映舟的酒量果然不负众望。 酒精迅速烧毁了他仅存的理智。 他整个人被笼上一层水雾,眼神变得迷蒙湿润,失去了所有的屏障,只剩下不加掩饰的渴望。 那目光粘稠贪婪,一寸寸舔舐过沈屿思的脸庞、颈项、锁骨…… 侵占性浓烈至极。 沈屿思被他看得心头一跳,“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林映舟没有回答,只是将视线长久地停留在她的唇瓣上,意图昭然若揭。 沈屿思被他看得口干舌燥,“盯着我看这么久,是想接吻了?还是……想跟我回家? “都想。” “你太贪心了。” “嗯。” 林映舟承认,逼近一寸,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我太贪心了……所以,全都满足我吧。”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积攒了半个月的滚烫想念,狠狠地覆压下来。 “卧——槽!” 隔壁卡座的杨筱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爆了粗口,“我就说嘛,还得是咱小岛,这都能拿下,简直神了!” 谢笙淡定地喝了口酒,扫了眼卡那两个难舍难分的身影,呵呵两声,“废话,那是人家前男友。” “啊?!”杨筱瞪圆了眼睛,恍然大悟,“原来他受的情伤是小岛给的啊,那这拒人千里的架势就情有可原了。”她话锋一转,带着八卦的精光,“不过……小岛不是从不吃回头草吗?” 谢笙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个,绝对是例外,等着瞧吧,迟早复合。” 过了许久,林映舟稍稍退开,纠缠的唇舌分开带出暧昧的银丝。 震耳欲聋的音乐让他感到烦躁。 “回去……” 他搂紧她的腰,声音黏黏糊糊,“酒店离这不远,我不想在这里,太吵了……” 林映舟不喜欢酒吧,他更想在一个安静的空间和沈屿思接吻。 能听见她细微的喘息,唇齿纠缠声,还有她的心跳。 而不是这嘈杂的鼓点。 “好。” 两人起身准备离开。 沈屿思回原来的卡座取自己的东西。 刚走出没几步,一个之前搭讪林映舟未果的女生走了过来,一脸崇拜地看着沈屿思。 “姐妹!姐妹!” 女生眼冒星星,“太牛了!快教教我!你到底是怎么拿下这种极品冰山的?用了什么绝招啊?” 沈屿思脚步一顿,她歪头想了想,“他们这种类型的,表面拒人千里,其实骨子里……嗯,特别闷骚,就喜欢死皮赖脸的,只要赖着不走,死缠烂打就行了。” “原来是这样啊——” 女生恍然大悟,眼神在两人之间暧昧地来回,最后对沈屿思挤眉弄眼,“学到了学到了!谢谢姐妹!祝你今晚……嘿嘿,超级愉快哦~” 回到酒店后,沈屿思将林映舟安置在床上。 他陷在被褥里,闭着眼,呼吸微沉。 “乖点躺着,”沈屿思哄诱,指尖拂开他额前的头发,“我去给你泡杯蜂蜜水解解酒。” 她转身走向小吧台,背对着他,就在林映舟以为她真的只是去泡水时。 “咔哒。” 一声清脆的金属咬合的声,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 林映舟原本半阖的眸子倏然睁开。 他的腕骨被严丝合缝地铐上,另一端则定在实木床头柱上,强烈的束缚感让他瞬间清醒。 他抬起头,看着床边正居高临下的身影,“你在做什么?” 沈屿思脸上哪里还有原先的无辜讨好,她唇角噙着笑,“手铐啊?没见过?” 林映舟尝试性地挣动了一下手腕。 金属链条发出哗啦声,浅白皮肤很快压出痕迹泛起红晕。 沈屿思看着他徒劳的挣扎,俯下身掐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现在,我们来好好算算账。” 她声音压低,慢条斯理地摩挲着,“还记得,你之前是怎么对我的吗?” 林映舟直视她,反而因为被禁锢的处境而燃起更幽暗的火,“什么?” “掐勃、墙纸、用手指鼎我舌头,还有毛笔,我发现你真是无所不用啊。”她拆开手上的包装,将铃铛挂在他的脖子上,食指挑逗着,发出一阵铃响。 林映舟了然,看着她因愤怒而生动的脸,他兴味地笑着,“所以现在……”他停顿,目光极具侵略性,“你是想报复回来?” “报复?”沈屿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掐着他下巴手微微用力,“对你来说,这明明是奖励吧?” 她太了解他了,这些看似屈辱的行为,对这种人来说根本就是变相的兴奋剂,她才不会让他那么舒服。 此刻的林映舟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仍人拿捏。 她的手比上好的绸缎还要细软,轻轻沃着,滚烫很快翘起。 林映舟猛地吸了一口气,撑在床上的手背泛起青筋。 沈屿思抬眸看他表情,开始使坏。 林映舟被冰得浑身一颤,“……谁,教你的?” 沈屿思欣赏着他微微扭曲的脸,“网上啊,有教程,还是视频呢。” 他哑声,“好看吗?” “不好看。”沈屿思补充,“和你比,差太远了。” 林映舟吞咽了一下,“那以后别看了。” “又吃醋。” “嗯。” 沈屿思存心要折磨他。 她丢开融化了大半的冰块,用掌心缓慢地噌着鼎端,像钝刀子割肉,一下又一下。 “解开。”林映舟额角的汗珠滚落。 “不要。”沈屿思拒绝得干脆,“谁让你之前要那么对我。” “那你就。”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快点结束。” 沈屿思恶劣地笑出了声,她等的就是这句话,“你裘我啊……裘我,我就筷一点。” “圆圆。”林映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和强装的镇定,“听话。” “不。”沈屿思眼神陡然一冷,“你现在的语气,像我爸。” 她直起身,彻底松开俯视着他,“他就爱这样说,但我本身就是个叛逆的人啊,怎么能要求我听话呢。” 被迫中断的感觉将林映舟终于逼到了极限。 “求你……沈屿思,我求你……”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榨出来的。 沈屿思满意地笑了,像奖励终于被驯服的猛兽,温柔地拂过他汗湿的额角,亲了亲他的脸颊,“真乖啊,映舟宝宝。” 他猛地仰起头,脖颈拉出的弧度,好看得沈屿思想拍下来。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她欣赏着手机里的照片,忍不住笑了。 将清冷矜贵的男人丸弄成吟蛋漾子,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看的画面了。 林映舟声音发颤,链条再次响动,“沈屿思……你最好,最好一辈子拷住我,不然……” “不然什么?”沈屿思被他逗笑,恶意地涅弄着他,“你都这副样子了还敢放狠话?是真不怕被我稿死啊。” 林映舟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不管怎样,他都得乖乖受着。 他不清楚沈屿思究竟上得是那个网,她几乎用遍了所有折磨他的方法。 林映舟没有任何精力去思考这究竟是奖赏还是报复。 夜已过半。 沈屿思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 扫了眼林映舟,他垂着眼,胸口微微起伏,额发被汗水浸湿,平日里禁欲气场荡然无存,整个人透着一股放粽后的颓靡和极致的疲惫。 嗯,看起来确实没什么精力和金ye了。 沈屿思清了清嗓子,开始谈判,“说好了,我松开你,你保证不能报复我。” “嗯……”林映舟闭着眼,从鼻腔里哼出一个模糊的音节,“不报复你。” “不能像刚才我对你那样对我。”沈屿思强调重点,她可不想角色互换。 “不会。” “不能耍赖。” “不耍赖。” 沈屿思还是不放心,想要再补充,“还有,你……” 林映舟动了动被铐住的手腕,语气无奈,“你真打算让我带着这个睡觉?” 他抬起手腕,示意她看,“再铐下去,我手都要勒断了,你看,都发紫了。” 沈屿思闻言,立刻凑近仔细查看。 果不其然,他腕骨的皮肤因长时间被铐圈束缚,再加上他刚才挣扎用力,已经勒出了两道深陷的紫红色淤痕。 她没有经验,没有分寸,扣得太紧,时间太长了。 沈屿思顿时有些心疼,她连忙拿起钥匙,“我这就给解开,但是!” 她动作一顿,再次警告,“你说话要算数!你要是敢不算数……” 沈屿思咬了咬牙,放出最狠的威胁,“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我说到做到!” 林映舟看着她色厉内荏的模样,眼底闪过极淡的笑意,声音却依旧沙哑,“呵……现在知道怕了?” 沈屿思开锁的动作猛地一顿,警惕地看他,“那我不松了!” “别……”林映舟立刻阻止,他闭上眼,疲惫地叹了口气,语气是毫无伪装的虚弱,“我真的没力气再稿你了。” 他顿了顿,为了增加可信度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低得近乎呢喃,“我已经很累了,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第69章 好玩吗 不对你是不是吃药了 牛耕多了地都会累,沈屿思就不信林映舟是铁打的,还能有力气。 “那行,睡觉吧,今天也挺累的,有什么等明天再说。” “好。” 沈屿思倾身过去,小心翼翼解开了他左手的手铐。 林映舟手腕滑落,软软地搭在身侧,毫无反抗的迹象。 她回头去看,他睫毛低垂,呼吸平稳悠长,一副困倦模样。 沈屿思松了口气,看来是真到极限了。 她这才放心地爬到另一侧打开他手腕上右手的禁锢。 “咔哒。” 一声极轻的响动。 林映舟睁开了半阖的眼睛,直直锁定着面前的人。 沈屿思丝毫未察觉危险来临,收好手铐想放回抽屉里。 她只觉手腕一紧,一股力量将她拽回。 她惊呼一声,“你——!” 林映舟一个翻身将她牢牢压在身下,抄起旁边的领带,在她手腕上利落地缠绕几圈,猛地一收。 沈屿思试图挣扎,反剪的双手却被紧紧缚住。 林映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因惊愕而睁大的眼睛,唇角勾起,慢悠悠地问,“好玩吗?” “你装的?!”沈屿思的声音拔高,难以置信。 “对啊,我装的。”林映舟慢条斯理地在她手上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手铐太硌了,你手会疼,领带刚刚好。” “你骗我!”沈屿思气急败坏,徒劳地扭动着。 林映舟将领带末端扯松了几分,“别动,会更紧的。” 沈屿思别开脸,“我不会再理你了!” “没事。”林映舟笑,他长指轻车熟路地拨开两片,“不理我的话,那就座到你理我为止。” “刚刚不是你在丸我吗?”林映舟将手指的湿潮摆在沈屿思面前,“看看,怎么留了这么多税,赌都赌不注……” 沈屿思握拳,咬牙切齿,“林映舟!” “我在呢,怎么了?”林映舟应着,在她脸上亲了亲。 他将脖子上一直晃荡的金属铃铛扯下,他扣好搭扣,挂在她纤细的脚踝上。 随着动作,绑带松松垮垮的,一路垂落,卡在她的大腿上。 叮铃铛啷地响着。 频率比之前快,声量比之前大。 “这声音好吵。”林映舟不满地蹙眉,“不如你的好听。” 说着他一把扯开扔在床下。 沈屿思大口船着气,“我不会放过你的。” “好啊,我等着。”林映舟轻声低喃,“就像你说的,那是奖励,我为什么要害怕?” 沈屿思无力地闭了闭眼,发觉自己之前的行为对他来说,不过是给他打开了不要脸的开关而已。 她被他的强悍击溃,玩不过就开始诋毁,“不对,你是不是吃药了,知道今天会见我,就提前准备了是吧,我说你怎么都不知道累的。” 林映舟先是一怔,随即低笑出声,“沈屿思。” 他止住笑,“你瘦不了了,应该是和我求饶,而不是说这些有的没的,这只会让我更想……用力淦你。” 一次两次沈屿思还能在对抗中享受,多了之后,这块地早被过度开垦,而那头牛仍不知疲倦,执拗地要将它捣烂。 沈屿思哭,“呜呜,林映舟,去洗澡好不好,我想睡觉。” 林映舟盯着她几近失教的眼睛,点了点头,“好。” 他将她抱起,往浴室里走。 两人依旧紧挨着,沈屿思气极,喊道,“那你出来啊!” 林映舟恍若未闻,大步走向浴室。 走一不鼎一下,短短几米的距离,她再一次阮倒。 雨税淅淅沥沥溢出,低在昂贵的长毛地毯上。 到了浴室,花洒被打开,热水哗啦啦地淋下,蒸腾起氤氲水气,模糊了镜面。 林映舟将她放在洗手台上,蹲下。 他的眼神在灯光下越发幽深,“好漂亮。” 沈屿思轰得一下,瞬间爆红,“你别说了。” 他如玉的脸贴上,“洗澡水”打湿了他的下巴。 林映舟抱着浑身苏嘛摊阮的沈屿思回到床上。 他侧躺在她身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她的发丝,声音幽幽响起,“以后回迦南,把我也带上吧。” 他顿了顿,指腹轻轻拂过她的眼睫,“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沈屿思听到他在说话,干脆含混地“嗯”了一声。 意识被黑暗吞噬前一秒,她在想。 这个人有严重的分离焦虑,以后不能和他分开太久,不然他会发疯的。 思考完,沈屿思头一歪,彻底倒在他怀里,陷入无知无觉的昏睡。 …… 沈屿思眼皮沉重地掀开,首先感受到的是浑身酸软和筋骨被拆解重组的钝痛。 “醒了?” 一道冷清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沈屿思侧过头,视线逐渐聚焦。 林映舟正倚在床边的单人沙发里,膝上摊着本专业书籍,指尖夹着一支笔。 他换了件浅灰色的羊绒毛衣,柔软的质感中和了他身上的清冽感。 和昨夜判若两人,他又恢复了正常。 见沈屿思醒来,林映舟合上书,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温水递来。 沈屿思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目光忍不住在他不见半分疲惫的脸上流连。 对比自己这副像是被重卡碾过的疲累,她极度不平衡,“……你到底吃的什么药啊?效果这么猛,能不能分我点?” 接下来的三年半,她制定的学习计划堪比地狱,急需这种无限续航的神药救命。 林映舟闻言,眉梢微挑,“行啊。” 他答得干脆,语气戏谑,“那以后我吃什么,你就跟着吃什么,我做什么,你就跟着做什么,怎么样?” “不可以!” 沈屿思想也没想就拒绝,她要的是一粒见效的神药,而不是通过锻炼身体规律饮食来改变体质。 林映舟的作息,以及他对自身严苛到残忍的自律,那些精确到分钟的日程表,以及永远高效专注的学习工作状态。 沈屿思光是想想就觉得窒息,更别说执行了- 开学日很快来到。 图书馆和教学楼人满为患,学校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选课系统开放那天,沈屿思坐在电脑前,盯着密密麻麻的课程列表,毫不犹豫地点亮了经管学院那几门以地狱难度著称的选修课。 徐依依凑过来一看,惊讶地“哇”了一声,“沈大小姐,现在就开始为继承家族企业做准备啦?未雨绸缪也不用这么早吧?” 沈屿思扯了扯嘴角,无奈地笑着,“还早着呢,我爸可是放话了,说他身体倍儿棒,能活到我六十岁,继承家业这份苦差,怕是轮不到我头上了。” “那你干嘛还选这些?” 徐依依更不解了,指着课表上赫赫有名的杀手课,“我可听说这几门的教授都是出了名的阎王爷,作业多如牛毛,考试能扒人一层皮!选点轻松愉快的不香吗?” 沈屿思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神飘忽,“……为了,嗯,继承别人的家业。” 这话说的没毛病,细语可不就是别人家的。 “哈?” 徐依依没听清,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 沈屿思摆摆手,含糊过去。 徐依依耸耸肩,“行吧行吧,豪门的世界太复杂,我等凡人确实不懂。” 沈屿思叹气,她当然知道这几门课在所有选修里是公认的魔鬼难度,挂科率高得吓人。 但为了那个需要强大商业头脑和资本运作能力才能支撑起的梦想。 这点辛苦,她认了。 比起一出生就被安排好路径,要扛起家族重任的同龄人,她至少还有选择的自由,这已经算幸运了。 这么一想,似乎也没那么艰苦了。 抱着这种自我安慰式的乐观,沈屿思一头扎进了学业的苦海。 大一下学期的专业课本就增加了难度和数量,再加上精挑细选的“硬骨头”,她的时间瞬间被挤压得密不透风。 图书馆、画室、教室、宿舍,四点一线成了常态。 沈屿思连着一个多月拒绝了好友们的邀约,谢笙都忍不住吐槽,她一个美术生,现在怎么比医学生还要忙碌。 拗口的经济学术语、复杂的财务模型、市场分析…… 海量知识汹涌地灌进她的脑子里,挤占了所有空间。 精神长期处于高度紧绷的压榨状态,身体就本能地寻求着最直接的发泄出口。 于是,林映舟便成了她最高效的解压阀。 然而,这种有着明确目的的亲密接触,让原本乐在其中的林映舟渐渐品出了别的意味。 某夜。 激烈的纠缠过后,沈屿思累得眼皮打架,洗过澡换好睡衣后,她准备扑进被窝里好好睡一觉。 林映舟的手臂却固执地环在她腰上,没有松开,他的声音有着事后的慵懒,却清晰透着冷意。 “有时候我觉得……”他停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我们像py一样,每次你需要了,就来找我,用完,就丢开。” 这个词语像冷水在沈屿思昏沉的脑子里浇了一下,她瞬间清醒,转过头,对上他幽深的眼睛,“用完就丢的,那是zw棒,你是吗?” 这话粗鲁得她说完脸颊就开始泛红。 “有区别吗?” 林映舟声音沉了下去,语气平静得让人心头发紧。 他们几乎同进同出,周围的人早已默认了他们在恋爱。 每次有人试探着问起他们的关系,沈屿思总是用一个含糊的微笑带过,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她对自己,早已超出了某些界限。 这种纵容和习惯,本身就是一种默认,但她就是不愿亲口说出那句话。 沈屿思抿唇,py这个词语刺耳异常且难听,令她心头一阵烦躁,赌气地用上了那句经典的搪塞,“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闻言,林映舟只是应了一声。“嗯。” 淡淡的语气反而激起沈屿思的逆反心,她开始虚张声势的质问,“谁家py打完炮还非得搂着睡到天亮?谁家py还能一起在学校食堂吃饭?谁家py能见一起家长?” 她越说越大声,试图用这些越界行为来反驳那个词,“林映舟,你不能用这样的词语,来简单粗暴地概括我们之间的……关系!” “不能用这个词语?” 林映舟猛然逼近,视线紧紧锁住她的眼睛,“那该用什么概括?告诉我,沈屿思。” “到底什么样的关系,能让我们毫无顾忌地上床?什么样的关系,能让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出现在彼此的社交圈?什么样的关系,能让你……让我,像现在这样?嗯?” 他一连串的逼问,像重锤砸在沈屿思心上。 是恋人。 她张了张嘴,这个词在舌尖翻滚,呼之欲出。 可下一秒,沈屿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被逼到床角,毫无退路。 林映舟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他看着她眼中闪过的挣扎和退缩,乘胜追击,“如果你只是想和我一直保持这种……不清不楚,随时可以抽身的关系。” 他哑声,“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只要你一句话,我以后绝不会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也不会再问这种让你为难的问题,我会安守我的本分,做你需要做的。”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透着疲惫和脆弱,像呢喃,“但是,你别总是这样……别总是给我希望,别在我以为靠近了你一点的时候,又用其他的把我推开。” “我也是人,我也有心,也有情绪,也会难过,我也会……累,我不是永远都能忍下去的。” 最后几句话,密密地扎进沈屿思的心里。 她彻底沉默了,所有想辩解的话都堵在胸口,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面对林映舟,她总是这样优柔寡断,瞻前顾后。 她依赖他的陪伴,习惯他的气息,甚至贪恋他带来的安全感。 但她不想确认关系,她害怕。 害怕一旦贴上恋人的标签,就意味着终有一天会迎来厌倦、争执、乃至结束。 她贪婪地想要留住此刻的亲密和温暖,却又恐惧消散。 只想着如何保护自己那点可怜的安全感,从未站在林映舟的角度,去体会他在这场暧昧拉锯战中的煎熬和不安。 “我……” 沈屿思喉咙干涩,那个好字或者不好,重逾千斤,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需要时间,需要想清楚,需要权衡利弊……她有一千个理由需要犹豫。 林映舟沉默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恢复了平稳,语气刻意的疏离。 “我最近,手上有个很重要的研究项目,导师催得紧,可能需要离开学校一段时间。” 沈屿思身体瞬间僵住。 林映舟避开她的目光,“你慢慢想吧,想清楚了,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他补充道,声音轻得像叹息,“不管你最终的选择是什么,我都尊重,也……都愿意接受。” 说完,林映舟转身离开,开门,关门。 轻微的落锁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仿佛一道无形的闸门落下,将刚才所有的激烈、痛苦都隔绝在了门外。 沈屿思怔怔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房间里骤然空荡下来,只剩下她一个人…… 以及那句悬而未决的,“别走……” 第70章 要名分 在逼她还是在逼自己 这一次的分开,与过去任何一次分手都截然不同。 以前的沈屿思心是硬的,血是冷的,总能咬着牙,亲手斩断所有的联系,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时间会抚平一切。 但这一次,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完全做不到了。 林映舟早已不是她生活中一个简单的存在。 他像空气,无声无息地渗透进生活的每一个缝隙。 他的骤然抽离,如同在被填满心脏上,硬生生剥离出去一大块鲜活的血肉。 留下的不是伤口,而是一种无所适从的空洞,这感觉比尖锐的疼痛更磨人。 林映舟的目的达到了。 沈屿思发现,只要自己的大脑稍有空隙,他的身影,他说话的语气,他怀抱的温度,甚至他最后离开的背影,就会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脑子里。 半个月后。 谢笙的电话打破了这种令人窒息的循环,“郊外新开的球场,阳光正好,打两杆去?正好透透气。” “好。” 阳光慷慨地洒在郊外的高尔夫球场上,暖融融的,驱散了些许初春的凉意。 沈屿思握着球杆,动作却心不在焉。 她象征性地挥了几杆,意外地打出一杆漂亮的老鹰球,引来旁人几声赞叹。 她却毫无喜色,随手把球杆递给球童,径自走到休息区的遮阳伞下,目光放空地看着远处起伏的果岭。 谢笙打完一轮,神清气爽地走过来,在沈屿思对面坐下,看出她眉宇间的郁色,“兴致缺缺啊?这可不像你,以前打球你可是最来劲的。” “嗯。”沈屿思懒懒地应了一声,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大口。 谢笙凑近,“怎么了?和霜打的茄子似的。” 沈屿思猛地放下杯子,杯底磕在桌上,她咬牙,憋闷已久的怨气直直冲上来,“林映舟!他就是在逼我!” “……他有那胆子?”谢笙一脸难以置信,林映舟在她印象里,对沈屿思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逼?怎么可能。 “哼,岂止。”沈屿思冷笑,“简直是胆大包天,要造反了!” “真的假的?”谢笙依旧狐疑,显然林映舟的“卑微”形象太根深蒂固。 “你不要被他的表象骗了!”沈屿思将那晚林映舟是如何用“py”刺痛她,如何步步紧逼追问关系,如何剖白内心委屈和底线,最后又如何抛出选择,一股脑儿全倒给了谢笙。 谢笙听完,嘴巴微张,半晌才吐出一句,“……他果然胆大包天啊!” 换做以前,林映舟哪敢这么跟摊牌逼宫。 “是吧!”沈屿思仿佛找到了同盟,声音拔高,“我要疯了!他把我架在火上烤。” 谢笙收敛了惊讶,认真地看向她,“那你呢,小岛,抛开他的行为,你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沈屿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觉得……我觉得之前那样挺好的啊,大家心照不宣,彼此需要,没有负担。” 她长叹一口气,“可他非要把这层窗户纸捅破,现在好了,他那些话一直在我脑子里转,我再也做不到像以前那样心安理得地享受了,可你让我现在跟他确定关系?我又……” “又什么?”谢笙捕捉到她的犹豫,一针见血,“担心确定了关系,最后还是免不了会分手?重蹈覆辙?” 沈屿思抿紧双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你干嘛这副看透了的表情?” “其实呢,”谢笙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严肃,“我倒是觉得,林映舟说的挺在理的。” 沈屿思愕然抬头看她。 谢笙继续道,“不管你怎么想,是继续暧昧不清,还是想更进一步,或者干脆分开,你总得给人一个准信。” “小岛,你想想,不知道自己在你心里是什么身份,该站在什么位置,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可比单纯地没有名分还要卑微,他是在要一个定义,哪怕是坏的,也比模糊不清强。” “可我需要自己想通啊。”沈屿思反驳,带着点委屈,“而不是他一股脑地把问题抛出来,然后拍拍屁股走人,把选择权丢给我,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煎熬。” 谢笙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破,“废话!不这么做,等你自己想通要等到猴年马月?不下剂猛药你哪能乖乖就范呢。” “那也不能这样啊!”被说中,沈屿思拿起桌上的水果签,泄愤似的戳着碗里的樱桃,“不能心平气和好好聊聊吗?非要搞这种突然袭击的心理战术?” “我知道你为什么纠结,”谢笙有些困惑,“但我有点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仅仅因为害怕未来可能分手就纠结成这样?这不像我认识的沈屿思。” 沈屿思戳樱桃的动作猛地顿住。 谢笙的声音变得有力起来,“没有发生的事情,你在害怕什么?你一直都很勇敢,从我认识你开始就很勇敢。敢爱敢恨,敢作敢当,敢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去拼去闯。我羡慕死你这点了,总想着能像你一样,活得张扬,毫无顾虑。” “你以前不是常说吗?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爱都能有圆满结局,感情嘛,享受当下的快乐就好,何必为未知的明天捆住手脚?那么通透潇洒,现在怎么在林映舟身上,钻进了死胡同了呢?” 沈屿思手中的牙签掉在桌上。 她缓缓放下手,垂眸看着那枚被戳得面目全非的樱桃,鲜红的汁液染红了洁白的瓷碗边缘。 谢笙的话,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试图回避的心结上。 是啊,她沈屿思怎么会这样呢? 思维一旦摆脱了某个泥沼,运转起来就异常迅速。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阳光在桌面上移动着光影。 良久。 沈屿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她抬起头,眼底的迷茫和郁结如同被大风吹散的薄雾,渐渐散去。 “好了。” 沈屿思的声音豁然起来,“我想明白了。” “对嘛!就是要这样!”谢笙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拿起沈屿思放在桌上的手机,利落地解锁,怂恿道,“想通了就赶紧行动,现在给他打个电话,我敢打赌,他肯定一直在等。” 看出沈屿思脸上的犹豫,谢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伸手就要按下去—— “先别!” 沈屿思条件反射般地扑过去抢手机。 混乱间,沈屿思的手在手机屏幕上划过,指尖不偏不倚,正好在Z的头像上快速地摁了两下, 聊天框清晰地跳出一条系统提示: 【Island拍了拍“Z”】 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屿思僵住,看着那条拍一拍提示,然后缓缓地,带着冰冷的杀意,抬头看向罪魁祸首,“……谢、笙。” 谢笙头皮一麻,立刻挤出讨好的笑,“哈哈,哈哈……意外!纯属意外!小岛你先别生气!这个……这个能撤回的!你看,长按……” 沈屿思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得谢笙背后发凉。 “哎呀,这有什么嘛!” 谢笙试图打圆场,“你不是都已经想通了吗?还在这里耗着做什么?一个拍一拍而已,正好当开场白!” 沈屿思拿回手机将那条拍一拍撤回。 “我想通了,是一回事。” 她缓缓开口,声音冷静,“去找他又是另一回事。” “我不懂。”谢笙皱眉。 沈屿思在手机里又点了几下,随即将手机屏幕按灭,反扣在桌上,她靠进沙发里,姿态慵懒。 “我讨厌别人逼我做选择。” 她慢条斯理地说,“林映舟就是故意的,欲擒故纵,以退为进。” “之前从没听他说要离开一段时间,偏偏这时候就有一个项目由他负责,还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就有这么巧?他就是想用突然抽身,打我一个措手不及,让我直面他断联后的空虚和不适,让我清楚自己有多离不开他。” “他赌的就是这个,而且——”沈屿思咬咬牙,坦然承认,“他赌对了,我确实……不习惯没有他。” 谢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但是!”沈屿思话锋一转,微微扬起下巴,狡黠笑着,“那又怎样?我打电话过去,岂不是正中他下怀?现在就被拿捏住了,以后还怎么占据主动权,他这招心理战玩得妙啊,可我是那么容易就着了他的道的人吗?” 谢笙听完这番有理有据的分析,先是愣了两秒,而后猛地一拍桌子,朝沈屿思竖起大拇指,“好!说得好!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永远不低头、清醒通透的小岛啊!” 与此同时,远在北半球的美国。 夜色深沉,结束了一天高强度且枯燥的研讨和数据分析,团队里的几个年轻人难得放松,聚在天台上闲聊。 晚风带着初春的凉意,吹散了白天的疲惫。 林映舟安静地坐在藤椅上,听着同伴们聊着项目进展,畅想着结束后去哪里放松。 他偶尔牵动嘴角,附和地“嗯”一声,或简短地点评一句“确实”。 他将自己隔绝在喧嚣里,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远处,思绪早已飘洋过海。 待到最后一位同伴打着哈欠离开天台,只剩下林映舟和学长潘华天时,空气才彻底安静下来。 潘华天是林映舟直系的学长,也是这次项目的临时负责人。 他挪了把椅子坐到林映舟旁边,“映舟,说真的,这次项目其实没那么复杂,核心部分我们几个也能搞定,你完全没必要亲自飞过来。” 他顿了顿,看向林映舟没什么表情的侧脸,“而且,我记得你是出发前一天才突然决定要来的?这不像你一贯的作风,出什么事了?” 林映舟沉默了几秒,才淡淡地吐出几个字,“散散心。” “散心?” 潘华天显然不信,忍不住揶揄道,“哟,跑到波士顿来散半个月的心?你那小女朋友能同意?能舍得放你离开这么久?” 他是见过沈屿思的,漂亮得不像真人,不仅嘴甜粘人还特别会来事,把林映舟这朵高岭之花拿捏得死死的,几乎是言听计从,把他们这群单身汉羡慕死了。 林映舟手指微微收紧,他垂眼,遮住了翻涌的情绪,再抬眼时,眸色已恢复了死寂。 “能。” 他回答。 如果她不同意,那天晚上就不会放他离开。 如果她舍不得,这半个月就不会杳无音讯。 潘华天脸上的调侃笑容僵住了。 他试探道,“怎么了?吵架了?” “算吧。” “嗨,这多大点事啊。”潘华天松了口气,作为比林映舟的学长,又自诩是过来人,立刻摆出一副知心大哥的模样,苦口婆心地劝导。 “女孩子嘛,年纪又比你小两岁,有点小脾气很正常,你是男人,多让着点,多哄着点,找个机会好好聊聊,把别扭说开了不就好了?千万别冷战,最伤感情!” 林映舟扯扯嘴角,“她要和我分手,已经半个月没给我发消息了。” “……这。” 潘华天彻底被噎住了。 他张了张嘴,所有安慰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面对这种终极难题,所有理论都苍白无力。 潘华天只能干巴巴伸出手,拍了拍林映舟的肩膀,挤出几句安慰,“咳……那个,映舟,别想太多!肯定分不了!你这么好,她怎么可能……” 想到沈屿思在学校的受欢迎程度,他又将那句话憋了回去,“哎呀,行啦,天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有组会呢!” 说完,潘华天落荒而逃。 夜风似乎更冷了,带着异国他乡特有的疏离感。 林映舟独自一人坐在天台上,像一只被遗忘的孤舟。 他望着远处的光点,眼前浮现的是那晚沈屿思欲言又止,最终沉默的脸。 林映舟给了她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也是他给自己的最后期限。 他快要忍不下去没有沈屿思在身边的日子了。 孤注一掷的远走和抽离,究竟是在逼她正视,还是在逼自己认清现实? 林映舟已经快分不清了。 如果一个月后她依旧选择沉默,选择逃避。 他就回去找她。 再一次放下自尊,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主动低头,主动靠近,主动去修补那道被她视而不见的裂痕。 他早已习惯了在她面前低到尘埃里。 林映舟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室内一片漆黑。 他伸手去摸墙壁上的开关,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在黑暗中亮起一道刺眼的光。 林映舟慌乱地拿起手机。 是微信。 置顶的聊天框。 【Island拍了拍“Z”】 很快这条信息被撤回,在屏幕里消失。 林映舟盯着对话框,克制住立刻拨通视频的冲动。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停顿了好一会儿,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你找我?】 Island:【手滑】 两个字,像冰水兜头浇下,熄灭了所有燃起的火苗。 Z:【嗯】 房间一片漆黑,只有和她的对话框还亮着。 她却再没发消息过来。 第 71 章【VIP】 第71章 打舌钉 舌忝的时候会更舒服 时间在沈屿思的冷处理中又滑过一周,她心底被刻意压下的烦躁又翻腾上来。 在这场冷战中,林映舟在她身边安插了无数双眼睛,哪怕远隔一万多公里,也依旧能时刻掌握她的动向。 她每天的日常,所做的一切总能通过某些渠道传递到大洋彼岸被他知道。 而她呢? 除了知道他去了波士顿,其余一概不知。 信息不对等让沈屿思倍感烦躁。 “好生气啊,凭什么!”沈屿思将手机扔在桌上,对着对面吃下午茶的谢笙忿忿道。 谢笙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戳破,“你想他就直说,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气的是他监视你吗?明明是气他手能伸这么长还不联系你。” “切。”沈屿思别过脸,嘴硬地哼了一声。 谢笙道,“去找他吧,我支持你。” “他在波士顿。”沈屿思强调,“没有直飞的航班,转机过去要整整26个小时,我现在课业堆成山,哪来那么奢侈的长假。” “都让你给他打个电话过去,倔得像头驴。”谢笙叹气,恨铁不成钢道,“谈恋爱又不是比赛,你就非要当那个常胜将军吗?既然喜欢,输一次会怎样?” 沈屿思被这个词刺了一下,她才不要输。 她需要一个台阶,一个能让彼此都体面下来的契机…… 一个能让他主动回来的理由。 “我想到一个办法。”沈屿思凑近,“需要你的人脉。” “嗯?”谢笙挑眉,预感不妙。 “你有认识谁在发热门诊或者急诊上班的朋友吗?” 谢笙愣了两秒,很快猜到沈屿思的想法,随即嘴角一抽,“……你认真的?这招也太老套了,林映舟那么聪明,会上你的当?” 沈屿思只是笑了笑,解释道,“就是要他知道我是为什么装生病的,他才能心甘情愿地提前回国啊。” 像以前,她使的那些小心机,林映舟也是知道的,但他从没拆穿过,反而很受用。 因为她在为他花心思,所以这些手段在他看来全是在意他的证明。 这次林映舟肯定也能看出她费这么大劲,不过是为了让他提前回来而已。 单这一点,就够了。 谢笙伸手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帮帮我嘛~”沈屿思拉着她的手撒娇,“笙笙~” 谢笙被她晃得头晕,终究是败下阵来,“好好好……真是服了你了。” 她想了想,又说,“只是发个烧就够了吗?现在春天了,流感高发季,反反复复,症状多样,可比单纯发烧用心多了。” “行!就这个!” “……我有时候真觉得,”谢笙看着她那副雀跃的样子,由衷感叹道,“林映舟认识你,绝对是上辈子造孽了,这辈子来还债的。” “滚呐!” 隔日一早恰好是周五。 沈屿思裹着件单薄的外套,素着一张脸,憔悴地出现在学校附近的医院。 挂号、排队、配合检查…… 很快,她得了流感,独自一人强撑着去医院看病的消息。 最终,必然地传到了波士顿那头。 下午,沈屿思回到学校正常上课。 装了一上午她也累了,反正那些人肯定会告诉林映舟的。 结束了满满一下午的课程,沈屿思回到酒店,紧绷的神经一松,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她草草洗漱,倒头就睡,心里还盘算着林映舟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第二天醒来时,沈屿思只觉得头重脚轻,太阳穴突突直跳,喉咙干痛得像吞了刀片。 她心里咯噔一下,挣扎着爬起来,摸出床头柜上的电子温度枪,对着额头“滴”了一声。 38.0度。 鲜红的数字在屏幕上无情地闪烁。 沈屿思:“……” 不是吧?装病还真能把自己装成真病? 她欲哭无泪。 沈屿思认命地从药箱里翻出退烧药,就着温水吞下,重新瘫软在床上。 药效混合着病毒带来的疲惫汹涌袭来,意识在昏沉与清醒间痛苦地浮沉。 沈屿思心想,林映舟要是不回来,她一定会生气的。 一定! 她看了眼时间,哪怕他在第一时间买了最近的航班,也得明天才能到。 这个念头让她鼻子发酸,眼泪不争气地滑落。 好难过呜呜。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沈屿思在极不舒服的燥热中半梦半醒。 迷糊间,她隐约感觉床边凹陷下去一块,鼻尖是熟悉而清冽,风尘仆仆的气息。 沈屿思费力地掀开眼皮,视线模糊地聚焦—— 是林映舟。 她朝思暮想,算计着引他回来的人,此刻就真真切切地坐在她的床边。 他背对着窗外的微光,侧脸轮廓在阴影里显得有些疲惫,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 里面的情绪复杂,有关切,有审视,还有未散尽的冰冷,冰冷之下,又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融化。 连日来积压的委屈和脆弱瞬间决堤。 沈屿思甚至来不及思考,他是怎么提前好几个小时出现在这里的,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撑起身,不管不顾地扑过去,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 “你怎么才回来啊……”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浸湿了他的衣襟,“我好想你,林映舟,我好想你……” 在她扑上来的瞬间林映舟浑身僵硬。 长途飞行和时差带来的疲惫、一路上的担忧难过、还有这近一个月来的委屈不安。 全都在她的眼泪和那句带着哭腔的“我好想你”面前,如同烈日下的薄冰,迅速消融碎裂。 算了。 他认输。 在这场无声的较量里,他早就心甘情愿地缴械投降。 关于未来,关于那场不欢而散的谈话,都变得不再重要。 只要她需要他,一切就当没发生过。 他以后不会再逼她,不再奢求一个身份。 就这样吧,保持现状也好,只要她在。 爱不是博弈,但沈屿思想赢,他就认输,让她一直赢下去。 林映舟的手缓缓抬起,轻轻回拥住她颤抖的身体。 “对不起……” 他声音沙哑,有着浓浓的倦意,“是我回来晚了。” 沈屿思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控诉,“我们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不要冷战,不要分开……我很难过,我每天都在想你……” “对不起。” 林映舟闭上眼,感受着心脏被酸涩和开心同时充盈的胀痛感,他更紧地拥抱着她,“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等沈屿思哭累后,林映舟扶着她重新躺下,伸手,探了探她依旧有些烫的额间,眉头微蹙,“还是有点烧,再睡会儿。” “嗯……” 沈屿思应着,吃过药又发泄般地哭过一场,加上他的出现,精神放松下来,感觉好多了。 见林映舟起身要走,她条件反射地伸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你去干嘛?” “我去给你倒杯温水。” 林映舟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就在客厅。” 沈屿思看着他离开又回来,深吸一口气,轻声开口,“其实这一个月,我想了很多,你说的那些……我都有在考虑的。” 林映舟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目光落在她脸上,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听着。 “你知道的,我不是一个长情的人。” 沈屿思垂下眼睑,剖析着自己,“我很容易对一些事物、一些人感到腻烦……新鲜感过了,我就觉得索然无味。所以,我男友换得很快,从没有谁能和我在一起超过两个月……” 她抬起头和他对视,“因为你是例外,我才更担心,担心……有一天,我也会像对其他人那样,对你失去感觉,我们最终还是会分开……” 沈屿思又从床上爬起,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枚硬币,“我们赌一把吧,把决定权交给命运。” “如果抛出的是花色,我们就在一起,如果是数字,我们就……还像以前一样,维持现状,可以吗?” 林映舟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他看着那枚硬币,又看向她。 这幼稚到令人发笑的决定,让他心口发疼。 所以,她宁愿把他们的未来交给一枚冰冷的硬币,也不愿意相信他,或者相信自己吗? 半晌,林映舟喉结滚动了一下,“……好。” 然而,就在沈屿思准备抛起硬币的瞬间,林映舟却忽然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沈屿思。” 他凝视着她,声音有些痛苦,“你确定,要把我们之间的一切,都交给它吗?” “我不是一个幸运的人。” 他不信命,更怕那冰冷的数字会斩断他的希望。 沈屿思被他眼中的情绪震了一下,“但我是,相信我。” 林映舟的心猛地一跳,他听懂了她潜藏的暗示,最终松开了手,将那份失控感压回心底。 硬币被高高抛起,在空中翻转,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最终,“啪”地一声,稳稳落在沈屿思的掌心里。 她慢慢摊开手掌—— 是花色图案。 林映舟看着沈屿思脸上笃定的表情,又想起刚刚的对话,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那枚躺在她掌心的硬币翻了过来。 另一面,也是同样的花色。 所以无论如何结果都只有一个。 沈屿思抬起眼,迎上林映舟错愕的目光。 “虽然我很幸运,但在这件事上我还是不放心,就干脆买了枚两面都是花色的硬币。” 沈屿思勾起他的手,“我信命,但我更相信,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 她将那枚硬币放在他掌心,“不是靠这个,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们在一起吧,不管结局怎样,我们重新认真地,试一试。” 林映舟盯着那枚两面花色的硬币,缓缓抬起眼,深深地望着她。 时间仿佛静止了。 一股强烈的热意毫无预兆地冲上眼眶,他没有说话,猛地背过身去,肩膀几不可察地耸动了一下。 沈屿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忙撑起身凑过去,声音慌乱,“你怎么了?” “没什么。” 他声音闷闷的,极力压抑的沙哑泄露了一丝哽咽。 “诶呀,快让我看看……” 沈屿思更急了,伸手想去拉他,“是不是有亮晶晶?不许藏!” 她半是玩笑半是心疼地逗他。 “别看。” 林映舟的声音更沉了,他抬手飞快地抹了下眼睛,依旧固执地不肯回头。 “林映舟……” 沈屿思的心又酸又软。 他背影宽阔却颤抖,极力掩饰着脆弱,沈屿思眼眶也红了,“你别这样,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真的。” 她真是个坏人啊,沈屿思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怎么总是把别人弄哭呢。 沈屿思伸出手,强硬地扳过林映舟的肩膀,迫使他转过身来面对自己。 林映舟转身,眼尾泛着红,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活像被欺负得狠了一般。 沈屿思心都要化了,“亲一下,好不好?” 不等他回答,她已经帖上了他的唇,温柔地试探。 林映舟本就压抑许久,哪里经得起她的主动,手臂收紧将她箍进怀里,舌尖深深地探入,半舔半吃地吞咽着,紧紧绞缠。 “嗯……”一个小小的冰凉又坚硬的圆球物体,清晰地刮过沈屿思口腔内最敏感的上颚软肉。 “唔——!” 沈屿思浑身猛地一颤,像被一道微弱电流瞬间贯穿了脊椎。 那是一种尖锐又奇异的酥麻,从被刮蹭的点迅速扩散开,让她头皮发紧,半边身子都软了。 这陌生又刺激的触感好奇怪,沈屿思招架不住,伸手抵住林映舟,将他推开一小段距离,她声音又软又哑,“等……等等!你嘴巴里的是什么东西?” 林映舟微微后撤,从刚才的失控中清醒了几分,他喘息着,眼底掠过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回答,微微张开了嘴,舌尖缓缓探出。 在暖色的灯光下,沈屿思看到他的舌尖正中央,镶嵌着一枚小巧精致的银色圆珠。 他竟然打了舌钉。 谁能想到,他长着这样一张无欲的脸,嘴巴里居然有舌钉…… 沈屿思的眼睛瞪圆,残留的酥麻感还在神经未梢跳跃。 她好奇地伸出手,指尖探索着,轻轻摸了摸那枚金属小球,然后,捏住他的舌尖,恶作剧地扯了一下。 “啊——嘶!” 林映舟倒抽一口冷气,吃痛地皱紧了眉,条件反射地缩回了舌头,眼中因生理性的刺激泛起水光,控诉地看着她。 “你……你怎么想着去打舌钉啊?” 这也太不林映舟了。 林映舟缓过那阵尖锐的痛,再抬眼时,眼神变得幽深而滚烫,“因为太想你了。” 他顿了顿,吞咽着苦涩,“我怕我……忍不住。” 知道沈屿思讨厌他自残,所以只能用这点细微持续的疼痛,来转移压制心里的疯和煎熬。 这理由简单直白,狠狠撞在沈屿思的心坎上。 她的心软结束在林映舟的下句话里—— “而且……我听说这样舔的时候,对方会更舒服。” THE END 第72章 厌红症 矛盾地如同一个悖论…… 沈屿思脸颊烫得惊人,为他的服务精神感到敬佩,半晌才挤出一句,“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那枚舌钉若隐若现,像是无声的邀请。 林映舟倾身凑近,“我还挺好奇……是不是真的,要不我们试试吧?” 沈屿思心头一跳,她往后缩了缩,“你……你不是刚下飞机吗?不用倒时差?不用先休息会儿?” 长途飞行二十多个小时,是个人都得先闷头睡会儿吧,哪还有精力做这些。 “不用。”他眼神灼热,“我不累。” “我……”沈屿思爬起来,作势去翻他扔在一边的背包,“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偷偷吃了什么十全大补丸。”这精力充沛得太反常了。 “别看了。”林映舟一把攥住她脚踝,稍一用力,就将她轻易拖回身下。 他俯下身,意有所指,“补品,在你这儿。” 话音未落,不容她反应,粗粝的蛇苔带着那枚冰凉坚硬的圆珠,已经覆了上来。 不断地、缓慢地刮蹭吮西着。 沈屿思猛地弓起腰背,脚趾蜷缩。 这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像在云端。 “唔……林映舟!”沈屿思伸手去推,想要躲开这过于强烈的轰炸。 她扭动着,反而更紧密地贴上,加剧了他探索的力度和范围。 沈屿思脑袋晕乎乎的,浑身烫到已经分不清是高烧未退还是什么。 就在她快要变成一滩水的时候,林映舟终于停止了这场‘测试’,他将沈屿思抱起,大步走向浴室,声音是被浸透的沙哑,“先去洗个澡。” 她被放在洗手台上,陶瓷台面贴上肌肤,激得浑身一颤。 林映舟就站在她面前,修长的手指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纽扣。 敞开的衣襟下,是线条流畅和疤痕密布的胸膛。 在他左胸靠近心脏的位置,有几道极淡的浅粉色线条。 “你胸口上……?”她疑惑地凑近。 林映舟往前一步让她看得更清楚。 那几道是颜色淡得快要融入肤色的纹身线条,蜿蜒的蛇形,与她脚踝上的一模一样。 “是纹身。”林映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平静地陈述。 沈屿思伸手抚上,感受着他不自觉地绷紧,“你怎么也纹了一条蛇?” 她抬起头,看见林映舟眼底是她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 “因为我发现,”他低声说,“光是舌钉的痛……已经不足以压制我想立刻回来的冲动,所以,我还需要更多……” 这是另一种更深更隐秘的疼痛印记,刻在离心最近的地方。 沈屿思的心被狠狠攥了一下,“……以后,别忍了。” “嗯,”林映舟深深地看着她,“你说的。” “对,”沈屿思迎着他的目光,语气笃定,“我说的。” 他眼底的墨色骤然加深,俯身逼近,得寸进尺地问,“那我……什么过分的要求,你都会答应吗?” 沈屿思被他眼底的侵略性惊得心头一跳,那目光太烫,让她本能地想要退缩,迟疑着,“……应该会吧。” 其实从后面会更加契合,但林映舟却极少选择,除非是在浴室、衣帽间这种有镜子的地方。 他执拗地要面对面,要看着她,要她看着他。 不管做什么,目光都紧锁住她的脸,仿佛永远也看不够。 林映舟将她抵在冰凉的镜面上,迫使她抬起头,让她的每一次蹙眉、每一次变化、每一滴滑落的汗珠,都清晰地映在镜中,也印在他眼底。 他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迷恋渴求,要将她的灵魂都吸进去。 那样的眼神即使隔着镜子,即使他什么都不做,只是这样深深地凝望。 它温度和重量,都足以让沈屿思达到gc。 事实证明,再弱的菜鸡在不断实战中耐力都会得到显著提升,这一次沈屿思并没有昏睡过去,她瘫软在被褥间,意识异常清醒。 沈屿思侧过身,目光落在枕边闭目养神的俊脸上。 她戳戳他的脸,命令道,“张嘴,把舌头吐出来。” 林映舟缓缓睁开眼,眸子里还残留着慵懒的余韵,他顺从地张开薄唇,将舌尖探出。 那枚曾带给沈屿思极致的金属圆珠,安静地躺在柔软的舌面上。 她伸出手,用指尖轻佻地拨弄了一下,抬眼迎上他的目光,“这个,以后只有和我待在一起的时候才可以戴,知道吗?” 林映舟眉梢微挑,舌尖卷回,含混地问,“为什么?” 沈屿思声音压低,语气霸道,“因为……这样的你,只有我能看。” 在所有人眼中,林映舟是高山之雪,冷静自持、疏离淡漠。 只有在她面前,这层坚冰才会消融,露出内里滚烫的岩浆,展现所有的阴暗疯狂、脆弱和炽热。 这些汹涌的不加掩饰的欲望,都是独属于她。 她要绝对的独一无二,要成为他所有秘密的唯一持有者。 想到这,沈屿思笑了一声,她用气声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林老师,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表面看着正经斯文,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其实私底下……是个胸口刻着蛇纹、打着舌钉、又银又乱还重谷欠的人吧?” 最后那几个字,她放缓了语速,恶作剧般的戏谑。 林映舟的呼吸一窒,“沈屿思,你少看点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沈屿思得逞地笑弯了眼,强硬地将他别过去的脸扳回来。 “哦~你不看,那你怎么知道我指的是那种东西?”她笑意更深,“林老师?” 林映舟无处可逃,最终低低地“嗯”了一声,“……好,以后,只在你面前戴。” 沈屿思半是威胁半是撒娇,暗藏着占有欲的几句话,对林映舟而比任何直白的“我爱你”都更动听,甚至让他灵魂战栗。 被她独占是林映舟内心深处最渴望的归属。 沈屿思捕捉到他浑身透出的愉悦情绪,语气惊奇,“你是不是在暗爽?”她捧着他的脸,“林映舟,你也太好哄了吧。” 林映舟轻咳,手臂一伸将她紧紧箍在怀里,闷声道,“……不早了,睡觉。” 沈屿思是被枕边手机一连串密集的震动硬生生拽出梦境的。 她蹙着眉,含糊地哼了一声,眼皮沉得掀不开。 模糊的视线里,林映舟弯腰拿起手机,手指划过屏幕,想给她设置成免打扰模式。 “嗯……不用了。”沈屿思嘟囔,伸手去够手机,“让我看看是谁。” 林映舟闻言,将手机递给她。 屏幕被解锁,寝室群里聊得正疯。 李瑜:【听隔壁班班长说这学期写生可能去国外】 徐依依:【真的假的?!消息保熟吗?快展开说说!】 喻然:【小岛之前不是提过一嘴嘛?国外国内都有可能,但得看运气,你们金鱼记忆?】 李瑜:【对哦,我都忘记了,据说下个月就出发了】 徐依依:【@Island 小岛小岛!快找你男朋友打听下,具体都有哪些国家?哪些班能抽中啊?】 沈屿思揉揉眼睛,算是清醒了,她扭头看向林映舟,“内部人士透露下呗,我们这届写生抽哪个国家?” “东京、巴黎、伦敦。”林映舟答得简洁。 “那什么时候抽签?” “下周。” 沈屿思心里有了底,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谢谢你,小灵通。” 她飞快地在群里打字,将林映舟的话转述。 群里瞬间炸开锅。 李瑜:【谢谢小岛!这个季节去东京看樱花绝了!】 徐依依激动得从床上翻了个身:【啊啊啊我愿意用我三年单身换我们班抽到东京!!!】 喻然毫不留情:【徐依依,你这筹码也太不值钱了吧?[抠鼻]】 徐依依:【滚蛋![菜刀][菜刀][菜刀]】 回学校的路上,晚风微凉。 林映舟脚步忽然慢了下来,他侧过头,语气迟疑,“沈屿思。” “嗯?” 他斟酌着用词,“过些天是我心理诊疗的最后一个疗程,医生……建议最好有人陪着。” 沈屿思停下脚步,仰起脸,“你想我陪你去吗?” 林映舟声音很轻,“想。” 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沈屿思心尖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又软又酸。 她牵起他的手,“那就直接说我想你陪我去不就好了,干嘛还要搬出医生的话,怕我会拒绝你呀?” 林映舟睫毛低垂下来,“怕你……最近忙。” “哎呀呀,”沈屿思的心软成一汪水,“我们舟舟怎么这么可怜呢。” 沈屿思心疼又好笑地揉着他的脸,“我要反思下,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才让你这么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 林映舟将脸埋在她掌心蹭了蹭,他摇头,“不要反思。” 他喜欢的本来就是她像风一样抓不住的性格,以及永不低头的倔强。 虽然有时会让他害怕自己不足以成为她的归处,但这本身,就是他最珍视的。 过度顺从这段关系,只会磨灭她身上的鲜活。 “我喜欢你这样,你就是你。” 治疗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 他们一起来到云昌市规模最大的心理医院内。 办公室门开了,沈屿思礼貌地打着招呼,“安医生好。” 安医生抬头,眼中掠过讶异。 眼前这位让林映舟刻骨铭心的红发女孩,发色确实灼目,饱和度如此高,难怪当初会让林映舟瞬间失控。 他敛去情绪,回以一个职业化的温和微笑,“沈小姐,百闻不如一见。” 沈屿思下意识看向林映舟,原来他经常和心理医生提起自己啊。 安医生带着两人往特制的诊疗室走去。 进去前,他说,“只需要待够二十分钟就行,这已经是最后一步了,坚持住,我相信你。” 林映舟没有言语,只是沉默地走了进去。 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 面前是极致的白。 墙壁、地板、天花板……无孔不入的白光倾泻下来,包裹着中央那把椅子。 空气似乎凝固,静得能听见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 林映舟僵硬地坐下。 正对面,一块巨大的白色幕布覆盖着整面墙,像一张巨口。 角落扩音器里传来安医生的声音,“林先生,准备好了就开始倒计时。” 经过电子设备的过滤,这声音甚至有些非人,他柔声说,“记住,您此刻是绝对安全的,我在外面,沈小姐也在外面。” 林映舟的目光飘向侧方,那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外,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是能让他锚定心神的,沈屿思。 他闭上眼,压下胸腔里狂乱的心跳,“好。” “开始。” 嗡—— 电流声响起,白色幕布徐徐展开,露出了里面的…… 血红色的浴缸。 “滴答……滴答……” 那声音被刻意放大,穿透耳膜,砸在林映舟的神经末梢上。 每一次滴落,都刺痛着他记忆深处那道从未愈合的裂痕。 时间凝固了。 那晚发生的惨状不断涌上来,林映舟身体僵直,仿佛被电流击中,视线里只剩下那令人窒息的红。 它翻涌着,咆哮着。 作呕的血腥气袭来,林映舟猛地弯下腰,身体剧烈地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生理性的痉挛。 沈屿思攥紧手,声音发抖,“安医生,他这样……” “稍安勿躁,这只是正常的流程。”安医生的目光纹丝不动,依旧锁定在玻璃那边。 他声音平稳得可怕,“沈小姐,恐惧的峰值就在这里,现在中断,他这辈子都走不出那个阴影,他会永远困在那场血色里。” 沈屿思死死咬住下唇,将快要冲口而出的恳求咽了回去。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映舟从椅子上滑落,重重摔在地砖上,他蜷缩成一团,像被狂风撕碎的落叶,在猩红的幻象中剧烈颤抖。 又过去几分钟,林映舟的状态依旧差得离谱,心率在不断攀升,那数字刺痛着沈屿思。 她再也忍不下去,“让我进去!安医生!我就进去说几句话!求你了!” 安医生紧盯着腕表,又看向玻璃后那团蜷缩的身影,最后观测着所有数据。 每一秒都像在拉锯。 终于,在沈屿思差点不顾一切冲进去的前一刻,他点了下头,“三分钟,你只能进去三分钟。” 他叮嘱,“不要把自己当成他的解药,你没有办法永远陪在他身边,所以这些需要他自己扛过去。” 沈屿思脚步一顿,“我明白。” 而后毫不犹豫地推开那扇连接观察室和治疗室的门。 沈屿思扑跪下去,膝盖撞在地面上,她将林映舟颤抖不止的身体紧紧圈进怀里。 他额头抵着她的锁骨,每一次痉挛都重重撞击着皮肤。 “林映舟,我是沈屿思。” 这道声音强行地穿透林映舟混沌的意识壁垒,他身体明显一僵。 她捧起他的脸,柔声说着,“你看着我,红色不吓人的。” “我的头发,我的嘴巴也是红色的,你摸摸它们。” 沈屿思牵起他冰冷的手,轻轻贴上自己温热的唇瓣,“是软的,是热的,对不对?” 她发间的气息带着熟悉清甜的香气,正努力地驱散幻境中的血腥。 “还有,你再仔细闻闻,没有血腥气,这都是假的,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 沈屿思一遍遍重复着,一遍遍带着他的手抚过身上的红色。 林映舟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着。 见状,沈屿思松了一口气,她觉得差不多了,轻轻松开他准备起身,“我先出去,你记住我说的,别害怕。” “别走!” 手腕被一股死死攥住,那手指几乎要嵌入她的皮肉。 林映舟抬起头,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恐惧和依赖,“……求你……别走……我只有你了,只剩下你了……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沈屿思心脏猛地一缩,她快心疼死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终止这场治疗。 就这样吧,算了。 不过就是害怕红色而已,大不了以后不再让他看到,或者戴一辈子的眼镜遮挡就好。 为什么非要痊愈呢,这世上有那么多残缺的人,为什么非要变得正常。 她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正常的林映舟啊。 但是。 一想到林映舟为此所作出的努力和付出的代价。 她不能让他前功尽弃。 沈屿思咬着牙,狠心掰开他的手,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好,我在门外,林映舟,我等你,等你亲自推开这扇门,走到我面前。”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我们回家。” 林映舟被她的某句话击中,他主动松开了沈屿思的手,艰涩地说着,“好。” 门关上的瞬间,林映舟再次变得孤身一人。 视线里的猩红又一次开始扭曲变形,鼻尖萦绕的血腥气浓重起开。 过往的碎片在脑海中闪现,在美术馆初见时她的红发带来的窒息感,开学日阳光下她直白的视线,他第一次鼓起勇气触碰她发梢时的柔软触感。 还有那天醉酒后意外的吻,是软的,是热的,那和血液不一样。 …… 挂钟的指针缓慢而沉重地划过最后一格。 安医生猛地吸了口气,迅速抬手关闭了诊疗室的所有设备。 寂静笼罩了整个空间,安医生转过身,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如释重负,看向脸色苍白的沈屿思,嘴角缓慢地地向上牵动。 “沈小姐,”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由衷的敬意,“他成功了。” 成功了? 这三个字在沈屿思脑中炸开。 她猛地转头,视线穿透单向玻璃—— 惨白的灯光下,浴缸里那片厚重的猩红玫瑰花瓣,颜色依旧浓烈刺目。 而靠着浴缸壁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缓缓抬起头。 他脸色惨白,额发被冷汗浸透,凌乱地贴在额角。 那双眼睛,精准地穿透了玻璃,牢牢地锁定了沈屿思的身影。 那目光不再是涣散和恐惧,而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确认与渴求。 沈屿思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推开了那扇门。 她冲进去,走到他面前蹲下,伸出手,“起来吧,林映舟,我们可以回家了。” 林映舟视线落在她的手上,她的脸上,落在依旧如火的红发上。 他牵着沈屿思的手,一同走出这间积满沉疴的心理诊疗室。 门外,阳光正破开云层,光芒落在沈屿思的发梢,照亮林映舟的眉眼。 盘踞在他头顶十年之久的血色阴霾,彻底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截然相反,有着滚烫生命力的色彩,以蛮横的姿态侵占了他心口的每一寸角落。 他憎厌着红色,又无可救药地渴望靠近,像飞蛾扑火,矛盾得如同一个悖论。 而他对沈屿思的爱,便在这场名为血色悖论的风暴中心,无声地破土,终至铺天盖地-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