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屿甜》 第1章 第 1 章 一 清明节后的天空,蓝得像一块刚洗过的绸缎,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来,带着久违的暖意。安子心仰起头,刺目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在看守所里关了整整十个月,鲜少能见到完整的太阳,这突如其来的光明竟让她感到一丝陌生。然而,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她整了整身上略显陈旧的衣服——那是她进来那天穿的,如今套在瘦削的身体上,空荡荡的。手指梳过毛糙干枯的发丝,每一根都在无声诉说着那段压抑窒息的时光。她用一种近乎冷冽的眼神扫视着看守所门口零落的人群:有人低头蹙眉,仿佛肩上压着千斤重担;有人窃窃私语,警惕地环顾四周;更多的人则伸长脖子,目光焦灼地投向铁门深处,脸上交织着期待与不安。 今晨的释放毫无预兆。她正和室友围坐在那台老旧电视机前,为一部狗血家庭伦理剧的主角唏嘘不已,热烈讨论着剧情的荒唐走向。突然,一声洪亮的呼喊穿透了监室的沉闷:“安子心,整理好个人物品出来!”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起初,安子心完全沉浸在与室友的争论里,将这呼喊屏蔽在外。直到整个监室都骚动起来,此起彼伏地高喊:“安子心!别聊了!你被释放了!”无数道羡慕与祝福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她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仿佛那名字属于别人。日复一日的单调早已麻木了对自由的渴望,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像个不真实的幻梦。直到好姐妹李玉杉几步跨到她面前,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那力道急切而真实:“别傻愣着了!赶紧收拾,换衣服回家!” “回家……回家?回家!”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瞬间将她震醒。期盼了多久的两个字啊!多少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她都在梦里回到那个温暖的港湾。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滑过脸颊,是喜悦,是激动,更是对未知未来的茫然憧憬。 玉杉紧紧抱住她,手掌温柔而有力地拍着她的后背,声音低沉而坚定:“心心,别怕。出去后好好生活,忘了这里的一切,重新开始。”这低语像一剂清醒剂。安子心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心潮。不是沉溺的时候。她迅速打开整理箱,翻出那套入所时穿的衣物换上。布料摩擦皮肤的熟悉感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慰藉。 她将自己的个人物品悉数分给了室友,只将那支笔和本子留给了玉杉——她知道玉杉喜欢记录。监室外的管教在催促。安子心不再犹豫,两手空空走向门口,每一步都踏得坚定而沉重。临出门前,她猛地转身跑回,用力抱紧玉杉,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感激与不舍:“保重!”然后,她再未回头,决绝地跨出了那道门,将沉重的过去留在身后。 “心心!心心!”激动的呼喊打断了她的思绪。循声望去,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帘——妈妈、姐姐、爸爸、姐夫。压抑了十个月的委屈、思念、酸楚瞬间决堤,泪水如洪水般奔涌。她扑向那温暖的怀抱,那是她夜夜梦回的港湾。妈妈和姐姐抱着她嚎啕大哭,泪水浸湿了她的肩头。一向坚强的父亲也红了眼眶。姐夫轻轻拍着姐姐的背,声音带着哽咽:“出来就好,出来就好!都别哭了,这是好事!” 安子心努力挤出微笑,安慰着妈妈:“妈,别哭了,我挺好的。就是瘦了点,其他都好。” 妈妈抽泣着,从头到脚仔细打量她,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她的脸颊,心疼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姐姐见状连忙说:“妈,心心平安出来就好!别站这儿了,先去酒店,让她洗个澡换身衣服,收拾好了咱们再好好说,好不好?”姐夫立刻附和:“对对对,回酒店!让心心好好洗漱,去去晦气!” 第2章 第 2 章 从看守所出来,时间已悄然滑过三个月。光阴的流水似乎冲淡了某些尖锐的棱角,但那段经历,却像一道深刻的烙印,永远刻在安子心的心底。 这三个月,她办完了离婚手续。那个曾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终究在利益面前露出了獠牙。女儿坚定地选择了跟她,这是阴霾中唯一的慰藉,是她活下去的支柱。房子首付款80万,他以转账形式给了她——尽管那本就是安家父母出的钱。当初为了省下8万块的二套房利率,他们听了售楼小姐的“建议”假离婚,房产证只写了他一人的名字。如今,他竟能毫无廉耻地说:“本子上是我的名字,房子当然是我的。” 若是以往,安子心定会与他撕扯得鱼死网破。但十个月的囹圄,让她经历了淬炼,也想通了许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离开那个男人,对她和女儿而言,或许是一种解脱。人至贱则无敌?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心底弥漫开一片荒凉的无奈。 所幸女儿已经十二岁,将近一年未见妈妈,如今粘她粘得紧,此刻正枕在她腿上熟睡。均匀的呼吸声像一首温柔的摇篮曲,抚慰着她疲惫的灵魂。安子心宠溺地轻抚女儿细腻的脸庞,看着那恬静的睡颜,心中涌起一股酸涩的幸福。前路迷茫,但为了女儿,她必须坚强。 夜深人静时,她总会梦见玉杉,那个在看守所里给予她无尽温暖与支撑的好姐妹。她现在怎么样了?安子心无法想象那是一个怎样的家庭,为了生儿子,竟让刚小学毕业的大女儿跟着村里人去城里“打工”养家。那“打工”不过是个幌子。玉杉曾麻木地讲述,记不清自己被转卖了几次,蹂躏了多少回,最终破罐破摔,以□□为生,后来甚至做了妈咪,带着几个同样命运的女孩,一干就是八年。她说,看守所的日子,竟是她人生中最“轻松”的时光。 生活把人变成鬼,再把鬼逼成魔。安子心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只觉命运的残酷,令人窒息。 “心心,陪妈妈出去旅游吧?”妈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对对对,”爸爸立刻帮腔,“你妈好久没出门了。你现在正好有空,陪她好好玩玩!星儿你放心,我接送上下学,还有你姐呢!” 安子心明白父母的苦心。他们怕她沉溺在过去的阴影里,想让她出去透透气,找回生活的光亮。 “爸,妈,我真没事了。”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自信,“事情是冤,可谁的人生没沟坎?我没做违法的事。陈律师说了,二审翻案希望很大。我相信法律,相信公道!” “你能这么想妈就放心了。”妈妈眼神依旧殷切,“星儿还有一周就放暑假了,学校的新加坡游学就在暑假第一天,一去两周。你也闲下来了,不如趁这机会出去散散心?以后上班了想玩都没时间。” 看着母亲眼中的期待,安子心不忍再拒绝。为了让他们安心,她点头答应。把孩子托付好,跟姐姐姐夫打了招呼,她踏上了旅程,希望陌生的风景能涤荡心尘。 第3章 第 3 章 她去了玉杉在湖南长沙的家,那个玉杉口中“用命换来的安身之所”。房子坐落在岳麓区,靠近湘江,闹中取静。站在门前,安子心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安宁。按照玉杉曾经的嘱咐,她在门口石狮子的尾巴下摸索,揭开一块松动的石头,取出了一串冰凉的钥匙。 打开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是长久无人居住的气息。安子心将手上的行李箱推到墙边,第一时间将家里所有窗户推开,让初夏的风裹挟着江水的味道涌入。接着,她挽起袖子,拿起抹布,开始仔细擦拭这个“孤屿”的每一个角落——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不放过任何一寸灰尘。她要让这里干净整洁,就像玉杉所期望的那样。 收拾完毕,夕阳的余晖已透过窗户,给房间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安子心疲惫地躺倒在卧室阳台的躺椅里,给父母和姐姐报了平安,又细细叮嘱了女儿一番。或许是太累,或许是在这个承载着玉杉血泪的小屋里感受到了一丝奇异的慰藉,她竟沉沉睡去。 醒来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手机显示清晨五点。她起身活动筋骨,做了简单的晨练。正准备做早餐时,手机响了,是母亲的号码。接通后,传来的却是女儿星儿俏皮的声音:“妈妈!我马上要去新加坡啦!想要什么礼物呀?” “妈妈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平平安安回来就好!” “遵命,母上大人!”女儿欢快的语调像一缕阳光,暂时驱散了她心头的阴霾。 开了一夜的窗,屋里的潮气消散不少。二楼天窗的把手锈得厉害,安子心费了好大劲才撬开。仔细检查了水电煤气,确认一切无恙后,她收拾行装,踏上了下一段旅程——张家界。 七月的张家界,空气中弥漫着亚热带山林的闷热湿气,却阻挡不了如织的游人。景区栈道上人头攒动。安子心凭栏下望,只见众生百态:有人步履蹒跚,满面倦容;有人兴致勃勃,指点江山;有人三五成群,笑语喧哗。似乎每个人都活得那么肆意洒脱,唯有她自己,背负着无形的大山,身披着厚重的盔甲,与这欢腾的世界格格不入。 遭遇这样的无妄之灾,谁能轻易走出阴影?她才入职那家公司七天,连部门同事的脸都没认全,竟以“诈骗罪”被关押了十个月!她至今想不通,那公司究竟做了什么勾当?她每日规规矩矩,谨言慎行,从未越雷池半步!凭什么?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不甘像毒藤缠绕心脏。可又能如何?她只能将所有的委屈与愤懑,深深埋进心底。张家界的奇峰异石、云海林涛,在她眼中黯然失色。她心不在焉地走马观花,草草结束了这段旅程。美景未能疗愈,反让她在壮丽山河的映衬下,更觉孤独与迷茫。 第4章 第 4 章 “一杯热美式,不加糖,不加奶。”点完单,安子心走向制作台旁靠近走道的座位。从张家界回来快一周,女儿也即将结束夏令营。趁孩子回来前,她独自到步行街,想为自己和女儿、侄女添置些东西。刚在书店买了几本书,又看中了一套图案可爱的亲子装。看着柔软的面料和温馨的设计,想象着三人一起穿上它的样子,她嘴角不禁浮起一丝久违的浅笑。她满意地将衣服叠好放回手提袋。 “啊!”一声惊叫伴随着滚烫的液体猛地浇在她的肩膀和桌子上!灼痛感让她浑身一颤。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一个年轻的女店员惊慌失措地连声道歉,手忙脚乱地找纸巾想要擦拭她衣服上的污渍,脸色煞白。 安子心看着对方手中摇摇欲坠的托盘,无奈提醒:“你先把手上的托盘放下来好吗?” “你去拿块干净的抹布擦桌子,我自己处理衣服。”她尽量让语气平和,不想加剧女孩的紧张。 望着衣肩上迅速蔓延开的大片褐色污渍,安子心叹了口气。看来,今天买这身新衣服是对的。 店员拿来抹布,笨拙地擦着桌子,嘴里还在不停道歉。 “有更衣室吗?我想换衣服。”安子心打断她。 “有有有!员工更衣室!我带您去!对不起,我是新来的实习生……”女孩声音带着哭腔。 “好了,带路吧。”安子心拎起装新衣的手提袋示意。 更衣室不大,但干净温馨,墙上贴着可爱的贴纸。女孩大概是出于愧疚,用盆接了半盆清水,递上一条干净毛巾,眼神充满不安。安子心接过,用冷水擦拭被烫到的皮肤,凉意稍稍缓解了灼痛。她迅速换上新买的裙子——柔软的布料贴着肌肤,带来一种新生的清爽感。 女孩守在门口,门一开便急切地说:“姐姐,真的太对不起了!您换下的衣服我下班帮您送去干洗吧?您……您能不能别投诉我?”那眼神可怜得像只受惊的小鹿。 看着女孩惶恐的模样,安子心无奈地笑了:“行了,没事了。衣服不用你洗,我回去自己试试。不会投诉你的,放心吧。” 女孩却异常坚持,执意要承担责任送去干洗。为了让对方安心,安子心只好由她。 回到座位整理好新裙子,布料还带着一丝新衣特有的气息。不一会儿,女孩小心翼翼地送来一杯新的热美式:“姐姐,这是给您重新做的。” 今天这姑娘真是被我的霉运传染了。安子心看着女孩忙碌的背影,心生同情。 “姐姐,您明天下午这个时间能过来拿衣服吗?我联系了附近的干洗店,下班送去,明天就能取。”女孩认真地问道。 “其实真不用麻烦……”安子心看着女孩诚恳的脸,“不过,如果你觉得这样能心安,那就按你说的吧。”约好时间,女孩才如释重负地去忙了。 安子心快速喝完咖啡,在杯底压了五十元钱(足够两杯咖啡和一点心意),匆匆起身离开。她不想给女孩更多压力,也惦记着回家为女儿做准备。看看时间,近四点了。想到明天还要再来一趟,她微微蹙眉,但还是决定遵守约定。 第6章 第 6 章 找工作成了安子心最大的困境。简历石沉大海,偶有的面试机会,也总在面试官问及“近一年职业空白期”时戛然而止。那些公司仿佛商量好似的,都精准地戳中这个痛点。沮丧和无力感如影随形。 空白期?不,那十个月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她宁愿那真是空白,哪怕是病榻缠绵!即使现在,她也不愿回想那段屈辱。每次被问及,她只能含糊其辞,结果不言而喻。 年关将近,她想着先随便找个工作过渡。李碧杉几次提议让她去咖啡店,说可以跟老板说情,都被她婉拒了。她不想麻烦人,不想暴露过去。 她的社交圈急剧萎缩,近乎归零。她断绝了与旧友的联系。那件事后,她身上曾有的自信和朝气仿佛被抽干了。她觉得自己变了,害怕看到朋友们异样的眼光或廉价的同情,于是选择了自我封闭。那个开朗自信的安子心去了哪里?她不知道该如何找回。 第8章 第 8 章 新年的爆竹声余韵犹在,安子心的求职之路依旧荆棘遍布。 手机屏幕亮起,是马震东的微信:“步行街新开了家湘菜馆,去尝尝?” 火锅蒸腾的热气氤氲了小小的包厢。马震东搅动着香油碟,忽然开口:“我打算把奶茶店升级成复合式甜品店,缺个懂行的合伙人。”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对面的安子心。 安子心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抬头正撞上他认真的目光,慌忙低头避开,“嗯…这想法挺好。” “然后呢?”马震东追问。见她沉默,他接着说:“我们一起做,怎么样?” “我……”安子心刚想开口,被他打断:“不用考虑资金。你技术入股,占三成干股,启动资金和运营我来搞定,烘焙部分你负责搞定。”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这太突然了,我没想过……我担心……” “没想过没关系,现在想。你以前不是总夸我有经商头脑吗?我做生意这么久,不做亏本买卖。把你的担心都放下,嗯?”他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调侃,“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哈。” 马震东精准地拿捏住了她的犹豫和渴望。安子心望着窗外步行街的夜景,江城临江,夜风习习。她想起玉杉在湘江边那个小小的家,像一座被风和水环绕的孤屿。玉杉曾说,那是她“用命换来的安身之所”。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撞进心里:风屿甜。如果能在这座同样临江的城市,也有一个像“屿”一样的地方,为漂泊的人提供一丝安稳和甜蜜……“风屿甜”这三个字带着温度和味道,在她舌尖悄然化开。或许,这就是答案? 第9章 第 9 章 筹备新店的日子兵荒马乱。安子心在临时租用的烘焙间里反复调试新品配方,手机不时震动。点开,常是马震东发来的照片:各种瓷砖、灯具、木料样品。配文永远是:“安心,这个颜色你觉得咋样?”她隔着屏幕都能想象他抱着笔记本在建材市场穿梭的样子。 这天傍晚,安子心正专注地给一批曲奇定型,一个陌生的异地号码打了进来。 “心心,我回来了。” “玉杉?是你吗,玉杉?”安子心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握不稳手机。 “是我。我回来了。”李玉杉的声音异常平静,但这平静在寂静的夜晚反而透着一丝不祥。 安子心瞬间心慌意乱,“你在哪儿?回自己家了吗?” “嗯,我在自己的房子里。在卧室看到你留的纸条了。我想见见你,方便吗?”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安子心。 “我买明天最早的火车票过去!你在家等我!”她脱口而出。 “好。不急,我在家等你。”玉杉甚至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却让安子心遍体生寒。 她立刻给马震东打电话,只说家里有急事需处理两天,订了最早一班去长沙的高铁票。 抵达玉杉家时已近中午。一桌简单的家常菜摆在桌上,玉杉正等着她。姐妹相见,紧紧相拥。安子心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身体的瘦骨嶙峋。 “你怎么瘦成这样?得好好养养!跟我去江城吧,跟我住,我照顾你!”安子心声音发颤。 “不用了,我走不了。”玉杉的声音依旧平静。 空气瞬间凝固。 “什么叫走不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到底怎么了玉杉?!”安子心抓住她的肩膀。 玉杉不急不缓地拉过安子心的手,轻轻抚摸着,像在安抚一个孩子:“心心,我是身体出了问题才提前回来的。时间不多了。叫你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她停顿片刻,目光望向窗外:“我家的情况你知道。我最放心不下的,是我小妹。她也…被赶出去‘打工’了。我托人打听到她在江城。我怕她…走上我的老路。” “你在说什么?!什么叫时间不多?!我离开时你不是还好好的吗?我不要听家里的事!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安子心几乎是在低吼。 “子宫癌晚期,已经扩散了。”玉杉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 这句话却如同无声的惊雷在安子心脑中炸开! 不!不可能!怎么会?! 她连连摇头,泪水夺眶而出:“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庸医!我带你去大医院!现在就去!” “心心,别浪费力气了。我接受这个事实。”玉杉握住她颤抖的手,眼神是死水般的平静。 安子心双腿一软,瘫坐在地。这个世界,对可怜的人何其不公!绝望的泪水无声滑落。玉杉蹲下身,轻轻抱住她:“心心,你要好好的活,替我看看这世界以后的样子。” 第10章 第 10 章 “风屿甜”开业那天,步行街人流如织。崭新的招牌在阳光下闪耀着温润的光泽。 命运就是这么的神奇,似乎冥冥之中就安排好了,咖啡店遇到的李碧杉就是玉杉的妹妹。 李碧杉在店里跑前跑后,招呼客人,动作已显熟练。看着她青春的身影,安子心耳边回响起玉杉临终前虚弱却郑重的嘱托:“我这一辈子活得太累,太脏……就当碧杉是我的重生……拜托你了!” 马震东忙着招呼一拨朋友,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安子心自然地递过一张纸巾。马震东却微微歪过头,示意她帮忙。安子心笑了笑,用纸巾轻轻替他吸去汗水。两人目光交汇,相视一笑,默契而自然。 “东哥!心姐!”碧杉举着订单小跑过来,声音清脆,“3号桌再加两份提拉米苏!” 第11章 第 11 章 案件再审的消息传来时,安子心正在操作台前全神贯注地调试一款春日樱花主题的慕斯配方。手机响起,是陈律师。他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变调:“找到了!安姐!找到了!当年你负责的那个项目,原始合同里你签字的那一页附件!附件条款清晰表明你对核心资金流向不知情!关键证据!铁证!” 挂了电话,安子心怔怔地站在原地,手指还沾着粉色的慕斯糊。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无法思考。马震东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没有一句多余的安慰,只是默默将一杯温热的牛奶推到她手边。这个比她年轻的男人,早已懂得沉默的陪伴胜过千言万语。 开庭那天,马震东特意请了假。他穿着安子心第一次见他时那件挺括的藏青色西装,笔挺地站在法院门口。“我在外面等你。”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磐石般的力量。 “被告人安子心,无罪释放!” 法槌落下的清脆声响,回荡在肃穆的法庭。安子心缓缓转头,望向旁听席的玻璃隔断。马震东站在那里,隔着玻璃,对她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眼中却闪烁着泪光的笑容。走出法院厚重的大门,刺目的阳光让她微微眯眼。马震东迎上来,递过一束灿烂盛放的向日葵:“恭喜你,安心。恭喜重获自由。” 金黄的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花瓣,温柔地洒在两人身上,暖意融融,恰到好处。 第12章 第 12 章 “风屿甜”的生意日渐红火,口碑在食客中流传。碧杉成长迅速,不仅能独当一面处理日常运营,甚至开始兴致勃勃地尝试创作融合果香的新式茶饮配方。 安子心彻底翻案的消息让父母姐姐喜极而泣。为了庆祝这双重的“新生”,安子心特意在“风屿甜”打烊后,把父母、姐姐一家、女儿星儿还有碧杉都叫了过来,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家宴。 小小的甜品店被临时布置成了温馨的餐厅。长条桌上摆满了安子心和碧杉合力做的拿手菜,还有几款店里最受欢迎的甜点。星儿兴奋地跑来跑去,帮忙摆碗筷。父母看着焕然一新、充满生机的店铺和忙碌的女儿,眼中满是欣慰和骄傲。姐姐和姐夫则好奇地参观着店里的每一个角落,啧啧称赞。 “来,尝尝这个,碧杉的创意,叫‘多味鱼’。”安子心端上一盘色泽诱人的鱼。这是碧杉根据家乡做法改良的,融合了酸甜咸辣几种味道。 “嗯!好吃!”星儿第一个夹了一大块,塞得小嘴鼓鼓的,“妈妈做的也好吃!碧杉姨做的也好吃!” “慢点吃,小馋猫。”安母慈爱地给外孙女擦了擦嘴角的酱汁。 “碧杉这手艺真不错,”安父尝了一口,点头称赞,“以后谁娶了你有福气!” 碧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是心姐教得好。”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姐姐笑着给碧杉夹了块排骨,“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周末没事就回家吃饭,别总在外面凑合。爸妈念叨你好几次了。” “嗯!谢谢姐!”碧杉用力点头,眼眶有点发热。这种被家人环绕、被接纳的感觉,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温暖。 席间充满了欢声笑语。姐夫讲着工作中的趣事,星儿表演着刚学的舞蹈动作,安父安母看着孩子们,脸上是满足的笑容。安子心和姐姐低声聊着天,偶尔和马震东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碧杉也渐渐放松下来,小声地和星儿说着话。 这顿在“风屿甜”里的家宴,没有山珍海味,却充满了最珍贵的温情。食物温暖了胃,家人的笑容和关怀则熨帖了安子心和碧杉心中曾被命运刻下的伤痕。这个小小的“屿”,不仅承载着甜蜜的梦想,也成为了她们新的、坚实的港湾。 第13章 第 13 章 “风屿甜”打烊后,马震东变戏法似的拿出两瓶冰镇啤酒,启开一瓶递给安子心:“庆祝你彻底翻篇,干干净净。”两人并肩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看着步行街绚烂的霓虹灯一盏接一盏熄灭,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 “其实,我一直想问,”安子心握着微凉的酒瓶,犹豫着开口,“当初……你为什么愿意那样帮我?”这个问题在她心里盘桓许久。 马震东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侧过脸,路灯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眼神悠远:“第一次见你,在你那间小小的甜品店里。你低头裱花的样子,特别安静,好像周围所有的喧嚣都与你无关,可你手里的动作又那么利落自信。那时候,就被你身上那种独特的劲儿吸引了。”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后来好长时间没你消息,电话从无人接听到关机,我不放心……托人打听,才听说了你的事,心里揪得慌。再后来,跟朋友去张家界散心,远远看到栈道上有个背影,特别像你,失魂落魄的。我追过去喊,但人太多,没追上。没想到……”他转头看向她,眼底带着不可思议的笑意,“老天爷用那么吓人的方式,在停车场又把你塞回我眼前了。缘分这东西,真他妈的神奇。” 晚风轻柔地拂过行道树的叶子,沙沙作响。一阵舒适的沉默在两人间流淌。安子心抬起头,望向墨蓝天幕上渐次亮起的星辰,忽然觉得,那些曾经看似遥不可及的星光,此刻仿佛触手可及。未来,充满了无限可能。 第14章 第 14 章 入夏时,碧杉说要回趟老家看看。临走前一天,她悄悄塞给安子心一个小小的红布包,眼神认真:“心姐,我去看了我姐。这个……是我在寺庙给你求的护身符。”安子心打开,里面是一枚样式古朴的银质长命锁,上面錾刻着两个清晰的隶书小字:“平安”。 马震东研发的一款融合了中式茶底的创新奶茶配方获了奖,主办方邀请他去上海参加行业展会。出发前一天傍晚,他端着一盆青翠欲滴的薄荷走进“风屿甜”。嫩绿的叶片沾着细小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着生机勃勃的光泽,一股清冽提神的香气悄然弥漫开来。 “听说这个放操作台旁边能提神醒脑。”他把小盆轻轻放在安子心惯用的操作台角落。 安子心伸出手指,指尖轻轻拂过一片柔嫩微凉的叶尖。她抬眼看向马震东,他正低头整理着台面,侧脸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专注而柔和。店外,步行街的喧嚣渐渐沉淀。这一小盆蓬勃的绿色生机,和眼前这个总带来“恰到好处”温暖的人,让她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夏天,以及未来漫长的时光,都充满了笃定而明亮的期待。她唇角微扬,眼底漾开温润的笑意,低声应道: “嗯,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