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君薄情》 1、第一章 河陵渡口,日渐高升。江面茫茫水雾之上逐渐浮出一艘商船轮廓。 岸边的十几名脚夫迅速起身,待船刚靠岸就争先恐后前去卖力气干活。这种营生一般男儿是不愿做的,只会将一身皮肉弄得粗糙暗淡,引得妻主不喜。但为了讨生活也顾不得什么脸面。 看到桅杆上飘扬着姜家老号的旗帜,等候已久的几家小贩赶紧将上好的瓜果点心为东家送上。 京城谁不知道,姜家出名医,如今姜家大房长女就在太医署当差,是陛下身边的近臣。不仅医术精湛,性情也温柔宽厚,不知多少小公子巴望成为她的夫郎。又因为容貌不俗,引得几位痴心人到了年纪还迟迟不议亲。 可惜她婚事坎坷,一波三折,令人唏嘘。 船内甲板上,男人身披玄黑大氅,玉冠束发,远远望去比翻涌的江水还要冷上三分。 赵怀逸虽已成婚五年但此行出江行商还是黑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清冷的黑眸。眼尾狭长,如同弯月般颇为动人。勾得一旁路过的小娘子驻足停歇,想一窥真容。 身为姜家男眷,理应不得在外抛头露面,但家中管商船的掌事生了急病,这一趟水运又需要可靠的人,索性就让他上船盯着些。 赵怀逸也清楚这是因为公爹不喜自己,索性找个借口打发他出去罢了。但还是将事情样样都做周全,省得对方挑刺。 正寻思何时能见到妻君时,身后有人唤他。 “东家,”来人一副憨厚模样,在赵怀逸面前站定,拱手行礼:“小的有一事想请您相助。” 赵怀逸将面上的黑纱仔细遮好,语气平淡如水:“但说无妨。” “小的想向您支些银子,我那妻君身子不好,我平时忙于航运之事总是不着家。所以想为她添个可心的小侍在身旁伺候着。如果日后有了孩子,也能为我养老送终。” 赵怀逸听后觉得分外荒唐,垂眸漠然:“那你等妻君有了身孕再走,不两全其美。” 自己卖力气为妻主添房,他脑子发了昏不成。 “那我们一家老小吃什么呢。我是童养夫,自小就照顾她。男子浑有一身力气,做点粗活也能补贴家用。她身子娇弱,我不找人在身旁伺候着,实在不放心。再说我已过二十五,按照律法若还无后可被休弃。真是没法子所以才出此下策。”男人话到最后有些哽咽。 赵怀逸沉默不言,他联想到自己。同妻君成婚五年还未有子嗣,若是再这般下去,难不成也跟眼前的男人一样为她添房。 他可不愿意跟别的男人分享妻君和本就浅薄的爱。 最后赵怀逸还是借给他十两银子,这是对方三个月的工饷。这男人平时就紧衣缩食的,身上的单衣全是缝补的痕迹。想必是真迫不得已,才来开口。 “拿去吧。” “谢过东家,改日我定连本带息奉还。” 赵怀逸只希望能借此结个善缘,早得子嗣。商船清点完毕后将此行的货物送至姜家。他满心期待能见到妻君,她最爱吃自己做得手擀面。半旬未在家,不知她是否消瘦。 马车辘辘,行走在笔直的官道上。赵怀逸趁此空暇整理仪容,大虞男子以端庄为雅。他的容貌过于惹眼,不敢多敷脂粉,只是轻描眉头。 不过寥寥几笔却总是画不好,他的眉一向是妻君亲手所描,想到这儿,赵怀逸眸色微亮。虽然妻君素日对他态度言语略显冷淡,不似对待病患温柔。 可他知道她心里是有自己的。 马车在一家气派的大宅门前停住。已至深秋,红叶落阶,猩红的刺眼。赵怀逸雍容雅步,再黯淡无光的黑袍配他上那张俊脸也会增色不少。 身为长房夫郎,他一举一动都有外人盯着,切不能有失,伤了妻君的体面。刚进内院,就被人厉声叫住。 “回来了。” 他原地站定,垂眸行礼:“母亲安好,父亲安好。” 姜主君立在廊下,看见女婿归来,温声询问:“此次一切事宜是否顺利。” “一切皆好,这是银票。”赵怀逸双手将东西奉上,女人身旁的男人目光嫌恶单手接过。 “此行你辛苦了,去歇息吧。” 他松了口气,刚要回院落休整,就又被公爹喝住:“等等,我有话要对你说。” 赵怀逸知道逃不过此劫难,低眸淡言:“父亲请讲。” “你已进门五年了,可漱玉现在还没身孕,你心中怎么想的。” “我已尽力,妻君她并不愿……” 赵怀逸没再说下去,漱玉对他是极好的。成婚前就没什么通房小侍,婚后也独宠自己一人。只是床笫之事上她并不热衷,自己再怎么尽力伺候,她也总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但他依然笃定妻君是喜爱自己,刚进门时顾念自己岁数小,等了两年长到十八岁时才继续碰他。 “哼。” 上好的玉杯被重重丢掷在地上,溅起的碎片险些误伤了赵怀逸。 “一个男人连妻君都吸引不了那还是什么男人,当初若是青琅入门,此时孩子都会叫人了。”姜许氏冷脸出言讽刺。 “都是我的过错。”赵怀逸自知理亏,但依旧板着那副冷脸,眼睫低垂,盯着虚无的地面。 他自幼过得艰苦,生父是被买进来的小侍,本是为了生女才买下来。也曾被妻君宠爱过一阵,但因为赵怀逸出生时是男婴,生父地位从此那是一落千丈。为此素日被妒恨已久的主父不少刁难,骂几句对他来说不妨事,早就会用沉默应对。 但在姜许氏眼中就是另一番模样,以为对方故意跟自己作对。他的女儿哪里都出挑得很,就算尚皇子也是绰绰有余,若不是被小人谋害,怎么会娶他一个低贱的庶子进门。 “瞧瞧你穿得,一身寡夫黑,真是晦气。”男人语气尖酸,开始挑刺。 赵怀逸没有辩解,上回他穿得稍微鲜亮点的颜色去庙上祈福还是被公爹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不管他说什么都是错的,何必解释。 姜许氏缓了口气,脸色稍霁,沉声道:“你身旁贴身伺候的石竹做事一向小心周到。我有意将他纳为漱玉的小侍,以后有了子嗣记到你名下即可。” 赵怀逸瞬间唇色惨白,让他的陪嫁小厮当侧室本是再合理不过。自己带进来的人,跟他也是一条心。不少人家怕偏房争宠都出此下策,将身边的亲信纳给妻君。 可他偏偏不愿答应,凭什么将漱玉拱手让人,更何况石竹身份还是那般卑贱。 男人嗓音冷硬中带着些倔强:“此事还是要过问妻君的意思为好。” “怎么就这你还不愿意,赵怀逸你进门五年,平心而论玉儿对你怎么样!要是我,哪有脸面回来,早就一头沉死在江里。自己做出那寡廉鲜耻的事都还敢心安理得的进门,你这脸皮可真是厚实。” 旧事重提,赵怀逸脸上神色未变,这五年他早就习惯于公爹对他的讥讽。 姜许氏最厌恶他这副清高孤鹤的模样,若不是当年靠着不光彩的手段上位。不然他女儿怎么会迎娶一个下作的庶子。 他索性旧事重提:“我已经够给你脸面,你自己恬不知耻用龌龊手段挤走你兄长的位置,现如今为该给别人腾位置了。” “好了,怀逸此行你受累了,先去歇息吧。”姜主君也不喜他,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 赵怀逸人虽木讷,但容貌生的俊俏。以后跟玉儿的孩子容貌想必也是极好。可惜算计得来的姻缘哪会有什么真心,她看出两人不过是得过且过。 望着赵怀逸消失的背影,男人嗔怪软语:“妻君,你就是好性子,我们得为玉儿着想。” “这件事让漱玉自己定夺。”姜主君神色微沉,本就一团乱的脑子更是如麻绳般杂乱。 妻君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但还是暗中打点,若不是漱玉品行高洁,寻常人家哪里会让赵怀逸这婚前就失贞的男子进门。 赵怀逸回院后先是仔细洗漱一番,将自己沐浴干净后。就急忙去小厨房准备晚膳,他为讨得母亲喜欢,练出一手好厨艺。将卤汁调好,宽面擀成,就在桌前枯等。 半旬未见,妻君会不会想念自己。 待听到院落传来脚步声,赵怀逸立即上前迎接,在廊下恭声道:“妻君,您回来了。” “嗯。” 女人淡淡点头,一身竹青色的长衫。眉目温润疏朗,如晚霞秋水,萧瑟中带着淡淡余晖。 姜漱玉身为太医,身上不乏沾染上淡淡药香。赵怀逸贪婪地轻嗅,伺候着妻君用膳。女人神色略显疲惫,草草吃上几口后,过问了此行出航的事后就准备休憩。 赵怀逸小心翼翼地服侍对方更衣,他沐浴后还特意往身上涂抹了不少香粉,试图吸引对方,但效果甚微。 妻君并未有什么反应,莫非是自己抹得太少。 赵怀逸也听其他夫郎说过在床底上如何讨好妻君,但从小将贤良淑德铭记在心的他自然做不出放荡事。只是轻轻靠近妻君,抱住她的腰,低声轻诉:“妻君我想你了。” 得到的只有潦草的四个字。 “好生安歇。” 若是从前,赵怀逸也就安然陪着妻君入睡,但今日听到公爹的话后,心生恐惧。他轻嗅着女人身上的幽香,望着脖颈后的一抹莹白,微微咬牙,也顾不得什么脸面。 他身子慢慢往衾被下滑落,姜漱玉发现异样时为时已晚,起身掀开被褥只看到眼尾湿红的男人,红唇潋滟,雪白里衣散乱,露出莹白紧实的胸膛,如白玉般温柔细腻。 她未怒,只是起身穿衣,淡淡道:“我去书房睡。” “妻君,我……”赵怀逸连忙抱住女人的腰身,低声祈求,“我想你了才……” “你这样同外面的行首粉头有什么区别?何时学得这般放荡功夫。”姜漱玉语气不冷不淡,但言语跟尖刺一般扎得他眼疼。 赵怀逸没料到她会如此说自己,自己再怎么不堪,也比那些勾栏卖笑的花郎干净。刚想解释,得到的只有一阵寂寥的风,随后那道白影被无情合上。 他不认为自己有错,只是暗想:难不成妻君外面有人,才对自己如此冷淡。【你现在阅读的是 】 2、第二章 赵怀逸在床榻上独坐到天亮,他不知哪里做错引得妻君震怒。明明只是想尽心尽力地好好服侍她,半旬未见,漱玉也应该是想念自己的。 所以他笃定妻君是被外面的狐狸精蛊惑,不然她怎知晓那些花郎床上的花样。想到这里,男人脸色稍冷,早就听闻妻君跟他成婚前同风月楼的头牌多有来往。 莫非是那年老色衰的行首为了脱籍勾引妻君。 赵怀逸从其他夫郎那里听闻过这些卑贱之人的床上手段,为了能让下半生有个好依靠,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他想也是时候去会会对方。 待天微亮时,赵怀逸才起身穿衣,将昨晚的羞耻事一件件遮掩好,准备前去小厨房为妻君做早膳。姜家不缺厨子,但他只能靠这种微末手段讨得妻君欢心。 可惜扑了空,书房里没有女人的身影,衾被也早已冰凉。赵怀逸刚一脸茫然退出房门,迎面就看到他的陪嫁小厮石竹走来。 赵怀逸原来在赵家身份低微。按照旧例,妻君所生的孩子都由正室养育,他那阿爹本就嫉妒被外人分得妻君的爱,对庶子的吃穿用度自然什么都是最差的,使唤的仆人也是最为蠢笨。 石竹空有一身好力气,但人木楞呆傻。即使模样尚可,但他粗手粗脚哪里配伺候妻君。 赵怀逸自幼就没有什么东西是独属于自己,即使是小爹,对母亲也比他更为上心。也就漱玉他是唯一能占有独属,哪里愿意放手。 他冷冷打量着眼前人,莫非是石竹趁他外出,爬上妻君的床。不然公爹怎么会想到纳他进门,着实不合情理。 赵怀逸面色一沉,冷声道:“妻君去哪了?” “主子昨夜被宫里传唤,君后身子有恙,请她前去瞧病。”石竹闷声道出缘由。 “半夜进宫?” 这显然不符合规矩,明明能让当值的太医前去问诊。 “君后的身子一向是由主子调养,这半旬都是如此。” 赵怀逸经石竹提醒,这才知自己冤枉了妻君,昨日归来太过想念,只顾床笫之事以至于未看见她眼底的疲惫就急于欢好。但妻君昨夜睡在书房的事相必已经被公爹知晓,今日也少不了一番诘问,可还是要硬着头皮前去请安。 绕过月洞门,越过紫藤花架,走过抄手游廊,赵怀逸行得缓慢。姜家是个四进院的大宅,从他的居所到公爹住的东厢房要花费不少时间。 毕竟姜宅祖上就集极其富庶,成为皇商之后可谓财运亨通,家中药行专为宫内供给药材。再有姜漱玉在太医署当差,更是手眼通天。 赵怀逸本做好被痛骂的准备,出乎意料的是,今日姜许氏并未为难自己,神色嫌恶地扫了他一眼就让人赶紧离开。他明白这定是妻君在其中调和,不然少说要被骂一炷香的时间,就连昨日纳侧一事都没再提及。 正如他所料想的那般,姜许氏早就晓得昨夜的事。若不是玉儿前来为他说情,哪会也会轻易放过这不中用的男人,生了颗没开窍的木头心,白瞎了一副狐媚样貌。当初有勇气爬上已经定亲兄长妻君的床榻,怎么就没本事把人的心牢牢留住。 谁家的夫郎不是每日笑脸软语将妻君好声哄弄,他整日端个黑脸跟被谁欺负似得,冷硬的像是块臭石头,玉儿还几年还真能忍受。 赵怀逸为公爹请安后,就回院内整理账册。他不似兄长饱读诗书,只粗略认识几个大字。小爹也说男子读书也是无用,不似女子心思细腻。 所以刚看账册时勉强有些吃力,好在有妻君在旁指点。他也曾想过掌管中馈,但公爹显然还不准备放手,只是把外面的几个破落庄子交给他打点,京城营生最好的药铺从不让他碰触。 赵怀逸倒觉得无所谓,待妻君诞下嫡女后,慢慢接管也不迟。虽然漱玉跟他平日相敬如宾,但他明晓对方对自己的情意深厚。 当年他阴差阳错误入她醉酒下榻的厢房,使得清白受损。若是一般有头有脸的人家哪会让自己进门。 娘亲晓得此事当场气昏过去,阿爹更是说要将他沉塘肃正门风。就连小爹也一声不吭,生怕因为他连累自己刚得到的宠爱。若不是妻君执意求娶,他早就没了性命。 赵怀逸正沉浸在过去时,素来闷声不吭石竹。给了他一重锤。 “您刚回来,有些事奴想了许久还是应该知会一声。您不在的这段时间,主子常去风月楼跟里面的雪公子相见,莫不是……”石竹后面的话未说出口。 赵怀逸眸色微动,难怪妻君昨晚对他的口舌功夫无动于衷,果然还是被外面的小狐狸精勾引了。 他清楚这位雪公子的名气,弹了一手好琴,至今还是清倌人。引得不少世女钦慕,散尽千金只为买他一笑。更紧要的是,他就是从前跟妻君相识的头牌。 赵怀逸对此嗤之以鼻,不过是个想攀高枝的花郎,他并未放在眼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哪会让卖皮肉的男子进门。但还是当即差人架好马车前去风月楼前去瞧瞧那小贱人。 为了防止被人察觉,坏了妻君名声。赵怀逸特意从后门进去,一进风月楼就先闻到浓重的脂粉气,呛得他直咳嗽。男人的调笑声不绝如缕,在整座花楼里四处回荡。满眼都是艳色,张扬地刺目了赵怀逸的双眼。 大户人家的正经夫郎衣裳要端庄,否则会被认品相不端,为此他的衣柜里一水的螺青,石绿,藏蓝,花青,木兰。衬得人不像是年轻夫郎,倒像是上了年纪的家夫。 本以为找人要费些力气,还没通传龟公,对方倒是先乖乖让人引路。 看来是早知他要找人算账。 赵怀逸冷脸抬脚进入厢房。本以为是个妖艳浪荡的货色,想不到打扮得倒像是正经的夫郎模样。 男人穿得极其素净,月色长衫,腰间坠着只通体雪白的美玉。乌发如墨垂在身后,头上不饰一物。独坐在窗边的书案上,面前摆放着瑶琴。 就连室内的陈列也干净的很,博古架上放满书册。不似烟花之地,倒像是书香世家。 “不知姜夫郎来此有何贵干。”雪公子嗓音温软,仿佛当对方只是寻常人,好声好气地说着话。 身为头牌,男人自然容貌上佳,不比赵怀逸的昳丽冷清,貌似水中月,眉目如画,令人徒生怜惜。抚琴的玉手也是漂亮的很,手指修长白皙。最为动人的是那双水眸,如同空濛湖水。 望见那双抚琴的手,赵怀逸自觉羞耻,连忙将糙手藏在袖下。所以妻君是因为这男人弹得一手好琴才对他青睐吗? 赵怀逸对这些风雅韵事一窍不通,本就是男子,生父也不是什么光彩的身份。不比他阿爹母亲是太子少傅来得尊贵,兄长自幼耳濡目染之下哪方面都比他高出一截。议亲也因为这层身份,被不少世女看中,以求仕途青云直上。 最后却阴差阳错,被自己得了良人。 赵怀逸故作淡定,摆出正夫的架势,漠然讥诮:“你心里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哪里配进姜家的大门。” “您误会了,我同姜大人并无私情,只是好友。”雪公子回答地不卑不亢,只是目光不时瞟向窗棂。 “你这种卑贱货色,也配跟我妻君为友。”赵怀逸生起怨气来,看到书案上的几个墨色未干的大字更是勃然变色。 不过是个花郎,通音律还习书法,哪哪都将他比了去。 赵怀逸从前自视清高,丝毫看不起那些谄媚讨好妻君的卑微男子。他势必要在女人群中活出自己,更发下誓言宁愿出家当道士,也不愿嫁人低眉顺眼的伺候妻君。 后来却走上截然相反的道路,他每日尽心尽力伺候妻君。反倒是他那励志当贤夫淑男的兄长入了道观。 赵怀逸不觉得对他有所亏欠,兄长自幼有诸多人的疼爱,没了姜漱玉还会有更好的女郎求娶,只能怪他自己福薄。 他只能依靠妻君的爱在姜家活得体面,不允许任何人威胁了他的地位。但这花郎对他的羞辱无动于衷,让赵怀逸心生厌恶。 直到雪公子看到街边熟悉的人影后,嘴角露出一抹怪笑。骤然之间改变语气,眯眼讥讽:“我再怎么卑贱也不如你啊。为了抢兄长的良人,不惜用下作手段。身为男子婚前失贞,只是漱玉心软,才勉为其难让你进门。” “你……” 赵怀逸哪能容这厮羞辱自己,刚要扬起一巴掌狠狠打下去。雪公子却自己先撞到桌角上,额头缓缓流出一股热血,渐渐污了那张俊脸。 他不懂对方的用意,刚要唤石竹走人,身后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姜漱玉刚进来就看到满头血污的男人倒在地上,强忍疼痛,咬着下唇一声不吭。但雾蒙蒙的水眸能看出他疼得厉害。 赵怀逸看见妻君出现在面前,才反应过来中了对方的离间计。没有辩解,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冷冷盯着始作俑者。 雪公子面色惨白,斜斜跪在地上,一副被欺凌受辱的模样。还不忘起身低声轻语:“大人,是奴自己摔倒的,不关您夫郎的事。” 赵怀逸暗骂:小贱人。 女人淡淡扫过无端出现在此处的夫郎,淡言:“你在这里胡闹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3、第三章 看到无端出现在眼前的妻君,赵怀逸不是先担忧雪公子对自己的栽赃陷害,而是猜想她青天白日都来这腌臜地方找他,那晚间岂不是夜夜笙歌,沉溺温柔乡。 男人心头泛酸,抿唇将眼底的湿意硬生生憋回去。这才又望着地上故作无辜,令人作呕的雪公子。 他此时模样极其狼狈,无助地跪在地上,半张玉颜被血污面。红着眼眶抬眸望向门口的女人,在碰触到她的目光后,又垂下头来,露出那干净白皙的侧脸。随后温热的泪水从眼尾流下,明明是极痛的模样,却只是无声哭着。 姜漱玉面色淡然,只是叹了口,起身先将地上的人扶起,拿出罗帕为他止血。 赵怀逸厌恶地盯着那在他眼皮底下猖狂的小贱夫,为了维持那本就不多的自尊,硬邦邦说:“他自己撞得,跟我无关。” 姜漱玉神色不怠,还没吭声,她身侧的雪公子凄凄一笑:“姜夫郎,我刚才已经说罢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得。贱家没有冤屈您的意思。” 这话气得赵怀逸怒火攻心,想解释还解释不了。头回讨厌自己嘴笨,比不上对方伶牙俐齿,但他可不会平生把这口恶气咽下。 “反正跟我无关,石竹可为我做证。” 门口候着的石竹听后淡淡皱眉,他清楚跟着的主子是多么愚蠢不堪的货色。本想用这雪公子的事敲打他,趁机自己上位,获得大人恩宠,他倒好不顾身份直接来风月楼找人算账,还试图牵连自己。 但为了维持主子颜面石竹还是弯腰低声道:“卑下在门外候着,里面发生了什么没仔细看。” “你……”赵怀逸气到哽咽,想不到该跟自己一条心的石竹也在帮外人说话。他开始不怀好意的揣测对方是不是跟雪公子联合诬陷自己。 姜漱玉望着恶声恶气的夫郎只觉得头疼。本想开口斥责,但望着那张俊颜还是不忍心,只能温言:“你先回家等我。” 赵怀逸没有吭声,妻君的话他身为夫郎只能听从。遂咬牙转身愤然离去,在轿中时不免又胡思乱想。 妻君跟那贱人是何时发生的事,莫非是因为自己外出经商的缘故。 那小贱人长得也不如我,靠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恶心谁呢,妻君才不会吃这一套。 若不是对方刻意勾引,再加上屋中落寞,妻君哪会看他一眼。 行至半路,赵怀逸心事重重,途经赵宅索性前往看看小爹。但他不敢进门,只是托石竹前去传话,父子二人就在后门偷偷相见。 赵小爹虽已是不惑之年,但保养得当。跟孩儿站在一起,不像父子,倒像是兄弟一般。他前半生过的艰难,好在正夫年纪大了,小妻君十岁的他又被宠爱,俊秀的面色上满是喜气。 男人听闻前因后果,暗骂他儿子真是十足十的蠢货。自小在正夫膝下教导,却没有一点容人之量。 “你呀,也不好好想想,出去了半旬时日,你妻君身旁又没有其他人,怎么可能不出去尝鲜。这都是你身为正夫的不是。就该听你公爹的话将石竹收进她房内,这孩子刚满十八,年轻俊秀,身子也干净。最关键的是跟你上下一心,你还有什么不情愿。” “妻君都没提,我为何要自作主张。”赵怀逸就是死不松口,除非逼不得已。再说漱玉跟他感情甚笃,外人何必掺和。 “你怎么学的三从四德,男儿为妻君纳侍那是本分。” “我不愿意什么纳侍,那种卑贱买来的货色也配同我伺候妻君。” 听到孩儿此话,小爹面色苍白。 赵怀逸这才想起小爹就是被买来的,他自幼家中贫寒,为了给长姐娶夫,被逼无奈才成了母亲的小侍。大虞有令,若是男子二十五还未让妻君怀上凤女,就是自身过错,必须为她寻上一可人小侍。 可惜也没那福气,小爹为此在偏院被冷落数年。所以赵怀逸心中更认定小侍本就是多余之人,他就是要独享妻君宠爱。 赵小爹面色忧愁,长长叹息一声:“哪个苦命人不愿意当正室,那不是没有办法。石竹这孩子懂事得很,不会跟你抢恩宠。再说这婚事本是青琅的,却被你强求过来,漱玉这几年能对你做到如此已经不错。放眼瞧瞧,京城贵女中谁房内没几个贴心的小侍,怎么就你不愿意?” 赵怀逸听到小爹提及兄长,冷笑道:“我没有强求,是他没这福分。” 他不懂旁人怎么都说自己对兄长有愧,赵青琅从小夺得所有人的喜爱,就连小爹也对他多有褒奖。他错过妻君还有更好的,就单单凭借着他爹家的声誉,朝中二品以下的官员女子不是随他挑选,自己却只能择个六品小吏。 当年妻君确实喝醉,但他确实清醒得很。故作一副被单纯懵懂的模样,乖乖被女人压在身下欺负,还不忘偷偷松散腰带。 他除了没有一个好爹家,哪里比不上兄长。 赵小爹自知他性子固执,没有多劝。等到这孩子日后吃亏才会懂事。 回到姜家,赵怀逸先是被公爹责问去了哪里。他自然不敢道出实情,一声不吭地在原地站定。 “赵家身为书香世家怎么给你起了个轻浮浪荡的名讳。怀逸,莫非想飞了不是。” 赵怀逸没有辩解,依旧冷脸。鸦色的长睫遮住双眸,虚虚盯着地面。他这模样把公爹气得不轻,刚要拿出家法,被姗姗来迟的姜漱玉阻止。 “爹,我同怀逸还有事要说,先回了。” 望着宝贝女儿姜许氏语气放软:“我都是为了你才好好管教他,天天野在外面,哪像个夫郎样子。” 赵怀逸心有委屈不敢说出,他为何总在外面?身为公爹还不清楚吗?让他打理的庄子,在京城三里外。上船经商也是被强迫的,否则也不会让那勾栏货色傍上妻君。 “是,爹爹辛苦了,还是孩儿亲自管教为好。” 说罢,姜漱玉牵着夫郎回院内。 姜许氏无奈叹气,这赵怀逸若是侧室他哪会颇有微辞,偏偏是个容不得旁人的妒夫。哪里能登得上大雅之堂。 赵怀逸躁热着脸,被妻君当着下人的面拉扯着往两人的听雨轩走去。女人的手很软,让他肚中的怨气全然消散。他惴惴不安地坐在方桌前,等待妻君问责。 姜漱玉先是将仆人散去,敛目道:“知不知道你今天今日错在哪里?” “反正人不是我推的。” “我知晓事情不是你做得,可身为良家男子,前往那种风月之地,对你的名节有损。”姜漱玉有时真愿他能再聪明些。 赵怀逸听闻言辞慌张:“我是从后门进去的,没几人瞧见。” 姜漱玉清楚他从前在赵家受苦不少,所以性子敏感,索性将话摊开:“我去风月楼找雪公子是因为太医署的王院判想让他进门当小侍,便让我前去说和。” “为什么让妻君你去。”赵怀逸为人多疑,再加上今天的情形,两人明显从前认识。 “我跟他是有些旧情,他被卖身那天从风月楼上跳下来,险些摔死,我路过救了他一命,但再无任何干系。”姜漱玉身为医者,见不得人白白丢了性命。 “我知错了,”赵怀逸就知道妻君心中只有自己,环住女人腰身,小心翼翼将一枚羊脂白玉为她系上,“我在船上无聊,看这玉料趁你,亲手雕琢的。” 姜漱玉低头抚摸,确实是上好的和田白玉,但他的雕工显然没有匠人精妙,略显粗糙,还是不动声色地收下。 瞧着大人和主子其乐融融的模样,候在一旁的石竹面色阴沉。直到院中女使翠儿唤他去传食,才从廊下离去。 用过晚膳,赵怀逸前去沐浴更衣,石竹低眉顺眼端着木盆,为大人洗脚。姜漱玉望着烛火下俊逸年少的脸庞,呷了口茶询问:“石竹今年多大了?” 少年乖乖答道:“回主子,十八了。” 他握住盆中的双足,力道适中的按摩。这门手艺石竹是向府中的几个小侍学得。他们为了讨得家主宠爱,无所不用其极。只盼她能来院中,好在榻上承恩。 姜家富庶,不知多少贫民男子巴望着进来。他们不愿草草嫁人,过着清苦生活。光姜家主就有三个可人的小侍,通房更不用说了。如今的张管事就是从通房升上来的,家主怜惜他操持不易,平日还会去他院内宠幸。 其他房内的女人哪个没有通房,唯独大人干净如玉,从无抱怨。石竹身为赵家的陪嫁小厮,不免心生嫉妒。 他赵怀逸除了有张得天独厚的好脸,那是样样不如旁人。若是跟着长公子进来赵家。自己早就能在大人身下承欢,哪会只能靠为她濯足的功夫亲近。 赵怀逸刚进屋就看见石竹那粗手在为妻君擦足,立刻上前夺过,眼神示意对方离开。 姜漱玉知道他的小性子上来了,轻笑道:“石竹的岁数也该嫁人了,你要上点心。府中有几个未娶的女使,要给他相看相看。” 赵怀逸心中一喜,温声道:“是,妻君。” 石竹端起木盆时脚步踉跄,在廊下乖乖候着等着一会伺候大人沐浴。 赵怀逸为妻君宽衣后,将鹅黄帷幔放下,散着长发乖乖躺在榻上。他略带羞涩瞧着女人如画的眉眼,面色微红。 室内的烛火衬得男人肤如白玉,女人手指挑开那单薄里衣,露出那饱满的胸肌和劲瘦的窄腰。她欣赏地打量着他漂亮的身躯。 赵怀逸在床上很会伺候,看那壁垒分明的腹肌就知道。动的时候温柔又有劲,不过姜漱玉最爱的是他的腰身。她的一双手刚好握住,手指不由在上面流连忘返。 床上的帷幔不住晃动,男人嗓音低哑,痴痴看着女人轻喘。 “妻君,我想要个孩子。” 女人俯身咬住他滚动的喉结,他皮肉嫩得很,轻轻一咬就成了红色,没有理会男人的话。 “我们该有孩子了。”男人嗓音又低又沉,那双眼睛在烛火的照耀下漂亮得很。 女人身子一顿,依旧没有给他回应。 秋雨绵绵,重重打在青石板上。瑟瑟的冷风吹得人骨头疼,男人的道袍随风鼓起,如同色彩浓重的水墨画。 旁人温香暖玉在怀,有人却是孤家寡人在廊下枯等。 赵青琅石桌抚琴的手缓缓放下,低声轻喃:“她今日不来了吗?” 明明前几日都会来陪他的,怎么这两日一直未见。 旁边的小厮小心翼翼道:“二公子昨日回来了,想必是……” “差人告诉她,我心口疼,”赵青琅神色幽幽,抬手轻拨琴弦,“明日她定是会来得。”【你现在阅读的是 】 4、第四章 岁暮天寒,眼瞧就要入冬,赵怀逸寻思该为妻君做件大氅。她在宫中当差雪日天寒,可不能被冻坏了。正好得了几张上好的皮料,但还要去布坊寻些料子做里衬。 他深知自己男红差人一等,但不想被其他人比下去。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妻君的贴身小衣都是夫郎亲手做得,如此更显伉俪情深。 刚在书房把庄子上的账本瞧完,赵怀逸便唤石竹跟自己前去。却四下寻不到人,往偏房找去。就瞧见坐在圆凳上的少年,借着窗棂的光,捏着银针往绣绷上绣花,天青色的绸缎料子上缓缓绽开出朵菡萏。 赵怀逸当即冷脸上前抢过绣绷,瞧了眼针法是比自己要好上些许,不知在私下费了多少功夫。 他垂眸盯着依然一脸平静的人,将手中的物什狠狠握紧,嗤笑道:“这是你该做的事吗?” 石竹面色不改起身回复:“我瞧着大人小衣上的花色太过素净才自作主张。” 赵怀逸才晓得妻君那些花色繁复的小衣原来都是出自他的手笔,本以为是漱玉嫌自己做得不好才在外购置。 “怎么,你是想某天爬上妻君的床,在她身下说小衣是你做得吗,身为家生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不清楚吗?” 赵怀逸抬手就将那快要做好的小衣用烛火烧掉再扔到这下贱仆人身上。轻薄的衣料被火舌舔上后不多时就化成灰烬。 他平日里只知道忌惮那些自幼服侍妻君的奴仆,却没料会栽在自己人头上。临走时还不忘嘲讽一番:“妻君就算要纳侍,也得找个书香门第的男子,哪能是大字不识的卑贱之人,岂不是委屈了她。” 少年沉默不语,高大的身形被勾勒出落寞的轮廓,眼神黯淡望着手掌握着成灰的小衣。俊秀的脸压得很低,无助瞧着自己几日心血功亏一篑。 赵怀逸因为石竹的自作主张心觉不爽,心想要做件极好的大氅讨得妻君欢心。可刚进布坊就听见几个小夫郎在背地里编排自己。 “哎,那不是姜家的赵夫郎。据说进门五年,还没能让妻君怀上子嗣,都这样还不为姜大人纳上几门小侍,真是不懂事。” “也就是姜大人心慈,换成别的妻君,早就把这没种吃闲饭的给逐出家门。我爹说了,没能让妻君有孕纳个偏房就好,再不济有个小侍也行啊。也不知怎么学的夫德,没一点容人之量。” “他能有什么夫德,要不然这上好的婚事能落到他一个庶子头上。他母亲不过是个四品的太常少卿,管管祭祀祈福,没什么实权。 哪像赵家长公子的爹家尊贵,据说他外祖母还教授过当今陛下。姜家虽不是什么天潢贵胄,但京城中谁家瞧病不是差人去姜家请,任谁都要给三分薄面。他爹不就是买来的小侍,也不知好好教教自己孩子。” 赵怀逸不把他们的闲言碎语放在心中,无非是嫉妒自己嫁了好妻君。他慢悠悠挑选好布料后,满心欢喜准备为妻君做衣。可前脚刚踏进姜家,后脚就听到熟悉的责骂声。 “去哪儿了?让你看得账本看完了吗!”姜许氏皱紧眉头盯着不知何时跑去外面撒野的女婿。哪家好夫郎天天抛头露面,真是不像话。 赵怀逸低声回复:“回公爹的话,看完了,我这就让石竹给您送过去。” “哼。” 姜许氏看赵怀逸哪哪都不顺眼,或许是因为自己已经年华老去,便格外记恨他这种俊朗貌美的夫郎。谁没有年轻的时候,可惜女人永远只喜欢双十年华的男人。 人老珠黄的他只能靠着往日的情分,每旬得到妻君的一夜之恩。甚至畏惧妻君专宠,还特意找寻来几个模样乖巧又听话的小侍,生怕又让那无名无分的张管事又复宠。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为漱玉选上几个通房,不然也不会让赵怀逸如今这般逍遥,对子嗣的事一点也不上心。 想到此处,姜许氏的怒火蹭的一下又爬上来,疾言厉色道:“你又去哪儿野了?瞧瞧你腰勾的这般细,想去外面勾引谁呢?一点都不遵守夫道。这胸又是怎么回事,虽然都说男儿胸大,容易怀女,但那是让妻君看得。” “是,儿婿知错。”赵怀逸端着一张俊脸,木然点头。 他知道对方就是嫉妒自己胸大腰细。刚进门时也曾勒过,一天下来都喘不过气。好在妻君不喜,说日子久了会沉疴宿疾,他才将布条去除。 本以为又要被刁难许久,但姜许氏硬生生把气先咽下:“时候不早了,你快点去收拾下,原先太医署的张老一会子就要过来,她可是有名的夫科圣手。让她给你开上几副药方,好好调理调理,明年我定要看到我的大胖孙女,听到了没有?” “是。” 赵怀逸知道这位张老,医术高超,但几年前就挂冠归隐。京城中的豪门贵胄想见一面都难如登天。匆匆换好衣服,他就来花厅等候张老。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张老坐着马车姗姗来迟。姜许氏急忙让那身边的小厮给人看茶,老人精神矍铄,步伐稳健,瞧见花厅旁站着的男子眼前一亮。 她仔细端详后朗声夸赞:“早就听闻漱玉娶了一个美人,今天总算瞧见了。” 赵怀逸听后躬身行礼,自幼他就被身边人如此称赞,早已是见怪不怪。 “生的美又有何用,您赶紧为他瞧瞧。”姜许氏为子嗣的事心焦上火,夜不能寐。 诊完脉后张老神色肃穆,低声询问:“每旬同房几回?” 赵怀逸面皮微热:“三五回。” “啧。”姜许氏神色不满, 赵怀逸微微抿唇,这不能怪罪到他的头上,妻君在宫内当差,十天里也只能见上三回,里面还有月信假。 张老也感到奇怪,如此貌美的夫郎哪个妻君愿意冷落。再说他身强体健,体质极好,成婚三年怎么还未得子嗣。 她借故未用膳支走赵怀逸,对姜许氏沉声说:“依我看,问题不在身体上,而是人身上。” “啊,您是说这孩子命不好?”男人心中一喜,那不是能正好借这个由将人给休了。 “我并非这个意思,漱玉年纪正好,却对房事并不热衷。若是换个可心的人或许能早得子嗣。” 立在廊下的赵怀逸顿住脚步,面色瞬间难看:这分明是庸医。 但他只能把苦往肚子里咽下去,却不料下一番话更让他舌根苦到发麻。 “我有一侄孙,年纪正好刚满十六。就是母亲走得早,父子二人孤苦无依。但这孩子聪慧的很,八岁就能辨认草药,但终归是男儿,当不了大夫。若能来姜家也是个好去处,不求荣华富贵,能给养活就行。”张老看漱玉长大,深知她品行高洁,定能好好待她那苦命的侄孙。 “看您说得什么话,我婆婆走得早,当年若不是您相助,让漱玉进了太医署,我们姜家又哪能有如今的荣光。” “漱玉这孩子本就聪慧,进宫倒是委屈了她。这机会给了旁人也不中用。我听闻君后身体不大好。”张老不紧不慢转移了话题。 姜许氏忙回道:“是,君后的身子一直是由漱玉调理,前些日子她都在宫里候着。” “那动作可要快些,万一……” 赵怀逸气得咬牙,若是君后急病而去,少不了百天国丧。心中更加认定对方此行根本不是为了给他瞧病,就是为了给她什么侄孙找个好人家。 他满腔怨气也只能对着细密的针脚发泄,今个是初一,依照规矩要跟婆婆公公一起用膳。 赵怀逸乖乖坐在妻君身旁,略带委屈地望向她。但女人似有烦心事,并未注意到身侧之人的神色。 姜许氏趁着女儿难得回来,赶忙提到:“漱玉,今个张老来了,给怀逸看过脉。奇怪的事倒没什么问题,正好她有一表侄……” “娘,爹我正好有件喜事要说。”姜漱玉放下碗筷,沉静的眸子抬起,嗓音轻淡道,“我已有身孕了。” “真得。”姜许氏喜出望外。 赵怀逸听后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愣愣的瞧着妻君。 “当真,我在太医署让王大人看过,一个多月了。” 自家人不给自家人瞧病,这是不变的规矩。姜许氏喜形于色,立即下令府上每人赏五两银子,沾沾喜气。 赵怀逸也松了口气,看来上天也在照拂自己。没能让那什么侄孙抢走妻君,可惜他没注意到始终沉默不语的婆婆。 刚想回屋跟妻君欢喜,却迎来不速之客,急匆匆地将漱玉叫走,他认得那是三房次女姜洗玉,京城出了名不学无术的纨绔。 他在屋内不住打转,刚为人父,还有些难以置信。赵怀逸唇角微弯,心想明日要再去布坊买些上好的衣料,为孩子做衣纳鞋。他男红粗苯,可不能在孩子百日宴上被别人瞧着笑话。 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许久后妻君才回房安歇。瞧见她神色有些疲惫,赵怀逸连忙伺候着女人安歇,生怕她累着身子。 他在床榻上轻轻抚摸着妻君柔软的肚皮,柔情蜜意道:“妻君这胎定是女儿。” 姜漱玉抬眸瞧向夫郎,紧皱的眉头舒展,摸着他的脸颊轻笑道:“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男人柔柔笑着,满心期待着孩儿诞生。 女人靠着引枕,乌发散在身后。明丽的容貌引得赵怀逸心口乱跳。能让京城几位小夫郎迟迟不嫁的姜漱玉自然有着过人美貌,但在她的医术面前显得不值一提。 姜漱玉没有吭声,侧过身子背对着男人的正脸,这倒是方便赵怀逸将人完全拥入怀中 “我们前几日行房会不会惊到女儿。”赵怀逸满心满眼都是肚中的胎儿,一边恨不得她立刻蹦出来,一边又担心妻君受苦。 “快睡吧,她还小着呢。”姜漱玉满心疲倦,不想跟他多说什么,只能无奈闭眸。 还真是个小傻子。【你现在阅读的是 】 5、第五章 大虞明令,妻君有孕为国绵延子嗣,乃是喜事一桩。官府会出银两安排稳婆和孕期所需补品。像姜漱玉这般有官职在身的甚至有长达半载的孕假。 赵怀逸特意前去寺庙还愿,他每到十五都会来此向菩萨请愿。如今心心念念的事成了真,定是要捐上笔丰厚的香火钱。还想着给未出世的女儿求个平安符,愿她此后一生顺遂,万事如意。 他刚从主持那里求得,迎面就撞见石竹。少年神色匆匆,手中似乎还捏着什么物件。 看见赵怀逸后,弯腰低声:“主子,大事不妙。” “胡说什么呢,这么不吉利的话敢在我面前说。”赵怀逸本就敏感,尤其是在妻君有孕后,听不得一点晦气字眼。 “长公子差人让我此物交给你。” 赵怀逸看到物件后眸色深沉,这是他才雕好的玉佩,今个晨起时亲手为妻君系在腰间,怎么会出现在兄长手中。再想到妻君有喜的事,他隐约察觉到什么,但那又如何呢。 自己是明媒正娶进来姜家的正室,妻君所出的孩子都会记到他的名下。大虞只有庶子,从无庶女。只要没新人进门,孩子他自然会好好对待。 赵怀逸紧紧握着玉佩,最终还是前去赴约。 他曾经听下人提及过,兄长所居的道观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有不少女君前去同他们玩乐,跟声色犬马的风月楼没什么两样。只是一个分文不取,另个要一掷千金。 他心底里看不出起这种自甘下贱的货色,赵怀逸从不认为他欠兄长什么。那晚是妻君主动的,要怪就怪他自己命不好。他同兄长已经五年未见,险些没能认出面前的人会是曾经京中被不少贵女争娶的赵家嫡郎。 男子着一身守孝才会穿得墨色道服,长发未束,散在身后。衬得模样浪荡,哪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大虞男子在外披头散发会被视为礼仪不端。 说句难听的,风月楼的那雪公子都比他有礼数。赵怀逸不想跟他多有往来,省得污了自己的名声,连累漱玉。 “不知兄长有何要事,妻君有孕,我还要回去好好服侍。”赵怀逸语气中夹杂着几分得意。 他自幼就不被母亲喜爱,还被正夫厌弃,但如今撑起家族门楣的是自己。他的妻君是京城无数达官贵人都要敬上三分的医中圣手。他赵青琅至今婚事还没下落,可想想谁会求娶一个入了道观的浪荡公子,名声都坏了。 赵青琅眉目不及弟弟漂亮夺目,可胜在饱读诗书,一身文人墨客的独有韵味。他眼神锐利,讽刺道:“若不是你下贱放荡不惜婚前失贞,如今唤漱玉妻君的是我。” 赵怀逸全然以为他只因为至今嫁不出而找他算账,没再吭声。 “若不是以为那夜风流,她连正眼都不会瞧你。” “同你无关。” 赵怀逸强装镇定,即使只是为了负责,那也说明妻君对自己是不同的。婚前失贞的公子能像自己这般风光被迎娶的是少数。大多女人只要轻飘飘说自己是被勾引的,迎接对方命运的就是死路。 “那玉佩我一眼就知道是你做得,手艺如此粗糙。”赵青琅满眼嫌弃,毕竟生父上不得体面,儿随爹又会是什么好东西。 “那又如何,她依旧是我的妻君。”赵怀逸坚信相敬如宾五年妻君定是爱他的。 “还真傻,看来只有让你亲耳听到才会死心。” 赵青琅将人带到一间农家小院,寻思让这窃贼好好知晓他的妻君心里装得究竟是谁。 不多时,一道紫衣身影就出现在道观内。在小屋内的赵怀逸心头一紧,来人赫然是姜漱玉。她匆匆上前温声道:“怎么,又做噩梦了。” “你真的爱我那蠢货弟弟吗?”赵青琅似是喝醉了,红着眼眶望着眼前的女人。她明明该是自己的妻君,跟他夜夜同床共枕,怎么就落到那卑贱之人头上。 男人一腔怨气无处发泄,只能无助望着她。 “这不重要。”姜漱玉答得模棱两可,为他把脉后,确认安然无恙后才松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你当年破了他的身子,是不是根本不会让他进门。” 赵怀逸心中期待妻君否决,好打从小压上自己一头的赵青琅的脸面。 姜漱玉晏然自若,垂眸淡声道:“我要对他负责,当年的事也有我的过错。” 赵青琅露出肯定的笑,他的计谋已经得逞。温言软语一番后才痴痴放人离开。直到听不见辘辘马车声,屋里的赵怀逸才缓缓走出来。他身上一阵恶寒,阴翳的天空仿佛也在嘲讽他的自作多情。 瞧着面色惨白的男人,赵青琅得意挑眉:“你都听清楚了吧,识相的就自己乖乖走人,把原本属于我的位置腾出来。” “我是她的夫郎,永远都是。”赵怀逸嗓音倔强,漱玉愿意瞒着自己,不说明心中有他吗? 赵青琅冷笑一声,既然他冥顽不灵,就不要怪自己心狠手辣。蓦然从袖间拿出一柄短刃就往男人心头捅去。赵怀逸反应迅速,反手握住,一脚踹上对方腹部,将匕首轻松夺过。 瞧着地上吃痛的人,他冷笑道:“少在这自不量力。” 话音刚落,一柄长剑直直从他的腹部穿出来,赵怀逸未觉痛喊。缓缓转身入目的是石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少年毫不留情将剑抽出,一抹血色在他的眼角浮现。 赵怀逸重重倒下,溅起地上浮土。赵青琅见后得意大笑,捡起匕首,目光阴鸷,狠厉地一刀刀刺去。 “她是我的,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的,你抢了我这么多久的的位置,该还回来了。” 赵怀逸浑然不觉吃痛,手心还捏着那小小的平安符,莫名觉得自己活得像是个笑话。 妻君不爱,忠仆叛变,这世上还有谁会在意他。他感觉身体逐渐变冷,点点雪粒落在男人发间。将所有的肃杀无情抹去。 在意识消失前,赵怀逸扪心自问。 我死后,她会为自己哭泣吗? 答案是没有,或许因为自己怨气太重,死后未入轮回,反而在自己的尸首旁徘徊。 赵怀逸看到妻君,不悲不喜望着地上他无人问津的尸首。赵青琅和石竹为了掩埋罪行,说是因为下山时雪天路滑,马车摔在了猎户的陷阱里。 这拙劣的借口只要让官府的仵作一看就会被戳穿,他正期待妻君将他们绳之以法时,只听到轻飘飘五个字。 “准备后事吧。” 赵怀逸没想到妻君狠心至此,头回才认识到她的无情真面目。只要她看一眼伤口就知道自己是奸人谋害,为何要让他们逍遥法外。 他终于死了心,眼睁睁看着丧事未过半旬,姜家就张灯结彩。赵青琅红衣灼灼,十里红妆被风风光光娶进了姜家的门。比他那时的场面要盛大的多,身侧是温柔端丽的妻君,牵着他的手步入原属于他的听雨轩。 他到底还是得到了原本属于他的东西。 席间的宾客借着酒劲,不住感慨:“哎,原来的赵夫郎可真是没福气,妻君刚怀孕就惨死了。” “命薄呗,好在姜大人是个重情意的,娶了赵家长公子进门当继室。” “这叫恶有恶报,原本婚事本就是他兄长的,报应啊。” 听着那些人的讽刺嘲笑,成为孤魂的赵怀逸无动于衷。他只觉得眼前的红色太过刺目,一想到妻君也会温柔的唤赵青琅夫郎,他就心如刀割。 如果能重新来过,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但还是心中隐隐期盼妻君会不会想念她,直到他死去一旬。仍未看见姜漱玉的一滴眼泪。她按部就班的进宫当差,休沐回家。 赵怀逸倒是弄清楚了另一桩事,赵青琅根本不爱妻君。 不然怎么会在刚进门后就为她纳了两房小侍,一个是他的贱仆石竹,另一个是那矫揉造作的雪公子。 他冷眼旁观,恨不得将两人杀之后快,可在望见妻君腹部慢慢变大后,还是选择放弃。自己若在人间继续徘徊,恐怕对她身体有碍。 姜漱玉,若有来世,我定不会做你的夫郎。 罗汉榻上的女人被噩梦惊醒,她仿佛看见自己那早已不在人世的小夫郎。总是温柔喊着自己妻君,一副怯生生被人欺负的模样。 她身上披着件墨色大氅,针脚略显粗糙。更衬得她气质如华,本就清冷的眉目更为凛冽。室内的孔雀香炉点着安神香,姜漱玉起身饮了杯清茶。 门口传来动静,清俊少年端来碗汤食。石竹弯腰恭敬放在食案上,温声开口:“大人,奴特意为您做得,趁热吃。” 他知道姜漱玉最爱吃自己那愚蠢前主子做得阳春面,赵怀逸死了,好在自己手艺也不错。 瞥了眼那碗里的清汤素面,姜漱玉面色稍冷,语气淡淡:“以后我不想再吃了。” 石竹眸色一顿,僵硬着身子快步离开。他有些看不透大人,以她的聪慧,怎会察觉不出赵怀逸死得蹊跷。但她没有探查,不就说明心中根本无他,为何又…… 他转身望去,看到女人正凝视着外面的鹅毛大雪。姜漱玉感到淡淡哀愁涌上心头,随后缓缓流下一滴清泪。 她有些想他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6、第六章 暮春三月,淫雨霏霏。 新来的医士倚在檐角下的美人靠上打着瞌睡,随风飘进的雨丝悄然藏进脖颈间,猛然将人惊醒。 女郎呆望着琉璃瓦上急湍的流水又抬头瞧向那一方逼仄的天空。别人都羡慕宫内碧瓦朱檐,锦绣铺地。哪里知道里面规矩甚多,重垣迭锁,困得她全身难受得很。 除了太医署,她们这些新进来的医士哪都不能去。整日拘束在此,使她格外想念宫外俊秀含情的少年。 医士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即使经过重重筛选进来。也不知要熬上多久才能升到吏目,那才勉强能给宫内的姑姑侍卫瞧病。 太医署的官职依上至下为院使,院判,医正,御医,医师,医官和吏目。她们如今连个品阶都没有,只比药童地位勉强高些。想要升上一阶,通常都要熬上五年光景。 即使能力再好,前头没有位置空缺出来,你也挤不上去。放眼望去,太医署有资格瞧病的御医大都是成了婚的女子,唯独有一人是个例外。 正寻思着,医士就望见一抹青色步入大门。来人左手撑着把油纸伞,上头画着山水墨色,右手拎着黑漆药箱。瞧着气质闲雅,她悠然走到廊下,收伞后露出那张端丽清冷的面容。 医士连忙起身作揖,恭声道:“姜大人。” “嗯。” 姜漱玉含笑淡淡点头,步入堂内将药柜放在案上,不迭坐下喝杯香茗就来药柜前抓药。 医士透过窗棂瞧着姜大人,仅仅只是双十年华就气度不凡。头戴珍珠青玉冠,腰间坠着枚通体雪白的美玉。她眸色沉静面对着几百个药斗,不到片刻就抓取好所需药材。 瞧见姜大人正用戥子称着雷公藤,医士便默念其功效。 可祛风除湿,活血通络。 但她记得医塾的严师曾说过,男子切不可服用。 姜漱玉将药按量抓取好后,就让候在旁边的小童前去煎药,随后就来到她的一方位置整理起医案。 “漱玉你刚回来,还不歇歇。”朱琰怕她太过辛劳,累着身子。 姜漱玉是太医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御医。她五岁起就跟在祖母身旁,早早就习得一身本事,十六岁就能独当一面坐堂问诊。 两年前被陛下破格直接以御医的身份进入太医署。 但进宫倒是屈就了她,毕竟姜漱玉出自百年世家慈春堂。进宫对她倒并不是一个好去处,若不是为了光耀门楣,哪会愿意进宫服侍。朝廷所给的每月俸禄都不及她坐堂一日的诊金。 朱琰遇到难题,不耻下问:“漱玉帮我看看这为丽美人开的方子,可还算妥帖。” 依照宫内规矩,每位主子身体由两名御医互相照料,以防问诊有误。朱琰的搭子另有其人还是选择向她求解。 姜漱玉定睛一看,手拿玉笔又添上几味药材。女人恍然大悟,摇头道:“我痴长你几岁,医术却是差上大截。 “您别这样说,我只是自幼跟在祖母身侧瞧病,多长了些阅历罢了。丽美人来自西域,体质是要特殊些,所以用药也要有所不同。” 提及祖母,姜漱玉眸间闪过一丝暖色,如若未突生急病。此时她想必心愿已成,不会抱憾而终。 “哎,漱玉你就是谦虚,放眼望去,就算医正也未必比你强上些,”朱琰面露难色,低声道,的确有要事劳烦你。” 姜漱玉了然一笑:“朱大人是让我去为丽美人请平安脉。” “果真瞒不过你的眼睛,他上回险些吃了我。”朱琰快要怕死了,即使当御医也是如履薄冰,也比秽乱宫闱掉脑袋强。 依照大虞规矩,后宫凡是先凰未宠幸过的男人年满三十便可放出宫去,可这个岁数的男人大都年老色衰。除了做别人家的填房或者侧室,就再没有什么好去处。若是出自大家族,宁愿他自我了断,也不愿再相见。 自家精心教导的公子没被陛下看中,那实在是辱没门楣,乃是家族之耻。 被宠幸过的,还能在宫内有一足之地颐养天年,若是未被宠幸还没到年纪,就会成为新凰的后宫,但说句难听的,谁会放着鲜嫩的不吃,去瞧那些年华已过的老人。 他们自然是无人问津,就得另想办法。 后宫所能接近的女子就是御医了,尤其是瞧见漱玉这位没成婚的更是如狼似虎。每隔几日就有人说自己病恙,后来就借自己猫儿狗儿患病当托词。但哪位御医服侍谁都是早就安排好的,那些躁动的男人却不知情,只想为自己的以后谋个出路。 丽美人就是其中闹得最厉害的一位。 姜漱玉满口答应下来,等小童将药煎好,确认无误后就差人送去。随后拿起药箱准备前去为那丽美人瞧病。 朱琰担心她年纪尚浅,一时失控,特意递给她瓶清心丸以防不测。姜漱玉摇头浅笑,她的定力倒还没有那么不堪。 即使同为御医,她的品阶还是太低。陛下和凰后的贵体自然是碰不得的,只能为这些美人才人瞧病。 刚至丽美人的梅阁,姜漱玉只瞧见院内四下无人,就连伺候的侍从都未瞧见。她心一沉还是步入屋内,转身就瞧见贵妃榻上胸膛半露的美人。 他肤如白玉,猫儿般灵巧的双眸,五官浓艳,睫毛浓密,垂至腰间的卷发上坠着宝石玛瑙,银丝缠绕在他的发间。身上懒懒挂着件纱衣,挂着叮叮当当的配饰。随便一动作,裙摆上的铃铛就叮当响。 据说他是因为御前一舞才被先凰看中,西域小国借花献佛就将人赠予。但先凰只是一时兴起,哪里还记得后宫有这种绝色。 瞧见来人是姜漱玉,男人双眸明亮。直接将腰上的薄衾掀开,漂亮的腰腹直接展露在姜漱玉面前。他媚眼如丝,撑手托腮笑道:“姜大人,真是许久未见了。” “丽美人,微臣为您问诊,”姜漱玉不慌不忙先躬身施礼,颔首后问道:“不知丽美人哪不舒服。” “心口疼,您摸摸。” 丽美人早就打听过姜大人还未成婚,就连通房都没有。照理说依照他的美色,怎么会拿不下她呢?再不济也比那些十五六不懂情爱的小公子强。 男人若要抓住女人的心,自然是先靠美色。 明年他的岁数就到了,若是再拿不下姜漱玉,等待他的就是逐出宫外,流落街头。 姜漱玉自然没有遂他的愿,把脉良久后,正色道:“您的身体并无大碍。” “我就是心口疼,您不如给我针灸呀。” 丽美人说着就要解衣,他这番大胆的行事让姜漱玉心生不喜。但她也清楚出宫对于丽美人来说是灾祸,尤其是他这般漂亮的男人。 丽美人还在扬声调戏:“大人,您说我是脱一件还是脱两件。” 他这般狡黠大胆的模样让姜漱玉想起跟她定亲那位的小公子。同那些守礼贤淑的男子不同,他行事放荡,才十六岁就同她在山野烂漫处厮混。 可惜最后有缘无分。 姜漱玉望着男人勾人的双眸,退后一步,沉声道:“美人,请自重。” “大人留步,”丽美人话语间已经扯下腰间的薄纱,露出那精悍又漂亮的一截春色,眸中含雾,语气凄婉,“我干净得很,从未伺候过谁。奴家自知身份卑贱,只求以后大人赏我一碗饭吃就好。” 姜漱玉神色一顿,端丽的面容上闪现过些诧异。 丽美人以为有戏,当即跪在地上,自下而上抱着女人的柔软腰身,湿漉漉地盯着她的眼眸。伸出柔软的舌尖轻舔她的白皙指尖,惹得姜漱玉身子酥麻。 这放浪的动作他做得乖顺极了,哑声道:“大人放心,他们不会进来。我明年就要放出宫去,这种事或早或晚都会发生。难道您就不想尝一尝先帝后宫的滋味吗?” 姜漱玉眸色深沉,这才从男人怀中挣脱。 “怎么,大人莫非已经试过了。”丽美人意味不明盯着她的眼眸。 “您身体一切皆好,微臣告退。”姜漱玉走得匆忙,连礼都未行。 “哼。” 丽美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满眼恼怒,心中揣测起到底是哪个贱人得了手。是那没事故作柔弱的许才人,还是那骄矜自傲的李美人,难道是那低贱的赵充人。 他正胡思乱想时,姜漱玉已往宫外走去。明日她休沐,能歇上三日。 姜漱玉不喜在宫内服侍,但没有办法。祖母溘然长逝,慈春堂能为宫内进供药材少不了人脉周旋。她得顶上这个中间人,为家族献身。 宫内的人生得都是心病,方子来来去去都没有什么变化。每至休沐,姜漱玉仍不歇息,依旧坐诊看病或者在城外义诊。 难得出宫,姜漱玉并未坐轿,在长街上悠然踱步。行至半路,狂风乱起,她瞧见一衣着华贵的小公子白纱斗笠落至地上,还恰好停在她的面前。 望门贵族的子弟被精心教养,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真容。姜漱玉未抬头,直视地面将斗笠递给小公子。 对方却不依不饶道:“你为何不敢看我。” 姜漱玉一愣,抬头就望见双昳丽的眼眸,漂亮得让她不禁失神。少年眉目如画,恍如一捧新雪。还未仔细端详,他戴上斗笠转身就走。 姜漱玉这才发现自己已然失礼,又不禁暗想:这小公子脾气可真糟糕,日后哪个妻君能受得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7、第七章 赵怀逸前日醒来发觉自己一朝回到五年前,此时兄长尚未同姜漱玉议亲,万事都在正轨。 或许是上天垂怜自己死得冤屈,便给他重活一世的机遇。他忘不了妻君的薄情寡义,同床五年,对自己真的无半点爱意吗?不仅立刻迎娶新人,连滴眼泪都不曾为自己留下。 所以在瞧见姜漱玉那抹身影出现在长街之上时,他便忘了礼节。故意丢下帷帽借机试探,但对上她的双眸就知晓清楚只有自己记得那些温情点滴,一腔苦楚涌上心头,又被他狠狠咽下。 他匆匆戴上帷帽,转弯就跟锦衣华服的男人四目相对。 “你去哪了?”赵李氏满眼不快地看着肆意走动的二郎。 对于赵怀逸他心中自然不喜,空有容貌,却品性低劣。都是妻君所出,他从未厚此薄彼。可这孩子骄矜孤傲,还在病中就要发卖了悉心照顾他的小厮。 石竹这孩子是家生子,虽为人木讷但是从无错处,做事麻利,忠心耿耿。赵李氏身为当家主夫自然容不得赵怀逸这般放肆,任他无理取闹也将人给留下。 赵怀逸还沉浸在遇到姜漱玉的情景中。心中默默念叨着凭什么只有自己记得前尘往事,实在不公。 瞧见他久未回自己的话,赵李氏怒容满面:“你还未出阁,怎能随意走动。若被败坏名节,以后还怎么议亲。” “爹爹,二弟高热了几日,身子难得好些,您就别怪罪他了。”赵青琅于心不忍,轻声劝慰父亲息怒。 赵李氏这才没有吭声,目光停留在身后的褐衣少年身上:“石竹好生看着你主子,这是在外头,可不要丢了我们赵家的颜面。” “是。”石竹乖顺点头,他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虽然小主子脾性乖戾但这几日太过反常,不时就刁难于他。可身为家生子,也只能默默忍受。 赵怀逸就是故意的,想要找借口将石竹发卖。身为自己的忠仆,却为了别人叛主。一想到他这卑贱的身躯伺候过姜漱玉,他就眼疼胸闷。 “怀逸,我们去成衣铺试衣裳吧,听说来了些上好的料子。”语毕,赵青琅就亲亲热热的想要同二弟前去瞧瞧。对方没有理睬,自顾自的往前走去。 醒来五日,赵怀逸依然不适应对他这般熟络的兄长。自从当年他与姜漱玉春风一度后,对方就从温雅如玉的名门贵子变成声名狼藉的浪荡公子。一瞧见他就阴沉着脸,再无正眼看过他。 赵怀逸没有理睬兄长的示好,心中记恨着杀他那一刀。自己从未做错些什么,却白白枉死。他倒宁愿对方也重活一回,好让他能彻底报复回来。 刚进成衣铺的大门,掌柜的就殷勤的将他们引入内室,拿出上好的茶水,又命人拿出几件做好的款式摆出供他们挑选。 “您看看这几件都是新到的。” 赵李氏随意一瞧,做工上乘,满意点头:“确实不错,青琅,怀逸喜欢哪件,挑去试试。” 两个孩子即将议亲,穿戴上面要讲究不少,不能被其他公子比下去。赵家是清流世家,最注重名声。 赵青琅选了件碧衣广袖,他多爱淡雅之色,更衣后面有憾色:“这衣裳的腰身有些过于窄了,” “我们铺子的衣裳一向如此,男人又不用怀孕生子,腰身纤细更受妻君喜爱。”掌柜虽面色温和,但话里话外都在讽刺他腰身粗壮。 赵青琅听闻此话后脸上浮现出一抹燥热。他体态自幼有专人教导,明明就是衣裳太过紧实,怎么就成自己的过错。但仍面色羞愧的低头不语。 赵怀逸听闻掌柜的话嗤之以鼻,这衣裳都是女子做得,自然都是按照她们的眼光规制。若他开一间成衣铺那腰身是能有多宽就有多宽。 他来到铜镜前,语气随意:“爹爹我这件的腰身有些过于松散。” 掌柜的上前一看,确实多出一截,拱手夸赞道:“这小公子的腰身这么细,可真是不多见,以后妻君瞧见不知多欢喜。” 赵怀逸对她的夸奖毫不在意,重活一世,他早就不信女人的虚情假意。以后宁愿出去当道士,也不愿再受此折磨。离开女子难道他就不能活了。 选好料子款式,缝人量好尺寸后,他们才打道回府。 一路上,赵李氏语重心长道:“你们二人都该议亲了,素日的行为举止都要注意,不能让旁人挑你们的闲话。” 两人应道:“是爹爹。” “一会宋媒人来府上议亲,你们定要好生表现,不能辱没了我们赵家门楣。” 宋媒人是京城有名的红线娘,撮合了不少有缘人。她眼光高,保得媒从未出错过。赵李氏也是托了母家的关系才将人请过来。赵家虽然是书香门第,毕竟没有实权,也没有大富大贵的殷实家底。那些达官贵人还是要小看一番。 不多时,女人一身红襦翠裙,打着孔雀扇悠然步入花厅。 她先仔细打量两位公子,个顶个的俊俏,长公子俊雅有礼,小公子也是昳丽艳人。 宋媒人扬眉称赞:“两位公子都出挑的很,定能结下良缘。” “您哪里的话,还是要请您费心挑挑。”赵李氏知晓京城中的好女子那是早早就定了亲,他不想薄待了两个孩子。 “京城中适龄的女子也不少,您妻君为朝廷效命,不少人等着攀亲。我这里有几家对你们家的青琅有意,倒也可以相见看看。”宋媒人哪里不清楚赵李氏的意思,但扳高嫌低只会耽误了孩子姻缘。更何况这家长公子今年都十九,年纪也颇大了些。 赵李氏急忙温言:“宋媒人您看我家青琅是不是要更清减些才更讨妻君喜爱,女子不都爱细腰。” 女儿一听这话拧起眉头:“您这说的什么话,有道是贤贤易色。长公子是嫁人当正经夫郎的,身以懿德为先,哪能学那些侧室以色侍人。 一女一家为嫁字,所以无女不成家。身为男子要为妻君分忧,理应操持家里,这才是本分所在。妻君所出,皆为你子。你连孩子都不必担忧,还在乎什么细腰。” “您说得有理,是我太愚昧了。”赵青琅顾及父亲颜面,起身点头称是。 赵怀逸却满眼讽刺,简直是一派胡言。正夫若不想尽办法讨好妻君,那些小侍岂不是要爬到他的头上。赵李氏不就如此,素日苛责对待他的小爹。 宋媒人谆谆教诲二人一番后,这才准备起身离去。临走之时,赵李氏不忘给宋媒人多塞些银两,只求能为孩儿找个家世高些,性情好些的良人。 女人摸着沉甸甸的银子,眉开眼笑:“您放心,两位公子品性极好,自然能找到门当户对的好妻君。” 赵李氏为他们二人的婚姻大事操碎了心,尤其是青琅。别人家的小公子十六岁就已经嫁人成家,但因为祖母病逝,他要守孝三年,这才耽误了婚事。 赵怀逸那过于轻浮的容貌自然不缺人登门求娶,女子哪有不爱姿容甚好的美人。就是这脾气过于糟糕,若是日后亲家找上门来该如何是好。 他没料到赵怀逸压根就没有想嫁人的意愿,有过姜漱玉那样的妻君,他心里哪里还容得下旁人。即使她跟兄长有私情,但她婚前并无通房,婚后五年也跟自己相敬如宾,去哪里能找到这样的妻君。 “阿嚏。” 姜漱玉的脑海里浮现出道白色身影,不知为何又想到今日遇到的小公子。她刚用过晚膳,母亲就将她叫至书房问话。母女二人都习医,气质颇为相似,眉眼之中都带些漠然。 医者见惯生死,骨子都透着些不近人情。 姜舒华抬手为爱女倒了杯清茶,满目慈爱:“你的婚事怎么看。” 姜漱玉一愣,她的婚事多舛。原本早早就跟自幼长大的竹马交换信物,岁数一到就迎娶他过门。谁知他回爹家探亲不幸染了瘟疫,就此亡故。后来定亲的沈家小公子也因为进宫有缘无分。 她今年已满二十,是该考虑下婚事。 “您和爹爹帮忙相看就好。”姜漱玉对夫郎的要求不高,容貌尚可,性情温柔小意就好。主要是持家有方,能为父亲分忧。 “嗯,我这是这般想得,天色已晚快去歇息吧。” 姜舒华对爱女的夫郎定是要好好选上一选,不能委屈了她。定要好好合上八字,不能像前头两人那般命薄缘浅。女人过了二十也该尝尝男人的滋味,让他们好生伺候着。 回屋后,姜漱玉满身疲乏坐在罗汉床上,一貌美小侍跪下帮她脱下云履,动作轻缓。故意将腰身压低,露出胸前一片雪白,如雪中红梅,用薄纱勾勒出健硕的轮廓。 大虞男子以胸大为美,认为这般可助妻君生女。甚至有人为此调理膳食,忍饥挨饿只为博得妻君喜爱。 小侍知晓主子品行高洁,可依然心存侥幸。姜漱玉淡淡掠过,眼前却浮现出另外一道景色。 肌如白玉,触手温软。每回欢爱她都要亲自一层层慢慢剥去他的层叠衣裳,爱不释手的抚摸那漂亮的身躯。即使知道是秽乱宫闱也忍不住同他温存。 外人以为她不近男色,连通房都没有。只是因为早就尝到了绝佳的滋味。 姜漱玉倏然一笑,才离宫不到半天,她就有些想他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8、第八章 跪在地上的小侍瞧见主子面上漾开浅笑,心生欢喜,以为自己终于等来时机。他进入姜家两年,本就是为当做大人通房准备的,自认身份高于那些整日干着粗活的低等下人。 但努力两年也只是能勉强近大人身子,做些洗脚沐身的活计。眼见着她就要择夫,自己若再不使一把劲,等到正室进了门,哪还有他的容身之所。 “主子,今晚就让奴好生服侍您吧。”少年面色微红将身上的轻薄纱衣缓缓扯去,含羞带怯的盯着女子的面容。每个动作他都在屋内对着铜镜练过千百回。 姜漱玉见此美景眼眸依旧清亮,垂手将飘至地上的薄衫捡起,重新披在少年如玉的身躯上。 她温笑道:“还未入夏,小心着凉。” 一句话,就让少年滚烫的心直接给冻住。小侍只能乖乖埋头伺候大人洗漱后,走时还依依不舍的瞧着榻上的人。 刚出院门他就被几个平日里嘲弄他的小厮冷笑讽刺:“呦,这么快就从少君的屋内出来了。” “笑什么呢?”少年裹紧身上的纱衣生怕被某个女使瞧见而污了名声,故作淡定道,“你们这些粗人连伺候洗脚的资格都没有。” “切,以为有点模样就能爬上少君的香榻。” 其中一小厮最不待见他,好吃懒做,还没当上通房,平日就敢对他们吆五喝六的。还仗着容貌讨那些女使姐姐欢心,只为借机跟少君接触。 “等到正夫进了门,有他好受的。” “就是,等到少君成婚之后,就他这般轻浮放浪的定是要被少夫郎给发卖了。” 小侍佯装未听见那些小人尖酸刻薄的言辞。他不认为自己行为有错,那些蠢笨家伙就是嫉妒他能谋个好前程。 他模样生得好自然心气高,如若嫁给寻常女子为夫,以后只能顶着烈日耕种,伺候着不知收成如何的庄稼地。而能成为大人的通房,即使正夫进了门,他日后也吃穿不愁。 但思来想去,还是要抓紧时日,听前院的几个姐姐说主君已经有意为大人议亲。莫非是自己身上还不够白,腰肢不够软,胸脯不够大。 小侍有些气馁,心想这几日要少食多动。 女人不就是爱男人貌美腰细胸大,还有那床笫上面的功夫吗?他身强体健若上了大人的榻,定是要将她伺候的舒舒服服。 为此他连早膳都没用,五更天早起就开始练胸。伺候大人洗漱更衣后一同陪同她去慈春堂看诊。 少年瞧着静心诊脉的姜漱玉面色微红,大人难得休沐都来坐堂,日后定能让慈春堂日进斗金。自己跟着她以后荣华富贵定是少不了,怎能让他不爱慕呢? 姜漱玉来坐堂只是闲不住外加手痒。宫内千篇一律的都是心病,长此以往她的医术定会减弱不少。来慈春堂的病患的毛病尽不相同,更考验她的医术。 不知看了多少位病患后,姜漱玉才接过弄墨手中的茶水,润了润干疼的喉咙。 她瞧向少年,比起昨晚他今日要穿得得体多了,一身官绿绸衣,规规矩矩的站在身后帮她研磨。 姜漱玉正要看下一位,就看到堂妹神色慌张的在廊下探头。 她便让另一位大夫替自己问诊,起身来到无人角落,低声询问:“怎么了?” “漱姐姐我惹祸了。”姜洗玉垂首,双手搅成一团。 姜漱玉眸色微沉,她这个堂妹性子顽劣,自幼惹出的祸事不少。而三姨妈又管教极严,一旦出错不是让她跪祠堂就动辄打骂。久而久之,弄出麻烦来就跑来找自己收拾烂摊子。 她沉声静气道:“是调戏了谁家的小公子还是又跟谁家娘子抢花郎,莫不是又在哪家酒楼赊了账。” “都不是,好姐姐你快带着药箱跟我前去吧,再晚点人命都没了。”姜洗玉急的差点哭出来。 “你……” 姜漱玉顾不得责骂,赶紧带着药箱同堂妹前去救人。 如若真得闹出了人命,被对家拿去做文章。不仅自家的慈春堂名声不保,就连堂妹以后的前途都堪忧。 一路上姜洗玉不忘为自己辩白:“漱姐姐,这次真不是我的过错。我是看那花郎年轻俊俏,最重要的还是未破红,就想尝尝他的滋味。哪里知道他本是良家子,才刚被卖身入楼。但我不知晓啊,刚进门还没碰他,人就直接从楼上跳下去。倒没摔死但我把了脉,估计也要活不成。” 女欢男爱本是常情,她好不容易碰到位美人,还没一亲芳泽怎么就跳了楼。 姜漱玉知道堂妹虽然胡闹些,但从不说谎。定是那花爹没有调教好就急着把人卖身。 两人从后门进入风月楼,穿红着绿的男人见到姜漱玉便赔笑道:“姜大人您怎么来了。” 姜漱玉没有理会花爹,而是先前去看人如何。一进屋就看到躺在地上面色惨白的俊秀少年,身上的雪裳被血水浸透,气息愈发微弱。 她冷声道:“怎么把人放在地上。” “眼看人就不行了,还不如拿草席一卷等到夜里扔出去。男子命贱,再说他就算救活了也还会寻死,大人就不要白费力气了。” 关键就他现在这副模样,想要痊愈药汤都是花上一大笔银子。仔细算来还不如让他死了一了百了。 反正姜洗玉是他的恩客,日后自己定要收上封口费的,也能抵了他的卖身钱。 姜漱玉命人将他抬到榻上,查看身上伤势后面色凝重。 “漱姐姐不如埋了吧,我会给他买上一副好棺材的。”姜洗玉以为人救不活了,也只能做到如此。 姜漱玉将药箱打开,取出一粒回春丹温水送服。施针片刻后,又写好药方差人去慈春堂煎好药后再赶紧送来。又为他接骨疗伤,止血化瘀。 身为医者,即使再见惯生死,也不能弃病人的性命不顾。忙完一切,姜漱玉身上出了层薄汗。 等到天边浮出一抹月轮,床上的人才苏醒。少年睁眼就看到气质温润的紫衣女子淡淡望向他。 这是九阙之上的神女前来接他吗? 但下一刻身上的巨大痛楚将少年的意识拉回,瞧见还是身在囚禁自己的花楼。他心如死灰,微亮的眸色又暗沉下去。 姜漱玉温言:“身体感觉可好些,哪有疼痛。” “大夫您不该救我。” 少年满目悲怆,他也想嫁个妻君相守一生。但入了花楼以后还有谁愿意明媒正娶。 姜漱玉没有继续劝说,人各有天命。 “救你是我的职责所在,是否活下就看公子的选择。”姜漱玉懂得他的不易,被卖入花楼以后只能靠卖弄色艺过活。可年老色衰以后,又会无人问津。 她起身离开,临走时放下一瓶上好的伤药塞入他的手心?还不忘叮嘱道:“小心藏着,对你伤口有好处。” 少年面色怔忪,望着那小小瓷瓶,奋力对着离去的人说道:“我身子还是干净的,您能赎我吗?” 姜漱玉听到过许多类似的话,宫中那些哀怨忧愁的才人美人也总是想要自己将他们收房,若真如此,她们姜家的屋子可要全塞满了。 她转身温言:“好生养伤,我过几日会来看你伤势如何。” 少年的眸色又暗了下去,没人会救他出泥潭,靠人不如靠己。 姜漱玉在马车上神色肃穆,对面是低头垂首的堂妹。 少女拉着她的衣袖,哀求道:“好姐姐你可别告诉我娘。” “洗玉,我不可能永远留在宫内,迟早要接手家里的营生。所以姨母让你苦读诗书,只为以后做官能助家里一臂之力。不求平步青云,也只愿能有个照应。咱家能成为皇商靠得不止是百年名号,更是因为宫里的门道。” “是,我定当好好读书,以求秋闱夺得榜首。”姜洗玉嗓音微弱。 “可今天这事我还是要给三姨母坦诚相告。” “啊?”姜洗玉傻了眼,若是被母亲知晓此事,她还能出的了家门。 姜漱玉平时可以纵容堂妹,但这次差点闹出人命不能再加以隐瞒。但不用她说,女人已经知晓此事,气得当场歪了鼻子摔了杯子,把人好好责骂一通后。直接让不成器的女儿去祠堂罚跪抄书。 姜舒华拍着妹妹后背轻声安慰:“别动气了,对身子不好。” 女人气急败坏道:“我自幼对她严加管教,可祸事从没少惹过。反观漱玉品行端正,从没让你操过什么心。” “你别这么说,洗玉能言善辩,日后若是做了官定能步步高升。” “哎呦,姐姐可别说笑了。算了别提这败兴事,漱玉的夫郎你可相看好。”这才是她心中的头等大事,毕竟这孩子日后要成为家主,这夫郎定要仔仔细细的选。 姜舒华含笑摇头:“还在瞧,怎么你有合适的人选。” 女人眸色一亮,挺直腰背徐徐说:“太常寺赵少卿的大公子容貌极好,性情也温厚,我看跟漱玉甚为般配。” “太常寺啊。”姜舒华神色犹豫,虽说是个显贵人家。可掌管的是礼乐,对自家生意没什么助力。 姜豫华急忙解释:“虽然只是个四品礼官,可她夫郎母亲乃是李太傅。” “你说是如今教授太子学业的那位。”姜舒华眸色微亮,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啊。 “可不是,改日约出来让漱玉相见相见。” 姜舒华不住点头:“也好,就有劳妹妹操心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9、第九章 侵早天刚破晓,姜漱玉趁着长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就唤来弄墨驾车带自己前去风月楼。少年满眼不情愿,小声嘀咕区区一个花郎怎么让少君这般上心。 姜漱玉做事历来求稳,恐怕那少年出事令堂妹洗玉落人口舌而无缘秋闱。一个家族的强盛少不了能打通关系的官吏。她过几年定是要离开宫内,接手慈春堂。所以要快些把妹妹扶持上去才好。 马车辘辘行过青石板,向着平康坊驶去,街巷角落一抹白影在微凉晨风中的显得极为缥缈。 比起坊市的安宁平和,风月楼内此时称得上是鸡飞狗跳。几个夜宿的恩客被扰了清梦,披着里衣兴致勃勃瞧着大堂的热闹。 原是有一花郎的意中人原本说要纳他为小侍,却在有孕后弃之不顾。那男子便在楼里闹死闹活。旁人劝不住,只好差人将那女子请来。对方也是个有情意的,匆匆赶来劝他勿要轻生。 谁知从女子的话中得知花郎所言皆是虚假。 “我本就是为了得到个模样不错的闺女才愿意同你片刻欢愉,你明明是晓得的。” 贫民女子的夫郎大多只是憨厚老实,模样尚可。那些稍微俊俏些的宁愿当无名无份的小侍也不愿当正经夫郎。不少来找花郎的就是为了以后能得到个貌美的闺女,还有的就是头胎是个男儿,家贫又无法纳偏房索性就来这平康坊内找个看得顺眼的来开枝散叶。 女人言辞恳切:“再说就你的身份,若是孩儿日后长大,你想让被她耻笑爹爹出身花楼吗?” 男人也不闹了,双目猩红盯着眼前的薄情女,哑声道:“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 床笫之间的话哪能当真? 更何况来花楼寻欢作乐的女子哪会是什么良人,谁愿意娶一个承恩卖笑的花郎。但他仍然寄希望于后半生能有个栖身之所。男人又不能生孩子,没有子嗣在暮年侍奉也只能任人欺凌。 终究是他错付了。 男人彻底死了心,即使日后年老体弱死在街头,好歹有个血脉在世上,也算是不枉此生。他拿出一布裹肚将自己原本准备好的赎身钱和珠宝首饰全然放进去,就连破身时恩客送的宝石耳铛也解下递到她的手中。 “如若以后生得是闺女不要告诉她亲爹的身份,若是男儿日后嫁上一个好妻君,在我流落街头时,能施舍我一碗斋饭就好。” 随后便决然转身离去,留下女子在原地怔忪,望着那沉甸甸的白银财宝不知所措。 花爹见此痛心疾首,追在那花郎身后怠怠骂道:“雪儿你真是个呆子,有钱不留着赎身,竟然全给那薄情女。看你年老色衰之后怎么讨生活。” 雪公子给自己找着借口:“她怀着我的孩子。” “但也不会叫你一声爹爹,哎呦喂,这件事传出去以后,你这雪公子名头也不能要了,”花爹这么多年见惯了人情冷暖,跟在身后继续叫骂,“你也好歹留点银子傍身啊,别指望我会管你。” 雪公子回到厢房便躲在窗棂之后瞧着堂内的女人。她犹疑许久将那成色极好的宝石耳铛放到方桌上,深深瞧了一眼楼上之后才决然离去。 “您瞧,她心中还是有我的。” 花爹气得直哼哼:“那是因为她嫌脏,知道那是你破身时所得。若真有情意为何不全然放下。” 那布裹肚里装得是他十年的辛苦所得,如今都成了空,以后由他哭得。 楼上刚刚勉强能动弹的少年靠在窗前将一切尽收眼底。 花爹进屋后,收起昨日的嚣张跋扈,装出和善的模样:“你瞧见了吗,进入花楼大都是这般下场,人财两空。本就是因为家贫被卖进花楼,就算姜大人好心帮你赎身,难道不会再被卖入它处。 这里是什么腌臜地方,就算你的身子是干净的,在外人眼里跟其他人可没什么两样。出去了也不可能嫁的一个好妻君。” 少年没吭声,他名曰唤女,就是为了能让母亲再得一个妹妹,没想到还真的唤来。可惜妹妹体弱,一遭得病无钱医治,父亲便只能将他卖身花楼换钱买药。 “我们这风月楼是供人消遣玩乐的地方,但也不是那下作的窑子谁都能进来。来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富庶商贾。刚才那个是例外,是我那雪儿自己蒙了头,白白让别人占便宜。看来以后这雪字我是要收回,不能被他给糟蹋了。” 风月楼以风花雪月四公子而出名,潇洒如风,惑人如花,雪最清绝,明月柔美,四人各有各的风情。 “我瞧着雪字极趁你,”花爹继续哄弄道,“你还小,以后有的是东西学。我们这儿的公子可不是以色侍人,而是凭借技艺才情。你这双手生的极好,这段日子不能下榻走动,就好好学琴吧。” 少年眸色黯淡,乖乖点头:“谢谢爹爹。” “好孩子。”花爹出门就招呼小厮赶紧给里头的人梳洗整理。 姜漱玉到来时就看到凭窗而靠的少年,乌发梳的整齐,人看着精神利落、昨日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今日的气色要好的多,浅淡的唇色多了些红润。素净的中衣衬得他尤为清冷,恍若易碎的琉璃。 “您来了。”少年微微行礼。 “身子还未好,勿要乱动,”姜漱玉为他诊脉后,又开了方子让他每日服用,还留下些上好的膏药让他的断骨能早日痊愈,“你至少一旬不能下榻,骨头至少三旬才能长好。我已经给花爹一笔银钱,这段时间你不用接客。” 少年没有作声,清楚这是对方已经竭尽所能,仍不死心的咬唇问道:“您为何对我么好?” 他心怀侥幸,对方不过是个前来帮他问诊的大夫却对他关怀备至。这是不是说明…… 少年偷瞧着女人的容貌,她生得很美,只看皮相就显得太过浅薄,那骨子里透出来的气度才最惊艳,恍如琼枝玉树。 但女人下一句话就让他死了心。 姜漱玉垂眸递上一瓶丹药:“那天你原本破身的恩客是我的堂妹。” 少年面色瞬间惨白,眼底的微光消散无踪。原来如此,是他自作多情了。在女人离去之时,他还是大胆挽留:“您还来吗?” 姜漱玉轻轻摇头:“我恐怕不会再来。” “一旬之后能来吗?我想弹首曲子给您听,就当作为给我疗伤的报答。”少年神情倔强,直直望着拿着药箱的女人。 姜漱玉愣住,从少年的身上她看到了跃安的身影,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从平康坊出来,姜漱玉就往慈春堂的方向赶去。路过早市她自以为常的下了马车,缓慢在一白雾茫茫的大锅旁等候。 这家摊贩生意兴隆,不少人家在用朝食。一小娘子是外客,见此疑问道:“这家朝食滋味多好,引得这么多人来。” 旁人笑着解释:“她家的馎饦乃是一绝,面汤味道鲜美。但大多都是冲着人开得。” 小娘子抬头就瞧见在案板上搓揉面团的男子,穿着件粗布麻衣。但相貌堂堂,闷头不语使着力气。他动作麻利,行云流水间十份馎饦便已经做好。 一老妪在为客人加汤,瞧着年纪颇大,走路都不太方便。 胆大的小娘子走上前出言调戏:“王寡夫,瞧你这日子过得多艰苦,不如来我家,定不会亏待你。” 男人没吭声,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 旁边年轻的夫郎嘲笑道:“你还真不嫌命长,他可是克死了自己妻君。” 姜漱玉听后往盛银钱的木盒中多放了几个铜板。她素日对男子生意多有照顾,更见不得旁人欺辱。正色解释:“他妻君难产是我当时医术不济,你们不要乱传。” 年轻夫郎见到她先是虚虚行了一拜,温声道:“姜大人这哪里是您的错处,您妙手回春,救治了不知多少人。怎么偏偏就王大娘子出了事,就是他命硬方死了妻君。怎么还有人愿意吃着晦气家伙做的东西。” 姜漱玉刚想据理力争,男人哀求的眼神劝阻了她。便不再多言,她只好闭口不谈,正用朝食时,一抹身影悄然靠近,眼眸直直盯着那忙活的俊俏寡夫。 哼,他就知道前世是被姜漱玉骗了。哪有人早起去平康坊的,那什么雪公子年纪轻轻就会勾搭人,还有这什么王寡夫,她还真是多情。这种年老色衰的男人竟也欢喜,自己哪里比不得他们? 赵怀逸是从家中偷跑出来的,他紧紧跟着姜家的马车,走得双脚酸疼,腹中空空。 正奇怪人怎么消失不见时,身后传来温柔女声:“这位小公子是迷路了吗?” 赵怀逸转身就撞见一双清瞳,微笑着望着他。这双眼眸他不知看过多少日夜,如今只剩陌生,全无往日温情。 为什么只有他记得从前,这实在不公平。妻君也应该回来,好好补偿对他的歉疚。他想知道为什么在他死后立即风光的迎娶杀他之人为夫,还左拥右抱多了两个小侍。 他忍住眼眶热泪,硬邦邦回道:“没有。” 骤然腹中发出几道响声,燥得他面色发红。赵怀逸出门匆忙,没带钱袋,硬生生走了良久,脚酸腿疼,但仍强撑着颜面。 姜漱玉看帷帽下的人面色发白,从一小摊买来胡饼递给他。她以为对方是被拘在家中逃出来解闷的小公子,就如曾经的跃安。不过真巧,短短几日就碰到两回。 她并未多问,转身乘上马车,临走时对捧着胡饼呆滞的小公子笑道:“若玩尽兴了,还是早点回家为好。省得被人发现后受罚。” 赵怀逸静静远望马车远行,捏着手中的胡饼五味杂陈。 她原来是爱笑的吗? 对每个男子都这么温柔吗? 其实前世之事也不能全怪妻君,都是赵青琅那卑鄙小人的错处,害死自己以后还鸠占鹊巢。如果重来一回,赵怀逸正寻思着又想到妻君在他死后并未为他流过泪水。 他小心翼翼将胡饼塞入怀,出来的确太久,但还没有多远就被家中的管事发现,强行带回府邸。 花厅里,赵李氏气急败坏,将滚烫的茶水直接扔到赵怀逸的身上,胸口被浇湿一片。他却挂念着胡饼还能不能吃,全然没听到爹爹的责骂。 “你的心可真是够野,竟然私自外出抛头露面。平时学的四德都咽到肚子里去了?若是影响到你兄长婚事,我可有你好看。” 显贵之家最看重声誉,这孩子如此肆无忌惮,真败坏了赵家的门风整个家族都少不了被牵连。 赵怀逸对爹爹的叫骂无动于衷,一声不吭跪坐在地上,冷肃着张俊脸。 赵李氏见他一声不吭,便要发难旁人:“主子出逃,就是奴仆无用。石竹跪下代你主子受罚。” “是。” 沉默不语的少年被压在地上,被木棍整整打了二十下。整个背后血肉模糊,起来时脚步踉跄,险些栽倒。 赵怀逸冷眼看去,心中讥诮:死了就死了吧,不过是个叛主的玩意。 赵李氏没想到这孩子心肠如此冷硬,果然是养不熟的。 此时下人急忙通传:“郎主宋媒人来了。” 赵李氏喜形于色,急忙让赵怀逸去后院跪着,又命下人赶紧为贵客看茶。 女人落座后先是盈盈一笑:“有个好消息给您说,慈春堂姜家长女姜漱玉也准备议亲。” “你是说如今在宫中供职的那位小姜大人。”赵李氏自然听过她的名号。 宋媒人提点道:“现在要叫姜大人了,她的祖母前几年已经仙逝。” 赵李氏哎呦一声:“是我忘了。” “这孩子原本定了亲,可惜那小公子福薄,后来又跟沈家那位……您也知道里面的缘由我也不细说了。她医术精湛,容貌也极其出挑。如今二十了身边连个小侍都没有,你家公子若是入门绝对恩爱到白头。” “让您费心了,那哪日约出来相见。”赵李氏清楚这婚事上好。慈春堂可是正经的皇商,多少达官贵人请她们出诊医治。关键是姜漱玉也有官职在身,品阶虽低了些,以后有的是时间熬上去。 “这事儿还得好好寻思。”宋媒人要跟双方一同合计。 后院的赵怀逸全然听到花厅二人的对话,他面色冷凝。所以到头来这婚事还是赵青琅的吗?凭什么! 他拿出怀里微凉的胡饼,满脸冷漠得吃着,刚入口就觉得难以咽下。 又苦又硬,舌根都微微发麻。 但跟他无关,反正这辈子自己同姜漱玉再无干系。【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第十章 姜漱玉将风月楼的事料理周全后,便要进宫执事。临走之前她去书房瞧了眼妹妹洗玉。三姨母怕她再惹出是非,被别人捏住把柄无缘秋闱。索性将人关在屋内,命人监督她好好温习功课。 事关家族荣辱,一点也马虎不得。为此前去书房伺候的都是上了年纪的嬷嬷,把人盯得那是紧紧地。整日三更睡五更起,短短两日就消瘦不少。姜洗玉那是有苦说不出,势要出来后去找风月楼的人算账。 看见长姐她还不忘拉着姜漱玉的衣袖猜疑:“你说是不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我,想用此事令让我无法参加秋闱。” “你呀。还是专心读书吧,”姜漱玉戳了戳妹妹的额头后笑言,“此事我已解决妥帖,不会耽误你的前程。” “多谢长姐,但你能不能跟我母亲说说,让几个俊秀的小厮服侍我。那几个嬷嬷都是家中的旧人,整日盯得我浑身发毛,读书也没什么滋味。”姜洗玉还是孩子心性,整日被拘束着哪里受得了,软磨硬泡对她撒娇卖俏。 “读书能有什么好滋味,”姜漱玉哪能看不出妹妹所思所想,坐下来宽慰她道,“你若有日后有了功名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假以时日位极人臣,光偏房就能纳上五位。” “哼规矩是死得人是活得,朝廷都说五品官员以下禁止纳侧室,但是有偏房的还不是一抓一大把,只是没有名分罢了。”姜洗玉想不通,自己不过就是想尝尝男人滋味,怎么偏偏遇上个烈性子,险些闹出人命。 姜漱玉眉眼弯弯对妹妹戏言:“那我们洗玉可要努力秋闱,日后一群小侍伺候着你起床穿衣。” 听见长姐的打趣后,姜洗玉面色微红,转身愤愤道:“你就会取笑我。” 姜漱玉仔细一想,妹妹年华正好,也是到了知晓人事的年纪。从她屋里伺候的小厮中挑出个能当通房的,不是模样够不上就是年纪大了些。 她索性大度道:“我身边的弄墨你可中意?” 姜洗玉一愣,迅速摇头:“那是为姐姐准备的,我怎能要去。” “你若是就给你。”在姜漱玉眼中妹妹最大,小侍不过是随手送人的玩意罢了。三姨母管教也实在严厉,至今也没给洗玉准备个称心如意的通房。 “不,我要先专心读书。” 姜洗玉清楚秋闱的轻重,事关家族荣辱当然马虎不得。富贵人家中谁没有一个做官的亲戚帮忙。尤其是像她们家这样的皇商自然是少不了上下关系的打点。 姜漱玉瞧见妹妹苦读诗书的模样感到欣慰不少,她在家仅仅是待了不到三日便又要进了宫。离家之前父亲说下回归来就要跟赵家的公子会面。她也没细问是哪个赵家随意点头就乘轿进宫。 刚入内宫就瞧见不远处浩浩荡荡的仪仗,姜漱玉退至檐下,垂眸盯着那地上风吹雨打的青石板。几位宫人举着两副步辇,前头端坐的男子墨衣玉冠,眉眼舒缓大气。身为君后气质自然雍容典雅,贵不可攀。后面的男子锦衣华服,发冠上缠着一支孔雀羽簪,容貌清绝动人。可惜面色冷肃,少了几分柔情。 姜漱玉等着前头君后的步辇过后,才缓缓抬头。却正好跟一双哀怨忧愁的双眸相对。对方淡淡瞧了一眼就迅速收回视线,但她浑然不在意。 回到太医署,姜漱玉就看到角落里面色枯槁的朱琰,眼眸浑浊无光,一瞧见她回来就抱着她的腰身哭天抢地。 “姜大人你可算回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姜漱玉以为她是遇见棘手的病症。 朱琰无助摇头:“还不是那几人天天闹腾的,丽美人倒还好,那李美人和赵才人是要要折磨死我啊。” “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 “今日你回来我总算可以松快松快了。” 姜漱玉以为朱大人小题大做,她们负责照料的几位美人性子都极好,不过在宫中太过寂寞爱拉着她们说话罢了。 “李美人的药我已经煎好,实在有劳姜大人了。”朱琰双手合十,卑微恳求。 姜漱玉看她愁眉苦脸索性就帮她一把,还不忘讨要:“听说朱大人有一上好的砚台。” 朱琰语气豪迈:“我明日就给你带来。” 得到便宜之后,姜漱玉提着药箱前去李美人的宫殿内,他出自名门世家,自幼饱读诗书。刚入殿内就瞧见青衣长衫男人靠在窗下病恹恹地吟诗。 “宫门锁春色,大雁过绿野。相思有谁陪,凭栏沉酒醉。” 姜漱玉一听是如此大逆不道的诗词,先低声提醒:“微臣为美人请脉。” 男人忧愁的双眸这才收回,耳边的翠色微微一晃,笑容凄楚:“原来是姜大人啊,快请进。” 姜漱玉这才入屋,发现里面并没有伺候的人。这跟其他美人殿内比起来着实朴素了些。但更引她注意的是李美人的耳铛,大虞有令男子破身后女子要赠予一副耳铛以示对方已经成为人夫。即使是平康坊的花郎也要恪守这个规矩。 但李美人明明还没有被陛下宠幸。 李美人察觉到姜漱玉的目光,用乌发遮住耳铛为她倒了杯茶,嗓音幽怨:“服侍我的人病了,大人别见怪。” “无妨。” 姜漱玉将煎好的药递给美人,还不忘着重提醒:“美人这里面有味药材名曰雷公藤,长期服用会导致子嗣艰难。” 男人自怨自艾道:“这我知道,姜大人像我这般丑陋的男子又有谁能看得上。” 姜漱玉不再吭声,李美人生得并不丑,只是终日身上萦绕着淡淡的愁绪,带着点病美人的羸弱之姿。先凰最为宠爱的陆后也是这般令人怜惜的病容,而得了十年宠幸,可惜最后还是与世长辞。 先凰为此痛心疾首,因忧思过多短短三年后就宫车晏驾。 为此新帝登基后极为不喜这种柔弱风姿,还没学上陆后几分的李美人就被塞到这荒凉的偏殿,可以说是无人问津。 姜漱玉轻声劝慰:“美人不必如此,或许出了宫还能觅得良人。” “哼,我生是陛下的人,死了也是要葬入皇陵的。”李美人心高气傲,即使老死在宫内也不能出宫丢了家族的颜面。索性故意用鱼胶将耳铛粘在耳垂之上,来自我欺瞒。 姜漱玉只能忍着耐心听他继续唠叨。 “我这样的男人谁还会要,年轻些的娘子哪会看得上我,只能嫁人当继室。可我的母亲乃是大儒,又怎能丢了她的脸面。” 说着说着李美人就啜泣起来,他相貌比不得丽美人艳丽,哭起来却梨花带雨。眼眶微红,温热的泪水顺着下巴滑至瓷碗里,他就着泪水将本就苦涩的药一饮而尽。 一双眼眸雾蒙蒙瞧着她,咬唇道:“我喝完了。” 姜漱玉见他神色悲怆,安抚几句后才返回太医署。她这才知道今夜凤安殿内设宴为君后庆贺生辰,需要有太医在旁边守着。朱琰为此叫苦连天,少说要在屏风等上一个时辰,别人欣赏动人舞乐,她们却要腰腿酸软乖乖站着。 只是这日竟同以往不同,她们几位御医在屏风后竟也留了宴席,规格跟后宫其余人并无不同。 管事姑姑笑着解释:“君后说他今日生辰人人有喜,念几位大人平日为后宫调理身子劳苦功高,所以特意也设宴犒劳。就连今夜当差的人也有不少的赏银呢。” 朱琰听后眉目舒展,不由赞赏:“君后真是仁厚,考虑的这般周全。” 姜漱玉也淡淡回道:“确实如此。” 能参加宴席的品阶至少是美人,丝竹管乐不绝如缕,醉人的香气更让人发困。陛下重孝,这排场着实大了些。姜漱玉吃了几杯酒有些醉了,悄然来到后殿的荷花池醒酒。 三月晚风微凉,她勉强清醒瞧着月光下的湖面,此时水面只有些许逃过肃杀冬日的残荷。黑夜里略显拘束的男声从假山后传来。 “漱玉姐姐。” 姜漱玉眸色未改,退了几步垂眸道:“不知凰后在此,微臣告退。” “我只是听闻你要议亲了,”沈后在浓重夜色中显出身形,强笑道,“我有一表弟容貌极好,性子也端庄,你可愿同他相看。” 他身后的两个宫人是自小贴身伺候的,自然清楚两人曾经的那些过往。还是顶着脑袋容二人在此私会。 “谢凰后美意,婚姻之事全凭家里做主。”姜漱玉语气不冷不热,如今二人身份有别,在私下单独相见恐怕引人非议。 沈后知道她是在怨他,若不是当年变故她本该是他的妻君。可他在出嫁前偷偷差人给了递上她书信,心想大不了生米煮出熟饭,堂堂大虞陛下还能娶一个婚前失贞的男人吗。反正沈家有那么多男儿贪慕富贵荣华,何必非让自己进宫。 但他最后没有收到任何回应,只能坐上被父亲硬生生塞进前往皇宫的小轿。 沈后想如果写信的人是他的表哥傅跃安她会不会做出其他选择。毕竟自小表哥没他聪慧乖顺,没他得体端庄,可漱玉却偏偏钟意那不守规矩的少年。 沈后笑容逐渐僵硬,正要再劝劝时,一道身影又从暗处出现。身后宫人手中星星点点的光将他所在的暗处照亮。 “凰后你和姜大人在这里聊什么?”男人生得一副慈悲相,身为君后难得换了身鲜亮的绯衣,衬得更为丰神俊朗,浅浅淡笑望着相立的两人。 沈后并未惊慌,淡定福身回道:“姜太医要议亲了,我有一表弟年纪跟他正合适,便想做个媒人。” “哦,是吗?”君后温笑看向闷声不吭的人,吃惊道,“姜大人竟然还未娶夫啊。” “是。” “那可要抓点紧,不过姜太医这般出挑,不知多少公子心生爱慕呢?我若是有个什么表弟,自然也要当个媒人呢。” 几番寒暄后,姜漱玉才逃过一劫。她身心疲惫回到屋内,沐浴完后,刚吹灯一道颀长的身影就悄然推门而入。望着床上假寐的女人,男人便顺着床尾钻进去。 好半晌他才从被褥中钻出来,湿软的舌尖舔着濡湿的嘴角,眼眸含笑,什么都没说但也什么都说了。 姜漱玉眸色依旧冷清,只是多了些媚意。皙白的手指深深陷入男人宽厚的背部。他俯身舔走女人眼角的泪水,轻喘道:“今晚让我好好服侍您吧。” 男人笑着脱下身上的纱衣,轻薄的衣料被扯下来,露出精瘦的腰身和饱满的胸膛。配上那张微微轻喘的俊美面容,倒是人间绝色。 能入后宫的男人,哪有凡品。 姜漱玉却眸色冷淡抬手将他推开,淡然道:“你该回去了。” 男人一愣,他身下正发痛的很,修长的手指缠着她的发丝柔声倾诉:“怎么,我刚才做得不好吗?你的身子明明是喜欢的。” 姜漱玉冷冷盯着他,语气凉薄:“我要议亲了。” “那又如何,”男人不以为意的挑眉,“那些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有什么好滋味,就知道横冲直撞的。哪里比得上我?” 姜漱玉没吭声,他说得是实话。被这样勾魂的男人精心伺候过,身体哪里还会适应旁人。 她俯身咬住男人的如玉的肩头,埋入他的柔软又饱满的胸口,冷淡低声道:“四更之前走人。” “好,全听大人的。” 男人唇角微弯,目光痴迷望着胸前的姜漱玉。议亲又如何,左右她还是在宫中执事,漫漫长夜终究还是自己陪她度过。那什么正夫就等着独守空房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第十一章 不到五更天,外面就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又突然狂风大作,一场倒春寒将树上的梨花算是抖落了一个干净。骤雨急歇,凉风吹进室内,姜漱玉被吹进的雨丝惊醒。身旁的人已经离去,走时还不忘将她整理干爽,褥子也是新换的。 姜漱玉望着紧闭的大门,心中纳闷男人到底如何进来的。反正也睡不着她就起身披衣点灯在案上写着医书。 这是她祖母的心血,原本想撰写一部医典供世人翻阅,来救济百姓。可惜祖母为此书过于费心劳力,在生了急病之后抱憾而终。 姜漱玉入宫一是为了家族二是为了祖母。若是进入太医署能更快将医典写成,这里的太医所见的疑难杂症见过不少,定能拾遗补缺。 但事情并没有她想得那般简单,诸位御医并不愿意将自己的所学之处道出。凭什么自己苦心才得到的方法要让后人轻易得知。医药世家多是靠着手中的秘方撑起门面。再说药典流入民间,百姓岂不是不来问诊就自个直接按方服用。 这是医中大忌。 姜漱玉遇到的难处也不止这一点,母亲要顾全慈春堂的生意,二姨母主管药材往来。三姨母管的是家中的其他营生。几个妹妹尚且年幼,这医书的责任便全压在了她的身上。 姜漱玉把祖母的遗言铭记在心,提笔磨墨在祖母的字迹后继续撰写,等到书案的烛火燃尽,天已大亮。 她推门而出,台阶还带着湿意。泥土味的芳香冲入鼻腔,令人心情舒爽。姜漱玉暂时忘掉心中的不愉快,来到太医署,朱琰赶紧招呼她来认自己的小徒弟。 新来的医士都要有御医领入门,姜漱玉一瞧分给自己的事是那日在廊下睡着的小医士。但是这师傅不是那么好认的,平日功课要考校合格后才能正式拜师。姜漱玉先让小徒弟去认清斗柜里的药材。 她正要跟朱琰讨要美酒,一宫人就匆匆前来,满面焦急道:“姜太医我们主子昨日得了风寒,一直发热不醒。” “赵充人又不归姜大人管辖。”朱琰语气不善,她知道对方是赵充人身边的人,进宫十年还未得宠幸,身份又及其卑贱,母亲只是一小小知县。到底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更没有其他名门贵子有教养。 “据说他连君后那样好脾气的都惹怒了,让他去抄佛经忏悔,竟然直接闷头不理。”朱琰受过君后的恩典,自然向他说话。更为那容貌出挑的男人感到遗憾,不到三十的年纪就要被迫在后宫孤老。 能入后宫的男人,自然是容貌为先,以胸大腰细为佳。就连床笫之事也是由专人教导过,只为陛下身心愉悦。 看中谁就先让他服下药汤一段时日后再承欢榻上。陛下子嗣的父亲自然是要精挑细选。如今的君后就是先凰最爱那位陆后的亲侄,只因肖像几分就入宫当继后。 名义上跟陛下是父女,实则乃是舅甥。年龄也要小上几岁,但凰帝格外敬重于他。 沈后没有容忍之量,素日对后宫的几位家世低微的美人充人极为苛责。遇到不顺心的事就随意找人错处,这其中少不了君后在其中调和才让他们少了些麻烦。 姜漱玉倒是觉得赵充人有趣得紧,眼看他身边的人焦灼的神态,秉着悬壶济世的医德还是带着药箱跟他前去瞧瞧。 丽美人的梅阁在后宫中已经算的上偏远,赵充人的宫殿直接就是在犄角旮旯处。附近荒芜一片,野草丛生,就连青石砖也只是零零碎碎的铺就。姜漱玉头回在宫中看到如此坑洼泥泞的道路,加上清晨的风雨,云履底部被粘上厚厚的土块。 宫人口中说他发热不醒,姜漱玉一进院内倒是瞧见一精神抖擞正在开垦荒地的男人。上身穿着件粗布麻衣,精瘦的腰身微弯。正奋力挥舞着手中的铁锄头。用朱琰的话就是满身的力气不知往哪里使。入宫的男子都是家中的娇儿,愿意耕地的着实少见。若真爱乡野烂漫何必进宫呢? “呦,主子您还病着,怎么还下床。”宫人急忙前去想夺走对方手中的铁家伙。 赵充人毫不在意,继续挥舞着手中锄头,不以为意道:“不过是小小风寒,我身为男子身强体壮的,出点汗就好。” 姜漱玉望着那一小片已经开垦好的薄田,已经萌生绿意。她视线一错就瞧见他裸露胸膛上的点点红斑,不由低垂下眼眸,恭声道:“还是让我切脉为好。” 赵充人这才看到不远处的姜漱玉,一身紫纱长袍显得她格外清贵,正淡淡瞧着他。男人脸一红,赶紧丢了锄头,期期艾艾的招呼她进来。 殿内没几样好家具,都是赵充人自己修修补补好。他素日过得清苦,连杯像样的茶水都拿不出来。姜漱玉并未觉得不妥,望着生龙活虎的男人依旧号了脉。 良久之后,她才抬眸询问:“不知赵充人昨夜做了什么?” 男人面色猛然羞赧,扭头道:“不过是睡不着,练了几下拳脚。” 究竟是乡野之人,没有富贵人家的耳濡目染能收敛神色。什么事全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着实藏不住事。姜漱玉没再多问,开了药方让宫人按时去拿。 临走时,赵充人还不忘道谢道:“有劳姜太医来此一趟,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 姜漱玉在宫中待久了,什么事都见过一二。别看现在只是无人问津的充人,富贵日子在后头等着他呢。 回宫的路上,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她护着药箱来到一偏僻亭间躲雨。刚要坐下拂去身上雨丝,却听到身后的竹林传来温和男声。 “璧儿啊,你贵为凰后应为陛下的凤体考虑。后宫谁不是精挑细选来的,都是为了能好好服侍陛下。你怎能如此没有肚量。” “我正是为了陛下考虑,那只是一个卑下的宫人。”沈后面色冰冷,他既然进了宫从前那样妄想自然消散不少。他是名门贵子,贤良淑男可陛下偏偏视而不见,宠爱那蛮横的郑昭仪也就算了。 小小贱仆怎配跟他同侍一君。 他心中有怨,自幼沈璧就是家中男儿中最出挑的,夫德夫言夫容夫功那是样样压了其他人一头,可偏偏跟他青梅竹马的姜漱玉只对他的表弟傅跃安有意,早早就定下婚事。好在老天垂帘他,表弟因为顽劣心性死于瘟疫,据说尸骨都没能寻到。这婚事最终落到了他的头上。 他爱极了姜漱玉的温柔,即使她心中没自己也无妨。他会做好夫郎的本分,好好为她料理家中事宜。偏偏天不遂人愿,仿佛是傅跃安在九泉之下阴魂不散,他的婚事没了。 为此沈家和姜家也结了仇。 知道姜漱玉要迎娶他人为夫,沈璧心中就一团怒火。若是他那个肖似傅跃安的表弟成为她的夫郎也好,他心里还能宽慰些。 自己早就在私底下教导那孩子漱玉的各种喜好,以求能在婚后让她舒心。凭什么是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夺走婚事,他知道漱玉爱吃什么,懂得她的忧思所想吗? 再想到其他男人在她的榻下欢好就更是气得牙齿发颤,索性将所有怒火发泄到无关之人身上。他这辈子已经算是毁了,便自暴自弃道:“还不如让陛下直接废了我,我进宫这两年来,她宠幸过我几回,郑昭仪都敢直接在我面前放肆。” 姜漱玉没料到沈璧在宫内的处境这般糟糕,也是按照规矩陛下所生的子嗣皆由凰后养育,偏偏如今的小帝姬是放在郑昭仪身边精心养育。记忆中的他明明脾气极好,几年过去竟变成这歇斯底里的模样。 “你这孩子啊,”君后的嗓音温润,拍着他的后背徐徐说道,“陛下心中自然是有你的,这孩子说有一年去郊外踏青遥遥就看见你,回去之后就说要立你为后,为此整日魂不守舍的。偏偏你总不给她好脸色看,整日阴着脸哪个好女子会喜欢。” 姜漱玉和沈璧均是一愣,心思各异。 她原本以为沈璧是看她祖母离世才毁掉婚约,慈春堂靠得是祖母的医术撑起门面,她母亲只是学了三成,而她又太过年少。因为退婚一事两家结了仇,至今没有往来。想不到竟然是陛下的原因。 沈璧不再吭声,他不知道自己该怨谁。对于陛下他只有敬重,她是待自己很好,有时还会哄弄他开心。但对于后宫其他人一视同仁。不如姜漱玉只钟情一人,至今还为表弟守身如玉。 凭什么这么好的女子会对傅跃安痴心。进宫前比不得表弟,进宫后小小贱仆都比他受宠。沈璧嫉妒得面目扭曲,恨不得将人杀之而后快。 姜漱玉闭气凝神,望着连绵的小雨索性直接冲进雨幕之中,哪知刚拐了弯,就跟一身黑衣的女人相撞。 她面色惊异,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容呐呐道:“陛下?”【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第十二章 眼前之人正是大虞凰帝,赢粲。 同名字一般陛下爱笑,对谁都是副极其亲近的笑颜。她自小就招惹年轻俊秀的小公子,在还是王姬时就有一个多情风流的名号。据说平康坊的排在前头的花郎都争着求她宠幸哪怕分文不收。 再加上还是先凰跟陆后所出的孩子更是极其偏爱,早早就被定为帝姬,顺理成章的继承了皇位。 姜漱玉在知道沈家欲送沈璧进宫后,便欣然点头同意解除婚约。她心想进宫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好去处,只是母亲为此极为恼怒,认为沈家就是想攀高枝。怎能白生生让女儿受了这般委屈,同沈家直接割席断义。 她倒是松了一口气,毕竟沈璧是跃安的表哥。见到他便会想到从前的往事,弄得她心神不宁。若不是因为沈家日渐式微,姜漱玉也不会看在这是跃安爹家的份上同意结亲。 瞧着陛下穿着黑衣便服,还打扮成侍卫模样,姜漱玉不好多问。在宫里做事最关键的是少说多做。她立即平复面上的异色,垂眸等着陛下离开。 偏偏赢粲觉得眼前的陌生女子颇为有趣,停住脚步。她端视着对方身上太医署的装束,看衣服的品阶是御医。但瞧着模样太过年轻。赢粲没想到这么偏远的地方竟然还有太医愿意去瞧病,这种受苦受累又没有赏银的活计一般都是交给医师。 她扬唇喧笑:“你见过我?” “昨夜宫宴,微臣在屏风后窥见陛下真容。”姜漱玉语毕作揖行礼。 “太医署竟然有你这般年轻的御医,”赢粲从前遇见的都是年长些的女子,朗声称赞,“想必你的医术是相当高明。” “微臣医术浅陋,只是借了祖母的虚名,才能进宫为后宫效劳。”姜漱玉不卑不亢,淡定回应。 赢粲看她的模样神情有些眼熟,弯腰细细瞧着她的眉眼,猜测道:“你祖母是姜英雪。” 姜漱玉淡然的表情这才动容,浅笑点头:“正是。” “难怪看你如此眼熟,你幼时我还抱过你呢。我生帝姬时就是你祖母在身旁才没有遭什么大罪,”赢粲拍了拍姜漱玉的肩膀,低声道,“你就当没看见我。” 她刚要去寻美人,姜漱玉就在身后温言:“陛下,君后和凰后就在那边。” “什么?”赢粲可不想看见沈后,总会冷眼瞅她。原以为是什么小意温柔的美人,进宫以后却成了妒夫。 她猛然想到什么,回头又看向在原地站立的姜漱玉。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极美的女子,骨子里散发的高雅是寻常人学不来的,也难怪沈后心心念念着她。 “我记得沈后跟你议过亲?”赢粲还是从郑昭仪口中得知这件事,她心里明镜一般知道男人是想用此绊倒凰后。 可沈后始终是沈后,昭仪只能是昭仪。 “是有此事,但不过是口头上随意胡诌几句,算不得数的。”姜漱玉三两句便化解了难题。 赢粲倒宁愿当年沈璧没有进入后宫,原以为他还没有许人家。哪里知晓他心中已经有了别人,终日不给她什么好脸色。但赢粲也不需要,只要他能做一个能撑得起场面的凰后就好。 不过,这沈家做事还真是缺德的很,沈璧也是小肚鸡肠。赢粲想着要给他添点堵才好。 她相当大度道:“后宫中还没有临幸过的男子,你若钟意随意挑去。” 赢粲刚至而立之年,男人的滋味早就尝腻了。瞧着后宫那些天天巴望等她的男人,还不如赏赐给别人。也比他们天天吃白饭强,还能节省一笔不小的开支。 “谢过陛下美意,”姜漱玉不知如何推却索性话锋一转,低声道,“陛下若是要去赵充人的殿内,微臣倒是知道一条近路可躲过君后和凰后。”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赵充人。”赢粲好奇这太医怎么如此聪慧。 “今早赵充人身边的宫人差我去瞧病,他昨夜感了风寒,而且肾精亏虚。再者这条路上除了御花园就只剩下他的住处。”这么偏远的地方,陛下只剩一人定是只能前去寻他。 一听这话,赢粲的面上挂不住了,昨夜难得遇见那般特别的美人便没有忍得住。后宫的那些其他男人被家中教养的过于无趣,千篇一律的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哪有赵充人那般憨头憨脑的可爱。 她轻咳一声,赶紧端起陛下的架子:“那就有劳姜太医以后继续为赵充人瞧病了。” 赢粲在宫中无聊已久,难得能做些趣事。无意中瞧见在宫内开垦菜田的赵充人,假借侍卫的名义同他亲近。大半夜还假扮狂徒和他厮混起来。那小憨子至今还以为自己只是宫内一小小侍卫。 “是,陛下。” 姜漱玉刚为陛下指了另外一条路。一道黑影就从她眼前停留,身姿清瘦,手持铁剑,不知在檐上等待多久才下来。她知道这是陛下身边的暗卫,但鲜少见到是男子的。 赢粲没料到千防万防还是没有躲过他,母亲生前留给她一支暗卫,护她周全,如今却成了桎梏。 她靠在姜漱玉身后,低声道:“你会不会使那什么银针将他给射昏过去。” 姜漱玉面色茫然:她是太医,不是毒师。 “卑职护陛下周全是我的职责所在。”少年语气发闷,默默盯着她。 “你离朕百步之外即可。”赢粲语气不善,昨晚正浓情蜜意时看到他在檐上倒挂金钩,怕赵充人吓到只能将他按在窗棂前行事。 少年也乖乖听陛下的吩咐没再动弹,见她的身影消失后瞧向了姜漱玉。他嗓音干脆直接:“姜太医,赵充人还并未记档。” “我明白。” 姜漱玉原本以为赵充人在跟别人私通,但在瞧见陛下之后就心中明了。身为臣子应该尽好自己的本分,她没有多问,只要好好按照陛下的要求做事就好。 回到太医署,姜漱玉为了防止别人察觉出不对之处,亲自盯着赵充人的药。但在旁边帮忙的小徒弟还是察觉出不对之处,不解问道:“大人,这药……” “我知晓的,无误。”姜漱玉不知陛下还要玩多久,左不过她多费些心神,而且还能更方便她做一些事。 小徒儿也没有多问,只觉得师傅这般做定有她的原因。暗中记下药方,准备之后好生研究。 药刚煎好,就又有宫人前来找太医。又是丽美人宫内的,朱琰刚被李美人宫内叫走。姜漱玉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去,路上正好遇到两位太医,原是帝姬得了风寒。 皇嗣多是由两位太医一同照料,位份低得能有御医去看一眼就算不错,男人身体比女子的要强壮些,自不用那般小心呵护。 步入梅阁,丽美人正在伺候昨夜陛下赏赐的几盆花草,他昨夜昨夜一舞出了不少风头,就连君后还赏赐了他些许金银财宝。可惜依旧没入陛下的眼睛。 舞跳得好再好又有什么用,终究是人老珠黄,再精心保养依旧比不过那些十六七岁的小公子俊秀。满脸的懵懂天真就招女人疼惜。 丽美人昨夜为了献舞不慎摔了膝盖,本以为没什么大碍,谁知今晨走都走不了,赶紧让人去请太医过来。他日后若是出了宫还要靠着双腿养活自己。 他是西域小国献上来的美人,回家是无望的。正暗自生气时就看见姜漱玉提着药箱进来,赶忙将室内多余的人给逐了出去。靠在软枕之上,眼巴巴做出可怜模样,盈盈笑道:“还是姜大人仁心慈善,若是朱大人哪会来得这么早。” 姜漱玉没有吭声,只是坐下瞧着他将身下的纱裙提起,露出的脚踝上面还挂着叮叮当当的一串铃铛,被根红绳系着,显得过于暧昧。随后是修长的腿,线条修长,就连大腿内侧竟然也绑着红绳。 丽美人含笑瞧着她,低声道:“我今日若是被大人碰了身子,以后可是要嫁不出去。” 姜漱玉拿出药膏递给他,神情淡然:“若每个被我碰过的男人都要娶进家门,我家里可住不下了。” “哼。”丽美人心生恼怒,刚要靠近女人闻闻她身上的馨香就察觉到不对之处。 他面色微怔,随后眼眸中带着浓浓兴味:“姜大人想不到您竟然如此胆大,连后宫的人都敢沾啊。”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姜漱玉面色未改,淡定望着面前狡猾的丽美人。 “哼,我的鼻子可是灵敏的很,只要轻轻一闻就知道你身上的味道是谁的。想必是昨夜就欢好过一番,虽然沐浴过,但味道可没有散。” 丽美人是又气又急,就连李美人他都猜想过,唯独没有想到会是他。他拉着女人的衣袖,手指一点点攀上去:“我若是告发的话,姜大人可怎么办啊。” “你想要什么?”姜漱玉听出来他话中的意思,但并不会觉得他会去告发自己。 “姜大人别生气,您对我这么好,哪里愿意告发呢。我的母国有一果子叫映日,远离故土多年,极其想吃。”丽美人无比怀念家乡的滋味,这千万里路他定是回不去了,只能借此聊以慰藉。 映日果是相当名贵的药材,宫内也只有寥寥些许。但姜漱玉还是答应下来,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再说慈春堂也有,她下次为他带来就好。 不过丽美人也提醒了姜漱玉。 她是要跟对方彻底做个了断,这温柔乡也是衣冠冢。再不脱身也就来不及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第十三章 还没等姜漱玉先去解决私事,就先碰上另一桩难事。 陛下暗中宠幸赵充人终究是瞒不住的,她刚从李美人殿内请完平安脉就瞧见不远处的一道绯红身影。 姜漱玉佯装没看见想要躲开,但对方要固执得多。直接当着身后宫人的面直直挡在她面前,语气哀怨:“你现在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吗?” “微臣拜见凰后。”姜漱玉知道他在宫中的眼线自然会察觉到她给赵充人的药中多加了些东西。只是没想到他会来堵住自己。 姜漱玉恐怕引起别人猜忌,索性踱步来到一间无人的亭子间坐下,佯装为他把脉好方便二人谈话。 “你还是在怨我吗?”沈璧定定瞧着眼前自己曾经朝思暮想心上人,他迫切需要得到她的肯定来填补心中的空虚。 这世间对于一个男子最大的褒扬无非是适宜被娶进家门为夫。 对于沈璧而言此生荣耀就是成为姜漱玉的夫郎。她家中不是什么豪门贵胄,靠着慈春堂的招牌在京城逐步站稳脚跟。身为京中有名的懿德公子,当年求娶他的也不乏王姬,世女,可沈璧统统看不上。 那些女子都是望门贵族,早早就爱寻欢作乐。还没成亲就有了通房。更不用说那些贴身伺候的小侍了。 他爱极了姜漱玉的温润无瑕和风光霁月,从小就暗自倾慕,可惜她偏偏只钟意傅跃安。至今沈璧也不明白,那不守规矩的少年凭什么值得比自己更让她欢喜。整日只知道跟那乡下孩子般到处撒野,完全没有大家公子的样子。还跑去庄子干活将一身白皙俊秀的皮肉晒得黝黑。 大虞男子以白为美,王孙公子更是在未出嫁时要戴着帷帽出行。一来防止被她人窥见真容,二就是以求能得到一身白腻的皮肉。 沈璧幼时总是目光晦暗紧盯着不远处陪着表哥的姜漱玉。她那样好的女子怎么会喜欢那种粗鄙男子呢?被母亲称为有大家风范的自己显得何其可笑。 现在他更想不通,为什么陛下也偷摸去找那乡野之地长大的赵充人寻欢作乐,而不来找贵为凰后的自己。 在得知姜漱玉给对方的药汤里加了些雷公藤后,沈璧心中是窃喜的,那玩意长时间服用后可会没有子嗣。是专门为陛下的后宫准备的。她暗中做这种事,莫不是为了自己。 漱玉她终究心中是在意他的。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男人眼眸中带着点少年的羞涩,其实沈璧今年也不过刚刚二十。但执掌后宫让他迫切变得成熟,褪去满身的青涩,只剩年轻的皮囊。 瞧着沈璧逐渐逼近的脚步,姜漱玉终于出声:“微臣遵循的是陛下的旨意。” 沈璧眼眸灰暗,也是她怎么会突然对他多有照顾,但仍然不死心道:“真的没有一点点是因为我吗?” “凰后身体并无大碍,微臣告退。”姜漱玉清楚沈璧并不爱自己,他只是习惯被人捧在心头,力压所有人一头而已。 中宫凰后这个职位很适合他,足够尊贵,能够配得上他的野心。 沈璧没有阻拦她的离去,眼神幽怨盯着女人的背影。一想到她即将已经议亲,他就忧心忡忡。哪个男人那么有福气能成为她的夫郎。想到这里又胡思乱想起来,如若当年她跟自己生米煮成熟饭该多好。 姜漱玉步履匆匆,谁料一阵风吹过,又下起了零星的雨来。她匆匆来到廊下躲雨,却发现已经还有一人在不远处的石台旁端坐。 男人穿着件绉纱黑裳,用银丝勾勒出片片银荷。更衬得容貌出尘。发间并没有什么太多点缀,流瀑般的墨发未全部束起,只是用跟白玉簪子挽起一股。他全神贯注用锉刀小心翼翼地雕刻着什么。 她隔着几丈距离徐徐一拜:“君后。” “原来是姜太医。”男人微微点头,又继续潜心对着面前的木料琢磨起来。 雨丝越来越急,衬得周围更加静谧。姜漱玉能清晰听见那木料被刮下的窸窣声。远处的侍卫遥遥瞧着君后,心中感到可惜。这么俊美的男人,此生就要困在后宫中。 猛然姜漱玉听到男人吃痛一声,回头就看见君后手指上的一抹鲜红。她提起药箱刚要拿出药粉,男人却轻笑摇头:“不过是点小伤,不碍事的。” 那点艳红被抹在浅淡的唇色上,衬得男人的容光更盛。白皙如玉的指尖被含入唇间,温润的双眸带着柔柔笑意,看得姜漱玉一时晃了神。 男人温言:“刚才我无疑间听见皇后对你说的话了,他是一个可怜人。听说你们二人青梅竹马,不过想得到你的安抚关怀,何必那么冷脸无情呢。” “他已是凰后,我们有别。”姜漱玉垂眸回复。 “凰后这个位置不好当,这后宫方方面面的事都要他来操心。可璧儿做得甚好,任谁都挑不出错处来。他满腹委屈不知向谁倾诉,姜太医何必加以躲避。”君后句句温柔,听得旁人不由动容。 “他是很优秀,但如今身份不同,还是要多避让些。” “你们那些过去,我跟陛下都知晓。后宫中全靠这些趣事解闷儿呢。” “不过是年少相识,我把他当弟弟看待而已,有些人便以讹传讹。” “璧儿是个好孩子,只是有些事容易冲昏头脑。” “您说的极是。”姜漱玉作揖后,抬脚准备离开。 临走时她看到周围宫人那炽热的目光,君后是极富魅力的。出身高贵还是菩萨心肠,后宫中谁不夸他。或许是先凰早早离去的缘故,男人身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忧愁,那双眼眸春日白雾般朦胧,令人想一窥究竟。 就连朱琰也不乏低声道:“君后那样的男人是最让女人渴慕的。” 瞧着极好相处的人,但跟谁都带着淡淡的疏离,走不到他的心里去。男人越孤傲越让女子喜爱。可惜因为他君后这层身份,让无数心怀不轨的女子望而却步。 经过君后的提醒,姜漱玉一连几日都没有离开太医署。这场倒春寒来的要比她想象的久些。陛下的身子为此有些不爽利,索性挑上几个顺眼的美人就去行宫的温泉里休息疗养。 此行身边定是少不了太医陪同,姜漱玉自然也要前去。 身为御医的她还分得一个池子能静心养神,只是想不到陛下竟然如此偏爱,差人告知姜漱玉跟她共用汤池。 她感到些惶恐,跟陛下的旨意不容拒绝。能跟陛下共同泡池,这是多少进近臣求之不得的赏赐。姜漱玉却觉得如履薄冰。 茫茫雾气中,水上浮着一木盆,里面放着瓜果美酒。赢粲仔细瞧着不远处的姜漱玉,她生得玉净花明,令人眼前一亮。 女人心情更为愉悦,品着美酒徐徐道:“唉,原本我还想呢,你祖母不在,我若再有孕该找谁呢?” 姜漱玉听到此话就心觉不妙。帝姬刚刚三岁,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陛下愿意再怀一子。 “这后宫的男人啊大都没什么情趣,不过是消遣解闷的玩意儿罢了。但若真遇到心上人,那可就不一样。” 姜漱玉定住心神,回道:“不知是谁这么有福气得到陛下厚爱。” “也算不上是什么福气。不管以后如何,帝姬永远是帝姬。前段日子她生辰,郑昭仪赠与她一柄宝石镶嵌的短刀,那可是漂亮极了。” 姜漱玉心领神会,郑昭仪的母家是武安侯,被称为鬼将军,靠着神出鬼没的行军方法,名声大噪。 大虞的西南国土就是她在镇守。 因为护得一方平安,导致民心所向,甚至风头已经盖过陛下。功高盖主乃是重罪,一个强盛的爹家对帝姬来说并无益处。曾经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重臣用新帝年幼为借口把持朝政,险些改朝换代。 女子重情,对于所生血脉更是极为呵护。帝姬自然动不得,陛下话中的意思姜漱玉已经明了。 她感到一柄尖刀悬于头顶,还是恭声说:“微臣明白。” 赢粲唇角微扬,轻声叹息:“姜太医这么聪慧的人只从医真是可惜了,你若当官儿日后怎么也得是个丞相。” “谢陛下赞誉。” 对于大夫而言,察言观色是最重要的。姜漱玉知道这件事她要做的隐秘些,为此开始心神不宁。 “这汤池不错,爱卿多泡泡。”赢粲起身就留姜漱玉一人。 她也没心情继续待下去,起身返回下榻的地方,刚要推门而入,就瞧见罗汉榻上多了一人。 丽美人身上裹着件红纱,浓密卷发披在肩头,盈盈月光下衬得肤色更为白皙。瞧见姜漱玉出现在面前,他嗓音娇媚,刻意拨弄着头发:“大人,奴家可是等您好久了。” 姜漱玉却直接冷脸关门,转身寻思去其他地方将就一晚。丽美人被她的离开弄得心生恼怒,他可是被陛下指明伺候大人的,今天就偏偏不走了,看她回不回来。 原本是想找朱琰凑合下,半路却遇到宫人说还有空的房舍。姜漱玉随她前去,刚要进屋睡下就瞧见一身着白纱的男子跪在冰凉的地板。臀部挺翘,发丝垂在身后,隐约能看见那纤细的腰身。听见身后的声响,露出张精致俊逸的侧脸。 模样瞧着不过十六七岁,含羞带怯的望着她。 姜漱玉头隐隐作痛,身后的宫人已经消失不见。还贴心地合上房门,少年刚要起身服侍。只看见女人匆忙往后门走去,每个院落都有小小汤池。姜漱玉顺着茫雾气欲要离去,却猛然被抓住脚腕。 男人含笑望着她,宽肩上空无一物,显得那处更为漂亮,如海棠花般俏丽的颜色。水珠顺着那俊美的脸落入性感的锁骨,紧致的腰腹也逐渐从水中浮现。 他嗓音低沉,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挑逗意味:“怎么不喜欢我为你安排的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第十四章 姜漱玉眼睫微垂,凝睇着茫茫水雾中的男人。他墨发未束随意垂在身后,仿佛是还未成家的公子。明明在宫中有着贞夫的贤名,但哪里知道私下如此放浪。就连那方面的功夫也是常人不可比较,就算是平康坊的花郎也未必见得逊色。 男人红润舌尖轻轻扫过唇间,好整以暇的望着她。这张容颜并不如那日见到的小公子惊艳,但身上的雍容气度曾让初入内宫的她短暂迷恋。 姜漱玉望着被抓住的脚腕神色不悦,本就因为陛下为她赏赐美人而不舒心,才逃过一劫,他竟然也照猫画虎的给她房中送人。这是将自己当什么了? 她抬脚轻踩在男人如玉般的胸口之上,恶劣般往水下滑去,引得他面色逐渐绯红,即使咬唇仍然不住发出难耐的喘息声,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眸痴迷地仰视着始作俑者。 姜漱玉漠然质问:“有意思吗?” “生气了?”陆檀礼爱不释手抚摸着水下那只软足,甚至想一亲芳泽,他故作悲痛微微抬眸,嗓音发涩,“我原以为你是厌弃我人老珠黄,才特意给你安排的美人。放心他被我精心调教过,定把你伺候的顺心如意。” “我是因为议亲才要跟你断了关系。”姜漱玉早知就不该同他有太过纠缠。可偏偏自己进宫时不过十八,哪里抵得住君后这样俊美矜贵的男人。 总是装作忧愁善感的脆弱模样引得别人想一窥究竟,实则那端庄皮囊下就是条美艳毒蛇,缠得她无法脱身。只能一次次沉沦在他的刻意勾引之下。 “我就知道你跟别的女人不一样。”陆檀礼勾起唇角,修长白皙的手指继续向上游移,试探道,“但我毕竟比你年长那么多,你就真的不介意?” 姜漱玉面色愠怒,她若是更偏爱那些尚且青涩的小公子又怎么会同他在榻上缠绵两载。她脱了木屐径直踩入水中,置身于那白雾之内。直接狠狠咬上男人的圆润肩头。 能成为君后身段自然极好,宽肩长腿,窄腰翘臀,没有女人会对这般完美的躯体不动心, “嘶,我错了。”陆檀礼不住求饶,但眼尾勾起的愉悦显示出他极其喜爱眼前人给予自己的疼痛。甚至心中期盼她再大力些,在自己身体打上属于她的烙印。 陆檀礼是属于姜漱玉的。 原本平和的水面激荡起来,不断拍打着岸边圆润的鹅卵石。月光下乌发交缠在一起,远远能听见暧昧的轻吟。 此时丽美人正神情不满地四处寻找姜大人,他可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前来服侍。今夜定能将人伺候舒服,也好为自己以后谋个好归宿。虽然他年纪是大了些,但生得美又会跳舞,姜大人要了自己一点也不吃亏, 蓦然他听到些奇怪声响,刚想要离开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喘息。丽美人脚步停滞,顺着声音悄然来到墙外,通过一方月洞门瞧见水雾中交缠的身影。 女人的双臂正攀在男人的宽肩上,在背后留下深深抓痕。绷起的手臂线条能看出他的力气颇大,那雄健身躯令丽美人羡慕不已。都在后宫养尊处优他怎么还如此奕奕。 瞧见那素来端方有礼的君后一副浪荡至极的模样,丽美人就心生嫉妒。那日他就察觉到姜太医身上的香味是属于君后的,这令他吃惊不已。他素日瞧着那般温淑,竟然早早就在暗中勾引上姜太医,真是好没有脸面。 陆檀礼察觉到有人在暗处偷窥,喘息声变得愈加放肆,轻轻抚摸胸口之人的乌发。 “轻点咬。” 丽美人听到这句话更为恼怒,若是姜太医能这般对他该多好,就算咬下他的皮肉也心甘情愿。君后除了年纪比他小些,只论相貌哪里比得上自己。 但望着水中的二人,还是咬牙狠心离开。 姜漱玉同陆檀礼在水中折腾了一个时辰,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一般软在他身上。男人将她温柔抱起用张猩红毛毯遮好放在榻上。修长手指拢着她湿润的长发,撑着胳膊慢悠悠道:“粲儿去找你了。” “她想让我在郑昭仪身上下药,再栽赃到凰后身上。”姜漱玉自然是不愿的,可是君命难违。陛下给自己准备美人,不就是想抓住她的把柄,为以后的事筹谋。 “怎么,舍不得?”陆檀礼温柔吻着女人的指尖,他爱极了她的沉静聪慧,却也想看她为自己神情失措的模样。 姜漱玉闭眸,语气很重:“我是大夫。” “有时候杀人也是救人,武官和文臣之间本就不怎么对付。陛下想要一箭双雕,这算盘打得可真好。”陆檀礼没想到赢粲竟然把主意打到她身上,若是挑破了两人的关系,恐怕她的婚事会变得艰难。 他说得话姜漱玉何尝不懂,沈璧的母亲如今贵为丞相,前段时间在朝堂之上跟陛下当众提议裁兵减将,引得武将一众恼怒。西南有五千骑兵和两万大军的供给,户部的压力可想而知。再加上去年江南水患,粮饷更是尤为紧张。 瞧见她分了神,陆檀礼心生不悦,哑声道:“你好久都没来找我了。” 姜漱玉淡然扫过他的俊美面容,望着他锁骨下的片片红痕,淡声道:“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找你。” “为什么?”陆檀礼眸色深沉,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莫非是嫌自己给他找的少年生得不够出色。 “我要议亲了。” “我知道,但那些人日日养尊处优的怎么会知道伺候人呢,你在宫内继续跟我这般不好吗?”陆檀礼舍不得她,短短两年如黄粱一梦。他在宫中这些年抑郁寡欢,每至夜间都会在冰凉的褥子上惊醒。 直到遇见漱玉,他枯槁的身子才恢复生机,日日朝思暮想等着晚间同她私会。 “我以后会有夫郎。”姜漱玉自幼的家教做不出欺瞒对方的事,也不可能做出偷吃的行径。 陆檀礼没有吭声,他并不介意跟别的男人分享姜漱玉,她这般好的女子只有他一个男人岂不是委屈了她。不过他倒真的很想知道她心中自己跟凰后口中的傅跃安孰轻孰重。 但他却不敢问,若是真说了两人之间的情谊恐怕也没了。陆檀礼也有自知之明,两年的时光怎比得上青梅竹马的情分。 他选择先退一步,软语道:“既然我的身子给了你,也该赠予我一双耳铛。” 姜漱玉眸色一愣,按照大虞的规矩确实如此。女子要为破身的男子赠予耳铛,视作已知晓人事。到这都是妻君同夫郎,恩客跟花郎之间的情趣。他贵为君后,此举恐怕会引起别人猜忌。 “你怕什么,大不了死的人是我,再说我身后可是陛下。”陆檀礼低笑打量着她的神情。 姜漱玉最终还是应允:“我休沐回来后给你。” 陆檀礼面上在笑,实则心如刀割,手指把玩着她的乌发俯身轻轻一吻:“你定要选个好夫郎,若是模样平庸,我可会生气。” 姜漱玉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陛下为何要杀郑昭仪?” 谁都知道郑昭仪最受陛下宠爱,就连帝姬也由他亲自养育。若不是沈璧,他本该贵为凰后。 “毕竟我们男子不会生孩子,死了就死了。”陆檀礼早就看透这一切,陛下再爱谁也比不上她更爱自己和手中的权力。 “你也是这般。”姜漱玉回头望着男人幽深的双眸。 陆檀礼顶着那张端方雍容的脸,乖乖轻舔上女人的手指:“你猜?” 姜漱玉没有吭声,一连几天,她都跟君后在此肆无忌惮的私会,旁人对此并不知晓。 陆檀礼在事后总爱摸着姜漱玉柔软的腰部,心中期盼着她腹中若是有两人的孩子该多好,最好是个女孩。但他这两年一直服用雷公藤,想必是子嗣无望。想到这里他面色郁郁,撑着额头打量着身侧睡得正熟的女子。 贪婪的闻着她身上的独有冷香,也不知是什么药草的味道,陆檀礼令宫人调制很久都没得到这般痴迷的香气。 想到她要议亲,陆檀礼又暗中苦恼他若小漱玉几岁该多好,偏偏自己长她五岁。最终也只能轻叹一声,轻吻她的额头,享受着所剩无几的时光。 从行宫回来后,姜漱玉便要正式开始议亲。她对夫郎没什么要求,只要为人贤德,品貌端正能帮爹爹打理家中上下就好。 议亲是要二人互相先瞧上一面,看看是否有眼缘。宋媒人索性就定在了十五的城外。不少大户人家都约在此地施粥,姜漱玉也时常来这义诊。在此碰面那是再好不过。若亲事真的不成,也不会显得过于尴尬。 京城中人多眼杂,若被熟人瞧见后亲事不成恐怕会耽误公子们的婚事,定要做得不露声色。 赵李氏觉得甚好,他不似那些只会贪图荣华权贵的人,自然希望他的孩子能有一个好去处。那些官宦女子都爱风流,平康坊里不知有多少知己。 他暗中打听后晓得姜漱玉至今还没有通房,心中那是满意极了,青琅若是嫁过去也不会委屈。这孩子性情温和,若是碰上个心思歹毒的小侍,恐怕不是对手。 就是不知对方相貌如何,婚姻大事也不能光听媒人这一张嘴。身为爹爹的还是要看得仔细些,他家青琅样样出挑,嫁的妻君也不能差了。 为此赵李氏赶紧挑出几身鲜亮衣裳帮孩儿好好琢磨,还重金买了顶珍珠冠。几十粒珍珠缠在发间分外耀人。瞧着自家华贵温雅,举止有礼的青琅,赵李氏不住满意点头。 他的青琅那是谁都配得上。 只是在次子赵怀逸出来后立马显得旁人黯然失色,引得赵李氏心生不快。 明明差不多的服饰,穿在赵怀逸身上总带着点媚色。尤其是那目中无尘的双目,更衬得他眉眼昳丽。听说前几日出门闲逛就不知被哪家贵女看上,直接围在家门口嚷嚷着说要议亲。 长子还未出嫁次子哪里能先谈此事,这要是传出去会闹了笑话。娶夫娶贤,要端方为主,他这狐媚子的长相,大多显贵人家都不喜。想来那贵女也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莫不是贪图怀逸相貌出挑,若真如此可得把怀逸看牢。 就他的性情,说不定哪日还真做出婚前失身的丑事,败坏了赵家门楣。 自家妻君品阶虽高毕竟但只是没有实权的文臣,显贵人家哪里看得上。结亲结的就是背后层层叠叠的关系姻亲。 赵许氏抿了口茶,淡声道:“明日怀逸你就不要去了。” “为何,兄长相看人家我也要去瞧瞧。”赵怀逸紧绷着俊脸,他倒要看看姜漱玉是不是真的忘记了他。说不定再过些时日她也回来了,他也能当面质问她为何如此无情,还有是否知晓是赵青琅杀得自己。 “弟弟愿意去也好。”赵青琅神情羞涩,不知姜漱玉是如何人物,会不会成为自己以后的妻君,心中缓缓期待开来。 赵怀逸瞧着他喜悦的模样,心中冷笑:前世她不是你的,这辈子也不会是。【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第十五章 赵怀逸最恶心赵青琅这副无辜做作的模样,不知是否也是用这种伎俩勾引了他的妻君。也是就容貌而言兄长根本不如自己,漱玉怎么可能会多看他一眼,定是他恬不知耻的引诱。女子在情爱中太过单纯,往往不如男子心思歹毒。 即使自己这辈子同她再无瓜葛,赵青琅也别想沾染分毫。 赵怀逸正垂眸寻思如何破坏掉两人议亲之事时,就听见爹爹又惊又喜道:“妻君,您回来了。” 他回身就瞧见正步入花厅的母亲,旁边是早就在门口迎接妻君的小爹。他亦步亦趋跟在女人身后,脖子上挂着沉甸甸的宝石璎珞。父子二人都是昳丽艳人的面容,只是赵怀逸随母亲生得更清冷明丽些。 瞧见小爹赵怀逸就心生怨恨,要知道按照大虞的规矩,妻君所生之子大都是同正室所出,小侍和通房就是用来伺候女子身心舒坦。日日都要用药喂着,以防他们让妻君怀上子嗣。除非正室头胎没让妻君得女,才必须要为女人纳上一房品貌上好的小侍。 但这可不是谁都能当的,不仅样貌要好,还要懂点诗书礼仪。如此才能尽心服侍好妻君。赵李氏在青琅出生后就寝不聊寐,早早物色起小侍。即使妻君并不怪罪他,觉得二人还年轻。 但赵李氏自幼的家训哪能视而不见。若是再让妻君生出男儿,那他可是要无地自容了。 赵李氏最后千挑万选才选中一个穷酸秀才的孙子,也读过些诗书,可惜家道中落,不然怎么也是当得正室的。可惜这家伙没用,三年后妻君又诞下一个男儿。 若是没有赵青琅,赵怀逸定会是嫡子,但偏偏生在后面,只能成为最卑贱的庶子。这意味着自己是多余的产物,不被期待的存在。即使吃穿用度上自己同兄长并无差别,但一想到自己的生父是小爹赵怀逸就只能把苦往腹中咽下去。 若是当初母亲也宠爱爹爹几次,他怎么也会被归于是嫡子。一个庶字,即使并无差别。但光爹家的份上就差了一大截。只凭母亲的官职他定是够不上姜漱玉的,四品的太常寺少卿没什么实权,即使御医也只是七品,但素日接触都是皇室。 再加上她祖母医术高超,这活招牌即使故去,但不少达官显贵还是看中姜家的名号。甚至有人为让她先瞧病当街竟扭打起来。 当年给自己议亲的人家哪个都比姜漱玉要差上一大截,想到这里赵怀逸只能暗自咬牙。 “母亲安好。” 两人一同施礼,女人缓步坐在主位上,赵李氏赶忙让下人递茶,柔声道:“妻君,青琅十五就要去相看人家了。” 赵明若自然知晓此事,所以才特意从太常寺赶来。春闱刚放榜太常寺事务繁多,几日都未归家,她还是抽身回来仔细叮嘱一番。青琅是她的长子自幼便极其疼爱,做事规矩有礼,旁人是挑不出一点错处。她对这孩子极为放心,对他的婚事自然是要向高处瞧去。 她本意是在朝中大臣中的孩儿中挑选,但没什么适龄女子。容貌品行好的大多早早有了婚约。好在她夫郎靠着娘家那边的关系,给青琅相看上了好人家。 女人目光慈爱瞧着长身玉立的青琅,侧头对赵李氏笑道:“我托人打听过,姜家的长女那是极好,自幼跟着她的祖母在堂中坐诊,十八岁就入宫当御医。品性更是没得说,身边也干净的很,是个好孩子。” 赵李氏难得被妻君赞赏,瞧着她身侧的小侍,故意道:“那也是我们青琅出挑,才能议上亲。那孩子容貌也出色得很,我母亲同僚沈太傅家的小儿也欲跟她议亲,但还是我们先相看。” “沈家和姜家本来就有旧怨,哪能议上亲。”赵明若在太常寺这种事情心中门清。 一听母亲这么说,赵怀逸猛然想起上辈子的旧事。在大婚前他进宫入席中秋夜宴,被沈后当场一阵羞辱。原本以为是沈家议亲被自家搅和,后来才知沈后跟姜漱玉关系匪浅,据说私下连庚帖都交换过。但沈家贪图富贵,这事终究还是没成。 如若赵青琅没能同姜漱玉议亲,这婚事不就落到了沈家的头上,一想到这,赵怀逸就眼疼。这婚事不能便宜给长兄,他害得自己上辈子死去,但沈家又凭什么得到。 “怀逸,”赵明若唤了一声,看他迟迟没有反应,面色稍冷,“怀逸你想什么呢?” 他这才回过神,垂眸淡声道:“没什么。” “你这是在自己家还好,若是以后嫁到别人家婆公跟你说话也当听不见吗?”女人语气微冲,她最担忧的就是赵怀逸,这孩子整天不知想些什么,像个闷葫芦,却最能招蜂引蝶。 “我在太常寺都听说你一出门就被某家贵女堵住,还跑到我们家门口说要求娶,可有此事?” “她自己找上门关我何事?”赵怀逸想到此事就感到恶心,险些被对方碰到手腕,没了清白。 “明知道自己长得出挑,那就少出门。你是世家公子,要注重身份,哪能天天出去抛头露面。” “我戴了帷帽。” 赵怀逸本想看看姜漱玉有没有趁着休沐去见风月楼那什么雪公子,哪知道被那轻浮的小娘子当街拦住。众目睽睽之下还说要求娶自己,他才看不上那种粗野女子。 赵明若面有怠色。三个孩子中她最是放不下怀逸,难得的好皮相,最容易招人惦记。可他那桀骜性子以后肯定有苦头吃,她甚至都动了让这孩子进宫的念头。就依怀逸的相貌,陛下哪能看不上。说不定陛下还能看在他模样俊美的份上,恩赐他养育皇子。 即使日后不受宠爱,靠着被宠幸过的福气也能在后宫一生无忧。 不然就是寻一门楣差些的高嫁过去,省得日后惹出祸事,让她们赵家在京城抬不起脸面。但念在他还小,说不定再留几年性子就能好些。 静候在一旁的赵青琅知道母亲最厌恶弟弟顶嘴,笑着解围:“母亲,您看我这身衣裳可合适十五那天去穿。” 赵明若定睛一看连连摇头:“你只穿平常的衣物即可,十五那天你是去城外施粥。穿成这样倒显得过于刻意。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你是过去议亲。” 而且穿的也太过华美,姜家人瞧见还以为这孩子太过金贵。赵明若让他去换一身素净的衣裳。 赵怀逸趁此时机,悄然离开。他刚被母亲斥责一番后心中不怠,偷偷戴上兜帽去瞧瞧姜漱玉有没有休沐。 也是赶巧,她刚要从行宫里出来。 姜漱玉因为休沐先是交代徒弟注意赵充人的汤药,对方也是个明白人,立马就知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朱琰看她叮嘱的认真模样趁机打趣道:“我们姜大人是要忙着去见夫郎,准备一去不回啊。” 一听这话,其他几位太医就也开始戏谑。 “漱玉啊,你可要好好相看,这夫郎的脾气得软和点,不然以后要在你头上作威作福。” “若是不中意,我把我侄子介绍给你。” “不然你再等几年,我儿子也到了岁数。” “嘿张太医这便宜你也要占。” 谁都知道姜太医脾性好,若是夫郎性子差些,保不准被对方拿捏,那以后日子就头疼了。 姜漱玉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对朱琰温笑道:“你上回带给我的酒味道可真是不错。” “瞧瞧姜太医这是提醒我等你成婚时要带酒去呢。”朱琰疼惜的模样令其他人失笑。 姜漱玉在一众太医中本就年龄最小,年长些的自然是要偏爱点。 她将事情安排妥协刚要出内宫,就看到檐下躲着的丽美人,正一脸哀怨的望向她。 姜漱玉上前问道:“怎么,丽美人是身体不适吗?” 丽美人的心肝是有点难受,他在行宫里连等几日都没有看到姜太医出来。但那可是君后啊,他哪敢上前争抢,只能低声道:“你可别忘了我的映日果。” 她不由失笑:“放心,不会忘得。” 丽美人这才恋恋不舍看她离宫而去,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她怎么偏偏看上君后。若被人发觉,便是重罪。 姜漱玉一出宫便信步往慈春堂走去,在茶楼上等候已久的赵怀逸远远就瞧见她的身影。 他眼眸明亮刚要疾步下楼,就瞧见一抹熟悉鲜红靠近她。那赫然是前几日当街调戏自己的粗鲁娘子。看着她和姜漱玉相谈甚欢的模样赵怀逸就面色发青。 这两个人怎么会认识? 姜漱玉没料到会在此处遇到傅霖,她终年镇守关外极少回来,挽住她的手神色诧异道:“你何时回来的。” “前两天刚回京,我们难得见上一面,今日正好带你去个好地方。”女子笑容爽朗,拉着姜漱玉就往平康坊的方向走去。 赵怀逸看在眼里又气又急,紧跟其后非要弄清楚那女子是谁,绝不能让对方毁了自己的清白。【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第十六章 姜漱玉同傅霖是手帕交,两人年龄相仿。再者傅家尽是武将,日日舞刀弄枪少不了看大夫。一来二去两人便渐渐结识,每回傅霖搞得自己一身伤都是偷偷来找她诊疗。 旁人也难以置信这两人怎会是挚友。傅霖自小就英武矫健,练得一身好拳脚。而姜漱玉沉静如海,潜心钻研医术。两人一动一静,各自掌握着一死一生。 拿傅霖的话来说她的手天生就是用来握剑的。女子肩膀宽阔,身形挺拔,走路都带着飒飒风声。脸颊上带着少年的恣意轻狂。 她神采飞扬搂着好友的肩,亲昵道:“那地方我才去过,绝对让你舒服。” 姜漱玉一瞧是往平康坊的方向,就知道去的是风流之地,连忙推辞:“我还有事不如改日。” “再改日我说不定就已经出京了。” 傅霖态度强硬死死拉着姜漱玉,她也只能无奈前去。两人步伐相差太大,傅霖行伍,走路大步流星,风风火火。姜漱玉在宫中当差,步伐稳重,小心为上。 瞧着精神奕奕的好友,姜漱玉会心一笑。傅家这辈的孩子理应都是安字辈,但傅霖觉得安字显得自己不够勇武,硬是逼着母亲去掉这个字。经过她的一顿折腾才改成傅霖的名字。 不过也是,名字带安字未必能护得人平安。 傅霖瞧见身后之人赶不上自己,索性就放缓脚步,慢悠悠跟她说些关外趣事:“西南那边的蛇鼠大得吓人,我们的营帐驻扎在野地之中。一到晚上就闹耗子,被吵得整日睡不着觉,还被糟蹋了好多粮食。 也不知道谁想的馊主意,说那边有一种菌子。人若误食会神志不清,索性就用个以毒攻毒。但一时没有看住锅,被不知那个贪嘴的小兵偷偷盛了几碗。害得十几人上吐下泻,差点去见了阎王爷。” 姜漱玉听后噗嗤一笑,温言:“我也听祖母说过那边菌子着实鲜美,却有剧毒。你可要小心为上。” “放心我命大,怎么会被小小菌子害了性命。” “还是不要大意。” 两人在长街上闲逛的身影落到楼上人的眼中,少年心中欢喜以为姜大人是来找自己。但是他的琴技还生疏拙劣,登不上大雅之堂,只会污了大人的耳朵。正要起身相迎时却瞧见女人往别处走去。 少年凭窗眺望引起教琴师傅的注意,面色不满:“你不好好练琴,瞎看什么。” “那是什么地方?”少年清楚平康坊大多是显贵们寻欢作乐的地方,但姜大人冰清玉润,绝不可能是那沉迷声色之人 男人是过来人,瞧见她们进入的大宅,眉眼讥诮,薄唇冷冷勾起:“挂羊头卖狗肉罢了,跟我们这里也没什么不同。” 少年面色一白,手指死死攥着。他心中全然不信对方说的话。 男人在花楼这些年见惯了人世无常,嗤笑他的天真单纯:“来花楼的女人哪会专情你一人。” “姜大人不同,她是为了给我疗伤才来此地。”少年语气愈发微弱,带着些许颤意。 男人也知道他口中的姜大人是何人物,年纪轻轻就入宫成为御医,为家族增光添彩。心中更为鄙夷他的痴心妄想。他随意靠在贵妃榻上,红唇咬上白玉烟嘴,徐徐吐出一口薄雾,神色慵懒像是只乖张的猫。 “她那样的贵女,不知多少花魁自荐枕席,哪会看上你一个嫩生孩子。别以为凭借这一张俊脸就能获得恩客赏识。女人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当然是色艺双绝,知心懂情。我们虽是贱籍,但也比那些只会靠床上功夫的贱流要高贵得多。” 少年语气强硬,断然否认:“她不是那种女人。” “啧啧,还真是爱自讨苦吃。女人睡几个男人怎么了,凭什么让你独独占去。身体留不住没关系,关键是她的心在你这里。我们本就容易年老色衰,光靠一张好脸可留不住人。攻心为上,懂吗?” 练琴师傅是过来人,也曾风光过。恩客一掷千金只为买他一笑。可惜女人更爱双十年华的男子,他们肌肤更嫩,腰身更细,身子也更软,关键也更有力气伺候女人。自己这样的二十七八老人的基本无人问津。 少年愤愤盯着那方向,想知道里面的人究竟是怎么伺候的,为什么姜大人宁愿花钱去那里,也不愿来看看自己。 他不知此时姜漱玉坐立难安,这家宅子看着像是私院,亭台楼阁异常华美,里面的男人均是一等一美人,但穿得都像是良家子的模样。不似风月楼里的花郎总是衣不蔽体裹着件薄纱,半露着健硕胸膛和紧实窄腰。 从医者来看,这极其容易伤寒侵体。 两人被请至一间雅房,傅霖熟门熟路地坐到软榻上。不多时就进来一个男子,容貌清秀,只罩着件莺绿色的薄纱。姜漱玉眸色微动,她知道好友爱玩,但没想到会如此豪放。刚要小声婉拒,却瞧见男子温顺地跪在地上,随后小心脱去女人的鞋袜,然后将傅霖的双足轻放在胸前地缓缓按了起来。 傅霖格外享受,愉悦地眯起眼睛。男人的胸部触感极好,白软又不失弹性。手法也相当不错,按得她脚底松快不少,几日的劳累似乎也烟消云散。 瞧着好友被冷落,她不满道:“怎么就你一人过来。” “马上就来,爹爹听说您带了好友过来,特意让新人过来伺候。刚满十六,人聪明伶俐,身子也干净得很。” 姜漱玉知道京中有人靠按跷的手艺养活,但一听这话显然不是她想的那般简单,便低声道:“他们的手法瞧着似乎并不精通医道。” 一听这话,傅霖噗嗤笑道:“你瞧他们哪里像是按跷的,不过是挂个由头方便我们这些有官职在身的人。” 毕竟大虞有令,官员不可入花楼寻欢作乐,一旦御史弹劾轻则罚银重则贬官。姜漱玉没料到还有人用这种法子钻空子。但傅霖还未成亲,家中的男子大都粗手粗脚,哪里会服侍。来这地方倒也不算委屈她。 她还是低声提醒:“阿霖你要小心些。” “放心我也就试试口舌功夫罢了。”傅霖也不是那种随便的人,平日也洁身自好,并不去那种烟花之地。 听到傅霖此话,姜漱玉的脑海里不由想起那乌云密布的夏日,滂沱大雨将所有声音隔绝。锦衣华服的男人脱下那精致外裳放在那罗汉榻上,两人身影在上面肆意纠缠,唇齿之间渡着温热气息。银丝微凉,狂风裹着急雨狠狠拍打着窗棂。屋内的燥热让她难受得很,心底莫名空落落得得不到填补。 她抬手摸着男人俊美脸颊,顺着凸起的喉结贪婪又缓慢吻至那衣领敞开的锁骨。即使同跃安也只是青涩的唇齿交缠,从未那般放纵地想要对方的身体完全交付给她。 陆檀礼生得太好,不是惊艳至极的长相,却如同一杯醇厚的酒,让她逐渐沉醉在他怀中。 许是看出她的欲念,大虞最尊贵的男人跪在布满灰尘的地上,端雅的眉目含笑望着她。湿红的眼尾衬得他眉目更加昳丽风情,如同染了胭脂一般。 他低声轻喘:“放心没人知晓此事,我只是想帮大人更舒服些,不会逾越的。” 姜漱玉许是喝醉了,浑浑噩噩中只能死死咬唇,手指狠狠抓着男人的乌发。外面的雨势更加紧密,从檐下湍急而下,击打出雪白的泡沫。 意识回笼时,她的手心已经被扯下十几根乌发,但男人依旧小心翼翼地伺候干净,抬眸弯唇露出浅浅笑容。 她衣裳依旧规整地穿在身上,而他衣衫散乱,饱满的胸膛微微起伏,微张的菱唇能窥到里面的红润舌尖。迷离的眼神逐渐恢复清醒后,不失优雅地将鬓边的发丝收拢。 又恢复成那养尊处优的君后模样。 “漱玉,怎么了?”傅霖看出她在走神。 姜漱玉连忙摇头:“没什么。” 她感到喉咙发干,便用清茶润了润嗓子。那心口酸麻的异样才渐渐消下去。又想起要给陆檀礼买耳铛,也不知什么样的合适他。 “漱玉我前几日在街上遇到个极美的小公子。”傅霖对他可谓是一见难忘,迫不及待想将人娶回家当夫郎。 “难得有谁能让你动心,”姜漱玉倒是好奇什么样的小公子能让她如此欢喜,“谁家的?” “还没来得及打听,还是头回见到那般出众的美人,我定要娶他为夫。” 就是瞧着脾气不太好,但男人大都那样。骨子里就好怒冲动,被她好好调教一番性情就懂得乖顺。 “恭喜了。” 对方还真是好福气,能让傅霖愿意成婚。要知道京中不少公子恋慕她,但傅霖统统瞧不上。她父亲一说要议亲,就立即骑马跑到边关。 傅霖回忆着那清冷昳丽的美人的动人身姿,眉开眼笑:“说不定你马上就能喝到我的喜酒。” 姜漱玉听后垂眸低笑:“说不定是你先喝我的。” “嗯?” “我也要议亲了。” 傅霖瞳孔先是一缩,随后朗笑道:“也是,你的年纪也该议亲了,若不是沈璧进宫,早就成婚了。” “或许吧。”姜漱玉不想提及跟沈璧有过婚约的事,那本就算不得数,只是两家人口头上的约定。而且跃安跟他自小就不对付,若是知道此事,恐怕会气得晚上来找她抱怨。 “不如还是便宜我们傅家的人算了,我三弟梓安今年刚满十五,你也知根知底的。”傅霖觉得漱玉哪哪都好,风光霁月,乐善好施。可惜姻缘上太不如意,如此坎坷。也是他们命薄,没这福气。 “若是跃安知晓恐怕会更生气。”姜漱玉无奈失笑。 傅跃安跟沈璧顶多是嘴上的阴阳怪气,他觉得对方天天爱装贤淑,对方嫌他粗鲁性野。 但跟傅梓安那是真不对付,两人虽然差了五岁,却总是打得鼻青脸肿。但跃安毕竟是兄长怕被责罚,每次都是来找她抹药。 “也是。”傅霖最喜欢跃安这个弟弟,跟她一个脾气。 此时伺候姜漱玉的人也悄然进来,眉眼稚嫩,神情惶恐。少年是被家里卖进来的,本以为是做些杂活,没想到还是要跟那些花郎般伺候女人。 他不想脏了身子,那样以后是彻底没有妻君要了。进屋只是跟个木头杵在那里,并没有动弹。 傅霖瞧见他那副忸怩模样,变了脸色:“你怎么还不去伺候。” 少年依旧站在原地,唇上没有半分血色,就是不愿意跪下伺候她们。他的心上人还在等自己,就算是死也不能辜负了对方的情意。 “算了,”姜漱玉看出他眼底的不情愿,起身解围,“我还要去慈春堂一趟瞧瞧新进的药材,我们改日再聚”。 傅霖瞧着她离去并没有阻拦,冷脸拿出一柄长剑轻轻拍在那少年的嫩白俊秀的脸庞。 “怎么,伺候我们感觉很委屈吗?” 少年望着那寒光凛凛的长剑吓得当即跪在地上,生怕下一刻就丢了性命。浑身颤抖没敢出声,险些昏厥过去。 “将军别生气,他呀刚来不懂规矩。”男子连忙轻声哄弄,手上的功夫更用力。想讨得对方欢心能多得到些赏银。若是恼怒了她,自己不仅没有好果子吃,还要回去挨爹爹的罚。 傅将军出手最为阔绰,听说家里也没有通房。若是自己能被她看中赎身后,半辈子就安枕无忧了。 可傅霖也没有继续待着的心思,准备追上好友赔罪。刚看见漱玉的身形就猛然瞧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公子。他同上回一样戴着白纱帷帽,但凭着那清越身姿她立马就认出来。 他比寻常未出阁的男子腰身更细,正缓慢向前移动。只是小公子怪异的举止倒像是在跟人。 傅霖悄无声息地追上去,毕竟是行军之人,她心思敏锐。半晌之后她就察觉那小公子竟然是在跟着刚刚离去的好友。 奇怪?他怎么认识的漱玉。【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第十七章 赵怀逸尾随姜漱玉一路,在瞧见她进入一家私宅时才勉强能歇歇脚。他从家中偷跑出来到这里已经有走了快十里的路,双脚疼得厉害,强忍着痛意紧跟其后。 本想上去试探她是否真得忘记自己,可惜上回当街调戏自己的女子一直缠着她。 漱玉怎么会跟那般粗鲁的女子认识,而且看着交情还不浅。但前世婚后五年自己都未曾见过她。若真是好友,为何连杯喜酒都没喝上。 正满心疑虑之时,赵怀逸听到路过的几个夫郎正议论着她们刚进去的宅院。 “那是什么地方?我总瞧见有几位认识的大人进去。”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赵怀逸表面若无其事,佯装在小摊旁喝茶耳朵却早已经竖起来偷听。 “听说那里是专门为朝廷的大人寻欢而开得私院。里面的男人都被精心调教过,不仅色艺双绝,还听闻女人只要去了一回就离不开了。” “切,虚张声势罢了。”其中年纪大些的夫郎才不信这些道听途说的虚话,“不过是为了招揽大人前来胡乱编造的,哪有那么神乎其技的。还离不开,我看就是图个新鲜罢了,等日子久了就腻歪了。” “那可不一定,他们跟我们这些有名分的可不同。全依仗着伺候女人的赏银过日子,所以不得不万分讨好。肯定要使出全身力气服侍她们,求恩客能多留几日,” “一群上不得台面的家伙。再怎么闹腾,顶多也只是当个小侍。说句难听的,谁知道他们服侍过多少女人,身上脏得要死。就算娶进家来当个小侍,正经人家也嫌恶心。” “说得也是,就算是正经的人家纳侍也要身世清白,花楼里出来的男人哪会是什么好东西。顶多放在外面养着,家门都进不得。” 听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嘲讽。赵怀逸莫名想到风月楼的雪公子,联想到上回他瞧见姜漱玉又进去那地方。莫不是那时候就被那花郎给勾走神智。 难怪前世她在酒醉之后,等了两年才同自己同房。原以为是顾念自己太小,身子骨还没有长结实。如今看来只是被外面下贱的狐狸精勾住了心神。赵怀逸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直接去找那雪公子对质,但如今自己用什么名义让对方离开。 姜漱玉还不认识自己,也不知道前世是对自己的亏欠。凭什么只有他记得,这未免太不公道。老天若真有眼,就应该让妻君也记得所有事情。 她不会再同兄长议亲,而是会风风光光的迎娶自己弥补前世对他的冷落和无情。 想到这里,赵怀逸又目光阴沉盯着眼前的宅院。所以姜漱玉来此地是因为这里的男人更会伺候吗? 但他们有自己生得美吗?女人不就应该喜欢颜色更好的男子。单论容貌,赵怀逸还没见过有谁能比得上自己。 若是她真的嫌弃自己伺候的不好,为什么不明说,同床共枕五年,自己就这么让她感到厌恶。明明她也喜欢的,只是并不热衷罢了。定是那些不要脸的男人的错,都是他们不知廉耻的勾引。 赵怀逸正神色阴鸷的盯着那大门时,却瞧见从里面走出来的女人。风轻云淡的模样,根本瞧不出来刚才同男子欢好过。 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出来了,这里的男人想来功夫也并不怎么样。 赵怀逸面色舒缓,起身继续尾随在姜漱玉的身后。长街上人多眼杂,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他也不知怎么告诉她自己前世的事情。只能寻个恰当的机会跟她认识。却没料到此时也有人在跟着他。 傅霖神色肃穆,目光盯着那道白色身影紧紧跟在姜漱玉身后。若自己心心念念的美人倾心于好友的话,她自然是要谦让些。 毕竟好不容易漱玉她才又愿意议亲,自从她弟弟跃安离世之后,她就没同意过议亲的事。花了四年的时间才走出来,自己当然要成人之美。 男人如衣服,女人如手足,她何愁找不到貌美的男子。 但奇怪的事,漱玉明明说要去慈春堂怎么骑马往城外走去。她瞧见那小公子也牵了匹马追上去。傅霖正要赶紧借马时,却又瞧见一鬼鬼祟祟的身影。 定睛一看那不就是她不成器的弟弟梓安吗? 少年着身黑金长衫,浑身珠光宝气。脖子上带着宝石璎珞,腰带上也镶嵌着玛瑙松石,光鞋履也是用金线精心缝制的。 她这个幼弟是十足十的败家子,从小什么样的东西都要用最好的,不然就又哭又闹。偏偏祖母和母亲都娇惯着他,养成了个混不吝的模样。 傅霖看到弟弟要骑马跟上去,上前就将他一把拦住:“你怎么在这里?跟着漱玉做什么。” “你还好意思说?”傅梓安刚打听到漱玉姐姐今日休沐,所以早早就在宫外等候。为了精心打扮自己,不到五更就起来梳洗更衣。瞧见她的身影刚要满心欢喜的前去假装偶遇,就被他姐捷足先登。还带她来到那种腌臜地方。 小公子端坐在马背上,面目狰狞道:“你怎么能带漱玉姐姐去那私宅,别以为我不知道那里面是做什么的。你自己风流浪荡就算了,怎么能把她也带坏。” “我们去哪关你什么事,”傅霖嫌弃他管的实在太宽,哪个女人不寻欢作乐,这叫风雅韵事。他一个小屁孩懂什么,就会讨人嫌。 “怎么不关我的事,漱玉以后是我的妻君。”傅梓安说到此话时面色羞红,眸子中带着隐隐的期待。 “谁告诉你的?”傅霖自己都瞧不上她这愚蠢弟弟,立刻戳破他的痴心妄想,“我问过漱玉了她并不愿意让你当她夫郎。” “不可能,跃安哥哥不在了,表哥就跟她继续议亲。如今表哥进宫为后,不就该我同她议亲了。”傅梓安自认姜漱玉一直未议亲就是在等自己长大。他已经到了能议亲的年纪,自然马上就会成为她的夫郎。 傅霖一时没有听懂弟弟的话,好半天才寻思过来,满是无语道:“谁给你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漱玉跟沈璧议亲那也是家里人口头上定下的事,算不得数的。再说她根本就没看上你,赶紧归家,别在这里添乱。” “我才不信你说的话,漱玉姐姐就是在等我。”傅梓安是小孩子脾气,哪会相信傅霖一人之词,还不忘愤愤道,“我知道你就是讨厌我,更喜欢二哥。” “你瞎说什么呢,”傅霖厉声痛斥,“这种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千万不要在漱玉跟前说。” “我哪里瞎说了,且不说表哥性格温良,他更不如我讨人喜欢。就连祖母也说我最得她心,但你们从小就偏心他。”傅梓安嗓门拔高,甚至语气中带着点哽噎。 傅跃安做事最不讲规矩,从前整日带着漱玉姐姐乱跑,没有一点文静端庄的模样。 所以他从小就同二哥逞凶斗恨,即使年纪小打不过,只要带着满脸的乌青往祖母面前一站,自然会有人替他收拾傅跃安。 傅霖有时真的想不通她这傻弟弟每日想得什么,阴恻恻地警告道:“我看你是被惯坏了,再不归家,我明日就找媒人给你说亲。” “你……” 傅梓安怕长姐动真格,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骑上自己的骏马准备潇洒离去。 “别以为我不清楚你跟沈璧的心思,你们就是在争风吃醋,哪里是真心对漱玉的。”傅霖是女人看这种事最一清二楚。 “我怎么不是真心对待漱玉姐姐的,你少在她面前胡说八道。”傅梓安心中认定长姐就是挑拨离间,所以漱玉才没同自己议亲,沈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肯定压根都没提这件事,所以自己才久久得不到音信。 “那我问你,你喜欢漱玉什么?”傅霖坚信他绝对答不上来。 “大家都喜欢她啊,所以我也喜欢她。”傅梓安回答地理直气壮。 傅霖听到这番言论气得眼疼,索性不再跟他多费口舌:“快点回家,大家公子怎么能随意抛头露面。” “哼,我回家就告诉祖母去。”傅梓安认定他们就是见不得他好,所以阻拦自己跟漱玉姐姐的婚事。 傅霖英姿飒爽,手握缰绳立即往城外匆忙赶去。 四月草长莺飞,风光甚美。但姜漱玉并不是来看风景而是来瞧故人,她以后若是成了家依照规矩便不能前去看他。 傅跃安因为走得太早,没能入傅家的祖坟,不到二十就早早亡故,故被认定大凶。 所以只是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弄了简单的衣冠冢。地方还是姜漱玉选得,那是两人从前最爱踏青的地方。 明明清明时候才来过,但此时坟头草已经很高,将将盖住碑上的字。 姜漱玉下马半蹲在小小墓碑面前,先是将那些杂草缓慢拔除。使得上面的碑文清晰露出来。她手指轻轻抚摸那冰冷的墓碑,轻叹道:“跃安你不要生气,我以后可能不会看你了。” 风轻轻一吹,带走了些湿意。 “或许你已经投胎转世,所以这么久都没来梦中看我。” 姜漱玉望着傅跃安那三个字恍如隔世,若是他还活着该多好。自己也不会需要议亲,更不会同其他人多加纠缠。 她露出苦笑,眸色极为黯淡:“若是生气的话就来梦中骂我吧。” 姜漱玉起身骑马离去,留下冰冷的墓碑孤零零的待在那里。许久之后,一道清瘦身影现在面前,僵硬得念着上面的字。 “姜漱玉之夫傅跃安。” 她何时成的婚,为何他并不知晓。 赵怀逸浑身冰冷仿佛被冻住。他竟然从不知姜漱玉成过亲,但这种事媒人怎么会不知晓。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语气中带着些戏谑:“你认识姜漱玉。” “关你什么事?”赵怀逸立即离女人三丈距离,怕因为接近她而使自己清白毁掉。 “漱玉是我的好友。” 赵怀逸此时也顾不得他是谁的好友,冷声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我弟弟傅跃安,曾经跟漱玉订过亲,可惜走得早。”傅霖目光温情盯着那墓碑,那恣意的少年为何落得那样的结局。 赵怀逸知道自己不该跟死人计较,但凭什么他能独占一个姜漱玉的夫字,自己才是她名正言顺的夫郎。一个早死的人就应该被遗忘。 尤其看到姜漱玉眼角隐隐约约的泪意,妒忌爬上心头,让他痛得撕心裂肺。他是她明媒正娶进来的,可漱玉死后却没有为他哭过一回。 傅跃安不过是一个早亡人,她怎么能为他哭。等到无人之时,他就把这墓碑上的字给凿了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第十八章 赵怀逸早就清楚姜漱玉心中一直有个他看不见的人。即使家中没有通房,但酒醉那晚是她慢慢引导着自己如何伺候,心中了然她早就知晓人事,但这种事再正常不过。 妻君这般好的女子怎么可能没有通房呢?不然岂不是太委屈了她。 为此在婚后他还在家中小心打探是哪个小厮爬上了妻君的床,最后怀疑在了弄墨身上。 据伺候的人说,这弄墨本就是买来做通房的,即使姜漱玉对他并无想法,却总是爱赶走他人跟主子单独相处,再借机会伺机勾引。赵怀逸本想好好训斥对方不要痴心妄想,但那时的弄墨已经被妻君送给她妹妹洗玉当通房。 人既然已经不在跟前,也就没必要再小心提防。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那人根本不是弄墨,而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傅跃安。若姜漱玉对他念念不忘,为何不告知自己此事。 他才是她拜过天地明媒正娶进赵家的,还是在她心中那命薄的傅跃安才是她真正的夫郎。 赵怀逸也没听傅霖再说什么,浑浑噩噩的返回赵家。刚从小门进去,抬眼就瞧见站在院中的爹爹正一脸怒容看着他,瞧这架势已经等了他有段时间。 男人从玫瑰椅上起身,瞧他这无动于衷的模样,厉声斥责道:“给我跪下。” 赵怀逸当然没有跪下,只是冷眼佯装听不见。 “你兄长马上就要议亲,身为赵家的男儿理应知道恪守规矩。你竟然又私自乱跑出去,这成何体统。若是被外人知道连累了青琅的婚事,我定饶不了你。”赵李氏瞧着他漠然的模样更为恼怒,好好的清流世家,怎么就养出这么个不知礼数的孩子。 他真是愧对妻君,今日若不好好料理他,以后若是嫁了人那还了得。定会连累了赵家的门楣,还要害青琅被人嗤笑有这么一个性情乖张的弟弟。 赵李氏沉住怒气,先唤人道:“还不赶紧把他给我关到屋里,这半月都不准他人再出去。” “是。” 几个奴仆刚要上前把人带走,刚才还纹丝不动的少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只是那张俊脸丝毫没有认错的态度,漠然扫过院中的一众人等,仿佛此时他并没有下跪。 这个举动把赵李氏吓得不轻,若说平时自己再怎么责骂,这孩子也是置之不理的态度,骨子硬的很。也就在妻君面前会服些软,毕竟她是个软性子,从来舍不得对孩子们多加责罚。一向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既然这孩子好不容易服软,自己也不能再刁难,索性让人去把他身边的石竹带出来打了十几板子,好让他长长记性。这才几日就有没有看牢自己的主子。再不狠狠惩处一番,怀逸这孩子也不会知道记住教训。 他稍稍收敛神色,让赵怀逸亲眼看着他身旁的石竹怎么因为他的肆意妄为而吃苦头。都说主仆连心,这身旁的小厮都是跟着他们一起长大的,这情分旁人那是比不过的。大都是当半个弟弟看待,怀逸这孩子绝不会无动于衷。 主子不管犯什么过错始终是主子,哪能真受体肤的痛楚。所以惩罚的事当然要由身边的近仆挨着,来让主子痛其心。 身形单薄的石竹全然不知晓发生了何事,但看到本该在屋里的主子跪在院中也明白对方定是又偷跑出去。弱小的少年被其他人死死按在长凳上,一个个板子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腰背上。疼得他冷汗直冒,但依旧闷声不吭,死死咬住唇生怕泄露了一丝痛声引得主夫不满。 石竹压根不知主子什么时候溜出去的,明明只是说他要小睡一会儿,让他去别来打扰。怎么就自己莫名其妙挨了板子,他心中有怨气,但仆人终究是卑贱货色,又哪里敢说主人不是。 只能忍气吞声替人受了罚。 赵怀逸面对石竹的惨状无动于衷,甚至恨不得他现在就被人打死,好落个眼前干净。他可清清楚楚的记得前世赵青琅过门不久就把石竹给纳进房,更不用说自己惨遭毒手还有他的算计。 前世自己待他可不薄,是身边最的脸的人。却偏偏叛主,跟赵青琅狼狈为奸,谋害自己成为了妻君的小侍。也不想想他是什么卑贱玩意,家生子出身。一辈子都是伺候人的,还敢攀高枝。 十几个板子打完之后,石竹的后面血肉模糊。整个人都直不起身,疼得浑身直哆嗦。双腿软在地上,只能被人硬生生拖着走。 此时的石竹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他不明白主子为何要这么刁难自己,自从前段时间醒来人他就像是变了性子,对谁都副冷淡孤傲的模样。明明从前只是不爱搭理人,并不像如今这般恶毒,故意害自己受罚。 他到底哪里做错,引得主子如此设计,半条命都差点丢了。 赵怀逸冷眼望着石竹心不甘情不愿地望向自己,嘴角勾出一个冷冷的笑意。随后无动于衷的继续跪在地上。不管如何,他决不能被关在家里。 否则怎么破坏掉姜漱玉同赵青琅的议亲之事。 他算是想通了,姜漱玉的心中一直有着别人,根本容不下其他人。他此生决不能像上辈子那样重蹈覆辙,落得一个白白枉死的结局。也绝不允许赵青琅成为她的夫郎。 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他也别想得到。 “怀逸犯了什么错,怎么跪在地上?”赵明若一进家门就瞧见她那冷心冷清的小儿子一脸漠然地模样。 “妻君,你不知道这孩子刚刚又偷溜出去。下人们四处找了个遍,也没瞧见他去哪里。”赵许氏先声夺人,生怕在妻君心中落得自己一个刁难孩儿的印象。 “怀逸你去哪儿了?”赵明若眸色温情,温声轻问。 赵怀逸当然闷声不吭,他怎么可能告诉母亲自己去见了姜漱玉。她此时是兄长的议亲之人,自己这般举动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说不定还会让他的心思早些暴露。 眼看这孩子什么都不说。赵明若叹了口气,她最瞧不懂怀逸,这孩子怎么天天一副别人辜负他的模样。 赵李氏也气得面色扭曲,好像他这个爹爹对他不薄似的,只要青琅有的东西,他什么没有。吃穿用度两个兄弟尽是一模一样的,从来没有厚此薄彼过。 即使娘家有的东西自己也全都是双份给的,省得让外人挑理说自己看不惯他。 但依然有不少外人都偷偷嘀咕自己,是不是因为赵怀逸是小爹同妻君生得,所以对他多加虐待。不然怎么一天天都吊着个脸,从来没见他挤出来个笑意。 “怀逸你怎么不说?放心,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不会责罚你,毕竟你还小贪玩也正常。”赵明若的神色淡淡,依旧温声细语。 “我哪里都没去。” 听他这话赵李氏就恨得牙痒痒,赵怀逸什么意思?难道是自己白白冤枉他吗?府中上下几双眼睛都看到他从外面进来。像让妻君觉得是自己刻意为难,想要让他受罚。 “妻君,这孩子千真万确就是从外面回来的,我在家等了他半晌,都没瞧见他归家。青琅马上就要议亲,如果怀逸在外面跟谁私会,影响了自家声誉,那可如何是好?我们赵家那是诗书礼仪之家。若是被外人知道有这么礼数的孩子,日后我们女儿也会被人耻笑呀。我虽然只是他的爹爹,但我敢保证从没有亏待他。”赵李氏说得真真切切,险些哽咽。 赵明若并未吭声,只是缓慢打量着怀逸,再次问道:“你当真哪里都没去。” 赵怀逸心中冷笑,爹爹可真能会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他不过出去遛了一圈,怎么就成跟人私会了。还连累了赵青琅的名誉,他前世做的可比自己放荡多了。在城外借着当道士的由头,不知跟多少贵女不清不楚。甚至还连累自己被人耻笑,是不是同他一样放荡不安才爬上妻君的床。 那时候也没见他吭个声啊。还为此刻意隐瞒他儿子的行径。甚至任由他在外面作威作福。赵怀逸那时巴不得赵青琅赶紧死了,他出门都因为此事被人议论纷纷,抬不得头。 自己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兄长,待人恶毒可恶,还害得自己抛尸荒野,甚至在死后抢了他的妻君。 “母亲,我就是嫌屋子里面太闷,逛了一圈,哪里都没去。”赵怀逸满脸无辜的望向自己的母亲,昳丽的双眸微垂,“也不知道父亲为何这般说我,明明只是在外面逗留片刻怎么就成了跟人私会。我哪会趁这个时机,害得哥哥无法议亲。难道在爹爹心中我就是这般恶毒吗?” “妻君,你看这孩子。”赵李氏是被气得差点昏厥过去,果然是随了他那上不得台面的小爹,满嘴胡说八道。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现在是有理也说不清,什么好话坏话都让他说了。这孩子比他做作的父亲更加恶毒。 “行了,起来吧。”赵明若听两人的话后感到直头疼。 “父亲我明日就要议亲,别弄得这么不愉快。”赵青琅才知道弟弟在此受罚,连忙过来劝慰。 赵李氏被弄得里外不是人,也不再吭气,去好好准备明天十五要去城外施粥的东西。 怀逸这孩子毕竟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为了给夫郎一个交代,赵明若还是罚他晚间不准吃饭。 石竹又因为被罚了十几板子,躺在屋里不能动弹,也没人给能给他送个饭。 赵怀逸正寻思着要饿肚子时,就瞧见门口吱呀一声。少年手拿一个油纸包微笑递给他:“弟弟你快吃。” 赵怀逸冷着脸,寻思着赵青琅又要用这副假惺惺的模样干什么。 赵青琅心中忐忑,明日就要议亲,便想同弟弟说些知心话:“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以后会不会待我好。” 你管她是什么样的人,反正是你得不到的人。 “父亲说她性子极好,医术也高超。听说前个日子有两家夫郎为了争她去给自己妻君瞧病,还当街打了起来。” 那当然,漱玉的医术高明的很。 “听说她长得也美。”赵青琅羞涩一笑。 长得再好看也关你什么事。 “不知她能否瞧中我。弟弟你说我明日穿的哪件衣裳好?母亲挑得太过朴素了些,我怕她看后不喜欢。” 你穿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别人都喜欢漂亮的脸蛋。他只要站在赵青琅面前,谁还会看上你一眼。 赵青琅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话,他甚至有些恐慌明日见的女子会不会真的成为他的妻君。 “如果我真的成婚,离开赵家去了别人家当女婿,总会感到些惶恐。我们男人没有自己的家,在娘家迟早要嫁出去。到了妻君家中,又要听婆婆教导,公公教诲。”赵青琅害怕日后婆公不好相处。 赵怀逸完全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慢吞吞吃完糕点后就躺在床上闷头睡觉。 不到五更就趁着月色起床,石竹是起不来了,索性就换来身边的一个忠仆给自己烧水沐浴。 将自己身上弄得干净清爽之后,还不忘多用一些花瓣。又拿出前几日得的珍珠冠缠在发间。据说这是郑昭仪最爱的装扮,陛下为了彰显宠爱,还在他身上的纱衣上缀了千颗珍珠宝石。 赵怀逸翻箱倒柜找了一件最鲜亮的衣裳。又用螺子黛细细的勾画,男人的眉越淡越好,才不会显得模样太过锋利。又挑了点儿口脂涂在唇上,显得气色不错。 赵怀逸刚一出门身边伺候的张嬷嬷就夸他:“咱们二公子生的可真好。” 他淡淡点头,随口解释:“不过是平时打扮。” 赵怀逸来到前厅,母亲和爹爹都已在等候。赵李氏看见这孩子的穿着就气从心来,但妻君在身边并没敢吭声。 赵明若知道怀逸这孩子性冷孤僻,不爱说话。但总归是懂点事理的,怎么今日穿成这副模样过来。 “今日是你兄长议亲,你穿成这样是什么样子。”赵明若不得不提点他。 “我换件衣裳也是这副样子。” “那到底是你兄长议亲还是你议亲,赶紧把衣裳给我换了去。头上的珍珠冠也给我去掉,去城外施粥,那是善举。我不是都说过衣裳不宜太过华美,你怎么也没听进去。” “您那是同兄长说的,又不是同我说的。” “你这孩子。”赵明若只能无奈叹了口气,但是孩子生得模样好,自然心中更偏爱一些,她催促道,“赶紧去换衣裳。” 赵怀逸只好将自己身上的衣裳换了件淡雅些的,头上的珍珠冠拆下来后仍不死心,将顶白玉莲花冠戴在头上。又仔仔细细地描了眉,还往身上都撒了些香粉。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城外出发,大虞的官员每到十五都会来城外施粥。 赵家和姜家的棚子恰巧挨在一起。 赵李氏对儿子低声道:“你瞧那就是姜家的长女漱玉,容貌不错吧。” 赵青琅偷偷一瞧,女人面容端丽,正在静心为老者诊脉,随后温声细语地询问病况。 只一眼他就乱了心神,脸色羞红的低声道:“父亲,我哪里能议论别人的样貌。” “行了,我就知道你会欢喜。你得小心你弟弟,他看着可没什么好心。” “您说什么话呢,他是我弟弟,还能害了我不成。” “这孩子就是心太善,被欺负了也不知道。” 赵李氏是男人一眼就瞧出来怀逸那孩子心思不正。其他事也就罢了,他若是敢在自己青琅的身上使坏,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第十九章 虽说知晓此行是为了相看夫郎,但姜漱玉一到城外就忙着为百姓们瞧病抓药。 乡野子民日子并不富足,小病小灾通常是靠自己硬生生熬过去,久病不医后就成顽疾。也只有遇到义诊才愿意让大夫看上一眼。药方倒是好开但是药材钱却拿不出来。 瞧见纸张上一连串的药材,百姓就愁眉苦脸。他们大多靠天吃饭,一年的收成堪堪能勉强养活自己。日子更难的,地都是为别人种的,兜里更是穷得叮当响。 一粗布麻衣男子低头感叹:“全靠着我家娘子的针线活才能把家勉强撑下去。” “可不是,若在再这般熬着,我也只能给我家娘子先找个能干活的小侍,自己再出去瞧瞧。唉,家中那些粗重活她一个人哪里干得,更不要说还有孩子们。听说现在跟着商船出海能挣不少银子,就是难得回家。”旁边的男子紧跟着应和,语气犹疑。 “可不是,这日子也太难过了,我们男子身子骨结实些倒也没什么。女人要精心养着,她们生子本就辛苦艰难,平日要多温补才好。” “但若是被那些小侍占了位置怎么办?”男子知道是有不少人靠着出海赚了不少银子,但若是此行出去妻君变了心自己又该何去何从。他这个年纪要是被休了以后,哪里还会有人要。娘家也会唾弃几分,只能白白等死。 “不过是个伺候人的玩意,妻君心中必定是以我们为先。” 那可未必。 躲在荫蔽处的赵怀逸将两人的议论全然听进去。他前世不就是因为亲自护押姜家商船出海,才让赵青琅有机可乘,不知廉耻地勾引了妻君,还害得自己白白冤死。 一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赵怀逸并不像赵青琅爱显摆自己宽厚仁慈,还躬亲施粥。虽说才刚入夏,但若是把他的皮肉晒到该怎么办,哪个女人不爱男子肌肤白软,体态修长。 他索性就躲在一旁偷偷打量着姜漱玉,她还是那般好看。神情专注地为病人问诊,即使遇到了说话含糊的老者面上并没有显露丝毫的不耐烦,依旧全神贯注地细细问道。 这么好的妻君就该是他的才对。 昨夜虽然因为那什么突然冒出来的傅跃安一夜未睡,但再厉害不过是个死人,他何必耿耿于怀。再说那家伙那么年轻就死去说不定就是上苍要让姜漱玉遇到自己。 想到这里赵怀逸就又偷偷整理好仪容,准备一会伺机接近她。而赵青琅也在偷偷打量着姜漱玉,他头回遇到这般温雅的女子,不似其他那些贵女养尊处优浑身透着股矜傲,她满身和煦,让人忍不住想接近。 但对方一直忙于问诊,从头到尾甚至没有往自己这里敲上一眼。 姜许氏也是心急如焚,眼瞧着到了午时,便让女儿好好歇歇,由其他大夫接着瞧病。毕竟正事要紧,再说也不能把孩儿的身子熬累了。 姜漱玉这才勉为其难地回到棚下,勉强吃上几口热饭。这才想起此行还要想看夫郎,正要起身时一只手就将她给利索按下。 她一扭头就瞧见好友傅霖神色微妙地看向自己,女子嗓音不满:“你今日说亲怎么不知会我一声。” 姜漱玉无奈一笑:“不过是来相看,八字还没一撇。” 傅霖抬头望去,跟望这边偷望的赵怀逸撞个正着。不同上次,他并未带上帷幔,那张眉目如画的俊脸全然露出来,淡眉疏目,任谁都移不开眼。 她低声笑道:“对方长得确实好看,是个难得的美人。” “嗯?” 姜漱玉神情错愕,循着傅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跟赵家两位公子的目光撞上。一人着蓝衣,端坐在桌前,行为举止极为规矩,瞧着就是懂礼数的大家公子。旁边的男子眉眼昳丽,容貌出众。虽着白衣,依旧压不住那抹好颜色。远远看去目光就忍不住停留在他的漂亮脸蛋上。 但是瞧着年纪不大,也就十六七的模样。 看清对方是前些日子在长街上偶然遇到的小公子时,姜漱玉神色稍微错愕。她原本是因为对方像极了从前的跃安才多加关怀。他也总不愿在家中被拘束,时常偷溜出来找她。 虽然都在京中,但两家挨得并不近,每次他都要走上几里路才能到至她家。每回都要攀到后院那棵歪脖子树上,偷偷在枝繁叶茂的树杈间瞧她跟着祖母识药。 姜漱玉为此总会走神往那树上看上一眼,在望见那抹熟悉身影时,少年恣意地用力挥着手,两人相视一笑 想到往事,姜漱玉唇角微弯。傅霖以为她是极中意对方,便低声打趣:“看来你不日就要迎娶夫郎了,那小公子容貌生得真俊俏,勉强能配得上你。” 但她心中极其伤感,若没有发生当年的事,两人本该能亲上加亲。 姜漱玉知道傅霖会错意,温笑着解释:“我今日相看的是他们家的长公子,你说的应该是他家小儿子。” “可是……” 傅霖这才恍然大悟,但并未点破。若说是弟弟偷偷瞧长兄的说亲女子倒也不奇怪,兄友弟恭关系不错,自然是要留意些,但是看那日他的神情怎么都不对劲。 “你觉得那小公子如何?”傅霖本人极看重男人美色,虽说那长公子容貌也是不俗,但是跟弟弟相比,少了几分风情。一瞧就是大户人家循规蹈矩教出来的贵子,脑子里想的是三从四德,没一点意思。 姜漱玉看出好友的想法,正色道:“你要是中意那小公子,我可是要多嘴一句,他的脾性可不怎么好。” 傅霖心中了然,粲然一笑:“男人嘛有点性格不足为奇,我就喜欢这样的。那些太过恭顺的我反倒觉得没什么意思,再说不管多烈的脾气我日后好好调教就是。” 她就爱看那些高傲自满的男子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的卑微模样。在军营中她也遇到过不少硬茬但只要经过她的手还不是乖乖听话。傅霖天生就有极强的征服欲,战场上征服敌军,朝堂上怼死敌家,在宅中正好闲得无聊能管束夫郎。 姜漱玉还是苦心劝道:“我劝你三思,前段时间就遇到他两回,性情可谓是粗暴。我不过就是递个斗笠就平白无故地被他呵责。” “那还了得,”傅霖立马挽起袖口,佯装生气,“放心,我这就替你教训他一番。” 姜漱玉急忙将人拦住,失笑道:“算了,你呀可别把我的亲事搅和了。” “行那我不打扰你了,先走一步。” 傅霖说着要走,但目光还在姜漱玉身上流连,瞧着她走向那两位小公子时就不住叹息。若是她弟弟跃安还活着,哪里还有这些闲杂人等的事。 真是天意弄人。 姜漱玉同父亲端上几碗酸梅汤准备前去递给隔壁粥棚赵家。她缓缓而至敛袖行礼,两位公子叫她过来也立即福身。 姜许氏先笑着说道:“这是我爱女漱玉,今日日头毒辣,特意送来些酸梅汤清热。” 其实两家心知肚明,但还是要装装样子。以防被附近其他人家看出他们心中的盘算而误了姻缘。 赵李氏先是细细打量了眼姜漱玉,目光沉静,眼眸清澈。一瞧就是个灵秀通达的好孩子。且不说容貌光他看着人也十足欢喜,甚至恨不得赶紧交换庚帖。 他赶忙缓声回道:“这是我家长子青琅,次子怀逸。大的十九,小的十六。青琅这孩子懂事识礼,我就想在身边多留几年,所以现在还没许人家呢。” 一听对方十九,姜许氏神色略显不满,眉头蹙在一起。普通人家相看男子至少要比女子小上个三四岁才好,自家漱玉倒也不急着议亲。就算是三十岁再成家,那也有大把十六七岁的少年等着被求娶。 选夫年纪就要小些才好,以后也更会伺候。再说了十九岁还没议亲,肯定是哪里有什么毛病。京中出类拔萃的好人家谁不是十三四岁就早早定下婚事,这个年纪没亲事肯定有蹊跷。自家宝贝女儿的夫郎,绝不能委屈了她。 赵李氏也是会察言观色,立马就看出亲家神情不满,淡笑道:“我家青琅祖母三年前仙逝,这孩子自小跟她亲,又孝顺得很,这才拖到现在。但我妻君也宠他,毕竟我家这孩儿品貌性情均是极好。不说人人瞧着都喜欢,跟谁那都没红过脸。” 然而此话刚出,他就看见自家青琅的脸颊慢慢爬上一层薄薄的粉色,如玉的面容羞涩地低下头。 她真好看。 姜漱玉瞧出少年的红晕,倒也没觉得对方冒犯和失礼。只是目光平和将一碗酸梅汤递过去。 赵青琅连忙接过,瞧着近在咫尺的人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他面色微红,轻声道:“多谢。” 姜漱玉瞧出他的紧张神色,索性为他找了个托词:“今日天热,公子恐怕是被晒伤了,还是在棚内施粥更好。” 一听此话,赵青琅的脸颊红得更透彻,瞧着对方离去的悠然身姿。耳尖通红地咬着白瓷碗一点点咽下去。 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早就被赵怀逸看在眼中,心中冷冷嗤笑对方的不自量力。 上辈子她是我的,这辈子当然还是,任谁也抢不走。【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第二十章 姜许氏回到自家药棚后面色不快,冷肃着脸端坐在玫瑰椅上。早知就该问清楚宋媒人对方的生辰八字。竟然已经十九,这年纪也实在颇大了些。 即使对方话里话外都说这孩子是因为孝顺才迟迟没有议亲,但在姜许氏眼中这都是托词,心中那是一点也看不上对方。 他望着自家出类拔萃的女儿,温声道:“你觉得对方那公子如何?” 姜漱玉淡声回答:“还好。” 听到女儿这两个字,姜许氏就知漱玉并不满意对方。也是,虽然对方母亲在朝廷是高官,也只是在太常寺供职,手上有什么权力。 还不如他家漱玉结识的人脉广泛,再者对方父亲一看就是个有心眼的,明明是两个孩子相看,他嘴倒是利落得很,一个劲地插话。就那强势的劲头,想来孩子也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 更不用说对方举止忸怩,没有一点正室风范,只说了两句话就面红耳赤。以后又哪里能担得起姜家长婿的职责,料理宅中上下的事宜。 虽然是商贾之家,但人情往来可不比他们赵家的少,光是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员就有不少。平日待人接物的出了差错丢的可是姜家的脸面。 况且单论相貌也没有他那弟弟惹眼,姜许氏是哪哪都看不上赵青琅。 他女儿不过双十年华,议亲还早得很。就算再等上一两年也无妨,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把人娶进家门。 再者一想到他的好女儿要成婚迎娶夫郎,姜许氏心口处就钻心得疼,恨不得当场带人离开。那些腌臜小子哪里能配得上自家漱玉的仙姿玉貌。 更不说他们要同女儿亲近,姜许氏心中已经下定主意,要回了宋媒人,漱玉就是等到而立之年也有的是年轻俊秀的公子争抢着嫁她。 那什么青琅就另觅她人吧,十九岁的年纪也好占他家漱玉的便宜。 姜漱玉没有看出父亲的心思,全神贯注又瞧起病来,虽然难得旬休但她并未稍作休憩,比起后宫那些养尊处优的富贵病,她更愿意为百姓瞧病来造福世人。 后半晌的日头毒辣,赵青琅瞧着姜家那边人渐渐少些,便主动前去端上他早起做的紫苏饮,却被爹爹一把拽住。 赵李氏目光不善,摇头道:“我看这门亲事就算了,刚刚那姜家主夫的神情显然不喜你。再怎么有能耐不过是个商贾,哪里比得上我们赵家门楣尊贵。” 一旁的赵怀逸心中嗤笑,明明就是为了顾及自家颜面,才说这种颠三倒四的胡话。他的漱玉哪里不好,明明是赵青琅配不上她。 听到爹爹这番话,赵青琅面色煞白,他刚才一门心思全在姜漱玉身上,根本没发觉对方父亲对自己的成见。 “爹爹,或许是我刚才表现不够得体。”赵青琅心口怦怦直跳,望着那张如玉容颜他着实不舍得。他头回瞧见这般出色的女子,明明才第一回见面,却觉得对方哪哪都是好的。 “你呀。”赵李氏唉声叹气。 他看出青琅对姜家那长女起了心思,孩子是个好孩子,可她那爹爹一看就是个不好相处的主。若以后他真的进了姜家,恐怕敌不过对方的老谋深算。 光是管家之权,对方肯定不会轻易放手。 “青琅你听我说,爹爹我是过来人。嫁人不能光看妻君如何,更要看她的爹爹待你如何。他们这些男人大都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闺女娶个夫郎进家门,不管你做得多么好,依旧横看竖看都不满意,素日少不了刁难人。” 赵李氏就被他的公爹折磨过,寒冬腊日起早为妻君煮粥伺候,还要躬身扫雪。 家里那么多的仆人能使唤,偏偏要他一个刚进门的夫郎洒扫庭院。还美其名曰这能强身健体更好伺候妻君。 好不容易将那老头子熬走,他才能掌握家中大权。自己的青琅那是如明珠般呵护着长大,决不能让他也受自己的苦。 “可是爹爹……”赵青琅咬牙没有多说,只是含情脉脉瞧着那边的女子。他从未有过这般感觉,满心雀跃只为她能看上自己一眼。 赵李氏看出孩儿钟意对方,抿了抿唇,索性再豁出去一张老脸算了。 他让青琅拿出食盒,假意跟姜许氏闲谈。没想到他对于自己主动讨好完全没看在眼中,反而言语戏谑道:“你们家青琅瞧着就是懂事识大体的好孩子,正好还跟我们漱玉年纪相仿,不如认个姐弟算了。” 赵青琅听到此话面色煞白,颤着手将紫苏饮放在姜漱玉的桌上,对方并未抬头看他,甚至连个眼神都没递给。 还是他自作多情了。 毕竟姜漱玉年纪轻轻就当上御医,多得是男子求嫁,自己这般普通又算得了什么。 瞧见爹兄败兴而归,赵怀逸素来冷淡的神情勾起淡淡的笑意,像只狡黠聪慧的白狐。 还真是自不量力,漱玉定是因为自己才对赵青琅的讨好视而不见。紫苏饮算得了什么。她最爱吃的可是自己做的面食。 他心中已经谅解了前世妻君同兄长的私情,这当然不是她的错,婚后五年她只独独宠爱自己,再说赵青琅那么大的年纪,妻君怎么会看上他。要找也是十六岁的俊俏少年,怎会是嫁不出去的老男人。 更何况,他生得没有自己美丽,腰身也没有自己劲窄,除了一个温润有礼的赞誉,那是哪哪都不如自己。 赵怀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赵青琅那张灰白的面容,心中更为愉悦,还不忘假意问道:“兄长怎么了?” “没什么。”赵青琅眸色黯淡,独自坐在一旁。 赵李氏虽然心中有气,但也只能安慰道:“放心,还有更好的女子。又不是只有姜家的出类拔萃,为父定会为你找到更好的来。 此次议亲最终还是不欢而散,回到宅中。赵李氏便一五一十同妻君说出,还不忘踩上姜许氏一脚:“那个男人就是看不上我们青琅,还嫌弃他岁数大。也就穷人家的孩子才会早早议亲,公侯子弟谁不是晚嫁。” “话也不能这般说,”赵明若身为女子自然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她才双十年华,品行容貌又是一等一的好,更不用说那一手的好医术,以后定是前途无量。放眼看去,京中的贵女谁身边没个乖张的小侍,那孩子却洁身自好。这样的好人家哪里不会多加挑剔。” 而且确实青琅年纪是大了些,要是小上三四岁该多好,偏偏就只差一岁。 “这门亲事就作罢吧。” 听到母亲这么说,门外的赵青琅是彻底死了心,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屋内,暗自唾弃自己怎么如此不争气。平日做事那么规矩,为何头会遇见她就那般失礼,丢尽了颜面。 月明星稀,姜家这边也在谈及白日的议亲之事。 姜许氏添油加醋对着姜舒华说道:“妻君,那赵家的公子亏得还是太常寺少卿的孩子,举止一点都不规矩。不过才看上我们漱玉一眼就姿态忸怩,话都不会说了。” “谁让我们漱玉招人喜欢呢,”姜舒华对此并不在意,议亲成不成都是其次,关键是女儿是否喜爱对方,这才是最要紧的,便温言,”你觉得对方如何?” “尚可。” 姜漱玉说的是实话,毕竟只见过一面,又能有多大感触。此事不成倒是让她舒了一口气,能先跟陆檀礼斩断关系。 次日一早,她刚要前去慈春堂坐诊就又被傅霖中途拐走,这次没带她去平康坊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而是来一间新开的茶楼坐下闲谈。 “你不知我那傻弟弟前日说了什么胡话,非说沈璧进宫后,亲事就落到了他的头上。”傅霖真不知道这家伙的脑子里想得什么,可以说是愚不可耐。 姜漱玉倒是没有见怪,梓安的性子能说出这种话倒也正常。某些地方跟沈璧极其相似,两人对自己都只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不过是为了同跃安一较高下才愿意跟自己亲近。 “你看中那赵家公子了吗?”傅霖对此很感兴趣。 姜漱玉淡言:“或许没什么缘分。” 傅霖心中明了,还是不忘说道:“但你迟早还是要成亲的,即使不着急也要尝尝男人的滋味。你若试过就知道那有多舒服,但还是要遇见会伺候人的。” 想到好友至今还不知晓人事,傅霖就为此痛心疾首。哪有女子不爱男色的,定是没有遇见合她心意的男人。 “平康坊的花郎最会服侍,不如我为你寻一个清白干净的,你这个年纪别憋坏了。” 姜漱玉听闻好友的话先是一愣,无奈耸肩:“你想什么呢?我身边又不是没人。” 傅霖听到此话,松懈了口气:“那就好,改日让我瞧瞧。也不是什么男人都能配得上你,我要帮你好好看看才是。” 姜漱玉没有回答,又问道:“你钟意赵家那小公子吗?” 听闻此话后,女人不由神采飞扬起来:“确实如此,我从未见过那般美貌的男子,看得人心痒痒。腰身那么细,又肤如凝脂。” 姜漱玉承认对方确实动人,可区区一副好皮相还不至于她动心。她更看重是否心意相通,再好的美貌也终有逝去的一日。 “你觉得那小公子如何?你若钟意我绝不染指。” “年纪太小,脾性又乖张,我无福受用。”姜漱玉对那些太过年轻的男子并不感兴趣,或许是跃安的缘故。 弟弟有一个就够了。 想到这里姜漱玉眸色微变,所以她才对陆檀礼纠缠不休吗? 眼看明日旬休结束,姜漱玉倒是有些惶恐不安起来。但还是镇定心神,还不忘给丽美人带去他家乡的映日果。 短短三日过得飞快,仿佛昨日才刚出宫。姜漱玉往太医署走去,她察觉到宫里的气氛似乎不再对劲。路过的宫人们行色匆匆,不知发生了何事。 刚要踏进太医署的大门,姜漱玉就瞧见不远处几个宫人提着一个破竹席走过。她看到上面浓重的血色,宫里面死个人再正常不过,她淡然问道自己的小徒弟。 “谁出事了。” “师傅您回来了,”小徒弟神色兴奋,小声回道,“是丽美人,凰后查出他跟别人私通,刚下令把人活活打死了。” 姜漱玉眸色一顿,随后匆匆往外走去。 怎么会是他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21、第二十一章 小徒弟头回见到师傅如此失态的模样,眼见姜漱玉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去。疾步回头去找那几个宫人的踪迹。丽美人在后宫的风评并不好,人人皆知他是一个浪荡轻浮的货色。 平日最爱穿着衣不蔽体的纱衣,没事勾引太医和挑逗宫人,惹得对方脸红心热,身体不安躁动。这种人死了就死了,倒是也让后宫清静不少。还能整肃风气,省得有人也去学他的勾栏模样。 明明刚才还是万里无云的晴日,狂风一过,骤然天色阴沉。姜漱玉的乌发被高高吹起,仿佛有谁在阻拦她前去。 毕竟人已经死去,做再多也是无用功。她的医术再神通广大,也无法活死人肉白骨。 但姜漱玉还是执意追上那几个宫人,瞧见那被裹成一团的草席,咬牙厉声道:“等等。” 那几个正在搬运尸身宫人停住脚步,瞧见是太医署姜大人先是赶忙将她拦住,恭声道:“您留步,丽美人死状凄惨,身上没一块好皮肉,都烂得不成人样了。可别冲撞了您这样的贵人。” “让我看看他。”姜漱玉嗓音又低又哑,苍白的面色衬得那张容颜更为动人,她眸色定定看向几位宫人。 他们几人平日都被姜大人关照过,后宫里除了陛下和她的男宠们,其他人身份都相当低贱。一旦生病只能靠自己熬过去,根本没有人愿意理睬。也就姜大人心慈面软,愿意替他们瞧病,索性就默许她的靠近。 姜漱玉没敢掀开竹席,从上面洇出的血色不难看出他生前遭受了不少折磨。那样爱美的人被活活打死,简直是痛不欲生。恐怕衣料都跟皮肉连接在一起,看不出差别。 她颤抖着手指从竹席里探去,摸到丽美人尚且温热的手掌时,那清脆的铃声响起。仿佛又看见他在殿内轻歌曼舞的模样。姜漱玉是医者,最不愿意瞧见有人在她面前死去,更不用说丽美人这般被人为处置的。 他就如同无根的浮萍,被人毫不留情地捏碎。人的性命为何有高低贵贱之分。不都是人命吗,不都想好好活下去吗? 姜漱玉开始怀疑起自己攥写得医书是否真得有用,即使她能够医治病人,却无法阻止有人被杀。 她脑中一团乱麻,索性不再去细想,而是将那一小小的映日果塞进丽美人的手心。他的手指已经有些僵硬,正好能牢牢将果子抓住。 他的家终究是回不去了,就让这映日果陪他最后一程吧。 姜漱玉怔怔望着宫人抬着草席扔到乱葬岗内,她仿佛看到四年前的场景。 在得知跃安遭遇瘟疫时,她迫不及待地想去找他。却被祖母拦下,她见多识广,深知瘟疫的厉害。那远不是资历尚浅的姜漱玉能够抗衡。 如果任由孙女轻易靠近,恐怕也只是白白丢了性命。姜漱玉只能跟着祖母在瘟疫稍微轻些的地方,争取能够调制出能治疗瘟疫的药方。 苦心孤诣终于做好后,她就兴冲冲让人快马加鞭的先送过去。自己随后赶上,但最后姜漱玉得到的消息是,她做的药被其他人吃了。对方是个权贵子弟,母亲的官职要比傅家高得多。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即使有人活下来,却不是跃安。姜漱玉心中依旧恨毒了对方。 最后她只能在遍地裹着草席的乱葬岗,一个个慢慢翻找。好在气候寒冷,尸身还不至于面目全非。依稀还能辨认出原本的面貌来。 她找了许久,脚上都磨出了血泡,依旧没有找到。甚至夜晚姜漱玉也手拿火把,驱赶着盘旋在半空中等待吃食腐肉的乌鸦。 生怕它们啄食了跃安的尸身,他也是爱美的小公子。 姜漱玉也不记得找了多久,后来有人劝她,跃安的尸身可能已经被烧毁。为了防止瘟疫继续传播,诸多人都是被这样草草处理,连个墓地都没有。 姜漱玉呆呆看着宫人离去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忽然想到跃安也是这般被人抬走烧掉吗? 不知有没有人给他卷上草席,毕竟他挺怕冷的。 太医署的人明显能看出姜太医这几日兴致不高,终日缄默,鲜少参与她们讨论的话题。不禁私下感慨对方是不是因为议亲而心生烦恼。 对于她们女人来说,婚后最是受到约束。想去平康坊玩乐一番,还要看夫郎的脸色。 朱琰看出她是因为丽美人的事心生不快,便好意安慰:“漱玉你是淑人君子,不知这些小人厉害。丽美人最会勾引人,那些情意绵绵的鬼话他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 平时还总衣不遮体,死了就死了。男人嘛,又不能生儿育女。再说他年纪又那么大,以后就算被放出宫后又有谁会要呢?还不是在外面老死。他在后宫荣华富贵享用过,也算值得此生了。” 姜漱玉没有吭声,这件事实在太过蹊跷。即使大家都说丽美人轻浮,但她倒觉得对方只是没有办法,母国太远,他是回不去的。即使愿意为后半生找个依靠,也不敢真在后宫做出这种苟且之事。顶多也是小意勾引一番。 “凰后怎么知道丽美人的事?”姜漱玉更好奇这点。 “据说是有宫人告发,凰后带人赶到时,丽美人正跟那女子在那假山下拉扯,直接当场拿下。对方一口咬定是丽美人不安寂寞,总是来找她寻欢。” 反正是将自己扯了个一干二净。凰后也相信对方的说辞,女子为贵,再说丽美人就算有几分姿色,年华老去,又有几个人能看在眼里。 姜漱玉总觉得不对劲,丽美人明明鲜少出殿。他是小国奉上的美人,生得惹眼,总是被一些宫人嘲笑长相怪异。哪里会主动跑出外面与人私会。 自小祖母就教导她人命平等,不分高低贵贱。姜漱玉实在想不出印象中心善的沈璧会做出将人活活打死的恶事。她自幼就认识他,跃安捉只白兔准备烤了吃,他都眼泪汪汪地求他放手。 一连几天姜漱玉都没有外出,而是躲在太医署继续编纂着她的医书。为他人请脉的事全然交给了朱琰。 但有些人是躲不了的,姜漱玉还是被凰后召见,为沈璧请平安脉的太医另有她人。却还是非要请她过去,姜漱玉没有多问,起身拿上药箱,跟着凰后宫人一同过去。 短短几日不见,沈璧的面色憔悴不少,清绝的侧脸上尽是疲惫。他跟她差不多的年纪,但如今看去,却仿佛大她三四岁的模样。 “你是在怪我吗?”沈璧苦笑着,早就从宫人的口中得知她的一举一动,漱玉还真是怜爱呀。那么卑贱的人都施加同情,为何却不肯看看他。 还有谁比他更加可怜呢,自己好不容易等到傅跃安死了,以为总算能够得到心心念念的人。却被家里人逼着进宫,就连跟她最后一面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她也真是够狠心,即使不愿意同自己远走高飞,哪怕见上一面,安慰他几句也好。 进宫这三年来,沈璧恨过怨过,也曾想过好好跟陛下过日子。但她太过多情。沈璧此人就能同他的名字一样,白璧无瑕,势必要让他的妻君只有他一人。 可笑的是他却偏偏成了后宫之主,被陛下短短临幸过几回,对她就失望透顶。 内心的高傲让沈璧不允许向赢粲低头,即使是一个不受宠爱的凰后,也不能让其他人小看了他。自己就要尊贵地挺起身板,冷眼睥睨那些想跟他作对的小人。 他什么都不要,只要体面。但随着时间过得太久,凰后的身份根本无法维持沈璧内心的苦闷和憋屈,他迫切需要发泄出心中的不满。 而姜漱玉就是最好的倾诉对象。 沈璧太痛苦了,他想要在她身上找到自己存在的价意义,哪怕她对自己不屑一顾也好。 姜漱玉一直没有回话,请完脉后就起身准备离开:“凰后身体并无大恙,微臣告退。” “漱玉我们认识多年,你真的要为那样一个卑贱之人生我的气吗?”沈璧知道自己做得太绝,但是嫉妒蒙蔽了双眼,让他失去分寸。 姜漱玉冷声提醒:“凰后,那是人命。” “他自己不注重后宫的身份,与人私通跟我有何关系,我只是秉公行事而已。”沈璧红着眼眶看向她,为何她对其他人那般好,偏偏对自己视而不见。 “他从未被陛下临幸过,即使与人私通,您真的要让他被活活打死吗?”姜漱玉还是无法想象这种罪恶的惩罚是从沈璧口中下令。 男人神色激动,起身道:“所以你觉得我罪大恶极吗?漱玉难道你觉得我还是曾经那个善解人意的沈璧吗?从我进宫那一刻起,我就死了。我是凰后,我是陛下的凰后,大虞的凰后。 没有谁再把我当从前那样看待,我就是个刽子手怎么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温泉里面跟你发生了什么事情!凭什么是他,丽美人那种货色你也看得上啊,为什么偏偏我不行。” 姜漱玉愣住,所以沈璧是因为以为她跟丽美人有私情才…… “你是因为没有知晓过人事,所以连他那种人都愿意碰吗?竟然还是在温泉行宫,着实胆大妄为,”沈璧睫毛湿润,眼眶的泪水终于是忍不住,从下巴滑落掉下来。 “你当年为什么不愿意同我私奔,我是哪里不如傅跃安。你知不知道当年原本要跟你议亲的本来就是我,却无端被他抢了过去。”沈璧嗓音哽咽,他到现在都不懂,明明自己更加知书达理,更能做得起姜家主夫,为何到最后变成傅跃安的。他哪里比他差了,明明大家口中备受赞誉的是自己啊。 “当年是我提议的,”姜漱玉面色从容,正如沈璧所说,本来跟她议亲的并不是跃安,母亲同她商量过,即使她跟跃安的关系甚好。但是沈璧行为举止更为端庄稳重,担得起姜家主夫的责任。 那是姜漱玉平生唯一一次忤逆母亲的意愿。 “我想同跃安议亲。” “你可你应该清楚孩子的性情并不稳重,若是以后出了什么差错,慈春堂可能会受损不少。” “我知道。” “傅家和沈家虽然是亲戚,但沈家比傅家对我们更有助力,你可清楚这一点。” “我知道。” 青梅竹马的情谊往往抵不过眼前利益,许多年少情深,到最后都会因为各种缘由分崩离析。 但姜漱玉执意如此,跃安他值得自己付出。 沈璧听到姜漱玉的话后哭笑不得。他从未觉得傅跃安能跟自己相提并论。自己更同她亲近。他总会闹得漱玉没法安心看书,那带她到处乱跑的野性少年怎么会被她中意。 漱玉她性情温和,待人和善,本来就跟自己更为相配。 “你是在故意惹我生气吗?”沈璧全然不信姜漱玉说的话,明明她对两人并无差别。她是一个透彻的人,应该知道跟自己结亲对姜家更加有力。 明明就是傅跃安缠她改变了注意。他最会装作一副无辜模样抢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可以问你的母亲,她也知晓此事,换亲本来就是我的主意。”姜漱玉不冷不淡宣布了他的死刑。 沈璧眸色一缩,缓慢跪在地上无助流泪。他哭得很小声,为了维持最后的体面。非常小声地呜咽着,生怕被外面的人偷听到他的狼狈。 这幅凄惨景象被赢粲全然看到,她心情美妙不少。她就偏偏爱看沈璧那高傲男子被折辱的模样。 不过姜太医也真是的,对一个小小美人都那么动容。 还真是一个妙人。 姜漱玉并不知陛下在背后窥探着她的一举一动,夜幕染黑时,她点起烛火在屋内慢慢写起医书来。 夜深人静,月光如水照在窗柩上。淡淡的光又洒在女人的侧颜,她听到一阵平缓的脚步声。但并未搭理,依然心平气和地继续抄写医书。 陆檀礼提灯进屋就看见穿着中衣的女人,他挑眉道:“你莫非是在等我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第二十二章 姜漱玉没有理会男人言语中的挑逗,手中玉笔并未顿住,墨色继续跃于纸上,只是力道变得更狠。 昏黄的烛火微微照亮姜漱玉的侧颜,她并未抬头:“丽美人死了,你知道吗?” “知晓,凰后此次处置是有些过于阴狠。”陆檀礼嗓音不疾不徐,踏着皎皎月色步入屋内。 “他以为我是同丽美人在行宫中不清不楚才大打出手。” “所以凰后是知晓丽美人进入你的屋内,才误以为他不安分守己,确实是个可怜人呀。” 陆檀礼缓慢跪坐在姜漱玉身旁,身为君后他的一举一动皆是恰到好处的优雅华贵。男人拂袖为她慢慢磨墨,徐徐说:“丽美人身在异国又不受宠爱,能找个良人出宫也是最好的归宿。如果是我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当这件事没看见,将他逐出宫去。” 姜漱玉没有回答,手中玉笔继续挥动。陆檀礼就端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温润的眉目在柔和烛灯下更显俊雅。 许久之后,他嗓音带着些软意低笑道:“你不给我吗?” “什么。”姜漱玉明知故问。 陆檀礼可不认为她会忘了,明明那么下贱的人都能得到她的怜爱。他亲眼看到她将那破草席打开,往丽美人的手心中放了映日果。 他自幼饱读诗书,清楚那是对方家乡的产物,能当做药用,珍贵非常。 男人嘴角含笑,虽然心中吃味丽美人竟也能被漱玉关怀。但这倒是印证他的猜测果然是对的。她心中是有自己的。不过是故意装作忘了准备,想同他继续沉沦下去罢了。 也是,她尝过自己之后,再看那些年轻俊秀自然食之无味。 陆檀礼瞧见烛火燃至中间,便靠在她身侧,轻笑着咬上姜漱玉的耳尖:“我的耳坠呢?” 姜漱玉被男人温热的气息弄得心神不宁,脸不红心不跳地淡然回答:“忘了。” “那你下回可要记得。”陆檀礼睫毛微颤,从容的神色,仿佛两人并不是要斩断这暧昧不清的关系。 “嗯。” 看着她这副清冷自持的模样,陆檀礼忍不住想笑。他伸出长臂环住她的腰身,紧紧靠在她的后背上,贪婪地闻着姜漱玉身上的馨香。 很淡很淡的药味,却让陆檀礼感到无比安心。旁人羡慕他以后能安稳度日享用荣华富贵,却不知他内心的苦闷和寂寞。 早早入宫的他,理应要为先凰守身。但自己对那位高权重的女人并无任何情愫,只有对君王的敬重。原以为自己要抑郁不安地老死后宫,幸得上苍垂怜。让自己遇见漱玉,其实两人早就见过,只是她忘却了。 “何必骗自己呢?你都为丽美人准备了映日果,又怎么会忘了为我准备耳坠呢,你明明就是舍不得我,对吗?” 姜漱玉手中玉笔顿住,他确实说对了。 跃安离去的那两年,她整个人浑浑噩噩。至爱祖母猝然离世又让她痛不欲生,在最落寞时姜漱玉遇到了陆檀礼。 他温柔包容地静静聆听着她的痛苦和不安,用宽厚肩膀让在宫中孤立无援的自己有了些许安慰。即使姜漱玉再早慧,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稚嫩孩子。宫内的人心算计她哪里敌得过,锋芒毕露的医术引得不少人的不满。 姜漱玉扪心自问,她心中依然是有跃安的。他是年少时的懵懂欢喜,但她目光却逐渐被陆檀礼吸引。不禁沉醉在与他的短暂欢愉之中,甚至在梦中也鲜少遇见跃安,反而被那片象征着守寡的墨色紧紧缠绕。 但姜漱玉不敢承认那见不得光的心思,两人明明截然不同。陆檀礼心思深,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不如跃安直白单纯。如同潇潇秋雨,是满身的肃杀和薄凉。却又让她不禁踩着灼灼红叶,奔他而去。 “好孩子,你其实心中是清楚的,却故意装作糊涂。”陆檀礼试图将她的伪装给层层剥开。 承认她变心了很难吗? 一个女人只爱过一个男人岂不是太过可怜。更何况是漱玉这样钟灵毓秀的女子。 陆檀礼从来不会同傅跃安争风吃醋,即使清楚那少年的存在,让他感到嫉妒抓狂。但陆檀礼有的是法子,让这个人从姜漱玉的心中消失。 然后被自己取而代之。 “只要你想我可以随时抛弃君后的身份跟你在一起。”陆檀礼俯身吻着她的后颈。 “你会吗?”姜漱玉伸手抵住他的胸膛,直直看向男人的双眼。那双桃花眸温润又深邃,带着三分的试探。 “哼。”陆檀礼没有回应。 他其实是自卑的,即使容貌再出众,终究是长了她五岁。如今自己年岁正好才能入她眼中,可若是十年之后呢?陆檀礼不敢赌,只能凭借尚且美貌的容颜和健硕的身躯暂时留住她的心。 男人从容解下自己的腰带,雪白的里衣顺着肩头滑落,露出藏在下面的柔韧身躯。不同陆檀礼端雅如玉的面容,那精悍腰身和有力臂膀足以蛊惑住每个女子。 食色性也,人之常情。 漆黑深夜总是能将人们心底那些隐藏的不安和躁动全部释放出来,姜漱玉拂袖将烛火熄灭,两人长发纠缠在一起。无意间扯痛了他的头皮。引得陆檀礼吃痛一声。却又温柔轻轻摸她的脑袋进行安抚。 给予他更多的疼痛吧,他在这个深宫太过痛苦,只有她能让他感觉更加真实,那些绝望的麻木的,困住他的枷锁才能暂时被挣脱。 陆檀礼紧紧握住姜漱玉的手指,想在无边夜色中感受对方清晰的存在。他从出生起就注定是权力的牺牲品,注定孤独终老。遇见了想要的人,自然要紧紧抓到手。 他痴迷地望向眼前的人,乌发铺在身后,双眸带着湿意。即使困意席卷,也不舍得睡着。若是能常常看见她该多好,而不是只有在夜色中才能相偎。 姜漱玉醒来时身旁的人已经离去。罗汉榻的小桌上不知何被放上一个精雕细琢的药箱,是陆檀礼亲手做得,手艺可谓上乘。 姜漱玉有些迷茫,明明两人只是因为同处深宫互相聊以慰藉,怎么会变成如今模样。 她无法挣脱又害怕沉溺,议亲之事已然往后推,也只能暂时如此。 回宫后的日子一如既往,丽美人逝世后姜漱玉的职责倒是轻松不少。她这日又前去为赵充人请脉,不得不说,对方的身体还真是康健。陛下对他还倍加喜爱,日日恩宠。 也不知陛下的兴致何时还会消失,她还是要尽忠职守地为对方准备绝子药,好能尽心地服侍陛下。 赵充人平时这时都在卖力菜园耕田,今日却神色憔悴,完全没有之前生龙活虎的模样。郁郁地独坐在廊下翘首以盼。 一瞧见姜太医,他亮起的眸色就黯淡下来,先是小声怯懦道:“您可知道丽美人的事情。” 姜漱玉点头回复:“是知晓此事。” “沈后未免有些太过严苛,其实丽美人他也是可怜人,从未被陛下宠幸过,即使与人私通,也不能把人活活打死呀。”这让赵充人不由想到自己的情人,若是他跟她的事情也被人发觉,那岂不是也会招来祸事。 “姜大人您可知道那与他私通的宫人如何。” “并不知情。” 在姜漱玉看来那本就是个幌子,沈璧只是想借机对对方动手而已。 赵充人为此心神不安,自己死活倒是无所谓,可不能连累了自己的情人呐。 姜漱玉身为大夫,最会察言观色,自然能猜出对方的心思,唯恐自己同陛下私会被人知晓而受沈璧处置。可即使事情被人发觉,陛下也能护他安稳。 但君王薄幸,今日能对他温柔小意,日后又会去寻他处温柔乡。赵充人虽也相貌堂堂,但举止粗野,又没念过什么书。怎会让陛下流连忘返,百般不舍。甚至大费周折的同他私会。 若真的动了心,定是要将人提升位分,留在近处。而不是在这荒芜院落待着,身边仅仅有一个小宫人贴身伺候。 “充人身体并无大碍,那下官便回了。” “那就有劳姜太医。”赵充人忽然眼前一黑,或许是这两日忧心过重,直直倒在地上。 姜漱玉刚要上前搀扶就听到身后的疾声:“你不准碰他。” 一回头,她就瞧见怒目而视的沈璧,雍容华贵的长袍被地上的尘土弄得脏污,这显然不是他应该到的地方。 姜漱玉颔首行礼:“参见凰后。” 沈璧怒目而视地上惺惺作态的男人,看着身板挺硬实,还有能耐在院子里开垦田地。怎么在漱玉面前装柔弱。 他让身后的宫人退去,步步紧逼道:“漱玉你是女子,最易动容。不知男人的心思有多深重,他们最会弄出一副脆弱模样让你不禁想去呵护。你可要记好,哪怕他跪在地上哭着求你,也要狠下心来。” 赵充人不懂凰后为何在此,还说出他听不懂的话。但想到丽美人,赶紧回道:“凰后您误会了,我同姜太医并无私情,只是身体不适请她前来瞧瞧。” “你也配!”沈璧冷脸讥讽,就他这粗糙蛮横的乡野之辈,漱玉怎会放在眼中。那不是衬得自己太过可笑,自幼备受长辈赞誉,哪家不是争相求娶,偏偏在她这里被拒。 姜漱玉你就是在后宫跟人私通,至少也得找个比他强的,而不是什么货色都能看中。 沈璧不允许如此低贱的男子也敢觊觎她,嗓音冷厉下令道:“赵充人企图勾引太医,被本宫当场拿下,立刻乱棍打死。”【你现在阅读的是 】 23、第二十三章 “凰后,”姜漱玉挺身护在赵充人身前,展开双臂把人牢牢挡住,丽美人已经白白枉死,她做不到冷眼旁观看沈璧再肆意屠杀无辜之人,朗声直言,“微臣同赵充人之间并无任何私情,还请凰后明察。” 沈璧望着曾经心心念念的人为了一个卑贱的乡野之徒求情更是心如刀割。从前姜漱玉就对傅跃安偏爱,不管他惹什么祸事都愿意为他承担。傅家的门风严谨,因为都是武将教训孩子起来从不手软。 所以她总是将表哥惹得祸事全部揽在自己身上,生怕他被姑姑责打。可自己呢,就因为他性情乖顺所以就要多加忍让吗? 沈璧不同别的男子,他心气高,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知道这只有姜漱玉能给,满心期待同她订亲。姜家是商贾,生意繁琐,傅跃安就会贪玩能帮上什么忙? 他从五岁就自习算盘,账簿只要经过他的手便毫无差错。就是为了嫁她为夫,偏偏对方竟然毫不留情。非要娶表哥,论才貌贤德京中有谁比得上他。 原以为是傅跃安搅和了自己的婚事,才使得自己耿耿于怀。但在听到姜漱玉亲口说出的话后,沈璧的心彻底死了,他杀一个丽美人都绰绰有余,更不用在后宫无人问津的赵充人。 就算死了,又有几人知晓。 她越是挡在身前,他就越要对方不得好死。 沈璧将眼尾泛起的酸意硬生生憋回去,漠然拔出佩剑,当场宣告:“赵充人勾引太医未遂,被本宫发现后意图挟持,被立即诛杀。” “沈璧,”姜漱玉看出他动了杀心,骤然想到丽美人是不是也被他如此轻易夺了性命,身为大夫,即使见惯生死,也容不得他草菅人命,温声道,“你到底想如何?” “不如何,你在意谁我就杀谁,”沈璧目光凉薄盯着她身后的赵充人,语气哽咽,“你到底让不让开。” 姜漱玉平声静气地反将他一军:“我在意谁同你有关吗?” 听到此话,沈璧面上毫无血色,嘴角露出可悲的苦笑,温声嘲讽:“好歹我们也青梅竹马十几年,你就这么无情吗?” 姜漱玉没有吭声,她只是把沈璧当弟弟,从无任何越轨之处。原以为他明白的,毕竟自己跟跃安更加亲近。却不料还是让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这事她脱不了干系。所以在得知他要进宫前约自己相见时,并未前去赴约。 她刚要劝对方将剑放下,偏偏身后的赵充人脑子猛然开窍,这才反应过来,直接戳穿两人的关系:“原来你才同姜大人有私情。” 听到他这番言论,沈璧骤然羞涩起来。清绝的脸颊是藏不住的红意,持剑的手不住发颤,厉声说:“你放肆。” 姜漱玉不想落人口舌,淡然向身后之人辩解:“充人休要胡言乱语,我同凰后清清白白。” 但赵充人身为男子,哪里能看不出凰后眼底的妒意。有丽美人的先例在前,他还不想那么早归西。但并不惧怕眼前衣着华美的凰后。 “大人不必担忧,他手中的剑不过是唬人的玩意。”赵充人体格健壮,自是看不上凰后这种假把式。 沈璧看穿对方心思,剑光一闪,随意将木桌劈成两半。碎屑四处飞散,吓得探出头的赵充人又缩回脑袋。他怕自己的心上人见到自己时已经身首异处,不得已只能闭口不言。 “凰后收手吧。”姜漱玉不想看他一错再错。 “你又为别人求情,却从来没有为我开过口。”沈璧不想再多费口舌,直接转身挥剑直直刺在赵充人身上,却不料一阵疾风扫过,剑锋一歪。淋漓的血色从剑身缓缓流过,温热的液体粘在他的手中。 赵充人见此,急忙喊道:“姜太医。” 沈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渐渐退却直至后背撞到门口,才扑通瘫软在地上。望着手上的血他急忙用袖口擦干净,却多么也遮盖不了那浓重的血腥气。 急匆匆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赢粲赶到时看到躺在血泊的人时,不怒自威。 “凰后,你在做什么!” 此时姜家,临至黄昏姜许氏氏也没见女儿归来,便在门口翘首以盼,自言自语道:“奇怪,这孩子是今日休沐啊。” 姜舒华倒觉得没什么,还温声劝道:“说不定是被傅霖拽去玩乐了,我们先吃。” “或许吧。” 姜许氏总觉得心口堵得慌,刚要坐下吃口热饭,就看见姜家老三风风火火的走来。连口茶都没喝,便赶忙说道:“姐姐,你可知陛下要推行新政。” “什么新政?我怎么不知晓。” “沈家有人递给我的消息,她说陛下要清丈土地,凡过十亩者便要往上重重加税。若真如此,我们要赶紧将地挂在佃户名下,不然等官府真得动手,恐怕为时已晚。” “不必着急,我们同沈家多久没有打过交道了。不能光信她的一面之词,再者早些年我也同沈家的说过此事,她当然也不愿推行此法。就算是她的死敌郑尚书,对此也是颇有微词。” 毕竟王孙贵族手中谁没有三四十亩地,陛下真敢磨刀霍霍对准朝堂之上的官吏。新政若是上面有人极力阻拦,定是推行不开。 “可是,我听说沈璧惹事了,不慎砍伤某位太医。漱玉回来没有?” 听到妹妹这则消息,姜舒华吓得血色全无。姜许氏气得直接跳脚,拔剑准备去沈家算账:“那定是我们漱玉,早知道就不该让她进宫,我这就去剁了沈相为我女赔罪。” “把剑给我放下,”姜舒华没有自乱阵脚,先是静神片刻,便开始仔细嘱咐着,“妹妹,你先去张老家等着,若真的出事,她定先知道。” “是。”姜豫华连忙叫人去备马。 “那我呢?”姜许氏一想到自己的爱女在宫内生死不知,若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定要把沈家的人给全砍了来泄愤。 “坐下,”姜舒华知道此时急不得,“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你急什么,休要意气用事。” 姜许氏听了妻君的话仍旧急得团团转,漱玉那么好的孩子,怎么能有闪失。只能去求菩萨保佑,他一夜未睡,宫内也没有传出丁点消息。只知道张老进宫了,但是音信全无。什么口风都没有递出来,姜豫华急得嘴角生疮,但也无可奈何。 漱玉这孩子可是姜家未来的家主,不能有丝毫差错。索性就丢了这张老脸,去沈家看看。因为沈璧进宫,婚约作废,导致两家三年没有往来。 姜豫华恭声想求见沈相,却不知从管家口中得知,她昨夜就被陛下急召入宫。 听到此话,姜豫华险些昏死过去,莫非沈璧真得伤了漱玉,这挨千刀的玩意,真是活该被送进宫。 沈相其实也不知陛下因为何事突然召见,莫非是因为前段时间宫里死了个美人找她问责。她做事八面玲珑,并不惧怕。能坐到丞相的位置上,靠得就是她左右逢源的本事。然而刚进去大殿内,还没请安就瞧见陛下目光不善冷冷盯着她。 沈相心知肚明,先是扑通一声跪下,主动请罪:“陛下臣自知教子无方,但还请您看在璧儿这几年操劳后宫的份上,给个宽恕。” “宽恕,你可知昨日他行刺的人是谁!” 沈相咯噔一声,她儿子到底惹了多大的祸事?莫不是把那年老色衰的郑昭仪给砍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4、第二十四章 跪在地砖上的女人此时诚惶诚恐,浑身冷汗直冒。然而仔细想来璧儿这孩子最沉得住气,怎么可能冷不丁地对郑昭仪下手。 后宫里的那些事情沈相自然知晓。璧儿不过爱对那些位分低的人发难,郑昭仪这类身世尊贵的顶多视而不见。 像那未受宠爱的小美人,死了就死了,更不用说还是小国奉上的。连个能替他说冤的娘家都没有。 她早就听凰后身边的忠仆通风报信说璧儿想杀个无人问津的充人出气。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舒心顺意,能为沈家女子的锦程牟利,自己也能替他摆平那些御史们的悠悠众口。 君心难测,沈相转念一想还是选择佯装并不知情,试探性问道:“微臣实在不知后宫之事,还请陛下明示。” 赢粲神色肃然,直言道:“他伤了君后。” 一听这话,沈相被吓出了个哆嗦。君后身后可是陆家,那可是三朝元老,出了两位凰后,朝廷上的半数官员都曾经在陆家受教过。 比郑昭仪的母家还要显贵。 即使他祖母是武安侯,威名赫赫,但也是几十年前的事。生怕手握兵权被先凰忌惮,主动提出解甲归田。如今族中鲜少有人还是武将,大都成了朝中的文臣。 还是靠着陛下对郑昭仪的恩宠,他母亲终于艰难地挤成户部尚书的位置。郑家在朝中已经算是风头无二的存在。 但在陆家面前还是要矮上一头。那可是真正地簪缨世家,不仅门徒甚多,而且遍布朝野。 璧儿一向有分寸,怎么会想不开去砍他呢? 赢粲瞧见沈相紧绷的神色,唇角一勾,悠悠道:“我本应重重惩罚凰后,但念在沈相为国尽忧的份上便向外称伤得只是位太医。” 沈相立即反应过来,高喊:“微臣叩谢陛下恩典。” “凰后如今还跪在君后殿外,你身为他的母亲,去瞧瞧他吧。”赢粲这是给沈家台阶下,毕竟她是自己的肱骨之臣,还是要多宽恕些凰后的暴行。 沈相连连拜谢陛下后,起身赶向长央宫。还未进院就遥遥看见跪在地上的男子。 身姿挺拔,一副淡然从容的模样。仿佛此时仍高高在上的端坐的凰后,面上未显丝毫的狼狈。 沈璧跪了有两个时辰,膝盖发麻,疼得难受,但还是咬牙坚持。他不懂自己为何陷入了这样的境地。他自幼知书达礼,没有哪家公子能同他相提并论。更自负世间没有女人能不爱自己,定能择到最好的妻君。 她只钟情于他一人,绝不像那些贵女等到婚后几年就纳侍,而冷落容颜日渐残败的自己。 沈璧好不容易早早遇到姜漱玉,却偏偏被顽劣成性的傅跃安抢走。明明大家都说他有大家风范,以后能成为贤夫,甚至还被诸多贵女争相求娶, 为何漱玉不爱自己,他到底哪里做错了。沈璧总在寂寥夜晚不断自省到底是为何不得她欢喜。 他骄傲自满了十七年,可最终还是被揉碎脊梁。即使进宫后想同陛下好好过日子,宠爱没过几月就去找其他美人寻欢,再无看过他一眼。 女人都是朝三暮四的,偏偏漱玉始终痴心表弟。自他死后一直未议亲,还为他守身如玉。心甘情愿当未亡人。 为什么这般好的女子爱的不是自己呢?表哥他顽劣成性,哪里值得她如此倾心相对。 这让沈璧的傲骨被踩得粉碎,对傅跃安始终怀恨在心。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原以为是前来瞧热闹的郑昭仪,但对方在他身后站住,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发顶。 沈相看见他这副狼狈样子,叹气道:“你受罪了。” 沈璧听到母亲熟悉的话语,满腹委屈终是忍不住,红着眼眶低头道:“您若真的心疼我,就不会送我进宫自生自灭。” “别这么说,陛下对你还是有情意,并未向外告知你伤得是君后。”沈相温声安抚,这已经是陛下对他最大的宽恕。 “哼,情意?薄情寡义罢了。”沈璧也曾被赢粲的温柔乡蛊惑过,但女人终究是女人,尝到更好的滋味,转头就忘了自己。 连那种乡野货色都看得上,一想到赵充人那厮还想勾搭漱玉,他就恨不得将对方用剑剁成肉酱扔到荒郊野地喂狗。 即使这次不死,改日也不得好过。 沈相看出孩子眼中深深的妒忌之意,先问出心中疑问:“你怎么敢刺伤君后?” “我只是想教训一个不知死活想勾引漱玉的老男人,谁知君后突然出现,我一时失察便误伤了他。”沈璧已经差人打听清楚是郑昭仪暗中通风报信,才害得君后前来被他刺中。 幸得男人性情宽厚,并没有责备于自己。但是沈璧唯恐漱玉因为他伤及无辜而恼怒,便跪在此处请罪。 “你呀,”沈相知道他倾心漱玉那孩子,可惜对方对他并无半点情意,语重心长地劝道,“你如今要将全部心思放在帝姬身上,你才是凰后,怎么能被郑昭仪抢去抚养,这不是向世人宣称你不得陛下宠爱吗?” 她身为母亲晓得儿子心气高,最厌恶有人盖过他的风头。都进宫怎么还一门心思还放在姜漱玉身上,莫不是想害了她不成。 沈璧扬唇冷笑:“帝姬又不是我同陛下的孩子。” “你这是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陛下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即使是平民百姓也都知晓这番道理。”沈相压低嗓音,生怕被暗处的人听见两人对话。 “旁人是旁人,我是我。” 自己怎么就得不到同陛下共有血脉的子嗣,一想到帝姬是她同郑昭仪所出,沈璧就心中生厌。 沈相无奈叹气:“你真不怕陛下哪天动气废了你,若是你把在漱玉身上的心思放到她身上,把姿态稍微放低些何愁得不到恩宠呢?郑昭仪的岁数大了,哪里能同你相比。” “我就算得不到恩宠,照样也是凰后,”沈璧怎么不清楚自己不过是陛下牵制郑家的一枚棋子,哪里会被轻易废掉,“陛下敬重母亲,不会对我动手。” 沈相心中可惜他是个男子,即使名字起了个女人家的璧字,依旧改变不了他的身份。 她话锋一转:“君后还好吗?” “不知,漱玉还在里面。”沈璧巴望着里面的人出来看自己一眼,陛下不爱他,旁人敬畏他,后宫无人真正在意他。 唯有漱玉能让他能在后宫找到些许存在感。沈璧望着浓重夜色下那晕黄的烛光,渴求对方出来谅解自己的一时冲动。 此时殿内,男人乌发散在身后,因为失血过多唇色变得浅淡。姜漱玉看了眼伤口幸亏入得浅,若是再深上一寸恐怕无力回天。 陆檀礼只披着雪白里衣,雍容高贵的面容此时露出几分脆弱。他刚喝下汤药,因为太苦面色显得颇为隐忍。 姜漱玉亲自开的方子,知道是有些苦涩。捏了枚蜜饯要喂他压压苦味。男人小口微张将东西吞下后却用温软的舌尖轻轻舔上一口。 酥麻从指尖蔓延心房,姜漱玉垂眸刚要将手伸回去。男人却固执地抓住,继续低头为她清理指腹上的汁液。 随后故作淡然的轻笑道:“干净了。” 姜漱玉为拨乱心思,眼看时间不久,便要起身退去。她虽然是御医但是资历浅薄,一会张老就会进宫再为他请脉。 为防止两人身份被戳破,她得先离开。刚要收拾药箱离去,床榻上的人依依不舍地柔声道:“你要走吗?” “张老即刻就来,我还是先走为好。” “我不想被其他女子看见身子。”男人目光淡淡望着她,希望能将人给留下。她还从未在自己宫殿内歇息过。 “可张老。” “我会差人回了他。” 毕竟他受了伤,姜漱玉最终还是选择陪他。只可怜张老一大把年纪被叫进宫,还没瞧上一眼病人无端又被放了出来。 此时屋内姜漱玉已经在陆檀礼的伺候下睡下,男人目光温情看着怀中的女人,轻吻着她的发丝。接着冷眼瞧着月光下还在院中跪着的人。 哼,真是幼稚。 沈璧已然有些坚持不住,正寻思漱玉怎么还没出来时。就听到一阵缓慢的脚步声和做作的嗓音。 “凰后您怎么跪在这里,我听说君后出事,才赶紧过来瞧瞧。这是怎么了?” 郑昭仪年轻时也是俊朗少年,可惜上了年纪,身形已经不如曾经消瘦。陛下几年都未宠幸过,但好歹他有帝姬也不贪图凰后之位。 但还是看沈璧不顺眼,这个位置本来就是他的,却偏偏被夺走。 “不知君后如何,我先去瞧瞧。”郑昭仪抬脚刚要去殿内问候。 “君后在静养,昭仪若真的想尽孝,不如同我一起跪下祈福。也好让菩萨保佑他无虞。” 郑昭仪面色一白,推脱道:“我自然想为君后尽一份孝心,只是怕帝姬夜间闹腾,若是瞧不见我恐怕会惊慌。” “是吗?那在昭仪眼中帝姬和君后谁轻谁重呢?”沈璧三言两语就让郑昭仪左右为难,一时语塞。 沈璧收回视线,心中讽刺就郑昭仪那点小伎俩,还敢在他面前耍。若不是顾及他母家的势力,自己轻而易举就能将他给弄死。 郑昭仪最终败兴而归,沈璧依旧跪着。他目光痴痴地望着殿内,期盼着里面的人。 漱玉为何还不出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25、第二十五章 夜色融融,一抹黑影身姿轻盈地从长央宫的屋檐上掠过,目光划过院中的男人时,眼眸中闪过一丝厌弃。身为陛下的凰后却不安于室,着实罪该万死。 窗棂前的海棠花暗香浮动,沈璧双腿已经麻木,夜间风凉,身上的薄衣远远抵挡不住冷风侵袭。他呆望着屋里的烛灯暗自寻思。莫非是君后被他伤得太重漱玉忙于为他疗伤才无法前来看自己。 也是,君后他素来宽厚大度,若是知晓自己跪在长央宫外,怎会视而不见。改日他定要带上厚礼前去好好赔罪。沈璧殊不知此时他心中最敬重的君后正搂着他朝思暮想的女人熟睡。 启明殿内。 “你是说君后同姜太医……”赢粲姿态随意侧卧在罗汉榻上,抬手饮着杯薄酒,旁边一个清俊的少年正跪在地上为她按揉小腿。舒适的力道让女人眼眸微眯,但在听到暗卫的回答后,又流露出淡淡的不悦。 即使君后是她名字上的父亲,此举也太不合规矩。 大虞的女子除非是家贫或者身子病弱,才会寻比她年长的男子当童养夫,当做补贴生计或者冲喜。 君后就算身处后宫耐不住寂寞也不能对太医下手。那都是世家贵女,若是传出去姜太医恐怕会被人嗤笑。 即使男人年轻时容貌艳冠京城,但也是十年前的事,更不用说两人还差上整整五岁。说句难听的都是老扒头了,放在花楼里也是末等货色。普通人家的女子尚且都不愿意,更不用说姜漱玉那才貌极佳的太医。 赢粲将手中酒一饮而尽,直叹道:“真是可惜。” 随后她的目光瞟向身侧的少年,手指托起他俊俏白嫩的脸颊,轻笑道:“我把你赏给姜太医如何?” 少年面色怔忪,猛然跪在地上,脊背快要靠在地上。他闷声说:“我要侍奉陛下。” 汇报情况的暗卫神情不喜,这孩子从小被她惯坏了,竟然敢否决陛下的决定。 “算了,改日再为她挑上个男子补偿就好。” 谁让君后是她的父亲呢,还在宫中蹉跎掉最好的年华。而且看姜太医似乎也不像是被强迫。 赢粲知道一些对情事尚浅的女子容易被那些年长些男子的温柔把戏更吸引。日子久了自然而然就会散了,哪有女子不爱十七八岁的小公子呢?因为懵懂单纯比那些心机颇深的男子要乖巧温顺。譬如像凰后那样,初见时多么贤德,如今竟成了狂躁之徒。 姜漱玉浑然不觉她同君后的事已经被陛下发觉。侵早醒来,身侧的男人还在熟睡。 陆檀礼不似之前遇到的小公子有着惊艳众人的好皮相。他眉目温润,骨相极雅,看谁都是慈悲低眉的模样,后宫无人不敬他。 男人唇瓣是石榴汁的饱满颜色,看着气色还好。乌黑浓密的乌发垂在身后,同她的长发紧紧交织在一起。陆檀礼像是杯醇厚的老酒,举手投足间令她不由自主被吸引住。 姜漱玉悄然起身,却没有瞧见自己的衣裳。此时外间有了动静,一白衣少年恭敬地双手奉着衣裳,随后伺候着她梳装着衣。 她低头瞧着少年有些眼熟,但并未多加在意,起身去太医署看药是否煎好。 少年看着女人去后脸庞羞红,他还是头回离大人这么近。上次在温泉行宫没有把握住良机,这次他定然不会错过。 正想着下一步如何行事时,就听到身后薄凉的男声。 “你穿成这样是想趁我伤时勾引她吗?”陆檀礼一改平日的慈悲相,如同看蝼蚁般冷睨着他,面色冷厉。他鲜少在外人面前流露出隐藏的情绪。这些年在后宫伪装惯了,鲜少有人能让他动怒。 “君后赎罪。”少年立马跪下,浑身不住颤抖,生怕下一刻就掉了脑袋。 陆檀礼冷嗤一声,裹着雪白里衣赤脚下地。他厌恶身边那些比自己年轻的男子,即使容貌再好,身段依然不能同他们相比。即使他勤加养护,依旧改变不了日加粗壮的腰身。 他狠狠握住少年的脆弱白皙的脖颈,对方面色涨红无法呼吸,但对方力气颇大再者地位又尊贵无比,为此连挣扎都不敢。 “你以后有的是机会,但不是现在。”陆檀礼警告对方不要逾越。他怕自己年老色衰,留不住姜漱玉才精心准备的少年。 但没有哪一个男子愿意将心上人拱手让给别人,但也只能被迫将人先扔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他轻轻抚摸着胸前的伤口,面上浮现出温柔的笑。许久没有睡得那么好,不知多少夜间都是一人躺在冰冷的锦被上久未入眠。 “凰后呢?” “他昨夜跪得太久,感了风寒,已经被他宫内的人带走。” “真是不中用啊。” 此时沈相也是这样想得。 女人望着床榻上冥顽不灵的沈璧,长叹道:“你呀什么都不懂。那些听话乖巧性子子温和的男子只会让女人觉得没有情趣,只能摆在家里当个正室。真正能让女子动情的还要是那些顽劣有性子的,就说你那命短的表哥,你舅舅当初天天愁他嫁不出去,可漱玉却钟意……” “母亲。”沈璧厉声喝道,用尽全身力气让对方闭了口。 沈相不再吭声,叮嘱他身边的人好好照顾凰后。她这一宿被折腾地不轻,回府后要好好睡上一觉。 这晚同样失眠的还有姜家众人,张老进宫没瞧见人就出来了。正忧心忡忡不知发生何事时,沈相过来赔罪说自己管教无方,使得凰后伤了漱玉,但是并无大碍。 姜许氏一听当即要拿剑去砍她,幸得姜舒华拦住。客客气气将人送走,她怎么都觉得此事有蹊跷。 沈璧这孩子她也是看着长大的,性情纯善。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沈相也知道得罪姜家没有好果子吃,两家因为从前悔婚一事许久未有往来,但也是比得罪陆家那显贵强。 凰后伤了姜漱玉的事在她的无意透露中不胫而走。正好传进了赵李氏的耳中。他这几日正为青琅的婚事忧心不已,这孩子自从跟姜家的长女议亲失败后便整日失魂落魄,打不起精神。 青琅毕竟岁数不小,赵家又是清贵世家极看重名誉。男子若是二十还未出嫁,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刚回赵府,他就兴冲冲对着正茶饭不思的孩儿说道:“幸好你没同姜家的长女说亲成事,她呀在宫中不知怎么被伤着了。” “严不严重,人可还好。”赵青琅这才回过神来,目光焦急地询问父亲。 这些日子他也相看过几位贵女,即使门第尊贵他也看不上,满心都是那次见到的姜家长女。赵青琅从未见过那般清雅的女子,看谁都是淡淡笑意。明明只是说过两句话却让他朝思暮想。 “这跟你又有什么干系,此事说明你们两人没有缘分。”赵李氏心中焦急,他看好的贵女青琅都推脱出不行。为此一向好脾气的妻君还大动肝火,罚这孩子抄写男训。 女婚男嫁都是母父之命媒妁之言,哪能由一个男子做决定,更不用说还挑拣起来。 两人的对话正好被赵怀逸听见,他瞬间面色惨白。 漱玉怎么会受伤呢?前世她身上明明并无伤痕。难道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他迫切回想当年是否也有此事。 但两人上辈子见面是在七夕。赵怀逸索性偷偷溜出府。看管他的石竹伤还没好,翻墙而过对他已经是信手拈来。随后去姜家门口徘徊想知道她到底伤得如何。 却不料正好被傅霖遇见。她是被姑姑托付给姜家传话,毕竟清晨还没说上两三句就被轰了出来。她遥遥就看见戴着帷帽的小公子,光站在那里的修长身姿就让她不住动心。轻薄蓝衫随风而动,帷帽下的容颜令人侧目。 傅霖笑盈盈上前问好:“小公子许久未见。” “关你何事?”赵怀逸转身就走,唯恐被人看见他跟傅霖拉扯不清而没了清白。 傅霖知道他为何来姜家附近,坦诚以告:“漱玉没事,并未受伤。” “那就好。”赵怀逸这才将心给放下,但还是心中恼怒沈后未免太过嚣张。怎么没人参他一本,废掉凰后之位。 “可惜你只是单相思,漱玉说她并不喜你。”傅霖是真喜欢赵怀逸的脸,怎会有人生得这般俊逸。她甚至都有了只娶他一人的心思。 赵怀逸陡然变了脸色:“你胡说八道。” “不信你下次可以问她,她上回跟你兄长议亲时还曾对我说你脾气不好,”傅霖对他胸有成竹,哪有男子听到对方不喜他,还不死心地往对方身上靠呢,“你放心我婚后定会好好待你。” “你休在这里胡言乱语。” 赵怀逸即使对他人冷眼,但是在妻君面前是最为恭敬。她对自己也是极其喜爱,婚后只独宠他一人,若不是赵青琅不知廉耻。两人怎么会阴阳相隔。 他重生而来不就是为了能再次得到妻君的爱吗? 她定是还钟情于他。【你现在阅读的是 】 26-30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那是二人的第一次相见。…… 赵怀逸深知自己有副得天独厚的好皮相,不然傅霖也不会仅仅一面之缘就对他多加纠缠。自幼因为瞧见他的容貌,便对自己倾心的女子也有不少。但赵怀逸对此都全然看不上,她们不过是贪图自己美色罢了。 所以他坚信漱玉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会因为自己的容貌而被再次吸引,哪里会像傅霖口中所说被无端厌恶呢? 明明初见时还为他细心递上帷帽。更不说第二次相遇,连他名姓都没问就为自己买胡饼。定是她想借机挑拨他同漱玉的关系。 赵怀逸面色缓和不少,转身冷脸离去,选择不再理会傅霖对胡言乱语。 他开始细细回想两人起前世相遇的情景。 那时他对长兄议亲之事并不感兴趣,即使知道他相好人家并交换了庚帖也没不知对方是谁家的。只是心中期待着长兄赶紧嫁出去,以后家中就不会再有人拿他同自己比较。 但长兄的婚事刚订下,爹爹又忙着让自己相看人家。赵怀逸心高气傲,不是嫌弃对方岁数太大,就是容貌不出挑。反正不管同谁相看都是冷脸相待。对方纷纷被他这不冷不淡的态度给惹火,一时之间得罪了不少人家。 因此赵怀逸还被素来温和的母亲训斥跪在院中反省。 那日正是七夕,诸多未成婚的女郎公子都在外头瞧着热闹。偏偏赵怀逸又冷又饿的在家中受罚,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时,爹爹突然匆匆道让他赶紧起来。说一会赵青琅要带他的准妻君过来,不能让人家看了自家笑话。 但赵怀逸天生反骨,哪里会轻易起来,自然是闷声不吭地跪在地上。他偏偏就要让对方好好看赵家的笑话,最好同赵青琅退了亲。 赵李氏看见他这硬骨头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让下人把他硬生生拖走。可惜他低估了赵怀逸这难啃的骨头,双腿像是长在地上一般,拽都拽不动。 赵李氏看到这鸡飞狗跳的场面气得头疼不已,给了他台阶下,非得当犟种。赵怀逸的小爹就在旁边好声好气地劝着。 大概的话就是长兄的妻君过来,我们家不能失去礼数,更不能惹你母亲生气。 赵怀逸对小爹的感情并不深厚,他平日只顾讨得母亲的欢心。也是,自己本是个不该存在的孩子。被全家满怀希望以为能是个嫡女,就连小爹也以为能靠女儿翻身,在家中扬眉吐气。 可惜辜负了众人期望,自己是男子的身份,让他这个被娶进家门的小侍面上无光。甚至害怕冲撞了后来嫡女的位置,只能被记为庶子。头上有个贤良懿德的长兄,下面还有个玉雪可爱的嫡妹,他显得过于多余。这才养成了冷心冷性的模样。 所以不管身旁的人如何责骂,赵怀逸一门心思就是要赵家丢人现脸。却不料素来乖顺的小爹竟然发起狠来。直接一脚踹在他的腹部,疼得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但赵怀逸还是强装着不起来。 就在他快要昏厥时,终于听见身后几道脚步声。 女子的嗓音温和:”这是怎么了?“ 赵怀逸得意地看着爹爹和小爹大惊失色的模样,正要挺直脊梁时,就听见身后之人嗓音打趣他。 “刚才听青琅说他的弟弟生得俊俏,今日一瞧果然如此,跪在地上的身影都这般好看。” 一听这话,众人紧绷的脸色都缓和不少,赵李氏朗声笑言:“这孩子长得是好,但脾气也是一模一样。不过是拌了几句嘴,就饭也不吃地跪在这里生闷气。” 赵怀逸听见旁人的轻笑自觉难堪,但还是鼓着腮帮选择不起来。他余光看到兄长面色无光就觉得心中松开不少。 随后他听到女人步履缓慢的走过来,那道紫影渐渐靠近赵青琅,语调缓慢道:“莫非你弟弟是知道自己跪着更好看才不起来吗?” “哪有。”赵青琅面对妻君的打趣,不由面色绯红。低垂的眉眼盯着地面,但身子紧紧靠着她。 “我怎么都好看。” 赵怀逸看不得两人这副恩爱模样,这 才匆匆起身。但是跪得太久,猛地起来两眼昏黑。险些栽倒在地,幸好一只手将他手臂抓住。 他站定后,眼前的一切才渐渐清晰起来。这才看清女人的面容。温润的仿佛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明明只是淡淡的望着自己,却令他面上燥热,不知如何言语。 赵怀逸知道她是自己兄长的妻君,奇怪的情愫在心底蔓延。荒谬的念头不断在脑海中打转,他行了一礼就转身就躲进屋内。 那是二人的第一次相见。 所以姜漱玉定是爱极了自己的容貌,所以才会在见到自己第一面时就多加赞叹。 赵怀逸回想过去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喜悦。为了能更好讨漱玉的喜爱,他就连一双手都保养的极好。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她定是喜欢的。 正沉醉于过去时,赵怀逸骤然看见不该出现在此处的身影。刚才的好心情直接一扫而光。 他眸色锐利,直接上前质问:“兄长怎么在这里?” 赵青琅没想到会遇到弟弟,他神色慌张,闪烁其词道:“我闲来无事便随意逛逛。” 逛逛,我看你就是别有居心。 赵怀逸恨透了他,就会装得一副清高模样。在他婚后勾引漱玉,幸得他重生而来,已经阻止两人议亲。 他言语凉薄,挑眉道:“想不到哥哥也偷跑出门。” “我……” 赵青琅咬唇低头不知如何解释,毕竟身为长兄应该为弟弟做个表率,但他不放心姜漱玉身上的伤势。所以趁家中仆人不注意,偷偷跑出去。 即使知道两人姻缘无望,还是内心侥幸。他还曾偷偷在纸上将两人的名字写在一起。 漱玉,青琅 光看名字他和她也是极为般配。 是因为自己的上次失礼,还是他年纪太大了。所以她才没有相中自己。赵青琅知晓姜漱玉那样的好女子多得是出类拔萃的公子求嫁,哪里会将平平无奇的他放在眼中呢。 赵青琅不由自卑起来,暗想若是他岁数小点该多好,或者有弟弟这样的出众容貌,那他定会被对方看中。 京中的贵女订下的婚事多是娃娃亲,自幼长在一起感情定是要好。他这几日见过其他女子后,对姜漱玉那样的温润清雅更是念念不忘。 赵青琅深知马上就二十,婚事或早或晚都要定下。若是能大胆一把或许他还有机会,书中说好姻缘都留给不守规矩的男子。 他若是同对方成婚,以后定会好好侍奉婆公,打理家中上下事务,为妻君分忧。 赵青琅面对弟弟的逼问只能沉默,呆望着姜家的门楣正眼神飘忽时。赵怀逸却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 “哥哥,莫非是想去姜家看上次拒绝了你的那位贵女吗?” “没,没有。”赵青琅连连退却,慌张的脚步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 赵怀逸毫不客气地揭晓他的伤疤,冷不丁道:“兄长何时变得如此放荡,姜家都无意于你,还让宋媒人表示拒绝之意。你却还偏偏上赶着过去,是要让别人知晓我们赵家的男儿没有女子要吗?” “我。”赵青琅被弟弟这三言两语噎地说不出话来。 “我可不能看你犯浑啊。” 赵怀逸强行将人拽回家,还不忘添油加醋同爹爹说是因为看见兄长外出,才偷偷跟上去。若不是自己横加阻拦,此时人已经在姜家去问对方是否安好。 哪有未婚男子无缘无故去女子家中拜访,这若是传出去赵家百年的清贵名声还要不要了。 赵李氏难得对青琅动怒,胸膛剧烈起伏沉声问道:“怀逸说得是真的。” “父亲,我。”赵青琅不知如何解释的心思,他就是想为自己的姻缘搏一把。 “啪。” 鲜红的巴掌直接打在赵青琅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赵李氏气急败坏地又给了他一巴掌,语气发狠:“给我把他关起来,男训,男戒给我抄上一百遍。” “是,父亲。”赵青琅全然不觉疼痛,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 “你是大家公子,怎么学得那乡野男子的粗俗无礼。给我在家中好好反省,你的婚事这两月必须定下。”赵李氏怕这孩子再放纵下去干出错事。 “可我……”赵青琅不想嫁给不喜欢的人,咬牙道,“我不想嫁给她人,我只钟情姜家那位。” “婚姻大事哪是你一人能做主的,小小年纪哪里懂什么情爱,婚后自然就慢慢想通了。”赵李氏也是为青琅好,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哪里能让他随意挑拣。 赵怀逸冷眼讥诮,光这样可不够。穿心之痛他会一点点全部还回来。 明月悬起,夜色渐浓, 赵青琅面色浮肿跪在冰凉地上受罚抄写男训。 此书是教导男子应恪守脾气、敬顺妻君、和顺妹姨、忍苦炼心,如此才能使家中和睦。 他在跳跃地烛火下抄得眼疼手酸,但此时不止赵青琅一人抄写。 华美的皇城之中,沈璧带着病容依旧提笔细心抄上十遍男诫。趁着夜色不晚来到君后的长央宫内准备探望。毕竟对方因为自己被刺了一剑,他理应过来叩首赔罪。 进入殿内,他看见榻上端坐的男子。长发未束,只着白雪里衣,唇色比那晚失血过多要好上许多。 沈璧微微俯身:“儿婿给君后请安。” “无妨。”陆檀礼温笑着让宫人为他看座。 沈璧起身就瞧见男人肩头似乎有片红晕,心中寻思莫非是屋内蚊蝇太多。 正要开口,蓦然听到里屋传来动静。沈璧转头望去就瞧见一抹人影,看那身姿似乎是女子。 他面上一惊,心中骇然。君后素来是后宫众人的表率,怎么会做出这种放荡行径。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君后德行有失,男诫抄上百…… 沈璧绝不相信君后这样贤德守贞的男子会干出此事。当时先凰病弱,他年纪轻轻就愿意成为继后。不少人感慨他舍身为国,毕竟当时盯上这位置的还有手握重权的郑家。 但眼见为实,他正要起身前去捉奸。 陆檀礼却不慌不忙的低声道:“那是姜太医,陛下唯恐事情声张,所以这两日都是她在帮我诊治。” 沈璧脚步顿住:“那为何……” 陆檀礼面色忸怩,低叹道:“她好像不愿见你,所以在知道你要来时,同我说想去里屋躲避片刻。凰后不必介怀,我知你是为了以儆效尤,一起冲动才误伤了我。” 沈璧眸色黯淡,哀怨地望着那道身影。他知晓她还在恼怒自己昨日的失心之举。同时更加感恩君后的宽宏大量,才没有让郑昭仪那种小人拿着此事做文章。不然此时他手上的凤印恐怕就要拱手相让。 他再三跪谢之后才缓缓离去。 陆檀礼起身来到榻前,姜漱玉衣裳还全须穿着,只是鬓发散乱。两人难得同处一室,即使是青天白日也将宫人遣走,在长央宫内肆意胡闹。 明明是为了照顾他的伤势才留下,没想到却反了过来。这几日的吃食都是陆檀礼伺候的自己,端庄温厚的模样仿佛两人是妻君和夫郎。 姜漱玉感到头有些疼,她同陆檀礼不清不楚的关系终究是没有斩断,偏偏还让她看清自己的心。她起身看着方桌让沈璧抄得男训若有所思。 陆檀礼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和顺地跪在旁边为她揉捏肩部,靠在她的身后低声道:“怎么了?” “没什么。”姜漱玉望着上面的字眼,觉得是在无端讽刺两人的苟合。 其实她未尝不能先走出一步。 陆檀礼有些生气姜漱玉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凰后抄写的男训,难道她还在在意沈璧吗? 他将男训压在袖下,轻啄女人的红唇:“我伺候你睡吧。” 姜漱玉点了点头:“嗯。” 榻下衣裳散乱的堆叠太一起,两人身上都蒙上了淡淡热气,姜漱玉情到浓时望着男人迷蒙的双眸,突然提到:“我娶了你如何?” 陆檀礼眼眸骤锁,被她此话吓得直接跌下榻。他面色微红,转身道:“你开什么玩笑?” 她怎么会想娶他呢?自己已经人老珠黄,京城中 可多得是年轻俊秀的小公子。即使他能靠着母家的关系改了名姓,但是他的年龄摆在那里。眼力老道的一眼就能看出自己长她几岁。 陆檀礼不忍心姜漱玉被人嘲笑娶了一个年纪大得夫郎。但他又心存侥幸,如果漱玉说得话是真的,或许他能逃离囚禁这一辈子的牢笼。 一张从榻上飘下的薄纸将他的幻想瞬间打碎。 【女子再婚,男子忌嫁。】 也是,即使这几年他的容貌尚且能同旁人稍显优越,但十年之后呢?若是他被舍弃又该如何活下去。至少在皇宫之中能带着尊贵和体面。一旦被漱玉厌弃,他恐怕会崩溃吧。 姜漱玉看出陆檀礼心中抗拒,知道他暂时恐怕接受不了此事。便先不疾不徐地交代道:“我母亲那边应该不成问题,大不了婚后我们搬出去住。只是陛下那边需要你同她说和。我知道一假死之药,你若服下半日并可气息全无。到时等你出宫后,我便……” 陆檀礼胸口酸麻,眼眶发热,他不敢哭出声,只能默默流泪。 莹润的水珠从他的下巴滑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便轻轻掐了自己一把。 姜漱玉看出他哭出声,将一手帕递给他,低声道:“你到底答不答应。” “自然答应。”陆檀礼转身吻住她,姜漱玉尝到了他的泪水。温热带着微咸,偏偏她又无比沉溺。 晚风从窗棂吹进屋内,榻上几十张男训瞬间飞扬。在两人周围不断飞旋,又在不舍纠缠中被踩在脚下。纸张撕裂开来,墨色被汗水浸透变得模糊。 姜漱玉这晚罕见地做了梦,还看到了跃安。少年坐在姜家的那棵歪脖子树上,一如既往地冲她挥手扬起笑脸。 她恍恍惚惚地过去,轻声喊道:“跃安?” 少年眯眼笑道:“嗯,是我。” 姜漱玉努了努嘴,释怀一笑开口道:“我想要成亲了。” “很好啊。”傅跃安的身影渐渐化为虚无,像只破碎的蝶。 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进入她的梦中了。这句话只是或早或晚罢了。 “跃安。” 陆檀礼听到身旁人的呓语后面上血色全无。他因为沉浸在雀跃中许久未睡,但傅跃安算不了什么。 一个死人,拿什么争呢? 他手指轻轻抚摸着姜漱玉乌黑的发丝,眼眸中含着些许绝望之色。随后陆檀礼赤身下地,穿好里衣外裳后跪在地上虔诚地拜个拜供桌上的观音菩萨。 随后他捻珠轻念金刚经:“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 次日醒来,姜漱玉看着身侧还没睡醒的人。起身更衣后刚要去太医署为他煎药,却正好撞见陛下。 赢粲似乎在御花园等候她多时,望着姜漱玉笑言:“你看上去气色要好上不少。” “拜见陛下。” 姜漱玉刚要鞠躬被赢粲抬手止住,亲热地拉她坐下,开始闲谈。 “姜太医医术高超,应该看过诸多病人吧。” “是,在下不才,所诊治过的百姓大概有万人。” 赢粲接着问道:“都可痊愈?” “并无,有诸多病人没有复诊。”姜漱玉总会遇到些百姓,明明千叮咛万嘱咐人一旬后再来,但始终见不到身影。这其中缘故她自然也知晓。 无非就是穷,买不起药材,更付不起诊金。普通人家只能勉强维持生计,只要遇到一场急病,便会散尽家财。 “我身为天子,也知道底层百姓的苦楚,”赢粲嗓音微哑,“我们大虞本就土地不丰,些许良田被世家们牢牢抓着。为此粮价一直居高不下,若不是靠着女子们的一手绣工,一般农户哪里能坚持得住呢。” 姜漱玉自然也清楚,大虞的绫罗绸缎是出了名的精巧华美。她们姜家的商船每年都靠着丝绸茶叶售往海外小国。若能顺利归来,每次都能挣得盆满钵满。可以说能抵得上药堂的半年营生。 但钱挣得越多的买卖,风险也是与之俱来。 海上风浪太大,不小心就会落个人财全无。但是贫穷男子争先恐后的抢着上商船。他们有一身好力气,可受雇在庄子里,整日也挣不到什么钱。为了生计就铤而走险,能受到菩萨保佑顺利回来,便能穿金戴银,让妻君过上富贵日子。没回来的至少卖身钱能让妻儿富裕几年。 “陛下仁心宅厚,定能扬名千古。”姜漱玉此话是出于恭敬之心。 “可惜朝堂无人赞同我的想法。”赢粲笑容极其勉强,即使她当时登基有陆家的助力,但今时不同往日。 她叹息道:“沈相把持朝政,才能同郑尚书分庭抗礼。她们两人都不愿意松口,毕竟新政会得罪一众权贵,就连她们自身的利益都会受到影响。但人皆是命,我不能看着朝堂之上人人尽是锦衣在身,而田地之内饿浮遍野。” 姜漱玉说不出话,因为她也是身穿锦绣之人。 “郑昭仪是我的发夫,我护他爱他。但我先是陛下,才是他的妻君。”赢粲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即使姜漱玉再如何见惯生死,但也会动容。 正如她所料想的那样,姜漱玉许久淡声道:“陛下圣名。” 两人的对话被陆檀礼全然听在耳中,他不想让漱玉手中染上鲜血。她是那么纯良心善,不管是多么下贱之人都温柔以待。 趁着陛下为他请安的功夫,陆檀礼徐言道:“要我说陛下的手段还是过于温和。区区男人罢了,随便找个暗卫杀了一个郑昭仪或者沈后又如何呢?” 他不允许任何人逼迫漱玉做她不愿之事,更关键的是郑家又不傻。一旦事情败露,他身处后宫之中,又如何能保护得了她。 赢粲对男人的插嘴有些不满,朝堂之事,一个男人怎能谈论。 她不冷不淡地回道:“你的手段过于粗暴了,若是我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岂不是要成了一个暴君。” 陆檀礼知道自己犯了对方的逆鳞,当即跪下:“请陛下放过她,漱玉做不了这种事。” 赢粲略带玩味地睥睨着君后,长叹道:“男人终究是男人,所以还是要由我们女人来统治,这江山社稷才能长长久久的稳定下去。” 陆檀礼没有吭声,他起身跪在地上接受他名义上女儿的责备。 “你们男人不像我们女人受过生育的苦楚,哪里不懂得性命的珍贵。应该也让你们怀上十月胎,在鬼门关上走上一回男人骨子里的粗暴才会消磨掉。”赢粲最厌恶旁人视生命如草芥。 “君后德行有失,男诫抄上百遍吧。”赢粲面色微冷,抬脚离开长央宫。 陆檀礼还跪在地上,目光里尽是绝望,他低声说道:“遵旨。”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等到我被娶进家门绝不会还…… 姜漱玉尚且不知陆檀礼和陛下之间的谈话,她刚来到太医署朱琰就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她。 她仔细一瞧是母亲的家信,询问她是否安好。原本回信一封托朱琰转交就好,但姜漱玉怕母亲担忧,还是选择出宫一趟回家看看。细心叮嘱小徒弟君后的汤药后,便起身准备出宫。 然而还未出内宫半路就被等待已久的男人给径直拦下。姜漱玉瞧见面色窘迫的他先是温声说道:“赵美人安好。” 为了抚慰赵充人被凰后无端诬陷还险些没了性命,陛下特意将他升为美人,并直接入住了之前丽美人的梅阁。惹得后宫其他人无比艳羡,又遗憾自己怎么没有这样的好福气,竟然让一个没有家世年龄又大的充人得了陛下的宠爱。 但也只有少数人知道赵美人同陛下早就相识,两人在那破落小院种田挑水。 赵美人从前过惯 了简朴日子,升为美人后锦衣华食纷至沓来让这个来自乡野的男人有些惊慌失措。 但更令他感到不适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侍卫竟然是陛下,赵美人失魂落魄之中又带着点小小的侥幸。但心中忧思更多,原以为能跟意中人逃离皇宫长相厮守,可这个美梦被瞬间击碎。 从前伺候的他的小宫人被分去别处,那些新来伺候的赵美人又不大熟悉,这几日他都郁郁不安。唯一认识的熟人就是姜太医了。 所以赵美人在此处徘徊,这里是太医们出宫的必经之路。他为上次沈后险些刺伤她的事心中感到过意不去。 他对着姜漱玉连声道歉:“姜太医上回没有伤着吧。” “我无碍。”姜漱玉低声摇头。 眼前的赵美人已经焕然一新,脱去平日的粗布麻衣,换上华美的绸缎。明明过上了富贵日子不用再辛苦地自食其力,但是男人却没有从前那般恣意笑容,反而眉宇间有些许忧虑。 “那就好。” 赵美人这几日脑海中混沌一片,陛下为了护他安全,特意赏赐了他几个宫人。但是赵美人早就习惯了种菜耕田的日子,受不了天天养尊处优的待在屋内,更忍受不了那繁琐的规矩。 管教姑姑嫌弃他举止粗野,每日都要教他如何为陛下行礼,怎么伺候她用膳。原以为陛下会为自己解围,但对方对于姑姑的言语并无反驳。 他只能向姜漱玉求教,男人小声忸怩道:“姜太医,你觉得陛下她对我如何呢,我至今还觉得惶恐。自从知道她的身份后,陛下就对我没有往日的亲热,总觉得冷淡不少。而且总有好多不认识的哥哥弟弟来梅阁,我都不知该同他们说些什么。” 姜漱玉理解赵美人的不安,他性情单纯,后宫里男人的手段毒辣狠厉。不是他能够对付的,但好在赵美人身体康健,面对那些刀光剑影也能抵挡的住。 至于陛下…… 姜漱玉身为女子她明白赢粲为何会宠幸他。自然是图个新鲜有趣,后宫什么样的男人都有,唯独赵美人这般洒脱大胆的极其罕见。 但陛下的意图她哪里能妄加揣测,姜漱玉只能宽慰赵美人不要胡思乱想。 “美人无需担忧,你有了陛下的宠爱就是一道护身符。能保你在宫中安然无恙,”姜漱玉其实也不敢断定,毕竟郑昭仪最为善妒,沈璧如今性情也阴晴不定,谁知道赵美人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如今后宫谁不知你是陛下心尖上的人。” “谢姜太医解惑。”赵美人听得面色泛红,也是陛下对自己还是极为喜爱。随后遥遥望着姜太医的背影。他其实更想出宫去,但此生应该都出不去了。 姜漱玉出宫后便乘轿想着先去慈春堂对母亲报平安,路过一小摊时她让马夫停住。但下来四处张望都没有看到王寡夫的身影。热闹长街上那空落落的位置让她心头一紧。 她便拦下一路人,温声询问:“怎么不见王寡夫和他母亲。” “姜大夫还不知道啊,前些日子有个大胆的女子上门来说亲,还不嫌弃王寡夫带着他母亲。其实事情原本都已经要成了,谁知道前几天他母亲突发急病没了。对方嫌他命硬,这婚事就退了。昨日他刚将母亲下葬就跳河了,”路人一阵唏嘘感叹,还不忘说道,“死了也好,省得他又去克了别人。” 姜漱玉听闻后久久没有动静,僵硬着身子上轿。其实他母亲的病其实并不难治,只要每日服药就好。但就如同陛下所说的那样,病好治,可买药的银子从哪里来呢。 多少人久病不医,变成沉疴。 陛下的新政是为了百姓,但动摇的是商贾贵族的利益。姜漱玉也在后者之中,她的心跳得更为剧烈。 难道真的要听从陛下的旨意杀了郑昭仪。 自己又真得能全身而退吗? 姜漱玉有些头疼,但在步入慈春堂后还是收敛神色,母亲正在为病人问诊。在瞧见女儿的身影后只是点了点头。 她心领神会,先回到姜家对父亲报平安,男人是个急性子,知道他出事后恐怕会茶饭不思。果然刚进门她就被人团团围住。 姜许氏赶紧将女儿好好看了一遍,随即责骂道:“沈相告知我你被伤到了,疼不疼,有没有让你母亲为你瞧瞧。” “好了,姐夫,”姜豫华看她无恙后也松了一口气,漱玉日后可是姜家的家主,绝不能有任何闪失,“我们回屋再说。” “也是。”姜许氏毕竟是男儿性子太躁,光这几日就打骂不少仆人出气发泄。 姜漱玉进屋后品了口香茗,告知自己并无大碍,都是宫里面以讹传讹。 姜豫华放心后,便同她细细说道:“今日一早,商行里便沸沸扬扬地传来消息。说陛下要实行新政,漱玉你在宫内可听过此事。” 三姨母管着家中的田宅之事,对于官府上的风吹草动最为上心。为此这一日都在忙着同商行的人周旋,探讨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若真是按照陛下的旨意,丈量土地征收税款,她得托关系赶紧将手中的土地转到其他人名下。不然就只能凭借低价将土地卖给佃户,这样下来至少要损失三成银子。 姜漱玉眸色沉静,缓声道:“三姨母,若陛下真想施行新政,我们这种小把戏恐怕逃不了她的眼睛。且不说我们只是商贾,世家们又哪里会想不到这一点,若真的杀鸡儆猴您想她会先拿谁开刀。” “漱玉说得对,是我侥幸了。”姜豫华思量一番后脊背发冷。 姜家在京城中也是有名的商贾,若真是以儆效尤,被盯上的机会可是要比其他人大得多。最关键点是其他商贾都靠着结亲背后有世家大族护着,她们姜家没有乌衣门第的亲戚,免不了被其他人推出来。 匆匆从书房赶来的姜洗玉毕竟年少,再加上自幼没有在祖母身边耳濡目染,对这些事一知半解。她只关心自己的秋闱,赶忙问长姐:“陛下若是要行新政,我看的那些田税律法岂不是要重背。” 姜豫华听到她的话气得头疼,自己女儿怎么就没有漱玉通透呢。明明也差不了几岁,同样的年纪,人家都能在药堂独当一面了。 看着女儿茫然无知的模样姜豫华她愈发心累,便无奈责骂:“你哪里有心背书,你姐姐都忍痛割爱将弄墨给了你。我心想说不定能沾沾他名字的书香气,你倒好整日让他帮你揉肩捶腿,喂食端茶。你至今连墨台都没碰过吧。” “我读得太累了嘛,”姜洗玉还是孩子心性,哪里会整日钻进书中,定是要抽些时间偷点懒。 “心不静读什么都累,你再不用功我就把你扔到城外的道观里清修。再给你请上几个厉害严师仔细盯着。” 姜洗玉听到母亲的话后吓得跳到姜漱玉身旁,跺脚撒娇:“姐姐,你看我母亲。” “好了,姨母哪里舍得送你去那地方,你呀全心准备秋闱就好。” 打趣完妹妹后,下人就通传傅霖过来探望。姜漱玉还没开口,人就风风火火的走进来。女人进门先将她翻了个面,着急忙慌地问道:“你哪里受伤了可严重?” 傅霖得到消息后,虽然确信好友并无大碍,但还是不放心。 “我没事,你切勿声张。”姜漱玉担忧此事会为沈傅家带来麻烦。 “放心,没几人知晓。”傅霖连梓安都没敢说,那不成器的弟弟要是知道,肯定一哭二闹的要去宫内找她。 旁人都已经退去,留下姐妹两人谈话。姜漱玉便告知傅霖自己的喜事。 “我可能要成亲了。” “哪家的,上回赵家的公子吗?” “暂时不能告诉你。”姜漱玉浅浅一笑,毕竟有些事需要另行商议。 “日子定好要早点给我说,跃安在天有知也是愿意的。”傅霖想到早亡的弟弟就不禁叹气,但又为好友的婚事感到高兴。 “嗯,放心我定头个告诉你。” 姜漱玉送走傅霖后,就乘着马车前往平康坊,本来几日前就应该前去,但诸多事情缠身。她素来信守承诺,不能让对方白等。 此时雪公子正对她翘首以盼,明明前几日就该来,但始终没有等到人过来。为此他被楼内的其他人嘲笑痴心妄想。 “女子薄情, 尤其是那种对谁都好的女子。也不想想自己是多么下贱的身份,竟然还想攀旁人的高枝,真是自不量力。”楼内的男子谁没有过心上人,最见不得瞧见雪公子这痴情模样,就仿佛瞧见当初愚蠢的自己。 这其中的花公子言语最为讥诮,正敷着脂粉试图将皮肉涂得香软些。他善舞,可惜每次跳完以后身上汗味太重,每日都少不了用香粉遮掩。 雪公子听着众人的嘲讽正想要躲避,花公子偏偏要迎上去摆出前辈的模样狠狠敲打他。 “趁着自己皮相还好,多挣些银钱赎身吧。来这楼里的女子哪会是什么好人,说不定外面有女子看在你嫁妆丰厚的份上,不嫌弃你花郎的身份。” 雪公子没有作声,他没技艺傍身所以整日战战兢兢。男人间的争斗过于残酷,捅刀子下毒的并不少见。为了恩客能回心转意,不知在后面做了多少腌臜事。 那些冷言冷语雪公子并没有放在心上,即使清楚对方救下自己只是为了防止牵连家人,但身处花楼只能靠着美色才艺为日后寻个依靠。所以他苦心学琴,哪怕手指磨烂也忍着疼痛继续。 此时赵怀逸也在茶楼里翘首以盼,他默默想着自己该如何同姜漱玉说话。 “我们上次见过,我是赵少卿家的怀逸,取自怀中有少逸。” 一句话他毫不厌烦地说了几十遍。还拿出铜镜瞧自己今日的发髻有没有散乱。在瞧见姜家的马车后,赵怀逸赶忙准备下楼想追上去,但看见她去的是平康坊的方向后脸色又瞬间冷下去。 赵怀逸急忙带上帷帽,好歹他是男子,紧赶慢赶还是追上了马车。但再看到姜漱玉进去风月楼后,眸色瞬间锐利起来,心中暗骂。 果然又是那不知廉耻的什么雪公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但漱玉顶多是被暂时迷惑,等到我被娶进家门绝不会还有你的容身之所。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姜大人是要跟哪家的公子成…… 姜漱玉信步进入风月楼时,不少花郎都目光惊异地瞧着她。毕竟青天白日,来这里寻欢作乐的女子寥寥无几。她的出现显得太过突兀,更不用说他们刚才还在嘲讽刚进来的新人太过愚蠢。 没想到人竟然真的来了,这不是狠狠甩了自己的脸面吗? 姜漱玉并未把他们奇异的神色放在心上,她毕竟也算是有官位在身,不能久留,便径直往之前二楼的厢房走去。 但刚要步入转角,迎面就同身着红纱的男子相撞。姜漱玉抬眸就看到一团灼热的红色,烧得她眼睛发疼。 男人是风月楼的头牌花公子,就算是在平康坊也是数一数二地出挑。他腰身极软,用细细的红绳挂着一串鎏金镶银的小铃铛。走起来叮叮当当,煞是好看。但跟那张妖冶轻佻的脸相比还是要逊色不少。 让人的目光不知道往哪看。 男人狭长的眼尾向上微挑,微微向女人欠身行礼,他耳垂上的红宝石微微摇晃,肩上的薄纱显得更为风情。 花公子嗓音轻柔,主动询问:“姜大人您是来找雪儿吗?” “是。”姜漱玉稍微退了一步,跟对方保持了些许距离。 “真不巧,他刚才被人叫出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不如您去我那里坐坐。”花公子自然不怀好心,此时少年就在他屋内,不过被人掩口发不出声。四肢又被其他人牢牢用锦被遮住,拳脚如同雨点般正打落在他的身上。 这是花楼最常见的招数,反正都是男子,皮糙肉厚的只要不打脸就好。花爹对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让他是头牌呢。只要摇钱树高兴,怎么都行。 再说他哪里看不出雪公子的心思还没在楼中,正好让他死了心,以后好为自己挣钱效力。 姜漱玉望着花公子的面容不由失神,随后就点了点头进入他的厢房。 一进屋就是浓郁的花香,姜漱玉身为医者闻惯了药草的香气,这种味道让她有些不适。 花公子身为楼里的老人自然会服侍人,他一眼就看出姜大人这样的性情高雅的女人不喜欢轻浮风骚的,但也不会喜欢那种青涩懵懂的孩子。 他收起平时的妖媚,为她泡上了一杯上好的香茗,随后绵言细语道:“今日能伺候姜大人真是我的荣幸。” 姜漱玉只是正色道:“雪公子何时能回来?” 听到女人提及那个少年的名字,花公子就心觉不爽。他也曾痴恋过一个女子,被对方的花言巧语所欺骗,也曾期待着对方能够为他赎身。可惜始终没有等来,所以他让其他人将雪公子关在屋里好好教训一顿。 论模样他比那没长开的孩子要出挑的多,姜大人这样品貌出色的女子他就算白伺候也心甘情愿。还能好好挫挫那新来小子的威风。 “这奴家并不知,大人再尝尝这茶。”花公子又为她倒了。 “茶不错。”姜漱玉是平心而论,花楼里面的贵客可不能被怠慢,茶也未必比宫里的茶逊色。 “大人喜欢就好,我看雪儿晚些才会回来,不如奴家为您一舞。” “不必了。” “嗯?”花公子都做好一舞的准备,来这儿的人女子谁不知道他舞态生风如流风回雪。甚至有女子一掷千金只为观他一舞,他还是头回被拒。 “我其实来你屋内只是想问你的耳铛是京中哪家玉器铺的。”姜漱玉这才道出自己的心思。 花公子顿住,他不懂对方的意思。难不成是真想要了那雪公子? 此时一墙之隔的少年面色欣喜,莫非大人回心转意。然而下一句话就让他彻底死了心。 “我马上就要定亲了,该为我的夫郎准备一副上好的耳铛。”姜漱玉说此话时语气极其温情。 花公子听后噗嗤笑出声:“恭喜姜大人了,我的耳铛是在翠鸾居订做。里面的匠人手艺精巧,大人可以前去好好选选。” “多谢告知。” 姜漱玉不准备再等,趁着天色还早能细细挑选一番。然而刚下楼她就听到一阵呜咽的琴声。回头望去,果然是来自雪公子的厢房。 但她并未转身,曲子已经听过,她日后也不会再过来。 “刚才姜大人说地话你都听见了吧,咱们不就是个供人玩乐的玩意儿,哪里登得上大雅之堂。就算当个小侍对方还要顾及几分,琴弹得还不错,勉强能听入耳。”花公子望着脸色惨白的少年得意地离去。 雪公子手指抚摸着琴弦,眼神盯着那被他整日握在手心的瓷瓶。 他终究还是逃不出去了。 姜漱玉离开风月楼就前去翠鸾居瞧瞧耳铛。在门口等得双腿酸麻的赵怀逸看见她出来后立马起身追上去。 他就知道漱玉不会喜欢花楼里的男子,个个都没自己长得好看。紧跟在姜家马车身后,趁着人还没进门,赵怀逸先主动出击轻声喊道。 “妻…姜大人。” “嗯。”姜漱玉回头就撞见少年清润的水眸,先是被赵怀逸的昳丽动人容颜怔住,随后点头道,“好巧。” 不巧,他可是追了三条街才赶到这里。 “听说姜大人在宫内受惊了,不知如何。”赵怀逸目光定定,如玉脸颊浮上一层粉色。 姜漱玉温声谢过:“并无大碍。” “我们上次见过,我是赵少卿家的怀逸,取自怀中有少逸。” “我知道之前在城外同你和你兄长见过。”姜漱玉自然记得这位脾气不好的小公子,傅霖对他抱有好感,自己也不能冷落了他。 “嗯,”赵怀逸眸色顿住,怎么突然提起他的兄长,他话锋一转,“姜大人是来这里瞧什么?” “耳铛。” 赵怀逸面色更红,耳垂更如同滴血一般。他胡思乱想起来,耳铛是为自己准备的吗? “我要成婚了,要选上一副上好的才行。” 姜漱玉也不知道檀礼他喜欢什么样的。她看到赵怀逸戴的玉冠灵巧别致,便询问他的看法:“你觉得哪一个更好看些。” 赵怀逸当即愣住,莫非是妻君想起来两人的前世。所以要同自己成婚吗? 他面色涨红地小声问 道:“姜大人是要跟哪家的公子成婚啊?” 姜漱玉眸色温柔,刚要开口就被身后的人打断。 “当然是同我!” 第30章 第三十章这天下有几个女人愿意娶一个…… 两人循声望去,就看到神色矜傲的小公子,穿着品蓝色长袍。完全不合乎他还稍显稚嫩的声线。 少年站在逆光处,五官被模糊,但还是能看俊秀的面容。许久未见的熟悉眉眼让姜漱玉感到些许恍惚,她不由自主上前想要看看是不是他。但还没等她走进,对方就兴冲冲地步入玉器铺内。 衣着华贵的小公子天真无邪地笑道:“漱玉姐姐。” 姜漱玉看清对方的面容后,面上的异色便收回,轻笑回应:“是梓安啊。” 看着两人熟识的模样,赵怀逸目光警惕。眼眸故作不经意地扫过对方的容貌腰身。心中品评着对方的衣着样貌。 少年肤色黝黑,一瞧就是爱往外跑的野性子。不像自己整日精心用茉莉粉混着珍珠养护着,肤白香软。赵怀逸对自己的一身肌肤可是信心十足。 就这腰身也不够细,更何况还是未张开的少年模样,脸颊肉太多,哪里配同自己相提并论。更不用说得还这般浮夸造作,满身上下戴着俗气的金银饰物。衣裳也是沉闷的料子,一点也不鲜亮。 赵怀逸压根没把对方放在眼中,轻佻鄙夷地冷冷一笑。 同时傅梓安也丝毫看不上他,脸白的跟鬼似的,发上还缠着珍珠,真会臭显摆。就那腰一看就软绵无力,病恹恹的模样哪里像自己这般有力气。 姐姐说过,女子就爱身上有力气的,更会伺候人。光脸蛋漂亮可没什么用,不过就是放家里面当个摆设罢了。 傅梓安是紧跟着傅霖身后偷偷出来的,毕竟她姐姐是个偏心眼,定不会愿意自己跟漱玉姐姐单独相处。明明可以亲上加亲,偏偏谁都要阻拦他的好姻缘。 两人均都看出对方眼底的不善,傅梓安就假装没看见赵怀逸,满心欢喜地走到姜漱玉身边。 “我可是找到你了。” “梓安怎么了?”姜漱玉其实已经许久未同他相见过,他跟傅霖都是闲不住的性子。少年一直随着傅家其他人在边疆生活,整日无拘无束所以性子野惯了,并不同京城的这些贵族公子规矩受礼。 就同跃安一般。 傅梓安眼眸亮晶晶地盯着心上人瞧着,语气期待道:“漱玉姐姐,我就知道你心中是有我的,虽然我还年纪小,但我们可以先交换信物。你今日就去我家提亲吧,正好母亲在家,我明年都能嫁予你。” “梓安你误会了。”姜漱玉不知该怎么解释,毕竟对方是跃安的弟弟,她也不好说些重话,只能先选择沉默。 她同陆檀礼的事还要等上一段时间避避风头再做打算,如果此时就声张出去,恐怕会引来不测。 “我哪里误会了,你不就是要娶我吗?”傅梓安认定自己就是要嫁给漱玉姐姐。 兄长死了表哥便顶上了,表哥进宫这婚事就是他的。 “梓安,你还小。”姜漱玉温声哄弄,她只是把他当弟弟,从未有过其他想法。 “我不小了,哪里都长得结结实实。”傅梓安委屈巴巴地瞧着她。 姜漱玉看他模样实在头疼,本是为檀礼选耳坠,怎么他突然出现。原本的好心情一扫而光,甚至面对这肖似跃安的面容还有点愧疚之意。 而赵怀逸有了前世的教训,并没有对傅梓安出言不逊,只是在一旁静观其变。 女人哪里会喜欢粗野的男子,当然是懂事和顺的她更受喜爱。 赵怀逸一瞧就知道漱玉对这孩子无意。他嗓音很低,轻声道:“这个墨玉的不错。” 姜漱玉看后也觉得甚好,典雅高贵又沉静内敛,适合君后。不过日后应该叫他檀礼了。 旁边看戏已久的掌柜这才过来奉承道:“这位公子的眼光真好,这墨玉耳坠乃是我们铺子里大师精心雕琢,在光下能看到里面的莲花。” “就这个吧。”姜漱玉点头。 掌柜眉开眼笑,接着说道:“您的妻君可真疼你。” 赵怀逸听后抿唇垂眸,姜漱玉看对方误会,刚要开口解释。但想到梓安在这里还是选择先付银子走人为好。 傅梓安听到掌柜的话后这才反应过来,满眼都是火气,恶言恶语地指着赵怀逸愤恨说:“漱玉姐姐,你要娶他吗?就他的身子骨以后怎么能在榻上好好伺候你呢。一看就没有我有力气,你摸摸我的腰比他……” 姜漱玉眸色一惊,梓安小小年纪怎么都说出这种荒诞言论。尤其这还是在外面,若是传扬出去,对他的名节可是有损,找婆家都会被人嫌弃是否是清白之身。 好在此时一双手迅速将出言不逊的少年给堵住。 傅霖满头热汗,微微喘着气,她终究还是来晚了。在听到自家弟弟说的那番话后,就算是行事豪放的她都觉得羞愧百分。这孩子在边疆玩野了,一点都不懂得矜持。谁家的好儿郎会在心上人面前说出这种狂言浪语,实在是太不知羞耻。 而且自己的心上人也在此处。 傅霖偷偷望着今日的赵怀逸,因为没戴帷幔,那张漂亮脸蛋完全暴露出,衬得玉石铺都变得蓬荜生辉。她若是日后娶了他,即使再漂亮的耳坠,也抵不过他那张俊俏的小脸。 怎么那么会长,勾得她天天日思夜想。 傅霖先赶紧解释:“梓安刚才吃醉了,所以胡说八道。漱玉你别介怀。” “无妨。”姜漱玉看好友出现,总算舒了一口气。 傅梓安拼命想挣脱姐姐的束缚,但对方是军中的老手。轻松按住他的双手在背后,使得他无法动弹。 赵怀逸看着傅霖跟着少年亲亲热热的模样,就知道两人是姐弟。这才想起来那个傅跃安就是他的哥哥。 他心中暗骂:真是好生不要脸,哥哥死了弟弟竟然想上位。他又想起来自己前世死后赵青琅风光大嫁被娶进家门。 既然重活一回,他定是要好好收拾前世的委屈。幸好母亲已经厌弃他,整日关在屋里。听父亲的意思,已经相好人家就等着定好日子正式下聘礼。 只要赵青琅一出嫁,自己的亲事就能提上日程。今生他会同妻君早日成婚,不能像前世那样等到十八岁才让妻君继续碰他。 想到这里,赵怀逸就偷偷瞅了眼姜漱玉。前世也就是他年纪太小,不懂情事。以为肌肤相亲就圆了房,那晚实则倒没有真成。 这不是更加说明漱玉对他的情意,即使他还是处子之身,她还是为了自己的名节而娶了自己。 傅霖强行将弟弟带走,留下赵怀逸和姜漱玉面面相觑。 她唯恐对方误会,连忙说道:“实在抱歉,刚才事权从急所以才……” “姜大人不必如此,我心中都知晓。”赵怀逸行礼后,就戴上帷幔满心欢喜地走出玉石铺。等着不日之后漱玉上门来提亲。 姜漱玉望着今日脾气极好的小公子,也有些不知所措。莫非是因为刚才傅霖的原因,他才变得这般温柔。 看来今年也能喝上好友的喜酒了。 她望着那墨玉耳坠会心一笑,也不知道檀礼他会不会喜欢。 皇城内,男人也在期待着自己即将收到的耳坠。 陆檀礼身为君后,日常服饰都是灰尘暗淡的颜色。若是婚后他定要穿的鲜亮些,才不会显得他年纪颇大。 真寻思着,宫人就通报陛下来临。 他起身相迎后,抬手对方煮茶,并告知赢粲自己的打算。 听到父亲的话后,赢粲只觉得万分好笑,但还是不露声色地问道:“你真的要离开皇宫嫁入姜家。” “是的。”陆檀礼温润俊雅的面色浮出淡淡的笑。 “这是你要求的,还是姜太医主动提出。”赢粲更倾向于前者。 “自然是她向我提及。”陆檀礼绝不会做出勉强漱玉的事情。 “啊,这样啊。那父亲认为姜太医娶你是因为你救了她心怀愧疚,还是真的对你心生喜爱。” “这不重要。” 即使是因为自己精心算计,才让漱玉娶了自己,那他也算不枉此生。他会用后半辈子好心服侍,来赎清自己身上的罪孽。他心心念念了姜漱玉四年,如今总算拨云见日,决不会轻易放手。 赢粲看着男人神色露出的模样觉得更为好笑,对方毕竟是自己名字的父亲,为她的皇位作出了牺牲。 还是好言相劝道:“我是女子,曾经对郑昭仪也是倍为喜爱的。但如今看他的模样不敌从前,心情也愈加暴躁。父亲您今年年可都二十五了,这个岁数可不年轻。女人谁不爱更为俊俏的小公子,你有没有想过日后呢?” 陆檀礼眉眼低垂,烛火模糊了侧脸,他轻轻一笑,正色道: “我知道。” “那就算姜太医愿意,她母亲愿意自己的女儿娶一个长她五岁的男人。” “我可以让户部把我的年纪改小些。” “父亲真的未免太过天真,男人不似女子,肉眼就能看出年龄。”赢粲真得不忍心父亲最后被抛弃的模样,这天下有几个女人愿意娶一个年长的男子。” “不去意已决,请您放了我吧。” “父亲,您可别后悔。” “不会。” 陆檀礼相信漱玉,她绝不会辜负自己。【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不知她何时过来提亲呢…… 姜漱玉回到姜宅时天色已晚,刚步入家门。等候已久的张管事就躬身提灯为她照路,他是家中老人,做事最为仔细。即使上了些许年纪,但大户人家栽培出来的管事气度也跟其他人不同寻常。 “张叔,母亲在何处。” “家君在书房等您呢。” 张管事语气不疾不徐,言语之间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生疏又不显得太过亲近,唯恐有人趁机又闹起来。他身上衣料也比寻常老仆华贵得多,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才是姜家主夫。 “漱玉回来了,”姜许氏看见女儿归来赶忙迎上去,将那碍眼的家伙挤到一旁,语气关切道,“你白日走得匆忙,我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你。” “父亲,母亲还在书房等我,我先过去瞧瞧。” “去吧,我晚膳为你做最爱吃的馎饦。” 姜漱玉温声点头:“好。” 女儿难得休沐回来,又在宫内受了惊,他自然是要下厨好好安抚。姜许氏神色轻蔑地看了眼旁边的张管事。 对方只是微微一笑,相当识抬举地退了下去。 姜许氏看张管事不顺眼已久,但看在对方打理家中上下的份上,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年老色衰,又能翻得起什么浪。 年轻时在这个小小通房身上受了不少罪过,如今自己管家总算能扬眉吐气。 姜许氏蓦然又想到女儿如今未免太过委屈,弄墨这个通房是他精挑细选出来伺候漱玉,但被她转手赠予三房的孩子,想必是不喜欢性子轻佻的。 改日他要再选上一位塞到女儿房内,通房可以不用,但绝不能没有。放眼望去京中谁家贵女房里没有个模样出挑的通房。以后也能更好拿捏漱玉的夫郎,省得对方借着宠爱在家中胡闹,让女儿不跟自己亲近。 姜许氏虽然是富家大户的出身,娘家有十几亩良田。但自幼在乡野之地没读过什么书,但可有一手好厨艺。女儿自小吃食都是他精心准备,从未让外人插过手。 还是女儿看他辛苦,这才歇了几年。 姜许氏其实是为了争一口气,妻君从前吃惯了张管事做的饭菜,也只能从女儿身上讨些慰藉,所以一直提防着他靠近漱玉,唯恐对方来挑拨父女之间的感情。 姜漱玉此时人已经来到书房,姜舒华先是交代女儿慈春堂半旬的生意如何,又拿出账簿给她看。以后这些东西定是要全交给她,便想让孩子早点上手。 姜漱玉望着厚厚的账簿,眉头一紧:“母亲,我看这几个月账上亏损不少。” “有十几味药材的价格近日高了些,我们又不能跟着涨,唯恐百姓认为慈春堂坐地起价。本来买药的人就不多,若是被吓走,以后的生意会更少。应该是有人在囤货等着高价卖出,眼热我们家生意的人不少,但也不妨事。咱们家大业大,对方这种小手段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只会白白拖累自己。” “那就好。”姜漱玉放下心来。 姜舒华温笑道:“你姨母已经听你的话,将手上一半薄田转手卖给佃农,没想到有人竟然又花高价将地买回去。” “一点蝇头小利罢了,银子又不是靠着规避朝廷的法度挣来。”姜漱玉被陛下敲打过,深知新政是定要施行,那些人为了牟利所做的事情不过是得不偿失。田税一改,就成了烫手的山芋,不仅无法挣脱还要被活生生撕下一层皮肉。 “但我还是有些担心,即使沈相松了口,郑尚书又哪里会轻易同意陛下新政。官宦家中手握土地的可有不少,我问过几人都没什么动静。”姜舒华素日为不少官宦人家问诊看病,得到的小道消息也是极为灵通。但大家都按兵不动,仿佛都坚信陛下新政绝不会被推行。 就算是尊贵无比的凰帝,文武百官若是不听从,自然也无可奈何。但姜漱玉知晓陛下迟早是要对郑家下手,甚至还动了杀意。 “此事日后就能见分晓。”姜漱玉知道陛下不会善罢甘休,可即使让自己在郑昭仪的药中下毒,又能如何呢。这一点她实在想不通。 “漱玉你可知京中多少人都是跟着郑家的举动办事。”姜舒华怕女儿年纪太轻,没有自己老练,看不清楚这世道应该如何行走。 郑家的人最为察言观色,原本靠着武安侯的名头本来能高枕无忧,尽享荣华富贵。甚至因为手握军权,直接功高盖主,就连陛下也要忌惮三分。 但对方在军功达到顶峰时,却做出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立即解甲归田,连爵位都随意舍弃。 谁不想封侯拜相被世人景仰,武安侯却反其道而行之,令诸多人都不明白她的想法。陛下自然是要假意挽留,对方还是执意如此,但事情当然没有这么简单。 不到三载,郑家之女就科举中选,还将孩子嫁给未成帝姬的赢粲。 后面的人这才渐渐看清郑家下的这步棋,还真是绝妙极了。一个功高盖主的武将迟早会被陛下动手,在权力最顶峰时脱身再好不过。 不仅向陛下表明了自己的忠心,而且还能够落到一个好名声。为此郑家的门徒也算遍布朝野,甚至有跟陆家分庭抗礼的局面。 郑家从此平步青云,直至户部尚书。而郑昭仪虽然没有被封为凰后但是如今帝姬是他抚养,假以时日登基之后,郑家还是会钟鸣鼎食,高枕无忧。 姜漱玉倒并不觉得郑家以后会继续强盛下去,如今的掌权人可没有当年武安侯的深谋远虑。甚至急切地想要让从陛下手中夺权,所以三番四次地对新政进行阻挠。 甚至在前朝还公然对陛下进行抗拒,这般胆大妄为以后迟早要出事。 但姜漱玉并没有告知母亲陛下的心思,只是温声道:“母亲我有一事要同你说。” “哦?”姜舒华难得看见女儿露出如此紧张的神态,内心也不由惶恐起来。 姜漱玉展颜一笑:“我想成婚了。” “哪家的公子?”姜舒华对此又惊又喜,毕竟之前跟赵家的公子相看,结果不尽人意。甚至她瞧女儿五年之内都没有成婚的打算。但这倒也不着急,女子三十多岁成婚的也大有人在。 “暂时不方便说。”姜漱玉想着小心为上,不少事情都要慢慢筹谋。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算了,你拿主意就好,”姜舒华对女儿一向放心,但还是多嘴问道,“他家世不好吗?” 思来想去,也只能是这个缘由。 “并非家世的缘故,他的年纪比我要略大一点。”姜漱玉语气渐弱,生怕母亲会加以 反对。娶一个长她几岁的夫郎,母亲日后可能会在亲友面前抬不起头来。 “这……” 姜舒华没想到女儿会喜欢比她年长的男子,莫非是因为自己疏于对她的照顾。她打小就是由姜许氏精心照料,自己忙于医馆,母女感情虽然是淡薄了些,但也亦师亦友。姜舒华为此也常常觉得亏欠女儿。 “你的婚事由你来做主就好。” 姜舒华见不得女儿受委屈,自然全按她的心意来。旁人那些话她全然不放在心上,笑话就笑话吧。日子还是要自己过得顺心才好。 “多谢母亲。” “只是此事先不要同你父亲说,他呀,对此忌讳得很。” “是。” 姜舒华拉着女儿的手徐徐开口:“年纪大些倒也不要紧,关键是日后能把咱们家上上下下给打理好。” 她的夫郎进门后连账本都不会看,被父亲整日管教着也没什么长进。无奈便把自己伶俐的通房提上来成为管事。 “他以后进门定能把家宅上下打点的让母亲满意。” 毕竟整个后宫檀礼都能料理周全。 “那就行,毕竟娶夫娶贤,关键就是这管家的本事如何。岁数大些,做事更沉稳。只是你若觉得他伺候不够妥帖,该往房里面纳人就纳人。” 姜漱玉无奈摇头:“母亲。” “你这孩子耳根子软,若是娶进来一个不讲理的稍微闹闹你就顺着他的心意了。”姜舒华深知女儿脾性。 “哪里会呢?” 毕竟檀礼的性子极好,后宫谁不夸赞他仁心善性。 用完晚膳后,姜漱玉回房后手指握住那墨玉耳坠在烛灯下细细打量,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她全然不知晓有人已经惦记上了她夫郎的位置。 赵怀逸难得没有被人发现自己又私自逃出家门,溜到厅堂外才知道母亲已经为赵青琅订下了婚事。 赵明若脸色冷凝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年,语气难得发狠:“这门婚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赵青琅神情黯淡,脊背微弯,俊秀的脸惨白如纸。他低声道:“母亲我能不能等两年再出嫁。” “你明年就二十了,这个年纪若是还不出嫁,可是会被人笑话的。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弟弟怀逸打算。长兄不出嫁,他的婚事该怎么办?你怎么变得这般不懂事。” “对方也是书香门第,你嫁过去绝不会被亏待。”赵李氏也哄弄着儿子。哪个男儿不是这样过来的,他曾经也哭闹过,如今日子不也过得和和美美。 赵青琅眼神死寂,满脸绝望:“可是她长我十岁。” “年纪大会疼人。”赵李氏温声劝着,这亲事在他看来极好。官位够高,还身处户部,对女儿日后的仕途定有所帮助。 赵怀逸淡然看了个热闹后便回房让石竹为自己烧水沐浴。他前些日子身上的伤才养好,还真是命大。以后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 他从浴桶中起身后,对着铜镜望着身躯不住打量。体态颀长,肩宽翘臀,那窄腰漱玉两只手就能轻松握住。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的胸似乎还是太小了些。他记得前世漱玉最爱他的胸肌,日后可要多练练。 不知她何时过来提亲呢。 赵怀逸不由期待新婚之夜妻君为自己戴上墨玉耳坠的模样。 那一定很好看。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可一个男人最大的荣耀不就…… 赵怀逸悠然在屋内自我欣赏时,外面依旧剑拔弩张。 赵李氏一向以教导的长子为傲,青琅在京城中的贵胄之中是出了名的贤德,不知多少女子争相求娶。妻君也经常夸他身为人父,教导的孩子温良恭俭,德荣兼备。 他费尽功夫栽培青琅,殷切孩儿能寻得一个如意妻君,以后能为金贵小女以后的仕途铺平道路。原本他也属意姜家,她们家在京中的慈春堂鼎鼎大名。虽然那贵女只是一个六品的御医,但年纪轻轻以后前途定是不可限量。品性和容貌也是无可挑剔,但谁让人家根本看不上他呢。 好不容易又找到这么好的亲事,一想听话的孩子竟然又百般不愿。赵李氏心中感叹青琅还是太年轻,女人越年长越会疼人,他嫁过去就是去享福。 但赵青琅就是死活不愿,平日那地都是不成器的怀逸跪着,谁能想如今竟然换了人。亏得还是亲兄弟,眼见兄长在此处罚跪,他竟然只知道闷在屋里。素日怀逸惹是生非,哪次青琅没有为他在妻君面前求情。 眼看妻君气得吃不下饭,赵李氏让仆人去唤赵怀逸前去厨房为他母亲做上一碗她最爱的汤饼。这孩子手艺是跟他那上不得台面的小爹学得,味道就连他也不由连声赞叹。尤其是那孩子揉面的力道极好,劲道十足。 但赵怀逸在听石竹传话后,原本愉悦的脸色立即冷了下来。他正用玉梳打理长发,每日都精心养护着,根根都润泽乌黑,微风一吹就会随之荡起。 他凝望着自己的双手,还不似前世那般粗糙。十指修长,白皙漂亮,隐约能看见下面的青绿色的筋络。 漱玉在婚后一直对他冷淡,幸得她爱吃自己做得面食,所以每日都在厨房为她精心烹饪。如今重活一回他定要好生保养,省得又被前世被那什么雪公子踩在自己头上。 赵怀逸心中自得:明明我的手更好看,漱玉见了后肯定欢喜。 随后他便冷脸拒绝:“告知父亲我不去。” 石竹迅疾抬头,目光中尽是不可置信。即使主子对谁都不逊,但对家君最为恭敬,怎么会随意拒绝。但还是尽职尽责的禀告给赵李氏。 男人听到石竹传来的话差点没气死,直接怒气冲冲地前来找人算账。瞧见人正在悠闲自在的对着铜镜涂脂抹粉,便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赵李氏从未见过谁家孩子这等肆意,就连编个谎话都不情愿,他沉声道,“为何不为你母亲下厨。” 赵怀逸看见父亲并未起身,只是轻描淡写道:“我不想让一双手变得粗糙。” “我们男人为什么比女子身躯高大,不就是为了更好的伺候她们。既要能上得厅堂,料理家事。还要下得厨房,烹调烧饭。你是投胎投得好,若是到了乡野之地,就要似黄牛般整日卖着力气伺候庄稼。” 赵怀逸才不听父亲的话,还是我行我素继续精心擦粉。他就算伺候人,也只伺候漱玉,不都说嫁出去男儿是泼出去的水。 他抬起眼皮,懒洋洋道:“父亲为什么不亲自为母亲下厨呢。” “还不是因为你母亲最爱吃你揉得面。”赵李氏忿然作色,暗骂这孩子真不懂事。 “父亲若心中真有母亲,就应该亲自下厨为她烹饪。这不是更能彰显你对她的心意吗?” 赵李氏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咬牙回击:“那你身为孩子,又怎么不能好好孝敬她。” 赵怀逸直接用自小学得三从四德回答:“父亲你说的对,我们男人天生就是用来伺候女人的。但我们男儿最应该服侍的就是妻君,你是母亲的夫郎,自然应该亲自下厨,这才是男德。” “这……” 赵李氏有些惊异,这孩子怎么突然变得伶牙俐齿。平时总是冷着脸,总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赵怀逸早就将诸多事想通不少,老天奶让他重活一回。自然是为了好好补偿自己前世的痛苦。他要痛改前非,绝不会再让小人趁人之危。 “父亲,我如今这样精心养护也是为了更好伺候我以后的妻君。咱们男人寿命本就比女人短,我若是不勤加护养,以后又怎么能够尽心尽力的服侍呢。” 赵李氏面色发怔,这孩子真不如闭嘴,小小年纪就不知羞。 “不管你今日说什么,这面你都必须去做,少在这里给我胡言乱语,这是你身为男儿的责任,你母亲爱吃你揉的面那是你的荣幸,就该去尽尽孝心。” “可一个男人最大的荣耀不就是能够嫁人为夫。我是为了以后为家族增添门楣。” 赵怀逸不懂父亲为何非要难为自己,明明可以让小爹去为母亲做面。他这一双手必须要保养 的漂漂亮亮才能被漱玉更为喜爱。 “咳。” 姜漱玉望了眼天,明明刚入六月,怎么她后背直发冷。夜里万籁俱寂,她来到外院远远看见张管事正在教导新来的仆人做事。 男人瞧见月洞门外的人,赶忙走过来,躬身道:“不知少君有何事吩咐老仆。” “张叔我想请您在城内为我置办一宅子,最好清幽雅致,远离人喧。” 张管事虽然不懂少君此意为何,但该问的他绝不会问,点头道:“我一定为您办妥帖。” “有劳张叔费心了。” 姜漱玉信得过他,关键是此事不能让父亲知道。檀礼出宫之后,陆家他是回不去。她自然要提前安排,虽然折腾了些,但也无妨。 为免夜长梦多,她并未在家多逗留几日便提前进了宫。 前几日她都在长央宫内,后宫美人的平安脉全交给朱琰她也实在过意不去。 姜漱玉先去李美人殿内请脉,不过短短几日没见。男人就清瘦不少,尖尖的下巴衬得那张小脸更为清秀。一双眼眸肿得通红,雾蒙蒙的带着水意。 他身侧的男人冷飕飕说着风凉话:“有什么好哭的,陛下就算是宠爱别人也不会宠爱你。” “你懂什么,”李美人再气急败坏,还是保持着大家公子应有的风范,“莫非那赵美人跟你是同族。” “恶心谁呢,就那种货色。”赵才人神色厌恶,提到那人他心中就来气。 “陛下连他都能看得上,为何不能看我一眼。君可知侍身之心,只盼……” “行了,少在这儿给我念什么文绉绉的诗。”赵才人神色不耐,白日里他最不愿意跟李美人待在一处。整天哭哭啼啼,伤悲春秋,难怪陛下看不上他。就等着李美人哪天他扫地出宫,他好独占主位。 李美人颤声道:“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我可不像你没有被陛下宠幸过。”赵才人虽然位份低,但以后能够长长久久在宫中。不像李美人日后会被赶出宫去。 一想到自己出宫后无颜面见母亲,李美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姜漱玉这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但从两人的话能看出赵美人最近确实受宠的很,可惜不知这是恩赐还是磨难。只能看他自身的造化了。 回到太医署,姜漱玉刚要写医案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陛下有旨,君后和郑昭仪的身子从今以后由你料理,”女人语气发冲,又毫不客气道,“李美人,赵才人由我接手,他们的医案还请姜太医尽快给我。” 乌素将手上厚厚的医案直接扔在桌上就利索走人。 朱琰看不惯对方的口气,刚要上前争执被姜漱玉一把拉住。 “行了。” “你啊就是好脾气,才会被人给这样欺负。” 朱琰早就看不惯乌素,她是陛下从民间请来的,据说不仅自学成才还医术超群,就连君后和郑昭仪的身体一向都是由她同张□□同照看。所以一向孤傲,总是独来独往。 姜漱玉不想惹是生非,此事她确实理亏。但她还是从内心尊敬乌素,尤其她出神入化的针灸功夫让她极为仰慕。 姜漱玉多次想同对方攀谈,但乌素一直对她抱有敌意便只能作罢。 将君后和郑昭仪的医案看完后姜漱玉来至长央宫,刚进门就看到沈后和郑昭仪竟然都在。 两人其实各怀鬼胎。一个是为了能够遇见她,另一个是为了能够碰见陛下。 郑昭仪已经年老色衰,久未承恩过。本想着自己的年纪大了,陛下不再喜爱也是理所当然。可是这段时间赵美人一直独宠让他怀恨在心。他刚从梅阁出来,那男子不过就是个脑袋空空的草包,如何能够同他们世家大族的公子们相提并论。 尤其对方行为粗鄙,一看就缺乏教养。关键是年龄跟自己也没有差上几岁。陛下就算是宠爱沈璧他也绝对无话可说,自己怎么能被那种货色压上一头呢。 “父后。” 郑昭仪虚虚行了一礼,抬头看向端庄的君后。 即使自己不得陛下宠爱也比君后要强得多,男子最好的青春年华都全然交在深宫中,真是可怜极了。 但若是自己能有君后这样的性子和容貌该有多好。 郑昭仪稳定心神,恭敬道:“父后,这是侍身亲自做的羹汤。” “你有心了。” “这都是侍身该做的。” 郑昭仪挑衅般冷冷一笑,沈璧对此不为所动。只是心中纳闷为什么漱玉还没有归来,莫非是还在怨恨自己。 他刚想起身,转头就瞧见门口的女子,紫衣玉冠,柔柔对着他浅笑。沈璧看得蓦然脸红,但片刻间就察觉出不对劲。 漱玉怎么好像是在看君后?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他和漱玉第一次见面可不是…… 沈璧自幼至今认识姜漱玉十几年,她并不爱笑,总是面色端静,待人接物都温煦和气。身为医者,她必须要将额外的情绪隐藏起来,减少病患的心中忧虑。所以鲜少看见她的盈盈笑意。 此时女人眼眸弯弯,清亮的像是一泓秋水。这样的温情的目光他只在漱玉看傅跃安时瞧见过,沈璧循着她的视线看去,那端赫然就是君后。 墨衣出尘的男子在触及到女人的目光后,只是垂眸抿着茶水。因为在榻上养病的缘故,他并未束发,几缕黑丝垂在身前。浅淡唇色显得他面容更为清雅。没有多余的饰物点缀,容貌依旧并不逊色他人。 沈璧看向男人的耳垂,洁白柔嫩,并无任何缺口。那就是还在为先凰守贞。 也是君后和漱玉本就绝无可能。 沈璧为自己荒诞的念头而感到羞愧,君后是多么端庄守德的男子,后宫之人无不为之称赞。即使自己无意刺伤他,对方也没有责备半分。甚至还苦心隐瞒自己受伤的事,防止有人拿此当话柄威胁自己的凰后之位。 更不用说他比漱玉还要年长五岁。 她或许只是感恩君后为她挡了一剑,才对他露出些许笑意。 沈璧缓慢收回视线,恭敬地为君后捧着药碗,想亲自侍奉来弥补过错。 他这几日一直在宫内翻然悔过,自己确实意气用事。若是被赢粲知晓他同漱玉从前的关系恐怕会引起君王嫉恨,甚至连累她以后的仕途。以后他必定小心谨慎,省得日后拖累于她。 即使他刻意不去看她,但眼神还是骗不了人。郑昭仪早就将沈后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虽然嘴上不显,可眼中早已流露出万般鄙夷。 身为陛下的凰后竟然在宫里朝三暮四,甚至多次找他曾经的旧情人聊以慰藉,如此寡廉鲜耻之人凭什么能得到那尊贵的位置。 论感情,他是陛下的发夫。论家世,他母亲是户部尚书。 沈璧能踩着自己登上凰后的位置只是因为年轻。若不是忌惮他母亲是沈相,早就将对方给暗中弄死。 所以他心中一直暗暗较劲,好不容易找到沈璧的错处,便赶紧差人禀告君后前去撞见凰后的暴行,想不到还是被对方躲过一劫。 即使帝姬由他抚养,但郑昭仪还是贪心。 男人为君后递上他抄写的经书。想在他口中博得一个孝顺贤惠的名气,好让陛下不那么冷落自己。 “父后身子抱恙,侍身便点灯熬油为您抄写经文。”郑昭仪眼神轻蔑地看向沈璧。 对方不为所动,余光一直在盯着那道紫影。 陆檀礼含笑收下,温声点头:“你们都是孝顺孩子,我这里有姜太医在便足矣。” 郑昭仪本就是为了遇见陛下才费心抄经,没有遇到人怎么会轻易离去。 他赶忙说道:“不妨事,我回宫也没什么事做,还不如在父后跟前好好尽尽孝道。” 沈璧神色嫌恶,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年纪,陛下哪里会再多看这老男人一眼,还不如回宫好好照顾帝姬。他久待下去,只会耽误自己同漱玉谈话。 他想弥补自己的罪过,至少当着她的面赔情。可对方一直躲避自己,他始终无法开口。好不容易终 于见到人,这碍事的郑昭仪竟然还不走。 姜漱玉也在等待两人离去,手中的墨玉耳坠都被捂得隐隐发烫。 陆檀礼察觉到女人的目光在看着自己,不由面色一热。他黑袍下的手指轻握,眉目舒展,轻声笑道:“我知道你有心,只是帝姬在你宫内。我怕你在我宫里待得太久,沾染病气过给她就糟了。” 这话倒是让男人误解了。 旁人不清楚,但郑昭仪心中知晓君后不过是假意称病,实际上是被沈后刺伤。一想到这样狂暴的男子在陛下身边服侍他就感到忧思,寝食难安。 “您是有福之人,怎么会传给帝姬。我抄经时一直请老天奶庇护父后,愿您能消除业障,远离小人。” 沈璧清楚对方是想激怒自己,但就那点手段在他眼中可不够看的。 但陆檀礼在听到“业障”二字时面色微冷,不再多言。姜漱玉听着三人谈话照旧做着自己的事。但心中还是催促二人赶快离开,想早一点把墨玉耳坠递给他。 但人没有被盼走,反而又来一位。轻快的脚步声从门口出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父后这里还真是热闹啊。” 赢粲一身玄色外裳,用银线绣着偌大的展翅凤凰。她目光在瞟过身着翠蓝长衫的男人时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之色。 沈后和郑昭仪同时起身,躬身道:“拜见陛下。” “都起来吧。” 赢粲来到二人身前,先主动拉起郑昭仪的手,这让许久未同陛下亲近的男子感到惊慌失措。尤其陛下是在凰后同自己亲昵,更是受宠若惊。 “你素日照顾帝姬辛苦了,以后你的身子就由姜太医好生照顾,她的祖母乃是大虞名医,小小年纪就颇得真传。有她能照顾你我也更加放心”。 沈璧听闻此话后脸色一变,莫非是陛下知道两人从旧事,所以便将她送到郑昭仪身边。 他果断开口阻拦:“陛下,姜太医如今还照顾着君后,恐怕会分神。” 郑昭仪温笑道:“凰后真是体恤姜太医啊。” 沈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我,但迅速回旋:“本宫只是觉得君后身子要紧,姜太医还是先照料一人为好。” 赢粲神色不悦,当着自己的面袒护别的女子。沈璧你还真是痴情,就是不知道这份痴情能有多重。 “朕主意已定,郑昭仪抚养帝姬有功。姜太医一定要好好照顾他的身子,切不能有一点闪失。” 姜漱玉清楚陛下言语的意思,淡声道:“臣遵旨。” 陆檀礼心口一沉,但也清楚自己改变不了陛下的旨意。只能先缄口不语,闷声喝药。 郑昭仪难得踩着沈璧出风头,脸上笑意更深:“多谢陛下。” 赢粲望着他着实碍眼,男人什么样的年纪就该穿什么样的衣裳。陆檀礼虽然小她几岁,但贵为君后。日常穿着都是沉闷稳当的色彩。 翠蓝这种鲜丽的颜色,在上了年纪的人身上显得过于突兀。 赢粲假装宽慰:“你的身子平时要多注意,姜太医每日可都会向我禀告。” 郑昭仪就知道陛下心中还是有他的,面上羞涩主动提到:“比如今日去侍身的宫内坐坐。” “我还有政事要处理,你先回,我晚些就过去。” “是,陛下。” 赢粲年少时对郑昭仪多有宠爱,只是男人年纪大了,皮肉松弛。远没有年轻时鲜嫩漂亮,自然还是更愿意去看沈璧这冷脸美人。 男人最是会自作多情,一点点怜悯的爱意都被他们看得万分重要。 郑昭仪趾高气扬离开了长央宫,沈璧唯恐自己再留下来陛下会对漱玉发难,也只能改日再找她说话。 两人都退去后,赢粲目光扫过屋内的二人。怎么都不觉得是有私情的模样。且不说姜太医风光霁月,君后也是贤德淑良。 但她并不打算追究,她母凰只爱陆后一人,君后本就可有可无。也算陆家欠自己人情,日后还能用过来。 赢粲唇角笑意更深,叮嘱道:“姜太医可要好好照顾君后的身子。” “是,陛下。” 姜漱玉垂眸温言,起身时陛下已经离开。 陆檀礼这才扶她上榻,低喃道:“我不想你杀人,若是必须的话,就让我动手。” “没关系,”姜漱玉知道此次新政是为了造福百姓,若是真有罪孽,她倒也承担的起,她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他,“喜不喜欢吗?” 陆檀礼在瞧见那墨玉耳坠就心中雀跃,恨不得出宫展翅高飞,能跟漱玉拜堂成亲长相厮守。 姜漱玉瞧着他爱不释手的抚摸,便淡笑道:“要不要我现在帮你带上。” “不行,”陆檀礼神情羞涩,赶紧小心将东西放好,“这自然得在我们的新婚之夜才行。” 姜漱玉不由失笑,难得看见他这副慌张的神情。她摸着男人的如玉脸颊轻声说:“我已经同我母亲说过了。” “她会不会嫌弃我。” 陆檀礼深知自己虽是将干净之身给了漱玉,但毕竟也算二嫁。更何况他的年纪…… “没有,我母亲极为开明,只是我父亲可能会有些介怀,”姜漱玉刻意向母亲隐瞒了些事情,只怕对方太过担忧,但年纪一事就麻烦些,“放心等你嫁进来,我父亲自然知道你的好。” “日后我会好好打理家中上下的事物,绝不会让你们忧心。”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陆檀礼靠在姜漱玉肩头,将她紧紧拥住。现在就只剩下陛下手中的户籍册子,拿到手他就能在出宫后安枕无忧。 “我想把岁数改小一些。”陆檀礼小心翼翼道。 “这没有必要。”姜漱玉抚摸着男人的墨发,她并不在乎对方年纪。 “当然有必要,若是日后你被人嘲笑可怎么办?”陆檀礼身为世家大族深知有些人对此多为抗拒。 “好。你想改就改,比我小也行。” 姜漱玉难得挑逗他,陆檀礼温润的面色浮上红晕。伺候着她睡下后,还在偷偷瞧着那墨玉耳坠,直至昏昏欲睡手心还捏着。 直至他被惊雷吵醒,陆檀礼睁眼后冷汗直冒。他梦见了从前横尸遍野,惨不忍睹的画面。身侧之人还在熟睡,他缓慢披衣起身,动作极轻。 陆檀礼跪在团蒲上,双手合十目光虔诚的看着眼前的菩萨,轻念心经。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伺候的宫人知道这是金刚经,以为君后是想积攒功德。只有陆檀礼心中明白他是为了消除自己身上的罪孽。 毕竟他和漱玉第一次见面可不是两年前她刚进宫的时候。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跃安就是死在青州 夜深人静,姜许氏久久没有睡下,一想到昨日漱玉同张管事不知避着自己说何事,他就寝食难安。时候已经不早,妻君还未来他的院内,便差人去问问。 下人回来时神色不好,他心里已经知晓但还是冷声问道:“妻君今夜歇在哪了。” “回主子,在张管事处。” 姜许氏紧绷着俊脸,这旬妻君只在他房中歇息四回。虽然婚后他一直备受宠爱,但平日操劳宅中上下的事务难免会冷落她。再加上张管事那时正年轻貌俊,便主动将自己的陪嫁来的忠仆抬成通房。 可妻君并没有怎么碰,反而还时常去那张管事的房中。一想到自己的乖女同那人亲近,他就心生嫉恨。 妻君快被抢去,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好歹毒的男子。 思来想去之后,姜许氏还是起身穿衣来到张管事的小院内。姜家众人都心知肚明男 人是主君的通房,即使没有小侍的名分,还是单独给了小院方便行事。 姜许氏望着屋内还没有熄灭的点点烛火,便让身边的下人先散去。放缓脚步只身来到窗棂前附耳偷听。 此时姜舒华正在榻上享受着男人的尽心服侍,毕竟是家生子,耳濡目染之下也会些按跷的功夫。张管事是她最早收进房里,感情自然是有的,但不能在外人面前显露太多。终归许氏才是她的正夫,要给他几分尊敬和体面。 女人抬眸悠悠道:“你今日的衣裳不错。” 张管事心中明了主君是嫌弃自己逾越,身为管事穿得比主夫还尊贵确实不合规矩。 他并未慌张只是继续为女人捏肩舒展筋骨,轻声说:“那是前些日子漱玉送的,说我平日里穿得太过素净,趁我生辰差人做了一件。” 姜舒华听后也不好再说什么,她竟然忘了对方的生辰。也是他平日穿得太低调,身为管事衣着跟那些下等仆人也没什么区别。到底还是许氏小家子气,平日里对他太过苛责。 好在漱玉有心,不然也太委屈了他。 姜舒华起身握着男人的手,这些年他不少操劳,手指都不再柔嫩。她改拍肩膀,温声道:“改日去账房支些银子,多做几件衣裳。” “无妨,我这年纪穿什么都一样。”张管事低眉顺眼,能服侍主君就已经是他莫大的福气,哪里敢奢求其他。 这话在姜许氏耳朵里就是另一番意思,自家漱玉怎么能给这低贱的男人送衣裳。还有这不是明摆说自己待他不好,明明是张管事为了笼络人心把那些好料子全送给了旁人。总爱穿着旧衣四处晃荡,装出讨人嫌的模样。 他将这笔账暗自记下,刚要离开就听到妻君开口。 “哎,漱玉快要成婚了。” 什么? 姜许氏以为自己听错,他的乖女要成婚,自己怎么不知晓。他赶紧将耳朵贴紧窗棂继续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张管事想到昨日少君交代的事眸色一变:“这是好事。” “只是漱玉说对方的年纪比她大了些,我倒是没什么,孩子喜欢就好,只是她爹……” 张管事继续温言:“少君打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她看人定不会出错,主夫心怀坦荡也未必见得会不同……” 意字还未说出口,两人就听到屋外当啷一声。 大门被狠狠踹开变成两截,男人神色阴沉,厉声指责:“就是你对吧,定是你暗中派人找那老男人勾引我们漱玉。” “兰庭你闹什么呢?”姜舒华语气平淡,但神色尽是不满。身为主夫怎么能做出偷听的事情。 “妻君,漱玉怎么会找个老男人呢。她这孩子从小就对傅家那孩子关照有加,绝不会瞧那年长男子一眼。”姜许氏急得恨不得将张管事给弄死,自己一大把年纪勾引不了妻君就差人勾引漱玉。 “难怪漱玉叮嘱我不要同你说,大点就大点,那有什么。”姜舒华语气不疾不徐,只是神色略带厌恶。 “在我们家乡,只有女人体弱家贫才会找个老男人冲喜养家。我们漱玉是多么好的女子,跟着她祖母习得一手好医术,那是样样都出挑,多少男儿想成为她的夫郎,哪里会看上一个老男人。”姜许氏气急败坏,恨不得直接一剑捅死那张管事。 “行了。”姜舒华口气重了些。 眼前妻君生气,姜许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咬牙先离去。 待人离去,张管事柔声跪在床榻边为女人揉肩拍背,温声细语:“主夫身为人父,为女担忧也是对的。” “他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姜舒华不住叹了口气。 “少君其实也同我说过此事,还叮嘱我在外面买个外宅,说要清静些为好。” 姜舒华这下总算想通,年龄大也就罢了,身份竟然也见不得人。这让她不免忧虑,漱玉这孩子从没有让她操过心,可不能在择夫上犯浑。 她的婚事就是听从母亲的主意,那时候慈春堂经营不善,眼见就不行了。谈好的亲事也被退了,母亲说老家有一个合适男子,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姜舒华那时没得选择,只能选择同许氏成亲。 姜舒华自然疼惜爱女,最后闭了闭眸:“还是由着她吧。” “是,主君。” 这边浓情蜜意,那边姜许氏回屋后始终睡不下,他必定要前去会会这老男人。定要看看是什么货色,将他的宝贝女儿勾得着迷。 他立即修书一封,天刚亮就请进宫的张老捎过去。但姜漱玉温香软玉在怀,在看到父亲的书信时并不在意。 “是家中出了事吗?”陆檀礼正半跪在地上伺候她穿罗袜。 “没什么。”姜漱玉恐怕他看见心神不宁,随手将信塞入袖间。 “今日还去太医署吗?” “你的伤都好了,总不能我整日待你这里。”姜漱玉也唯恐旁人发觉两人的事情,不好带他出宫离去。 “好,我听你的。” 等到人离开,陆檀礼便松开腰封,用铜镜看着那道丑陋结疤后眸色一沉。 他冷声询问旁边的宫人:“这玉容膏怎么还不见效。” 男人白瓷般漂亮的躯体,硬生生被划出一口子。他新婚之夜还怎么伺候漱玉。 “君后,过些日子就好了。”宫人跪在地上,语气惶恐。 哪有男人不在意自己的身子是否漂亮,但是他伤口过重,得等上两三月才能好全。可是宫人也不敢明说。 “算了。”陆檀礼深知自己的身子也不再年轻,靠着温柔手段又能留住漱玉几年。 他仔细观察少年的腰身,叮嘱道:“这几日吃得少些,你模样清减些更显俊俏。” “是,君后。”少年心中一喜,本以为自己再无机会。好在主子是个开明的人,日后定会把主君服侍好。 陆檀礼并不介意漱玉有其他男人,不过就是伺候人的玩意。她心中有自己就足矣,不敢奢求过多。 太医署这边,姜漱玉自从被陛下钦点照料君后和郑昭仪,朱琰并不再能跟她搭帮。她同张老本就是旧相识,对方便全然将事情交给她,医案也从不多瞧。倒是省了许多麻烦,她不必解释君后的药中为什么有雷公藤和其他不该有的药材。 只是朱琰便倒霉了。 她对着乌素那张冷脸整日诚惶诚恐,眼看没几日人就清瘦不少。 太医署人人都怵她,就连张老见到她也要躲一躲。省得被对方说教自己懒怠,诸事不管。乌素平日鲜少过来,但这段时间来得勤些。 女人正冷声对着朱琰斥责道:“李美人身体康健,吃什么药。” “我看他忧思过多,才……”朱琰冷汗直冒,她平日都这么做的。李美人是没病,但你不给他开药,便开始怨天尤人。说那些自怨自艾的话,她听得耳朵疼。还不如随便开些什么,好落个清静。 “才什么才,你身处宫内,不知外面多少百姓连药都吃不起。还忧思过多,饿他几顿就知道身在福中不知福。” 乌素最看不起在宫中娇生惯养的世家公子,陛下也真是太过爱护他们。那么多没用的男子就应该放在地里开垦庄稼。 朱琰畏惧对方比自己官职高,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连连点头,说下回定注意。 张老躲在姜漱玉身后看着热闹,低声道:“你认为乌素为人如何?” 姜漱玉一愣,不好妄加评议,但还是轻声直言:“乌老虽脾气古怪些,但医术造诣深厚,我等望尘莫及。” “她确实聪慧,野路子出身,自学医术。我认识她的时候还是十几年前。虽然脾气差了点,但品性纯良。为贫苦百姓看病,不仅分文不取还白送药材。只是为富人看病爱漫天要价,但那些银子对大户人家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张老对乌素算得上是惺惺相惜。 “乌老还真是有趣。”姜漱玉看女人的神情不由多了些敬仰。 “ 她这人对医术有些痴狂,曾经某地有大疫,疠气方炽,当时多少百姓全家俱亡。旁人躲之不及,她倒是迎难而上。可惜最后还是无功而返,能全身而退就属实不易。” 姜漱玉听后心头一震,她颤声问道:“是哪里的大疫。” 张老摇头叹息:“四年前青州,那时先凰还在呢。” 姜漱玉头皮发麻,只觉得两眼昏黑。 跃安就是死在青州。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怎么可能会是君后呢 乌素本人志存高远,此番进宫本以为是宫内有人得了重疾,刚要小露一手没想到只是换个人照顾。她的手闲得太久,不知多久没替人清创过。 早知如今就不应该答应陆家进宫执事,整日在宫内只是呆坐着,还是处理各种糟心事,让她不厌其烦。 叮嘱朱琰不要再给李美人开药后,她就准备出宫离去,但半路就被人急忙唤住。 身后之人嗓音恭敬:“乌老请留步。” 乌素转身就瞧见身后的女子,太医署的人谁见她不是躲着走,竟然还有人迎上来。 “姜太医有事?” 乌素即使鲜少来太医署,姜漱玉这个名字还是听过的。可惜这么好的年纪就进了宫,医者若是想有所长进还是应该出宫多看看。在宫内的病症不过就是那来回几样,能有什么见闻。 “听张老说,乌老您曾经在青州大疫时前去察看过。”姜漱玉稳住心神,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和些。但颤抖的嗓音还是隐藏不住她的激动。 “是有此事,怎么了?”乌素语气不快,青州一行可不愉快,甚至还险些将自己赔了进去。 “您是否医治过一个姓傅的少年,他……” “没有,”乌素不懂她为何提及此事,直言道,“那场大疫来势汹汹,我未能救下一人。” 姜漱玉清楚此事,还是抑制住内心的酸麻,躬身行礼:“晚辈有一故人,在青州时不幸亡故,至今未寻到尸首。只是想问您在青州去过哪里,或许曾遇见过他,能知道他现在埋葬在何处。” “人死后不过是一捧土,埋在哪里都一样,”乌素不想同她多言,区区死人有何惦念,还不如好好精进医术,她语气微冲,“君后的身子以后由你照顾,可要小心。” “嗯?”姜漱玉没懂对方为何提起君后。 乌素没有说破,毕竟陆家人最会骗人。 姜漱玉神色失意折返回去,或许乌老真的遇见过跃安。他那样出挑,见谁都是暖洋洋的笑脸,谁见过他都会记住的。 她便只好询问张老,莫非乌老跟君后有些过节。 女人听到她的困惑后连连失笑。 “她哪里是不喜君后,分明是厌恶陆家。乌素有颗仁心,本想云游四方,悬壶济世。但几年前被陆家人请过去瞧病,人倒是治好了,还为她大摆宴席。乌素毕竟没有世家大族的心思深,半夜有一俊俏的小公子被送进她的屋内,以为是陆家给的赏赐便就随手睡了。 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但睡的正是陆家最受宠爱的小公子。即使是他先不安分守己,可为了保全陆家颜面,也只能诬陷到乌素的头上。她无权无势,只能硬着头皮将对方给娶了,要不然就她的性子怎么会进宫呢。” 张老素日没少拿此事揶揄乌素。 “原来如此,所以乌老是嫌弃陆家的那位男子吗?”姜漱玉听了此事后,也不由惋惜女人鸿鹄之志却被束缚在宫中。 “也不是嫌弃,那陆家的小公子小她十几岁,模样乖巧,陪嫁都有几十箱。哪个女人不愿意呢?只是她觉得丢人,被小小男子给拿捏住。漱玉你还年轻不知有些男子手段有多不堪,你可要提防些。若像乌老那样,也只能自认倒霉。” “哪会呢。” 而且陆家又不都是那心思歹毒之辈,檀礼就极好。只是她还是想让跃安回家,一直埋在异乡,对他来说不是个好归处。 “你是为了跃安才叫住她吧。”张老刚才想起来,那孩子就是在青州没得。 姜漱玉垂眸低声:“是。” “跃安就是找到又如何呢,傅家的祖坟他埋不进去,也不过是换个地。他若是在天有灵定是不愿看到你这般为他伤身。” “我知晓。” 只是至今没找到尸骨,未免太可怜了。或许,姜漱玉心中甚至还带着一点点不可能的期盼。 张老看时候不早。便叮嘱道:“如今你换了人照料也能轻松些。君后性子极好,待身边的人也宽厚,比那李美人赵才人脾气要好多了。后宫里的男子被困得太久都有些疯魔。也不是谁都能有赵美人那样的好命。” “您说得是。” 不过张老还是好奇,陛下怎么会对那种出身乡野的男子宠爱备至。容貌放在后宫之中也并不出挑,或许只是图个新鲜罢了。 想到这里,张老就不免想起漱玉这孩子的婚事,毕竟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自然也要操心些。想到她母亲的婚事就不怎么如意便请轻声嘱咐她:“你若是娶夫,定要选个自己喜欢的,别听那些老人家的话。门当户对是要紧,但性情更要相投。不然成婚之后定是两看相厌。” “我知晓,但我母亲同父亲不过也这么过来。”姜漱玉从前随遇而安,遇到合适的便娶了。直到檀礼被刺伤,没有哪个女人不会为之动容。索性就娶了,有他在身边待着最舒服。 “你母亲常归家吗,还不是总在慈春堂睡下。” 英雪还在世时,总是说对长女有所亏欠。也是,许氏的性情太小家子气,难怪她将漱玉打小就带在身边亲自照顾。 “嗯?” 姜漱玉一直以为母亲是瞧病太劳累才总在慈春堂睡下,竟然是因为不喜父亲吗。 “不过他能嫁给你母亲就是好福气,舒华也给了他体面。” 姜漱玉眸色沉沉,暗自回想似乎母亲同父亲并不怎么亲昵。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如此,除了病患和好友也鲜少同人交谈。她不由感叹自己遇到檀礼这样的好性子,不然若是其他人,成婚之后恐怕也不会多说什么。 姜漱玉定了定神将一应事情交代给自己的小徒儿。 钱芝在得知姜太医如今要照顾君后和郑昭仪的身子后,感到有些惶恐。她现在做的其实是药童的活计,即使年轻,但也清楚两人的药材实属不对。甚至还有可能危害身体。但她毕竟稚嫩,不敢妄加揣测。 “大人这药……” 姜漱玉点头温笑:“你煎药就行,这没有什么大碍。” 小徒儿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听从,忙活着煎药的事宜。心想大人这般心善,哪里会做出恶事呢? 姜漱玉去郑昭仪那里请完平安脉后,便去陛下那里回复。赢粲懒散地侧躺在软枕之上,悠然吃着旁边少年递上来的果子。 “昭仪身上如何了。” “不出半月就会有异。” “那就好,姜太医做事我自然放心,你不要有顾虑。有时一个人的死会拯救黎民百姓。”赢粲嗓音徐徐,顶着一张笑脸却说着无情话。 姜漱玉只能淡声回复:“陛下圣明。” “君后身上有伤,这几日可真是委屈你了。” 赢粲是过来人,像姜漱玉这样的年轻孩子,总是待在宫里没有男子疏解那怎么行。尤其想到君后长她五岁,身为女人感到太过亏欠。 这才情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妙人,定当要有个奖赏。 赢粲直接将身旁的少年拽过来,抬起对方的尖窄下巴给她看,语气轻佻道:“他虽是我身边的人,但身子还干净,你可喜欢。” “谢陛下厚爱,微臣哪里能受用。”姜漱玉其实不喜太年轻的孩子,譬如梓安性子活泼,在她身边总是吵得头疼。 赢粲望着婉拒的女子,心中赞叹姜太医真是高洁,面对这样的男色都不为所动。但若是手中没有对方的把柄她恐怕也寝食难安,直接摆手让人先离开。 姜漱玉从刚要回长央宫就遇到沈璧,男人显然已经等她许久。旁边的宫人看见她熟练地散去,只留两人共处。 “我真的知错了,你能不能别这样。”沈璧已经许久未同她说话。心中难免凄凉。 姜漱玉目光淡淡,沉声道:“不知 凰后有何事。” “你……”沈璧咬唇,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漱玉索性坦诚以告:“凰后,我快要成婚了。” “哪家的男儿,我可认识。”沈璧此话脱口而出,漱玉这么好的女子到底让哪个男儿占了便宜。 “他很好。”姜漱玉回答得直接果断。 沈璧眸色蒙蒙,但是顾及体面还是没哭出来。硬生生憋着泪水来到长央宫内找君后哭诉。 “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关切她。”沈璧在后宫孤立无援,诸多事只能硬生生撑着,从来只是想找她说说话解闷儿。 他对漱玉还能有什么心思,只是顾念她的婚事。愿她能娶个好夫郎能照顾,可她却那么看待自己。 “我懂,不过在乎从前的那些情分。你身为凰后自然还是心系后宫。”陆檀礼温声劝解,还递上一杯清茶让他暂且舒心。 “还是父后开明。” 沈璧被君后劝解后,心中松快不少,刚要离去。但忽然想到自己手中的帕子掉了,身边的宫人见此便想着去为他拿回。但是那帕子上面有着自己不得见的心思,怕君后误解索性就亲自再回长央宫一趟。 奇怪的是,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此时偌大宫内空无一人。沈璧看到遗落在软垫上的帕子刚要拾起,就听到屋内奇怪的响动。 他听出这是漱玉的声音,嗓音中总是带着些许暖意。此时语调过于低沉,甚至能听出里面的隐忍和喑哑。 沈璧浑身冰凉,不可置信地缓慢走进内室。等到他掀开帷幔,赫然看见榻上交缠的两人。 他瞪大眼眸,连连后退。 怎么可能会是君后呢? 沈璧暴怒,而床上的两人显然也没有反应过来有其他人进来。姜漱玉先将男人的里衣给匆忙披上,正想着如何解释。但沈璧显然要将事情弄大,直接将衣冠不整的陆檀礼给一把狠狠拽下。 男人吃痛一声避之不及只能被重重摔下榻。陆檀礼乌发散在身后的雪肩上,略带惊慌地回望。因为情动眼眸还是微红颜色,晶亮的薄唇微张,宽肩上还有小小的齿痕。 “我……”陆檀礼神情无措,紧攥着雪白里衣。 “怪不得你刚才装出什么大度模样,原来是你这个老家伙勾引漱玉。身为君后真是好生不知廉耻,先凰在地下怎能瞑目。”沈璧双眸涨红,作势就要抄东西砸他。 姜漱玉担忧陆檀礼身上有伤,厉声道:“沈璧!” “啪。” 脆亮的巴掌声响起,沈璧难以置信看着眼前的女人。 漱玉竟然为这老男人打他。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这婚事他非得给搅和掉…… 沈璧红着眼眶回顾曾经,记忆中的漱玉永远是神色温和的模样,遇上再难缠的病人都不疾不徐。而眼前冷目的女子让他感到无比陌生。尤其看她紧紧护着身后的老男子,更让他觉得万分好笑。 手上举起的花瓶随着他逐渐无力的手掌猛然脱落,摔得粉身碎骨。 姜漱玉以为沈璧冷静下来,急忙去看檀礼。果然因为刚才摔下榻的缘故,才养好的伤口就又撕裂开来,雪白里衣上开出朵朵红梅,刺目的红色看得她眼疼。 “疼不疼?”女人眼底尽是怜惜。 陆檀礼嘴角露出勉强的淡笑:“没事我还好。” 沈璧头会用打量男人的目光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君后,目光中已经失去往日对他身份的尊敬。虽然二十有五,但他不得不承认陆檀礼还是有一副好皮囊。 即使在宫中养尊处优,身形依旧清瘦,皮相虽然不及十六七岁的少年清逸,但这一身优雅气度倒是增色不少。 陆家门庭赫奕又世代书香,又怎么会是简单人物。难怪自己和漱玉都被惺惺作态的男人欺骗。 此时姜漱玉已经扶着男人坐回榻上。望着那硕大结实的罗汉榻,沈璧开始浮想,漱玉也同这个老男人在这欢好过吗? 他望着榻上并肩的两人又气又急,凭借漱玉的才学性情什么样的男子得不到,为什么偏偏是陆檀礼。 沈璧又想到表哥死得太早,莫非陆檀礼是她的第一个男子。他恨不得回到那日直接将这老男人用剑捅死。 就算是君后死了就死了,他的母亲乃是沈相,陛下的股肱之臣。陆家已经式微,自己怎么也能被保下来。一想到那日的情景,沈璧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望向门口,即使自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仍旧没有一人进来,想必他的宫人都被君后的人拦了下来。 他眯眼冷笑:“原来如此啊,君后可真是会算计。” 姜漱玉只当他是在发疯,为男人的伤口小心翼翼上着药。 “陆檀礼上回是你向我通风报信,说赵充人意图勾引漱玉,误导我过去。又故意现身佯装去阻拦,那剑原本不会刺到你,却有意迎上去。就是为了让漱玉感恩你舍身救他好娶你这个老男人。” 陆檀礼眸色一顿,因为伤口裂开他此时疼得厉害,面色泛白,直摇头道:“是郑昭仪告知的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不必说了,我信你。”姜漱玉不想再听沈璧的胡言乱语。 “漱玉,你不要被他骗了。” “就算是他让你过去,沈璧我当时已经说过我跟赵充人清清白白,你为何还非要杀他。” “我……”沈璧咬牙切齿,当时他确实意气用事,一想到漱玉这样芝兰玉树的女子同那粗鄙的乡野之徒有所纠缠,他便一时被怒气蒙蔽神智。 姜漱玉不想再跟他多言,直接让宫人将人请出去。 沈璧走时满眼绝望,嗓音干涩道:“你真是要同他成婚?” “这同沈后有何干系。”姜漱玉满眼无情,一想到曾经温和有礼的少年变成这样疯癫的模样她就感到可悲。 “难道你已经忘记表哥,”沈璧只能用故人刺激,他坚信傅跃安在漱玉的心中定是比得过这虚伪至极的老男人,“若是表哥知道你自甘堕落要迎娶这个老男人,他在黄泉之下如何安眠。我知道一定是他逼你的,你不要被他给骗了。” “我没有。”陆檀礼眼眸微湿,俊美清雅的面容满是楚楚动人的模样, 陆檀礼,你可真是好生不要脸面。也难怪漱玉着了他的道。一想到漱玉说要成亲,沈璧就痛心疾首。旁人也会罢了,陆檀礼长她五岁,还嫁过人,凭什么能被漱玉娶进家门。 真是惺惺作态。 等着瞧,这婚事定成不了。 沈璧这一闹陛下自然已经知晓,后宫里的她的暗卫众多,那些龌龊她心知肚明,只是等待时机再好好利用。掌房宫人此时过来请她翻牌子。 赢粲锐利的眼眸随意一瞥,直接就点了赵美人。 “陛下这月一直都在宠爱赵美人,应该雨露均沾才对。”少年语气冷硬,带着些娇嗔。 身为少年的母亲,藏匿在房顶的暗卫头领神色不满,心想改日一定要好好教训这孩子一顿。陛下宠幸谁哪里轮到他指指点点,真是不懂规矩。 “那你就快快长大,等改日我就把你要了。”赢粲手指握住少年纤瘦的腰肢,对方被她的亲昵举动弄得身子发麻,直接红着脸靠在女人的怀中。 “陛下,陆家的人听闻君后有恙,特意传话说想要进宫探望。”宫人毕恭毕敬道。 “来就来吧。”赢粲对此并未意见,反正迟早要走,但也能被她利用干净才能离开。不然自己下的这盘棋该怎么收场。她知道沈璧的这场闹剧定会让自己的计划进行得天衣无缝。 而刚才闹事的人刚走,陆檀礼便眸色黯淡地温声道:“都是我的错,沈后说得也对,我年纪大还是再嫁之身哪里能配得上你。” “你的身子给了我,我自然是要娶的。”姜漱玉被祖母言传身教,做不出那种始乱终弃的事,她握住男人的温热的手,款款说,“你再等等,我已经安排好,等到陛下交代我的事情完成后。你就先在我置办的外宅住下,等定好日子我们就成婚。” “嗯。”陆檀 礼的面色染上一层薄薄的粉,轻轻靠在她的肩头。 此时宫人传声道:“君后,乌陆氏过来探望您。” “请进来吧。” 陆檀礼伺候着姜漱玉穿上鞋子,毕竟是在外人面前还是要守点规矩。 来人年纪同陆檀礼相近,但是要长他几岁。容貌有些相似,世家里熏陶出来的风雅旁人可效仿不出。 陆檀礼未下榻,只是点头问好:“舅舅来了。” “嗯。” 乌陆氏端坐在一侧,表面不动声色抿着茶,实则偷偷瞧着他旁边的姜漱玉。女子气质如华,且不说那仙姿逸貌,光那逸群之才定会引得不少世家公子倾心。 姜漱玉不想打扰二人,点头行礼就转身而去。 乌陆氏望着女人从容的模样,待人离开后,便轻笑道:“你还真是好福气,这样的妙人也能被你勾引到手。” “彼此彼此。”陆檀礼收回平日那温和的面容,神色凛然,没想到来人会是他。不过也是,他跟其他的男眷并不熟识。这种出格的事也只能由这个外嫁男传话。 但陆檀礼还是对乌陆氏心生鄙夷,毕竟对方做事恣睢,险些连累了陆家其他男子的婚事。 男人对这种不善的目光习以为常,这几年陆家的人跟他少有交集。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却又不得不对他妻君虚与委蛇。 “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那时候你刚从青州回来,整个人浑浑噩噩。诸多大夫都说你活不长久。我若不自己找个好妻君,如今被囚在这后宫中的人就是我了,” 乌陆氏最厌恶拘束,自然是要想办法谋个后路。而来到陆府的乌素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陆檀礼相当唾弃这轻贱的行径,皮相终究是会老去,还是要靠温情养人,只会爬床可留不住女子的心。 “没想到最乖巧的你总算也想通了,咱们男人一辈子能依靠的就是女人,总留在这后宫中多无聊呀。女人都说男子应该守规矩,听母亲的安排成婚。但我们若是不豁出脸皮来,怎么能觅得良人。” “漱玉虽小我几岁,但还是愿意娶我。”陆檀礼神色得意,他攻心为上才使得漱玉对自己着迷。 乌陆氏神色鄙夷,亲戚间一边期盼你过得好,又不想让你过得太好。 “女人还是大点好,以后你就知道了。你们都觉得我是靠床笫功夫才嫁给乌素,但她心中未必没有我。若不是我妻君让宫人告知你她询问了青州的事情,你又怎么会迫不及待地让沈璧撞见你们俩的好事呢。这后宫中谁的心眼玩得过你啊。” 陆檀礼微微抬眸,笃定道:“她心中有我。” “哼,女人都是会变的。”乌陆氏虽然不清楚这份宠爱能存在多久,但是欺骗得来的东西又有几人会珍重。 陆檀礼不想继续提及此事,转而问道:“母亲的意思呢?” “我姐姐知道对你有亏欠,就说随你便好,反正改了户籍从今以后就当不认识就行。”乌陆氏还是羡慕他有个好母亲,不像自己当年差点被打个半死。 “那就行。”陆檀礼松了口气,陆家这关过不去,他恐怕也离不开后宫。 “你好自为之。”乌陆氏事情已经做完,没有继续待下来的意思。 “舅舅慢走。” 陆檀礼手指抚摸着墨玉耳坠,望着里面代表高洁的莲花他感到有些讽刺。但是不要紧,马上他就能嫁给漱玉。 此时沈璧正望着长央宫的方向神色讥诮,他刚才自己托人将信件送向姜家。 哼,他就不信姜家会允许漱玉娶君后一个二嫁的老男人,这婚事他非得给搅和掉。不能让她继续被那虚伪至极的歹人给迷惑心神。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佛真的会再次保佑他吗?…… 沈璧身边的宫人办事妥帖,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就将信件送到慈春堂。姜舒华握着那薄薄的纸张眸色深沉,立即让下人备马回家。 姜许氏难得见妻君早回,看她行色匆匆便想询问她是否用过午膳。但姜舒华只是先嘱咐张管事让三妹赶紧过来书房一趟。 “可是出了什么事?”姜许氏看出妻君面色微冷,鲜少看见她神情难看的模样。 “没什么,你先去忙其他的事吧。”姜舒华知道他本就不乐意女儿的婚事,若是知道对方的身份可不是要闹翻天。此事还是要同妹妹好好商议。 姜许氏只能先从书房退出去,他赶紧去厨房亲自做了午膳,但是刚想端过去被下人给拦住。 张嬷嬷慈眉善目道:“你有心了,但主君叮嘱过,想一个人静一静。” 姜许氏见此只能放下食盒,刚刚离开正好跟匆匆回来的姜豫华和后面的张管事错过。望着那人熟练关门,他就忿然作色。 到底是什么事要避着自己,莫非是漱玉的婚事。 想到这里,姜许氏就想去偷听一番,但那么多仆人在外守着,他只能干瞪眼。寻思晚上就寝时一定要问清妻君到底出了什么事。自己是她的夫郎,怎么小小通房都能知道的事自己却不得而知。 姜豫华进书房后一眼就看出姐姐的面色不好,她心中一慌:“是二姐姐怎么了?” “是漱玉。”姜舒华头疼得离开,直揉着经外奇穴。张管事便上手继续揉捏。 姜豫华心口一跳,忙问道:“漱玉怎么了?” 身为姜家未来的主君,这孩子玉树芝兰,以后是要扛起慈春堂,切不能出一点闪失。 “漱玉进之前跟我说她有了合她心意的人,想娶人进来,就是年纪比她大了些。” “哎,就这事啊,”姜豫华舒了口气,先抿了口茶压压惊,清口道,“大就大点呗,既然是明媒正娶进来的,以后能好好操持家业就行。就算年纪大了不能服侍,给漱玉纳上个可人的通房就行。漱玉喜欢就好,姐姐你是过来人应该清楚的。” 毕竟许氏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姐姐同他只能说是相敬如宾。 “倒不是因为这个,”姜舒华看向李管事,皱眉徐徐道,“她离开时还叮嘱杜若在外面购置一私宅。” “你是说漱玉想要养外室?” 姜豫华眉头紧皱,女子未成婚前有些风花雪月那是人之常情,但是有了名分那就是另外的事。若是被外人知晓还没成婚就在外面养了人,哪家的好男子哪里还愿意嫁进来。 “并非如此,沈璧派人给我捎来书信,说漱玉想要娶的人是君后。” “君后?”姜豫华以为是哪个姓君的人家,但是看长姐的神情就立刻清楚,吓得瞪大眼珠,掀翻了茶水,“君后,陆家的那位。” “是。” 姜豫华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为姨母她应该劝长姐放弃这桩婚事。即使之前同少卿家的相看,对方只是个清闲无为的官职。也算是门当户对,不是什么高攀。 但若是陆家那可就不一样了,三朝元老,姻亲甚广。且不说朝廷一半大臣都在陆家受教过,对方曾经可算得上是手眼通天。即使如今不如从前辉煌,但谁不尊敬几分。 若是真结亲,那可是请进来一个祖宗。 但是姜豫华还是选择沉默,这都是为了那不成器小女的前途。若君后真嫁进来,洗玉以后的仕途就好走多了。没有人照拂说不定熬上半辈子还只是个小官。哪条路子没熟人都不好走。 “你觉得这门婚事应该如何?”姜舒华抬眸看向妹妹。 “其实若漱玉真的中意,就算是君后娶进来也行,”姜豫华说话时口气有点弱,“不管怎么说,一切还是紧着孩子的心意好。” “我明白。” 姜舒华并非不是那通情达理之人,但郑家的水太深了,她怕漱玉真的淌进去浑水。而且两人在后宫相识,说句难听的。这男子太不矜庄,做正室是万万不可。但女儿的眼光挑人又不会出色,她实在为难。 沉吟片刻后,女人握住为她揉捏的手。温声嘱咐:“杜若,从账上多支些银子。虽然是外宅,不能委屈了对方。” “是,主子。”张杜若清楚里面的轻重,定会好好置办。 “豫华你去宋媒人那里走一趟,她 门道多,婚事所需的东西要早早备下。就算对方是下嫁,咱们姜家也未必见得差了些。” “是,我们姜家别的没有,银子多的是。只是君后改嫁真的行得通吗?”姜舒华还是觉得诡异了些,虽然是个年轻继室,只是为先凰冲喜但还是名正言顺的大虞君后。 “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左右是换个身份。他久在后宫没有多少人见过。” 姜舒华不知为多少达官显贵看过病,暗地里知道的离谱事甚多,这种都不足为奇。 “长姐说得是。” 姜豫华立即就起身前去办事,但想到漱玉牺牲自己为妹妹铺路就心疼。便绕道去书房看看人在干什么,透过窗棂就望见人正在打瞌睡,但还在睁眼瞧着书。 眼看就要秋闱,这孩子读书也愈加卖力,姜豫华这才欣慰不少。将长姐叮嘱的事情交代给宋媒人后,对方自然告知这婚事该如何办理。将采买的单子一并交给她。 姜豫华拿出一封厚厚的银子递过去,就赶紧去置办东西。有些东西工期长,没个两三月可定不下来。 宋媒人身为中间人自然赚了不少钱,心口这才舒心不少。她这几日可以说是火烧眉毛,沾了一身的晦气。 原本给赵家介绍的婚事该能成的,谁知道对方那素来贤德懂事的大公子不知怎么死活不愿意。她只能去女方那里登门赔罪,费了好大工夫安抚好,为此还赔了不少银子。 在看到赵家的下人又上门,她直接语气不客气道:“人家多得是公子挑呢,你们长公子眼光还真高。看得上的对方没看上,姜家眼看就要下彩礼了。也不看看什么岁数,再嫁不出去就是老公子,等到没人要只能当继室。” 赵李氏听闻此事转脸就去青琅屋内。少年正在抄写男训,满屋子的纸张散发着墨香,可惜人的心思全然不在笔下。 他还在念想着姜家那位女子,明明只说了几句话,便没了三魂,丢了七魄。满脑子都是对方那日在城外的身姿。 赵李氏望着他,只能苦口婆心劝道:“你少再惦记姜家的漱玉了,刚才宋媒人告人家已经准备下聘礼了。” 少年手中的笔兀自停下,将雪白宣纸染黑。赵青琅神色黯淡,他知道自己配不上人家,年龄大,容貌又不比弟弟出色。 “瞧瞧你做得,人家看不上眼,你还把别的好婚事给丢了。宋媒人如今都不愿意帮你说亲,你要是再嫁不出去,以后多少人背地笑话你。听父亲的话,咱们男人早晚都要嫁人。别再挑挑拣拣。”赵李氏这些时日也愁得很。 “我……嗯。” 赵青琅只能乖乖点头,或许自己嫁了人,那不该有的念头就会渐渐忘了。 而赵怀逸从下人的口风中知晓对方要置办嫁妆后心中更是得意得睡不着觉,他知道男子成婚要为妻君纳上一双鞋底。这样男子才会乖顺服从妻君,使得家中和睦。 前世自己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才将人给留住,鞋都是假手于人。再加上那时不通人事以为亲亲抱抱就是圆了房。如今自己重回一回自然要好好服侍妻君。 这双鞋也要做得舒适。 赵怀逸挑了最好的妆花缎,一针一线慢慢缝起来。整日闷在屋里不出,这贤惠乖巧的模样让赵明若不由欣喜。 这般看来还是怀逸最让人省心,或许应该先为他议亲。正好傅家那位少将军多次登门拜访,但是听闻她多爱花街柳巷,还曾当街调戏过怀逸。 赵明若身为少卿自然看不得这轻浮举动,但对方对怀逸一见倾心,甚至不嫌弃他那古怪脾气。索性就修书一封递给傅家让两个孩子相看相看,若真是中意先定下亲事也好。省得如同青琅,年纪大了亲事不好找。 傅霖收到赵家的信后,又惊又喜,恨不得立即就抱得美人怀。她赶忙想将此事告知母亲,偏偏沈家登门拜访。 沈相正同傅家密谈陛下的新政,但两人意见相左。沈相因为裁兵之事本就惹怒了傅家。 为此傅将军只是凉飕飕道:“利国于民,有何不可?” “这……” 确实有利于民生,但那些名门显贵,富商巨贾怕是要肉疼,若万一出了事,谁能担责。沈相知道新政要慢慢来,大刀阔斧只会另起事端。 “你急什么,就算陛下用沈璧威胁你,但还有郑家呢。”傅将军清楚两人在朝廷的地位,她们不松口,其他大臣哪里敢多嘴一句。 “若郑家也松了口,可怎么办?”沈相清楚陛下多智近妖,既然能对儿子下手,郑昭仪也逃不了。 “你真的是太过担忧。”傅将军不懂政事里面的弯弯绕绕,她素来爱痛快点,省得麻烦。 两人最后谈了半晌,不欢而散。傅霖这才赶忙进书房缠着母亲说自己要成婚。 “您就准备给我准备聘礼吧。” “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傅将军清楚女儿的性子,好人家的儿子哪里受得了她,所以只想找个小门小户的。日后也好拿捏对方。 “赵家都给我写信了,这亲事定能成。不知道我同漱玉谁会先成婚,我得先问问她,日子要是两家一起办,我可就喝不到她的喜酒了。”傅霖眉开眼笑,在屋子里到处晃悠。 “漱玉要成婚,哪家的孩子?”傅将军也疼惜她,若是成婚她必定要备上一份厚礼。 “还没说呢,改日我就问问。”傅霖同母亲知会一声后就匆匆去挑耳铛。 “你这孩子。” 傅将军瞧这长女生龙活虎的样子,就想起来了跃安。她顺风顺水半辈子,此生唯一憾事就是次子死于瘟疫,尸骨难寻,这辈子恐怕都无法找回。 这孩子也真是,若是能托个梦告知她也好。傅将军年纪大了,睡得也早。睡意朦胧之中她瞧见自己的跃安,还是那鲜活的模样正往皇宫骑去。 哒哒的马蹄声吵得人心神不宁。 陆檀礼被声音惊醒才看到外面的滂沱大雨,这几天阴沉沉少有天晴的日子。屋内发闷,他有些喘不上气来便悄无声息地从榻上起来,小心翼翼跪在蒲团之上。点上檀香,供奉上时令瓜果,对着观音菩萨喃喃念着金刚经。 “怎么了?”姜漱玉披衣起来,总觉得他最近太过浅眠。开了安神汤也不见效果,莫非是因为沈璧。 陆檀礼长发散在里衣之上,面色苍白恍如琉璃。他垂眸轻声:“我只是睡不着。” “别担心,沈璧即使知道了还有陛下呢。”姜漱玉轻轻握住他的手,淡淡一笑将男人拉起。 陆檀礼扶着她起来,拥住女人的肩头,抬眸凝望着长案佛龛上的观音菩萨。 佛真的会再次保佑他吗?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活人怎么能争得过死人呢…… 沈璧大闹长央宫的事还是传入陛下耳中,赢粲为了防止节外生枝便罚他闭门思过,就连统管后宫之权都暂时交给郑昭仪。 这番举动外人都以为是赵美人在陛下耳旁吹了枕边风,才导致沈后被秋后算账。有人得意就有人落寞。 沈璧本就因为君后勾引漱玉而心焦,得知郑昭仪掌权后宫更是怒火攻心。直接病倒在榻上,太医瞧了几日都不见好。人也愈加消瘦,甚至传出沈后日薄西山的荒唐话。 伺候他的宫人知道这是心结,陪着入宫的沈家旧人来长央宫跪地请求姜漱玉去见沈后一面。 姜漱玉断然回绝,有些事沈璧也该好好反思。宫人知道她心最软,便跪在地上低声哭诉。 “我们主子有些事是做得不对,但还请您顾念他同跃安公子是表兄弟的份上,去瞧上他一眼吧。” 姜漱玉面对沈璧忠仆的请求无动于衷,若不是念在他同跃安的关系,早就翻脸。直接让长央宫里的宫人将人给“客客气气”地请出去。 “其实你去看看他也好,毕竟你们青梅竹马,不要 伤了曾经的情分。”陆檀礼正靠着窗棂纳鞋底,他的针黹差强人意,好在针脚细密,但一不留神手指就被刺穿。不到一个时辰,指尖被戳了好几个口子。 “看他又能如何,沈璧自小要强,旁人再劝说也是无用功,”姜漱玉看着男人白皙指尖渗出来的血珠委实也心疼得很,温声劝道,“你若是做不好就算了。” “不行,这是民间的规矩。” 陆檀礼听宫人们说成婚之日时夫郎若是让妻君穿上自己亲手做的鞋,以后就能踏踏实实地安稳度过。 但姜漱玉清楚这是民间乡野的规矩。世家大族的公子打小就是学得算盘,好以后能打理家中上下事务,又哪里会做鞋呢。就连她在乡间长大的父亲成婚时也没有为母亲做鞋,只是为了以表心意亲手做了汤饼。 那大概是母亲唯一对父亲温情动容的时刻,此后两人总是相敬如宾。听姨母说母亲的婚事原是其他人,因为各种缘故最后还是同父亲成婚。 姜漱玉从前觉得两人感情甚笃。但如今看来,母亲只是敬重父亲罢了。曾经的她觉得只要是母亲安排的良人也无妨,但如今看来还是情投意合最好。 姜漱玉支颐靠在软枕上,含笑看着男人用鞋样子不断对比划的滑稽模样。显然陆檀礼做此事并不得心应手,温雅的面容难得露出难色。但他执意不肯假手于人,愁眉苦脸地拿着剪刀不知如何下手。 她也不想打趣他,静静看男人独自琢磨,半晌过后才艰难地将样子给剪出来。 眼看到了时辰姜漱玉这才起身前去郑昭仪的宫中为他请脉。这段时日每次去他那里都如履薄冰,姜漱玉并不擅长说谎,每次都要在腹中念叨一遍如何应对他。 这几日淫雨霏霏,天空始终阴沉。从未放晴的日子闷热得人喘不过气来。行至半路她就听到一声微弱的嗓音。 “姜太医。” 姜漱玉循声望去,就看到眼角挂着泪珠的男人。鼻尖通红,清秀的脸庞上到处都是青青紫紫,甚是吓人。一身上号的绸缎也变得泥泞不堪,甚至还划破了好几个口子。 “李美人,您这是怎么了?” 姜漱玉知道后宫某些男子爱逞凶斗狠,但这都是私下做的,总躲在一些不易被外人察觉的地方,这是谁胆大包天竟然明晃晃地直接对人如此重手。 李美人等得脚都酸了才好不容易遇到姜太医。看见她温声关怀自己的模样,眼角的泪珠再也控制不住一股脑全滑落下来。他攥紧衣袖抽搭说:“还不都是因为那赵美人,仗着陛下的宠爱。非说我们整日闲在后宫,让我们去他那之前的破院摘苞米。” “那你们还真得去了?” 姜漱玉听后感到哭笑不得,要知道赵美人再得宠跟李美人的位分也是平级。再加上他性情单纯,理应不会如此为难李美人这样身体羸弱的男子去干那极费体力的重活。 “能不去吗?赵美人说那是他同陛下亲自种的,郑昭仪知晓此事后急忙就亲自前去采摘,还说其他人不去就是不敬陛下。也不知道赵美人哪来的力气,竟然在那小院里种下那么多。我从小只会吟诗哪里会这些,还没摘几个就摔了一跤。我让宫人去太医署请人,那什么乌老非说无碍,连药都不给我开。” “这……”姜漱玉听后也觉得李美人太可怜,但是他这身子未免也柔弱不堪。 李美人说着说着越想越委屈,他不懂陛下为何如此宠爱那乡野之徒。也就穷苦人家才会将男儿养得膀大腰圆,身形魁梧。他们世家公子乃是高门显贵。只需要讨得女子的欢心就好,为什么要做这种重活。李美人眼泪簌簌流下,可怜巴巴瞅着姜太医想让她给自己那些上好的药膏止疼。 姜漱玉知道乌素不喜后宫男子。李美人身上其实也就看着厉害,实则伤得并不重。但还是拿出一瓶药膏让他回去好好涂抹。看着李美人抽噎的模样,她心想郑昭仪恐怕也不太好。 正如她所料想的那样,郑昭仪正面色涨红倒在榻上,身旁的宫人正用冰鉴为他解热,还有人递上酸梅汤喂他赶紧服下。 姜漱玉恭声道:“郑昭仪安好。” “姜太医快请进。”郑昭仪眸色温柔,被宫人扶着起身好让她为自己把脉。 姜漱玉隔着薄薄白纱请脉后,便按照以往回复:“昭仪身体康健,并无大碍。” “但我最近总觉得身体疲惫不堪,提不起什么精神来。”郑昭仪知道自己年龄大了,身体同那些新人没法比。所以也没有服侍陛下的妄想。但最近凤恩浩荡的赵美人也只是小他几岁,怎么就那么精力充沛。 本想在陛下面前展现一把,却弄巧成拙成了笑话。 “许是您最近统管后宫太过操劳。”姜漱玉面色平静,缓缓开口。 郑昭仪听闻她话后不由叹息,从前他觉得自己有帝姬就好,何必再去强求陛下多看自己一眼。他已经年老色衰,容貌不再,但心中的妄想更是蠢蠢欲动。 “姜太医,您那里有什么药能让我更好地服侍陛下。”郑昭仪面色通红,不知是热得还是燥得。这种话确实不要脸面,毕竟后宫三十多的男子几乎没有受宠的可能。 姜漱玉眸色微暗,淡声回复:“这药倒是也有,但恐怕会对昭仪您的身子有损。” 郑昭仪听闻后,心生胆怯,不敢再提此事。但心中还是期盼陛下能再宠爱他一番,自己定会好好服侍。几番挣扎最终还是没敢再要药。 等到姜太医走后,最会奉承的宫人谄媚进言:“沈氏被废,凰后之位就是您的。何愁陛下不宠爱您呢?” “胡说什么,这位置本来就是我的,不过是他母亲抢了去。” 郑昭仪耿耿于怀凰后之位多年,好不容易得到的统管后宫的权力自然要好好表现,他要让陛下知道,谁才更应该做她的凰后。 陛下的心一直都在他这里,不过是沈相威逼利诱才让沈璧得到。这凰后之位最后一定是他的。想到这郑昭仪的脸色这才浮现出些许笑意。 这段日子都怪那赵美人乱折腾,害得他身子劳累不少,看来是要好好休养。他命宫人退去,自己要好好休息。殊不知身上早就被下了毒,正在缓慢侵吞他羸弱的身子。 长央宫内赢粲难得来了一回。君后其实比她要小些,对方当年为了自己的皇位嫁给先凰也算委屈了他。陆家待自己不薄,她也愿意做个人情将陆檀礼给送出去。 “你的身份我已经安排好,还是陆家的子嗣,只不过是个远亲。母亲官职也不算高,户部五品官。主要是怕有人认出来,所以弄得低了些。”赢粲将文书放在方桌上。 陆檀礼抬眸一看,写得确实详细,只是还没有文书印鉴盖上。他清楚郑昭仪他必然离开不了,可漱玉是无辜的。 他不忍心看她为自己带上满手鲜血,索性主动跪下,伏地请求:“陛下,我知道这是您的主意,但漱玉是大夫,一双手是救人于世,怎能杀人。” 赢粲冷眼望着高贵端庄的男子脊背弯下的卑微模样。她真的好奇为什么沈后和君后都对姜太医情深不寿。 她眯起眼眸,冷言讥诮:“杀人是为了救更多的人,再说也不一定真的要他的性命。” 赢粲心中对郑昭仪还是有些情分的,毕竟相伴多年,陪她的时间太久。可惜他背后的母家要得太多,让她感到无比厌恶。甚至干预自己的政事,为此不得不狠狠心将他除去。 帝姬只有一个母亲,但可以有很多父亲。她想沈后或许愿意承担起这个责任。 但赢粲更厌恶男子插手政事,后宫里的他们不过是供她消遣解闷的玩意。穿上绫罗绸缎,享用美食珍馐就好。其他的事都不应该掺和。 眼看陛下要走,陆檀礼还是冒险继续请求。 “陛下,我知道您是想利用沈后和郑昭仪之间的矛盾,令沈相和郑尚书同意您的新政。明明还有更好的法子,没必要让漱玉做这种事。她……” “ 君后,你好好养伤。” 赢粲话说得极重,神色不悦地转身离开。 男子果然就不该读书,书读多了想法也就多了。竟然还敢同她反驳,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冷声问道身后的人:“凰后那边如何?” “还是老样子,整日沉闷不语。沈家已经派人过去安抚。”宫人老实回复。 “但愿他能少折腾些,别再给我添乱。”赢粲真后悔当年对沈璧一见倾心后就匆匆将人娶回来。 那时他同现在可是大相径庭,总是温和乖顺的模样。不管对谁都是笑脸盈盈,如今整个一泼夫。动辄就拔剑伤人,他要再不改改脾气,凰后的位置恐怕也不能坐下去。 她允许沈璧的心中有其他人,但敢在她的眼皮下为了姜漱玉而伤她的美人实在难以宽恕。这种举动简直是在她身为陛下的脸面。 “你告知沈家,凰后再胡闹下去,可别怪我翻脸。”赢粲语气微冷,一双笑眼也骤然深沉下去。 宫人颔首:“陛下放心,沈相自有分寸。” 沈璧的情况确实糟糕,一想到自己在君后那老男人身上连续翻了好几个跟头。他就满腹怨气,夜不成寐。再加上三伏天直接病倒,缠绵病榻几日都不见好。 沈相从宫人那里知道陛下不满,特意让快要出嫁的沈鎏进宫探望。 这两兄弟从小感情就好,或许能劝劝沈璧别再痴心妄想。他那一颗心就应该全挂在陛下身上,而不是天天想着红杏出墙让她们沈家岌岌可危。 沈璧瞧见自家人进宫探望,终日冷漠的面色这才缓和不少。让宫人将瓜果点心奉上来让沈鎏享用。 两人年纪差得不大,长相也颇为相似。不过沈鎏人瞧着更加机敏,伶俐的双目更显得讨喜。 “哥哥,姨母在家为你担忧,以至茶饭不思。你身为凰后理应为家族尽责,而不是惹是生非。你可知外面的百姓如何说你。” 沈鎏也想不通从前贤良的哥哥怎么变成百姓口中的恶毒模样。 也不知道是谁将事情散发出去,现在百姓谁不知道陛下最宠爱的赵美人被生性好妒的沈后好生折磨一番,险些没了性命。 “那都是君后的诡计,故意陷害于我,让漱玉同我反目。” 沈璧将一腔怨气倾诉给弟弟,告知他君后怎么装出一副善人模样将自己耍得团团转。就连漱玉也被那老男人勾了魂,不仅迷得神魂颠倒,竟然还要娶他进门。 但沈鎏全然不想听这乱七八糟的关系,君后也好,漱玉姐姐也罢。这同沈家的利益有何关系? 他悠然提醒:“哥哥您如今是凰后,这么尊贵的位置由你坐着。世上最好的东西由你享用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就算漱玉姐姐同他成婚又如何,这也跟你无关。莫非你也想改嫁不成?” “我……”沈璧早知就不让他进宫,这是存心想气死自己。他也是自小在漱玉身后长大的,怎么就不能同自己感同身受。 “哥哥,你就是心气太高。当初知道漱玉要同跃安表哥成婚你就耿耿于怀,天天在书房里泄愤撒气。可那又有什么用。世上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好女子。就凭借你的才情多少人争着求娶,要不然也不会进宫为后。” 沈鎏一直以哥哥为傲,他可是世上最尊贵女子的夫郎。 “你懂什么?”沈璧面色动容,“赢粲再尊贵又如何,她又不是只有我一个男人。若是当初我嫁给漱玉,她定不会纳侍,而是会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沈鎏觉得哥哥的话万分可笑,好在宫人们都已经散去,都是被外人听见这话,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哪个好女子没个可人的小侍,那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都是贫贱百姓自我安慰罢了。若是一个女子没有男子愿意勾引,那她也算不上出色。” “荒谬,这是谁教你的。” 沈璧被气得差点呕血,漱玉怎么能同那些贫贱之人相比。他曾经可是亲耳听到她承诺表哥。婚后只有他一人。如此爱夫的女子世间难得,为什么那人就不能是自己。 沈鎏看出哥哥的耿耿于怀,索性问道:“你到底是喜欢漱玉姐姐还是因为她没有选择你始终憋了一口气。” 他身为旁观者,看得最为清楚。他这哥哥事事都爱抢风头,无非就是介怀漱玉姐姐当初没有选他。 “我自然心中有她。”沈璧厌恶他们眼神里的轻蔑,他对漱玉是真情实感。可旁人根本不懂自己的心思。 沈璧满腹委屈没处发,要是母亲入宫就好了。她定会温声宽慰自己,而不是弟弟这样多加讽刺。 沈鎏看不得哥哥为情所困,只能再次劝道:“活人哪里能跟死人比,你再嫉恨表哥他不还是死了。” 沈璧听后紧绷的面色逐渐舒缓,眼尾流露出轻浮的笑容:“你说得对,活人怎么能争得过死人呢?” 沈鎏看出他眼底的癫狂,感觉心头不安。 “哥哥,你可别做傻事。你这个凰后之位可是姨母好不容易为你夺来的。” “我不会做傻事,陛下的生辰快要到了。我只是想送上一份厚礼。” 沈璧无比期待漱玉看到的神情,她一定会永远地记住自己,甚至比表哥更深更爱。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哪怕是拉下整个家族一起陪…… 沈鎏实在猜不透兄长心中到底在想什么。若他身为凰后,必定用尽所有手段去勾住陛下的心,而不是天天惦念旧情。但看对方固执己见的模样他也不准备再好言相劝。 自己是为了家族才进宫,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他唯恐哥哥身上的怨气将自己的喜事给冲散掉,随意闲扯几句后就准备离开。 临走之时沈鎏继续恳切:“还请兄长以我们沈家的利益为先,你若是真的得罪了陛下,就算是姨母也未必能保得下你。” “我若不是为了沈家的利益,怎么会进宫为后。”沈璧眸色暗淡,如秋风席卷落叶般落寞。 他曾经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弟弟,想不到竟然被他指责自己没为家族尽责。沈鎏在宫外悠然自在,哪里知道他在后宫的苦楚。自己曾经被贵戚权门争相求娶,不知多少豪族女子对他倾慕不已。如今却要像狗一般摇尾乞怜,只为讨得赢粲欢心。 若非陛下强行求娶,沈璧就算是自损清白也要嫁给漱玉。即便日后被别人嘲讽婚前失贞又如何。 他们男人这辈子过得如何不就是要依仗妻君吗? 那些话本子总爱编排未出阁的公子不知廉耻地勾引萍水相逢的女子。更喜欢有着高贵家世的他们却恋慕一个门第低微的女子,再以被对方狠狠抛弃为乐。 下手轻得,或许还会给公子们安排个小侍当当,手重得,就将小公子沉塘警醒看书之人。 沈璧宁愿沉塘也想同漱玉温存一夜,可惜他的身子已经脏了。若不是顾念家族荣辱,他怎么会在进宫后冷脸讨好赢粲。 少年听闻沈璧的话后哑口无言,两人只能不欢而散。沈鎏寻思应该去长央宫瞧瞧这君后到底是什么人物,竟然让漱玉姐姐这般偏爱。 不过也是,她那样的文雅君子谁不恋慕。 但沈鎏同漱玉姐姐相玩时年纪太小,在她眼中永远是当弟弟看,满心都是跃安表哥的身影。 此时日头尚早,他理应直接离开,但还是差宫人去同陛下身边的冯姑姑知会一声。凰后之前冲突了君后,他身为沈家人理应前去探望谢罪。 沈鎏心中也没有数,他也清楚若不是陛下为了制衡郑家,他这肆意妄为的兄长早就被废了后位。哪个凰帝会允许枕边之人心心念念着其他女子。 没想到陛下不仅应允,还让冯姑姑亲自过来带他前去长央宫。沈鎏以为这是陛下看重兄长,不然怎么会让这样尊贵的近官带自己前去。 冯姑姑年纪大了,但眉目慈和,对谁都是笑颜。陛下就是她亲自带大的,对这位长辈格外敬重。 “姑姑安好。”沈鎏乖顺请安。 冯姑姑望着眼前规矩懂事的小公 子满意点头。若是这孩子再大几岁,当年入宫的也不会是沈璧那厮。 想到凰后,老人眼底划过一丝暗芒。若非是为了拉拢沈家,陛下也不会受那么大的罪过。终究还是沈相的夫郎不会教养,才会惹出这么多得祸事。瞧瞧沈鎏就知道是打小悉心教导出来的风范。 “沈小公子好,陛下念你是凰后近亲。让我带你去长央宫拜见君后。” “多谢陛下恩典。” “那我们走吧。” 冯姑姑嘴上闲不住,满眼笑意:“这后宫美人虽多,可陛下是最宠爱凰后的,不管他犯了多少过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偏心。” “这是兄长的福气。” “但这福气也有用完的一天,愿凰后能听进去小公子的几句话,不然日后陛下真动怒可就不好了。” 老人语气随和,沈鎏却不寒而栗。他虽年纪小,但能听懂对方话中的敲打。 沈鎏微微一笑,恭声回道:“谢姑姑提点,兄长或许是在宫中太久无人解闷,一时意气才做了糊涂事。他心里自然是以陛下为先,打理后宫尽凰后之责。” 听到这番话,冯姑姑眉头一挑,这孩子的嘴可真甜。她带人到长央宫后便转身离开。 沈鎏一进院门就知道君后是个风雅人物。院中景致瞧着简单朴素却带着雅趣。宫人说君后正在休憩让他先稍等片刻。 陆檀礼得知沈家的小公子要见自己也感到诧异,若是平时就借故身体有恙回绝。但若是冯姑姑亲自带人过来自己就不得不见。 正思量来人是何目的时,身侧的人被惊醒。 “怎么了?”姜漱玉睡眼惺忪,还未过午时怎么就扰人清梦。 “没事你继续睡,沈家的小公子进宫探望凰后,顺道过来拜见我。”陆檀礼怕她热,手拿竹扇为姜漱玉扇风清热。已经过了三伏天,就算有冰鉴也热得人闷出一身汗。 姜漱玉听到沈家二字浓浓睡意瞬间散去,起身忙问:“是哪位?” 宫人恭敬回话:“单名鎏,是凰后的堂弟。” “沈鎏啊。”姜漱玉眉头皱起,这孩子她也是看着长大。若说聪慧有些不恰当,狠毒就又太过。 “那还是不见为好。” “怎么,沈鎏他为人如何?” 姜漱玉对沈鎏的记忆并不多,她同沈家的人也就沈璧亲近些。只是有件事她记得深刻,那是她为山中老朽问诊,看对方年迈又过得艰难,不仅分文不收还赠予三两银子。对方感激涕零便赠予她两只鹦哥。 这在当时的京城是稀罕玩意,她家中没人喜爱,便给了跃安和沈璧一人一只。偏偏沈鎏见到也爱如珍宝,非要抢跃安的那只。结果当然是不了了之,跃安连弟弟梓安都不愿意给,又怎么会在意这没关系的弟弟。但没几日跃安的鹦哥就死在笼中,为此他还小哭一场。姜漱玉觉得蹊跷,随后发现是被投毒。 她留了个心眼,特意去沈家一趟果然发现准备再次动手的沈鎏。她当时佯装没看见,假意说自己又得了一只鹦哥改日就带过来送他。沈鎏这才乖巧地点头,没有继续加害。 后来跃安知晓此事后,委屈巴巴地问她是不是看中梓安。姜漱玉直言只是不想因为自己赠予的鹦哥将事情闹大,毕竟此事是因为自己而起,若被外人知道恐怕会连累沈家声誉。再者当时她已经告知沈相,对方出钱买了两只鹦哥由她转手交给跃安和沈鎏。 这样做也算是两全其美。 “你还真是好性子,”陆檀礼听后唇角微扬,眼中温情脉脉,“不过是个孩子,我有什么好怕的,你先睡吧。” “那你小心。” 姜漱玉心想或许如今的沈鎏能改改那毒辣的性子。可惜对方始终没有变过。 少年跪在蒲团上,慢悠悠饮着香茗。不多时层层帷幔里才有了动静。先入目的是养得极好的乌发,如绸缎一般润泽生辉。因为刚起并未束发,垂在那墨纱之上。男人雍容雅步,长长的衣摆垂在地面上,腰间的玉佩并未有丝毫晃动。 世家未出阁的公子均会被教导走姿,步行必须优雅,腰间的坠饰不能有丝毫晃动为最佳。沈鎏以为学得最好,没想到还是天外有天。不过令他更惊讶的是男人墨衣下的一抹红痕。 沈鎏瞬间明白漱玉姐姐也在此,眼神立马变了神色,自下而上打量着君后。 年纪虽然大了些,但身段还不错。大虞的贵族公子不同那些寻常男子需要耕田,卖自己的一身力气。普通百姓选男人就是要看对方能不能干活,皮糙肉厚为好。反正再不济为妻君纳个小侍,只要有人家要就行。但显贵们自然是另有要求。 这腰得细。 传说曾经的陆后就是靠着细腰被先凰宠幸多年。但这小陆后也是不遑多让,身为君后没有因为养尊处优而发福。 听母亲说上了年纪的男子最会卖弄风情,尤爱勾引那些未知人事的女子。瞧这人还挺正经,在床上不知道多放荡呢。 沈璧面不改色,装作一副乖巧模样,恭敬颔首:“晚辈沈鎏拜见君后。” “起来吧。”陆檀礼温笑着看着眼前的少年,长得不错,可惜眼底的野心太大。 “我兄长之前对您不敬,实在该罚。幸得您宽宏大量,晚辈感激不尽。”沈鎏又是深深一拜,他必须以沈家的名义对君后道歉。不然日后势必会威胁到自家前途。 她们陆家的地位依旧,沈家如今可得罪不起。 “不过是些口角之争,我其实并无大碍。凰后料理后宫着实辛苦,我怎会同他计较。”陆檀礼温笑看着眼前的少年,他倒想知道对方还有多少花样。 “君后真是慈悲心肠,听说您的老家也是青州,便特意带了些梅子酒。这时候喝正好,能生津止渴。” 听到青州二字,帷幔后的姜漱玉心头一跳,檀礼也是青州人氏?自己怎么不知晓。 陆檀礼眸色微顿,长袍下的手指不由攥紧,但语气如常:“你这孩子真是有心了,我父亲确实长于青州,但我却未曾去过那地。未看过那边的山光美景,确实太过遗憾。能尝尝这梅子酒也是极好的,难为你有这番心意。” 沈鎏淡淡一笑,转而说道:“还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你说。”陆檀礼的神色已经有些异样,气息也变得稍微急促。但他尽量平静,以防对方看出些破绽。 “听说姜太医也在长央宫,我打小跟着她后面长大,被她照拂。如今马上就要出嫁青州,不知能否见上一面。” 陆檀礼面色一松:“这是好事,你们去请姜太医过来。” 帷幔后的姜漱玉倒没想到对方是为了婚事而来,是他的年纪早就该定亲,只是怎么会嫁到青州呢。沈相若是为了能在朝堂之上站得更加的稳固,明明应该将他嫁给品级不低的官员。 但她还是起身穿衣,准备去同他相见。为了避免有人诟病两人在长央宫的小亭内碰面。 望着面前容貌俊秀的沈鎏,姜漱玉险些没有认出来。上回见他还是在小小一团,如今已经这般高大了。 “漱玉姐姐。”沈鎏先是躬身行礼,举止从容得当。 “我是听母亲说你要成婚,没想到是青州。”姜漱玉内心对那个地方相当抵触,若是当初跃安没有去青州爹家探望,两人早就成亲圆满。 “毕竟表哥也在那里,或许还能寻到他。”沈鎏想到此处神色动容。 “你有心了。”姜漱玉没想到沈鎏竟然能有这般善心,不 禁为刚才的妄加揣测感到羞愧。 “漱玉姐姐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知你。”沈鎏语气低了些。 “你但说无妨。” “我们沈家也一直在暗中打听表哥的下落,虽然当年大疫夺了不少人的性命。但表哥的死因太过蹊跷。且不说他当时身边也有十几位奴仆陪着,就算有几人染上疫病,也不可能全死。甚至尸首也没有寻到。”沈鎏句句真切,眸色定定看向眼前人。 “确实可疑。” 姜漱玉也怀疑过,但她想过若对方真是图财害命。跃安身边的玉佩定然会传入当铺中,可她当时请人在青州所有地方都查过。并没有出现过任何一点随身物品。 “当年大疫来势汹汹,或许是有人为了防止疫病散播,将他的尸首烧了吧。” “有这种可能,但是哪有人不贪财呢。表哥身上随随便便一个玉饰,就是普通百姓五六年的花销。真的会有人不动心吗?” “我也曾问过,但当时那些人说药送到跃安手中时,他已经不幸离世。便只好依照规矩将尸首烧毁。”姜漱玉眸色淡淡,想起旧事心中不免伤怀。 “若就是为了药呢。难道不会是对方为了活命,而抢走漱玉姐姐你做的药。那种情况下,人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只要能活下去,想要又算得了什么。”沈鎏神色冷了些,他此番前来可还有另一项重任,眼见对方已经被自己误导,不由心生得意。 姜漱玉也曾这样想过,但又能何妨。跃安回不来,唯一还算得上欣慰的是有人活了下来。何必怨恨最后活下来的不是跃安。 “事已至此,往事不必再提。” “我从凰后那里得知姐姐要同君后成婚,若是跃安哥哥黄泉有知应该也会欣慰吧。”沈璧眉眼弯弯,但语气稍显落寞。 “你知道了?”姜漱玉这才明白沈鎏为何会前来未央宫,原来是想看看自己娶的人是谁。 “君后是个温良男子,配得上漱玉姐姐。这真是他的福气,时候不早那我就先离开了。” “嗯。” 偷听的宫人立即将两人的谈话回给君后。少年还想着以后进姜家当小侍呢,他如今正年轻貌美,若再不嫁人的话,以后岂不是要老死在宫中。绝不能让君后的婚事有任何闪失。 陆檀礼一如往常跪在蒲团上念着金刚经,他抬眸望着观音菩萨淡声道:“他不会回来。” 因为当年那位活下来的人就是他,也是他亲手烧了傅跃安。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一个死人无足轻重。他会好好报答傅跃安的救命之恩。成为漱玉的夫郎,操持姜家。 姜漱玉要成婚的事也就姜家人知道,但身为京城中最有名的慈春堂。再加上姜豫华为了侄女准备将婚事大操大办。几乎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就连朱琰听闻此事也揶揄道:“你都要成婚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哪家的公子啊。” “离成婚还算早,聘礼都还没下呢。” “不是我话多,漱玉你这性子一定要强悍些,别被那些小公子拿捏了。咱们女人心容易软,那些男人们哭一哭,咱就心疼得不行。” 姜漱玉一顿,檀礼除了床上好像也不怎么哭。 其他几位太医知道她要成婚,纷纷恭喜,并表示一定要先去喝杯喜酒凑热闹。姜漱玉虽然怕事情被败露,但没有立马否决,只是淡笑点头。 “姜太医要成婚了。” 女人凉薄的声音在太医署响起后,聚在一起的御医立刻轰然散去。就连医士们也赶紧低头,各干各的活计。 姜漱玉恭敬行礼:“乌老。” “我很老吗?” 姜漱玉顿时噎住,朱琰想上前说些什么,被旁人紧紧拉住。 太医署谁不知道乌素身上的狂气,就算面对君后也丝毫没有收敛。 乌素坐在姜漱玉的位置上,随手一翻:“这几日你都不在太医署。” “不才在长央宫照料君后。” “看来姜太医的医术也只是徒有虚表。君后几日都没见好呀。” “嘿你……”朱琰见不得乌老阴阳怪气,但又不敢得罪只能忍下来。 “确实是下官不才。”姜漱玉并未不满,她敬重长辈尤其是乌老这样的名医。 乌素其实惜才,自己稀里糊涂地上了陆家的贼船,不忍心姜漱玉这样的温善女子也身陷其中。偏偏对方还自得其乐,认为那陆檀礼是多么好的男人。 但她又无法明说,毕竟她同陆家是在同一条船上。乌素看到姜漱玉桌案上写完的医书,耐着性子翻了翻,冷声点评。 “就这些东西,你还需要誊写。” “此书是为了造福天下百姓,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银子来药堂问诊看病。若是百姓能传诵此书或许能减轻负担。” “写得一般,勉强能看。”乌素从袖间拿出一本泛旧的医书,随手就塞给姜漱玉。 “这是拙作,好好瞧瞧,或许对你有所裨益。” “乌老这……” 姜漱玉觉得不妥当,她随手一翻,便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乌老的心血。这里面有几样珍贵的秘方。 “姜太医莫要被富贵权势迷了眼,有些东西未必见得好。”乌老抬脚离开,留下众人唏嘘不已。都以为是乌老为姜太医给君后问诊而恼怒。 只有姜漱玉自己清楚对方是在提点檀礼未必是良人。她淡然读起来乌老的著作。不得不说对方写的确实是有些东西,资历比自己广,自然写的医书要更加深刻些。 瞧见乌老离开其他太医纷纷避让。 谁不知此人脾气古怪,就连张老见了也要退避三舍。不过是从民间出身的游医,竟如此嚣张。若不是傍上陆家,怎么会进太医署。 她们殊不知乌老最厌恶陆家的人,但凰后也未必是什么好东西。她若是陛下,一定将男人给废了去。 赢粲自然有这样的想法,只是现在还不能动手。 听到冯姑姑说凰后已经被沈家的人劝过,便亲自前去看看对方是否思过。可惜到了地方男人依旧板着一张冷脸,让她感到心觉不快。真当自己冰清玉洁,被她睡了不知道多少回,还装什么贞节烈夫。 “怎么不过来服侍我。” “我身体欠安,陛下不如去赵美人那里。” “到底我是陛下还是你陛下?能由你做主。” “你去留随意,我要睡了。”沈璧不想再理会她,甚至眼神都没看向陛下。 “啪。” 赢粲毫不留情打了男人一个响亮的耳光。沈璧禁不住对方的力道,直接倒地不起。他跪在地上摸着发热的脸庞,但对此毫不在意。 曾经受到的侮辱比这可多,一个巴掌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我平时可以忍让你,但是你最好给我清楚你的身份是什么。你心里可以有别人,但是身子只能是我的,给我脱。”赢粲冷笑看着地上的人,再不好好教训他,就真以为自己能在后宫横着走。 沈璧身子发颤,他知道自己今天若是不脱,必定会连累母亲。只能眼角含着泪,咬着牙将身上的衣裳一件件脱下去。 赢粲满意看着沈璧将自己的腰封缓缓解下,外衣散开,露出里面的白皙肌肤。男人动作很慢,她并未催促,反而非常享受折磨对方的过程。 沈璧最后只剩一件薄薄的里衣。 “继续。” 男人红着眼,将身上最后的遮身之物给脱下。 赢粲看着赤裸的沈璧并未拉他上榻,只是抬眸摸着他的脸笑道:“其实你也不过如此,就算年轻貌美又如何。她会多看你一眼吗?沈璧你是个聪明人,却总做些糊涂事。” “陛下想怎么样。”沈璧神色漠然,目光看向别处。 “不怎么样,真以为我想碰你?” 沈璧没有作声,只想赶快结束这漫长的羞辱。 “夜已经深了,这个时候长央宫的动静肯定不小。你那心心念念的漱玉正在榻上摸着君后的身子爱不释手呢。” 沈璧面如土色,直接呕出一口血来。 “光听到就不行了,若是看到岂不要被气死。”赢粲捏住沈璧的下巴细细打量,他年纪轻, 容貌清绝俊逸。哪个女子会不喜欢呢?若是会服软她也不会这么对他,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在她眼皮底下做那些出格的事。 “就你这身子我会稀罕,摆驾梅阁。”赢粲冷脸离开,不想再看他一眼。 宫人离开,沈璧还是衣不蔽体地跪在地上。他缓慢将自己身上的衣物一件件穿起,颤抖着嗓音哽咽道:“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陆檀礼,赢粲他都会一一报复过去,绝不手软,哪怕是拉下整个家族一起陪葬。 第40章 第四十章我傅跃安要家给姜漱玉为夫…… 从长央宫出来后,沈鎏神色郁郁。如今的形势沈家并不有利,他只能听从姨母的话冒险搏一搏。能否成功就要看日后了,他心里也拿不定主意。毕竟那时青州到底有谁本就是不得而知。 只能说那时的陆檀礼确实还未入京。虚晃一枪给两人添点堵也是好的。一想到漱玉姐姐看上那老男人他的心情就不怎么愉悦。尤其是想到自己的婚事是在青州更是感到悲哀。 自己终究不是姨母所生,她必定将最好的都给哥哥。只是凭什么把自己打发到青州的荒凉之地。这一嫁日后他恐怕是回不来了。 沈鎏是奉命进宫,长长的宫墙让他走得实在烦躁不安。想到哥哥那疯癫的神情更是担忧。走着走着,前方带路的宫人突然站住,他险些摔倒。 抬头一看,就瞧见不远处正乘坐步辇徐徐而来的男子。他细细打量,不由心生鄙夷。看着年龄就大,肌肤也不如自己白嫩。 通体的金银,看着实在太过俗气。宫里不喜奢靡之风,更爱奇珍异宝,譬如玉石或者翠羽。据说郑昭仪就有一件难得百羽翠衫,远远望去熠熠生辉,可以说是动人极了。 沈鎏稍加思索就知道步辇之上的人就是如今风头正劲的赵美人。果然是乡野人家出身,眼皮子着实太浅。一个小小的美人就连发髻都是用金叶子缠绕,也不嫌脑袋重地晃。 他不露声色,但内心万分鄙夷凭什么这样的货色也能被陛下宠爱?若是他进宫,必定不会输给其他人。那什么郑昭仪赵美人统统都要打发回冷宫。就凭借他的相貌和手段,陛下哪里会不爱呢? 说不定就连帝姬都能由自己来养育,想到他那天天自怨自艾的表哥,沈鎏就叹息自己生得真是太晚。若是大上三岁,这凰后之位就是自己的了。 沈鎏满腹心事地回到沈家,他将兄长还有冯姑姑说的话毫无遗漏地告知姨母。 沈相听后只能喟然叹息,许久都没说出话来。她知道进宫一事确实是委屈了沈璧。这孩子幼时起就爱看书,读得多的自然也更多,不同其他男子那样温顺听话。早知如今她定不会让他精通文墨。 男子就不该读书,就应该凭着一身力气好好打理家中上下。 “姨母事已至此,我看您应该亲自进宫好好说表哥,他这样肆意妄为下去,得罪的可不仅仅是陆家还有陛下。”沈鎏唯恐他连累自己的婚事。 “行了,我知道了。” 沈相让来到书房同自己的客卿商议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姜漱玉同陆檀礼的婚事可不是表面那么简单。身为君后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嫁出去必然逃不了陛下的眼睛,为此陆家就要付出一个人情。至于赢粲会要什么,可以说是昭然若揭。 难怪听人说姜家将自己的几亩薄田全都转给佃户,甚至没银子的都说可以日后再给。原以为是在发善心,但如今看来陛下对新政是势在必行。如今她那不成器的儿子又在宫内彻底得罪陛下。 但沈璧就算是凰后也不过是帮陛下打理后宫,再如何不过是迁怒罢了。只有微末小官才会靠儿子受宠一路青云。但这官顶多只能做到五品,再往上走那就是实打实地靠能力,就算是关系户也要看你到底够不够格。 她必然要深谋远虑,好好搏一搏。当官的哪里有不冒险的呢?赢了高居庙堂,载入史书。输了远走他乡,遗臭万年。 客卿们看着险峻态势神色焦灼,恭声问道:“大人我们如今该如何行下一步。” 沈相凝神,沉声道:“让一些人口气松些,不要再加以抵触。明日的早朝若陛下又提及新政态度和缓些,如今的奇态已经不是我们可以掌控的。只能遵从陛下的旨意。” 客卿们纷纷赞同,鱼贯而出去其他大人的府邸告知沈相的意思。 沈相在书房继续思量。反正大虞土地不丰,那些显贵们顶多肉痛点,但根基不会动摇。 只是想到姜漱玉的婚事已经定下她就感到头疼。其实她原本倒是想撮合沈鎏相看。但因为当初为了送沈璧进宫,自己违反了同姜家的婚约,两家便割席断义。这件事是她的错处,之前想着漱玉或许会不念旧情同傅家联姻。 但这件事终究没成。 “漱玉怎么就看上君后了。”沈相至今不懂两人平时没有往来,到底是怎么相识。 一旁端坐的女子看母亲神色不宁,出声道:“大人,其实我们何必非要拉拢姜家呢,宫里的御医多了去了,又不只有她一人。我们若是想知道宫里的情况,随时可以安插个探子进去。” “哼,我看中的慈春堂的药材。如今供军营的药商是郑家找的人。身为户部尚书她不知道从中牟利多少,陛下却因为宠爱郑昭仪对此视而不见。” 沈相表面上是要裁兵减将实则是为了让陛下知晓郑尚书的贪墨之罪。她看到呈递的文书都觉得触目惊心,三日一小病,七日一大病,如今的士兵这么弱柳扶风吗? “母亲深谋远虑孩儿我钦佩不已。” “漱玉这孩子更令我钦佩。” 沈相左思右想这孩子定是为了妹妹的仕途才甘愿牺牲自己的婚事。一个年纪颇大还守寡四年的男子,就算家世如何显赫,又有几个女子愿意求娶呢? 姜漱玉浑然不觉自己同檀礼的私情被他人误以为是为了姜家牺牲。她从张老手中收到了母亲的来信。私宅已经买下,婚事所需物品都已经订下,但是有些东西她还需要亲自回来一趟。 姜漱玉琢磨了下时间,自己也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估摸着下旬就应该能带檀礼回来,过了中秋就能成亲。 临走之时,陆檀礼拉着她的手。 姜漱玉难得见他这副忸怩不安的模样,拉着他的手温笑道:“我只是回家一趟,看看宅子置办得如何。总不能委屈你将就吧,又不是不回来。” “我知道,只是我母亲托乌老转告说想要见你一面。”陆檀礼得知消息后一直低迷。在他的印象中,母亲是不喜他的。更加记挂在深宫里的弟弟。 可以说自己的出生就是为了进宫而安排。舅舅的身子打小就不怎么好,可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薄命相。为此他对母亲多加抵触,即使清楚自己能出宫,少不了她在里面的周旋。 还是害怕她会如何对漱玉说自己。 在陆檀礼里的印象中,两人总是相顾无言。入宫四年只见过一面,还是在祭祖大典上。 “是我见到你有什么好害怕的,等到你见了我母亲,可不要这样惶恐。”姜漱玉难得能打趣他,檀礼比她年长些,总是温柔包容,难得有这般小男子的举止。 “你……”陆檀礼咬唇低眸,最后还是目送她离开。 看她形单影只,一人出宫,心中不如期盼下次她出宫就是两人了。陆檀礼抬头看着那逼仄的一方天空,勾唇浅笑。 他终于能够离开了。 姜漱玉刚下轿,张管事就匆匆迎过来。边走边徐徐道:“私宅已经办好就在平康坊。” “怎么在那地方?” 姜漱玉面色忧虑,毕竟平康坊那地方人多眼杂。来往的勋贵万一被撞见该如何。 “那地方是热闹了些,但离陆府只有一墙之隔。” 姜漱玉瞬间明白张管事的意思,点头道:“您有心了。” “这都是小人该做的,打小看着你长大 ,这婚事我自然要操心。”张管事目光慈爱,毕竟是妻君生的孩子,他怎么会不上心呢。 “一个下人,你操什么心。”姜许氏听闻女儿回来,匆匆而来。他面色冷淡,目光冷冷地盯着那卑贱的通房。 张管事不想因为自己弄得家宅不宁便先退下。 姜许氏趁机赶紧拉着女儿好言相劝:“我的宝女啊,听父亲说,这男人比你岁数大都没成婚,肯定是品行有失。不然怎么会嫁不出去。男子呀年纪小的听话乖顺,那年纪大的心思就深了。再说哪家女子不都是找小男人,你又没病没灾的不需要冲喜。这婚事咱不着急,等两年能遇到更好的。再不济,等上十年也无妨。 姜许氏短短几日就消瘦不少,至今他都不知道漱玉要娶的是谁家的男子。妻君也是偏心,都已经告知张管事,却还是告诉自己。 世上有几个男子能配得上他家漱玉。 姜漱玉并不想同父亲再多争论,她心意已决,再者母亲都没说什么。听到父亲念叨得振振有词她不免有些困乏。 索性借口称自己身体疲倦,先躲了过去。 姜漱玉回到屋内,想着等母亲姨母出来再出去。她四处打量,目光骤然停留在唐三彩上。 模样粗糙,做工也有些拙劣。这是跃安为她做的,摆在这里已经十年。 姜漱玉摸着那陶器,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收好放在书房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既然新人进门,旧人就应该放在心底。不然对檀礼来说未免也太过残忍。只是她手不知怎么突然一滑,陶器碎了一地。 姜漱玉目光怔怔,望着那散乱碎片里一小小泛黄的宣纸。 她颤抖着手打开,映入眼帘的是稚嫩的孩童字体。 【我傅跃安要家给姜漱玉为夫。】【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我们男人不过是你们女人的…… 姜漱玉早已不记得这是跃安何时写下,但看嫁字都写错应该不过六七岁。她手指轻轻摩擦着那薄薄的纸张,唇角不由扬起。会心一笑后随即就连同碎片放到一个隐蔽的角落。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有些东西是要放下了。 天色渐晚,母亲和姨母都已归家,三人在书房上商讨婚事。 姜舒华眸色温柔望着宝女,正色说:“婚事就定在中秋吧,那是个好日子。我已经差人给你二姨母写信,她应该很快就能从宜州赶回来。” “日子还是再往前些,七夕以后如何?” 姜漱玉深知檀礼只能假死离开,那以后定会有三旬国丧不能嫁娶。不能为此耽误了婚事。 “这会不会太匆忙了,其他东西虽然已经备齐,可这婚衣还刚做一半。”姜豫华知道跟陆家联姻对洗玉得利,长姐忙于慈春堂,婚事所需物品都是由她亲手置办。七夕以后实在是太过匆忙。 “回主君的话,这不打紧,”张管事款款上前添茶,低声道,“一切以婚事为重,多请几个绣娘就好。” 姜舒华点了点头:“你现在就去办吧。” 张管事缓缓退下,姜豫华看外人已经离开才低声说:“陆家那边,漱玉你是不是要去见见。” “檀礼已经同我说他母亲想见我一面,我想着明日以上门问诊为由去瞧瞧。”姜漱玉对此倒也有些紧张,毕竟陆家世代书香,他母亲虽然已经致仕,但在朝中依然久负盛名。她自然心生敬仰,前去拜见也不知应该如何言语。 “去吧,是该见见人。陆儒在京中也是威名赫赫,虽然比不得她母亲但也是桃李满天下。你切不能看低自己,咱们姜家费了百年时日在京城站住脚跟,治过勋贵无数,也未必比她们陆家的福德薄。” “姐姐这是说的哪里的话,陆家又如何,这婚事未必是我们高攀。”姜豫华眼中分明是漱玉低娶,她差人打听过君后如今二十五,且不说是否清白之身,就这年纪京中贵女有几个愿意去。 “你呀收敛点性子。” 姜舒华知道妹妹满身傲骨,出了姜家门谁都看不顺眼。她平日对漱玉的事并不怎么上心,但陆家的威名还是让她半夜起身在库房翻箱倒柜,找到几副上好的砚台还有那珍藏许久的百年人参。 这是姜家的传家宝,吊命用得。总共就三根,实属罕见。但为了女儿还是忍痛拿出,并叮嘱张管事明日宝女出门时让她拿上。 但姜漱玉次日出门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就让张管事先收回去。直接拎着药箱就乘马车离去。见惯大事的男人也不由愣住,难道就这么空着手过去。 这会不会不合礼数? 陆家的府邸居于平康坊旁边的永宁坊,那是亲王才能居住的坊市,可见先凰对陆家的恩典有多重。离繁华热闹的平康坊不过一墙之隔。 姜漱玉下马车后刚想让身旁的人去通传,事先知道的管家就已经恭敬出来迎她进去。一进陆家映入眼帘的就是筑山穿石,风亭水榭的景致。 移步换景,可见主人的品位极佳。 更令姜漱玉称奇的是府中的下人训练有素,看到外人来访都是先停住手上的动作,垂眸侧身。余光完全没有往她的方向看去。 每人神色平静,做事利索,但浑身却透露着一种诡异。或许应该称作压抑,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陆家的规矩果然比想象中的要繁琐。 姜漱玉被管家引到一个清雅的小楼,凤鸟衔环铜熏炉里的浓重的香气充盈在屋内,但姜漱玉还是闻到那夹杂其中的药味。 管家掀开帷幔,让她进入内室。姜漱玉进屋就同罗汉榻上的人四目相望。女人虽已年迈,但眼眸清亮,满身的气度让常人不可逼视。一看就是笔酣墨饱的文人。 姜漱玉敛袂向前,温声道:“晚辈姜漱玉拜见陆儒。” 陆儒望着来人面色平和,无声地打量对方的言谈举止。心中暗自点头,还算合乎规矩。 “坐吧。” 几个未出阁的小公子正隔着屏风瞧着人,他们被约束在家中少见外人,难得看到如此出色的女子不由怀春,又惋惜怎么就让身为君后的陆檀礼抢先。 陆儒不想白费口舌直言道:“檀礼这孩子性情孤僻,当初我将他送进宫实属无奈之举,对他而言或许是个好归处。既然他想离开,我便成全他。若是他日后有哪里做得不对的事,你只管教训。” 姜漱玉面色平静,只是温声回应道:“檀礼品性纯善,哪里都好,倒是他包容我多些。” 陆儒看出对方对檀礼的袒护,神色微妙,腰背也直起来:“也罢,听说你有一妹妹正在准备秋闱。” “是,家妹洗玉,在博韵书院念过几年书,如今正在家中温习功课。” “我同那里的院长是旧相识,前几日刚看过你妹妹的文章,写得差强人意。”陆儒嗓音淡淡。 “您过誉了。” “但见识尚不够渊源,跟同辈之间还有较大差距。我读过几日书,所以在府中开了个学堂。你妹妹若是得空,可以前来旁听。” “这……” 姜漱玉哪里不知道陆家的学堂的名气,连出几个榜首。多少人散尽家财都没能挤进去。 她深知这是陆家为了拉拢自己,但还是婉言谢绝:“舍妹还是在家中温习更好,她资质平平,更何况陆家来讲学的都是大儒,东西讲得深刻,她恐怕晦涩难懂。” “我们两家马上要结亲,何必这么生分。你有心,让檀礼从陆家的隔壁出嫁。我身为他的母亲,也没有想到这一点。我已经命人宣布他是我们陆家青州来的远房旁亲。这婚事不必办得太过风光。到底是再嫁之人,还是不要声张为好。” 姜漱玉眉头一皱,虽然陆儒的话中透露着对檀礼的关心,但隐隐中又带着一些贬低。 到底有些人容不得男子再嫁。 她没准备多留,客气几句就起身离开陆府。刚要去成衣铺部看看婚衣做得如何,就又被一陌生女子拦住请到雅阁。 姜漱玉心中已经猜到是谁,掀开帷幔,倒是先遇到一熟人。少年神态比之前沉稳很多,正抱着一把古琴,瞧见她进来先微微俯身。 “漱玉快坐。”姗姗而来的沈相熟稔地拉人坐下。 姜漱玉行礼:“拜见沈相。” “你这孩子生分什么,同从前 一样叫我沈姨就好。”沈相清楚她会去陆家拜见,才特意让人在此蹲守。 “是。” 隔着厚厚的帷幔,低幽的琴声响起,姜漱玉知道沈相并不喜音律,想来是为了防止外人偷听。 她开门见山道:“不知沈姨叫我来此是否是为凰后的事。” “是,这孩子尽管对君后不敬,但终究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团肉。上回沈鎏进宫探望,想让劝劝他不要同陛下抵触,却反被他叫骂一番。孩子在宫里我久不能见面,无法好言相劝。还请你能帮他一把。”沈相言辞恳切,甚至眼中隐隐含有泪花。 “陛下对沈后如何还是看重沈姨您的面子。”姜漱玉清楚赢粲对沈璧只有利用,只是到底想让他如何,自己还没有看透。 “我知道,这孩子在宫内的行径着实过分。你在宫内执事,若真的出了什么事还望你说情,”沈相说到激动处,险些准备跪下,“终究是我当年为了凰后之位背弃婚约。但这孩子对你的心是真真的,几次三番也只是为了曾经的旧情。还请你看在我这儿的脸面上帮他一把。你妹妹若中了春闱,我可帮上一些忙,让她留在京城任职。” 姜漱玉听后有些失笑,怎么一个个都想用东西跟她利益交换。她并非那不顾念旧情之人,若是沈璧真的有什么闪失,她定是要帮上一把。哪里会冷眼旁观。 “毕竟我同沈璧早就相识,当然不会置之不理。” 姜漱玉给出承诺,沈相才终于放心点头:“那就好。” 两人的言语还是传进少年耳中,一曲毕了。他望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手指紧紧攥着琴弦又无力放开。 从雅阁离开后,姜漱玉便匆匆去成衣铺子量尺寸,好在已经完成大半,只剩些花样还没绣上。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后,她便匆匆回宫。 陆檀礼在宫中等待多时,这两日他都茶饭不思。母亲对他并不喜爱,会不会在漱玉贬低自己。瞧见一人远远执灯而来,他顾不得平日的礼仪直接小跑来到她身边。 男人面色绯红,拉住漱玉的手小声道:“你见到我母亲了?” “见到了,她夸你打小懂事,最为乖巧。让我婚后好好待你,不然她可饶不了我。”姜漱玉言语间带些戏谑。 “母亲真的这么说。” 陆檀礼受宠若惊,毕竟男儿自幼被父亲教养,同母亲都并不亲近。更何况她常年忙于学堂里的事务,无心照顾自己,还因为厌烦将他送到青州老家。 “我骗你干什么。” 姜漱玉不知檀礼同母亲之间的隔阂,但还是选择欺骗让他喜悦些。 “还没出宫就这么公之于众地拉拉扯扯,君后您还真是端庄啊。”沈璧从浓重黑夜里走出,过于消瘦的侧脸显得狰狞。 陆檀礼并不想争辩,很快自己就要出宫,而沈璧会永远留在这里。 “我今日见了你母亲,她很担忧你。”姜漱玉看出沈璧眼底的癫狂,唯恐他又冲动便将檀礼挡在身后, “到底是担忧我还是她的前程啊,我们男人不过是你们女人的小小棋子,”沈璧仇视般瞪着她身后的男子,又唇角一扯,痴痴笑道,“还没恭喜你们二人要成婚了,父后你可要好好待她啊,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而今我同表哥在你心中孰轻…… 沈璧恍如鬼魅,深深看了姜漱玉一眼后就轻飘飘来轻飘飘去。夜晚微风将他身上的纱衣高高吹起,像是一团轻淡的白雾,渐渐吞没于高耸的城墙之中。 “凰后是不是想对你不利。”陆檀礼手心发冷,沈璧他毫无生气的模样比拔剑动怒时更危险。尤其当他满心满眼看着漱玉,更让他感到不妙。 “他性情是冲动些,但骨子里还是温良。”姜漱玉回握住他的手,让男人安心。 “那就好。” 陆檀礼不想让来之不易的机会从手中滑落,漱玉如今是他唯一的依靠,如果她出了什么闪失,自己也绝不会独活。 他靠在女人的肩头,嗓音很低:“如果事情真的败露,你全然推在我身上。” 姜漱玉无奈失笑摸着男人白皙俊雅的侧脸,轻声回应:“放心,我会全身而退的。” 毕竟她背后之人是陛下,自己成为对方的宝剑定然会收回鞘中。至于何时拔出就是在后日陛下生辰时。每年宴席都声势浩大,足足能热闹两个时辰,这是后宫难得的场面。 只是可怜太医署又要忙活不停,朱琰本来正好休沐,只能接着上两旬。 “本就忙得脚不沾地,又要睁眼熬,”朱琰那是满脸不情愿,只是一个家宴,兴师动众让十几名太医随身伺候,她愤愤道,“只留下几个当差便可,每次都折腾我们。那些有资历的老人倒是享福,她们医术最佳却让我们留下。” 姜漱玉在旁温声安慰:“忍忍吧,想想陛下的赏赐或许心中都舒畅些。” “要不是为了赏赐我才不去呢。” 朱琰叨咕着整理自己的药箱。毕竟陛下生辰得到的赏赐是她两月的俸禄。为了银子这口气还是硬生生忍下来。 一行御医准备完毕来到凤安殿的屏风后一小圆凳上就座。往日偌大的凤安殿今日塞得满满当当,就连位分最低的充人也能入席。 朱琰一坐下就打盹,刚来的医士们看着实在新鲜,即使离得远还能听丝竹之音解乏。胆子大的,还能从缝隙中窥到,但没什么看头。后宫男子费尽心机卖弄风情只求陛下的目光能停留一眼。 朱琰在听完李美人干巴巴的苦诗后,又懒懒打了一个哈欠:“宫里供人消遣赏玩的来来回回就那几样,要是丽美人在就好,他的舞姿可真是动人,那软腰跟蛇精转世似的。” “陛下的后宫也是你可以觊觎的。”端坐在二人身后的乌素冷冷地说道。 朱琰见此缩着脑子,往旁边挪了挪。依照她的身份本不必来,怎么也不辞辛苦来宴上。姜漱玉看她心情不快,从兜里拿出水晶糕递给朱琰。对方咬着甜滋滋的点心这才渐渐消去心中的不快。一个时辰过去,难免看得厌烦。 “奇怪,怎么不见君后?”朱琰扫了半天,也没瞧见那俊雅温润男人的身影。 “君后身子有恙,所以未来。” “不来也好,这也没什么看头。” 姜漱玉勉强一笑,其实应该叫做被软禁才恰当。 就在朱琰又要昏昏欲睡过去时,耳边就传来高声:“侍身没有一技之长,特意献上自己亲自种下的苞米,愿大虞岁丰年稔。” 看见赵美人献的东西,后宫其他人的神色就变了。 排在席位最后的李美人紧攥着衣角小声道:“这三旬陛下都是让他服侍,旁人都没有近过陛下的身。” 赵才人听到他的话后对此,冷然嗤笑:“我们都是靠才情,唯独他靠着床笫之事。还不如回到之前那偏僻的院落,如今在梅阁每日晚上叫得不得安生,真是恶心。当谁没有伺候过。叫得比花郎还风骚。” “我就没有伺候过陛下。” 李美人小声啜泣,眼眶微红。咬唇盯着那一身锦绣的赵美人,他今日未免太过张扬,满身金辉,就连腰封上都镶嵌着宝石翡翠,显得人俊美非凡。 郑昭仪那难得的翠羽都被盖过风头。凰后更不必说,没有穿与陛下相配的玄黑,只是穿了件颜色鲜明些的天青色衣衫,少了往日的威仪,始终神色淡淡。 望着下面的赵美人,赢粲笑眼里闪过一丝暗芒。其余人各怀鬼胎,后宫几乎没有谁会待见赵美人。举止粗俗,就这岁丰年稔一词说不定还是请教旁人来得。 居于陛下左侧的郑昭仪内心嘲弄,这种东西竟然敢当众赠予陛下,还真是好大的胆子。他正要温声开口,身侧一阵凉风吹过。郑昭仪眼睁睁看着陛下徐徐走在赵美人身侧,温柔拉起他的手。 “美人真是有心。” 赵美人望着陛下面色微红,被赢粲拉着手坐到右侧,旁边可就是凰后。这明晃晃的宠爱让其他人羡慕不已。历朝历代也没有哪位陛下如此宠爱一个年老色衰的男子。谁不知以右为尊,赵美人莫非以后会成为凰后不成。 后宫其他男子略带同情地望向始终不动声色的凰后,对方面色冷肃始终没有给赵美人一个眼神。大家都以为凰后好气量,被人冒犯了多浑然不在意,只有沈璧清楚他在期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舞乐又继续响起,郑昭仪没什么兴致,草草吃了几口。帝姬被陛下抱在怀里,不知听到什么逗得咯咯笑。他目光欣慰不少,赵美人又如何。帝姬由他养育,这可是凰后都没有的福气。 正要开口唤帝姬过来,郑昭仪猛然觉得口舌发麻,双目也逐渐看不清。他这段时间身子本就不大舒坦,刚要起身同陛下说先行离去,猛然便昏迷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郑昭仪轰然倒下,其余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乌素率先从屏风后来至御前。 她立刻观目看舌,摸脉片刻后看向陛下。 赢粲望着心爱的昭仪倒下神色慌张,握紧乌素的手问道:“昭仪这般莫非是中了毒。” 乌素没有吭声,确实是中了毒,但已经有段时间。难怪将自己支走换姜太医顶上。女人心中冷笑陛下真会装作情深,比她那会爬床的夫郎还要恶毒。 但还是假意道:“确实有人下了毒,据臣看应该是乌头。” 赢粲立即下令:“快将昭仪带到偏殿,切不能有任何闪失。” “是。”乌素神色匆匆离去。 赵美人被整郑昭仪突如其来的惨状吓得小脸通白,就对方刚才的模样恐怕是活不长了。 “所有人不准离开大殿,我倒要看看是何人下的毒手。冯姑姑带人去所有殿内搜查。”赢粲冷目看向大殿内的诸位男子。 冯姑姑立即接旨,带人去搜查后宫,其余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是谁狼子野心,竟然对郑昭仪动手。他的母亲可是户部尚书,就连沈相也不敢得罪。 年幼的帝姬不明白郑昭仪为何突然倒下,她望向父后小声道:“昭仪郎郎会不会有事?” 沈璧温柔地摸着她的脸颊,嗓音却愈加和缓:“那又如何呢,你永远是帝姬,但这后宫会有很多昭仪。” 帝姬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她不明白这话。沈璧展颜一笑看向屏风后的女人。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冯姑姑带人回来直接将东西呈上去:“陛下,这是从赵美人的梅阁搜查出的乌头。” 听到这话,赵美人身子一颤,极力反驳:“侍身冤枉,我为何要谋害郑昭仪。陛下您要相信我啊。” 下面的人神色犹疑,低声谈论。 “我看就是他,仗着陛下的宠爱莫非是想抚养帝姬。” “他那般粗野,定能做出这种事?!” 赢粲温情脉脉看向跪在地上的男子,哀痛叹息:“美人你怎么如此歹毒?” 赵美人抱住陛下的小腿,仰头纵声道:“陛下侍身真是冤枉的。” 他大脑一片空白,在看到凰后似笑非笑的嘴角时,立刻恍然大悟,直接将矛头指向沈璧:“陛下定是凰后以为我知道了他同姜太医的私情所以想将我除去。” “什么?” 朱琰难以置信看着姜太医,她怎么可能同凰后有私情?漱玉本性最为纯良。 赢粲居于殿前,朗声道:“姜太医何在?” 姜漱玉缓慢上前,她淡然站立,望着诬陷自己的赵美人不悲不喜。明明是旧情,却被说成私情,真是看错人了。 “姜太医,赵美人说的话是否属实?”赢粲看向下面的人余光却打量着右侧的凰后。 其实她就要看看沈璧到底能为姜漱玉做到什么程度? “微臣……” “赵美人真是可笑,”沈璧缓缓起立,优雅一笑,“你明明也对我下了毒。” “什么?”赢粲还没听懂沈璧话中的意思,男人的身影就瞬间歪倒。她立马上前去接,这才发现他早已浑身大汗淋漓,她发觉不妙,厉声道,“姜太医!” 姜漱玉迅速上前,望着沈璧微弱的气息,赶紧将人也带到偏殿,让徒儿钱芝去用防风煎水。 赢粲望着面色煞白的沈璧难以置信,原以为他只会替姜太医顶罪,怎么敢将性命给赔上去。 姜漱玉颤抖着手喂沈璧药,对方咬牙不喝。赢粲见状直接掰开他的嘴喂去,她可没想让沈璧死。 但即使喂了药,沈璧状况依旧没有好转,甚至不断吐出血来,他略显得意道:“别白费功夫了,我午时便服下药。” “你疯了!”赢粲怒目而视榻上身躯已然冰凉的男子。 “进宫的人谁会不疯,陛下你想要的已经得到了,该还我一个清静了。” 沈璧望着抖手喂自己药的漱玉莞尔一笑。 傅跃安又如何,不过是因为青梅竹马的情分罢了。若不是早早死了,漱玉也未必会娶他。 陆檀礼又怎样,只是凭借好手段迷惑,漱玉为的不过是他出身陆家好能帮助妹妹日后仕途。 只有自己是不同的,他是为她而死。 赢粲冷脸离开,将其他人都遣出去。留下一片安静给两人独处。 沈璧身子颤抖,心脏快活地跳动,逐渐发热的身躯让他格外愉悦。他的身子脏了,但心还是干净的,从来只有她一个。他还能在漱玉温柔的怀中死去,这是表哥都不曾拥有的。 他强撑最后一口力气,紧紧攥住姜漱玉的手,盯着她焦急的神情,幽幽说:“你为我哭了。” 姜漱玉不知自己何时哭得,她清楚沈璧活不了了,但还是依旧给他喂药。他到底服用多少,发作的比郑昭仪还要厉害。 沈璧边笑着,血水边从嘴角滑落。浑身很疼,但是充盈的愉悦让他无比沉醉,不断喘息艰难问道:“如今在你心中是不是我更重要。” 姜漱玉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她不懂沈璧拼上性命争这个值得吗? “你早就知道陛下想做什么。” 沈璧回给她一个浅笑,随后亲昵地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指。他清楚赢粲欲栽赃赵美人杀害郑昭仪,从而再栽赃到漱玉的头上。她知道自己对漱玉的痴情定会主动担责,挑起两家的矛盾。但绝不会想到他会豁出性命。 赢粲,你也有算错的时候。 这后宫他终于要离开了,看着姜漱玉迟迟没有回应,沈璧强撑着以后一口气:“而今我……我同表哥在你心中孰轻孰重。” 沈璧疼得身躯发颤,源源不断的血从口中吐出,他的视线渐渐模糊,还是不罢休地追问。 姜漱玉最见不得旁人轻贱性命,若是旁人她定是起身离开,但他是沈璧。在如何任性,少年的情分依旧是在的。 她嗓音哽咽,泪水划过脸颊滴在沈璧清绝的侧脸。心口的酸胀让姜漱玉说不出来,只能闭眸回应。 “你最重。” 沈璧终于放了心,他唇角带笑在心上人的温暖怀中永远睡去。 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所以他要用自己的死彰显自己对漱玉的浓烈情意。如今表哥也被自己踩在脚下。他终究也挤进了漱玉心中。 谁都比不过。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但好歹百年后璧儿能同漱玉…… 凤安殿此刻称得上是兵荒马乱,已经亥时,众人仍然没有散去。大殿烛火通明,照亮后宫诸位凝重的面容。亲眼看到郑昭仪和凰后被赵美人投毒,以至于人心惶惶。 最倒霉的要当属太医署,为了其他人安危,所有太医要将宴席上的酒水都仔细过上一遍。偏偏这时胆小如鼠的李美人又被吓得直接小脸煞白晕厥过去,朱琰是分身乏术,累得手酸脑胀。 其余人面面相觑,僵直着身躯不敢有丝毫动弹。他们望见陛下从偏殿回来后神色不好,眉眼阴郁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赵美人。 也不知凰后和郑昭仪如何了,对于他们来说不管谁死都是一个上位的好时机,甚至巴不得两人都赶紧上位。整座 大殿安静地能听见轻浅的呼吸声。 不多时偏殿有宫人匆匆来报,跪在地上俯身悲恸啼哭:“凰后薨了。” 赵美人听到此话直接被吓得软了腰,不管是谋害还是谋杀都是他承受不起的罪名。 “陛下您要相信侍身,定是有人在栽赃。”赵美人事到如今依旧相信赢粲对自己情意浓厚。她可是不惜装作侍卫陪自己在破落小院内共度时日,绝不会对他无情。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仗着我宠幸你就动起杀人的念头。”赢粲面色依旧在笑,但是双目冷厉。利索地抬起一脚将赵美人给狠狠踢下去。 刚才春风得意的男子瞬间狼狈不堪,直接滚到台阶之下。他不懂明明自己在为陛下圣寿献礼,怎么就被无端按上了谋杀的罪名。他神色疯癫,望着四周满眼嘲弄他的后宫其余人等。 到底是谁在诬陷自己? 赵美人身躯发颤,双目通红,但也只能巴望着高台上的陛下。他无权无势,不像旁人有尊贵的母家撑腰。唯一只能靠得陛下对他的宠爱。明明昨夜还柔情蜜意,为何现在如何冷漠地看待自己。 赢粲眸色温柔望着怀中眸色稚嫩帝姬,慈爱地摸着她的脸颊:“黎儿,你的父后被他害死,你说应该如何处置。” 天真无邪的帝姬仰头望向她尊贵敬仰的母亲,奶声奶气道:“自然是杀了他赔罪。” “不,陛下。”赵美人鬓发散乱,他想再说什么辩解,可下巴发麻,只能无声颤动着嘴唇。 赢粲眼神冷冷示意,两侧侍卫出列将人给拖下去。没想到赵美人力气颇大,竟然挣脱试图再次来到陛下面前跪地恳求,可惜身上的锦衣宝石太过沉重,没走几步就被按倒在地。仍然不死心地奋力挣扎,高声道:“陛下,妾身冤枉啊,还请您明察!” 赢粲面对神色癫狂的赵美人不慌不忙,拿出一张弓手把手教帝姬握住。在男人不可置信的眼眸中毫不留情将人一箭射死。 箭头正准心口,赵美人眼眸一滞。他如同耀眼的金蝶,身下的裙裾纷纷散开,展开双臂重重摔倒在地上。 刚被朱琰针灸弄醒的李美人,睁眼就看到刚刚死去的男子瞪着狰狞的双目,不可置信望着他的悲惨模样。李美人本就胆子小,直接就又被两眼一翻再晕过去。 赢粲让众人散去后来到偏殿,乌素还在门口守着,看神情是在等自己。 她冷眸正色询问:“昭仪如何?” 乌素面色淡然,拱手道:“那要看陛下如何。” 赢粲扬眉一笑,事已至此倒也没有必要再死一个人。她望向偏殿微弱的烛火,轻轻叹息:“让他活下来吧。” “是,微臣遵旨。” 乌素望着陛下奔向凰后那处,冷笑帝王薄情,将旁人性命随意玩弄于手中。 赢粲推门,沈璧正神色平和地躺在榻上。脸上干干净净,露出那清绝俊逸的面庞。看模样是上过脂粉,他这样了无声息的恬静模样还真是难得。 “陛下。” 姜漱玉不悲不喜站在沈璧的旁边,仿佛一尊低眉的玉雕。 赢粲将袖中薄薄的纸张递给她,姜漱玉看到那是为檀礼制作的路引。凭借此物就能瞒天过海让众人皆以为她娶的真是从青州来的陆家嫡亲。 这张纸很轻,却沾上两条人命。 赢粲忽而一笑:“凰后的死讯会推迟五日昭告天下,你同父后离开吧。” 姜漱玉嗓音喑哑,拜谢道:“多谢陛下。” “何必言谢呢,毕竟你同父后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以后就由你照料帝姬的身子。” 姜漱玉眼皮轻抬,手指不由攥紧。她知道陛下不会让自己全身而退,定会利用檀礼让自己继续为她效劳。或者可以说,没有他也会被陛下用其他人捉住把柄。 但她此时更好奇另一件事。 姜漱玉正色对上赢粲犀利的双目:“陛下认为沈相会相信凰后是被人谋害吗?” 赢粲扑哧一笑,满脸无所谓:“姜太医竟然这么天真。我身为大虞的天子哪里需要让臣子相信我,而是她们应该好好揣测我这样做的意图,再佯装不知情地继续讨好我。 凰后又如何?他一旦进宫,是死是活就掌握在我的手中。虽然我的本意并非要他的性命,不得不说他比我想象中的要痴情。” 女人轻轻摸着沈璧那张冰凉的小脸,语气意味深长:“姜太医你该回去准备成亲了。” 赢粲转身离去,冯姑姑在外面等候已久。 她语气随意道:“今夜席上那个昏厥的美人瞧着楚楚动人,让他侍寝。” “是。” 姜漱玉听到外面二人的对话,浑浑噩噩地走出偏殿,茫然地走在漆黑深幽的宫墙中。再次睁眼已经来到长央宫外, 此时陆檀礼正长跪在佛龛前,目光虔诚求着观音菩萨保佑漱玉全身而退。如若她真的手沾鲜血,就让他来承担报应吧。 轰隆的雷声刺穿天穹,推门而入的人面色显得惨白。 “漱玉,你受伤了。”陆檀礼看到她紫衣上的斑斑血迹,惊恐地要上前查看她的伤势。 “不是我的,是凰后的,他死了。”姜漱玉神色涣散,喃喃道。 “怎么会?”陆檀礼没想到沈璧会死。 “君后你们该离开了。” 少年长身玉立站在院外,陆檀礼认出他是陛下的暗卫。只是小心翼翼将请来的菩萨带上,就准备起身出宫。不声不响陪着他已久的宫人刚要走出殿门,就被转身狠戾地一剑就抹了脖子。 陆檀礼立即将姜漱玉护在身后,神色凝重:“陛下这是何意。” 暗卫语气骄矜:“君后,陛下是为了您的以后着想。他的身形容貌跟你有些相似,能作为您的替身葬入皇陵是他的福气。 姜漱玉只是眨了眨眼,看着少年温热的血流到她的脚下,若是从前她定是要上前救治,现在只能置身事外。 滂沱大雨中辘辘车声响起,从肃穆的内宫里缓缓走出。而不过是另外一辆也在雨幕中行进,不多时停在沈相府中。 在看到厚重的棺椁沈相悲恸痛苦,没想到这孩子如此要强,非得为漱玉而死才罢休吗? 而沈鎏望着表哥的尸身浑身冰凉,身为凰后理应埋入皇陵怎么会送至家中。莫非哥哥得罪了陛下要连累沈家吗,那自己的婚事岂不是要不成。 好在陪着沈璧进宫的旧人道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沈鎏一边唾弃哥哥做事肆意,一边又愤恨漱玉姐姐竟然真的要娶君后那老男人。若是旁人他定要找几个女人将对方给好好玩弄,看漱玉姐姐还要不要他,就当是为哥哥出气。也是为自己谋个好前程。 哥哥死了,但陛下的后宫可不能没有人。沈鎏可不愿嫁到青州那地方,跟京城繁华热闹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如今沈家只有自己适婚再合适不过,但这事现在可急不得。 沈鎏只能装作悲痛,低声安慰:“姨母别哭了,累坏身子。” 沈相忍住悲痛,唤来下人:“去给璧儿换件干净衣裳,要天青色。” 她知道这孩子心气高,没想到会为漱玉做到如此地步。早知如此就不该送他进宫。陛下将他送回府上,皇陵是入不得了。 沈相闭目,她就是豁出去这张老脸也要再帮璧儿一把。她知道漱玉此时定已经离开宫,直接旁人驾马去平康坊。 陆檀礼刚伺候漱玉睡下,她神色茫然,还没有从凰后的死中解脱出来。他暗骂沈璧真是一个愚蠢的男人,除了让漱玉平添愧疚,又能如何? 真以为她而死就能被记在心中。 “少君,沈相来了。”张管事不知宫里发生何事,但对方神色悲痛,显然事关凰后。 陆檀礼看漱玉神情疲惫,刚要回绝。才闭目的女人又睁眼:“替我 更衣吧。” 姜漱玉如今最不愿见沈相,看到女人红肿的双目,她清楚自己不必再多说。 “漱玉,我想请你……”沈相当即掀衣准备跪下。 “沈姨我承受不起。”姜漱玉立即上前搀扶。 “陛下刚才将璧儿的侍尸身送回府上,皇陵是去不得了。我求你将璧儿同跃安埋在一起可好?”沈相嗓音颤抖。 位极人臣的女子卑微祈求着小辈,谁见了不为之动容。 姜漱玉没想到陛下会这般做,也是那个君王能够容忍的凰后为她人而死。 她低声道:“沈姨那是跃安的衣冠冢。” “我知道但沈璧这孩子可怜,陛下宁愿找替身也不愿将人葬入皇陵,他定然也不能进入沈家。索性就陪跃安做个伴,这兄弟两个感情好。” 沈相何尝不知道两兄弟只是表面惺惺相惜,璧儿为漱玉而死,自己就成全他。那不过是个衣冠冢,即使碑上没有他的名字,但好歹百年后璧儿能同漱玉葬在一起。 也算成全了他的夙愿。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是,我见过他,在青州…… 陆檀礼一直待在内室中,无声端坐听着两人言谈。明明已经离开重重宫城,但四周仿佛还有一双锐利的眼眸在无形中监视。他深知陛下不会轻易让自己离开,不然怎么会大费周折地将沈璧的尸身送回去。 原来只是为了给这桩婚事添堵吗? 也是毕竟他名义上是她母亲的夫郎,理应为她守丧三年。刚过了日子就急切嫁人着实不堪,但陆檀礼不会同死人计较。 沈璧活着不过是个过客,死了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只会对漱玉平生添堵,他不想她左右为难。索性起身来到后窗,透过窗棂他看到等在院中的张管事,便轻叩两下。 对方听见动静后,缓步走来,温声询问何事。 陆檀礼低低一笑:“请您帮个忙。” 外厅死寂一片,姜漱玉始终没有吭声。她不懂跃安至死连尸骨没有寻到,为何连个安息之所都要被他人抢去。沈璧是为自己而死,但他明明能不必如此。陛下的心思昭然若揭,要的是郑昭仪对命,自会为他脱罪。 她不知该可怜他还是憎恶他。 沈相看姜漱玉沉默不语,怆然泪下后直接扑通跪在她面前,继续无助恳求:“漱玉,我知道这实在冒昧,但我真的没有办法。如今的情形难道让璧儿一人埋在荒郊野岭吗?” 姜漱玉心口酸胀,跃安不也是如此吗?有谁还能帮讨个公道。 沈相知道漱玉心软定会同意,只不过是多了一个人的位置,反正终归是要挤挤。虽然难为了她,但青梅竹马的情分漱玉定当不会介意。只要能为儿子在死后有个位置能安眠,也不枉他为家族的付出。 姜漱玉无法拒绝,只能平复颤动的心房,低声道:“沈姨此事我要同檀礼商议,我即将娶他进门,此事应该由他拿定主意。” 檀礼是谁? 沈相寻思片刻,这才想到人是君后,刚听沈鎏二人有私情,没想到还真的要娶他。难怪陆家那边突然也改了口风,也支持陛下的新政,看来也是做了交易。 “你成婚是喜事,为防止夜长梦多,还是早点拿定主意,毕竟……” “毕竟什么?” 门口咣当一声被踹开,露出傅霖那双冷目。她收到信就匆匆而来,好在两家离得近只隔着一条街。不然她弟弟死了还要被沈璧欺负。 “姑姑您未免太过分了,我弟弟的坟他沈璧凭什么进去!” “你……”沈相不知傅霖怎么知道此事,只能感伤道,“我没有办法,你表弟为了漱玉顶罪而死,尸身直接被送回沈家。你让我如何是好,总得给他找个归处吧。” “谁逼他了吗?”傅霖早就知道沈璧是个祸害,出言讽刺,“进宫后还不安于室,整日惦记旁人,难怪陛下不让他入皇陵。这本是表弟咎由自取,怨不得漱玉。舅母您贵为丞相,沈璧哪里缺块能长眠的地,我看你就是想鸠占鹊巢。” “傅霖!”沈相不允许她人说儿子不是。 “今天我话放着,谁敢动我弟弟的坟,我就带人扬了她家的坟。” “这话你父亲知道吗?” “嫁出去的男人泼出去的水,他知道又如何?我的意思就是我母亲的意思,表弟突遭不幸我也难过。不然我帮他选个上好的风水宝地,自然不会委屈了他。” 沈相气得牙齿发颤,她自然是想为璧儿找个能依靠的女子。省得死后遭人欺负,偏偏被傅霖插上一脚。 两人争执不下时,姜漱玉终于吭声:“我答应。” “什么?”傅霖没想到漱玉会同意。 “但沈璧不能占了跃安的位置,只能以通房的身份。” 这是姜漱玉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任何人不能抢走跃安的正夫之位。 “行。” 沈相选择答应,毕竟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璧儿此生也能圆满。她躬身谢过后,便去料理身后的事。 “漱玉你就是心善。”傅霖气得在屋内来回踱步,沈璧是陛下的男人,成为她的通房不是被人笑话。 姜漱玉清楚沈璧的确是为自己而死,这份责任她会担起来,只要不委屈了跃安就好。 “还没问你怎么在这里买了宅子?”傅霖若不是被张管事提醒,差点走错地方。 “我即将迎娶的夫郎是陆家在青州的旁亲,如今在这里休整。沈璧他死讯五日后就要昭告天下,唯恐服丧,只能提前成婚。”姜漱玉面不改色说了谎。 听到夫郎二字,陆檀礼面色微红。想到婚期他不由憧憬早点嫁入姜家能好好服侍妻君。 “也是,不然等上百日就误了好日子,”傅霖有些好奇什么样的美人让漱玉倾心,看了眼屋内的人影。索性也不打扰两人,毕竟婚事要紧。只可惜了她同赵家那位小公子,本来说好明日就碰面将婚事敲定。她都想好中秋佳节成婚,这表弟可真会挑时候。 傅霖走后,姜漱玉同陆檀礼才能好好歇息,天色已经微明,二人才能在榻上相拥而睡。 一抹朝阳升起,柔光透过窗棂打在少年昳丽的眉眼上。赵怀逸对着铜镜抹着胭脂,柔嫩饱满的红唇多了抹好颜色衬得人气色更好。 他挑了件轻薄的素纱,将腰身勒得极细。又仔细挑了顶玉冠,走出屋内引得下人纷纷侧目。 虽然小公子脾气古怪,但人真长得跟玉人似的。 赵怀逸自然注意到旁人的眼光,心中微妙。他今日这模样定能让漱玉喜爱,刚要去给母亲请安,就听到屋内一声叹息。 “凰后怎么就突生急病没了呢?” 赵明若身为太常寺少卿要监护丧事,接下来几日定忙得不可开交。碑文,陵寝,仪典都要同鸿胪寺另行商议。关键是户部尚书还差人递话没什么银子,让一切从简。 这让她气得心头发闷,这是好省下银子给她儿子册封凰后用吗? 赵怀逸听到凰后出事,感到心中怪异。前世凰后不是活得好好的,但他好像记得似乎宫中是有贵人死去。但不妨事,说不定就是上苍念他上辈子受苦,特意将侮辱自己的凰后收了去。 只是依照礼法,凰后薨没乃是国丧,他同她的婚事可得要往后推三个月。赵怀逸心中可不愿意,趁着母亲忙于政务,便翻墙偷偷溜去。 两家商议在茶楼约见,但赵怀逸眼尖在长街上远远瞧见正在备礼送往陆家的女人。 事态紧急也不能慢慢过三书六礼,但又不能草草了事。只能挤着时日,直接把纳采,纳征,请期给定下。三日之后直接上门求娶。 有些官爵人家也早早知道凰后夭殁,叹息对方还不到二十。但为了自家婚事,也只能匆匆提前。好几家挤在一起,路上随意就能瞧见挑夫抬着沉重的樟木箱子。 姜漱玉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起来忙活,正要强撑着将东西送往陆家。一道身影就悄然来到她身边。 “你这是要来我家下聘礼吗。”赵怀逸戴着帷幔,一双雾蒙蒙的双眸含羞带怯望着他,他没想到漱玉会直接提前婚事。 “小公子是不是误会了,我并不是要娶你的长兄。”姜漱玉温声坦诚以告。 “啊,我知道。”赵怀逸面色微红,她不是要娶他吗? “你兄长是个好男子,只是我们没有缘分。多谢你上次替我挑的耳坠,我的夫郎很喜欢。” 赵怀逸这下心瞬间冰凉,所以她不是要娶自己吗? 为何这辈子同之前不同,难道是因为凰后死了。所以漱玉才没有娶自己。可话本上不是都说只要上辈子被薄待的男子重生,前世亏欠过他的妻君就会全心全意地宠爱,再不会有那些所谓的狐狸精猖狂。 赵怀逸不信,在原地怔愣片刻后人已经不见。他想上前拦住妻君问她到底要娶谁。可是转眼人没了踪影。 姜漱玉中途遇到乌老,女人猝不及防当街拦住她,将人拉到一隐蔽处。 乌素眉目冷肃,眼底带着些淡淡青影:“我有要事要告诉你。” “乌老我得先去陆家送聘礼,有事改日再说。” 乌素冷不丁开口:“你即将迎娶的夫郎四年前在青州大疫时待过。” 姜漱玉面色紧绷,语气变得僵硬:“可是他不曾骗我。” “你曾经派人去道观给一少年送药,可惜最后是君后服下。”乌素毫不留情说破,她从前被陆家给的荣华富贵迷了眼,如今只想脱身。更看不得有人步她的后尘。 “您此话当真。”姜漱玉嗓音很轻,面色渐渐发白。 “你尽可以去问他,当年君后身染大疫,若不是抢了那少年的药恐怕也不会活下来。” “乌老为何上回不告诉我。” “因为我不想看见更多人死去,”乌素厌恶杀戮,更厌恶尔虞我诈,尤其是不想让姜漱玉被陆家的百般算计,“我只盼你不要像我这样被人算计,世上男人多的是,何必选一个心思颇深的。” 她已经向陛下请辞,这京城以后不会再进入。 姜漱玉浑身发冷,她让宋媒人先将东西送到陆家,回到购置的私宅中。 内室里的男人正满心欢喜试嫁衣,陆檀礼听到门口的动静刚想让漱玉瞧瞧,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漠然的脸。 女人嗓音很凉,仿佛凛冬将至:“乌老说你在青州见过跃安是吗?” 艳红的婚服滑落在地,陆檀礼淡然的神色难得流露出慌张。他想否认,但是在漱玉面前他总是无法说谎。 他只能垂眸承认。 “是,我见过他,在青州。”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本以为黄粱一梦,没想到只…… 四年前 青州道观 连绵不断的雨丝重重敲打在裹着青苔的瓦片上,顺着滴水飞泻而下,在地上激起一阵白沫。偌大的雨幕依旧没有消散掉道观中那股浓重的檀香味。在这地方过得实在清苦,但居于室中的少年神色淡然地捧读书卷。 在旁边伺候的小厮小声嘟囔着主子着实可怜,身为勋爵人家的公子。这容貌才情早就应该嫁得良人,但为了进宫为继后,婚事一直拖至今。 这也就罢了,明明是那几个贪恋男色的小娘子在学堂走神,家君却怪罪在旁听的公子身上。说他不知寡廉鲜耻,借着读书的名头勾引她们,好不再进宫。而那些夹在书册里情意绵绵的信笺就成了罪证。 家君惜才,对于学堂里的女子极其爱护。只重才行而不远看重其家世如何,每年春闱中榜之人那是不计其数,为了学子便将公子直接打发到青州老家。 不巧行至半路突生大疫,只能被困在此地的道观中。 小厮望着全神贯注捧读的少年,心中感叹若是女儿身,凭借主子的学识怎么也能在朝堂上一展抱负。但也只能将苦楚咽下肚子里。期盼大疫早点过去,好能继续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 毕竟是家生子,这种粗茶淡饭的日子他都无法忍受,更何况是公子的千金之躯。 精心读书的陆檀礼倒并不觉得哪里受罪,此地远离人喧,比终日人来人往的陆家倒是清静不少。只是刚来了名少年整日聒噪,在道观上蹿下跳,闹腾的他这是厌烦, 尤其对方的小厮也是碎嘴子,整日没事到处找人闲扯。这道观本就不大,除了几位道士就是两家来躲疫的人。本就不大的地方变得不免拥挤。 “小公子,该习字了。” 满脸冷肃的嬷嬷望着屋内的陆檀礼心生不满,男子就应该多读男训,男诫,而不是看女子才该看到书,读那么多又有什么用。难道也早像他那心高气傲的父亲一般被打发到青州之地忍受半生孤苦吗? 陆檀礼自幼是被嬷嬷抚养长大,即使不愿也只是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淡然抄写着男训,这是他每日的功课。嬷嬷就在一旁盯着,身为陆家的男子即使嫁出去也是要维护住家族的颜面。 望着淡然习字的少年,不忘谆谆教导:“你舅舅的身子眼看一日不如一日,日后你若为继后那是老天的福气。世上有哪个女子能比陛下更为尊贵,你母亲是疼爱你才让你至今没有嫁人。那些年轻的小娘子不是你能肖想的,要好好为陛下守身才是。” 陆檀礼眸色微冷,依旧恭顺道:“是,檀礼明白。” 哐当一声,随后就是瓦片破碎的声音。陆檀礼的笔触一斜,他面不改色地重新铺纸书写。嬷嬷阴沉着脸出门就看到冒雨趴在树上的少年。看见屋内出来人对方连忙笑着赔罪。 “实在抱歉,老人家,我只是想摘点果子,惊扰了您真是对不住。” 嬷嬷面不改色,从容道:“这位公子还是小心些,雨天湿滑,若是破了相可就不好。” 少年笑着点头,真挚道:“谢您关怀。” 他没什么心眼,自然没有听出里面的讥诮,冒雨摘了满满的果子准备做青梅酒给漱玉喝。为表歉意还是捧着满满的果子过来谢罪。嬷嬷客气收下后依照礼数回了对方一些名贵糕点。 对方一眼就看到屋内的公子,生得俊秀雅致。华贵的锦衣上绣着流云白鹤,浑身流淌着一股墨香。这样的男子定不会缺女子求娶,但是他的长发未束,显然还没有出阁。 傅家的小厮是个没心眼的,对着随身伺候脱口而出:“你家公子年纪看着挺大,怎么还没成婚。” 陆家的人面对对方的无礼,只是轻描淡写道:“我家公子可是要嫁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还不如担心你的主子,这般性情,世上有哪个女子愿意娶进家门?” 廊下的嬷嬷正神色不满望着正冒雨摘野果的少年,衣裳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勾勒出那青涩柔嫩的身躯。他笑容明朗,小心翼翼地将野果拢在怀中。她教导过诸多世家公子,这种孩子心性,若是在陆家定是要被好生料理一番。 傅家的小厮只是咧嘴一笑,满脸得意地炫耀:“我家公子十四岁就定亲了,对方可是京城慈春堂的长孙。两人青梅竹马不知多么要好呢,此行就是回老家探探亲,回去之后就要成婚。” “哼。” 陆家的人并未吭声,没必要跟这等粗俗之辈纠缠不休。但慈春堂的名声他自然是听过的,气恼对方真是瞎了眼。这种恣意的少年怎么能娶进家门,同自己公子根本没法比。 陆檀礼听着室外的嘈杂之声毫不在意,照旧提笔写着男训。他从出生就是作为继后,好维持陆家在朝中的局势。只是望着在墙角摘梅的少年他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会娶这样不守规矩的男子进门。 他自幼恪守男训男戒,一言一行都是为了不失礼仪。沉闷的教条令陆檀礼喘不过气来,但又 不敢踏出雷池。毕竟他的父亲就是最好的例子。名门世家的公子,饱读诗书但还是被母亲厌弃。只能居在青州一地,每日期盼着妻君将自己接回。每旬都有书信寄来,字眼里无不是对妻君的敬慕和思念,但母亲每次只会回两个字。 【吾安】 陆檀礼认为父亲并无过错,在他的记忆中男人终日只是愁眉苦脸,母亲鲜少宠爱,连带着自己也不被喜欢。后来因为某事将母亲彻底惹恼,直接分居两地。从前陆檀礼怨恨父亲太过清高,不懂低头向母亲讨好。后来才明白男人不过是为了争一口气,不愿跟那些无脑的小侍争宠。 所以自己也会步上父亲的后尘吗? 嬷嬷看到他已经停笔,过来端详后满意点头:“写得不错,以后那种女人读的书要少看些。不要像你父亲那样不安于室,以为通了点笔墨就言语放肆。” “是。” 陆檀礼刚应声,就听到外面少年刺耳的笑声。 “不知漱玉会不会爱我酿的酒。” “只要是主子您做的,她肯定都喜欢。不如多酿些,等到您成婚时再喝。” “也好。” 成婚? 陆檀礼心中动容,哪个男子没有期盼过成婚呢?只是他此生应该是无望,母亲的做派清正,自己若真是进宫,定只是简单走走礼节。他甚至想过若是这场大疫能将他带走就好。 但事与愿违。 大疫来势汹汹,瞬间山下就死了不少人,一些人为了活命只能来到道观躲灾。还算宽敞的地界变得拥挤不堪。但好在陆家曾在这里布施,所以还能有一片清静之地。 只是隔壁闹腾不少。 小厮对着陆檀礼不断抱怨:“那傅家公子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不怕染疫,还亲自照料那些患了病的百姓。” 陆檀礼无动于衷,旁人的死活跟他没有关系。照旧每日在嬷嬷的督促下抄写男训。 善心未必有好报。 在道观的百姓不断死去,陆檀礼被保护得很好。但就是被护得太好,跟随自己十年的忠仆只是咳嗽一声就被嬷嬷带走。 他只能无声无息看着对方在道观外死去, 陆檀礼开始憧憬若是自己也死去就好,日后不用进宫。但显然天意弄人,陆家最后只剩下一个他的嬷嬷。但女人强撑最后一口气将屋门反锁,让他远离自己,不能被染上大疫。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强硬了一辈子的女人呼吸微弱,渐渐死去。 陆檀礼感觉分外可笑,进宫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他开始也学着照料那些得了疫病百姓,只为一心求死。就在他憧憬早日解脱时,一位道士请他过去,原来是傅家的小公子不行了。但有人给他写了一封信,但是道观中能认字的人只剩下他。 陆檀礼来到傅家的下榻处,只看到帷幔内面容消瘦的少年,没有往日的勃勃生机,像是一盏即将熄灭的烛火,油尽灯枯。睁眼对他都是一件困难事,手指正轻轻摩擦着一张信笺。 反正要死,不如在最后做一件好事。他从少年手中抽出薄纸,淡声念读。 “吾爱跃安,药已送至,不知安乎?回京之后,成亲可好。” 寥寥几字,陆檀礼便感受到对方的温柔情意,那炽热浓烈的爱是他不曾拥有的。陆檀礼不由憧憬是什么样的女子写下这样的信。 但这同他没什么干系,因为他已经身染大疫,只是症状很轻但想来也活不下了。 “漱玉。”榻上的人灰败的面孔露出一抹浅笑,气若游丝道,“多谢你帮我念信,这药给你吃,或许能活下去。” “你不想活吗?”陆檀礼头会产生嫉妒的情绪,他不懂这救命药他为了要赠予旁人。 “我清楚我活不了了,若我服下后死了她不是更为难过,还不如能救活一人,”少年最后恳求,“只是请你将我的尸身烧掉可好。若是她看见我的尸身,碰触之后沾染可怎么办?” 陆檀礼允诺了他,他本不想服药,但信笺的女子让他好奇。他服下药后活了下来,依照承诺将少年烧成灰烬。就在不久之后他在绵绵细雨中他看到冒雨而来的少女。明明只是十六岁的年纪,却敢在尸身血雨中穿行。 只为她未过门的夫郎。 陆檀礼只敢执伞在她的身后跟随,如同现在一般。 他望着墓碑上的文字【姜漱玉之夫傅跃安】,只觉得身躯发冷。当年他托人将骨灰埋在下面,其他人都还以为这正是衣冠冢,却不晓得人真得在下面沉眠。 姜漱玉跪在地上挖了很久才摸到那小小的方盒。她轻轻擦拭掉上面的泥土,神思不免恍惚。 “他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身后的人心口被刺得酸麻,温热的泪顺着脸庞流下。 本以为黄粱一梦,没想到只是一枕槐安罢了。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错得终究是错得 陆檀礼清楚漱玉不会再迎娶自己,他再如何也比不过那死去的少年。就连临死之前也担忧会不会让对方染上疫病。有谁能做到如此? 他喉咙干涩难耐,还是垂眸开口:“抱歉漱玉,是他让我将他烧掉,唯恐将疫病传染给你。当初我本想告知你,可那时先后去世,我被家人强行带走送进宫。只能托人将他的尸骨埋在此处。” 他从没有肖想过能跟她相识。陆檀礼对于那个少年无比羡慕,能被人那样记在心头。本以为他带着一颗死寂的心在后宫老死。没想到会在后宫同她再遇。 陆檀礼曾暗中打听过姜漱玉,那两年她过得很糟糕。未婚夫尸骨无存,就连挚爱的祖母也溘然长逝。为此本以为要成的另一桩婚事,对方却为了贪图权贵转头将人送进宫。 而漱玉为了家族荣辱不得已也进宫,她在太医中是出挑的,但不免受到小人记恨。刚开始只能做些煎药的粗糙活计,对于她来说算得上是屈辱。 可她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随后陆檀礼就带着不可告人的心思接触她,本想因为感谢少年的救命之恩对她暗中帮助,但因为贪念最后选择沉默。 如果真的告知实情情,她真的不会怀疑是自己抢药害死了傅跃安吗?那种情况下就算是杀人也是有人信的。 陆檀礼害怕得身躯发抖,即使能够进姜家当个通房他也是愿意的。只要漱玉还愿意要他,他愿意用后半辈子来赎清自己身上的罪孽只为能够跟她相伴。 而姜漱玉面对那小小的方盒沉默很久,她还是想不通跃安那高高的个子怎么就变成这么轻了。他在这荒郊野岭地会不会害怕。 她摸了摸方盒,语气很轻带着不确信道:“他当时身上还有什么留下来的物品吗?” “没有,都烧了,”陆檀礼心口酸涩,低声道,“他最后说没有给你带去青梅酒。” “我知道了。” 姜漱玉真的相信这就是跃安,他当初临走之时,还兴冲冲的对自己说,要带来青梅酒让她尝尝。 只可惜她尝不到了。 姜漱玉跪在地上又将东西埋了回去,天已经放晴。阴沉沉的天幕被撕开一道口子,灿烂的光洒在墓碑之上。 陆檀礼想上手帮她,却被对方阻拦。 “这种事还是我亲手做更为好,不然跃安可能介意。” “抱歉。” 陆檀礼收回手指,静静看着漱玉将人小心翼翼埋回去,将那小小的坟墓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他拿出手帕想将漱玉的手给擦干净。她只是接过去将墓碑上的泥土给擦干还有隔壁的那座新坟。 上面写着通房沈氏,这应该是陆家和傅家最后商议得出来的结果。沈璧还真是好福气,明明是陛下厌弃的男人,最后却光明正大入了姜家的坟墓。 “我要回宫吗?” 陆檀礼微弱出声,他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即使自己当初没有害人,但那救命的药确确实实被他服用,漱玉心中怎么可能不恨他。 姜漱玉一愣,反问:“为何你不愿同我成婚了吗?” “啊?”陆檀礼难得失措,他还以为自己 听错了。 “其实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不会抢跃安的药。只是你该早点告诉我,毕竟他的尸骨终究是我的心结。” 姜漱玉其实早就放下了,跃安已经走了四年,她心里也有了别人。能找到尸骨就好,中元节或许他还能回来看看自己。 她起身拉起男人的手,轻笑道:“走吧,你的嫁衣还没试呢。” 陆檀礼黯淡的眼眸瞬间变得明亮,他点头笑道:“是。” 两人离开的身影全然被一人看进眼中,赵明若本是来皇陵看凰后应埋在何处,没想到竟然会在此处遇到君后。 他怎么会在宫外,还同姜太医拉扯不清? 赵明若不免联想到最近宫内声称今君后身体不适。成为先凰的夫郎,理应内守贞,怎能二嫁。身为少卿的她,一向以礼法为先,自然无法容忍这种事情,应该立马告知户部尚书请她启奏陛下阻拦。 可自己家的两个孩子,一个心心念念姜漱玉,另外一个也不知怎么得非说她是他的妻君,整个人都有些疯魔了。 赵明若最后还是选择沉默,自己放二人一马或许还能成全一对怨偶。 她回府后先是询问怀逸情况如何,这孩子从昨日就不得安生。 赵李氏面色忧虑,匆匆道:“这孩子像是中邪似的,一个劲儿说自己该同姜家那位成婚。又疯疯癫癫的说青琅抢了他的婚事。除非是临近中元节,有鬼祟在他身上作孽。” “或许如此,最近宫内贵人频频出事。将他锁在屋内好生照顾,切记让他不能外出。”赵明若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但如今应该先把凰后的后世给安置好。 “是,妻君。”赵李氏连忙应声。 赵怀逸昨日是被下人们绑回来的,他寻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漱玉的身影。明明这辈子应该跟前世一样,为何突生变故,她到底要娶谁? 赵怀逸无助疯狂拍门,全然没了平日清冷的模样:“放我出去,我要同妻君求婚。” 但其他人没有理睬,认为小公子就是中了邪祟。只是将他五花大绑在屋内,每日给他灌上药材。可对方全然吐了出来。 赵青琅没想到弟弟竟然也对姜家那位女子一往情深,便在他身侧轻声安慰:“弟弟,你的模样能遇到更好的。何必如此呢?” “你少在这里装出假惺惺的模样,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死。”赵怀逸目眦俱裂,昳丽的面容变得阴森冷漠。 “弟弟你说什么呢?”赵青琅吓得急忙起身,他何时害过人。 “你用刀杀死了我,明明就是你用刀杀死了我。然后你嫁给妻君,还要给她纳侍。”赵怀逸疯狂怒吼,恨不得将他身上的肉给咬下去。 赵青琅吓得赶紧告知下人:“母亲快请高人过来,弟弟显然是被亡魂附体。” 赵明若一来就听到小儿子的疯魔模样,于是赶紧请高僧过来除祟。 女人身穿素袍,一看赵怀逸心中就已经明了。只是叹息一声,摇头道:“公子执念太深,重活一回,依旧没有看透。” “大师她应该娶我才对,请您帮我。”赵怀逸不住磕头头,微红的双眸里带着最后的希冀。 但女人只是淡淡落了一句话:“错得终究是错得。”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檀礼怎么变得这般年轻了?…… 陆檀礼这几日恍如隔世,漱玉知道真相后不仅并没有怪罪于他,反而继续还要同成婚。 谁能忍受心爱之人尸骨被烈火焚烧变成一坛骨灰。 但对于姜漱玉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宽慰,不必再担忧跃安在外游荡,百年之后也能同他合葬。 而陛下也突然改了口风,派人传话说五日之后再宣告凰后的死讯。姜漱玉得知后倒是松了一口气,毕竟时间太紧,许多东西都来不及准备。 她便同陆檀礼商议道:“不如我们晚些再成婚,这样匆忙实在是委屈了你。” “不委屈的,”陆檀礼垂眸轻拉住她的手,嘴角微扬露出笑意,“只要能嫁于你就好。” 姜漱玉反握住男人修长白皙的手指,倏然一笑。看着榻上红艳艳的婚衣,不由开始期待他穿上的模样。但事急从权,她还要去拜见几位亲友向她们报喜请人来宴席上座,顾不得同他再温情。 不过短短几日,京城就有十几家显贵的婚事。她定下的日子就撞了三四家。不少人只能坐下喝上几杯酒,就要匆匆去下家道喜,其中最倒霉的要数傅霖。 她同漱玉感情打小就亲厚,但因为身上有丧不能前去冲了人家的婚事。若是生在普通人家,沈璧亡故倒也没什么。偏偏他是凰后,傅霖依照礼数不能前去凑热闹。 “沈璧可真能找事,姑姑十月怀胎生了他,就这么回报家族。就连我们家也要被他给连累不少。”傅霖面色阴沉,连声骂道对方是个疯子。 姜漱玉本想告知她跃安的尸骨已经找到,但看她正气在头上,索性改日再告知真相。生怕她一气之下将沈璧的新坟给扬了。 谁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虽然我去不得席上为你贺喜,还好这礼你倒是能收下。”傅霖说罢就差人将一樟木箱子搬出来,心里也庆幸她那不成器的弟弟没在府中,不然得在漱玉面前又闹上一场来丢人现眼。 “这未免也太厚重。”姜漱玉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哪里肯收。 “收下吧,里面也有跃安的一番心意。他若是黄泉有知,看你娶得佳人也会欣慰的。”傅霖瞧着好友满眼喜气,也好奇她娶的是怎样的贤夫。但一定要见上一见,身边的男人能让漱玉求娶。 “好,反正等你成亲我是要回礼的。” 姜漱玉虽然知道傅霖来不了还是给了她一坛陈年好酒沾沾喜气。刚回到私宅,等候已久的张管事就躬身说道:“少君,陆家那边请您跟少君郎过去一趟。” 姜漱玉也正有此意,毕竟婚事上诸多事还要同陆家交代清楚,她点了点头:“好,我们这就过去。” 倒是陆檀礼面色犹豫,他同母亲已经几年未见过。即使当年进宫,也只是隔着轿子说了几句话就将他送走。他对母亲是相当敬重,但她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姐姐和那些前途无量的学子。 没想到再次步入陆家,竟然还是待嫁男子的身份。 为了掩人耳目,等到天刚擦黑两人才步入陆府。曾经被母亲辱骂不安于室的场景又历历在目,好在天色昏暗漱玉也看不清他惨白的脸色。下人提灯将两人引到门内后,让姜漱玉先在偏房等候。 她以为母子二人是要说些话体己,倒也没去打扰。刚入偏房就瞧见等待已久的女人。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要同他成婚?”乌素正襟危坐,她当年被陆家坑进宫内。本以为当年旧事是解救了姜漱玉,她却依旧执意娶君后。 不过是一个略有美貌的老男人,何至于此。 “当年的事并非他的过错,药虽然是他吃下的,但人并非他所害。”姜漱玉身为医者也清楚这点,不会迁怒于他。 “我以为姜太医对那位心心念念的小公子痴心不改,想不到愿意为一个二嫁的老男人如此包容。”乌素本来都准备离京,但姜漱玉依旧成婚的消息,让她改变主意。 “乌老您也是,口口声声说厌恶陆家,却并未同您的夫郎和离。” 望着姜漱玉风轻云淡地笑,乌素有些挂不住脸。扪心自问,那样自带万贯家财的小俏夫谁不欢喜,只是不愿低头承认罢了。 她们三言两语间,陆檀礼已经拜见母亲。他刚进屋就闻到浓重药味,本以为是母亲身子不大好。请安之后,抬头就看到面前神采奕奕的女人,瞧着精神头倒也挺好。 陆儒对许久未见的儿子面 色平淡,只是拿出一张薄纸递给他,冷淡地交代了几句:“这是你的嫁妆单子,姜家给的东西你尽数都抬回去。你毕竟是二嫁,姜家虽然是商贾,倒也配得上你。以后要好好打理内宅,孝顺婆公,伺候妻君。别像你父亲那样,以为读过几卷书,就能在女人里高谈阔论。” 陆檀礼睫毛微颤,但只是躬身应道:“是,母亲。” 陆儒并不想同他再多说什么,抿了口茶后说:“去里屋看看你父亲吧。” 父亲回来了? 陆檀礼起身步入内室中,下人掀开重重帷幔,就看到床榻上面色苍白的男子。原来那股药味就从他身上传来,看见人进来后,面容瘦削的人只是淡淡点头。 父子二人,相顾无言。 许久之后,男人才开口:“她对你好吗?” “漱玉待我很好。”陆檀礼没料到母亲会让父亲回京,毕竟当年他做的事实属大不韪。 “那就好。”男人低咳几声,言语间没什么力气。 “母亲接你出来了。” “嗯。” “那挺好。” 陆檀礼也不知如何跟父亲说话,两人相伴的时间不过短短几载。随后他便因为触怒母亲被送去青州。 眼看他要起身离去,男人才轻声叮嘱道:“愿你不要跟我一个下场。” “父亲并非所有女子都和母亲那般无情。”陆檀礼转身,眸色中闪过几抹同情。 “你母亲很好,是我自己逾越了。以为读了些诗书,就能当夫子。”男人笑容惨淡,他深知自己活不久。同妻君分离十几载也算是对他曾经冒犯的惩处。 陆檀礼不懂父亲的清高孤傲。若他早些对母亲低头,也不至于被送去青州。离去之时,他最后望了眼病榻上的文弱男人。论博学他也并非比那些读过书的女子差,却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好在,他绝不会像父亲那般。 七月五日,大吉。 陆檀礼不到卯时就开始梳妆打扮,殷红的嫁衣极其沉重,要两三人一起为他更衣。沉重的金冠压着他脖子发酸,但还是强行撑起来。 外人都以为他是陆家的旁亲,但还是给了他陆家人应该有的身份。看到这璀璨夺目的婚衣乌陆氏满眼艳羡,因为当年他为了不进宫做出丢了门楣的丑事,只被一顶裹着红布的小轿抬出去草草了事。 陆檀礼从未想过自己二十五还能穿上艳红嫁衣。戴上红纱盖头后就在静静端坐。他听到外面宾客的嘈杂声,随后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他一低头就看到自己亲手制作的鞋,心中不免雀跃。 姜漱玉轻握住男人的手指:“檀礼,我来娶你了。” “是,妻君。”陆檀礼起身应道。 迎亲之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往姜家走去。 百姓们在路旁看热闹,其中一公子头戴帷帽痴痴望着那道红影,心头不免泛酸。听母亲说姜家那位好女子娶的人还要大上几岁。原来还是自己不够出挑。 由于挂念着在家中的弟弟,赵青琅只是瞧上几眼就匆匆回府。自从那位大师来了之后,弟弟明显安分不少。不再说那些胡言乱语,只是终日沉默不言。 赵青琅隔着门轻声说道:“弟弟,她今日成婚。你这般年轻俊俏以后有的是好女子娶你。” 屋内的赵怀逸闷声不吭,他攥紧衣袖怀念着妻君娶自己的情形。她会挑开自己的红盖头,同他喝合卺酒。随后温柔地为自己戴上耳坠,已视作破身。而这一切都已不再属于他,而是另外一个男子。 正如赵怀逸所料想那般,姜漱玉在喜房掀开男人的红盖头,轻轻抚摸那柔软耳垂。 “我要动手了,会有些疼。” “恩,没事妻君。”陆檀礼从容浅笑,这点痛他哪里会承受不起。 男人被顺从地压到身下,姜漱玉小心翼翼地拿出耳坠。她动作很轻,怕他太疼,轻吻之后猛地向前一刺。剧烈的刺痛让男人身子发颤,血珠从耳垂渗出来,姜漱玉用白布接好。鲜红的血落在帕上,象征着男子已经破身。 赵怀逸咬紧双唇,温热的泪水从脸颊滑过。他身子发疼不住颤抖。红润的眸子变得迷蒙,低声不住啜泣。 为何重来一次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他到底哪里走错? 同一片夜色,有人孤枕难眠泪流满面,有人则是鸳鸯交颈恩爱缠绵。 天刚擦明,成为新夫的陆檀礼就轻手轻脚地起身梳洗。新郎子理应第二天早起,为婆公敬茶,他可不能怠慢了。 张管事已经对他暗示公公不喜自己,更应将分内之事做好,省得妻君夹在其中左右为难。 刚更衣床榻上就传来动静,陆檀礼放下玉梳。恭敬地跪在床榻边,想要帮她穿衣。 “妻君你起来了。” “嗯。” 姜漱玉刚要起身,突然感到脑子一沉,里面似乎塞了诸多奇怪的东西,让她不由眉心紧皱。 “妻君你没事吧,”陆檀礼面色忧虑,明明昨夜只是胡闹两回,妻君怎么就难受了。 姜漱玉再次睁开眼,望着眼前俊秀的男子感到有些陌生。 檀礼怎么变得这般年轻了?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有人投湖了 陆檀礼看出妻君的神色不对,起身坐到床榻旁,神色忧虑:“妻君怎么了?” 姜漱玉抬眸望着男人俊秀眉眼,恍如隔世。她抬手用指骨轻轻抚摸,从男人的眉心划过挺拔鼻骨再到脸颊。陆檀礼顺从的俯身任由妻君动作,对方的目光过于炙热让他的眼神不由躲闪。 原以为是自己衣着才会引得妻君这般放肆打量自己,他从前在宫内多穿墨色更显稳重。今日头回见婆公自然还是要穿鲜亮些的颜色,便选了一件天青色压压他的年纪,显得人俊逸些。 姜漱玉定定望着眼前的男人,他眉梢带喜,温情脉脉地看着自己。她转头看向那燃尽的红烛,依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为何此生同她前世记忆截然不同,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明明两人在大婚前几日被人揭发,为此郑尚书发觉后派人将檀礼强行带回宫,她当时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被带走的无助背影。为此只能匆匆跟赵家的人议亲来遮掩两人的私情,以至于后面的事态更为失控,而一错再错。 唯一不变的是沈璧依旧死了,带着他的多年不满和疯癫狂妄睡在痴情之上。 莫非是上天感念自己造福百姓的功德所以成全两人的遗憾,所以此生给了檀礼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让自己能将他给明媒正娶。 两人当初历经磨难后即使相聚,但陆家那时已经失势,早已无法继续庇护他。而她在赢粲的逼迫下就算做了最后的交易也只是能将人带出宫中罢了。没有清白的身契终究无法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位置。 “妻君莫非是做噩梦了?”陆檀礼看出她神色不对,温声关切,暗想是不是这几日让她太过劳神。 姜漱玉只是握住男人的手了然一笑后靠在他的肩头低声回应:“我确实做了噩梦,但幸好醒来了。” 她手指轻轻抚摸男人耳垂上的墨玉耳坠。这番亲昵的动作让陆檀礼有些脸热,但依旧乖巧地将脸颊贴在她的手心上,温笑说:“我该去为婆公请安了,不然就实在太过失礼。” 姜漱玉淡淡点头:“好。” 她更用力地握紧男人的手,一切的错误都纠正,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姜漱玉看向窗棂外,石榴花高高的绽放在枝头,红艳若血。她忽的一笑,数十年的压抑和痛苦尽数散去。 姜漱玉如释重负地感叹:“终于娶到你了。” 妻君穿过耳畔的清浅呼吸让陆檀礼面色微红,明明更亲密的事都已经做过。但今日的她似乎变得更让他心动难耐,但也只是温顺地服侍她更衣好拜见婆公。 此时姜家的一众人早就在厅堂等候。相比其他一脸喜色,唯独姜许氏冷着张脸,看着正在低眉顺眼为妻君倒茶侍奉的张管事更为不爽。若不是这个男人从中作梗,漱玉定能娶上更好的夫郎。偏偏自己妻君也被他蛊惑,浑然听不进自己的话。 堂内玫瑰椅上的姜豫华先是抿了口茶,随后爽利笑道:“姐姐,漱玉这婚事虽然是办得匆忙了些,但还算圆满,你也能舒口气。” 听到这话,坐在厅堂左侧的姜许氏眉心一皱,便冷嘲热讽:“虽然是名门之后,但终究不过是个青州来得陆家旁亲。年龄又那么大,娶他进门已经给够给他体面。漱玉这孩子什么样的男子娶不得,怎么偏偏相中了一个二十多都没嫁出去的男人。你说呢张管事?” 谁家的好男子会过了十六还没议亲,姜许氏打心底里可看不上那新夫。今日头回见婆公定要好好给他一点颜色 ,等了片刻才看到对方的真面目。 张管事对于主毒的挑衅早就习以为常,只是淡淡一笑后站在家主身侧并没有多搭理。 这气定神闲的模样更让姜许氏嫉恨,妻君对张管事私底下多加照拂,自己动不得。索性将这口气狠狠出在新夫身上。 没多久一蓝悠然过来,姜许氏定眼一瞧容貌倒是不错,举止倒也得体。但一想到那岁数就是姜许氏心中的一根尖刺。漱玉怎么偏偏要求娶这个男人,定是对方用了下作的手段勾引了她。不然怎么能嫁给自家的宝女。 面对厅堂里的众人,陆檀礼并不羞怯,上前躬身行礼:“新夫檀礼见过婆婆,公公。” 姜舒华坐在高堂之上,望着女儿新娶的夫郎满意点头。如今也只有家中三个姐妹和张管事清楚陆檀礼的身份。不愧是在宫中待过,这满身的气度是常人所不可及的。日后掌管中馈也定是一把好手,关键是日后搭上了陆家日后在宫中也算有了人脉。 “婆公请喝茶。”陆檀礼恭敬地端上了两杯清茶,他从前居于后宫之中,身为最尊贵的男子鲜少跪过。但面对漱玉的母亲,还是从容跪下。 姜舒华倒是客客气气地喝下去,反观姜许氏对于眼前的男人横眉冷目。他等人停了很久也没有接过那杯茶,心想势必要好好给这新夫一点苦头。哪个男子不是这么过来的,谁没有在公公手中被好好拿捏一番。自己从前还被公公罚跪在在雪地里为妻君祈福。 这样日后才会更敬重妻君。 姜许氏不怀好意地看着陆檀礼,望着那耳边的墨玉坠子就眼疼,压低嗓音阴阳怪气道:“这茶是不是有些凉了?” 姜舒华听闻此话,眉头一皱。其他两个姐妹不动声色,互相对望一眼目中尽是不满。姐夫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在她们眼皮底下就做出这种刁难人的恶事,实在没有主夫的气度。但两人只是慢悠悠看戏,看这新夫要如何应对。 陆檀礼哪里会看不出公公眼神的恶意,他显然是看不上自己。但并不觉得难堪,万般应该以漱玉的体面为先。正当他要换杯茶时,身侧的人直接将他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 “许是下人做得不好,”姜漱玉亲手将陆檀礼拉起来,眸色淡淡转而温声道,“檀礼既然进了门,理应为父亲分忧解难。以后府中上下事务也该由他打理,让您好好歇歇。” 这……” 姜许氏瞬间变了脸色,宝女这不是典型要护着这新夫。他若是没有了管家之权,以后还在姜家扬威立足。岂不是连张管事都要踩在他的头上。 陆檀礼唇角微弯,但对方毕竟是漱玉的父亲他还是要给些体面,转而温声:“我刚进门,还有不少东西要向公公请教,还望您不要嫌我愚笨。” 姜许氏的脸色青白交加,好在姜舒华出面解围:“好孩子,来先见见你的两位姨母。” 陆檀礼转而对两位姨母行礼拜见。 姜豫华笑容爽利:“难怪漱玉整日心心念念,人总算是娶回家了。” 陆檀礼被打趣地微微一笑,回敬道:“姨母真是客气,早就听漱玉说您见多识广,以后还要向您请教呢。” “以后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姜豫华瞧着陆檀礼着实满意。姜家再怎么强盛,还是要有个能互相照应的勋贵人家。 她身侧的另一位神色冷峻,即使清楚对方的身份依旧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并未多言几句。 好在有姜洗玉主动上前称赞道:“我说姐姐怎么如此心急要娶姐夫进来,今日一见才算明了。” 陆檀礼低低一笑,给妹妹送上自己准备的文房四宝。姜洗玉打开后喜不自胜,样样都是难得的孤品。尤其是那只玉笔看着就金贵,通体润泽。 “收了这么好的笔可要做出好文章才是。”姜豫华不由说教起女儿,盼她能秋闱高中为家族增光添彩。 姜洗玉小声嘟囔几句就独自跑开,引得其余人失笑。瞧着新夫跟她们其乐融融的模样,姜许氏胸口发闷,直接先行离去。 跟几位长辈碰过面后,姜漱玉让陆檀礼先去休憩。只身来到书房提笔写自己前世攥写的医书。一朝回到从前,正好能提前公布于天下,造福百姓。 但不多时,男人就推门而入。看妻君在伏案提笔,但也没有多加叨扰。只是在旁边静静为她磨墨添茶,看女人专注的模样分外动人。 一连两日都是在书房待着,第三日理应回门看看。但陆檀礼如今的身份不宜回去,索性带他去郊外逛逛散心。他久居宫中鲜少出来看看。 城外的湖光山色对陆檀礼都是奢侈,但对他来说妻君便是最好。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成婚之后骤然漱玉稳重许多,诸多事也变得游刃有余。 陆檀礼不禁耳热,心想晚上应该如何好好服侍妻君时,一尾鱼便上钩。 姜漱玉只是在旁静静看着他被那滑不溜秋的草鱼戏耍迟迟不进鱼篓。她红唇扬起浅笑时,在抬眼看到不远处的身影时猛然滞住。 那是她前世任性又不可方物的小夫郎。 他打着一把油纸伞站在蒙蒙雨幕中,帷幔被风吹起,露出下面那张昳丽动人的面容。 姜漱玉的记忆中鲜少看见他如此沉闷可怜的模样,像是迷途的狗狗等待主人归家。记忆中他总是含羞带怯地望着自己,满目的爱慕让她有时也沉醉其中。但同时姜漱玉也厌恶他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被人算计的过去。 即使清楚他也是受害者,但婚后也只是相敬如宾。给予对方夫郎应有的地位,并无丝毫感情。 虽然不知晓他为何在此,但姜漱玉认为此生同他并无牵扯,刚要转身看檀礼垂钓时就听到扑通一声。 她回头望去时,那道身影已经不复存在,只有湖面上荡出阵阵涟漪提醒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远处尖锐的嗓音划破雨幕:“有人投湖了!”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你叫顾裴对吗 赵怀逸连续几日都被母亲安排的人紧紧盯着,就连府中也不能自由行走。唯恐他疯疯癫癫的模样被外人撞见。不仅害得自己被人生厌,还连累了其长兄的婚事。但人盯得再紧仍不免出现差错,他还是趁下人没注意时翻墙熟门熟路地逃了出来。 他知道依照规矩今日漱玉要带新夫回门,所以早早就在姜宅外等候。赵怀逸想弄清楚妻君到底娶了谁过门,为何此生同前世截然不同。娶的既不是自己也不是兄长。 但一切疑问在看到那张白皙俊雅的面容出现在女人身旁时他瞬间明白了所有。 赵怀逸瞳孔收缩,始终直视着那张脸。他曾经见过这个男人,在前世被凰后羞辱时对方还出面为他解围。他心中还曾感激过,原不过是虚与委蛇。 前世妻君对他说的那些让他不经意的话瞬间又回想起来。 【君后身体抱恙,这几日就不回来了】 【宫内传话说君后身子不适,我要入宫一趟】 【君后咳疾犯了,你好生歇着吧】 赵怀逸阴恻恻地盯着那道蓝影,恨不得当场揭破对方假惺惺的面孔。 一切事情他总算都想明白。 难怪自己前世无辜横死郊外,看来是有人早就觊觎了自己的位置。所以让赵青琅对自己先动手,两人鹬蚌相争他好渔翁得利。 所以漱玉定是被对方的花言巧语给蛊惑心神。不然凭什么自己会输给君后。 他紧紧跟随着两人的马车,可始终得不到机会接近。赵怀逸眺望着亭子内亲密无间的两人,随后又盯着那深幽的湖水良久。咬咬牙直接义无反顾地跳进去。 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若他在漱玉眼前湿身,她那么良善的人定会娶自己进门。即使是当个身份低微的小侍他也是愿意的。 赵怀逸任由湖水没过他的口鼻,随后渐渐沉入水中。 湖那边的骚动引起陆檀礼的注意,他神色不快好不容易能同妻君独处,却被外人给平生搅和,弄得没了兴致。 但他还没开口,身边的人已经冲进雨 幕中。 姜漱玉在看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水中便心觉不妙,也忘了身侧的人。直接顶着大雨踩着泥泞匆匆来到赵怀逸消失的地方,刚想找人过来相救,那团身影却已经浮现出湖面。 姜漱玉眸色淡淡俯视着跪在水中的人,少年湿漉漉的乌发有几缕贴合在侧脸,美目流转仰头巴巴地望着她。水珠顺着雪白脖颈流入散乱的衣领。像是书中传说中的鲛人,用那漂亮皮囊蛊惑引诱。 赵怀逸有足够自信,没有女子不会为自己的容貌心动。他紧接着缓缓浮出水面,因为浑身被湖水浸透,单薄的夏衫被水浸透后粘连在身上。勾勒出那流畅的窄腰翘臀,完美漂亮的躯体几乎完全展露在女人面前。 姜漱玉承认曾被赵怀逸的美貌勾得心神恍惚,没有哪个女子会拒绝这张脸蛋。只一眼视线就会停留在他身上,就连发丝都生得极好,再名贵的绸缎都比不上的润泽乌亮。 在无数万籁俱寂的夜晚,他总是湿着眼眸散着乌发在榻上,用难耐压抑的嗓音乖巧地喊着她妻君。 姜漱玉何尝不清楚他的愚蠢,嫉恨,心机,但只是表面纵容实则相敬如宾。再如何也不过是有一张好皮相罢了,脑袋空空的美人太多。更何况他的母亲害得檀礼回宫,又用不光彩的手段抢夺了他哥哥的婚事。这样恶毒的男子她怎么会在意,给了他应有的正夫体面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 她稳定心神,生怕对方察觉到自己其实也回来了,暂且退后一步道:“赵小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一时失足。” 赵怀逸咬唇面色泛白,即使是晴日湖水依然冰凉。他身躯微微颤抖,伸手小心翼翼握住她的衣角。 “既然我的身子都被大人看了,您不如就让我入门可好。” 姜漱玉被此话惊得又后退一步,眼眸骤缩。这才明白对方的心思。原来是又想要用丢了清白的借口进门,上一世已经中套此生怎么还会重蹈覆辙。 她嗓音微冷:“我已娶夫,赵小公子还请自重,我这就差人将你送回赵府。” “可我……” “妻君这位是?”、 陆檀礼悠然执伞在姜漱玉身侧,两人肩头靠拢在一起。他眉目温和淡淡看着眼前湿身的小公子,看似并无任何不快。 这幅亲密无间的模样在赵怀逸的眼中过于刺目,明明自己重生而来,为何却被旁人捷足先登。莫非他也是。 赵怀逸索性破罐子破摔,颤声开口:“妻君我才是你的夫郎。” 陆檀礼听后神色微妙,但身为夫郎理应以妻君为先。转头先望向漱玉,他想知道她是如何想法。自己绝不是小气之人,若是漱玉真有中意的,他自然是要大度地将人纳进来。但这种倒贴的货色他厌恶至极。 “你恐怕是刚刚溺水所以神志不清了。”姜漱玉不想同他再说什么,重新来过,两人就应该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任何交集。 “我才是你应该娶得夫郎,妻君你为何会娶他?”赵怀逸清楚自己前世自己被人羞辱的模样,绝不会忘记这张面孔,“他明明是君……” 还没有等最后那个字说出,就被旁人匆匆打断。 “实在对不住,我弟弟这段时间或许是中了邪祟,神志有些不清。他没说什么胡话吧。”赵青琅发觉到弟弟私自逃离出家门后,赶紧带着下人四处搜寻。幸得有人瞧见弟弟的身影,紧赶慢赶才到此地。 赵怀逸没有料到兄长会过来,刚要出声就被下人带走,结结实实地请进了轿子里。他满眼怨恨,但挣扎无果。 “无妨,为了小公子的清誉着想,还是病愈后再外出为好。” 姜漱玉无意与赵家人的人多加纠缠,只是看来赵怀逸也恢复了从前的记忆,好像还认得檀礼的身份,这倒是个棘手的麻烦。她看赵青琅的眼底多了几分凉薄,从前鲜少见他温和乖顺的模样,总是疯癫至极强行让她去宠爱那纳进来的小侍。不然就是辱骂死去的亡弟。 她心生厌烦,只是将人摆在后院充当样子。姜漱玉还记得在男人死去之时,依旧不肯让自己碰他,最后怀着怨恨死去,她也总算从中彻底解脱。 赵青琅打小敏感何尝看不出女人的神色有异,以为是弟弟惊扰了对方,连忙道歉:“实在对不住,打扰了二位。” 他有些不敢抬头同姜大人身侧的男人四目相对,唯恐对方看出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但他的一举一动陆檀礼早就看出蹊跷,妻君那么好的女子有男子爱慕是常事。但看对方衣着举止,怎么也是勋贵人家的出身。哪里会甘心做一个小小侍身。表面看着温良无害,实则背地里不知怎么觊觎着自己的位置。 天已放晴,陆檀礼将伞收起,但心头又下起一场淋漓大雨,将他浑身浇透。 他看出姜漱玉对待这个赵小公子不同寻常,眼眸中多了许多他看不透的东西。莫非是因为对方长相俊俏。一路上他佯装无事,即使妻君说只是从前议亲时见过一面。但回房后陆檀礼便坐在铜镜前仔细端详自己容貌。 即使他看上去依然年轻,可肌肤不如那十六七的少年柔嫩白皙。小他十岁的少年谁不喜爱,更何况相貌还那么出挑。 他屏气凝神,将眼中的嫉妒深深收回去。没有一个男子不想独自拥有妻君的宠爱,谁愿意同他人分享。但这些情绪只能埋藏在心里,不能在外人面前展露出分毫。若是落下一个妒夫的名义,只会让妻君颜面无光。 陆檀礼差下人请张管事过来,请他来屋内一叙。对方也是聪明人,一眼就看出他有事要问。 “我打小看着少君长大,您有事不妨直说。” “张管事真是客气,我刚进门有些事不太懂。妻君人品贵重,我虽说服侍得当,但身为夫郎理应为她着想。这屋内也没有几个可心的人,我寻思着是不是该挑上几个会伺候的进门呢。” 张管事听后眉目舒展,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不像姜许氏那般小家子气。刚一进门就知道独占主君,屋内但凡有个模样稍微俊俏的不是打发到别处就是塞到其他房内做事。不然也不会给自己留有机会继续服侍。 “回您的话,少君屋内原来是有一通房,唤弄墨。性子是轻佻些,但做事还算稳重。可少君只是将他当下人使唤,并无其他心思,三房的小姐正值秋闱,少君看他名字好便赠予,盼能沾点福气。当下若是选合适的人也没有多少,不如您亲自挑挑。” 张管事说话滴水不漏,总不能说破洗玉风月楼的事。自己又不好意思直接出面同少君提及此事,若是办得不好自己身上还惹了一身骚。 陆檀礼自然是见过那个弄墨的,也旧模样尚可,一看就心思颇深。他得为妻君好好选一选才是。 姜漱玉浑然不知自己刚娶的新夫已经要为自己纳侍。她拿着刚著成的医书来张老家中求教。被下人引入到后院时她听到稚嫩童声。 偌大的后院有一人正辨认着满地晾晒的药材,满脸认真道:“黄芪,甘草,白芍……” 姜漱玉的脚步不由停下,她记得这孩子前世过得很苦。虽然是张老的表亲,只可惜命不好,母亲早逝,一大家子最后只剩下孤儿寡夫,为此只能寄居在张家,日子可谓过得艰难。前世张老还想让自己纳这孩子进房给个容身之所,她那时因为赵青琅心烦意乱,便断然回绝。 两人见过的最后一面是在赵青琅的坟前,她失魂落魄,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命硬,害得他们皆为她而死。险些打消了接檀礼出宫的念头。 那时的童子已经长大成少年,两人在祭拜时偶遇。或许是看到她神色悲怆,他便小声说道。 “明明是他们没有福气,姜大人会遇到更好的男子。” 姜漱玉听闻少年此话后,不由笑出声。这孩子小她九岁,母亲早逝,父亲亡故,自己都无依无靠倒安慰起她来。 她看对方身世可怜,便想让他进慈春堂帮忙做事,对方也欣然答应。只是后来却突然改了主意,她也再无对方的音讯。 姜漱玉不由起了逗弄的心思,来 到小童面前,眉眼弯弯道。 “你叫顾裴对吗?” 第50章 第五十章太过柔软的女子无法成为棋子…… 日光正好,树影摇晃。 唇红齿白的小小少年一转身就看到长廊下的女人。她眉目含笑就那样静静望着他,像朵清幽雅致的菡萏,但只看着就让人想同她亲近。 顾裴自幼鲜少同女子接触,在祖母,母亲皆亡故之后,他同父亲都背上克女的命格。更不用说是这般出挑的女子。他吓得赶紧躲到晒干的药材后,唯恐对方接触到他惹来不幸。 看到少年避之不及的模样,姜漱玉面色怔忪。她清楚这孩子的无措,即使前世同她相谈,也只是遥遥站着,并未敢过多亲近。 姜漱玉也曾张老说过他母亲的病情,并非不能医治,只是那保命的药材太过珍贵。单单一服药就能够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 “漱玉新婚燕尔的,怎么来我这讨嫌?” 张老听到下人传话还以为是对方看错人,老人言语间带着几分轻佻。满眼含笑看着自己的爱徒,能有漱玉这样的徒儿,为她的脸面也增光不少。自己也能放心安度晚年,省得总在半夜被陛下派人叫进宫内。 “晚辈有事来找您求教,“姜漱玉目光还在那小小的顾裴身上停留,转头称赞,”这孩子可真聪明,小小年纪只一眼就能识药。” 太过相似的药材还要靠闻才能分辨。 张老背手无奈摇头叹息:“只是会认些药材罢了,学得再好又如何。终究是个男儿,以后嫁个好女子才是出路。” 想到这孩子的归处张老就发愁,京城哪家女子愿意冒险娶一个克女的男子。哪天若是她合了眼,这孩子指不定要流离失所。更让她忧愁的是这段时间宫中发生的事太多,不免让她有些晕头转向。身为御医,治病是次要的,更关键的是要揣摩出陛下的意图,这才是最打紧的事。 凰后已经没了,本该死的人没死,该活的人却没有活下去。张老现在是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姜漱玉怕勾起张老的伤心事,便话锋一转:“我这几日在家中闲着无聊时,便将医书著成,望您能指点一二。” “你刚刚娶了新夫过门,怎么还一门心思在医书上面。” 张老都怀疑是不是这姜陆氏不会伺候人。她抬手随意一翻姜漱玉的医书,眼眸立即滞住。此书没个几十年的阅历哪里能写来。将各种病症写得清楚明白,甚至方子都拿捏得极好。 她眼眸一亮:“这写得极好啊!漱玉你在医道上的造诣可远高于我。” “哪里,里面有我祖母的心血,再加上乌老也将她的医书借我观阅才能有此书现世。但晚辈不才,还请您老再过目指点。” “那我可要费些时日好好看看。” 张老看着漱玉越是心生喜欢,只恨她张家中没个适婚的男子,不然定要结成亲家。但思来想去倒是也有一个折中的办法。 她垂眸笑道:“这书我可不能白看,漱玉这个人情你可要还。” 姜漱玉温笑拱手回道:“您但说无妨,只要您开口,徒儿一定为您奉上。” 张老神色骤然变得肃穆,望向那还躲在药材后的顾裴,满脸发愁:“那个孩子生来就命苦,但是到底是我表侄的孩子,终究骨血中带着亲。只是我府中的人避讳他,这孩子同他父亲整日受着旁人的白眼。说实在的我这把老骨头谁知道还能庇护他们多久。若日后我真的出了什么事,还望你能收留他们。给一碗饭养活就是,其他的就看他们的造化罢了。” 她也无可奈何,漱玉心善定不会让父子二人日后没个归宿。张老也曾想过改嫁一事,但克妻的寡夫有谁愿意要呢,更何况还有一个带把的小子。 姜漱玉没想到张老会旧事重提,前世自己碍于赵青琅太过疯癫,只是暗中照顾着。后来也想为这孩子个容身的地方,只是对方莫名没了音信。为此她还愧疚几分,毕竟张老对自己不薄,她清楚对方属意自己纳这孩子进房,还能在慈春堂做事。只是后来那么多烦心事,她也顾不上帮顾裴。 她郑重答应:“您放心,日后这孩子我日后定会照顾好。” 张老听到姜漱玉这句话放心不少,抬手招呼顾裴:“小裴过来见过姜太医。” 顾裴咬唇怯生生看着二人但迟迟没有过去,在看到那温雅女子主动上前后,直接跑到后院的小屋内闭门不出。远远瞧着像是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哎这孩子真是不知礼数,”张老怕漱玉嫌弃顾裴,“改日我定好好教他。” “许是我吓到他了。” 姜漱玉知道这孩子性情纯善,从前即使生活窘迫也常在城外义诊。她倒也没过多打扰。婚假已过一半,自己忙于医书已经冷待檀礼三日。便寻思这几日带他再去城郊逛逛。这次要走得远些,省得又遇到那些旧人。 只是还没等她寻思乌何处时,陛下就传她入宫。 姜漱玉不知赢粲为何召见自己,明明是九日的婚假。刚进宫入目的就是茫茫的白色,明明还是夏日却徒生萧瑟。宫人面色绷紧,训练有素地在高耸的城墙中来回穿梭。每个人神色肃穆,未敢有过多言语。其中缘由想必也只有局内人清楚。 沈后身故的消息已经大告天下,为此沈相称病一旬。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就是不知是否谁能笑到最后。 姜漱玉入宫时正好与最近得宠的李美人相撞,看他弯起的眉眼这几日赢粲对他应该很喜欢。就是未免太张扬,凰后没了,郑昭仪又一病不起,这时候谁受宠就是刀在颈上。 他吟诗不错,可惜脑子不怎么样。 “等等,”李美人瞧见姜太医急忙停住步辇,温声道,“姜太医安,听闻您新婚还未贺喜。” 姜漱玉眸色未动,淡声道:“同喜。” 她清楚李美人的下场,若是从前姜漱玉定是要做个善人。只是经历过几十年的人情冷暖,她已经学会置身事外。自己尚不能做到明哲保身,也不能冷眼旁观。 虽然只是几日没有见到,但李美人心思敏感,察觉到姜太医兴致不高。以为对方是因为沈后才伤心劳神倒也没有过多打搅。 姜漱玉眸色淡淡,但始终没有开口。 冯姑姑将她引入到未央宫内,赢粲独坐在贵妃榻上。神色未见伤心,反而带着些许愉悦。沈璧的头七还未过,她在此处是有些忌讳。 赢粲一眼就看出姜漱玉眼底的想法,懒懒一笑:“朕有金凤护体,活着都不能怎么样,死了又能如何。” 在姜漱玉的心底对眼前这个万人之上的陛下只能用一个词称呼。 暴君 她记得前世石阶前流下的温热的鲜血,像是柔软的红绸鲜艳刺目。手持长剑的女人眼底只有疯癫和冷漠。先凰以仁厚慈爱被称为贤君,赢粲的行径全然相背。她不在乎天底下的人如何骂她,史书如何写她,后世如何看她。姜漱玉敬她,尊她,但也恨她。 奇怪的是赢粲死去那日莫名心情大好地问她。 “漱玉你觉得我的谥号应该是什么?” 她沉思很久也没有回答。 姜漱玉的思绪回来时,这才发现赢粲意味不明地站在她眼前看着她。 她当即心口一凉,正要弯身谢罪,赢粲却一把拦住她,似笑非笑道:“姜太医这几日过得不错,人瞧着也沉稳不少。” “多谢陛下成全。”姜漱玉即使重活一世归来,依旧无法揣测出陛下的意图,只能隐藏住自己心思。 “新夫可不是那么能娶的,你以后还在郑昭仪身边伺候,可否明白?” 赢粲很欣赏姜漱玉,在这踩着别人上位的深宫,富贵荣华只是一念之间。也就她只想逃离,回到宫外守着那小小的慈春堂。 她明明清楚拥有权力能得到更多。 “陛下如果是想斩草除根,何必不动手快些。如今朝中的人不少都 怀疑是郑贵妃下毒手害死凰后,毕竟得利者是他。况且前朝郑尚书也劝陛下早点立下新后,好为您的后宫分忧。”姜漱玉坦然地将她的心思脱口而出。 “你……” 赢粲望着眼前的姜漱玉有点陌生,她原以为对方是骨子里谦和温良的女子,不管是身份多么卑贱的男子永远是保持着一副温柔面孔,不遗余力地帮助。 这种女人最招那些男子的爱慕,也难怪君后那种高傲的男子也会倾心。 她很想看姜太医这般清正的模样痛快杀人的模样,那一定很好看。就像现在面色不改同她商谈如何谋害郑昭仪。 太过柔软的女子无法成为棋子。 “这不就是陛下想要的吗?”姜漱玉直直看着眼前的锋锐的帝王。 就连房梁上的暗卫也察觉出姜太医今日不太对劲,一个观音菩萨心的女子,怎么短短几日就变得唯利是图。 赢粲的身形高大,比姜漱玉要足足高上一头。她微微弯腰紧紧盯着面前的人,若是常人哪里敢同天子对视,但姜漱玉毫不畏惧,前世自己同她对峙过无数次。黑白分明的眼瞳回望着那深邃威严的眸色。 良久之后,偌大的长央宫才发出一声轻笑。 “没错,这就是我想要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所以妻君她是去了平康坊吧…… 郑昭仪的状况并不好,本就缠绵病榻。这几日全靠用参汤吊命,再加上陛下的几句温情软语还信以为真自己身体无恙。只要好好歇息就能恢复如初。 知晓凰后被中毒谋害后,男人感伤片刻后又担忧自己朝思暮想的凰后之位会不会被他人抢去。 郑昭仪只是嫉恨沈后,但对他能力还是颇为认可。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关键是从不对陛下用情。 若是其他人,早就搬出大虞礼法要将金尊玉贵的帝姬抱去未央宫抚养。就算为了一口气怎么也要争上一争,不然这凰后当得也实在憋屈。但沈后对帝姬这未来的帝王也生冷得很,郑昭仪也能安心照顾帝姬。 近日听到陛下一直在宠爱那年老色衰的李美人,这让郑昭仪不由提心吊胆。对方母亲的官位在朝内很高,关键是认字。 莫非陛下属意他当凰后。 郑昭仪身在深宫中想见母亲一面难如登天,后宫又不准人随便进出。从前都是帮他问诊的太医旬休时捎话给母亲,但乌老已经请辞。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为此郁郁不乐,只能痴痴在窗棂前等着帝姬下学。 恍然他看到那抹冷肃的黑,赶紧整理仪容起身准备迎接。 “郑儿快起来,病还未好怎么就下榻了?” 赢粲一进门看到欲跪下的男人就情意绵绵地上前阻止。两人恩爱的模样旁人无不心生羡慕。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对昭仪温柔以待,谁能有这样的好福气。 “陛下,我身体已经无恙。”郑昭仪用脂粉遮掩住血气不足的事实,故意装出气色极好的模样。 “我担忧你身体,特意让姜太医进宫再帮你号脉。”赢粲拉着郑昭仪的手回榻上。 “那真是有劳姜太医。”郑昭仪神态委婉,他知道对方医术高超,也想将身体尽快料理好。即使不能侍寝,能陪在陛下身边磨墨他也万分愿意。 姜漱玉面对陛下对郑昭仪的虚情假意只是淡淡抬眉,随后淡然号脉。良久后草草落下一句:“昭仪身体并无大碍。” 赢粲会心一笑,握紧男人的手心郑重承诺:“如此我就放心了,郑儿要将你的身体赶快养好。在我心中凰后的位置定是你的。” 郑昭仪提到此话,当即眼眶微红。若能成为凰后他就算死后也能同陛下葬在皇陵的主墓内。 “郑儿你知道的,旁人在我心中谁能比得过你呢?” “陛下。” 郑昭仪面色羞怯,他最受不住赢粲的温情软语。在朝堂上威严肃穆的凤凰却对他温柔以待,自己定是不同的。他眉眼低垂,含羞带怯看着眼前的女人,仿佛回到十几年前二人初见的时候。 姜漱玉将一切尽收眼底,她倒想知道郑尚书那么老谋深算的女子怎么就生出这个单纯无知的儿子。她垂眸不再看二人耳鬓厮磨的场景,只想快些离开。 显然陛下不肯放过她,嘘寒问暖之后又同郑昭仪下了一盘棋。她看向冯姑姑对方也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索性默默观棋,没想到郑昭仪的棋艺倒真不错,着实漂亮得很。 但最后还是陛下小胜。 姜漱玉观棋后面色不改,刚出殿外,陛下冷不丁说道。 “漱玉,你说我刚才为何会承诺昭仪凰后之位。” 赢粲很想看看姜太医是否真的能读懂她的心思,冯姑姑已经年迈,她需要一个更好的属下。 姜漱玉只是轻飘飘道:“死人也能被封为凰后。” 毕竟前世陛下也是这么做的。她为此对陛下深恶痛绝,毕竟郑昭仪罪不该死,更不该利用檀礼威胁自己手握屠刀。重来一回,心境早就不同,旁人的生死对她来说并无太多的干系。 “将郑昭仪的身子照理好,他现在还不能死。” 赢粲知道郑尚书的手段,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她现在手上握住的东西还不够多,对方党羽众多,必须等到一个最好的时机。 “是。” 看来之前是白折腾了,姜漱玉面有不悦,折腾一番后又回到最初。眼看宫门下钥,她趁着天色未晚起身出宫,全然不知陛下一直在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您觉得姜太医怎么样?”冯姑姑身为她的心腹,鲜少看见她如此兴味的目光。 “好,很好。” 赢粲很期待姜漱玉成为她最顺手的屠刀那天。看宅心仁厚的医者杀人,岂不是很有趣。有陆檀礼这个把柄,就能时时刻刻将她给牢牢掌控。 姜漱玉又怎会不深知陛下的心思,正寻思如何调理郑昭仪那病入膏肓的身子时,马车突然停下。晃得她险些摔倒。 “怎么了?” 她掀开珠帘先入目的就是一位眸色狼厉的女子。对方语气不善抱拳说道:“姜太医,我们大人有请。” 姜漱玉一言不发,光天化日对方也不敢做出什么事。马车被强制带到平康坊一处私宅,女子将她带入府中后换了一位客气的侍女。 对方看出姜漱玉满身的戒备,温声笑道:“姜太医我们大人只是想见一面并无恶意,您请?” 侍女掀开珠帘,姜漱玉不入厅堂内。还未进入就先听到丝竹声。她清楚要见的人是郑尚书,即使是前世两人也并没有怎么见过,但她深知此人的厉害之处。 同其他那些轩冕相袭的世家勋贵不同,郑尚书乃是白衣出身。祖上三代都在一小县内,据说进京赶考的银子还是她兄长卖身得来。后来凭借着一副好容貌中了探花,迎娶了一位显贵人家的公子。后来借着夫家的势力平步青云,直至在朝堂上达到同陆家分庭抗礼的局面。 郑尚书娶过五位夫郎,一个比一个身份高。最后一位的母家乃是前户部侍郎。据说郑尚书容貌极好,性情也颇为受那些未出阁的公子喜爱。甚至即使成婚后依旧有人自荐枕席,这种风流韵事更让不少平民女子以她为傲。 姜漱玉进宫后在太医署也听到过流言风语但从未当过真,毕竟能当上尚书怎么可能只是凭借夫家的势力。若不是对方对她有所图谋又怎么还会让儿子下嫁。 今日倒是能见到对方的真面目。来到内室姜漱玉抬眸就注意到罗汉榻上的女子,神色慵懒地躺在一裹着红纱的公子的胸膛上。气度高贵令人不可逼视,正欣赏着眼前的歌舞。 三位美男或坐或立为她捏肩揉腿,恭敬殷勤地服侍着。献舞的几位,身姿灵动,腰肢软如柳叶。皆都是散着 乌发的清隽男子,年龄不过双十。 “姜大人坐,喜欢哪个自己挑,都是干净的。”郑尚书最会笼络人心,不管多么情深义重的女子遇到年轻俊俏的心里怎么不会动容。也就太年轻才被君后那种老男人的几句花言巧语蒙骗,当个珍宝似的娶回家。若是尝过其他男子的滋味哪里还会将陆檀礼放在眼里。 姜漱玉眸色微动,屋内的脂粉气熏得慌,那些男子为了让肤色雪白身上都抹着厚厚的茉莉粉。她想谢绝但越抗拒檀礼就越危险。好在环顾四周她看见一个熟人。 便抬手一指:“弹琴的那位不错。” 郑尚书一瞧果真是个不错的,长相俊秀,弹的曲子也好听。她笑言:“姜太医果然是风雅之人。” 雪公子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姜大人,本以为又像从前受辱一番,今日倒真是老天开眼。他起身小心翼翼地坐到她身旁服侍。他未同其他男子一样涂脂抹粉,只单单发间绑着垂落在地的白纱。也没同其他男子那样肌肤紧贴,静静为大人斟酒布菜。 姜漱玉不知郑尚书是何用意,只能慢悠悠地饮酒赏舞。依照规矩,凰后故去应该禁丝竹半载,但对于郑尚书而言此律当然视而不见。 “姜太医,我听闻我的蠢儿被人谋害可以说是夙兴夜寐,不知他在宫中可好。” “回尚书大人,昭仪身子还算康健。今日陛下还特意让我进宫为他诊脉。” “那就好,若不是为了我那孩儿也不会请姜大人来一趟。”郑尚书眸子微眯,她看出姜太医对男色毫不在意。内心叹服对方还真是专情,但谁都逃不过功名利禄,除非她真是圣人。 “姜大人日后为我儿身体操劳真是费心,我敬你一杯。”郑尚书语气豪放,直接痛痛快快饮下几杯。 姜漱玉也不少退却,她酒量还好,倒也能应付过来。几番寒暄后,郑尚书直接派人将她又客客气气送出去,这举动让姜漱玉有些摸不着头脑,若是想笼络她不是会献上钱财珠宝,为何什么都没做。难道只是单单见她一面。 她也不想再猜忌,折腾一天早已疲惫不堪。重来一世当然是要活得痛快些。姜漱玉回到姜宅躺在榻上便沉沉睡去。陆檀礼看她辛劳默默服侍她脱衣睡下,望着烛灯下女人的睡颜分外满足。但在闻到她衣衫上身上浓重的脂粉气时笑意瞬间停滞。 他紧握那薄薄的衣料,又低头轻嗅。那绝不是女子身上会有的味道。 所以妻君她是去了平康坊吧。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他们皆是自戕 陆檀礼脚步轻缓只身来到后院内,打了桶冰凉的井水将衣衫上的脂粉味洗了个干净。他相信妻君不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绝不会在同他成婚几日后就去平康坊那腌臜地方找花郎寻欢作乐。 定是因为自己的疏失,他应该早点为漱玉选上几个身世清白的男子放在身边尽心服侍。平康坊里勾栏卖笑的男子就算身子不脏,但其他地方早就被女人给碰过。漱玉绝不能受这样委屈,他是该早做准备为好。 陆檀礼搂着身侧的人一夜未眠,直到天边泛起抹幽蓝才起身盯着下人准备早膳。本就心中不快,偏偏有人还赶早过来触霉头。 姜许氏紧绷着脸目光打量着厨房里的菜案和锅灶,又扫会院子里的陆氏,越瞧新夫越不顺心。 从前宝女的早食都是他亲手做的,一进门本该让陆氏亲自下厨。但偏偏娶进来的是个心气高的主儿,那一双手只见捧过书册,菜刀恐怕都没有摸过。 姜许氏对这陆氏冷眼相待不是没有缘由,他打小学的就是以妻君为天。一辈子就该好好操劳府中事宜,而不是什么磨墨练字,那都是女子才该学的。可宝女就是喜爱他,书房那地方是女子们议事的地方。自己鲜少去过,只能在外递些茶水,怎么这新夫进府就没了这规矩。 瞧着两人在书房亲昵的模样,姜许氏心怀怨气,总觉得同宝女生疏了不少。他一如往常上前挑理,颐指气使道:“这鸡肉要切得细细的才入味。” “许是厨子没有尽心,改日我定好好叮嘱。”陆檀礼蔼然回道,他知道公公最爱鸡蛋里挑骨头。但姜许氏也就能在厨房里对他耍耍威风。 姜许氏瞧见他这高傲模样尤为不爽,也就念过些诗词,有什么好得意的。正要继续说教,陆檀礼捧着食盒行了一礼后温声回道。 “妻君还等着用膳,儿婿先告退了。” 姜许氏只能在原地瞪眼,牙根咯咯作响。心想回老家里挑上几个容貌不错的小侍放在屋里,好好搓搓这陆氏的气焰。 陆檀礼伺候妻君用膳后就假意着庄子上看看为由,坐着马车慢悠悠出门。他在府中也是有几个耳目,早就打听出个一二,直接往平康坊的风月楼找去。 此时白日里花郎都在小睡,昨晚伺候恩客一宿,整座楼里都是静悄悄的。花爹听闻对方的来意之后就知道是家中的正室来找人算账。这雪公子他刚刚尽心调教好,还未待价而沽怎么能轻易让这男人见到。若是一气之下将人弄伤自己之前岂不是白费功夫。 但陆檀礼将那沉甸甸的银子放在桌上时,花爹立马赔笑道:“您这边请。” 雪公子正在屋内练琴,听到外面的嘈杂声以为是有人又来闹事,没想到是自己的房门被推开。 他瞧见陆檀礼这浑身的雍容气度先是一惊,定是达官显贵教养出的大家公子。男人若是年轻个四五岁也是好颜色,穿着件淡蓝的衣衫,显得人更为温和。耳边的墨玉坠子也是上好的水头。 雪公子从前见过那些正室过来找人算账的,那是将一身力气全都使出来。有的把人打得口吐血沫,但此人一看倒是面善,不似那种粗鲁之辈。 陆檀礼一进屋眼睛就先看到那梳妆台上的瓷瓶,他直接走上前轻握瓶身。果然是空的,一摸瓶底的确是慈春堂。就连妻君衣衫上的味道也跟着雪公子身上的分毫不差。 “我是姜陆氏,特意过来瞧瞧你。”陆檀礼反客为主,不疾不徐地坐下。 雪公子这下立即明晓对方的身份,原来是姜大人娶的新夫。原以为那样高洁的女子定会娶一个豁达的贤夫,想不到也是小人心性,昨日只是陪了杯酒今日就找上门来。 他不动声色先是为对方倒了杯茶以表敬意,歉声开口:“昨日姜大人吃醉了酒,不知回去后可有头疼。” “还好,毕竟有我在旁边伺候着,”陆檀礼微微一笑,但是没有接过那茶,上下打量雪公子一番后道明来意,“我年纪大了,身边总得有更年轻的服侍妻君,如此才能尽心尽力。” 雪公子一听倒是猜不透对方的来意。 “所以我今日特意来瞧瞧你,刚才就听到弟弟的琴声,技艺极佳。” “您谬赞了。” “若弟弟是良家我定是要将你纳进家门,能一同服侍妻君是我们的福气。只是……” 雪公子面色发白,听到良家二字他就清楚对方果然是上门来羞辱他的。一股怒意憋在心口无法宣泄,他若是有眼前之人的尊贵身份,也不会流落在此地受人侮辱。 “只是我妻君如今的身份,若是被外人知晓纳了一个花郎,恐怕外人多有诟病。”陆檀礼语气真切,目光始终温和。 雪公子尽量平复面色,强装镇定:“我同大人只是萍水相逢。” “我自然是知晓的,只是苦了你没个正经的身份。放心妻君既然中意你我定当也要好好照顾你,我已经同花爹说了,你日后只伺候她一人。” 雪公子倒是瞧不明白这位姜陆氏到底是 想做什么,既然厌恶自己为什么又费尽周折只让自己服侍大人。 陆檀礼眼看时候不早,便早早离开。空有颜色的花郎也就会卖几分可怜模样,漱玉也是心善着了对方的道。他路过一点心铺子,想着买点妻君爱的酸梅,没想到正好遇见了上回落水那小公子。 他索性就找一个无人处将话说个干净。 “这位小公子跟着我做什么?” 赵怀逸看见姜家的马车以为里面的人是姜漱玉,没料到会是君后。 为了防止再被关在家中他这几日平静不少,讥诮道:“我才应该是漱玉的夫郎,你抢了我的位置。” “这位小公子的容貌不错,我都想为妻君纳你进房门伺候的。” “你……”赵怀逸心高气傲,怎么会甘心做一个没有名分。 陆檀礼不以为意地摸着耳边的坠子:“赵家是显贵,怎么会容忍你当一个没名没分的小侍。说句难听的,我身为正室。理应为妻君纳几个可人的在房内。若我妻君心中真的有你,只管提便是,而不是像公子这样没有脸面地主动找我说三道四,只会脏了你们赵家的门楣。” 赵怀逸咬紧牙关没有吭声。嫁出去的男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他怎么会在乎什么门楣。自己本就不得母亲喜欢,男儿日后能凭借的就是妻君的宠爱。他才应该是漱玉的正室,凭什么重生后被他抢了位置。前世就算自损清白还是进了姜家的门。 若不是这老男人从中作梗自己也不会白白枉死。 “你这么大的年纪,也好意思嫁给漱玉。”赵怀逸冷脸回应,论容貌他怎么会比不过年老色衰的君后。 “谁让妻君就是喜爱我呢?时间不早,我还要帮漱玉备晚膳。”陆檀礼不想跟这赵小公子多争执。 赵怀逸一气之下愤愤说:“她最爱吃我亲手揉的面,你知道些什么。” 陆檀礼只当这赵家的小公子真是发了疯,还真会臆想。人都没进门,就想洗手做羹汤。 “你……” “赵家的人还没有看管好你吗?”姜漱玉遥遥就看到赵怀逸。只身挡在檀礼面前将他护在身后。 前世她厌恶对方的轻浮放荡没想到今生依旧如此。凭借他的相貌什么样的人家得不到,却死缠烂打于她。姜漱玉也懂他无非就是同赵青琅争个高下,两兄弟还真是蛇鼠一窝。 “我……” 赵怀逸心生委屈,眼圈泛红直直瞧着他前世的妻君。他眉眼生得极其鲜亮,一哭鼻梁都微微泛红。路过的几个女子瞧着俊秀昳丽的小公子默默流泪的模样,不由心软。赶紧递上自己的帕子,但赵怀逸都没理睬。只是恍惚片刻,两人已经没了身影。 姜漱玉不想让檀礼同赵怀逸多加接触,直接带人进轿子内。她握紧男人的手,低声关切道:“以后遇见那赵家的公子让人赶走便是,他神志不清,万一疯癫起来伤到你可怎么办。” 陆檀礼唇角微勾,点头应道:“是,妻君。” “还未同你说,昨日郑尚书约我在平康坊的私宅相见。原以为她想笼络我为她效力,但只是让我饮酒赏乐。你说奇不奇怪?”姜漱玉捉摸不透她到底想做什么,好在有檀礼能诉说。不然她要苦闷许久,毕竟前世自己一直远离朝堂之事。 陆檀礼清楚郑尚书的手段,此人手段狠辣,尤其善于玩弄人心。他面色忧虑:“你见过她了。” “我昨日刚被陛下传唤进宫为郑昭仪瞧病,他母亲后脚就找上我。” “陛下如今的意思是?” 陆檀礼清楚郑家树大招风,一时无法动其根基。若是妻君得罪了郑家,恐怕会引来无尽祸患。 “暂且活着。” “那妻君你……” “无妨,不过是多条人命。” 姜漱玉前世见惯了生死,若杀一人保一方百姓,自己也算功过相抵。她嘲弄道:“从前这种事都是乌老做的,她一走便是我了。” 陆檀礼想开口解释,但最终还是沉默。他不应该告诉妻君到底谁才是陛下手中真正的刀。只能提醒:“妻君,郑尚书绝非等闲之辈。你应该也听过她娶过五位夫郎。” “是,怎么了?” “你不觉得蹊跷吗,四位夫郎都是因病而死。还都在成婚一个月前。” “你是说他们是被谋杀,但几人的母家在朝堂之上也有权有势。若真的如此,定会告上御状。” “非也,”陆檀礼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他们皆是自戕。”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姜太医很像从前的我 户部尚书郑扶蕴,年方五十三岁。其为人清正,赏罚分明。曾任职地方百姓无不称赞,甚至在她擢升时子民夹道相送。因功绩赫赫,被先凰多加赏识,并为其重用。 谁会想到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郑扶蕴沉浮官场多年还是沾染上王孙贵戚的奢靡之风,变得声色犬马。 姜漱玉抿着薄酒观望着不远处正在行酒令的郑尚书,她衣衫敞开,豪放不羁地搂着一俊秀花郎。用那掌管着大虞财政大权的双手肆意抚摸身旁陪侍男子的身躯。对方谄媚地递上美酒让对方享用。 波斯进贡的猩红地毯上,一卷发深邃男子正肆意随着鼓点跳着欢快的舞。那强健的身躯在薄纱下若隐若现,郑扶蕴满意地打量着,但是目光却停留在脚旁跪坐的新人身上。 私宴上来的大多人都是朝廷命官。即使凰后故去也毫不影响她们在此大张旗鼓地享乐。姜漱玉清楚这都是郑尚书的党羽,她一个御医在其中是有些格格不入。即使她也有品级多年但手中的权力哪里能同她们相提并论。 姜漱玉并不喜□□会上这种奢华之风,但为了檀礼的安危考虑还是在受到请帖后冒险而来。伺候她的花郎还是雪公子,对方比起之前倒是生疏些,并未同她靠拢太近。只是乖巧斟酒不似其他花郎们一个劲地讨伺候大人们的欢心。 姜漱玉低头默默寻思着前几日檀礼对她说的话,她依旧好奇那四位夫郎真的是自戕而死还是事出有因。 而一响亮的巴掌声将她的思绪拉回,也将席间的热闹给冲散不少。 姜漱玉抬头才知道原来是有一刚卖身的花郎因不愿被郑尚书碰触而被她身侧的男子狠狠扇倒在地,半张俊脸都浮肿起来。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你可知大人是多么尊贵的人物,能伺候她是你天大的福气,”男子嗓音狠厉,抬脚就踩在那俊秀少年的腰背上,使得对方栽倒在地。 瞧那孩子的青涩模样,身形都还未张开,不过十五岁的模样。少年始终隐忍不言,他本是正经人家的男子,怎么能伺候着皮肉松弛的女人。他趴在地上正好同看向这边的姜漱玉对视。瞧见女子沉静清雅的模样便心中恼怒为何自己不能够服侍那样的出众女子。 动手的花郎一直看着郑尚书的神色,瞧着对方目光阴冷对少年又踢又打,眼看就剩半条命。 姜漱玉本不想多管闲事,今生本是想平静度过,但偏偏还是动了善念。 “大人,晚辈前些日子为昭仪问诊,他挂念您的身子。让我传话让你切勿动气,别因为外人生怒伤身。” “也是,”郑扶蕴冷冷一笑,挥了挥手让人将少年带下去,“那孩子心里有我就好,可这男人啊养得再好终究是送到别人家去。” 底下一官员赶紧趁机奉承:“昭仪可不一样,在宫内还记挂着您的身子呢。” “他啊,算了。”郑扶蕴神色微妙,显然对那儿子并不上心,但话锋一转又说道,“咱们女人就是容易心软,你瞧瞧刚才姜太医虽然是同我说话实际上是心疼那少年呢。” 姜漱玉对于自己的心思被郑尚书公然揭穿只是微微一笑,自罚三杯赔罪。 郑扶蕴浑浊的眼眸显露出几分锋锐,慢条斯理道:“姜太医终究是年轻,咱们女子最忌讳的就是同情别人,尤其是那些粗鲁蛮横的男人。这个人最会装出柔顺模样,背地里不知要使出什么主意算计呢。” 姜漱玉总觉得郑尚书话里话外在说檀礼,只是勉强笑了笑。 一场小小闹剧并不影响宴会众人的雅兴,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姜漱玉却被郑尚书执意留下,还特意同她共浴。这让其他人羡慕不已,要知道在大虞这可是 恩赐,可不是谁都能有福气。 茫茫白雾内,郑扶蕴的面容变得模糊,隐隐能窥看到年轻时的颜色。 “姜太医很像从前的我。”女人笑容促狭,但言语真切。 姜漱玉淡声回道:“您是个好官,我一个小小御医怎能相提并论。” “那是从前。” 郑扶蕴心里门清姜漱玉同赢粲的那些事,可惜迟了一步不然还能阻止陆檀礼离开皇宫。她其实已经窥见自己的结局,嗓音慵懒道,“姜太医真以为我做官这么多年还看不出赢粲想做什么?” 姜漱玉不语,郑尚书老谋深算当然早就猜到。 “我曾经的确是想做个好官,从那泥泞田地里一步步走到官场上,没人知道我忍受了多少痛苦。正如那些人说得那样,我家境贫寒,上京赶考的盘缠都是我兄长卖身得来的。后来我中举之后想赎他,只得到他惨死的消息。” 姜漱玉回望郑尚书,那精明的眼眸浮现出几分难得温情和脆弱。 女人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后来我娶了一位贤夫,日子过得和美。可惜我即使功绩做得再只会被别人抢走当做升官的踏脚石。谁让我没有一个好的依仗呢。” 姜漱玉眉心一动,确实像郑尚书这样的出身,跟那些有着层层姻亲的人自然有着无形隔阂。 “起初我倒觉得没什么,只要能造福百姓就好。也不违背我做官的心愿。但是后来那些官员渐渐疏远我。那时我才知道不贪也是一种罪过。无人理我,永远被其他人排挤在外。” 郑尚书这番沉郁言论倒是让姜漱玉想到自己,她也曾是因为在太医署太过出众被那些人暗中使绊子,若不是有张老为她撑腰和檀礼暗中安慰,自己可能早早就辞官离去。 “我不贪那些人疏远我,贪了她们才能接纳我,你说奇不奇怪。”郑扶蕴快意地饮下一杯酒,将所有愁绪全部咽下。 “您的功绩确实造福了百姓,那为何陛下的新政执意不允呢?”姜漱玉好奇出身乡野的郑尚书明明最知道底层百姓的苦楚但对新政横加阻拦。 “因为陛下的举动会损失我的利益。曾经的我会对新政感恩戴德,可如今那些田地分到佃农手中后我每日的美酒就少了一樽。”郑尚书悠然握着水晶杯轻轻摇晃。 姜漱玉淡淡一笑,也是若非利于自己怎么会强行不同意。 “陛下会让您同意。” “那又如何呢?我这辈子什么没有经历过,荣华富贵已经享受过,功名利禄也摆在那里。即使我身去,史书也要留下我的一笔。” 郑扶蕴早就将人生看透,从最初的懵懂无知怀着壮志凌云之心到最后的身染污泥逐渐被吞没。在看到姜漱玉时她就恍惚瞧见曾经的她,那种干净的眸色已经很少见。 也让她极为讨厌。 “陛下不但会杀了你,还有昭仪。”姜漱玉骤然觉得郑尚书或许不会像前世那样落得凄惨下场。 “昭仪,哼从我肚子里生下的玩意,我哪里不知道他想得什么。既然性命是我给的,因我而死也是他的福气了。”郑扶蕴从前最为得意这个儿子,心机谋略都是一等一,谁知遇到赢粲后就没了脑子,满眼只想要得到宠爱。 姜漱玉从未听到过这么可笑的说法,最后起身离开时,她深深望了一眼郑尚书。 正如檀礼所说她真是一个相当可怕的女人。 从平康坊出来后,姜漱玉顺道前去沈府看看,却在半道上被人叫住。 “漱玉。” “阿霖?” 姜漱玉瞧着眼前意气风发向自己走来的傅霖不由失神。前世她最为后悔的就是未能同她最后见上一面。 因为赵青琅的缘故,傅霖认为对她有愧便自请前去边疆,忍受了数十载的漫漫黄沙。两人只能通过书信勉强对话。即使自己释怀,但傅霖始终不敢回京。 姜漱玉释怀一笑:“我来看看沈姨,她近来可好。” 傅霖微微耸肩:“还好有沈鎏陪着呢,不管怎么说还是委屈了你。你可知赵家的小公子到底出了何事?” 姜漱玉眸色一变,才想起其实前世傅霖也对赵怀逸心心念念。也因此阴差阳错惹了之后的祸事,害得赵青琅也无辜卷入其中。 即使清楚这不是他的过错,姜漱玉依旧对他依然不免迁怒。 “不知,他怎么了?” 傅霖满脸哀怨,沉声说:“我借故想去瞧瞧他,却被府上的人告知他生了病,回老家静心疗养。也不知何时能回来?” 姜漱玉心一沉,无论如何今生不能让傅霖再被赵怀逸的美色蛊惑。 她犹豫片刻:“病好后自然就回来了,你就那么在意赵小公子?” “那是当然,”傅霖露出一口白牙熟门熟路地搭上好友肩头,满脸亲昵道,“那么漂亮的美人谁能不在意,还瞧谁都冷张俊脸。实话告诉你,我昨夜做梦都是他在我身下承欢的模样呢。” 姜漱玉听后面色微冷,她应该是厌恶赵怀逸的。那个男人轻浮,嫉妒,不识大体,总是惹了祸事后害得自己为他收拾。但傅霖说她梦见怀逸的模样时却不知不觉想到前世。 赵怀逸瞧着性子冷,实际上床榻之间极爱哭。耳鬓厮磨间总是红着眼眸,湿着眼尾趴在她的肩头上小声喊着自己的名讳。 “漱玉?” 姜漱玉眼眸微睁,转身看到本不该出现在宫外的女人。 赢粲负手在后盯着亲密无间的两人。本以为姜太医是冷情冷性之人,竟然也有亲近好友。这勾肩搭背的模样让她尤为不爽。 她面色不满地皱眉道:“这位是?” “陛,陛……” 趁着傅霖还没有说出最后一个字,姜漱玉及时插话:“毕竟此处多有不便,去那边的茶楼坐坐可好?”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顺便让我的新后入宫啊 赢粲听闻姜漱玉的话后并未有任何动静。她眼皮微掀,肆意打量着眼前的傅霖。 她素日见过的人太多,诸多大臣都叫不上名字。但傅霖自然一眼认出这是大虞最尊贵的陛下,对方的气度和风姿哪里是常人可以相比。即使对方唇角在笑,但眼底里尽是睥睨。 她下意识地刚要行礼却被好友一把拦住,傅霖这才想到在外面不能暴露陛下的身份。 赢粲瞧着两人亲昵的模样更对姜漱玉的好友心生好奇。原以为她这样温雅的女子会同性情相近的人成为好友,但如今看来截然相反。对方的身形体魄看着就是健壮的武人。她刚才的反应显然是认识自己,所以定是个从军的小将。 一个治病救人的医者同手染鲜血的武将成为密友,这让她感到着实诧异。 赢粲身份尊贵,自幼那些试图接近她的人不过是为了贪图权势。登基为帝后她更不需要所谓挚友。但随着冯姑姑年纪渐大,诸多事都已经力不从心。赢粲明白对方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但她身边总要有个能说知心话的人。 姜漱玉是个很合适的人选。从眼睛就能看出,此女是个极干净的人, “不必了,我还要去相府上看看。” 赢粲断然回绝姜漱玉的好意邀请。她此行出宫就是为了瞧瞧沈相身体究竟如何。她称病半旬没有上朝,弄得朝廷上下人心惶惶,不知情的还以为沈相是因为凰后离世的缘故。 郑扶蕴最近本就气焰嚣张,她的党羽又多次上奏称后宫不可一日无后,还对新政多加阻拦。这是要硬逼着自己动手除掉郑昭仪。 傅霖一听沈相低声回道:“我刚从姑姑那里过来,她刚 从府上离开,您恐怕碰不着面。” “姑姑?” 赢粲正恍惚着,匆匆赶上来的冯姑姑这才低声附耳说:“这位是傅将军的长女,凰后同她是表亲。” “原来是傅小将军。” 赢粲挑眉一笑,这才想起对方的身份。傅将军的的确确有位爱女,只是太过年轻还需要历练。她遥遥见过对方几面,可长相并不熟识。 “那也无妨,我去她府上坐坐也行。” 她也想去沈家物色有没有新人能够进宫。凰后的位置绝不会是郑氏的,但李昭仪那懦弱的性子又哪里能撑得起来。只能从沈家的人中再挑出个合适的。如此沈相才能尽心尽力地为自己效力,同时跟郑扶蕴所抗衡。 想到这赢粲不由想念起来沈璧,毕竟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让人心心念念。比起后宫中对她笑意温柔的男子,她更中意那被冷脸的凰后。 她最爱的就是沈璧厌恶自己却又不得不尽心尽力服侍她的神情。所以在得知姜漱玉是他的心上人时赢粲尤为新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如此高傲的沈璧对其念念不忘。 但也是姜漱玉愿意将陆檀礼那样的男子都娶回家,还真是…… 想到这赢粲的眸色瞬间一变,她在姜漱玉的身上好像闻到了其他男子的味道。宫里的男子为了能求得自己的恩宠,总是会在自己身上下尽功夫。最爱在自己身上弄些香囊引起女人的注意。 未免自己闻错,赢粲又上前一步。在确定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如此看来陆檀礼也并不如何,也就因为姜太医那时不懂情爱。她身为女人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容貌再美的男子日子久了自然就会生厌。 姜漱玉不懂陛下心中在想什么,她只知道对方心思深沉,前世被她桎梏许久不得解脱。本想就此离开,但偏偏赢粲让她一同前往沈相府中。 她本不想过来,看见某人就会想起前世那段孽缘。 少年一身缟素白衣,俊秀的面色上少了几分生气。瞧见三人,先是躬身行礼道:“陛下,姨母有事并不在府上,不如您稍等片刻。” 姜漱玉淡淡扫过沈鎏,将眼底的厌恶藏下。看着他为赢粲端茶的恭顺模样,便询问傅霖:“他还不出嫁吗?” “沈璧刚没,怎么也要等上三个月,怎么了?”傅霖知道姜漱玉这位表弟并不关切,却突然问起了这桩事。 “无妨。” 姜漱玉只是担心赢粲该不会跟前世一样迎娶沈鎏为后。即使檀礼已经嫁她为夫,但沈鎏前世做的那些恶事可不能一笔勾销。若不是他想攀高枝,自己当年也不会阴差阳错同赵怀逸一夜春风,更不会让赵青琅被人…… 赢粲察觉到姜漱玉的目光在沈鎏身上打量,她淡淡一笑:“你兄长故去,我心中伤怀。便想去他从前的居所瞧瞧。” “陛下对兄长情深义重,真是他的福气,您请。” 沈鎏起身引赢粲前去后院,姜漱玉和傅霖刚要上前却被冯姑姑一把拦住。 老人意有所指:“未免陛下触景生情,两位还是别去了。” 姜漱玉顿时明了,陛下同前世一样还是看重沈鎏。原以为重活一世能改变什么,实则什么都没有改变。 傅霖自然也看出陛下的意思,俯身在她耳边低语:“看来我这表弟是不会嫁到青州了。” “确实如此。” 傅霖看着天色尚早,本想约好友去平康坊玩乐,但姜漱玉谢绝,她还有事想去询问沈相。好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就停在了门口。 得知陛下亲临府上,沈相刚要前去拜见,却依旧被冯姑姑拦住。她面色难看,到那时大虞陛下,天下的男子还不是随她挑选。只是可怜她那璧儿,黄土一捧无人问津。 姜漱玉看冯姑姑盯得紧,索性移步花厅询问:“沈姨,您觉得郑尚书她此人如何?前几天我被她的人强行带去见了一面,她的行事实在……” “狂悖不堪,”沈相将话给补充完整,略带遗憾道,“说起来我从前还在郑扶蕴手下当过差。” “还有此事?” 姜漱玉前世未参与政事,对诸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即使在太医署大家闲谈,也只是说说谁家大人有纳了新人等风流韵事。 “那时候她还不叫郑扶蕴,郑家的母家是武安侯,威名赫赫,雄踞一方保我们大虞边疆安宁。所有人都觉得郑家极其聪明,在功高盖主时主动交了兵权。实际是在关外伤了身子,没有子嗣能继承爵位。最后只剩下一个男丁。偏偏这不成器的还要死要活地要嫁给当时郑扶蕴。权衡利弊之下当时的郑家主索性就让她改姓入了郑家的族谱以后也就是郑家的人,再将儿子移到夫郎名下再迎娶。” 姜漱玉知道有名望的人家没有女丁,又不能够过继的子嗣便会用这样的方式延绵子嗣。既能保住家业还能保住日后家族繁盛。 “那郑尚书的本名是?” “我也忘了,如今大家知道的只有郑扶蕴,哪里还记得那个穷乡僻壤出来的穷秀才呢。她原来并非现在的模样,性子极好对夫郎也尤其宠爱,只可惜他们命薄。” “究竟是福薄还是自戕。”姜漱玉听檀礼说过此事,但究竟如何也不清楚。 沈相沉默依旧,缓声说:“像她那样的连寒门都不是,能做官已经是天大的福气。想要再往上就要有路子,但往往这些好路子都是给那些有门路的。这实则就是姻亲,若非沈璧进宫我也不会得到现在的位置。” 姜漱玉眉头一皱,她感觉荒唐。真有男子为了妻君的前路甘愿自戕腾位吗? “她原本是个好官,为民尽责。可做得再好,功绩却是别人的。眼看她人高升自己依旧停在原处,枕边人索性就帮她一把。郑扶蕴有副好相貌,又对夫郎关切备至。他们的家室一个比一个好,郑扶蕴的官职也越来越高。” 姜漱玉面色凝重,她似乎懂得郑尚书为何不待见郑昭仪。或许整个郑家对她来说都不值一提,毕竟本就不姓郑。 “漱玉你年纪小,无论如何都要记得不要同情任何人。” 沈相在官场上见惯人情冷暖,各位同僚不过皆是能利用的棋子。万事只能以自己利益为先,不然遭殃的只会是自己。 姜漱玉听后只觉得头皮发麻,她果真被郑扶蕴的三言两语而同情。所以她的话到底是真是假,究竟是真疯还是…… “呀,姨母您回来了。”沈鎏笑意浅浅迎面走来。 姜漱玉看他身后并无旁人,眉头微皱:“陛下呢?” 沈鎏一愣:“陛下已经走了啊。” “什么?” 此时姜府中陆檀礼正靠在窗棂旁为妻君做着鞋袜,这种贴身之物自然是要自己亲手做得好。但是他手艺粗糙,比不上绣娘做得精巧。 李管事匆匆过来,急忙回道:“少君郎,有贵人登门拜见。” “哦。” 陆檀礼这几日也见过不少姜家亲友,但鲜少瞧见他这慌不择路的模样。整理仪容后便去花厅看是哪位贵客。 看到那人的背影,男人面色微冷,雍容气质瞬间沉下来。 但还是客气行礼:“不知您怎么有空过来?” “当然是看看我的父后过得如何,”赢粲端起茶杯微抿,随后挑眉一笑,“顺便让我的新后入宫啊。”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我可跟你们不一样,是有人…… 陆檀礼黑眸沉沉漠然望着赢粲。君心难测,他分不清对方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便只能轻轻一笑:“您可真会说笑。” “那可未必见得。” 赢粲眼神玩味,曾经的大虞君后在褪去那层沉闷庄重的玄青服饰后整个人鲜活不少。陆檀礼出身名门显贵,自小的教养让他气度举止都是上乘。做事自然也是极为稳妥,母凰还在世时,后宫由他打理从未出过差错。沈璧接手后宫事宜也是陆檀礼亲手教的,若他成为新后岂不比那稚嫩孩子要好。 沈鎏虽然年轻貌美更得她的心意,但终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没有旧人可靠,再者自己也算帮了陆家一把。对方也能不遗余力帮助自己彻 底扳倒郑家的势力。 赢粲眼底笑意更深:“只不过是换个身份罢了,君后已经没了,再给你个新身份入宫不是很好吗?” 陆檀礼往后退却一步,从容谢绝:“陛下您说过要放我走。” “难道你甘心在姜家做个小小夫郎。夜晚与她相伴又怎么会闻不到你妻君身上的香粉味。朕早就提醒过你凭借那种不入流的手段即使进了家门又如何,瞧瞧你的脸跟那些十六七岁的俊秀少年能比吗?没几年容颜老去后就跟后宫那些等我宠幸的男子一个下场。成为新后好歹能保住你的荣华富贵。” 赢粲自认没有男子会拒绝这个条件,尤其对方心心念念的妻君已经流连花郎之中。自己可怜他给了一条好路,定然是要感激涕零地接受。 “那又如何?她若是厌弃我的面貌,就纳几个小侍。漱玉她心中始终有我便好。”陆檀礼也不舍得漱玉那么好的女子只有自己侍奉左右,毕竟他比她年长。 “哼,真有意思。” 赢粲想知道姜漱玉究竟又如何能耐将君后跟凰后这两人都迷得神魂颠倒,甚至不惜付出性命。这倒让身为一国之君的她有点艳羡。赢粲宠幸过诸多男人,可有几人能真心相对。无非就是贪慕她手中的权力。 “朕只是现在缺个会打理后宫的新后,若是错过可别后悔。” 陆檀礼面不改色,淡然拱手行礼:“我不会后悔。” 赢粲嗤笑他的过于天真,转身迎头刚出院落,就瞧见一团青雾步入院内。姜漱玉刚进府中就听张管事说贵客到访,只是没料到是赢粲。 她温声道:“陛下。” 赢粲瞧见她手中提着一只纸包,笑着询问:“你手上拿的什么?” “梅子姜。” 姜漱玉从前只在青州老家见过,前世还曾带进宫给檀礼,想到他爱吃此物在路上遇到有小贩卖便买上些。 “我在宫里倒是没有尝过。”赢粲说后对着身后的男人挑衅一笑,夫郎又如何自己身为大虞陛下自然都要先奉给自己。 却不料姜漱玉眼眸微垂立即婉拒:“陛下这是为我夫郎买的,不过是盐渍梅子,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 赢粲脸色稍冷,她鲜少被拒绝过。身为大虞最尊贵的人,什么样的好东西其他人不是巴巴捧过来。连着两次被拒绝的滋味让她感到被拂了面子,心中尤为不爽。 她半开玩笑盯着眼前的女子,语气也重了些:“如果我非要呢?” 陆檀礼眸色微缩,他不想让漱玉因为自己得罪陛下。但如今的他只是姜许氏,不能在妻君面前抢先开口。只能望向漱玉,愿她不要同陛下相争执。 或许旁人觉得大虞陛下为人亲厚,也只有熟识的人清楚赢粲可以毫不留情地踩着别人的鲜血上位。即使是少年相伴的郑昭仪,也只是她手中把玩的一枚小小棋子。 “陛下身为万民之母,难道会争抢着小小的梅子姜吗?”姜漱玉毫不客气地回过去。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陆檀礼刚想将妻君护在身后。而赢粲只是冷笑一声,便匆匆拂袖离去。光看背影就知道对方心生不快。 陆檀礼暖心妻君对他的疼爱,但陛下难免会在日后报复回来。满眼心疼道:“漱玉,你不必为我……”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姜漱玉在赌,她所认识的赢粲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儿迁怒自己,毕竟郑昭仪还活着。自己便有被利用的价值。只是她还是隐隐感觉不安,尤其是赢粲若还是立沈鎏为后,前世的情景是否会重现。 陆檀礼神色怔忪片刻,明明自己比她年长些,最近总感觉漱玉要比自己更为稳重。瞧她对赢粲咄咄逼人时依旧坦然自若的模样让他分外自责。 姜漱玉看出他的茫然无措,笑着打开手中的油纸包,手指捏着梅子姜递给他尝鲜。 陆檀礼顺其自然地低头咬住,有意用柔软的舌尖包裹。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弥漫,其中还夹杂着一点辛辣。 “味道如何?”姜漱玉唇角笑意浅浅。 陆檀礼眉眼低垂轻咬住指尖:“自然是好吃的。” 姜漱玉眸色微热,头靠在男人的肩头。抬手一扯将那规整的衣领扯得散乱。她迫切需要些温暖的东西填补那漠然的心房。自己的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 屋里二人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女人压抑的喘息声逐渐加快,毕竟是青天白日也而不敢再过分,只是稍微地解决下。陆檀礼未敢太过造次,待会儿还要用晚膳。 只是两人这一消磨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下人过来时听到里面的响动只能轻叩房门。里面的人这才起身穿衣前去饭厅用膳。 两人来得稍晚些,其余人都已经落座。都是过来人一看就知道是为何事,倒也没有多打趣。 姜豫华先是笑着称赞:“漱玉成婚后稳妥不少。” 这番话引来姜许氏跟姜顾华的侧目,二人神色各异,但显然都对这番说辞介怀。身为姜家的家主,主位上的姜舒华眉目淡淡,神情并未有什么变化。不论是谁成为漱玉的新夫,只要成婚便好。 但有些人可不待见这婚事。 “我这些年虽然在外,但漱玉的性子打小就稳妥。” 鲜少言语的姜顾华难得开了口,她终日在外忙活着营生。走南闯北的见多了,心里浑然看不起陆檀礼这种改头换面嫁人的男子。在妻君过世之后理应守寡至死,却在背地里勾引单纯的漱玉让她将人娶进来。可见不是什么正经男子,更何况他曾经的妻君是先凰呢。 即使身子没有被沾过,其他地方未必见得没有被碰触。 姜许氏连忙应和:“就是。” 二人一应一和的模样倒是让姜豫华面色发热,刚要开口瞧见对面长姐的神色只好将气硬生生压下去。匆匆用完膳两人才找个僻静的地方大吵一通。 “姜顾华你这是什么意思?故意难为我吗?” “难为,这陆氏是什么身份你心里清楚。” 姜豫华怒极反笑:“他虽然是二嫁,但身子定是干净的。漱玉也中意,你若是有什么气冲我发什么?” 女人冷笑一声:“若是我在家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说到底终归只对你那洗玉有利。想以后能为她谋个好前程。” 姜豫华打小就跟二姐不对付,听到这话便气从中来,面色涨红道:“你这说得好像是我是为了自家女儿委屈了漱玉,单凭良心上说。这婚事不是为了我们姜家的繁荣昌盛。” 两人言辞激烈,吵得不可开交。 用完膳的姜漱玉自然听到,神色未改淡然往自己的小院走去。身侧的陆檀礼倒是停住脚步,刚想说什么,她直接拉着男人的衣袖往前走。 “妻君,你姨母……” “没事。” 姜漱玉知道二姨母并不喜爱檀礼,前世便是如此。但他是自己的夫郎,旁人又能如何。 天色渐晚,屋内的烛火已熄。许是白日玩得太尽兴。姜漱玉睡得比平时要早些,迷迷蒙蒙中她梦到那浅薄蠢笨的赵怀逸。 她自认不喜那前世小夫郎的矫情性子,或许是因为有些像刚进太医署的自己。不善交际,又理不清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为此刚进去就得罪了不少人,受到不少排挤。 姜漱玉打小在祖母身边长大,只知治病,倒是不知人心。 但自己好歹会遮掩情绪,赵怀逸什么都摆在脸上。那张昳丽动人的俊脸总是冷然对着旁人。姜漱玉尤为头疼,他太过蠢笨,也不知在父亲面前放软。或许自己也爱那张漂亮面孔,总会在背地里默默收拾烂摊子。 姜漱玉不爱空有面孔的美人。只因毁了对方的清白不得不娶进家门。却今日在梦中看见他笨手笨脚为自己做小衣。他的手艺粗糙不堪,鸳鸯不似鸳鸯的。却只能无可奈何由着对方,或许这样也不错。 那时她同檀礼已经毫无机会,两人只能以君后和太医的身份在高耸的宫墙内相见。 梦中的她站在帷幔外看着男人费劲地穿针引线,微风一吹,帷幔掀开。 赵 怀逸察觉到她的存在,猛然抬头,欣喜道:“妻君你回来了。” 然而转瞬间就扑了一个空。 赵怀逸被噩梦惊醒,他醒来后眼前只有书案和地上还未抄写的经书,墨迹未干。有几滴溅在衣袖上。好在这道服也是玄色,倒是看不出来。 他被送到这道观里已经几日。赵怀逸没哭没闹,每日对着神仙石像恳求愿妻君回心转意。 这地方虽说是正经的道观,却跟前世赵青琅待的地方没什么两样。都是些大户人家的公子,书读得多见识也比那些乡野男子要广。 “我们男人生来就是劳碌命,看男字不就一个田一个力。也是我们命好能投胎在富贵人家,不然就要一辈子在田里干活。” 一到晚上就有年纪大些未嫁人的公子在抄经时说些荒谬之言,角落里的赵怀逸对他们内心鄙夷。 明明就是自己嫁不出,好意思在这里怨天尤人。我可跟你们不一样,是有人要的。只是妻君被老男人蒙骗,等到了时日就会迎娶自己入门。 不然自己为何会重活一回。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她不需要一个怀有善心的身…… “那边新来的,你是因为什么被送进来?” 为首的公子神色倨傲,看年纪二十有余。衣着光鲜亮丽,同样的道服他身上的料子显然要比其他人更好些。赵怀逸并未搭理,端正身子继续在烛灯下抄写经书。 论模样赵怀逸自然是道观中最出挑的,年少俊逸,容貌昳丽。想到这样出挑的少年都被家里人放在此处管束。男人心中不禁得意,被送进这里的人,说得好听些是在此处修心养性,为家人祈福。实则都是犯了过错送到这里请人好好教养。 而一到晚课没人约束,他便能在此处立威。 男人看对方没理睬,倒也不妨碍他继续对着不谙世事的小公子们教诲。 “女人有什么好的,嫁过去天天伺候别人的家业还要提防那心怀不轨的小人。终身不嫁,那才叫真正的逍遥自在呢。” 底下的人懵懵懂懂,都还是十五六的少年。自然迷迷糊糊跟着点头称是。唯独赵怀逸依旧白眼,他来了几日没有跟他们多搭话,潜心抄经求神仙们开眼让妻君回到自己身边。 旁人或许不信怪力乱神,但重新来过那是上天都帮自己。想到这里,赵怀逸抄经的更为虔诚。缕缕香烟从炉子里缓缓飞出窗棂,在半空中化为青雾。就这么从夜里烧到天边升起一抹鱼肚白。 男人跪在蒲团之上,长案上供品香烛摆放得整齐满当。陆檀礼潜心跪拜,姜漱玉走出内室正好瞧见。 她面色一怔,柔声道:“其实你不必如此。” “他终究同你有过婚书再者也入了姜家的族墓。我身为你的夫郎都是应该做的。”陆檀礼缓缓起身又拜了几拜,自己是得利者,做这些能让他舒心不少。 姜漱玉倒也没多说什么,梓安泉下有知自己有贤良新夫或许也会欣慰。婚假结束,她便又要入宫。临行前看到妹妹洗玉已经早起用功读书,姜漱玉心中宽慰不少。 姜许氏也早早出门相送,陆檀礼在旁倒是插不上话。只是温情脉脉看着妻君的马车缓缓离去,想到赢粲在宫中他就忐忑不安。 正如他所想一般,姜漱玉刚进宫就冯姑姑就托宫人给自己捎话。 【昭仪的身子要好好调理】 姜漱玉听后面色未改刚斟酌好的药方丢进炉子里,火舌迅速将那薄薄的纸张吞噬。徒儿钱芝不懂其意,若是旁人定会问个一二,但她做事谨小慎微,以老师的话奉为圭臬。 姜漱玉提笔斟酌片刻后,将新的药方递给她,淡声嘱咐:“去煎药吧。” 钱芝看了眼药方,即使心生疑惑但立马前去照办。麻利抓药,用戥子称好后便前去熬药。 姜漱玉在游廊上瞧着院中渐黄的落叶暗自琢磨。 若郑昭仪被除去,这凰后的位置到底会是谁。无论是谁都不能是沈鎏那心思歹毒之人。 等药煎好后,姜漱玉深吸一口气缓缓前去郑昭仪的宫中请平安脉。 男人的气色比之前要好些,已经能正常行走。正在院中的石桌前同陛下在棋盘上对弈。 瞧见姜太医,郑昭仪先是起身柔声谢道:“姜太医真是妙手回春,我如今身子感觉好多了。” 姜漱玉先是看了赢粲一眼,对方今日玄衣银丝凤袍,不怒自威。正嘴角噙笑挑眉看着她,眼底的戏谑之意让她尤为不爽。 她平心静气回道:“这是微臣的职责所在。” 徒儿钱芝端过药碗放在石桌上,郑昭仪摸了摸嫌烫便先顾着棋局。 姜漱玉重活一回还是好奇,郑扶蕴那样才行惊艳的人怎会教养出这样的单纯无知的儿子。白白被所有人做了棋子。 石桌棋局的事态逐渐激烈,陛下的黑棋从刚才的步步紧逼反倒处于下风。眼看白棋就要将棋局翻转,偏偏这时候郑昭仪执棋的手一顿,白子落地。 姜漱玉眸色闪烁,这棋下错了,但倒也没有下错。 又落几子,黑棋胜。 赢粲语气轻快,朗声提醒:“郑儿该喝药了。” 郑昭仪低头轻抿,面有难色:“这药太苦了,陛下喂我可好。” 赢粲面色微冷,她身为天子哪里能为区一昭仪放下身份。但想到这碗汤药会断了他的性命,她终究还是心软了。 即使郑扶蕴再多的不是,她同昭仪这些年的感情终究是真的。 “好,朕喂你。” 姜漱玉淡然看着面前这虚情假意的一幕,她只感到万分恶心。既然要亲手杀死相伴多年的男人,为何还能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 陛下心中真的有昭仪吗? 她不免怀念起自家檀礼,也不知父亲可有刁难于他,但他那般聪慧定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半炷香的功夫,郑昭仪眉眼羞涩定定地望着面前喂药的陛下。那双眼眸温柔的能含出水来,目光始终看着他的陛下。 赢粲被郑昭仪炙热的视线看得有些分神,但还是极为耐心将药喂他喝完。其实若非他是郑扶蕴的儿子,她定是要让立他为凰后的。多年相守,最难的时日都是他陪自己度过, 可惜最终母子二人都要死在她的手上。 药碗见底后,赢粲起身离开。郑昭仪急切抓住陛下的衣袖小心翼翼道:“您陪我再下一棋可好。” “朕还要处理政务,不如让姜太医陪你下一局。”赢粲神色不耐。 郑昭仪嘴角微滞,勉强笑道:“那还是算了,恭送陛下。” 直到那抹玄色消散在门外,郑昭仪依旧没有回神。那眼神夹杂着姜漱玉看不懂的东西。 她前世活了六十多年也没见过谁流露出这样的目光,似爱又似怀念,还带着点痛楚。 姜漱玉垂眸问声:“昭仪平安脉还未请。” “回屋吧。” 男人嗓音低沉了些,就连气色也不如刚才。整个人像是死气沉沉的朽木,一掰就碎。 姜漱玉进屋凝神请脉,郑昭仪原本病入膏肓的身子被调理得刚好些又服了那般厉害的汤药,中秋是看不见了。 她刚要起身回话,郑昭仪突然让身边的人散去。姜漱玉不懂其意,下一刻男人直直扑通跪了下来。 膝盖重重砸在地上,但男人神色未改,脊背弯下:“姜太医,我想恳求您。” 姜漱玉以为自己汤药中做的手脚被郑昭仪看破,想让自己饶他一命,刚要让对方先起来。 郑昭仪却郑重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我知道汤药里有毒,但我心甘情愿喝下。” “你为何……”姜漱玉愈发看不懂这宫里的众人,只能说自己前世到底远离是非果然是对的。 “自然是 为了陛下,”郑昭仪的眼神露出痴迷和敬仰,“她是那样了不起的女人,若非我的母亲贪慕权色,陛下也不会要向她动手。我进宫时是为了郑家的荣辱,但进宫后我就着迷于陛下。 这天下的重担压在她一人身上该是多么痛苦,但偏偏我的母亲要阻碍她。陛下是一个极好的人,她爱民如子,是天下之母我怎能拖累于她。” 姜漱玉感到荒诞,但从刚才的棋局她也能察觉到郑昭仪并非等闲之辈。倒是也清楚郑扶蕴为何会说出那句话来,相比也知道自己的孩儿变了心。 她手指捏紧,摇头相劝:“昭仪您这样不值,陛下对您并无多少情意。” “能服侍陛下一场我已经知足。再说我一个鄙陋的男子又哪里敢恳切陛下的爱。这条贱命您可以尽管拿去,我即使死后也不会怪罪于您。只求您帮我最后一件事。”郑昭仪眼眶微红,泪水在眼圈里打转。 姜漱玉头有些发昏,迫切想要离开,但想到眼前可怜的痴心人即将命丧在自己手中。 她还是站定沉声道:“昭仪你说。” “我在陛下身边十几年,能看出她喜欢姜太医。她是世上最尊贵的人,但也是最孤独的人。在这世上除了帝姬无亲无故。”郑昭仪即使许久未侍寝也知道赢粲她需要一个能倾诉的人。尤其是在冯姑姑身体逐渐不好的情况下。 而姜太医这样就是最好的。 沈璧那样高傲的性子愿意豁出性命都愿意保下的人怎会差呢。若有姜太医这般温良的臣子陪在陛下身边,即使失意时也她必定不会太过痛苦。 男人都是石头做得,不如女人温情懂心。 这是他能为陛下做的最后一件事。 许久后,守在门外的宫人才听到里面的动静。一抹紫衣从阴冷的屋内走到秋日的萧瑟中。 姜漱玉浑身无一处暖意,冷得恨不得钻进衾被中。她浑浑噩噩在偌大的宫中游荡,行至半路上她遇到赢粲,对方似乎在等她。 桌上的茶具都是双数。 “陛下从始至终都知道昭仪的心思吗?”姜漱玉神色微冷,即使她能狠心杀人,也看不得她如此玩弄人心。 赢粲托腮,头上衔珠的凤冠晃动,眸如弯月,懒懒一笑:“当然知道,不然我怎会在此处。” 姜漱玉抬起下巴,眼中含着冷冰,冒着大不韪直视陛下。 赢粲眉目深邃,据说是因为她的父亲是胡人,身材也比寻常女子高大。也正因为如此,先凰并不中意她继位。但还是同陆儒和郑扶蕴里应外合,强行篡位。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丢下这句话后,姜漱玉冷面离开。赢粲又被拂了面子,依旧未恼,甚至眼底笑意更浓。 一旁的冯姑姑满脸好奇:“陛下这么在意姜太医。” “姑姑不觉得她很有意思吗?明明之前还是那样怕杀人,怎么一成亲就变得没了分寸。” “或许是陆氏在旁说和。” “又或许姜太医并不如我想得那般温良呢?” 想到所有人都认为菩萨心肠的姜太医其实最为淡漠无情,赢粲就感到万分有趣。 她不需要一个怀有善心的身边人。 所以漱玉啊,可别让我失望呢。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莫非是檀礼出事了 秋意渐浓,万物萧瑟。 姜漱玉每日照常去郑昭仪那处请平安脉。明知碗里是毒药但男人仍旧一饮而尽,未有任何犹豫之色。只是满眼期望地询问身边的宫人陛下今日是否会来看他。 但得到的永远只有政事繁多的回话。 郑昭仪听后神色落寞,目光怔怔瞧着宫门口的方向,盼望着那道玄黑身影能够再次出现。他不免心生怨恨自己的母亲为何要阻拦陛下的宏图大业。 若非她固执己见,他同陛下又怎么会落到如今的局面。满腹痛苦靠自己一人怎能消解,只能从她人身上找寻慰藉。 男人唇色发白,清瘦的身姿在这萧索秋日里更为单薄。只披了件绯色薄衫,像是片在枝头上摇摇欲坠的枫叶。几日卧榻以至于未好好打扮,长发凌乱散开,露出忧愁的侧颜。 郑昭仪暗淡的眼眸微垂,神色无助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女人,低喃道:“姜太医,陛下今日还会来吗?” 姜漱玉未听清郑昭仪的话,她看着男人逆光的朦胧身影不由恍惚,瞬间回到一个平静无常的秋夜。 那段时间檀礼身子不好,她几乎终日都在旁静静守着他。 每当她在夜间被宫里的人叫去时,年轻漂亮小夫郎就红着眼眶不舍地拽着她的衣袖。 他肤色白皙,稍微用点力胸口就会被掐出红痕。随意披起的雪白里衣露出那肩上的深深牙印。那张俊脸在晕黄烛灯下显得更为出众,饱满的柔软唇珠微动。乖巧的将脸颊放在她手心温柔磨蹭。 “妻君,你今日还会回来吗?” “姜太医。” 姜漱玉清冷的眸子微眨,这才缓缓回神。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想到前世早亡的小夫郎。他已经被送去老家,曾经孽债早就一笔勾销。 郑昭仪看她久未回应自己,只能苦笑自嘲:“也是,陛下怎么会来看我。” 姜漱玉清楚对于赢粲那样的帝王来说,无用的棋子她不会再有任何关怀,只会在利用完之后再将人随意丢弃。 就像前世的檀礼那般。 若还是从前的姜漱玉,或许还会大发善心地告诉昭仪陛下正在不远处的御花园。但历经前世一番痛苦后,她不会再同情他们。 男人仿佛天生就会利用女人的母性,最爱在她们面前露出脆弱的模样,再去疯狂汲取情意。毕竟他们自幼所学就是利用自己的一切手段去获得女子的宠爱。 姜漱玉望着凭窗而靠的痴心人,眸色平静无波,轻描淡写回道:“昭仪您会如愿以偿。” 男人灰败的脸色听到此话终于显露出一丝欣慰。 “那就借姜太医的心愿。” 郑昭仪的嘴角仍然带着苦笑。 姜漱玉知道郑昭仪想听到的是陛下对他还是有情的,但她早已不是前世的仁善之人。好人想得太多就会过于痛苦。始终置身之外反而落了个清净。 她曾杀过一人,愧疚万分。 但如今自己不过是被执刀的傀儡,不会对郑昭仪死于她手中有丝毫愧疚。 姜漱玉淡然提着药箱回太医署,半道却被冯姑姑的人叫过去陪侍。 陛下这几日闲暇时都在教导帝姬射箭。三岁的孩童握着特制的小巧弓弩小脸绷紧,双手吃力地拈弓搭箭,赢粲在旁耐心指教。毕竟初次接触,一不留神弓弦将帝姬的柔嫩手心划破,疼得她眼泪汪汪但瘪着嘴巴始终没有发出声响。 姜漱玉身为太医本欲上前但被冯姑姑一把拦住。 赢粲望着孩儿沾血的手心并未关怀而是目光鼓励,温声道:“再试一试。” 她神色昂扬,熟练弯弓搭箭。衣袖上的金线凤凰完全展现在众人面前。目光锐利间,羽箭破空直中不远处的草靶。 帝姬望着尊贵敬仰的母亲,硬生生将眼眶的泪水收了回去。 冯姑姑满眼含笑,衷心夸赞:“陛下的箭术是最好的。” 赢粲负手挑眉:“勉强罢了。” “哪里陛下的箭术百发百中,即使是活物也难逃您的凤眼。”一旁侍奉的李昭仪起身夸赞,随后恭顺地递上茶水。 姜漱玉抬眸看了一眼满心望着陛下的李昭仪。 依照她前世对陛下的了解,赢粲不会随意宠爱一个年老的男子。那只能是因为他背后的家世,虽然比不上陆家的声望,郑家的权力,但李家也在朝堂身居高位。 只是他的性格懦弱,若是搏一搏未必不能登上凰后之位。 姜漱玉眉心微动,趁着四处无人温言:“昭仪,陛下对您甚是宠爱。” 一听这话李昭仪面色微红,满眼羞涩:“姜太医您真是过誉。” “如今凰后之位空虚,郑昭仪又在病中。若你帮陛下打理后宫琐事,她必定会宽心不少。” “看您这话说的,我已年 迈。能受恩宠已经是万幸,哪里又敢奢求其他的事呢。”李昭仪又惊又喜,即使他心中也小小盼望过,但哪里敢有如此荒谬的想法。 姜漱玉见此也不再相劝,只能另作打算。前世沈鎏犯下的罪孽无数,连累了不少人。今生凰后之位绝不能是他的。只是那还能是谁呢。 她不免有些头疼,若是张老进宫或许能帮她解忧。算了算日子,她老人家也该进宫,但迟迟不见人影。 姜漱玉不免着急,莫非是因为自己的医书耽误了她。 而此时张老正神色匆忙步入姜府,张管事远远瞧见赶紧迎上。姜家的女人都不在,只能请出内宅的姜陆氏出来拜见。 陆檀礼听闻张老来府,心口一沉以为妻君在宫内出了事,赶忙出来拜见。 还没等他开口,张老神色凝重先匆匆道:“老身长话短说,有一事需要君…你帮忙。” 一股寒意从背脊爬上,陆檀礼正满心慌乱时。张老挥了挥手,又有两人步入院内。年老的男子穿着守寡的墨裳,年轻的少年一身素雅白衫。二人行礼之后便闷声不吭立在一旁。 陆檀礼不懂张老何意,神情疑惑:“他们……” “这是我表侄女的夫郎和她的可怜孩子,若非她走得早,这两人也不至于现在连个归宿都没。”张老不住感慨,瞧着两人就头疼。 陆檀礼仔细一瞧,男人的年纪也比他大不了几岁,那孩子也不过十一二的岁数。 他面色稍霁,温言:“可他们两个男子在姜家会不会不方便。” “老身知道你的顾忌,可我刚收到友人来信。她得了急病,眼看人就不行了,便只能求助于我。可我那夫郎是个狠毒心肠,上回趁我不在家的几日。险些将那孩子卖到花楼里。我实在是没法子了,只能先将他们放到你们姜家。这吃喝用度算到我身上便好,等到改日回京就接两人回去。” “看您说得,漱玉曾受您教诲。这都是晚辈应该做的小事,只是顾念这孩子在姜家长久待着恐怕引起非议。” 陆檀礼说的是实话,这孩子过两年就能议亲。在姜家待着属实不对。 “这好说,他叫顾裴,别看这孩子年纪小。自幼跟在我身边耳濡目染,也学会一些皮毛。就让他在姜家分些药材当个药童便可。” 陆檀礼顾念妻君刚想点头,一道身影匆匆而来。 “有客来访怎么不告知我一声。” 姜许氏语气发冲,若不是被下人告知他还不知张老登门拜访。他睨了张管事又看向角落里的二人。一眼就认出这是京城避之不及的丧门星。 他嗓门拔高,扯唇冷笑:“张老虽然您对我们漱玉在宫中照顾有加,但也不能这样祸害她。将这命硬的二人放到我们姜家是何用意。” “你……” 张老理亏,但着实又感到被人冒犯。只能沉声询问张管事:“如今的姜家到底是谁做主?” 张杜若淡淡扫过气急败坏的男人,拱手回道:“主君不在,便是少君。少君不在,便是少君郎。” 姜许氏听到此话面目扭曲,厉声呵斥:“我还没死呢。” 眼看说不过,男人直接一把拽住那晦气的寡夫往院外拉。对方一时挣扎未果,只能被拖着走。姜许氏管家之权被夺本就怀恨在心,索性就发泄出来。直接一脚将男人踹出院门。 寡夫顿时摔倒在地,整个人被弄得狼狈不堪,脸上撞出青紫。张老脸色陡变,就算是陛下也要看在先凰的份上给自己几分颜面。姜许氏当着她的面对人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你这蛮夫……” 张老只知道男人粗野,所以才用长衫和高耸发髻约束他们的姿态。哪里会想到会这般放肆。 张管事也没想到姜许氏如此冒昧,张老跟老家主交情不浅。更对少君在宫内不少提携,若是撕破脸皮只会影响漱玉的前程。 怀恨在心的姜许氏将一腔火气发泄到可怜寡夫身上,直接对他拳打脚踢。谁知小丧门星竟然扑了上来。他刚要一把甩开,有人就拦在少年面前。他没看清狠狠一推,只听闷哼一声。随后温热的鲜血从男人额头缓缓流下。 “哎呀,真是造孽啊。” 此时正在太医署的姜漱玉心口微疼,她抬头望着院外那一方辽阔天地。 莫非是檀礼出事了。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我若是把你父亲休了,你觉…… “漱玉,想什么呢?” 朱琰老远就看到在廊下发呆的女人,如今谁不知道她是太医署的大红人,郑昭仪和帝姬的身子都有由她和张老负责。再加上新娶的夫郎又是京城赫赫扬扬的陆家。明眼人都能看出姜漱玉日后前途无量,等过几年熬出资历当上院判后,院使的位置不是手到擒来。 她原本还发愁乌素性情怪异,行事严苛。若是从张老手中掌管太医署,自己这种爱偷懒耍滑的定是要吃不少苦头。看如今的局势她倒是完全放下心来。 姜漱玉回头看到是朱琰,脸色稍霁,嘴角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没事,只是郑昭仪的身子一直不见好,我有些担忧罢了。” 朱琰抬手搭在她肩头,低声安慰:“哎,这也不是你的过错,谁知道那赵充人竟然是个歹毒心肠的货色。沈后都被他害得没了性命,郑昭仪就算能活下来,恐怕也只是多苟活些时日。陛下深明大义,就是怪罪也怪不到你的头上。漱玉你就是心太善,想开些就好。” 听见善字,正在药柜前的钱芝顿住手上的动作,随后又慢吞吞地继续按方抓药。像她这样既没家室又没钱财的小医士,在太医署那是一抓一大把。要想以后过上能享福的好日子,关键就是要跟对人。钱芝深吸一口气,想到之前张老对她的叮嘱,手上的动作便更加麻利。 隔着药柜的窗棂,长廊外两人的对话尤为清晰。 “你说的对我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宁。但张老今日迟迟未进宫,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旬休。” 她原本还想趁着后日是中秋佳节,带檀礼出去好好热闹。 “漱玉你早就该歇歇了,这几日一直照料郑昭仪的身子,哪里受得住。放心大不了我帮你盯着些。”朱琰寻思郑昭仪的身子还撑得住,举手之劳何乐不为。 “那有劳了。” 姜漱玉仔细叮嘱钱芝每日按时为郑昭仪煎药后,就趁着天色尚早出宫。她先乘着马车来到自家慈春堂,本准备去见见母亲再看看上旬的账簿,却得知她已经被人叫回家, 姜漱玉眉头一皱,莫不是谁出事了,急忙转身进入马车往宅中赶去。 此时姜家厅堂,姜舒华坐在主位上,手指缓慢摩擦着茶杯。听闻了刚才的闹剧后她神色平静,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淡然望着跪在她面前的姜许氏。 察觉到妻君扫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刚才张牙舞爪的许氏只敢抿唇咬牙并死死低着头。 姜豫华听到那许氏竟然当着张老的面打了她带来的人,还动粗伤到了陆氏。整个人被气得差点昏厥过去。且不说张老对姜家可谓是恩重如山,甚至在姜家最难时提携漱玉进了太医署。 陆家在朝廷的地位更是不容小觑,那可是陛下的恩师,谁不给三分薄面。陆家殚精竭虑送陆氏进宫享福,还处心积虑的伪造身份嫁进姜家,可见对这男人是实在疼爱。一下子得罪两个人,这是生生要毁了她们姜家吗。 “简直是岂有此理,”姜豫华将手上的杯子重重一掷,咬牙切齿道,“姐姐,从前那些糊涂事也就罢了。现在许氏这是想造反吗?张老对我们姜家不薄,最难时候还拉漱玉一把。如今他竟然敢当面打她的人。这以后若是传出去,我们姜家怎么在京城抬起头。这不是让旁人戳着我们脊梁骨骂忘恩负义,甚至还会连累慈春堂的名声啊。” 姜许氏一听急忙跪着爬到妻君面前,苦苦申辩:“妻君你不知道张老带的那两人是出了名的丧门星,将一家女子克死了。我怕他们进家门害了你们才动手的。” “你还敢狡辩,这是想要诅咒我们吗?”姜豫华恨不得将许氏这蠢货给活埋。男人就是男人,脑子一热就只知道用蛮力。全然不知此事会带来的后果,若是真得罪了张老,她们姜家在京城那可是寸步难行。 “我没说谎,京城谁不知道张老的表侄 女得了急病没了,还有她那母亲也是如此。就是被那两个丧门星给克的,若是到了我们家让漱玉没了性命可怎么办。”许氏自认自己无错,那晦气玩意绝不能进姜家的门。 “你放肆,竟敢诅咒漱玉。” 姜豫华没想到小小许氏竟然还如此出言不逊,简直是丢尽了姜家颜面。 “小妹这般动气不知是为漱玉着想还是为旁人啊。”一旁慢悠悠饮茶的姜顾华神色微妙,冷眼端倪着气在头上的小妹。 姜豫华面色不爽,狠狠瞪了眼二姐姐。谁没有私心,她自然是以女儿为先。洗玉以后是要做官,能有陆家这个依附更为有利。秋闱定不成问题,说不定还能在春闱中举之后托陆家的关系留任京城。 她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刚要回敬过去就被打断。 “都闹够了没有。” 姜舒华听得头疼,抬手揉了揉眉心。她名字中带一个舒字可惜这辈子都没有舒心过。自幼学医,为了家族只能负了年少情深的竹马,另娶他人。 好不容易生下漱玉,由母亲教导她医术,自己接手慈春堂。本以为能轻松些,谁知母亲没几年就病故,两个妹妹性子至今也没定下,见面就吵个没完。 大姐姐开了口,另外两个姐妹这才赶紧消停。 姜舒华眸色深沉,低头望着下跪的许氏,重重吐了一口气。 谁也不愿让那两人进姜家,毕竟张老的侄女死得未免太过蹊跷,她的舅母也是如此。在那新夫进门后一病不起,紧接着没了性命,张老的舅舅痛心疾首便也跟着去了。 若许氏不闹这一场,或许此事还有说和的余地。但他这蛮夫一闹,如今姜家倒成了没理的人。只能把那两个丧门星收下。 张管事看出女人面露难色,索性就再加一把火,徐徐低语:“主君,主夫也并非故意,只是气上心头。” 许氏纳闷张杜若这狗东西怎么突然给自己说好话。 姜豫华猛然想起旧事,抬眸讽刺:“是啊,他最会生气。从前也不知将谁打得头破血流,一回生二回熟嘛。” 姜舒华哪里不清楚旧事,不免又想到张杜若曾经被许氏如何欺辱刁难。身上总是出现好几处青紫,可他非说是不小心摔的,自己皮糙肉厚也没什么大碍。 杜若他最乖巧懂事,这些年明里暗里受了不少委屈。那也就罢了,他是自己的通房,也归许氏管束。但陆氏是漱玉明媒正娶进来的正夫,他怎么能随意打骂。 姜舒华神色静穆,把玩着手上的玉镯,良久后问道:“张老在何处?” “她老人家正在给陆氏看伤,听说流了一地的血,恐怕伤得不轻。” 姜豫华说的是实话。 张老在看到陆檀礼头上粘连的鲜血和翻起的皮肉后脸色骤白,口中直念叨:“幸好是伤在头皮,若是在脸上,那就破相了。” 陆檀礼对此无动于衷,身为男人他自然在乎颜面。但身为妻君的夫郎,他更应该以姜家的利益为先。好在发丝能遮掩伤口,妻君应该不会察觉。 他知道这是一个好时机,当即扑通跪下:“张老,我是晚辈,有一事不知能否求您高抬贵手。” 张老被吓了一跳,言辞闪烁:“你这是何意?” 陆檀礼忍着头上疼痛,低声恳求:“妻君她本质纯善,不应该搅在朝堂的污泥之中。您应该知道,陛下她一直在逼漱玉做事。” 张老收敛神色,从容不迫地回敬道:“污泥,真有意思。这世间何处没有污泥。若不是宫中有我上下打点,你觉得只凭医术漱玉能这么快在太医署站稳。慈春堂又为何能在京城中有今日的地位。说到底大家是冲着皇商的名气。可这皇商又会是轻而易举得到的。还不是我在背后费心筹划打通关系。” “可权能帮人也能害人,您那侄女怎么死的,她的母亲又是怎么死的。还不是当年张老您当年摇摆不定,先凰就借刀杀人。张家动不得,那些姻亲却没有放过。”陆檀礼进宫前母亲就将里面的利害关系说清,他自然知道不少人的把柄。 张老脸色一黑,这件事只有少数人知晓。所以她自认对顾裴那孩子怀有愧疚,为此照顾有加。 她被拆了面子,不由恼怒:“您如今是姜陆氏不是君后,有些事就应该装聋作哑。” “您为陛下杀人我可以装聋作哑,但漱玉不行。”陆檀礼自认她应该干净如尘,绝不能手握屠刀脏了她的手。 “谁让该死的人没死,不该死的却活了。陛下是看重漱玉才让她做事,冯姑姑老了,她是最合适的人。能成为天子身旁的近臣,这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气。你在宫中待了那么多年,怎么就没看透我是在帮她呢?死了一两个贱命又何妨,能造福黎民百姓,是他们莫大的荣幸。” 陆檀礼哑口无言,只能红着眼颤声道:“可漱玉哪里杀过人,她那明明是救人的手啊!” 他仍然记得沈璧死的那夜,漱玉的手有多凉,身子有多抖。早知道因为自己惹出这么多是非,他就不该出宫。 张老不想跟陆檀礼争论,时辰已经不早,再晚她就赶不上出城。 女人走后,陆檀礼仍然跪在地上,外面服侍的小厮是他的陪嫁,也是陆家的老人。 瞧着主子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劝道:“公子您赶紧起来吧,从前在宫中你可是最尊贵的男人,哪里会受这种委屈。” 陆檀礼踉跄着起身,不知道独坐多久。听见院中传来嘈杂脚步声,他赶忙整理仪容起身相迎。 “檀礼,你没事吧。”姜漱玉刚回府就看到厅堂内神色凝重的众人,唯独没他。吓得赶紧往院内走,唯恐他出了什么事。 陆檀礼神色如常,摇头道:“我没事,你别太担忧。” 但姜漱玉哪里是好糊弄的,立马就闻到他头上的血腥气。 “你头怎么了?” “今日脚下一滑撞着了,张老已经看过不碍事。”陆檀礼不想妻君因为自己同许氏置气,他再不是也是漱玉的父亲,自己忍让些便好。她在宫中本就忧心,不能回家后还为无足轻重的小事烦扰。 姜漱玉知道他是受了委屈,也没有多问。两人在自己的小院内用过晚膳后,她便去书房找母亲。 姜舒华显然等了她许久,正对着烛灯瞧着医书。看见女儿进来,平心静气道:“我若是把你父亲给休了,你觉得如何?”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秋闱中不中就是看银子重不…… 姜漱玉险些以为自己听错,父亲做事鲁莽她再清楚不过,惩戒一番就好。若真休了,依照他的性情恐怕也活不下去。 她只能硬着头皮求情:“此事还望母亲慎重。” 姜舒华放下手上的医书,缓慢抬眼:“今日的事你可都知道了?” 姜漱玉来的路上就问过弄墨。这种闹剧还是旁观者看得最透。宅中上下就属他消息最为灵通,一问便知。 “知道,父亲虽是好意,但做得确实不妥当。改日我定带上厚礼前去张家谢罪。” 姜舒华重重叹了口气,她清楚许氏不是块管事的料子,行事鲁莽又头脑空空。所以将府中大小事宜都交给杜若,只需他过目即可,可难免有乱插手的时候。本以为陆氏进门能让他安分些,没想到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事。 若不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她定是要好好料理他。事到如今,只能各退一步,毕竟他也是为漱玉着想。 “我们姜家世代行医,本就不该信那些怪力乱神。那些事也不过是百姓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罢了。张老带来的人已经在后院安置下,你一会过去瞧瞧。今日闹成这样,他们即使住下心里依旧发慌。切不能因为这件事伤了我们两家的和气。” “是,我这就过去。” 姜漱玉为父亲逃过一劫舒了口气,但瞬间气又吊了上来。 “张老走时对我说 让你好好管教陆氏。” 姜漱玉一愣,檀礼明明都为救人受伤。到底哪里触怒了张老,她人可是最和气温善。太医署也正因为有她才风气清正,没那么多歪门邪道进来混名堂。 “我虽然不知她说此话的用意,但想必定有缘故。我是过来人,漱玉你还年轻。不管你听不听进去我都要说这些话。” 姜舒华面色凝重,她看出漱玉对檀礼的真情。但这份真情有时候也是要了命的。 姜漱玉乖乖低头:“母亲您讲。” “或许你现在觉得有个知心人陪在身边是最好的,可这世上最不缺就是男人。你可以宠着他但绝不能越过姜家。我年少时也有过一段情,但姜家的事才是最要紧的事。你我身上都流着同样的血,而这家里的男人始终都是个外人。” 姜舒华句句真切,但姜漱玉听着这些道理只觉得太过空乏。她是重活一回的人,自然知道孰轻孰重。姜家和檀礼她都握在手中,怎会失了分寸。 “还有张老走时交代我将这本书交与你,说是你的著作,没想到我这身为母亲的却没有先看到。” 姜舒华明白女儿打小不同自己亲近。她终日忙着慈春堂的营生,那时两位妹妹都年纪尚小,母亲又在太医署当差。全家都压在她的身上,好在是她由母亲教管长大,若是放在许氏手中定要多上几分浮躁。 只是女儿此举还是让她这个母亲觉得有点心酸。 姜漱玉谦逊摇头:“倒也不是我的著作,里面本就有祖母的心血。再加上乌老对我也加以提点。张老毕竟在太医署任职,便让她帮着看看哪里有所欠缺。想着修正好再让您观阅。” 前世被诸多杂事缠住,母亲西去时也没看上过一眼。她定然是希望早日医书著成,好造福于民。 “你祖母在泉下也算瞑目,这本是她的夙愿,”姜舒华神色不免哀伤,但在女儿面前她很快收敛神色,“等会儿别忘了去看看你的父亲,他总觉得我偏袒,从来听不进我的话。” 姜漱玉面色怔忪,等到出了书房问过张管事才知道父亲被罚在后院砍柴。他虽是男子但一直精心养着,哪里做过这种苦力。 瞧见女儿的身影,许氏一把将手上的斧子丢在一旁,没好气地直抱怨:“漱玉啊,你母亲就是太好性子,虽然张家是帮了我们不少,但也没见少收金银财宝。与其说是我们求她还不如说她求我们。若不是她的女子不争气,这泼天的富贵又怎么会落到我们姜家的头上。” “父亲,你少说些吧。你此行确实太过冲动。”姜漱玉语气发重,要知道恩情哪里是能用钱财还的。 许氏满眼焦虑:“我这都是为了你呀,那俩男人命硬得很。你若是有什么闪失……” “父亲事已至此,张家的人定是要收下的,更要好生招待。您好好想想吧!” 姜漱玉最为敬重张老,哪里容得别人说一句不是。冷脸直接走人,张管事见此赶紧跟上。 “张叔,你可知道张老对檀礼说了些什么?” “这我倒是不清楚,当时屋里就留了个端茶倒水的小厮,还是少君郎带来的人。但说实话能在宫里待那么久,还安然无恙地出来,心思自然要比寻常人深些。若不是今日有少君郎护着,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祸事。” 张杜若说话滴水不漏,既不讨好人也不偏袒。姜漱玉仔细琢磨也清楚檀礼定是因为宫里的事跟张老起了争执。她何尝不知道张老是陛下手中刀,只是那又非她的本意。 姜漱玉揉了揉眉心,还是正事要紧。她先去三姨母住处想看看库房还有什么布料。还没进门就听到几声叫骂。 “愚昧不堪,你与其同陆氏交好,还不如去巴结那陆家的其他男儿,岂不是更亲。” “二姐你是没有孩子,不知为娘的心疼。若是我女洗玉日后有了官身,咱们这姜宅以后可就是姜府。光靠别人牵线搭桥还不如将这中间的银子握在自己手中。” 姜豫华打小伶俐,看事情看得透彻。什么姻亲都是靠不住的,还得扶着自家人往上走,以后的富贵才能长久。现在不过是借借陆家的势力,他一个老男人能攀上漱玉这样的好亲事本就应该多给姜家些好处。 “秋闱还没开始你就开始痴人说梦了。” 姜顾华最看不上三妹投机取巧。她在外负责药材往来,做事自然要严谨些。多少药贩子往她手中塞银子想以次充好都被打发走。 她冷笑道:“我手中过了不少药材,想走后门和真材实料的那可不一样。” 对于二姐这副嘲讽模样姜豫华早已经是见怪不怪。她在外经商哪里会知晓科举里面的弯弯绕绕。只要稍微打通关系,秋闱中不中就是看银子重不重。 姜漱玉听到里面的吵闹声也没了进去的心思,只让张管事先去库房准备些鲜亮的布料当赔礼。 此时后院里男人仍旧惊魂未定,晚膳也只是草草喝了一口羹汤。他知道张家素日帮过姜家不少忙,本以为来这里日子能过得好些,没承想刚到就差点丧了命。 顾孙氏是个苦命人,妻君走得早,只留下一个赔钱的男儿。他也只能将后半辈子压到这命薄的孩子身上。 即使过来服侍的人伺候妥当,他仍旧忧心忡忡。 顾孙氏对着烛灯下瞧医书的顾裴小声叮嘱:“裴儿我都打听清楚了,姜家还有个未成婚的女子。你要多多跟她见面才是。” 顾裴虽然年纪小,但也懂他话中的意思,稚嫩的脸蛋扬起,语气恼怒:“父亲,我才多大。” “你不懂,就是趁早才好。你若再长上两岁说不定还能嫁给姜家的少君呢。” 顾孙氏刚才问过服侍的小厮。这家少君成婚不久还没有小侍,从前的通房还赠予妹妹,可见是个能依靠的。 他一眼看出那少君的夫郎陆氏只比自己小几岁。心想莫非这姜家的少君喜爱年长的男子。他是过来人知道年纪小的女子瞧不上那些稚嫩无知的少年,更爱他这样成熟稳重的男子。 若不是为了裴儿,自己定要搏一搏。说不定以后还能给自己的后半生找个依靠。毕竟还有姑姑这一层关系在,当个通房也是行的。 顾裴浑然不知父亲的心思,他只想好好学医日后能置上宅院不必再寄人篱下看别人脸色。 但孙氏是过来人,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呀少看些医书,这都是女子学得。你身为男儿能识几个字就好,以后嫁一个好妻君才是正经出路。这姜家就是最好的,知根知底,就算日后出了什么事看在你姑奶奶的面子上也休不了你。” 顾裴听后充耳不闻,自顾自捧着医书瞧。男儿若是有本事也能养活自己,难道以后像父亲这样被人赶出家门吗? 门口传来敲门声,男人嗓音温和:“两位可睡下了。” 顾孙氏赶紧起身,边开门便唤道:“张管事您……” 话在口中堵住,他目光怔怔瞧着面前的女子。四下漆黑一片,柔柔月光映出几分面容。那双眼睛生得清冷沉静,只一眼就让他呆愣住。 姜漱玉看到孙氏也有些诧异,男人妻君若是先走,寡夫应着乌衣。这暗淡至极的颜色显得人老成几分。能穿得好看除了檀礼也就是他了。 “这是……” “这是我家少君,听闻主父今日冒犯了您,特意前来瞧瞧两位。” “这怎么使得,本就是我们讨人嫌来姜家住下。”顾孙氏躬身行礼,散乱的发鬓遮住了乌青的脸颊,在月光下瞧着那忧郁眉眼如水一般温润。 姜漱玉想到他的处境不由心疼起前世的檀礼。他在宫中无人撑腰时,是不是也受过委屈。好在这辈子两人已经圆满。 “本就是我们姜家不是,你们只 管好生住下,缺什么就给伺候的人说。这里有几件刚做的衣裳,你先将就着穿。明日量过尺寸再用这些布料做些喜欢的样式。” 张管事将几匹布料放在屋内,在烛灯下显得光彩绚丽。隐隐能看出里面的银丝,可见东西珍贵。 顾孙氏哪里见过这样的好料子,刚想多谢。姜漱玉直接步入屋内,看向正握紧医书的顾裴。少年脸上没有乌青,但身上的衣料有些磨损,看着属实狼狈。 顾裴瞧着进来的人连退几步,唯恐自己身上的晦气过给她。 姜漱玉以为这孩子还怕生倒也没走进,只是隔着几步温声道:“在看医书呢。” 顾裴低着头闷声点头:“嗯。” 姜漱玉回想起顾裴前世被京城不少人赞誉,低头瞧着他朗笑道:“书若是看完了我再给你几本,你这么用功日后说不定能成为男医。” 小小孩童听后面上发热,白皙的脸蛋顷刻间染上一层胭脂红。 他结结巴巴地摇头:“我哪里能从医啊,您真是……” 顾裴胸口跳个不停,不知该说些什么。从没有人说过他能当男医,都是想让他早点找个妻君。若是旁人说此话他只觉得是在戏弄自己,但……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女人神色专注,含笑瞧着他。 或许我真的可以呢? 第60章 第六十章妻君刚才在想谁? 孙氏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顾裴同这位尊贵的姜少君认识。瞧着二人熟络的模样,面上逐渐显露出难以抑制的喜悦。 男儿贱命一条,若是后半生没有好依靠晚间都是悲惨至极。顾裴要是能攀上姜少君这样的好女子自己也能跟着沾光。 他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孩儿,论相貌自然不差。自己跟妻君都容貌姣好,他定不会长成歪瓜裂枣的模样。但年纪还小,五官都稍显稚嫩,瞧着还是圆润乖巧的孩童模样。 张管事是个仔细人,早就察觉出男人眼底的悦色。他眉头微皱,倒也没多说什么。张老安的什么心,大家早就看得清楚。既然已经吃了亏只能让人先住下,怕只怕人走了还把心留下来。 果不其然,待姜少君人走之后,顾孙氏便兴冲冲问起:“裴儿你之前同姜少君认识?” “是。” 顾裴面色滚烫,头埋在医书上。他以为那不过是一面之缘,没想到她就是姑奶奶终日提及的那位才德出众的大人。他还曾看过几页她写的医书,对她更为钦佩敬慕。以至于刚才瞧见她差点都成了哑巴。 瞧见孩儿满眼羞涩,孙氏心中更有把握。天下女人都是一样的,不管什么年少情深,等男人过了鲜嫩的岁数就开始厌弃,转而就开始物色新人。只要裴儿有心何愁日后进不了姜家大门。 但想到那年纪比姜少君还要年长的陆氏,孙氏心里又不免生疑。就算陆氏出身显贵,但不过是个远亲罢了,能给姜家什么帮衬。 难道她就是偏爱年长的男子呢。 顾孙氏望着桌上那精美华贵的布料,心中起了心思。不如自己先去试试看,也算是帮裴儿一把。他虽不再年轻,但还是有几分俊逸。少君尚且年少,喜爱他这样成熟有韵致的男子也是情理之中。 顾裴浑然不知父亲动了勾搭姜大人的心思,听到对方说自己能做男医,胸腔升起一股灼热暖意。但又不免忧虑谁又愿意让自己这个丧门星前去瞧病呢。 一想到自己的父亲今日伤了她的夫郎又心怀内疚,不知对方是否有大碍。 顾裴也不必挂怀,毕竟有人比他更担忧陆檀礼的伤势。 姜漱玉回屋后陆檀礼先伺候着她浴足,他跪在地上时头顶的伤口正好被看到。虽然隐藏在乌发下但是血痂红的渗人。 她知晓他的隐忍所以避而不谈,转而提到:“那父子二人毕竟是张老所托,咱们家自然要尽心尽力。” “妻君放心,我已经安置好。前去伺候的都是家里的老人。知道孰轻孰重,再不济还有张管事看着。顾裴那孩子也略懂医术,在后院库房帮忙分分药材也是行的。不会打扰到前院的几位姨母。” 姜漱玉安心地点了点头:“有你做事,我自然放心。” “只是张老她老人家临走时没多说什么吧?” 陆檀礼手上擦脚的动作一顿,他知道自己今日言语冒犯了对方,唯恐张老告知妻君引得她对自己的厌恶。女人最厌恶男人在大事上指手画脚,越了规矩。他的性子一向是稳重的,却总在漱玉的身上变得毛躁。 姜漱玉发觉到他言语里的小心翼翼,低声笑道:“没有,她还说幸好有你在。不然我那父亲指不定要惹出什么祸事。” 陆檀礼面色和缓:“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 烛灯吹灭,屋内一片静谧。借着月光姜漱玉定定地看着男人的睡颜。挺拔的鼻梁在脸颊上留下淡淡的黑影,显得红唇尤为漂亮。这样的日子前世的姜漱玉拥有很久,只是檀礼始终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分,临死时还是依照侧室的礼节下葬。 好在今生自己的夫郎是他,只是前世错综复杂不免让她忧虑。 陛下这辈子的新后究竟会是谁? 姜漱玉闭眸沉思时缓缓睡去,她美人在怀,某人却是一夜难眠。 而宫内太医署此时兵荒马乱。朱琰没料到郑昭仪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两位主管太医不当值时出事。本想在屋内小酌几杯,吓得直接将上好的美酒打翻。匆匆系好衣带就踩着鞋履赶往郑昭仪的宫中。 一诊脉已经气若游丝,朱琰面色煞白。她又不知道郑昭仪体质病情,也不知应该如何斟酌用药,只能硬着头皮按照姜漱玉的药方再开上一服。 但显然郑昭仪的气息越来越虚,已经是回天乏术。 朱琰只能暗骂自己倒霉,又骂郑昭仪真是命硬。若是死在自己手中,以后她的仕途可谓无望。 昭仪殿内灯火通明,宫人和太医跪了一地。所有人都悬着一口气,谁不知道陛下最宠爱的就是郑昭仪。尊贵的帝姬还是越过凰后交予他抚养,也就是命薄,承受不住这么贵重的福气。 朱琰浑身发冷不知如何是好,只听见匆匆脚步声,银丝凤凰在进贡的地毯上划过,屋内所有人吓得都屏了气息。朱琰身子抖得更加厉害,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无眠之夜。 赢粲听闻宫人来报时还在瞧奏折,今年黄河水患又弄得民不聊生,饿殍遍野。 她听到冯姑姑说郑昭仪不行后神色平静,甚至还有些怨恨他怎么还不死。她对他的宠爱出于郑扶蕴的权利,对于他的冷落也是如此。身为帝王赢粲的心装得下百姓,已经容纳不了其他。 但再见到人后她还是又软了心肠。 男人面容消瘦,凹陷的五官看着恍如鬼魅。浑然看不出从前的风姿,说话都是含糊不清的气音。浑浊的目光一直望着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唤道:“陛下,您来了。” “嗯。” 赢粲以为他会想看看帝姬,但男人浑身散发着枯骨之余的气息,万万是不能接近黎儿。 但男人只是执着地握着她的手小声问道:“我会是凰后吗?” 赢粲不由想笑,他到死在意的还是凰后之位,不愧是郑扶蕴的孩子,眼中永远是地位。所谓的年少情深不过是泼天的笑话,她为的是权利,他为的是地位。 她嗓音很低,带着股秋日的阴寒:“会,你会葬入皇陵,以凰后的身份。” “那就好。” 男人轻轻吐出最后一口气终于心满意足地合上眼,那阿粲百年后自己便能同她合葬。他总是得不到凰后的位置只能靠着自我安慰。明明是带着虚情假意靠近 赢粲,最先沦陷的却是自己。 他明明下棋下得最好,却心甘情愿地只身入局。即使是沈璧他也能轻而易举将他弄死,但是为了陛下他始终乖顺坐在昭仪的位置上。 一个女人若真爱一个男人怎会不给他夫郎的位置,他清楚却也心甘情愿的糊涂下去。 赢粲静静望着男人没了气息,原本是盼着他早死,如今却心生寂寥。 冯姑姑看出她眼底的失意,低声问道:“陛下,是否……” “后日再宣吧,让百姓过个热闹的中秋。” “是。” 冯姑姑跟在身后瞧着陛下融入夜色,不由叹息。她身边得有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才好。这后宫的男人都只为自己,哪里晓得陛下心中的苦楚。 她冷声道:“陛下的旨意都明白了吧,都仔细你们的嘴。” 一众人赶紧点头称是,朱琰此时才觉得自己的脑袋仍然安安稳稳在自己头上。又不免感动陛下对昭仪真是宠爱,临死之前还愿意见他一面。 她虽心生惧意,还是差去宫外采买的人捎了一封信给姜家。 天刚蒙蒙亮时,带着早秋湿气的信笺就交到了姜漱玉手中。她看着上面的郑字心中了然,面不改色将纸点燃成灰。 陆檀礼瞧出她神色有异,问道:“可是宫内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今日难得中秋,我带你出去热闹热闹。” 姜漱玉知道他从前久居宫内,中秋佳节定是要带他出去看看。 “这行吗?若是碰见宫里的人。”陆檀礼语气犹豫,即使他身子给漱玉时是干净的,但是他毕竟嫁过人,若是认识他的人发现,岂不是让漱玉被笑话。 “无妨,就算认出她们又能如何。” 姜漱玉觉得檀礼想得太多,正要打趣他小厮就在门外说顾孙氏过来了。 她招呼人过来, 顾孙氏相比昨日的可怜模样,今日要光鲜不少。毕竟是在姜家,已经换掉沉闷的乌色。衣裳是鲜亮的翠绿,发间还有竹叶簪子,窄腰被勒得极细。 饶是陆檀礼也不免多了一眼,又摸了摸自己的腰。 顾孙氏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细腰,窄而有劲。不仅好看更为好用,他从前的妻君最爱把玩他的腰肢。 “今日中秋,我便特意送来自家酿的酒请您尝尝。” “多谢。” 姜漱玉面色淡然,目光只是简单掠过男人。顾孙氏看到女人对自己无动于衷后,心中犹疑。 这姜少君竟然如此好定力。 他自觉尴尬,福身行礼后便悻悻离开。 姜漱玉浑然没察觉到对方的有意勾引,反而陆檀礼身处后宫见惯不少男人卖弄风情的把戏, 他故意说道:“这顾孙氏看着过得可怜,瘦成那样,腰细的实在不像话。” “是吗?还好。” 姜漱玉不觉得顾孙氏腰细,若真论细,自然是赵怀逸。 他肤白腰软,又不失硬度,摸着仿佛羊脂白玉,情动时仿佛染上霞色。 姜漱玉猛然摇头,许是前世赵氏死了几十年的缘故,再见到他才总是想起从前的一些事。 她浑然不觉旁边的陆檀礼已经面色僵硬,眸色深沉。 妻君刚才在想谁? 是傅跃安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漱玉何时变得这么坏 陆檀礼抬手端杯,慢饮一口。明明是新下的茶,却无半点香气。苦的他舌根发麻,但还是故作镇定地咽下。 他清楚妻君跟傅家那位公子的所有过往。她虽提到过只言片语,但也能联想到二人青梅竹马,年少情深的种种过往。若没有其他差错,两人本该白头偕老。而漱玉品性纯善,即使他有意勾引,也断不会同自己在宫中有任何私情, 从前他没必要跟死人去争,显得自己没有容人之量。 可是谁不贪心,一旦尝过甜头,只会想要更多。 在得到漱玉夫郎的位置后陆檀礼就愈发开始想要独占她。打小学得三从四德也浑然抛却脑后,他身为正夫愿意为漱玉纳上几位貌美温顺的小侍,但容不下她心中有其他男人的位置。 尤其漱玉性情最近愈发稳重,让他有点陌生。尤其他总觉得漱玉时而游离的眼神是在透过他想着别人。 陆檀礼不免想到那日在郊外偶遇的小公子,就那俊脸身段,玉润冰清的好模样。是陛下的整个后宫加起来也比不上姿容。即使漱玉对那疯子冷眼相待,但陆檀礼仍不免胡思乱想。 哪有女子不爱年轻俊美的小公子呢,更何况又引狼入室一位不安分的货色。 陆檀礼随意一瞥,他的亲信便心领神会地将顾孙氏送来的酒给拿了出去。他温顺的蹲下为妻君规整衣裳,整理香袋。温润的眸色瞬间深沉,寻思找个时机好好料理那碍眼的人。 正往回走的顾孙氏顿感背后发凉,他没料到少君会懒得看他一眼。只能灰头土脸往小院走去,路上遥遥瞧见有女子过来,慌不择路躲在月洞门外,唯恐撞见对方被骂是丧门星。 从前在张家他也只能被束缚在小院内,若是冲撞了女子就会被痛打一番。毕竟自己始终是个外姓人,还是个克妻的灾星。那些人动起手都毒辣得很。有次他差点没了性命,如今身处姜家更是要小心翼翼。 一想到这,顾孙氏心口酸麻,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他如今只能盼望着裴儿早点到了婚配的年纪,寻到一个好妻君,才能不再这般寄人篱下。 而正往这里走来的姜豫华刚又被二姐阴阳怪气一番,正满腹火气。老远就瞧见道青影,只看侧脸就让她面上的怒容全消。容貌虽然算不上出挑,但浑身的气韵是那些小公子所不及的。尤其是眉眼里那股淡淡愁绪,让她忍不住想要前去呵护。 大户人家的公子打小就被调养得循规蹈矩,少了几分市井勾栏里的轻佻狂浪。在床事上更少了些许情趣。她一眼就瞧出这男人是个不正经的风骚货色。 姜豫华眸色兴味转头问到身侧的小厮:“那人是谁?” 下人远远瞧了一眼赶忙低声回道:“那就是张老送来的丧门星,顾孙氏。” 一听到是张老的人姜豫华瞬间没了兴致,即使再心猿意马还是性命要紧。好在今夜中秋没有宵禁她能去平康坊凑凑热闹。中秋佳节平日里千金难求的花楼美人都会出来露脸。她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难得这次漱玉旬休本想同她一起前去凑个热闹,但她却说要陪那新进门的陆氏,她便只好作罢。叫了马车就往平康坊那头驶过。 门口恭送的小厮刚要关上门,张管事神色淡然走来,漫不经心问道:“后院里那辆蓝顶马车呢。” “不凑巧,二奶奶说难得中秋要去外头凑个热闹,前脚刚走。” “哦,那少君等会儿怎么出门。前院的马车刚坏了,正逢中秋,城内不少人都前去凑个热闹。现在去哪里寻呢?” “这……” 小厮支支吾吾不敢再多言语,午膳未用去找匠人修理。哪里知道平日里手脚麻利的人今日怎么拖拖拉拉,忙活了半日也只是修补好一处。他望着斜晖,只能硬着头皮前去找少君请罪。 姜漱玉听到来人回话后只是淡然点头:“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厮知道少君不会怪罪但还是磕头请罪后离开。 铜镜前端坐的陆檀礼听到后手上的动作一顿,他清楚马车定是被人动了手脚。姜家也算是京城的大户,平日里为达官贵人诊脉瞧病谁不敬重。若是真要去借,谁不给了颜面。想 来是怕自己出去被人认出,让人背地里看笑话。 陆檀礼起身温温一笑:“妻君,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就在家赏月也好。” “无妨,大不了我们步行前去。” 姜漱玉拍了拍他的手心,拉着他坐在妆奁前。选了件最出挑的白玉牡丹冠。玉石细腻温润,是难得的珍品,配檀礼再适合不过。 “这会不会太显眼了。”陆檀礼垂眸,今夜出门定是会碰上漱玉的熟友,若是被从前的人发现怎么办。 “你难得出门一次,显眼些怎么了。不然谁知道我娶了一个貌美夫郎。” 姜漱玉嘴上打趣,眉眼却愁。手温柔抚摸着男人的润泽乌发却不免会想到前世檀礼刚入府的那些年。他那时年岁不小,总是谨小慎微唯恐为自己带来祸患。她那时不通朝政,如今看来才知道他的忧虑是什么。身为陆家的男子他身上承担的家族荣辱,即使愿意为自己舍弃了地位尊荣,但难免小人在暗处窥伺。 陆檀礼垂眸浅笑,唤来服侍的人为自己重新梳发。妻君喜爱什么,他自然是要顺着她的心意。 姜漱玉静静坐在他身旁,秋日阳光总带着一股冷肃。但透过窗棂照在两人身上却带着一股暖意。陆檀礼本就温雅的容貌敷上脂粉后更显荣光。眉眼被细细勾勒后艳如牡丹。 他望着铜镜的自己面色未改但眸中不喜。刚成婚的新夫本应青涩羞人,他这样的气度一看就是嫁入多年男子才有的风韵神采。趁着妻君被张管家有事请去,他低声催促心腹为自己改妆,省得误了时辰。 姜漱玉这边也正急忙往偏院过去。原是洗玉闹了一日,午膳都未曾用过。秋闱将至,姨母便不让她再出去,让人一门心思放在书上。可她生性好玩怎么甘心被约束在家中。 “好姐姐,你知道中秋街上难得热闹,怎么就我在这里对着这堆书发愁。你就让我出去瞧瞧,不到一个时辰我就回来了。” “我若是真放你出来才是害了你,”姜漱玉知晓秋闱事关重大,哪里会在这节骨眼上放她出去,脸色肃穆“你若出去定要去那平康坊瞧瞧。” 姜洗玉眼看心思被道破便只能委屈环住姐姐的腰,贴在她胸前小声嘀咕:“我就想看看那边的舞乐,只有到了中秋平康坊的头牌才会出来献艺,平日里砸多少银子可都瞧不见他们一面。” “你若日后有个官身,何愁见不到他们,说不定假以时日还要主动向你这位大人敬酒拜见。” 姜漱玉耐心哄弄,洗玉还是小孩性子,要是今夜出去不知几天心思才能回到秋闱上。 好在洗玉也懂事听劝,闷声回到书房里点灯熬油继续瞧书。姜漱玉眼看时候不早,携同檀礼从正门往长街走去,两人并肩恍如玉人。 四周街巷都是认识多年的邻居,难得遇见姜家少君带她刚入门的夫郎,自然是要上去恭贺一番。 瞧见新夫那出挑的模样和浑身大户人家的气度。众人纷纷赞不绝口,心中寻思虽然大上几岁但这容貌确实令人难忘。 谁不知姜大人对傅家那早亡的公子一往情深,拖到现在才成了婚事。 “我说谁能有这样的好福气,今日一见果然是个俊俏夫郎。” “也是,不然怎么能配上姜大人。” 听到几人的恭维,陆檀礼眸中的悦色衬得人容光焕发,被人簇拥着往明晃晃的长街走去。 各色的灯笼交相辉映,坊间火树星桥,亮白如昼。难得能热闹一番,百姓都是拖家带口得出来游玩。稚童举着鱼灯,在冒着香气的摊贩前嬉戏。 陆檀礼虽是大户人家的子弟,但是碍于规矩从未在中秋夜市上出行。各色古怪的玩意让他有点看不过来,街边的灯没有宫中的精巧却别有韵味。最新奇的还要属走马灯,这商贩别出心裁在里面写了灯谜。 姜漱玉看出檀礼的好奇,低声道:“不如前去试试。” “算了。” 陆檀礼摇了摇头,那些灯谜在他看来不过是糊弄孩童罢了,自己出身名门陆家何必去争。再者自己在妻君面前出什么风头呢? 姜漱玉却执意如此,拉他步入人群猜灯谜。五文一次,连答九题便能得到一盏走马灯。若是中间出错可出上十文继续答题。 商贩瞧出两人衣料贵重,必定是饱读诗书的贵人。虽心疼自己的彩灯,但还是换好灯谜后抬手请人解题。 姜漱玉自幼在祖母身边教养,虽不精通翰墨,但也是读过些许文章。瞧着走马灯上缓缓游动的灯谜,只看一眼她便答了上来。 围观的百姓纷纷拍手称好,但等到最后一张灯谜姜漱玉却停住,佯装头疼道:“这最后一个我倒是有些头疼,可否能让我的夫郎代为解闷。” “那自然可以。” 商贩心中一喜,如此聪慧的妻君都解不出来,这夫郎想必也是一知半解。 陆檀礼望着灯谜,上面只有四字。 【口吐文章,打一字】 姜漱玉瞧着男人脸上的霞色,压低嗓音道:“檀礼,还不帮帮我。” “妻君你……” 陆檀礼哪里不知她是故意的,在后宫多年的沉静自持不知丢在何处。只能又羞又气的嗔怪看着她。他身为夫郎怎么能抢妻君的风头。 漱玉何时变得这么坏。 “口吐文章便是才,那便是团字。” 姜漱玉没料到会有人扫了兴致,看到那张脸后眼底一沉。 怎么又是他?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我怎么就会输给样样不如我…… 赵青琅没料到他会如此冒昧,在众人面前直接点出谜题。每回见到姜大人他总是会失了分寸,只远远瞧见那道身影就没了心窍般走过来。 “公子真是聪慧,但这谜题是这位贵人夫郎的,不然我再出上一题。” 商贩即使恼怒这没规矩的,可众目睽睽之下自然得和气生财,只能笑脸相迎。 “不必了,许是无缘,就不扫各位兴致。” 姜漱玉看到赵青琅那张脸就深感厌恶。前世他做得重重恶行至今想来都令她作呕。当即转身拉着檀礼的衣袖带人离开,唯恐再在此人身上触霉头。 围在四周的看客也对冒出来的赵青琅指指点点。瞧着模样打扮也该懂些礼数,怎么如此不逊。 赵青琅后知后觉自己失仪,刚想追上赔罪就被比肩接踵的人群给冲散,只能眼睁睁看着姜大人离开。 长街一串串灯笼的辉映下他瞧清了那男人的脸。容貌是不俗,否则也不会被姜大人中意。可自己的模样也是极好,也就弟弟怀逸能压上一头。 听爹爹说那新进门的男子比她还要长上几岁。身世更是不堪,只是名门陆家一个微不足道的旁亲,勉强沾亲带故。不像自己的母亲是太常寺少卿那般地位尊贵。 姜大人品行出众,怎么在娶夫上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赵青琅想到这眼底泛酸。出门前他光梳头就花了一个时辰,原本以为姜大人这样品性高洁的女人自然不像那些俗人般爱太过张扬的发饰。 所以便只用上好的绸缎绑在发间,身上的配饰也用素净高雅的白玉。但看到她夫郎头上的白玉牡丹冠才知道他的猜测太过可笑。 女人若是宠一个男人定是什么好的都给他。若是他嫁进姜宅,姜大人也会那样对自己。 赵青琅失魂落魄的模样被另一人瞧进去,站在高处的白影冷冷地瞟了一眼就扶好头上的帷帽,遮住下面那张漂亮的面孔。随后缓慢走到护城河上的石桥中央。长街不少人还着单衣,他却感到寒意从脚底升起,顺着脊梁渐渐爬上心头。 晦暗的目光始终盯着两人的身影,然后摸着自己袖中的短剑。 往日深幽的河水在万千灯火的辉映下,像是泼上一层浓厚的鎏金。仔细还能瞧见下面游动的锦鲤。几条画廊正悠悠往石桥下划过,隐约能听见里面的靡靡之音。 陆檀礼自小被精心教导贤夫之道,画舫都是女人们消遣玩乐的地方,他觉得有些稀奇便多看了几眼。 姜漱玉只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低声笑道:“不如我们上去瞧瞧。” “在上头看灯就好,人多也热闹。” 陆檀礼知道画舫里坐得都是京城的名门望族,万一谁认出自己岂不是丢了妻君的颜面。更何况他一个男子怎么能去这种地方。 姜漱玉眸色微动,她不愿看他这般委屈自己。素日他在宫里就算是陛下也要敬重三分。而前世进门后不仅温顺贤 良又再三忍让,以至于最后连个名分都没有。 即使她无夫,但檀礼始终不是明媒正娶。姜氏族长不肯将他的名字放在族谱之上。她最后心一横,同族长撕破脸皮才在檀礼死后将他扶正。今生自然要好好补偿他所受的委屈。 “那边的灯看着做工精巧,我们去瞧瞧。” 姜漱玉抬脚往河边走去,陆檀礼看出她的心思,刚想拦住,但是奈何妻君走得太急。他身为男子应注意仪态只能小步跟着身后。 “这灯可真别致。” 姜漱玉瞧着商贩手中的转鹭灯不由走神,里面竟然用竹子雕刻着各色人物景致,烛灯下煞是好看,像是活了一般。 “哎姜大人您这边来。” 慈春堂在京城的名声有谁不知,姜漱玉还时常在城外问诊,是个顶好的善人。 所以女人赶紧出手拦住她过去,努嘴说:“姜大人您有所不知这男人命硬,刚嫁进门妻君的腿就断了。这么好的日子别沾上晦气。” “我怕什么。” 姜漱玉自认她行医救人无术,身上的善缘怎么也能挡挡这所谓煞气。 她上前看着摊主用剪刀不多时就剪出一对鸳鸯来,淡声询问:“不知你能否剪人像。” 男人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那劳烦请你剪出一张我同我夫郎的小像可好。” “嗯?” 陆檀礼身为夫郎哪里能随意插话,只好由着她。 这男人的手艺也着实精巧,不多时就剪好,二人的身影栩栩如生,随后被小心放在竹灯里。他瞧着两人的小像眉眼愈加羞涩,漱玉如今愈发把自己当孩子对待。 不少人瞧见姜漱玉同夫郎恩爱的模样羡煞极了,两人容貌出挑。引得几个吃味的男人围在一起嘀咕。 “听说那位姜大人娶了个老男人,今个一看容貌也就那样,家世更是一般。怎么就能攀上如此好的亲事。” “小地方来得,不懂什么规矩。哪里能跟我们相提并论,之前从未听过姜家要跟陆家的人议亲。说不定就是私底下用了不光彩的手段,那种嫁不出的老男人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可不是,说不定荒郊野岭就自己解了衣裳巴巴求人恩宠呢。” 陆檀礼即使隔得老远也能瞧见不远处那男人们不怀好意的目光,他抬手整理鬓边的乌发,并没有给任何眼色。 他们一瞧就是屋中失意的正夫,中秋佳节妻君不是在平康坊那温柔乡就是陪着侧室。 自己何须介怀。 陆檀礼警惕的心思也放了下来,便顺着妻君的心思,前去画舫上瞧瞧。正好有一艘正在靠岸,二人刚要上去,却遇见熟人。 华贵锦衣的男人正拽着身侧女人的手不松手,语气嗔怪:“你真有意思,来这种下作的地方故意气我。你若真喜欢,我改日给你寻个干净乖巧的在家伺候。” 姜漱玉没料到会在此处见到她,恭敬行礼:“乌老,我以为您已经出京。” “原本是要出去,但是好戏还没看见,怎么能走呢。”乌素嗓音冷冽,带着浓浓的兴味。目光顺着姜漱玉滑到身侧的陆檀礼,看到他手上灯中的小像后,似笑非笑地扬了下唇角。 “檀礼带你妻君来这地方干吗,里面都是供女人玩乐的放荡货色。怎么是想给自己找个弟弟做伴。” 乌陆氏正好一肚子火气没处发。他敬重妻君,可以说是百依百顺。索性就拿这便宜侄子好好出气。 “若是我妻君真中意了,我自然是请新人入门啊。”陆檀礼面色从容,游刃有余地应答。他可不信漱玉会看上那种以色侍人的男子。 “什么新人?我们姜家哪里还养得起闲人。” 姜漱玉抬眸逗弄,引得陆檀礼面红耳赤。心里埋怨妻君在长辈面前太过宠爱自己,岂不是让别人心生妒忌。 瞧着自己侄子得意的模样,陆乌氏面色阴冷。他年纪小,还会伺候人,怎么妻君对自己总是冷眼相待。天天就想着往外跑,却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乌素不想再理睬,抬脚走人,乌陆氏急忙跟在身后,唯恐她又去寻欢作乐。 姜漱玉看出乌老对陆氏没什么情意,但同她无关。同檀礼走上画舫,正好能欣赏河两边的美景。 没承想竟然又遇到了熟人。 朱琰老远就瞧见漱玉,看到她身侧的男人气度不凡,浑然透着一股贵气。 她便兴冲冲上前:“漱玉,这是你的夫郎?” “是,拙夫陆氏。这是我的同僚,也在太医署供职朱大人。 陆檀礼看见朱琰先是面色一白,随后佯装无事躬身行礼道:”朱大人好。” “妹夫好。” 朱琰虽在后宫中服侍,但职位不高也不低,找她请安问脉的都职位低微。虽在宴席上见过曾经身为君后的陆檀礼,但都是隔着老远瞧上一眼,根本看不真切。 她随意一扫,不得不暗自称奇。漱玉的这位夫郎虽是陆家的旁支,但是满身的气度雍容,比后宫的名门公子还要高贵三分。 但她忙着去平康坊那边,只随意聊了几句,就出了画舫。 “你怕什么?” 姜漱玉看出陆檀礼眼底的惧意,甚至察觉到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于是便握住他冰凉的手背。 “妻君你就不怕吗?” 陆檀礼垂眸,轻轻靠在女人肩头。他鲜少在漱玉面前表现出脆弱,他抛却年轻夫郎的任性莽撞,表现的稳重得体。 毕竟这是他唯一的优势。 “就算被人知道又如何?顶多私下调侃几句,你还是我的夫郎。” “我还是担心。” 陆檀礼睫毛微颤,柔软的唇瓣血色浅淡。在深宫这几年,他看透人心。一个人只要有把柄就会被桎梏,他不想让漱玉受制于人。若是可以,即使一辈子不出家门也无妨。 姜漱玉拉住男人握着提灯的手,转过头向上看:“瞧烟花吧,等到明年元宵会更热闹,还会有鳌山灯。到那时我带你出来好好再看看。” “嗯。” “檀礼你是比我年长,但有时候我也希望你能有些小性子。” 陆檀礼愣住,无边暖意漫上心头。他没敢看向妻君,耳畔红得发烫。 姜漱玉眸色温情,含笑看着他:“其实你也可以叫我姐姐。” “妻君你……” 陆檀礼温雅的面色满是羞红,眼眸流转煞是动人。两人立在画舫之外,并肩的模样就像转鹭灯上的小小纸人。就连河中的锦鲤相互转圈,缠绕在一起。 两人恩爱的模样被赵怀逸映入眼中,少年手指紧握袖剑,帷帽下的双眸红得刺目。 原以为是被别人抢了先机,现在看来漱玉是真心喜欢他啊。 凭什么,我怎么就会输给样样不如我的老男人。 赵怀逸咬唇冷冷地盯着那对璧人,无声的泪沾满面庞。如粒粒珍珠顺着下巴滑落至地。 前世漱玉从未用那种温柔目光看过他。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无缺的月却在有缺的时候出…… 姜漱玉察觉出那道强烈视线,抬头就隔着帷帽跟对方四目相对。她当然认出那人是谁,毕竟前世成婚五年,对方身形不会轻易忘记。 她不由握紧身侧之人的手背。中秋佳节团圆夜,怎么偏偏会碰到这两人。原以为自己积德行善,所以老天垂怜得以弥补前世对檀礼的遗憾。她今生不想再跟赵家的两人有任何瓜葛,看他身形未动,便佯装未发觉继续同檀礼观赏河灯。 眼看画舫越来越近,她故意抬手为檀礼整理鬓边散乱的乌发。恰巧这时,一阵风吹起帷幔的白纱,露出下面猩红的双目。 赵怀逸眸中是森森的刻骨恨意,恍若泣出血来。那本是他的妻君,那顶牡丹玉冠也是属于他的,只要陆氏出事这位置就会还回来。 他从袖中缓缓拿出剑,只要画舫从石桥下经过,就将剑丢下去划烂那老男人的脸。 女人谁不爱年轻貌美的公子,更何况自己容貌出众。就在画舫马上就要靠近石桥时,赵怀逸缓慢拔出袖中藏匿的短剑。 “赵小公子好久不见。” 傅霖老远就看见赵怀逸,他的身形早就铭记在心。原以为他还在老家想不到已经回京。白玉一样的美人在中秋月色下更为清冷昳丽。若是掀开面纱,不知要勾掉多少贵女的心魂。 “走开。” 赵怀逸暗骂晦气,明明马上就要得手,却被不相干的人给无端搅和。便只能将袖中的剑先收回去。身 为男子若是德行有失他这辈子可就毁了。 眼看人要走,傅霖上前温笑:“漱玉都已经成婚,你就不要再惦记。不如看看其他人,你若是嫁给我,定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呵,”赵怀逸明白这巧舌如簧的女人不过就是贪图他的容貌,冷脸回怼,“你怎么能跟她相比,一身的脂粉味,想必刚从平康坊的花郎堆里出来吧。” 即使对方动怒,傅霖仍旧不恼。若是将此等绝色美人娶回家,她的旧友们不知要有多艳羡她的好福气。脾气大点也好,她就不爱那太过规矩的男人,性子越泼辣以后过得越有意思。 傅霖索性先退一步,笑眯眯说:“你只要入了我傅家的大门,我定收心,日后只宠你一人。绝不会纳侍分夺对你的宠爱。” 赵怀逸听后只觉得恶心,他可不信女人能专情,除非是漱玉。要知道成婚后她等了两年才碰自己,还是在他的有意勾引之下,换作其他女人谁做得到。 若不是那作恶多端的赵青琅杀了他又逼着漱玉求娶。自己定会跟她之前那早亡的心上人享受着同样的待遇。 她会终身不娶,永远追忆他。情深不寿,至死不渝。赵怀逸莫名浑身发烫,面色愈加红润。想到那早亡的少年是此人弟弟后更是厌恶于她。 傅霖隔着帷帽的面纱浑然看不出赵怀逸的冰冷神色。见他迟迟不回话,只觉得是在害羞。刚要开口邀他赏灯,却被其他人给拦住。 “这位大人,时候不早我要带弟弟回去了。” 赵青琅知道傅霖身份尊贵,躬身行礼后赶忙拉着弟弟离开。男子未出阁名声要紧,他不能看弟弟给赵家风清气正的门楣抹黑。尤其这人之前就行事大胆地堵在家门口说要求娶。 今日之事若是再传到爹爹的耳朵里,弟弟必定会被重罚一番。幸好被自己先拦下,省得落人话柄。 赵青琅拉着弟弟时还不忘关切嘱咐:“今夜人多眼杂,弟弟可别被那些贵女们的话哄骗。我们男人清白和名声最要紧。若是被相识的人看见你跟女子单独相处,传了出去如何是好。” 赵怀逸冷嗤一声,压根不领他的好心,直接狠狠甩开对方的胳膊。 这人就爱装出体贴兄长的模样来讨得母亲欢心。可无非就是嫉妒他受人追捧,而自己却迟迟嫁不出罢了。赵怀逸自顾自向前走着,眼神不由停落在了画舫之上。 赵青琅顺着他的目光就看见姜大人和她的夫郎,两人凑得很近,耳鬓厮磨,共提一灯的情态恩爱至极。他眼疼得厉害,赶忙低下头,跟在弟弟身后悄然离开。 赵家的下人瞧见两位公子赶紧请上轿。赵青琅还未坐定,只感受到迎面一阵冷风。紧接着胸口一阵刺痛,险些呕出血来。 “我怎么就教养出你这种下贱东西。” 赵李氏气得身子发颤,大好的日子原本是想让青琅多接触几位女子,谁知道他竟这般肆意妄为,只待了一会儿便不知所踪。害得他给这贱息赔罪,丢尽了赵家脸面。若是被妻君的同僚知晓,岂不是让她在太常寺出丑。 “你想让你的母亲丢人吗?十九岁还没被嫁出去。以后我们赵家的男儿还怎么抬头做人啊,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顾着你弟弟的婚事。你不议亲他如何出嫁,这些话我都说了几遍,你还固执己见。” 赵青琅忍着剧痛,咬牙道:“我不中意。” “这是否中意由你母亲决定,今年你必须出嫁。”赵李氏知道是自己将这孩子惯坏了,不能再由他的性子胡来。 赵青琅闷声不吭,恰巧这时两道身影并肩走过。而赵李氏也当然瞧见那就是赵青琅心心念念的那位姜大人,想必旁边的男子就是她的夫郎。 他冷嘲热讽地讥笑道:“瞧见了没有,你中意的姜大人宁愿娶一个年龄你大,身份比你还卑贱的男子。” 赵青琅默不作声,嘴唇被咬得泛白。一旁看戏的赵怀逸神色不定,随后眼眸渐渐明亮。 也是,漱玉定是为了她妹妹以后的前程才娶了那老男人。要是母亲不在礼部而是在户部该多好,岂不是也能帮上一把。 赵怀逸只能痴痴望着女人离去的身影,而姜漱玉也察觉到又有人在盯她。但人多眼杂,她也没再多注意。 “姜大人留步。” 姜漱玉循声望去,就看到酒肆二楼中笑容促狭的女人。她虽不再年轻,但那身上的气度令人无法忽视。身侧几个美人只裹着薄纱,跪在地上恭敬侍奉。 在看到郑扶蕴出现,陆檀礼便紧紧抓住妻君的手。郑扶蕴此人心思缜密,善恶两面。前半生造福百姓,无不称赞。后半生追名逐利,利欲熏心。就连他母亲也曾说此人不可过多接触,否则只会引火烧身。 姜漱玉看出来者不善,但对方位高权重。还是上前主动客套道:“尚书大人安好。” “我自然安好,只是我那蠢儿身子可还好?”郑扶蕴面上在笑,但语气冷得刺骨。 陆檀礼瞬间听出对方话中的深意,转头看向妻君。姜漱玉目光闪烁,她虽从朱琰那里得到消息,但是难免郑扶蕴也会知道此事。若是道出昭仪已经不在,自己就是擅离职守。若是推给朱琰那她就是落井下石。 为了防止牵连她人,姜漱玉镇定回道:“暂且无恙。”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只是今早被噩梦惊醒,以至于现在还心神不宁。” “妻君晌午才从宫里出来,昭仪定是平安康宁。想必正值中秋佳节,尚书大人心中惦念昭仪才这般忧虑。您同昭仪母子情深,着实令敝人艳羡不已。”陆檀礼柔声下气,欠身笑言。 他清楚昭仪已死,郑尚书估计得到风声。如今张老不在太医署,这罪责只能由妻君承担。而昨夜漱玉早早出宫,绝不能让她被抓住把柄问责。他会立即修书给母亲,让她在宫内上下打点。 郑扶蕴可不领情,目光锐利盯着那张温雅面孔,毫不客气道:“我们女人说话,你一个男子有什么资格插话。陆家的子嗣都这么没有教养吗?” “就是,还不如我们两人规矩。”服侍的男人挑起下巴加以嘲弄。 姜漱玉眉眼略有波动,随意扫了眼出言不逊的花郎。她容不得旁人诋毁檀礼,迅速将他护在身后,恭声赔罪:“是我管教无方,可他是我的夫郎,再如何不是也应该是我这个妻君教训。还望尚书大人海涵,我待他赔个不是。” 说完,姜漱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陆檀礼眼底逐渐泛红,垂首抿唇不敢再说只言片语。无尽的酸痛从心脏蔓延到手指,如今的他没有可以依靠的权势护住妻君,只能死死咽下。 郑扶蕴精明的双目逐渐变得浑浊,看着两人不免回想到从前。那时她还没有变成趋炎附势的小人,官职不高但夫郎性子和顺,日子和美。 可惜后来全变了,心变了,人也变了。 郑扶蕴回过神来,姜漱玉跟那陆氏已经不见踪影。她缓缓起身,眺望注视着月光下的两人。不多时便混迹在万千百姓中间,回到烛火辉映的家中。 “哼。” 不多时,有一女人现身在郑扶蕴身侧低语:“大人,昭仪没了。” “没就没了吧,那孩子注定要死。只是选择了最蠢的方式。” 郑扶蕴深深望了眼天穹,无缺的月却在有缺的时候出现。好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但有些债迟早要还到作恶者身上。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姜太医巧 舌如簧,在太医署…… 中秋刚过,京城坊市之间高挂的灯笼还未摘下。清晨寒风仿佛还带着昨夜热闹的暖意。姜漱玉带着重重困意乘坐马车往宫中赶去。路过府衙瞧见不少人围作一团在看邸报。 她也不免好奇是什么大事让百姓们成群驻足。让马夫前去瞧瞧才知道陛下竟然发了罪己诏。 “……黄河水患频发,双后仙去,昭仪故世。兹事体大,深感上天降罪于朕,遂大赦天下……” 姜漱玉听到内容后浑身僵硬,寒气从脚上爬起攀到发间,以至于头皮发麻。郑昭仪前夜才没,陛下今日就发罪己诏。这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她正坐定沉思时一道身影大摇大摆走上马车,随意坐到姜漱玉的面前。 女人气质冷肃,悠然道:“赢粲还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借着宫内三位贵人升天和黄河水患为由头写了罪己诏,想要以天意为借口变法。此招真是甚好,那些世家大族若加以反对就搬出陆儒和沈相还有郑尚书。这三位权贵的孩儿出事,定是无法在朝上表态。听从她们的官吏们谁敢辩驳就是对这三人不敬之罪。环环相扣真是精妙不已。” “您是早就知道?” 姜漱玉神情淡然,但紧紧攥住的手心还是出卖了她心底的情绪。她未接触官场不知其中险恶。乌老将她脑海里的一团乱麻逐渐理顺。可正因如此,她才不寒而栗。陛下到底何时布的局,她是先成为棋子再入的局,还是早就在棋盘之上。 “当然知道,陛下原本想指使我给昭仪下毒,可我觉得那是人命一条不肯下手。原本应该由君后当这把暗刀,偏偏那时你跟君后的私情被陛下察觉就加以利用。” 乌素眼神玩味盯着姜漱玉,对方的态度过于平静,没有她想象中的崩溃迷茫。这孩子明明是个聪明人,怎么会猜不出她话中的意思。 而姜漱玉的心境跟原先二十岁相比要更加沉稳。若还是当初的她定是要转头询问檀礼问清事情缘由。前世她过于注重贤良美德,眼中揉不得沙子。 可回顾往昔,她不是圣人只能先顾住小家。正是因为从前过于君子,才使得她一步错步步错。 姜漱玉想通后松了一口气,她只是太医署的小小官员。做好自己本分之事就好,那些政事由文官和陛下去定夺。 乌素见对方迟迟不回话,首先沉不住气。在她眼中姜漱玉是个善恶分明的好女子,对谁都有一颗慈爱之心。哪怕对方是个身份低贱,品行有失的男子。 她明明应该立即去质问娶进家中的那位心机深沉的陆氏。莫非她就那么喜爱那个假死脱身的野男人,不过才成婚多少时日,怎么就跟下了迷魂汤一般。 就算她是为了趋炎附势,陆家只是仗着陛下帝师的名号和朝中学子甚多罢了。沈相和傅侯手中的权力不是更好。 乌素不甘心便继续冷言冷语:“你真以为陆氏不知情吗?” “他那么聪慧,当然知情。”姜漱玉不懂乌老为何看不惯檀礼,明明她的夫郎也是出身陆氏。 乌素听后气急败坏,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她:“你是在助纣为虐吗?男人就该好好服侍我们女子,聪慧只会让他们有不该有的心思。” “乌老,我不懂你为何找我撒气,”姜漱玉虽不在官场周旋,但医者需要望闻问切,她看人心是要强上一些,“你真正该问的是陛下,若非她那些人也不用死。你不敢对抗皇权便只能找我发火。” “你……” “我们的夫郎都出身陆氏,你就算再看不惯檀礼也应该顾及陆家的颜面。如若真的出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乌素眼见心思被说中,脸色又青又白。姜漱玉讲得确实没错,她就是无法反抗赢粲才想要离开皇宫。没想到到头来不过是换了刽子手。 “姜太医巧舌如簧,在太医署真是屈就了。你伶牙俐齿的应该进入前朝才对。” 乌素语罢便振袖而去,姜漱玉只是挑了挑眉,让马夫继续往宫中赶去。来到太医署一切如常。只是她的小徒儿钱芝看起来神色慌张。 姜漱玉原本是要为君后和郑昭仪请脉,当下没了两人倒是松散了些。只服侍李昭仪一人显然要轻松得多。 只是男人久居深宫太过寂寞,见到旬休归来的姜漱玉赶忙问道:“姜太医可曾听闻外面的事。” 姜漱玉温声回答:“是有些耳闻。” “陛下在前朝忧心不已,听说几个大臣竟然还要反对。明明是利国利民的好事,那些前朝的女人怎么还不如我一个男子想得通透。” 姜漱玉听后莫名想笑,若是李昭仪知道这背后损失是谁的利益,哪里敢在这高谈阔论。这些年豪族一直土地兼并,百姓的私田是少之又少。被一层层扒了血肉怎么还能吃饱饭。 陛下新政伤的就是这些世族的气血,再给那些被压榨多年的百姓补上。 “哥哥出大事了。”赵才人风风火火跑进来,险些没看见姜漱玉。 李昭仪看他着急忙慌的模样忙问:“怎么了,吓成这样。” “陛下说要大赦天下,狗宫内只要没被宠幸,年过二十五的都要放回家。已经有几个进宫后就被冷落充人才要上吊服毒。” “算了这也是他们的命数,死后还能体面点葬入皇陵,”李昭仪唯恐姜太医误解,慌忙解释,“姜太医不知道,我们这些身在后宫的男人若是没有被陛下碰过是家族的羞辱。” 他不由感慨自己一大把年龄还能被陛下相中,还是要感恩陛下体恤。 姜漱玉不懂,只是静静聆听。 李昭仪紧接着叹息:“这样也好,宫里许久没有新人进来。等到年后我们又有弟弟能陪着热闹热闹。” “哪里还需要年后,沈家已经送人进来,正陪着帝姬在御花园玩呢。沈后的命格撑不起这富贵,竟然这么快又送来一个。沈相还真是会起名,不是玉就是金。这么尊贵的字哪里是我们男人能够使得。起了花红柳绿体面点的名字就好。姜太医你说是不是?” “嗯?” 姜漱玉有点错愕,沈鎏进宫比她预想的还要快,上一世就因为他手段毒辣使自己被迫娶了赵怀逸,又害得赵青琅堕落浪荡,以至于变得面目可憎。 赵才人话说得没错,接连几日她都在御花园瞧见沈鎏带着帝姬玩闹。孩子年纪小,早就将之前宠她的郑昭仪抛在脑后。谁都知道能抚养帝姬的男人就是凰后。不少宫人对沈鎏都殷勤得很。 让姜漱玉看着无端眼疼。 正好沈相早朝时咳嗽几声,陛下挂念她老人家的身子,立即让姜漱玉前去问诊。其实并无大碍,只是群臣激辩时说话太快,喉咙才干哑难耐。 趁着诊脉的功夫,姜漱玉正好询问:“沈姨,这几日沈鎏都在后宫陪着帝姬。” “这是陛下的意思,也是他命好。璧儿没了,他的亲事不得不推迟。正好陛下也中意他,只是以后如何都是他的造化。”沈相眼底带着些乌青,这几日上朝吵得她眼痛心闷,满腹郁气。 姜漱玉淡淡一笑:“沈鎏性子温润,两任凰后都出自沈家,这是您的福气。” “你是听说了什么吧,我也知道树大招风,”沈相清楚制衡之术,她只是陛下用来对付郑扶蕴的棋子,无奈摇头,“但没办法,即使沈家日后变成现在的郑家,也不是我能 决定的。谁让京中适龄又容貌出众还出身尊贵的男儿就只有沈鎏一人呢。” 姜漱玉这段时间也听同僚聊过政事,大家毕竟久居后宫,闲得没事也会暗暗谈论前朝。 “其实还有一人正合适,傅将军的小公子梓安正是芳年。” 沈相听后哈哈大笑,眉眼难得舒展开来:“梓安那孩子算了吧,他那脾气我还不知道。我那夫郎还说傅家的孩子就梓安脾气最怪。说以后的妻君不能纳侍,只能要他一人。京城世族中谁家有这样的规矩。女人有几个宠爱的小侍又算得了什么。这不是为了让他们更好执掌中馈。” 姜漱玉唇角微弯,温声回应:“梓安还是孩子心性,只是看了些杂书想得便多了。” “你说得对,他就是书看太多。璧儿也是看了些什么野书后以至于三从四德都忘了。唉,若不是郑扶蕴作梗,我也不会让沈鎏进宫。说起来老傅跟郑扶蕴还是旧相识。” “嗯?” “你不知道老傅曾在武安侯的手下历练过,对郑扶蕴自然是要敬重三分。陛下为什么畏惧郑家就是因为郑侯当初虽然交出兵权可军中人心还在郑家。可以说是一呼百应。但也是相互桎梏,彼此利用罢了。” “那梓安进宫不正好吗?这不也是傅将军忠心的表现。” 姜漱玉随口一提,沈相却记在心里。别人都以为沈鎏为后是多么大的恩宠。只有她心中清楚其中要付出什么代价。老傅为人刚正,她的儿子所为后也是陛下对她的恩宠。 “这……” 沈相想到这咬牙喝了一口补气血的参汤就准备继续回前朝去同人辩驳。 姜漱玉望着沈相背影微微一笑,刚要收拾药箱起身离开。温热的气息从耳后传来,惹得她耳尖酥麻。熟悉冷冽的气息将她身上淡淡的药香瞬间强势包裹。 女人嗓音又低又哑,带着点打趣的意味:“姜大人这样殷勤让傅家那孩子进宫为后,莫非是个难得的美人?” 姜漱玉手上动作一滞,药瓶滚落在地。 陛下何时出现,她怎么没听到丁点声响。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若姜大人是我的母亲该多好…… 赢粲上前抬脚随意一踢,掉落在地上的白瓷瓶稳稳落在手心。姜漱玉转身刚准备接过,她却佯装手滑瓶身从手心脱落重重摔在地上。 姜漱玉垂眸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白瓷瓶,她知道陛下这是在警示自己。身为御医竟然敢跟沈相谈论政事,这可是大不敬之罪,被砍头都算是轻的。 即使她比从前要沉稳历练,但双手依然忍不住发颤。呼吸虽然平稳,可心跳得太乱。 在姜漱玉心中赢粲是个可怕至极的人。她待人温和,没有之前帝王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威严庄重。可手段却是最狠厉残酷,令群臣瑟瑟发抖。但她的功绩不可否认的及其出色,使得帝姬即位十年内政绩清明,百姓安居乐业。 她面对身后之人的试探不敢吭声,就如同前世赢粲问她谥号应该是什么。 那本是太常寺的事却让她一个毫不相干的御医去评判。是非功过应由后人辨明,那些官员不过是溜须拍马罢了。 “姜太医怎么不回话,那傅家的孩子是如何的美人让你都赞不绝口。” 赢粲眼底笑意更深,她喜欢聪明人,但厌恶对方自作聪明打乱她的计划。身为棋子就应该乖乖在棋盘之上被她握在手心操控,而不是试图反抗。 姜漱玉沉了沉气,转身颔首:“陛下之前见过傅小将军,她的弟弟自然有他姐姐的几分风度。” “哦,是吗?” 赢粲原本听前朝的人太过吵闹,才来后殿看看,不曾想竟然听到沈相同姜漱玉谈论朝政大事。看她惊惶失措的模样觉得分外有趣,正好还能趁这时机撒撒气。 “姜太医成婚有段时间了,有没有感到厌烦。你现在看他这个年纪觉得有风情韵味,做事也更成熟稳重。可是过几年就会嫌弃对方年老色衰。你素日在太医署操劳也着实辛苦,不如我在后宫给你选一个佳人平日好生服侍,你夜里可借着瞧病的由头享得欢愉一场。” “陛下!” 姜漱玉脸色又青又白,她对檀礼情深意切。即使她是陛下,也绝不允许赢粲随意戏弄两人的真情。 “生什么气,我在后宫什么样的男人不曾见过。只是可惜你还年轻,只尝过一个男人的滋味实在太委屈。” 赢粲最厌恶事情脱离法控。陆檀礼凭什么能让姜漱玉倾心相待,那样故作清高的男子不该有这么好的结局。他该短暂沉迷一时愉悦后发现所托非人,失魂落魄地回宫后继续被她利用。 她需要陆家的威望和名声,更需要一个全心全意不争权夺利的人帮她在后宫当眼睛。 “你还小,现在觉得那些小公子稚嫩无趣不懂事,等到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他们的天真烂漫有多难得。若不是凰后需要为我打理后宫,我定是要选个年纪轻爱撒娇,脑袋空空只知道让我宠爱的美人。” 姜漱玉听到陛下的描述,不免联想到赵怀逸。他成婚后就知道围着自己转,一门心思想让她多宠爱他。身为正夫整日却像小侍一般殷勤照顾,疏于家事。 两人成亲前,赵少卿还专门同自己夜谈。她身为母亲也知道她儿子的品行如何。 赵怀逸自忖容貌出挑所以性格乖张。赵少卿挑的高官他嫌弃对方年纪大,若是嫁给同龄的女子又嫌弃对方官位低。他也不想想高官都是靠资历熬得,怎么可能两全其美。 赵明若为此操碎了心,因为赵怀逸美色而倾慕的女子有不少。但害怕他的性情日后伤了两家和气就一拖再拖。并特意叮嘱自己若是那蠢儿做了什么混帐事,她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绝不要怜惜。 姜漱玉直接不敬道:“陛下不是所有人都如您所想的那样,只看重年轻貌美。娶夫还是心意相通为好。” “呵,”赢粲是女人怎么会不懂女人的心思,慢悠悠开口,“食色性也,何必约束自己的本心。你十年以后再看陆氏,难道不会叹息韶光已去,美人迟暮。” 姜漱玉神情一顿,她确实有可惜过。即使前世檀礼再如何保养,终究跟十几岁的小公子无法相提并论,以至于他有段时间一直跟自己分房睡。 “就算你的心不动如山,但陆氏呢?”赢粲在后宫见过各种各样的男子,知道他们只是表面看着骄傲,实则骨子里不堪一击,“他若是看见你身边年轻俊逸的小公子,难道不会自卑。” 姜漱玉哑口无言,赢粲身为帝王对人心真是看得太过透彻。前世檀礼抑郁离世的原因除了他心生怖畏曾经做的事,还有就是他看着她身边年轻的男子自惭形秽。 她只能忍气吞声,迫不及待想离开。但赢粲哪里会轻易允许她走,笑着下令:“姜太医就在后殿等候,一会还需要你呢。” “嗯?”姜漱玉并未听懂。 赢粲心情大好回到前朝,头上的凤冠显得更加威仪不凡。此时群臣还在激辩,朝堂聒噪烦闷像六月蝉鸣乱糟糟一团。 她见时机正好,眼神示意自己的心腹开口。 沈相心领神会后率先出言:“诸位都是母亲含辛茹苦生下,不少也都经历过生育,自然知道人命来之不易。怀胎十月不就是希望孩儿一生顺遂。如今黄河水患,民不聊生以至于饿殍遍野开粮放仓不过是解决燃眉之急,我大虞国土辽阔,可是这地都在谁手中。 陛下新政利国于民,双后仙去这就是警示。我儿沈璧身子康健却因为急病一命呜呼,就连侍奉陛下多年的郑昭仪也突然病故。郑尚书您应该最高我感同身受啊。” 说完沈相就趴在郑扶蕴身上痛哭不已,引得不少人怆然泪下,就连陛下也为之动容目光闪烁。 “一想到凰后跟郑儿,吾也痛心不已,”赢粲说罢起身,沉声说,“这全是上天对我的责罚。” 郑扶蕴明知道两人是演戏,可是只能咬牙咽下。刚才占上风的老臣只能灰溜溜地闭嘴。素日少见的陆儒也在其中但处事不惊。坐在玫瑰椅子上饮着茶水淡淡看着这场闹剧。 “若上天真要惩罚,就把老臣的命拿走吧。” 几位老人双腿一瞪就要上前撞柱,好在有人拦住,但额头青紫一片,有位直接头破血流。好在姜漱玉 候着,赶忙拿止血药上前诊疗。 这场面着实可笑至极,以至于她出宫都晚些,还是坐着沈相的轿子一同出宫。 临别时,沈相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漱玉,郑扶蕴此人心思缜密,而且睚眦必报。若是别人捅她一刀,她就算是将对方碎尸万段也不会解气,你要小心好自珍重。” 姜漱玉点了点头,她自会小心,又不忘问道:“下旬就是秋闱,不会因此事耽误吧。” “怎会,礼部和吏部早有准备。有几个好差使早早就被人预备下了。你家洗玉性情温润,又聪慧懂事,定能中举。只是这样的好性子在官场中是万万不可,我手上有权,也难以伸进吏部和礼部之中,你要多做打算。” “多谢沈姨教诲。” 姜漱玉又怎会不知此事,中举并不是难事,难的是后面的会试和殿试。五个举人中才会出一个贡生,殿试上陛下只会倾心前面的一甲,二甲进士。 她浅笑摇头:“我倒没有期盼洗玉能够点翰林,她若能中举就已经很好,若是当了贡生更是为我们姜家增光添彩。” “天子脚下自然英才辈出。洗玉这孩子的文章我也瞧过,可圈可点,但有一些太过平庸。她太过年少,对一些局势看不透彻。需要请人给她好好开窍,增长见闻。” 姜漱玉知道沈相指的是陆儒,只是檀礼同他母亲瞧着生疏不少,她也不想再去麻烦陆家。 沈相知道她秉性纯良,再三提醒:“三甲进士只能任各部主事或去外地任职。不少人以为假以时日等到做出一番政绩后就能从穷乡僻壤一步步往上走。可是其中还有重重的姻亲和利益。但凡能留下的都留下了,但凡留不下的定会想方设法地先回来。” 姜漱玉怎会不明白,上辈子洗玉就是三甲进士,熬了半辈子才有机会回京赴任。 “之前陆儒也对我说过此事,愿指点洗玉,只是我顾虑同陆家走得太近,陛下会不会有所顾忌。” “这你可放心,陛下只在乎一甲的进士。这二甲跟三甲,她又能记得几个人。说到底这些人到底能去哪里不就是看背后的家族势力。再聪慧的没有关系,还不是被随意丢到外头当个小小知县。” 姜漱玉眉心微皱,她确实该放下身段。前世已经看着洗玉在外受苦遭罪,这辈子既然有关系为何不用。那些好位置谁不是真金白银堆上去。 她边走边想,回到听雨轩看见男人在廊下等候,面色白得渗人。 陆檀礼清楚妻君已经知道陛下计划的一切,还有自己曾做的那些肮脏事,不知道漱玉会如何看待他。 会不会以为两人的相识就是一场陛下主导的阴谋。 姜漱玉定定地看着陆檀礼,她确实有很多话想问他。可思来想去她又何必执着问清,各退一步对两人都好。前世他的恐惧不安或许就来源于此。 手上沾染太多罪恶以至于害怕被枕边人知晓。 她缓慢上前拉住男人的手,笑言:“宫里有些事耽搁了,晚膳是什么?” 陆檀礼眉眼舒展,面上带着几抹羞怯:“我下厨房亲手揉了面,做得可能不好。” “放心再难吃我都会吃完。” “哪有那么不好。” 陆檀礼被妻君的打趣弄得面色泛红,两人一应一合步入房内。这幕刚好被葫芦门边上的人看在眼中,里面满是艳羡和憧憬。 若姜大人是我的母亲该多好。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容貌不如他出挑,年纪还那…… 顾裴对母亲的记忆太过模糊,只记得幼时常常依偎在她怀中熟睡。听父亲说母亲仁善宽厚,是个顶好的君子。他不由就将姜大人代入,但也只是心存幻想。若母亲还在该多好,他同父亲也不至于寄人篱下,受尽白眼。 “你这孩子怎么在这里。” 孙氏发觉顾裴不在屋中便赶忙出院去找,看到人后又急急拉扯着往回走。如今在姜家的日子比在张家要好得多,但他可没有忘记刚进来那天姜家泼夫怎么对自己。若是被那人瞧见顾裴在少君院外附近逛荡,少不了被教训一番。 顾裴被拽得胳膊生疼,小声应道:“我听说少君今日旬休,这医书上有几处不懂便想去问问。” “你这孩子怎么心思还全在医书上,我们男儿读书是无用功,能找到个好妻君这辈子才能有依靠。” 孙氏这段时间被旁人敲打变得安分不少,那是连院门都没再踏出一步。整日安安分分在屋内待着,不敢再有任何造次。 他后半生现在全要依仗顾裴,等孩儿寻觅到一个富贵妻君自己也能跟着享清福。所以这些时日一直教导他三从四德,好生养护顾裴的一身皮肉。 就算当不了正室,以后也能成为受宠的偏房。 顾裴对爹爹的话浑不在意,还满心惦念着医书。想着明日早点去在葫芦门那边等着姜大人,再向她好好求教。 但事与愿违,一侵早姜许氏便带着浩浩荡荡的人来到两人的小院,眼神满是鄙夷:“你们二人在我们姜家待得够久,现在也该走人了。” 孙氏拉紧顾裴的手满脸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陆檀礼是经下人通传才得到的消息。原是张家那边派人过来说张老已经回京,便要接二人回去。如今是他管家,按道理来说应先知会他但公爹正好瞧见,就半路拦下来自己先去料理。 正要同母亲去慈春堂的姜漱玉听后面色一沉,她知道父亲性情,定了定心后开口:“张叔,您同母亲知会一声,我今日就不过去了。” “且慢,”陆檀礼温笑着给妻君整理好头冠,将衣袖梳理整齐后低声道,“这是家事,我去瞧瞧就好。妻君不用出面,慈春堂的事才最要紧。” “也好。” 姜漱玉对他做事极其放心,便先同母亲去慈春堂。 陆檀礼送走妻君后就前去顾氏二人的住处,果然一进院门就听见许氏正命人搬东西。他再不喜还是强压下怒意,和颜悦色地送顾氏父子出门。 他原本是要去库房里挑选些东西当赔罪送去张家,但那里面大都是贵重药材。个个都是稀罕物,不是银钱能够与之相提并论。 陆檀礼直接从自己的陪嫁里挑出些不俗的金玉送过去。 许氏不知情,瞧见下人往马车上搬着樟木箱子,就直接呵斥:“真是败家玩意,哪里有个管家的样子。” 陆檀礼面色沉静,风轻云淡回道:“父亲这都是我的体己。” 许氏一愣,转而摆起公爹的架子骂但:“既然进了门,你这衣裳选得要有分寸。什么青的蓝的俏丽颜色都是小公子穿的。身为人夫要稳重,有个主事的模样。” “可是妻君喜欢,我总得顺着她的心意。” 陆檀礼的话噎得许氏无言可对,他现在没了管家权也神气不起来。只能硬生生看着姜家抬轿将人风风光光送回去。 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姜家要纳人才搞出这等阵仗。 一行人的轿子路过慈春堂时,二楼的姜漱玉正好瞧见。看到那樟木箱子就知道是檀礼陪嫁。她眉眼舒展但又心疼他总是太过隐忍。 “家里的事有男人们管着,你何必操心。” 姜舒华表情冷淡,她其实不愿女儿用情太深。傅家那位就是前车之鉴,娶个家世相当的男子婚后相敬如宾就好。情情爱爱不过是过眼浮云。 “母亲教训的是。” “好在我们把地出手得早,陛下新政一出要伤了不少商户和士族,门路广的自然有其他法子。就是那些没官府姻亲的人要倒霉,只能贱卖土地。” “说是贱卖,不过就是赚多赚少罢了。” 姜漱玉明白里面的利害,姜家身为后者能独善其身已经不易。她抬手抿了杯茶,眼神却被道蓝影晃住。 明明已经过了中秋,他还穿着薄衫。层层叠叠的绫罗被风一吹恍如仙人,更不用提那优越身段。即使带着 幕蓠也能瞧出是个美人。 他怎么在这? 赵怀逸是故意在此处等候,本想看一眼漱玉。但他远远瞧见姜家的轿子,后面下人还抬着沉重的樟木箱子后就开始胡乱猜测。 莫非是要纳侍进来。 想到这赵怀逸心情松快不少,妻君同他成婚五年都都宠爱依旧,这新人过门还没多久就要纳侍可见漱玉对那男人不喜。 容貌不如他出挑,年纪还那么老,定是强行逼迫漱玉娶他。赵怀逸浑然忘却中秋那夜二人耳鬓厮磨的场景,紧跟着轿子看看去往何处。 上天对他不薄,自然会让那鸠占鹊巢的男人早死,好再风光迎娶自己。但这新进门的人他定要看看是谁,等到进门后再好好收拾掉。 他偷摸的身影正好被成衣铺里的赵青琅瞧见,忙说:“父亲,弟弟又偷偷出门了。” 赵李氏瞧见也只是爱搭不理。 谁知道不过短短几个月宫中就发生这么大的变故。眼瞧着凰后的国丧要过,君后竟然也没了。 他儿青琅的婚事可不能再拖。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让青琅嫁给姜家那位大人。虽然只是太医,但跟如今的张院判是世交,等过几年熬出资历院使职位岂不是手到擒来。以后宫里也有一个能说话的近臣。 赵青琅看父亲迟迟不吭声,只好先跟在弟弟身后。看准时机随后一把拽住。 “弟弟,你怎么又偷跑出来。” “什么叫偷跑,我难道不能出门吗。”赵怀逸看到兄长冷脸相待,刚要继续追上去却撞到了人。 “哎哟喂,这谁家的小公子这么莽撞。”女人年纪大了走路都有些迟缓,幸好旁边的人扶着不然得摔得不轻。 “实在对不住,我代弟弟向您赔罪。” 赵青琅这边在行礼致歉,而赵怀逸满心都是姜家,掀开幕蓠面纱一角,看人没事就急急忙忙就走开。 女人认出这是赵少卿的孩子,摆了摆手:“行了,走吧。” 扶她的同僚脸色怔住,眼神还在回想面纱下的那张脸。她文采斐然还是翰林院出身,竟形容不出那人的容貌。 胜竹高雅一分,斗雪冷清二分,比莲清濯三分,又赢牡丹艳绝四分。 真是世上少有的美人。 她喜不自胜,问道:“大人您认识那孩子。” “他就是赵少卿家的公子。”女人扶着腰面有痛色。 “我怎么听说赵少卿家的公子年过十九都没嫁出去,她老人家还没少为此操心。今日一见那公子容貌简直是仙子下凡,怎会没人中意。” “你说的是刚才没长眼的那个,”女人叹了口气,吃痛说,“那是赵家老二才十六岁,人家还没定下。他呀性情怪异,明若也操心不少。” “这么好的容貌就应该进宫呀,”她是礼部主事,正为新人入宫发愁,忙说,“您改日牵线搭桥让我见见赵少卿。” 虽然礼部和太常寺总有往来,但她一个小小主事自然见不了少卿的尊容。 “进宫?就他那性子万一哪日得罪了陛下。你这是想让赵少卿掉脑子吗?” “陛下就爱这样性烈的美人,冯姑姑特意叮嘱过我。”李主事知道后宫如今就剩几个年纪颇大的旧人,要早点让新人进宫服侍陛下。那赵家二公子就是最好的人选。 女人仔细一琢磨好像是这样的道理,这赵怀逸脾气不好,但话又说来就那小脸哪个女人愿意忍心苛责。 她当即同意改日引荐赵少卿给李主事。 赵怀逸不知自己要被人送进宫,正紧跟着轿子。看到人送去了张家,立马想到前世张老不安好心说自己不得漱玉心意,要将她的什么侄孙塞进来。 现在那孩子算来不过十一,怎么是要给漱玉当儿子吗? 赵怀逸神情不好,张家主夫更是怒形以色。 瞧见两个丧门星回来,说话不免夹枪带棒,满眼轻蔑:“回来了啊,你们两个身上的料子可是难得的珍品。这是去做客还是当侧室了。 张老看不过去,背手呵斥:“行了。” 她赶紧把好事告知顾裴:“我这次是为旧友看病,她对你母亲曾极其爱护。知道你年纪小便让我带你去相看她的孙女。那孩子身子不好,正需要有人在旁边好生调理。你的医术虽然浅薄,那被我调教一段时日也能成些气候。” 顾孙氏心中一惊,这不就是去当童养夫。而顾裴只听到后半句,只要能学医他怎么样就好。顾裴刚要点头答应,就听见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 黑压压的人群迅速涌入府中,张老看来人对装束满眼疑惑。从前叫她进宫的人穿得可不是这身衣裳。 她客气道:“诸位是……” 领头的女人神色漠然,高声宣令:“太医署张院判,意图谋害郑昭仪现在捉拿归案,现交予大理寺审理。” 张老浑身僵住,她走时郑昭仪还好好的自己怎么就谋害了。但她还没张口申辩就被人给利落押走。 她夫郎虽然上了年纪但还是上前试图拦截,可一把老骨头被人一推就狠狠摔倒在地。 男人灰头土脸地起身,先是恶狠狠瞪了眼丧门星。但他顾不上处置两人,直接对着下人嘶吼。 “还不快备马去姜家。”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妻君喂得自然好吃 慈春堂内浓重药香萦绕屋内,女人长身玉立的出众模样,引来不少人在门口观望。几个未出阁的小公子戴着帷帽,巴望着瞧上一眼后就捶胸顿足地失落离开。 姜漱玉早能独当一面,但母亲还是让她在身后看着,方便随时考问功课。宫里都是富贵病,瞧的左右不过是那两人。不益于增进医术,所以即使是难得的旬休姜漱玉也要来慈春堂坐堂问诊。 刚送走病人姜舒华接过女儿递过的茶,润了嗓子后神色肃穆道:“你现在的医术虽然大有长进,但不能过于自满。我们穷极一生也不过是学到些皮毛,真正能领悟贯通的少之又少。你在太医署要谦卑,即使是不起眼的医士也有所见闻。” 姜漱玉垂眸颔首,淡声应道:“谨遵母亲教诲。” 姜舒华知道自己过于严苛,太医署的事虽少但事项繁杂,各种医案少不了翻来覆去的折腾人。素日她也鲜少坐堂都是在二楼翻阅医案。 她语气柔了些:“时候不早你也乏了,回府好好休整。” “是。” 姜漱玉刚出慈春堂便松懈了口气,特意先去临街买了檀礼爱吃的盐渍梅子。这家是老字号,掌柜瞧见姜大人亲自来买就多问几句,知道是给新进门的夫郎买后便连夸男人真有福气。 她也不由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男人能够让姜大人这样宠爱。只听说是小地方来得,年纪大了些但还没见过真容。但看姜大人的神色,定是个哪都出挑的美人。 正如她所想,陆檀礼确实是美人,但比起容貌他身上的雍容沉静的气度更是难得。那是只有世家大族才能养出来的清贵从容。他自小被精心教养,家世和学识带来的底气让他从未高看过身旁的同龄人。 但最近看到铜镜的自己,他愈发担忧。就算精心养护依旧改不了他二十五的年纪。男人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完全不似少年时的柔软青涩。他眸色一暗,想到了之前遇见的那位愚蠢货色。 那样漂亮的一张脸为何不能属于自己,陆檀礼身处后宫多年从未见过骨相清冷又皮相冶艳的男人。 他不免心慌,若是再过几年自己这样脸容颜渐去后,漱玉是否还会钟爱自己。 陆檀礼心神不宁时,他的陪房阿顺进门说少君已经归府。他抬手抿了下口脂,又往脖颈和手上擦了香粉才赶紧起身相迎。 姜漱玉进门瞧见陆檀礼先抬手拿起手中的纸袋,笑言:“这家梅子味道做得很是地道,你尝尝。” 陆檀礼乖乖俯身含住,双目温情脉脉笑着回应:“妻君喂得自然好吃。” 两人亲昵的模样落到阿顺眼中虽欢喜,但又伤心主子怎么还不让少君把自己收进房。他隐藏起的那份妒意在陆檀礼眸中是一览无余。 他眼底笑意渐淡,在为服侍妻君更衣时轻声说:“我一切都已经安排好。虽然顾氏父子他们是客,但终究我们理亏。张老对姜家早些年多有照拂,怎能让外人说不是。好在人已经送回去,这事就算了结。” 姜漱玉伸开胳膊方便他整理袖 口,叹了口气:“父亲他没有难为吧。” 陆檀礼看到旁边的阿顺要上前服侍,目光淡淡扫过,对方向前的步伐只能缓缓退下。 男人优雅跪在地上为她整理好玉带,随口笑言:“公公只是心急口快,但心里是个善人,同我一起将人送至门口。” 姜漱玉知道檀礼是在维护父亲的面子,他的性子莽撞定少不了对二人夹枪带棒。好在那孙氏这么多年心性早就磨出来,顾裴自小见惯人情冷暖后还能养成那般好性情,能看出是个纯良温善的好孩子。 想到顾裴的艰难身世,姜漱玉便思索怎么给他物色一门好亲事。以他的身份理应嫁给正经人家当正室,可惜命格让不少人避讳。 陆檀礼看出妻君身子乏累,刚要用膳,张管事神色不好急匆匆而来,进门时险些被门槛绊倒。 “少君不好了,张家那位过来在闹事。” 姜漱玉同陆檀礼都是一惊,两人来到前院还没见人就听到有人在高声谩骂。 张老的夫郎是个粗人,跟妻君青梅竹马多年共患难过来。即使不懂朝政,但大理寺的威名还是晓得。清楚进去的人就算出来怎么也得扒掉一层皮。 他因此太过心焦,左脚刚迈进姜宅就直接痛快开骂。 “你们姜家能有今天还不是靠我们张家提携,不然现在还是个破卖药的小商户。竟然放那两个丧门星回去,活生生把我妻君克走,真是养了一群不熟的白眼狼。” 许氏听见对方这么侮辱妻君,当下不乐意,上前与之粗着嗓子辩论。 “那还不是你们家无能。” “呵,我们家无能,真以为太医署那么好进吗?没我妻君上下打点,她凭什么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太医。原本郑昭仪也是由她同妻君共同料理,怎么一人出事就我妻君被大理寺捉去了。” 此话说得不假,但许氏性情怎能允许王氏诋毁他的宝女,当即冷笑:“明明是你家擅离职守,凭什么迁怒到我家漱玉身上。别说得我们姜家占了你们张家好大的便宜,明明是你女儿医术浅薄,不然张老怎会帮外人。” “你放肆!” 两人不知怎的就动起手。王氏即使被许氏大上几岁,但身子骨硬朗得很,当下就摔得他一身泥泞。 姜漱玉刚要前去,被身侧的人拦下。 “漱玉这都是我们男人家的事,怎需你插手。” “也好,你先去看看。” 姜漱玉脑子一片混乱,前世张老并未入过大理寺,莫非是因为自己连累了她。 陆檀礼怕妻君多想先柔声劝她先回去休整,刚从慈春堂回来,还没用膳就碰到这烦心事。应该让张管事避开妻君同他说就好。这实在是他身为夫郎的不是。 来到前院两人还在纠缠不休。他赶紧让下人将人拉开。内院的事他们男人出面就好,不该让妻君再劳心伤神。 他先给男人端了杯茶,温声道:“张老是我们姜家的贵人,她出了事我们自然是要帮上一把。只是现在事情还没弄清,还不能操之过急。我妻君一直将张老的恩德铭记在心,刚才听闻笑意已经前去打听究竟怎么回事,等她回来我就差人给您回话。” “总算有个规矩人,”王氏虽气性大也知道收敛,他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又粗声粗气道,“那这两人……” 陆檀礼微笑点头:“在我们姜家继续住下就好。” “哼。” 王氏这才仔细看了这新进门的陆氏两眼,只听说是小地方来得。没想到这浑身气度风范竟像是清贵世家正经养出的贤淑公子。举止言语都让人如沐春风,这么好的男子若是我家女婿该多好。 他知道再闹也是无济于事,冷哼了几声便转身走人。 而许氏瞧见这两个丧门星只觉得晦气,但如今管家权不在他身上也只能罢手。 这场闹剧传到了姜顾华的耳朵里,她本人淡定得很。偏偏小妹姜豫华知道后对陆檀礼赞不绝口。 “今天这事若不是有陆氏在不知怎么收场,漱玉真是娶对人了。” “别高兴得太早,这人太聪明可不是好事。你还是担心一下洗玉的秋闱吧。” 听到二姐又在阴阳怪气,姜豫华直接白了她一眼。可又担忧若张老真的出事,会不会连累姜家的营生。 她正要出门去问问情况,就看见陆氏的陪房急匆匆进门往听雨轩走去。 阿顺一进门便低声禀报:“主子查清楚了是乌素的手笔。本想借题发挥将姜大人给逐出太医署,只是没料到陛下将此事顺水推舟到张老身上。”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陆檀礼黑眸微扬淡然描眉,语气悠然,“明明就是乌素想要院判的位置,也是张老倒霉在这节骨眼上竟然出宫离京。被人抓住机会生事,妻君即使在宫内整晚在郑昭仪身边看顾,还是无力回天。” 阿顺立刻懂主子的意思,赶紧点头:“您说得对,我现在去办。” “别让我妻君发现不对之处,她太过心善,万一为了张老做出傻事就不好了。” “是。” 陆檀礼想到此处低眸沉思,总觉得这件事还有郑尚书的手笔。可惜妻君太重情义,连饭都没吃几口就又出门而去。 姜漱玉心中挂念张老,去找宫中的熟人问此事。但是大家对此都讳莫如深,只是说张老得罪了人,让她千万别插手。 不过片刻,京城的官僚已经知道此事,纷纷开始隔岸观火。太医署院判的位置可没明面上那么简单,赵明若也在酒肆跟友人商谈此事。但她身处太常寺,手上没有实权,不过是个体面的虚职。看这件事也是一头雾水。 “那是太医署的姜大人吧,看她神情应该是想找人救张老。” “是个重恩情的好孩子,但张老这次恐怕是要遭难。陛下明摆着是想扶持乌素上位,借机拉拢陆家。” 赵明若一愣,追问:“张老不是陛下的亲信。” 对面的同僚言语意味深长:“她是个聪明人,真正的聪明人你可瞧不出她是哪边。” 赵明若听到此话想得头疼,这朝政太复杂,不像礼法简单易懂。了然一笑后便继续同友人饮酒作乐。 “少卿大人真是久仰大名。” 顺着声音往回瞧赵明若看着来人眼生,便看向她身旁的礼部侍书。 对方笑着解释:“这是我的主事李信,正好在此遇到,有好事要跟您商议。” 赵明若听后一愣:“好事?”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他以后还是不要靠近姜大人…… 赵明若回府时面带郁色,李氏以为妻君是在操心青琅的婚事,为她更衣时满脸自责:“都是贱身的不是,没有教养好青琅,让他挑挑拣拣现在还没定好人家。害得妻君您在外受人指点。我已经看好几户人家,只等着改日议亲。” “不是因为这个,”赵明若揉了揉眉心,接过许氏给的茶,长叹一声,“是怀逸的婚事。” “怀逸?”李氏脸色稍霁,语气略显犹豫,“怀逸的婚事倒是不愁,只 是这孩子性情不够稳重。就怕日后生事,亲家那边会说我们赵家管教无方,连累了妻君您的清誉。” 毕竟赵明若是在太常寺供职,若是被外人知晓她的儿子是个不知礼数的妒子,那岂不是落人口舌。 “倒也没有什么亲家,今日路上偶遇到礼部侍书李信,她正为陛下的后宫操心。不知何时遇到怀逸,一眼就中意他,想让他进宫侍奉陛下。” 赵明若清楚怀逸的容貌即使放在京中也极为出挑,只是世家议亲更看重的男子品行和执掌中馈的本事。那孩子打小就性情孤傲,暗地里又总是青琅攀比。若是进宫后,怎么会甘心跟那么多男人一同争宠。 “妻君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李氏喜不自胜,恨不得赶紧把人送进宫内。谁都知道能服侍陛下是家族莫大的荣耀,若是能受到恩宠说不定还能助妻君加官晋爵。这官位越往上越看重人脉和关系,妻君在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坐了多年,下面的人都上去了,却迟迟不见她被器重。 怀逸的性情若是当主夫确实不够稳重,若为当宠侍却是最好不过。他打小就爱跟青琅争强好胜,进宫之后岂不是如鱼得水。凭借他的姿容,陛下怎么会不动心。妻君的仕途也能更为平顺。 他赶忙笑道:“妻君,怀逸的性情冷僻些,但若是能助你官运那也不枉您这般疼爱他。” “可进宫哪里是个好去处。” 赵明若知道进宫的男子下场大多凄惨,凰后跟郑昭仪就是最好的例子。再如何宠爱,即便能抚养帝姬,陛下最先看重的始终是朝堂利益。真心疼爱孩子的母亲哪里会让孩子去那地方受苦。而且怀逸性情孤傲,怎会愿意跟其他男人分夺妻君的爱。 她只是担心李信直接让怀逸选进宫,看来是时候先给他定一门好亲事。只是青琅还未议亲,怀逸先看了人家,外人更会议论。 赵明若正发愁如何两全其美时,一道身影直接无视下人阻拦猛然冲进屋内。 “您是要让我进宫!” 赵怀逸本以为自己从那道观里出来后乖巧不少,只等漱玉休了那老男人好迎娶自己,哪里会料到竟然要被母亲送进宫讨好陛下。 他素来敬仰母亲,将她的话奉为圭臬。期盼着能找到像母亲这样品性纯良又身居高位的女子成为妻君。没承想却被如此对待。 赵怀逸眉梢夹杂着深深恨意,冷言道:“孩儿素来认为您是个好母亲,却没想到也会卖子求荣。” “放肆。” 许氏对妻君格外敬重,哪里允许怀逸说她的不是。便直接失了礼仪,抬手抡起胳膊一巴掌结结实实扇过去。赵怀逸这些时日又清减不少,直接失重摔在地上。即使半张脸高高肿起,可依旧是个漂亮少年郎。 “行了。” 赵明若看到夫郎粗鲁的模样愈发头疼,她怎会让怀逸进宫,说不定至死也见不到一面。瞧着地上双目泛红的小儿,因为心疼便斥责起李氏:“你平日就是这么管教孩子。” 李氏被当场噎住,只能悻悻低头认错。但赵怀逸却真的上了心,为此闹死闹活。不仅打骂下人,甚至屋里的东西都摔了一半。 赵青琅得知闹剧后专门带着上好的膏药前去瞧他,好心安慰:“放心母亲哪里舍得你进宫,她是怕陛下选秀所以才为你忧心。” 赵怀逸对兄长的好意浑然无视,趁着屋里无人看守直接从后墙又翻出去。他本不知要去哪里找姜漱玉,没想到一拐弯正好瞧见女人的身影,便赶紧跟在身后。 女人长街骑马,他就小步跟随。走了两条街脚都走出血泡,看到她停在沈府外当即变了脸色。 京中能挂沈府匾额的也只有沈相,前世他没少被沈后奚落,据说曾经爱慕妻君。赵怀逸本来发麻的脚逐渐刺疼,便蹲下歇息。 “你跟着我做什么?” 姜漱玉老早就察觉到有人在跟着自己,原以为是郑尚书的人,没料到会是他,帷帽被风一掀就看到下面的红肿的面容。 她知道他最爱美,就连身子都保养得极好,整日用珍珠粉擦着。这辈子见过他最狼狈的模样就是为他收殓尸身时。但即使半张脸被血污,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这是被谁打了? 赵怀逸一看到那张沉静似水的面容羞羞答答地低下头,秋风凄冷他却满身燥热。早就入了秋日,他还是穿着显身形的薄衫。重重叠叠的三层宝蓝纱衣被风吹过皱起恍如一汪泉水。 身为大夫姜漱玉不免话多了些,淡声提醒:“寒露将至,不可贪凉。” “嗯。” 赵怀逸眼眸湿润,眼底快要泛出水来,他支支吾吾道:“我是从家中跑出来,顾不得多穿衣。” 姜漱玉微微抬眸:“嗯?” “母亲想让我进宫,我不想听从。”赵怀逸小心翼翼,故意装作可怜模样。 “那挺好。” 姜漱玉听到他要进宫舒了一口气,想到赢粲竟莫名觉得两人也挺合适。 赵怀逸听后当场愣住,但想到她刚才关怀自己不免觉得她是在吃味。正要大着胆子开口相约,眼前的人早就入了沈府的大门。 姜漱玉前世未参与朝政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能前去求助沈相。女人神色不好,朝堂上波谲云诡,陛下暗地里对她多有指示,让沈相身心俱疲。几名同僚刚走下人又通传姜漱玉在侧厅等候。 姜漱玉刚坐下,下人就端来刚进贡的正山小种。沈相摆手道:“去换成顾渚紫笋。” “晚辈不才,所以还望沈姨指点迷津。” 姜漱玉起身拱手行礼却被沈相拦住,她叹气道:“我知道你的来意,可朝政一事谁能看懂。今日她跟她是同盟,可难免哪天就突然翻了脸。一切都要看陛下的意思。” “我知道陛下想要变法,但张老身处太医署怎会涉及其中?”姜漱玉这点着实不懂, “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的变法涉及户部兵部工部,百姓没有银子买地所以官府就要出面捉钱,那么多银子从何而来,为此只能减少军部的开支。” “可这跟张老有何关系。”姜漱玉对此还是一知半解,她前世只倾心医术,并未涉及朝政之事。 “哎,你这孩子,”沈相为她倒了一杯茶静心,直接点明,“朝堂的局势你不要想去窥清,只需要记得陛下的话就是圣旨。洗玉马上就要秋闱,其他的事你勿要挂念。” “可……” 姜漱玉忙活半日,早就身心疲乏。她同大理寺的一位主簿是旧相识,对方口风很严,显然是被人敲打过。最后只是说了一句人会安然无恙,只是京中恐怕会待不成。没想到沈相口风更严,她谢绝对方留客,浑浑噩噩回到姜宅。 她一眼就瞧见洗玉正站在院门内,神情局促不安。 “姐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姜洗玉听见有人吵嚷,但下人都瞒着自己,也不知到底出了何事。 “没事,你安心秋闱。” “是。”姜洗玉听闻姐姐的话后才继续安心读书。 姜漱玉回屋后,陆檀礼看出她的神色不对,为她揉肩捏背放松筋骨,柔声安慰:“这件事与妻君无关,不必太过伤怀。” “我只是猜测郑尚书会不会原本是想对我下手。” “不,郑扶蕴此人做事,她不会让痛恨之人轻易死掉。张老应该只在大理寺待上几日就会安然无恙地出来。” “那就好。” 姜漱玉寻思过郑扶蕴是知道昭仪之死是陛下的手笔,报复不得便只能对张老下手。 陆檀礼瞧见妻君忧思的模样就心痛难当。张老不过是个假仁假义的笑面虎,哪里值得妻君敬慕。可又不忍心告诉真相后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只能亲自去小厨房盯着下人做碗安神滋补汤。 姜漱玉正发怔听见门口传来响动,但只瞧见一方衣角。 她轻笑道:“你站在外头做什么?” 屋外的人这才缓慢移动脚步,露出乖巧的稚嫩脸颊。顾裴垂眸咬着红润的樱唇怯懦道:“大人,是因为我同父亲太晦气才惹得姑奶奶出事吗?” “傻孩子,这不是你的过错。” 姜漱玉心疼这孩子身世可怜,说到底还是她牵连了顾裴,不免心中愧疚。虽只大上顾裴九岁,但她心里只是把他当作晚辈,怜惜这孩子无人照应日后应如何自处。 她便抬手揉了下顾裴的发间让他不要担心。 这一幕正好让陆檀礼撞见。女人笑容温润,低他一头的孩子面色纯真。虽无一点狎昵之色,可他只要瞧见比自己年轻的男子妒意就如燎原般升起。 妻君见惯风花雪月,自己那点微末手段又算得了什么。他屏 气凝神故作平和瞧着少年,借口怕公公生事亲自送顾裴回院。 姜漱玉深感他持家稳重。却不料行至半路,陆檀礼佯装无辜道:“放心张老福泽恩厚不会出事,这是我特意去外面庙宇求来的平安符,必能好生保佑你。你就放心住下,缺什么就差人给我说。” 顾裴看着平安符不知该不该接过,他知道对方是好意赠送。内疚自己身上的晦气,但还是乖乖咬唇接过。 明亮的眼眸逐渐暗淡,他以后还是不要靠近姜大人了。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为妻君纳侍是夫郎的本分…… 张老被抓进大理寺一事太医署众人早就心知肚明,再加上原本要告老回乡的乌老突然要暂管院判之位。下面的人见此情况议论纷纷,明眼人都看出这是乌素要借机上位。 朱琰本就忌惮乌素,如今整日看她在太医署待着,做事更是小心谨慎。但难免被抓到错处,光这几日就被痛骂了四回。 她一对上女人冷锐的目光就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硬着头皮被乌素责骂。 朱琰不由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对同僚分外感慨道:“还是张老好,不过看现在的态势,以后咱们太医署应该是乌素掌权。” “真是风水轮流转,她乌素竟然用栽赃陷害这种手段。要知道当初还是张老引荐她入得京,不然哪里能进这皇城。郑昭仪的身子本就不见好,可惜张老那日偏偏不在京中,被这小人抓了把柄。” 几人窃窃私语,姜漱玉充耳不闻只是伏案整理。这几日她过得提心吊胆,好在檀礼特意询问过他的母亲,说张老不妨事这几日就会被放出。现在洗玉正在秋闱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暂时隐忍,等到风头过了在托大理寺友人的关系前去探望。 朱琰看姜漱玉怏怏不乐的模样,小声道:“漱玉,不如我帮你整理医案。” “没事,我可以。” 这些医案都是几年前的,乌素今早突然指明让她亲自整理,这种杂活都是吏目做得,这明显是在羞辱姜漱玉。 但她不觉有异,慢条斯理地整理起来。 “怎么你想跟她一起整理吗?” 乌素板着脸过来,把朱琰吓得够呛。好在一位平时不太亲近的同僚开口道:“不如我帮姜大人一起整理,晚辈才疏学浅还能有所见闻。” 姜漱玉和朱琰都愣住,这位平时跟二人都不太熟络,没想到敢为漱玉当面顶撞乌素。 “你随意。” 姜漱玉表示感激,这位同僚姓王还是张老举荐上来,靠着一手好针灸在金陵极其出名。只是太医署人才济济,王御医显得有些平庸,熬了十几年还只是小小御医。 王御医看见乌素走远便小声道:“我知道姜大人你心系张老,我在大理寺有一远亲。听她说张老今日未时就能从大理寺出来,只是得罪了郑家的人,以后是无法在京城立足。只能回到老家颐养天年。我心中挂念她,不知这一别何时能见面,想着前去大理寺门前瞧她一眼。姜大人意下如何?” 姜漱玉手中笔迟迟未落下,她淡然一笑,避重就轻道:“张老能全身而退就很好了。” 王大人神色哑然,原以为依照姜漱玉的性情会立马答应,毕竟张老对姜家恩重如山。她祖母急病而去,姜家险些被旁人夺走了皇商的名号,还是张老从中周旋才保下。她叹息一声就拂袖而去,姜漱玉神色如常继续整理医案。 忙到午时她特意告假出宫。今日虽不是初一十五但为了祈福,全家还是在城外施粥来保佑洗玉能秋闱中举。城外不只姜家,京城中有名望的世家豪族为了结个善缘全都在搭棚施粥。出手阔绰的甚至从秋闱第一场开始施粥。 今日是最后一场,姜漱玉心中挂念洗玉便也来到城外瞧瞧。遥遥就瞧见檀礼在亲自施粥。她虽有官位在身,但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御医。在世家眼中姜家还是个抬不上门面的商贾。就连施粥的棚子也总是被挤在偏僻角落。 鲜少有士族过来攀谈,今日却少见旁边都是几位德高望重的世家。这倒是显得姜家门楣也鲜亮不少。 陆檀礼瞧见妻君的身影赶紧停住手上的动作,起身迎上去言:“妻君你在宫中事务繁多,怎么还过来。” “没事,你累不累。” 姜漱玉看出他神色疲惫,想必是操劳不少。 陆檀礼这几日都在亲自施粥,若是旁人早就让他人代劳,但为了以表诚心他一直亲自施粥。从容雅致的神态使得旁边的世家纷纷打听这是谁家的夫郎,出身哪里。在得知是陆氏后众人纷纷赞叹不已,更是让自己的孩儿好生学习。又叹息一个旁支都能有这样的气度,她们怎么就教养不出呢。 许氏几位交好的夫郎夸他真有福气,女婿做事稳妥周到,他也能松快松快。 这是对夫郎最大的夸奖,可姜许氏只是冷哼了一声,他的漱玉那么好的女子。就算是皇亲贵胄那也多得是想进姜家的大门。 他本就不喜陆氏,偏偏旁边几个世家贵人吃酒闲聊。无意中提到了陆氏引得他的警觉。 “姜家那位在宫供职的大人性情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怎么娶了一个陆家旁亲的老男人。” “说不定是哪日遇见被勾引了,瞧那满身风韵能没个一年半载的私情。” “也是,那种年纪的男人还没经事,骨子里早就按捺不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许氏本就觉得婚事蹊跷。之前从未听说陆家有个远亲,怎么就突然火急火燎的刚订亲就成婚。许氏越想越气,越想就觉得是陆氏那老男人嫁不出去,所以才放荡不羁勾引了宝女。 他目光扫过不远处几个青涩纯真的男儿,心想这才是漱玉该娶的人家。 这几个世家男子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不知从何处寻到只风筝。在空地肆意乱跑撒野,这没规矩的模样引得家中人不喜,管教严得直接一巴掌狠狠打过去。却没想到风筝无人控制,顺着秋风直接往人的脸上挂去。 正在闲聊的赵李氏面门差点被划到,但好在人摔倒在地逃过一劫。 “爹爹您没事吧。” 赵青琅赶紧前去搀扶,而赵怀逸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遥远地一抹人影上, 赵青琅看爹爹疼痛难忍的模样,忙说道:“不如我去请姜家的那位大人瞧瞧,以免有什么闪失。” “那不如我去吧。”赵怀逸赶忙争着要去请人过来。 但赵明若一眼就看穿怀逸的心思:“青琅,你性子稳重去请人过来。” “是,母亲。” 赵怀逸看见暗骂母亲偏心,可是他内心敬畏又不敢自作主张。 姜漱玉在看到赵青琅那张面容时,神色闪过几分厌恶,不由退了一步。 赵青琅瞧见以为是自己举止引来不喜,欠身道:“我爹爹刚才摔落在地,所以想请姜大人前去瞧瞧。” “嗯。” 姜漱玉冷淡应和,她对赵明若还是敬重几分,便随人过去。陆檀礼看来人有点眼熟,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这种世家公子最要脸面,不过是自讨苦吃罢了。 他正要继续施粥,亲信阿顺匆匆而来附耳道:“主君让我给您知会一声,张老今日要被大理寺放过,即刻逐出京城,永不能回。” “嗯。” 陆檀礼长睫微扬,笑容依旧温煦为前来讨粥的穷苦百姓盛上满满一勺。 “可是……” 阿顺清楚这几日大人夜不能寐,说不定此生就只能见张老一面。若是她知晓定会前去相送,若主子未免也太狠心了。 陆檀礼看他迟迟不走,微微一笑反问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阿顺面对主子的笑容只觉得头皮发麻,躬身退了一步后不敢再回话。 姜漱玉查看过赵李氏的伤势,发觉他无碍后,给了几副膏药便起身离开。 赵青琅目光始终痴痴盯着她的背影,赵明若看出他的心思意味深长道:“姜大人容貌好,性情好又有什么用。妻君得看重她的家世,姜家祖上三代连一个举人都没有,你就算真的嫁过去又能如何。等过了十几年就知道跟同宗里其他兄弟 差距甚大。” 赵怀逸听后心中得意中又带着愤恨:漱玉当然是最好的,不然前世怎会被赵青琅害死夺走了主夫的位置。 赵青琅听后赶忙辩解:“可是母亲她很好,房内连一个小侍都没有。” 赵明若顿时神色不喜,难得板起面孔冷声教训:“为妻君纳侍是夫郎的本分,你嫁到高门要管家,妻君怎照顾得过来。只有家贫的女子才会只有一个夫郎,你自小的三从四德真是白学了。身为贵夫怎能有这种狭隘的心胸。” 赵青琅鲜少见母亲愠怒,他也不敢争辩。 母亲再如何宽宏始终是个女人,哪里明白他们男人的苦楚。谁不想妻君独爱自己,看到自己年老色衰新人却入府,谁会心中欢喜。 “妻君都是我的过错,您别怪青琅。”赵李氏赶紧起身想为儿子辩解。 “你也觉得我不该纳侍吗?” 赵明若这才知道青琅为何迟迟没有议亲上,原来不是看不上人,是只想一生一世一萬人,都是被那些妄想的话本子看坏了。 她气得直接拂袖离去,留下满脸愧疚的赵青琅。他胸口酸涩难当,呆呆望着姜家那位新夫。 只差一点那位置就是他的了。 赵怀逸没功夫对出丑的兄长幸灾乐祸,他看到姜漱玉突然骑马往郊外奔去。刚想前去瞧瞧,却被母亲叫回到马车上回府。 他郁郁不安坐在进城的路上,一顶青色小轿正慢悠悠出城相错。 王氏在看到妻君消瘦的面色心疼得嗓音哽咽。张老始终闭目不言,到了郊外一条官道马车突然停下。 姜漱玉知道张老回故乡只能走这一条道,便来此地相送。看到人下了马车,先是躬身拜上三拜。 张老见人站在路旁热泪盈眶,摸了摸她的手感慨道:“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她这些年在太医署与人为善,提携和教导不少人。临老却只有漱玉一人相送。 “我如今是自做自受,你不要挂怀。这几十年我在京城荣华富贵都享用过,如今走了也没什么遗憾。只是放不下顾裴那孩子,他身世可怜但老家又无法容他。” “您放心,我祖母故去时若不是有您,姜家哪里会有今日的风光,”姜漱玉感激张老对姜家的恩情,“顾裴过几年到了年纪,我会为他相看一个好人家再备上厚厚的嫁妆送他出嫁。” “有劳你了。” 张老最后看了一眼繁华的京城,她当年就是这样来的,想不到走时也是这样走。寻思半天老人还是留下最后一句珍言。 姜漱玉听后面色未变,只是淡然看着马车离开。其实这句话她心中早就清楚,张老只是做无用功。 陆檀礼并非良人。 第70章 第七十章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她没想到会…… 陆檀礼早就得知妻君她行踪,他虽面色不变但是阿顺唯恐惹火上身,嗓音发颤:“我并未同大人说过什么。” “我知道你不敢。” 陆檀礼带着淡淡笑意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人,今日城外施粥是他难得在世家露面,所以事事要做到最好。那些烦心事他等到之后再好好算账。 他清楚张老从乡野游医走到京城太医署院使的位置,中间干了不少缺德事。她手上沾染的人命同他相比只多不少。陛下能让人活着就已经是她的福分。 要知道郑扶蕴的几位亡故的夫郎可全部是出自她的手笔。 郑扶蕴夫郎的母家一位比一位显赫,左右都得罪不起。若是成为平夫是打人颜面,便都选择为妻君的前路自戕,好给后面的新人腾出位置。 陆檀礼相当鄙夷这种小人行径,靠牺牲夫郎的性命往上走算什么本事。而郑扶蕴本就心知肚明,却还是在事后选择报复张老,顾裴那孩子的母亲就是因张老才会白白枉死,不然她怎会百般照顾,还不是因为心虚。 “好在主君那边托人捎来口信,张老因为擅离职守被夺去官位,没收其财产。陛下那边已经属意乌素接手院使的位置。等到假以时日,那位置就是我们家大人的。” “那位置本就是我妻君的,只是母亲偏心舅舅,所以才给了乌素机会。”陆檀礼摸了摸眼尾的纹路,不知何时他愈发在意脸上的细小纹路。 阿顺赶紧曲意逢迎:“大人年纪轻轻就位居御医的位置,自然前途无量。” “太医署那些御医不过是乡野之流,哪里能跟妻君相比。” 在陆檀礼眼中,妻君哪里都是最好的,她当然也值得最好。 “郑扶蕴此人也按捺不住,她的那些党羽倒不是省油的灯,让母亲多安排些人好生保护好妻君,切不可有什么闪失。” 尽管陆檀礼知道此人性情怪异,不会对漱玉动手,但他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想让她更加周全些。不然他在外也心神不宁。 “你这孩子去哪了,有贵客来找漱玉,她人呢?”许氏刚才正满肚子怨气,在外人面前话里话外都在说陆氏看不住妻君。 “贵客?” 陆檀礼抬眸看向许氏身后的人,脸上的温笑顿住,嘴角逐渐往下。但身处后宫多年的他还是很快收敛了神色,但是这一点异样还是被许氏发觉。 莫非这陆氏认识她。 许氏心思简单便脱口而出:“你认识这位大人?” 陆檀礼眉眼低垂淡然一笑:“我自幼在家教养,未出过远门。来到京城终日也是在家中,怎会见过?” “陆夫郎真是贵人多忘事,中秋佳节我们才见过不是。” 女人笑容粲然,从身后抱起拽着自己衣角的孩子。 看到帝姬时,陆檀礼面色绷不住。唯恐这孩子当着众人的面揭破自己曾经的身份。他知道自己母家能给自己在京城立足的底气,但害怕妻君被别人在背后的议论他不堪的过去。 即使先凰未碰过自己,但他也觉得不干净, 看着男人逐渐难看的神色,女人也不再说笑,正色解释:“那日漱玉也在旁边,我是太医署的朱琰,姜夫郎真不记得?” 陆檀礼手中的拳头紧握,明明陛下已经跟母亲做过交易,为何还会来找自己。 “那日人多眼杂,所以记不清了,真是失礼。” 他微微欠身,不想让赢黎瞧见自己的面容。但帝姬偏偏伸出胳膊想让他抱,陆檀礼见状想往后退,却被许氏推着往前。 “赶紧抱啊,以后你同漱玉有了孩子也定能像这般玉雪可爱。” 许氏看着孩子爱不释手,他刚才一眼就看出这女子不是凡人,想不到竟然是漱玉的同僚。 陆檀礼面色僵硬,只能伸手去抱。 许氏看赢粲没有男子跟随,忙问:“朱大人的夫郎怎么不在身边陪着照顾?” “他几个月前急病走人,家中又无长辈,只好由我照顾。” “朱大人这样通身的气派多的是好儿郎想照顾孩子。” “借您吉言。” 看到公公跟赢粲一唱一和,陆檀礼面色阴沉,他不知道赢粲想做什么,但是现在不能轻举妄动。 “陛……” 姜漱玉没想到刚送走张老竟然转眼看见陛下,陆檀礼赶忙先解释:“妻君,朱大人经过此地特地来看看你。” “姜大人的夫郎可真是贤惠,希望能借你的好福气也去娶个这样的夫郎。”赢粲眼尾上挑,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能娶到贤夫确实是我福气好。” “那也是姜大人人优秀啊。” 姜漱玉知道此地谈话不方便,二人便来到僻静处。秋风渐冷,入目满是萧瑟,却没 有赢粲身上的气势冷冽。 “陛下今日怎么有雅兴带着帝姬出游。” “冯姑姑这几日身子不好,帝姬又在宫中吵闹,便带她出来散散心。顺便物色下我的新后,你觉得那位如何。” 姜漱玉顺着陛下的目光看去,便看到那道雪青色的身影。 赵怀逸看到意中人向她瞧去,赶忙对母亲说:“姜大人刚才为父亲诊治分文不收,不如孩儿送去些糕点回敬。” 换作是从前赵明若不愿让他前去,但刚才训斥过青琅。便只好让怀逸这孩子前去,毕竟赵家是最讲究礼节。 赵怀逸端着食盒过去,来到姜家粥棚前先是行了一礼。那干净澄澈的眼神赢粲一眼就中意,难怪李信大力举荐恨不得将人给直接塞进后宫。 “姜大人多谢您刚才替我父亲瞧伤,母亲让我送些点心过来答谢。” 赵怀逸眉眼羞涩,不敢抬头只是虚虚望着。天真烂漫的性情加上这出众的容貌赢粲眉心一动。 “这位小公子是谁家的?” 许氏想做个好人缘赶紧引荐:“这位是赵少卿家的二公子,正是十六岁的好年纪,亲事还没定下。” “是吗?” 赢粲看赵怀逸越看越满意,少卿没什么实权,若为凰后倒也不会生事。姜漱玉不想同赵怀逸多说什么,便让父亲去打交道。 赵怀逸目光接触到帝姬时,眼眸一顿。 赢粲慈爱的看向帝姬:“这是我的孩儿,可惜她父亲刚走。” 赵怀逸对孩子的父亲走没走浑然不感兴趣。他只是想到了自己素未谋面的孩子。 他去寺庙烧香是想为妻君和腹中的孩子祈福,却连孩子都没见上一面就被赵青琅残忍杀害而后捷足先登。 原本他该同妻君琴瑟和鸣,一切都被赵青琅给毁了。 许氏笑言:“这孩子玉雪可爱,谁见谁喜欢!” “别人家的孩子我为何要喜欢。”赵怀逸隐忍久了,也不顾姜漱玉在场,直接冷下脸来。 许氏没想到赵少卿身为太常寺的老臣所教导的孩子如此冒犯无礼,刚想出言教训人却自己跑远。 赢粲看到这一幕当即冷脸,再喜欢的美人若是对帝姬有一点不喜,她自然是看不上一眼。 她也没兴趣继续留下,直接抱起帝姬走人。 姜漱玉看出陆檀礼脸色不好,知道他看到陛下出现在此地受了不少惊吓,便先带他回去。 两人乘坐一轿,姜漱玉揉了揉眉心道:“檀礼,张老已经被贬出京,我想将今年慈春堂的分红尽数给她。她老人家在京多年,一切繁华成空就怕往后日子艰难。” “我自然都听妻君的,银钱这东西事小,就怕张老回去后被人奚落。不如我求母亲开脸写一封路引,快马加鞭不到一日就能送到张老手中,那些路途上的官员大多是我母亲的学子,瞧见后自然会给三分薄面。” “还真是有劳你了。” “这都是贱身该做的小事,妻君今日太累,你靠在我身上稍作歇息。” “也好。” 姜漱玉靠在陆檀礼的胸前闭目休憩,他身上的幽香格外安神。 轿外的阿顺看到两人浓情蜜意也不好打搅,他暗想自己再忍上几年或许就有机会。 陆檀礼瞧着妻君的睡颜神色更加得意,轻轻一想到张老离京心中便松快不少。可她始终是个外人,这些年在姜家也明里暗里得到不少好处。还是陆家自己人更容易放心。以后妻君也不用为后宫那些不甘寂寞的男人请平安脉。 姜漱玉这段时日本就无脉可请,因为张老的关系,李昭仪的请脉一事给了朱琰。 她知道张老成出京后太医署的形势对自己不利,没料到一大早刚到太医署王御医就在奉承乌素。 “张老作恶多端姜大人竟然还特意去相送,这是不把您放在眼里。你按照辈分来说还是姜大人的舅母,做出这事不是在打你的颜面?” “姜大人可有此事?”乌素不喜欢虚头巴脑的那一套,直接来到人面前质问。 姜漱玉毫不畏惧,直视对方回道:“是,张老对我有教导之恩,我前去相送有何不可。” “你若不送倒是罪过。” 乌素这人是直性子,对于王御医这种小人行径极为不齿。女人没料到乌素会直接在众目睽睽下问姜漱玉。脸上燥热悻悻然离去。 “冯姑姑的身子不好,你去瞧瞧。” “是。” 姜漱玉提着药箱就来到冯姑姑的住处,老人精神矍铄只是劳累过度,稍作休整便好。 冯姑姑笑呵呵道:“陛下看重你,假以时日这太医署定能由你掌握。乌素的心思不在太医署,等过几年你当上院判的位置,院使一位不过是虚职罢了。” “陛下若真是看重我,为何不赏我黄金万两。难道几句夸奖就要我感恩戴德为她效劳。”姜漱玉若是二十岁的心性,还真以为陛下重用她。可她前世的阅历见闻早就不是单纯无知的年轻人。 冯姑姑面色凝住,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她没想到会从温良的姜漱玉口中说出,真不怕陛下治她死罪。 她嗓音骤然狠厉:“你好大的胆子啊,这是对陛下不满吗?” 姜漱玉往日不敢说这么荒诞的话语,但是今晚不同。她记得很清楚,前世就在洗玉秋闱结束的第二日。 京城就有人谋反。 所以她笃定冯姑姑不敢动她,即使是陛下站在自己这话她也敢说出口。【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姜漱玉你给我站住,敢违抗…… 冯姑姑眼眸微眯,细细打量着眼前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不知何时这孩子的眼眸多了几分岁月磨砺的坚韧。她最会看人,瞧出姜漱玉是个心如明镜的君子。这样莽撞的言论不该出自她口。 “是陆氏告知你的吗?” 陆檀礼不管是心性还是智谋都是一等一的出色,若为女子前途不可限量。幸好他是男身,能成为陛下后宫里的刀刃已经是他最大的福气。 但冯姑姑仍然觉得男子应该是贤良为先,太过聪慧只会是累赘。慧极必伤,将人放出宫倒是一桩好事,但陛下不这么认为。再找一个像陆檀礼这样城府深沉平衡后宫的男子太难。 姜漱玉没有吭声,她听得出冯姑姑对檀礼不满,提着药箱准备离开。 “陛下在等你。” 姜漱玉身形一顿,心中了然原来乌素让自己为冯姑姑看病不过是个幌子。对方不说她也不问,只是跟着来到一处殿内。 她认出这是陛下同朝臣议事的地方,自己即使身为太医也不该踏入一步。透过屏风,她隐约看到一女子的身影。听语气是个相当能干的臣子。口如悬河,正滔滔不绝向陛下展示着几位世家公子的画像。 李信刚当上礼部事书不久,迫切需要送上一位美人献媚。若是对方能在后宫受陛下宠爱,自己的官途也能顺遂通畅。她为此可是跑遍了京城,千挑万选择出能得陛下欢心的男子。 赢粲看着一张张画卷实在头疼,这些男子虽美却不及上次在城外看到的美人半分惊艳。但是想到那脾气她莫名一笑。 “我昨日看见了你引荐的那位美人,容貌是不错。” 李信没想到陛下竟然特意去宫外看那位赵公子,赶紧奉承:“那是当然,能进陛下的后宫的男子容貌自然得出挑。您平时忙于国事,那样的美人就算看着也赏心悦目。” 赢粲想到昨日那人冒犯的语气心觉不爽,似笑非笑道:“你可知那美人的性情如何。” “他母亲是太常寺的赵少卿,为人温雅,共事更是和气。我们礼部诸多事宜跟她有过来往,上下无不称赞品性纯良。她的孩儿自是不会差,就是……” “就是什么……” 赢粲倒是想知道这人的嘴里到底有没有实话。 “也没什么,就是他不过是个庶子。” 大虞的庶子在顽固的 世家大族眼中都是无用的存在,只是让女子白白受罪一回。甚至有人觉得这是霉运,生生抢了福气。名望世家都不愿娶这种命贱的男子。 但凡事都有例外,就那小公子的容貌就算也多得是女子求娶。 姜漱玉听到李信的话先是一愣,她倒是并不知情这件事。除了世家讲究门第相对,普通人家并不看重父亲的身份,向来都是以母家为荣。她当时娶赵怀逸时本就一团糟,也顾不上这种小事。 她骤然想到赵怀逸从前在睡前总是念叨爹爹只喜欢兄长,对他格外冷落。原以为是他添油加醋说的假话,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姜漱玉当时不想听这些不足轻重的小事,只是轻轻摸着男人润泽乌黑的长发想让快些睡去。 她不喜欢幼稚的少年,总是喜欢自顾自地抱怨从前。但迫于比他年长些,还是认真哄弄。 赵怀逸不像檀礼那样总是认真倾听她心中的不满。但在她成婚后两人便不再亲昵,始终恪守着君后和太医的底线。 心底里那些卑劣的怀疑让两人越拉越远。直至赵青琅死后,她同檀礼才终于圆满。 “你说的话可都当真。” 想到昨日赵怀逸的冒犯无礼,赢粲就恨不得将李信给当众革职。她平生难得被人拂了面子,尤其他还敢对帝姬不满。若不是赵明若是太常寺而非礼部官员,赢粲真的要怀疑李信是不是故意栽赃陷害, 那样性情粗鄙,做事莽撞的男子进了宫,是想让赵明若颜面扫地在太常寺抬不起头吗? 不过想到他庶子的身份都倒也正常,侧室往往出身低贱,没有教养。即使是赵明若那些儒雅的女子,还是被男子低贱的身份给连累才生出这样乖戾的孩儿。 李信迫于陛下威严始终垂手,他听着陛下意思以为赵怀逸进宫是板上钉钉的事,眉眼舒展道:“自然句句当真,臣怎敢欺瞒陛下。” 赢粲嘴角抿直,眼底笑意冷淡:“那你现在可以滚出去了。” “啊?” 李信以为自己听错,稍微抬头瞧见陛下难得没有笑眼,双眸阴沉冷峭看着她。 “那位赵二公子,分明就是傲慢无礼的竖子,还出言对帝姬不敬。这就是你想举荐的美人吗?” “啊?微臣不知啊。” 李信浑身僵硬,直接软瘫在地上,额头顶在地上。凉意瞬间从发间窜到脚底。 “哼,李信你这名字还是改改吧。” 李信诚惶诚恐地磕头,看到冯姑姑的眼色后赶紧连滚带爬走出大殿。出去后还不忘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也是陛下仁善不然她今天恐怕活不成了。 冯姑姑看出陛下被气得不轻,赶紧端上一杯热茶相劝:“世上美人多的是,让李信再好好挑挑。” 姜漱玉听到二人的言论这才明白陛下出宫是为了看赵怀逸,她以为对方是想戏弄檀礼才特意出宫。当事人多眼杂,她心思全都在檀礼上,并没有关注陛下看赵怀逸的眼神。 他那张俊脸哪个女子会不喜欢。况且这还不是赵怀逸出落得最动人的时候,如今还没有张开的颜色不足他后来的半分。 赢粲喝了几口茶压了压胸中的怒火,问道:“人带来了。” 冯姑姑眼神示意,姜漱玉从容不迫来到陛下身前,不顾对方的火气未消,开口直言:“陛下你怎能言而无信?众目睽睽之下戏弄檀礼,是非要看他出丑吗?” “只有弱者才会讲究信誉,我从不是什么君子,仁义礼智信那套我不需要遵守。我是帝王,法度由我制定,却对我无效。” 赢粲难得见到有人敢跟她顶撞,看向姜漱玉的目光多了几分欣赏。难道她以为凭借所谓德操就能同自己辩驳,真是幼稚天真。 姜漱玉面色怔忡,神情流露出些许无措。赢粲恶劣的模样让她只能沉默,身为大虞的帝王怎会失信于人。 赢粲看到对方别自己气得无语凝噎心情大好,杯中的茶也不由变得香醇。 “你今晚要守着帝姬,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能出来。” 几位王侯不满赢粲的新政,所以联合郑扶蕴想要谋反。赢粲早就得知了消息,即使胜券在握但还是要小心为上。 姜漱玉只能咬牙从命,跟着冯姑姑来到帝姬的住处。此时黎正伏案跟着太傅的习字。沈相也在此地。 对方看见她并不意外,淡笑道:“下盘棋吧。” 沈相气定神闲,显然笃定外面的起事一定会失败。 姜漱玉只记得上一世诸多人受了伤,她不眠不休三日实在撑不住才去休息。即使陛下手握兵权还有文官的高瞻远瞩和武将的里应外合。 今晚依旧是个不眠之夜。 黑白二色逐渐在棋盘展开态势,互相试探后缓慢进攻,最后形成对杀互相撕咬。 殿内已经点起烛火,这盘棋下得实在太久。帝姬已经睡下,身着甲胄的侍卫身影借月光映在床上。 姜漱玉手握黑子,凝视半刻知道无力回天后将棋子放回。 她问出心中疑问:“郑尚书为何非要起事?” 在姜漱玉看来,郑扶蕴功名利禄全都拥有,何必自讨苦吃走这步险棋。 “若只有她一人,绝不会起事,但郑扶蕴背后是不少世家宗族的势力。陛下的新政施行地即使再如何巧妙,那些人依然能找到漏洞。与其费尽心思取巧还不如直接冒险反抗。” 姜漱玉不懂朝中局势,更不知新政到底会牵连多少人。还有从沈相的口中隐隐听出她对郑扶蕴的欣赏。 “您很敬重她。” 沈相嘴角露出一个苦笑:“我这个位置原本应该是她的,不管是政绩还是声望她都远远比我出色得多。但陛下忌惮她,那些世家也畏惧郑扶蕴位置过高后无法控制。这好处就落到了我的头上。即使她恶贯满盈,可曾经在政事上对我有不少提携和指教。” 沈相对郑扶蕴所作所为始终狠不下心。 外面骤然传来铁器相撞的铮铮声,无边的夜色中寒意更深。许是看出了姜漱玉的担忧之意,沈相嫣然一笑,抬手拿走一枚白子。 “棋局只需要一子就可以扭转。” 姜漱玉一愣,还未开口听见匆匆脚步声步入院落。有人披甲进入大殿内,朗声回道:“陛下叛军已经全部拿下。” 灯火通明的大殿之上,嬴粲手握朱笔批阅奏折。听到傅霖的话,只是微微颔首。 “很好。” “只是郑扶蕴不在其中,”傅霖面色难看,迅速说道,“她并未带军入宫,而是去了姜宅,不知是何用意。” “什么?” 姜漱玉瞬间恐慌,直直冲破殿门往外面走去。 傅霖没料到姜漱玉就在侧殿,赶忙说:“但这是半个时辰之前的事,现在姜宅外面全是叛军。” 姜漱玉顾不得这么多,郑扶蕴早就清楚昭仪死于她手,定是借此机会将怒气发泄到姜家其他人身上。 赢粲从高位上起身,烛光将她的身影拉长笼罩在即将踏出殿门的姜漱玉身上。 “站住,你今晚必须守在帝姬身边。” 姜漱玉语气坚决:“我要出宫。” “你若留下我保你下辈子荣华富贵温柔乡,你妹妹能雁塔题名龙虎榜,姜家世代皇商金万两。” 姜漱玉没听赢粲说完,依旧执意走出殿外。 “姜漱玉你给我站住,敢违抗我的命令,你是不怕死吗?” 嬴粲不允许帝姬有任何闪失,即使胜券在握未免节外生枝,她必须有人护在帝姬身旁。她直接拿过傅霖手上的弓箭,对准还执意往外走的蠢人。 对方的脚步从未停下。 “陛下不可。” 傅霖想上前拦住但为时已晚。黑袍上的金凤在烛火下张扬跃起。赢粲眸色深沉,手上绷紧的弦瞬间松开。长箭如风穿到外面,直直划过女人的侧脸。 几缕发丝被斩断,悠然落在地上。姜漱玉步伐依旧坚定。冷清的堇色消失在灼热的夜色中。 陛下的话已经透露出郑扶蕴此行目的。 她的檀礼。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漱玉,我要赶紧为你找一个…… 陆檀礼比傅霖更早收到消息,刚过申时他正在屋内看着账本时,阿顺就匆匆而来附耳说道。 “主子不好了,有人递来消息。让您赶紧离开姜家,郑扶蕴正带着叛军往这边过来。马车已经准备好,我们现在回母家避难还来得及。” 陆檀礼神色闪过一丝慌张,他没有料到郑扶蕴在这关键的时候竟然会带兵来到姜家。这时候她明明应该是 进宫被一网打尽。 “主子您犹豫什么,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阿顺深知其中的利害,郑扶蕴如今已经是死局,谁知她会做出什么恶事。 陆檀礼起身后淡然问道:“那姜家其他人呢?” 阿顺沉默,郑扶蕴的名声在京城中无人不知,她做事没有章法,谁知道会对姜家的人做什么。 “主子放心好歹大人在宫中暂且无碍。” “我不能走。” 陆檀礼重新坐回书案前,提笔继续看着账本。 “可是……” 阿顺心急如焚,难道主子笃定郑扶蕴不会对他做什么。 前院传来嘈杂脚步声,昏黄的火把仿佛将夜空也点燃。姜家在京城多年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天子脚下谁敢如此明目张胆来商户家抢劫,除非是另有所图。 姜舒华想通后将心定下,看着数百身着甲胄手持长枪的人并不畏惧,倒是许氏唯恐妻君出事赶紧上前护着。 “你们若是想要金银尽可以去库房拿去。” “我此番其来不是为财。” 士兵们纷纷为身后女人让路,兵刃之中露出一张精明狂傲的面孔。 郑扶蕴眉眼淡漠扫过院中一众人等,怅然若失道:“好像有人不在这里。” “不知道郑尚书来此到底是为谁?” 姜舒华素日为不少朝中的达官显贵瞧病,一眼就认出对方的身份。 “姜大夫放心,我敬重你的为人,自然不会做出失礼的事,只是请陆氏出来一叙。” “陆氏?” 许氏面色难看,难不成这位女子是他从前的相好。 两位妹妹只是看着姐姐,姜舒华始终沉默。若是其他人她会轻而易举地送出去,但是事关漱玉的夫郎,她还是犹豫了。 “姐姐。” 姜豫华语气着急,要知道洗玉刚刚秋闱在这种时候绝不能横生枝节。若是不交出陆氏,对方指不定会大开杀戒。 郑扶蕴抽出一把长剑,轻笑道:“他若是还不出来,那我可能就要做出些冲动的事。” 她眼眸落在一个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男人,挑起对方的下巴问道:“你是陆氏?” 男人护着身后的孩子慌忙摇头:“我是借住在这家的客人,陆氏在那个院子里。” “客人,”郑扶蕴并未见过陆氏,看他身上的衣着和年龄同陆氏倒是相仿,“当真不是。” 沉默许久的姜顾华骤然出声:“他是宫中原来张院使的侄婿,因为她被陛下逐出京城,便在我家寄住。” 郑扶蕴听后眼眸眯出一个愉悦的弧度:“她啊,那我们可是老相识了。” 孙氏以为自己能被放过,刚要起身只见到眼前银光闪过,随后他脖意一凉。还没有发出一声呜咽就口吐血沫倒在地上。只能死不瞑目地看着为自己啼哭的顾裴。 姜舒华难得变了脸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说完,我跟张老的仇还没算清呢?” 郑扶蕴早就想将张家的人赶尽杀绝,事已至此多杀一个也无妨。她正寻思将那孩子一并料理,毕竟留他在世上也只是痛苦。 长剑已经靠近顾裴时,她被旁人打断。 “我就是陆氏。” 陆檀礼重重跪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阿顺看着主子竟然为郑扶蕴这样的小人下跪,只能死死咬唇。 郑扶蕴扫过陆檀礼的温雅面容,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毕竟也只有她能教养出这样心狠手辣的男子。 “既然你知道我来意如何,那就去屋里说吧。你妻君的账理应由你来还。” 众人不明真相,但是对方人多势众只能眼睁睁看着陆檀礼被人带走。 郑扶蕴随意坐在玫瑰椅上,满眼嘲弄:“你同你母亲挺像。” 陆檀礼不置可否,很多人都这么说,从小到大都有人可惜他为何不是女子,即使比族内的女子还要聪慧,但他始终不得母亲的喜爱。这份所谓的聪慧还被母亲用来当作交易将他送进宫。 “母亲曾说过您是她最得意的弟子。” “最得意的弟子又如何,”郑扶蕴冷冷一笑,随即重重将的茶杯摔碎在地上,“我当年进京科考在她门下确实受益良多,若非得她教诲,我也不会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可是她又是怎么对我的?” “那是你自己的选择,”陆檀礼不慌不忙,面色沉静进行反驳,“若真要阻止,他们也不会死。” “那都是你们逼我的,我的功绩和政事比谁差,但是升官永远是那些名门世家的女子。你母亲所谓的提携不过是拿我的政绩当作她人升官上的寥寥一笔功劳。” 郑扶蕴目光凛然,她从陆檀礼眼中看到了曾经的陆儒。她敬仰对方对自己的提携又痛恨对方的无情。 那是她进京遇到的恩师,对出身平民的自己和那些世家子弟一视同仁。甚至提供上房好让她休整读书,如母亲般对自己百般呵护。却在一次次的升迁中毫不留情地将她的德政拱手让人。 陆檀礼深知郑扶蕴的不幸,但同自己无关。 “昭仪的死是因为我,同旁人无关。” “我当然清楚,你同你的母亲一样狡猾卑劣。” 总是在人前故意装作温情的模样,在背后用残忍的手段将人迫害。 “我儿的死是他自找苦头,但这口气我可吞不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做法很公平吧。” 郑扶蕴今晚就是来报这一仇。 长街上阵阵马蹄声逐渐临近姜家,傅霖带着姜漱玉共乘一匹,身后是八百精锐。 两人远远就瞧见原本平静宅院已经被士兵围得水泄不通。双方人马对峙在这寒冷月色下得格外萧索。领头的女人跟傅霖是老相识,直言劝道:“傅将军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我家大人说过只要半炷香的时间就会出来。”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是我们大人的事,我只知道两位只要不进去对里面的人都好。” “你……” 姜漱玉拼命回想前世郑扶蕴的结局,只模糊记得她被关押在大理寺后暴毙而亡。难道是因为自己连累了其他人。 她想强行闯入,紧闭的大门却自己打开。 “走吧。” 郑扶蕴神色淡然,满身的文人风骨傲然走在前方。她的身后诸多士兵躬身谢拜。傅霖看着情况也不知如何是好,难道真的将人关在囚车上,以表尊敬还是将人请上马车听从陛下发落。 其他参与反叛的将士卸甲后悉数带回。 姜漱玉在厅堂之中看到众人安然无恙后显时舒了一口气,只是母亲的脸色不好。 她心神不安:“是檀礼他怎么了?” 姜舒华面色冷凝:“你回屋看看吧。” 姜漱玉回到听雨轩,看到屋内的烛火通明。男人正在桌前等待她,面前是热气腾腾的菜肴。 “妻君刚从宫中回来,饿坏了吧。”陆檀礼神色温柔,仿佛无事发生。 “你没事吧。” 姜漱玉的心安顿下来,她唯恐看到檀礼冰冷的尸身,就像前世的赵怀逸那样。 陆檀礼眉梢带笑,轻轻摇头:“我没事。” 姜漱玉一把抱住他正要欣喜却闻到一股辛辣的苦味,这是什么东西她再清楚不过,刚刚暖热的心又迅速冻住。 陆檀礼知道她已经发觉,只能闭上眼睛轻声说:“漱玉,我要赶紧为你找一个新夫才行。” 两人就这样久久抱在一起,直至烛火熄灭。 一连三日姜漱玉都未入宫,直到傅霖前来找她还带着陛下的懿旨。 郑扶蕴要见她。 女人被关押在大理寺内。昏黄的烛火,破烂的草席依旧挡不住郑扶蕴满身的风华傲骨。她脊背挺拔傲然端坐在陈旧的茶桌之前。 此时郑扶蕴面前还有一人。 沈相。 但是她的面色极其难看,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看到姜漱玉的身影后直接起身离开。 姜漱玉难得冷脸,不敬道:“你找我?” 郑扶蕴嘴角勾起:“你为何要生气,明明应该感谢我料理了一个小人。” “ 是我在郑昭仪的药中动了手脚,你为何不对我动手。” “真以为是你吗?傻孩子。” 郑扶蕴不懂为什么像陆檀礼那样的男子都能被如此高洁的女人钟爱,就如同他虚伪的母亲,被朝中众人高高拥护,可谓是一呼百应。 她们心中的陆儒仁爱渊博,如同圣人一般。只有自己知道她的卑劣,却又不忍心戳穿让世人去唾骂她的伪善。 郑扶蕴被曾经科举寄住在陆家的温情和仕途不顺的恨意互相裹挟,以至于变得面目扭曲。 “你到底找我做什么?”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郑扶蕴。” “那不是我的名字。世人认为一个女子最大的悲哀是没有享用过钱权美色。我全部拥有过,却丢掉了最宝贵的东西。你可知我的本名是什么?” 姜漱玉愣住,眼眸里尽是茫然。 “不知。” “她也不知。” 郑扶蕴长长叹了一口气,随后闭目沉默。 如今诸多人只记得郑扶蕴,谁还会记得自己原来的名字。她现在的结局倒是有趣,名字和姓氏全是郑家赐予。如今的荣耀与权贵,也同自己无关。 “陛下根本不会在意我是哪边的人,她只注重结果。没有谁能保证自己不站在她的对立面?赢粲一开始就是想让我带领那些愚蠢的世家们来反抗她借此收地。她布局相当缜密,赢粲是想实行新政,可是依旧有人会钻空子。她这一刀借刀杀人用得真是高超,那些起事反叛世家的土地会分给百姓,财产会收归国库所有。” 姜漱玉不想听政事,她颤声道:“你为了报复我,才让他服下乌头。” “陆檀礼是死于自己的算计,如果他再愚蠢一点,或许他不会现在的下场。可是男人都希望自己的妻君能走得更高更远,却不知道那是不是女人想要的。他们总是愚蠢地做出自以为是的好事,却浑然不同你说。” 姜漱玉攥紧拳头,红着眼眸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很好,你最好一辈子都不懂。” 郑扶蕴鲜少见到没有被官场弄脏的人,都有些不忍心戳穿她的枕边人是个多么心狠手辣的男子。 临走之前姜漱玉还是软了心肠:“你的原名是什么?” 女人沉默良久。 “不会有人记得了,就连我也忘了。”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你表弟乖巧懂事,若是进了…… 姜漱玉深深望了郑扶蕴一眼后就决然离开,傅霖赶紧跟在她后面。本以为漱玉要回姜宅,她却直接进了宫。在前去太医署的路上两人看到有男人手举长剑跪在凤安殿外。 傅霖随口问身后的属下:“那是谁?” 对方看了一眼就回道:“应该是郑家那位。” 姜漱玉停住脚步,这才想到应该是武安侯的那位孙子,因为郑扶蕴入了郑家便改了姓氏后同她成婚。 “郑扶蕴意图谋反这样的罪过竟然不会获连家人吗?” 傅霖神色一顿,迟疑道:“陛下有旨,郑扶蕴已经从郑家族谱中除名。” 毕竟军中还有不少郑扶蕴的远亲,陛下哪里能轻易得罪她们。不过武安侯这支血脉以后算是没了,只剩下这么一个男子又能成什么气候。 跪在地上的人眼看无人应他,便直接大不韪朗声道:“求陛下看在祖母的面子上开恩。” 傅霖不懂这人是傻的吗,郑家能够逃过一劫已经是万幸。现在捧着先凰御赐的宝剑真不怕赢粲动怒。 她摇头道:“他不怕死吗?” “陛下不会杀他,也不会杀郑扶蕴。” 姜漱玉面色沉静看着郑氏,她才慢慢想通这个道理。或许郑扶蕴去姜家本就是在计划之中,是为了同陛下里应外合。 而代价就是檀礼的性命。 沈相其实一直在用棋局点她,可惜自己太过蠢笨现在才看透。郑扶蕴就是那颗被拿走的黑子,换成白子后棋盘形式便瞬间扭转。 姜漱玉大步来到太医署,乌素显然已经等她很久。平日偌大的屋内,竟然只有她们二人。 她屈身一拜:“乌老……” “你不必说了,你自幼看医书应该清楚乌头的毒性,毕竟昭仪就是死在这上面。” 姜漱玉心口微疼,若不是自己或许檀礼也不会受这样的折磨。 她仍然抱有一线希望:“但我母亲已经及时给他催吐,或许……” “那也只是缓解,毒素早就渗入了五脏六腑之中。” “可……” “你与其在这里同我争辩,还不如回家多看他几眼。本就时日无多,何必自寻烦恼。身为女子怎能拘泥于情爱,还不如多去瞧几个病人好增他的福祉。” 乌素语气讥讽,陆家的男子都心怀叵测,就这样一个枕边人迟早是祸害。老天有眼将人给收了回去她应该庆幸。 姜漱玉不语,眸色愈发暗淡,眼中愈发滚烫。手心无助地攥紧又松开,如果重来一世檀礼是早亡的结局那自己重活一回是为了再经历一次痛苦吗? 看她黯然神伤的模样女人语气平和了些:“这世上多的是好男子由你挑选,你无须太过伤心。” 傅霖仍听出了里面幸灾乐祸的意味,两人娶的都是郑家的夫郎,按理来说都是亲戚,怎么倒是如此不合。 姜漱玉深吸一口气,拜别乌老后便出宫往家赶。傅霖顾念她的身子一直在身旁守着。 “阿霖,我没事。” 傅霖看出她想静静也没有多打扰,姜漱玉收敛神色刚要去看看檀礼却被阿顺告知陆儒前来探望。母子俩人要说些体己话。 她也只好回避,正好孙氏的丧事还要过目。 张管事将置办东西的单子递过去,温言叹息:“这孩子即使在病中,还是将丧事做得体面周到。” 姜漱玉不想听这些伤心事,避而不谈道:“顾裴那孩子还是不吃饭吗?” 张管事摇头:“吃了些东西。” “那我去看看他。” 顾裴年幼丧母,现在连能够相依为命的父亲也因为自己而死,现在定在不安之中。 姜漱玉一进门就看见孩子消瘦的侧脸,看眼底的乌青应该都没睡过。旁边的饭菜还是温热的,但没有动过。 她勉强温笑:“若是不吃东西,可是长不高的。” 顾裴看到姜大人进来,身子往后先是退了一步,小小的人瑟缩在角落里。 “我这样的灾星您还是别靠近了,省得连累了。” 姜漱玉不由心疼这孩子,坐在床沿,慈爱地摸着他的脑袋:“你父亲是因我而死,以后就在家中住下。我把你当弟弟养。等你到了年纪,定会为你寻个好亲事安排丰厚的嫁妆。” 顾裴逐渐松开身前的锦被,他如今能依靠的也只有姜大人,可又怕自己折煞了她。 “吃些吧,乖。” 姜漱玉看着他稚嫩无助的模样不由心疼他前世如何度过那些时日。明明在慈春堂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这孩子为什么偏偏要离开。 今生定要好好照料他才是。 顾裴推辞不过,这才勉强吃上几口。而另一处院落的男人因为被迫服用乌头,为了保全一日水米未进。 陆儒看到她孩子灰败的脸色只是移过眼神,并未有半点动容。 “你叫我来是我为了旁人的事吧。” 陆檀礼也不想同母亲弯弯绕绕,索性直言:“我现在的模样是我咎由自取,但这么多年也没向您求过什么。” “你是在威胁我吗?我知道你同你的父亲一样读书读得太多便一门心思地想同女人比较。知道你心高气傲不甘心被困在后宅之中,就送你登上君后之位。陛下因为敬重我也对你以礼相待,你明明能在后宫安枕无忧,却偏偏自甘下贱。使尽手段勾引了姜家女子,败坏了我陆家多年的清誉,害得我也被赢粲抓住把柄。” “咳咳,”陆檀礼苍白的面色似笑非笑,薄唇微扬,“您对我就真的没有利用吗?” 陆儒眉目紧锁,但知道他没有几天活头只能忍下来。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孽种。 “陛下已经同我商议好。姜家洗玉秋闱中举不是难事。她的文章我看过,虽然差点火候,但当个同进士还是可以。” “殿试的名次不是要紧事,关键是以后的去处。洗玉那孩子性情单纯,若是去户部或者刑部太累,她也不懂其中的人情世故。礼部这个位置就很好,事情虽多但倒也清闲。” 陆檀礼气若游丝,若不是靠着软枕连撑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他不怕死,只求弥留之际能为漱玉多做些事。 “那些好位置早就被别人盯上。就太常寺还有一个主簿的空缺,姜家经商多年她上手应该不成问题。再者她上头的赵少卿为人和气,极好相处。”陆儒对于六部九寺的情况了解最为清楚,自然选得职位最为合适。 陆檀礼要的就是这句话,勉强弯身:“有劳母亲费心了。” “你表弟听说了你的事,也家中为你不少担忧。” 陆檀礼闭目了然一笑:“他不是早就议亲。” 陆儒神色闪过一丝厌恶,她最不喜这孩子太过聪慧,总是能猜透她的心思。 “你的身子也撑不了多长时间,漱玉还年轻身边总归得有个贴心的人。你表弟定亲的那位家里也参与了叛乱,虽然牵涉不多但是以后仕途无望。” 陆儒此番前来也是为了这事。虽然姜家是商户,但总归出个进士。以后她多照拂些也不算委屈了那孩子。 “他不行。” “你表弟乖巧懂事,若是进了姜家定能好好……” 陆檀礼冷淡的目光逐渐锐利,直直盯着女人:“母亲虽然我活不了多久,但您清楚我的手段。我若是不想让他进姜家的大门,有的是法子。您若再多说一句,就怕表弟会出事。” 陆儒面色难堪,她所生的孩子中最像的就是檀礼,但怎么偏偏就是他。 她在旁人面前都是心闲气定,总是被这孽子勾出所有脾气。男子都是上辈子的讨债鬼,一门心思就知道为妻君着想,浑然忘却谁让他活在这世上。 陆儒怒火攻心,厉声斥责:“你怎么就不能为漱玉想想,终究还是自家人。” “就因为是自家人我才知道他是什么性子,若是进了门定是个不能容人蔫酸吃醋的妒夫。” 陆檀礼嗓音轻飘飘,却在重重打陆儒的脸面。 “可你进了姜家几个月也不见为她安排通房,还有阿顺现在还没服侍过。” “您该走了。” 男人闭目养神,他知道自己虚伪至极,但还是想维持住脸面。嫁进来前觉得自己能容人,可是进来之后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同旁人分享妻君。 陆儒看他没多少活头,也不想同他争辩。左右他表弟是当不了继室,便只能另想办法。 许氏不知道对方在京城的名声,但看到二妹三妹毕恭毕敬的态度。也心知肚明这可是了不起的人物。跟在浩荡队伍后面诚惶诚恐地将人送走,但行至门外又心中嘀咕起来。 他死就死吧,可别连累了我们家漱玉。病怏怏的在床上待着。既不能伺候妻主又不能执掌中馈,真是个没用的货色。还不如赶紧去了,好让新人进来冲冲这晦气。 陆檀礼心中早就有了人选,阿顺虽然只在他身边伺候过些许时日,但是洞悉人心的功夫厉害,一语就道破。 “赵家那位大公子性情温顺,做事也周到。她的母亲以后还是大人妹妹的上司。但那位二公子容貌更盛,是个难得的美人。这两位都合适,就是不知对大人是什么心思?” “我妻君那么好的女子他们自然是巴不得进门。” 陆檀礼语气愈发微弱,视线也逐渐模糊。麻木的四肢提醒他必须早做决定。 赵二公子跟他那表弟一路货色,绝不能进家门。可是那大公子年纪又那么大,二十了还没定上人家,若进门岂不是委屈了漱玉。 痛定思痛后,陆檀礼缓慢睁开眼眸。 “请妻君过来吧,我要同她说下新人入府的事。”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前世自己确实一直在助纣为…… 阿顺前来偏院请大人,还未进门就听到对方正温柔哄弄那命苦的孩子。 “这里有些医书你先瞧着,哪里不懂就来问我。张老走时说你天资聪颖,这身医术定不能荒废了。等你学有所成就进慈春堂历练历练。” “嗯。” 面色苍白的孩子乖巧点头,柔软的长睫轻微颤动。顾裴紧紧握着手上厚厚的医书,即使姜家能养活自己,但想到自己的命格还是早日离开为好。姜大人这样宅心仁厚,他可不能将她连累。 姜漱玉知道顾裴刚丧父所以心神不宁,看些医书能让他缓解悲痛,暂时解脱出来。 但在阿顺眼中却是另一番意思。 他目光晦暗不明,随后嘴角流露出古怪笑意。他虽是主子的亲信,可身份卑贱一直无法近身伺候大人,所以多少对人有些怨气。 即使表面上因大人关心旁人而为主子不值,又心里暗地里得意主子痴心一片到头来还不如这父母皆亡的孩子让人怜惜。 他恭敬请大人回屋,偷偷看了眼对方神色。少君面容太过平静,仿佛并不知晓主子已经没多长时日的活头。 姜漱玉进屋故作轻松,床榻上的男人显然是上过妆。乌眉红唇显得气色比之前好些,但身上披着件厚重的大氅还是出卖了他的身体。 刚入冬,屋内的炭火就烧得足足。他刚站定感觉浑身都是热意,闷出一身汗来。 “你现在应该多休息,那些闲杂事让别人管就好。” 姜漱玉心疼他,却又无能为力。前世两人相伴半生,即使他先故去但她已经看开。重来一回明明已经弥补前世遗憾,为何老天非要造化弄人。 难道她和檀礼终究不能圆满吗? 她坐在床边,想为男人把脉,但对方只是反握住她的手。五指温柔同她交缠在一起,姜漱玉浑身的冷意被他手中的暖意渐渐驱散。 “我还好。” 陆檀礼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只想尽最后的绵薄之力助姜家以后。因为气息太弱,言语间有些飘忽。 “我母亲刚才过来看我,她说洗玉中举不成问题,春闱殿试好好温习功课就好。六部的事务繁多,太常寺有主簿一职正合适,虽然官位不大,但以后资历熬上去升职不是难事。” “你宽心些,这都是洗玉的造化。” “姜家的事不就是我的事,还有新人……” 姜漱玉不想听这些事,偏过头但还是由着他说。 陆檀礼的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语气平稳轻柔:“太常寺赵少卿的二公子怀逸你上回应该见过。虽然脾气乖戾了些,但他母亲人品贵重。我母亲也常常说她谦和问候,想必孩子也不会差。” 姜漱玉愣住,没料到他会相中怀逸,推辞说:“那孩子才十六岁,太小了。” “我不想委屈你,长了你五岁一直是我的心结。他年纪虽然小些但也天真可爱。” 若是单论私心陆檀礼是想让赵大公子进门,看着就知道是个知书达理做事稳重的大家淑男。但容貌远远没有他弟弟出挑。那样的美人漱玉定也喜欢,就算看在脸的份上也愿意纵容些小脾气。 “可他……” “我知道他从前心仪你,年轻小是会做出些傻事。日后多调教调教就好。” 姜漱玉神色错愕,所以兜兜转转自己还是要怀逸成婚吗? “妻君是觉得不好。” 陆檀礼早就让阿顺打听过赵家的事,那个大公子青琅跟妻君同岁。二十岁还没被人家相中定是品行不端。再者那么大的年纪若是真进了姜家岂不是委屈了漱玉。 “我……” 姜漱玉犹疑不决,前世的事历历在目,若真的再娶怀逸会不会也是重蹈覆辙。 此时门外突然有人高声道:“大人,大理寺的人求见。” 两人均是一愣。 “大理寺?” 姜漱玉见到人才知道原来是郑扶蕴趁人不注意时竟然妄图自尽,幸好被狱卒发现赶 紧请人过来诊治。 她只能赶紧提着药箱前去大理寺查看情况。在看到女人额头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时。姜漱玉想不通陛下的心思定是想饶她一命,郑扶蕴为何偏偏要自讨苦吃。 同在牢中的还有一男子,看年纪已经不小。三十左右的面容,正是之前在宫中看到的那位郑夫郎。 男人言语发狠,“陛下已经应允我保你性命,妻君你这是做什么。” “你真是多管闲事。” 郑扶蕴看到男人后眼中尽是厌恶之色,她宁死也不愿意苟活于世。她这辈子什么荣华富贵都享用过,也不枉来过人间一回。 郑夫郎言语柔了些,跪在女人身侧好生劝道:“我知道你心中恨我,可贱身只是想让你活下去。我已经将全部家产充当国库,陛下就算不在意我祖母曾经的功绩,那些银子也定能将你安然无恙地带出去。” 郑扶蕴只是冷哼:“武安侯若知道恐怕会地下不宁。” 男人面有难色:“我知道你恨我。” “我恨的是你祖母,当初一句所谓容貌甚好,我就从状元变成探花。” “可这两者并无不同啊。” “哼,不同。” 郑扶蕴当时只觉得从天上到地下,真以为自己容貌太出色才被先凰改口。直到后来才清楚,状元的位置本就是陛下要给某个世家,武安侯的无心之过反倒是白白背了这个锅。 她一介白身哪里能同她们名门相争。可前脚刚以为自己高中状元,后面被无关紧要的人随口一提便被夺了位置。这口气她怎么能忍下去。 姜漱玉看向郑扶蕴的目光多了丝同情。也终于懂得沈相对她说的那些话。但这都与自己无关,她为郑扶蕴包扎后刚要悄然离开,没想到跟迎面的人正好相撞。 狱卒看到来人纷纷避开,赶忙半跪在地上。玄色长袍上的银色凤凰展翅欲飞,脚上的宝履从未踩过如此破败的地面以至于鞋面的玉石磕碰出不少划痕。 赢粲听闻消息就匆匆而来,气息未稳就急忙问道:“她还好?” 姜漱玉垂眸,语气冷凝:“暂且无碍。” “那就好。” 赢粲可不想错失掉白花花的银子,武安侯的功勋甚大,就先凰的赏赐便有黄金万两。更不用说那些名贵珍品,若是充进国库可抵上十个世家的家底。足够一城百姓半辈子的花销。 “陛下至今不觉得对檀礼有愧吗?他还在宫中时也帮您做了不少事。” 姜漱玉面对帝王的威严毫不畏惧,郑扶蕴为陛下明中做事。可檀礼也为她暗中料理事务多年,凭什么这样被利用至尽。 赢粲低眸看了她一眼,望着她冷凝的面色只觉得分外天真可爱。若是旁人她不愿意理会,但是看她执迷不悟的样子索性耐着性子给她解惑。 她嘲弄道:“就他也配?如若沈璧不死,你觉得陆檀礼至于死吗?” 姜漱玉咬唇辩驳:“沈璧明明是……” “他是一意孤行,但也不看看是谁逼的。男人都是小肚鸡肠的货色,没有一点容人之量。若沈璧没死,郑昭仪的事会被推到他身上。沈相和郑扶蕴本就不和,谁会怀疑。 正因为沈璧身死,这件事只能让推到张老身上。反正她同郑扶蕴本就有仇,可偏偏那么巧她当晚不在京中,那这锅只能由你来背。” 姜漱玉直视陛下不敬道:“沈璧的死跟檀礼没有任何关系,郑昭仪确实死于我手。” “那是你觉得没有关系,你这个仁善之人为何会做出这种恶事,说到底还是因为他。陆檀礼也是高估了我,承诺那种东西我需要遵守吗?” 姜漱玉知道赢粲性情恶劣,最爱玩弄人心。可她不甘心,直接挑明:“他本该不用死,明明能同我白头到老。陛下或许不信怪力乱神,但我已经重活一回,诸多人都不用死。” 赢粲顿时眉眼展开,仰天爽朗大笑:“你的意思是你重活一回不追求功名利禄却偏偏去为了一个男人费尽心思,真是可笑至极。” 姜漱玉面色微红,羞恼之下说道:“所求不同,只有陛下才会觉得可笑。” “你若真重活一回,我倒想知道……”赢粲意味不明看着她。 姜漱玉以为赢粲想知道她最后活了多久,但她从未看透过陛下,一直被对方玩弄于掌中。 “我是百姓眼里的明君吗?” 赢粲声音很柔很低,身为帝王她鲜少收敛身上的天子威严,但说这句话时难得露出温润的神色。 “是。” 姜漱玉承认得相当果断,即使有人说她暴政,不如先凰温和。可在帝姬登基几年后都政清人和。 “那就好,”赢粲含笑说,“万般皆是命,你前世既然同他已经白首不就足够。” 姜漱玉恍然怔忪,或许她从未好好想过自己为何重生。明明前世糟糕一切她都已经避开,却将局面引到更加不妙的地步。或许她真的做错了,到头来祸事不过是换个人应验。 “有时候我真的好奇,”赢粲不慌不忙,明明是为了来看郑扶蕴,现在倒是跟姜漱玉闲谈起来,“你究竟是真的不知陆檀礼的真面目,还是早就心知肚明却又无法接受他的恶毒才这般为他辩白呢?” 姜漱玉闻言后沉默良久。 檀礼并非善类,她从前世就知道。甚至怀疑过自己跟赵青琅刚订下婚约却同赵怀逸春风一度也是他的手笔。 自己的性情眼底里揉不得一点沙子,若明知檀礼的真面目却还是同他共度余生。 那她是不是同他一般卑劣。 “看吧,你也清楚的不是吗?” 赢粲语气微妙,随后心情尚好的走到郑扶蕴面前。对方看到她后大动肝火,直接痛骂:“狗东西,你……” 郑夫郎唯恐陛下出尔反尔,赶紧将人口用掌塞住,却被对方咬出一口血腥。 赢粲被骂也不恼,让身边的人将郑扶蕴给带出。对方却不愿意走,硬生生被郑夫郎强行抱起。 “赢粲你不得好死,姜漱玉你助纣为虐迟早遭到报应。” 面对对方通常赢粲觉得无妨,姜漱玉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身子差点摔倒在地。 郑扶蕴将她给骂醒,前世自己确实一直在助纣为虐。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我儿青琅进门后定能好好操…… 少卿府中,赵明若这几日好不容易得来空闲,仔细琢磨着两个孩子的婚事。青琅年纪太大,怀逸性情又不够稳重。若不是陛下有心让人进宫,她也不至于操心这事。 所以眼下青琅得赶紧出嫁,再给怀逸安排桩得体的婚事。她正愁眉苦脸时,李氏却匆匆走来。面色平静但是难掩眼底的笑意。 他先是恭声道:“妻君,太医署姜御医的夫郎生了重病。听说没有多长时日,姜家为此正在相看新夫呢。” 赵明若才见过那位姜夫郎,是个温雅能干的男子。没想到竟是个薄命之人,不禁叹气感到惋惜。 她目光一沉,手指紧握茶杯:“你是想让青琅当继室?” “这话还是旁人给我递来,说是那陆氏见过我们青琅,觉得他哪里都好,定能照顾好姜御医。不然他实在难以放心离去。” 赵明若内心感叹这陆氏真是贤良淑德,身染重病还不忘为妻君着想。可见这姜御医品行高洁,才值得他如此倾心相待。 “青琅这孩子虽然留在家里的时间长了些,但是嫁过去当继室未免也委屈了他。” 赵明若身为母亲自然希望孩子能觅得良人,但过去当继室,无论做什么都要跟前面的人比较。只怕青琅过去受苦,还不得人心。 李氏会错了意,赶忙说道:“姜家虽然只是个商户,但姜大人是陛下身边的近臣啊。帝姬的身子也开始由她照顾。” 赵明若惊异地瞥了夫郎一眼,之前他对姜家商户的身份百般嫌弃,怎么现在如此看好。 李氏固然隐瞒不少东西,他母亲特意托人给他递过来话。说姜御医的夫郎因为郑扶蕴起事才受到连累。陛下为了弥补对她的亏欠,听说赵家的孩子 教养得当,温顺有礼,就想成人之美。 而且据说妻君如磐石般岿然不动的官职也终于能动弹些。只要亲事一成,这寺卿的位置就是妻君可是手到擒来。 对方话中也没有说非青琅不可,但怀逸那孩子性情孤傲,据说上次秋闱施粥还当着姜大人冒犯了她的同僚。 再怎么想也不会选中他。 李氏唯恐错失良机,又笑言:“我母亲的身边人刚特意过来叮嘱,说姜大人现在被陛下器重以后前途无量。关键是青琅也喜欢啊,上次在城外那眼神您也瞧见了。只要您点头改日人就登门进来拜见。” “这……” 赵明若面色犹豫,婚事是合适但自家青琅未免太委屈。再者那陆氏还没死,婚期也无法定下,尤其对方新丧一切事宜都要从简。 “母亲我愿意的。” 赵青琅一直在窗外偷听,知道姜大人要娶自己喜不自胜,恨不得立即让母亲点头。索性直接闯入屋内,半跪在地上苦苦央求。 “你这孩子怎么突然没了规矩。” 李氏高声呵斥,妻君说话哪里有他插嘴的份。身为男子一点也不矜持,这婚事自然要家中女子点头才行。 赵青琅顾不得请罪,只是急巴巴看着她。 赵明若终究还是点头,慈爱地摸了摸孩儿的发顶。 “也好。” 李氏听到妻君的允诺,连忙出门相差人回禀了姜家的人。想到还在院中被管束的赵怀逸时总觉得事情不太稳妥。 为了避免横生枝节,他就叫来下人叮嘱:“去给怀逸说一声,妻君这段时间身子不爽利,让他这几日去道观祈福。” 下人不懂其意,二公子性情乖戾,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才消停些。怎么突然让人去外头,难道不怕他出去惹事。但还是立刻应允。 李氏眼角是压不住的笑意,尽管姜家不是多么高的门第。可妻君的官职总算升了升,也不枉费自己养他一回。 只是怀逸这孩子生性素日惹是生非,还爱同青琅争抢,可绝不能搅乱了婚事。 本以为这孩子会使性子,没想到下人回话说刚进门就听到二公子对着观音菩萨顶礼膜拜。口中还念念有词说什么老天开眼总算不辜负自己诚心一片。 听说要去道观住几日更是满口答应说正好去还愿,赶紧让石竹收拾东西要走。 李氏暗自称奇这孩子抽了哪门子风,但是也不顾上他。赶忙拉扯着青琅去做几身新衣,二十岁的年纪总算嫁出去,也是挽回了妻君在外的颜面,真是好事一桩。 赵青琅也喜不自胜,想到自己能如愿嫁给姜大人还恍如入梦境。可想到弟弟,又开始忧心。 “此事弟弟知道吗?” “他知道又如何,陆氏一眼就相中你,同怀逸有什么干系。” 李氏瞧着他的腰身总觉得应该再细些,再想到他弟弟的窄腰面色更加不好。他的孩子何必学那种风骚功夫,将家事管得妥帖就好。 赵青琅神色慌张,急忙问道:“那姜大人她觉得我如何?” “女人日理万机哪有工夫琢磨这事。还是那陆氏懂事,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赶紧安排好新人。你这腰身太粗,这几日少吃些,不然喜服穿上去可不好看。” 赵青琅不再吭声,只是默默咬唇。所以原来不是姜大人看重的自己。 他还以为…… 李氏知晓他的心事,言语中显得不屑一顾:“进了门她的心不就是你的,那陆氏比你还年长姜御医都能如此宠爱。你比他俊秀多了,进了门难道还比不上陆氏?” 他看自己的孩子自然是千般万般好。赵青琅也乖顺点头,任凭父亲用腰带给自己勒得喘不过气来。只要自己进门就好,自己定能讨她的喜欢。 姜家那边得了消息后,陆檀礼就备好东西让妻君上门拜见。他知道赵明若为人清正,那些金玉在她眼中太过俗气,便特意选了几本孤品古籍。 姜漱玉本就无心前去,她顾念着檀礼的身子又想到前世怀逸惨死的模样,内心隐隐不安。前世她来过赵家许多回,进来倒也熟门熟路。 赵明若打心底喜欢姜漱玉。她最会看人,虽年少但眼眸通透灵秀定是个好孩子。 姜漱玉进门后先恭声问好:“晚辈漱玉拜见少卿。” “以后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生疏呢,快坐下,”赵明若拉住姜漱玉坐在自己身边,口中满是遗憾道,“听闻了你夫郎的消息,我也哀伤不已。之前秋闱在城外远远见过他,是个能干持家的好夫郎。” 姜漱玉垂眸谢过:“多谢少卿赞誉。” “你让他放心,我儿青琅进门后定能好好操持家里。” “青琅?”姜漱玉以为自己听错。 “他性情稳重定能……” 姜漱玉知道赵明若从不说假话,一下就明了对方认错了人。 她立刻点明:“许是我们姜家的人传错了话,真是失敬让您见笑了。” 姜漱玉不喜赵怀逸失真,两人本不该有所交集。可对于赵青琅更是厌恨,甚至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赵明若手中的茶杯一顿,她知道对方顾及自己的颜面才没有点透。心中对姜漱玉更是万分喜爱,不管娶谁终究以后都是一家人。 “原来是怀逸,说句实话之前陛下想让他进宫。但我身为母亲哪里愿意让他去那地方受苦,说不定此生都见不得面。我这几日也正发愁他的亲事。怀逸的性情虽没他兄长稳重,素日里也不爱怎么说话。但是个实打实的好孩子,若真是哪里做得不好,你就告知于我,定让人好好管教他。” 姜漱玉娶谁都无所谓,本事随着檀礼的安排就好。骤然想到赵怀逸惨死的前世,或许重来一回换个选择会不同呢。 他能觅得如意妻君,而不是被自己连累而受罪。正好赢粲中意怀逸,进宫或许对他是个好去处。 姜漱玉眼看事情已经快成定局,脱口而出:“其实青琅也好。” 赵明若一听这话,素来温雅的女子骤然声色俱厉。 “你这话什么意思?” 虽然人是她们赵家搞错,但怎么还真挑拣起来。 “我们家青琅年纪是大了些,可又不是嫁不出去。就算一辈子没人要,我们赵家也养得起。” 姜漱玉知道对方误解,起身请罪:“晚辈并非那个意思,娶夫之事是我家陆氏的决定。只是怀逸年纪尚小,我唯恐他不及家中的担子,所以……” 赵明若恍然大悟,原来是那陆氏相中了怀逸,但姜漱玉又觉得青琅稳重得体。 “其实青琅也好,这事还是晚辈的过错。” 姜漱玉语气艰难,她并不想定下新人,都是檀礼过于操心身后事。即使他故去后,自己独自也能过好。 “那你的心思是?” 赵明若在太常寺跟不少人打过交道,她察觉到这孩子并不想等陆氏故去后迎接新人入门。心中感慨两人伉俪情深,又心疼不管是青琅还是怀逸嫁过去都比不上陆氏的厚意。 “这亲事是我们姜家考虑不周,晚辈先行告辞。” 姜漱玉现在只想好好陪在檀礼身边,新人的事还是搁置在后面为好。她刚走出院门,一道清影就缓慢地瘫倒在地。 赵青琅本想着偷偷看她一眼,却不料是自己丢人现眼。也是自己哪里比得上弟弟怀逸,更不用说是那面面俱到的陆氏。 他艳羡陆氏能干,又嫉妒弟弟的好相貌。男人最懂男人的心思,陆氏定是觉得亏欠了姜大人,才想着找个小的好好陪伴。 终究是自己不配。 “你这孩子怎么在这里偷听。” 赵明若知道他听到,也心疼青琅被拒。 “母亲我没事。” 赵青琅踉跄着回房,明明才过霜降,他却浑身冷的骨头疼。片片落叶轻飘飘落下坠到他面上却打得生疼。 正抑郁不安时,李氏突然急冲冲进入到他屋内。 “好孩子,快换身衣裳。那陆氏要见你一面,定是要安排好后事。虽然晦气但姜家家大业大,你去趟也好。” 赵青琅泛红的眼眸收住里面的热泪:“他要见我?”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前世今生她同檀礼终究还是…… “那还有假,还不赶紧回屋换衣裳。”李氏急忙催促,事关妻君的大好前程,怎能让他耽搁下去。 “可刚才姜大人过来说她相中的是弟弟啊。” 即使她后来改口,但赵青琅明白对方不过是借故推辞罢了。只是因为病榻上的夫郎不得已才只好 出面。不管是自己还是弟弟怀逸都是被迫求娶。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李氏刚才听得千真万确,赶紧将人推进屋内,直接翻箱倒柜的寻起衣裳来,“你这次去要打扮得鲜亮些。” “那陆氏还在病中,还是素净些为好。” 赵青琅不想自取其辱,只是任凭着父亲挑选衣裳。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陆氏为何想要见你还不是因为要看看你相貌如何。你若真得清汤寡水地前去,婚事没了可不要怪我没说过。” 赵青琅思量再三还是换了一身天青色竹叶暗纹的衣裳,特意戴上沉甸甸的华美璎珞,上面的宝石是玛瑙和青金石。发冠和簪子用的都极其淡雅,只是用串珠散在发间。 李氏审视后相当满意才坐上马车赶往姜宅。他远远就看见刚才走出家门的姜大人,但是对方似乎并没有回家的意思,正在往相反的方向走。 赵青琅心神不宁,不知该如何见陆氏,更不知自己是否如愿嫁给姜大人。尤其那陆氏为何要见自己,他明明相中的是弟弟。 到了姜家为了避讳,赵青琅只能独自一人从后门进入。下人带他来到一雅致的小院内,虽是秋日,但院中的青竹依旧旺盛,池塘边几只名贵锦鲤正游得畅快,门前也花团锦簇。这欣欣向荣的景象完全看不出里面的人身子抱恙将不久于人世。 绕过屏风,赵青琅终于见到了陆氏。屋内的暖意先让他感到胸闷,自小知书达理的他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反倒是对方先温声开了口。 “弟弟先就座。” 赵青琅舒了口气,缓缓坐在旁边。他抬眸微扫,男人面色红润丝毫看不出一点病气。虽然之前见过几次,但近看才发觉他的气度和风华并不逊于自己。甚至还要高上一筹,明明只是陆家的旁支,也不知打小是如何教养。 陆檀礼也在打量赵青琅,他对此人极其不满。容貌同他那弟弟差多了,况且年纪还那么大。但妻君的心思他怎么会猜不透呢。 他言语温和:“今日妻君应该去了你家府上,可见过了。” “是来过,但是姜大人她相中的不是我。”赵青琅语气越来越低,头都抵在胸前,遮掩住眼底的失意落寞。 “不,她相中的就是你,只是我一意孤行想让你弟弟进门。”陆檀礼抿了口茶,太过苦涩让他难以下咽。 赵青琅手指收紧,只能附和:“我弟弟确实很好。” “其实都是我的主意,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其实长妻君五岁,因为家中有丧才迟迟没有议亲。我这样的年纪顶多嫁人当填房,但承蒙妻君不嫌弃才得以进了姜家。但我还是没有享福的命,身子已经是一日不如一日。你弟弟年纪小,我想着若是他进门或许能陪妻君长些,省得她一人孤单,身边没了可心人。” 赵青琅脸色惨白,文雅的面孔僵硬得如岩石。姜大人愿意娶一个长她五岁还出身低微的男子,可见是多么喜爱。 要知道继室和填房虽都是再娶可是地位截然不同,前者同正室一样,娶的是年轻貌美的小公子。填房都是他这种大龄嫁不出去的男子。总是要被旁人看低一眼。 这陆氏福气可真好。 “其实妻君同我谈论婚事时我也察觉到她不喜你弟弟。我后来也觉得不太妥当,毕竟他是庶子。虽以母为荣,但咱们男人都是讨债鬼,那庶子更是不堪。不过是白白让女子受累罢了。不然赵少卿的为人怎么会生出那样莽撞的孩子,不像你做事稳重。” 陆檀礼含笑看着他,赵青琅这才缓缓抬头。 却是自己的父亲母族那是显贵,更出过帝师,就连当今的陛下也要礼让三分,怀逸的父亲不过是买来伺候的小侍,空有皮囊罢了,脑子里却是空空如也。 “可是姜大人似乎并不愿意这婚事啊。”赵青琅温吞开口,眼神期盼看着陆氏。 “她看在我的面子上定是愿意的,不然今日也不会去赵府,”陆檀礼温笑着,亲近地拉起赵青琅的手将准备好的玉佩塞进手心,“所以以后还要你好好照顾她才行。” 赵青琅眼眸一亮,直接躬身行礼,端上茶杯敬道:“弟弟一定会照顾好妻君,让您宽心。” “快坐下,有些事我还要交代给你,”陆檀礼神色微顿,“你应该也知道妻君之前有一个娃娃亲,可惜因为瘟疫而死,但妻君还是珍重年少情谊将人给写进族谱,人也埋在祖坟之中。” “妻……啊姜大人重情重义,这是我的福气。”赵青琅面上发热,自己差点就丢了颜面。 “就因为太重情重义,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漱玉同我成婚前有个公子对她倾心。家世比我好,年纪也要更小。但她始终钟爱我所以断然拒绝。没承想那公子为此寻了短见,妻君顾念他情深一片,就将人也埋在了姜家的祖坟里。 但因为此事不宜张扬,只是将人收作通房。妻君心中始终有气,身为大夫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哪里愿意看到有人轻贱自己的性命。我故去后倒是能同他做个伴,只是怕他已经被娘家厌弃,无人照应。所以逢年过节还望你能给他烧些纸钱。” “我定记得。” 赵青琅不觉羞愧,这陆氏如此有容人之量,自己怎么能同他相提并论。何况姜大人对他还那么宠爱,只能日后在家事上尽心尽力才是。 “漱玉年纪小,需要人多操心。其实我心中也更属意你,毕竟你弟弟的性情浮躁不够稳重。只怕日后照顾不好妻君,我在下面也难以安歇。” “您放心我定会好好服侍。 “那我就宽心了,”陆檀礼唇角微扬,轻咳一声后又缓缓说,“还有一事要你操心。妻君过于宠爱我,所以婚后至今身边只有我一人,连个通房小侍都没有。说来不怕你笑话,我们初次险些都没成。所以你进门后要多为妻君着想,给她寻体贴温顺的通房才行。我们正室以执掌中馈为先。服侍妻君的事交给旁人自己才不会受累。漱玉虽然话中不愿意,但这事我们男子要自己有主见。” 赵青琅先是艳羡姜大人同陆氏的感情甚笃,又落寞自己进门就要寻一个小侍。但还是乖顺点头:“是,这都是正夫的本分所在。” “如此我也放心了,你是个稳重的孩子,以后姜家交于你我也放心。公公做事是暴躁了些但毕竟是长辈不能过多顶撞。” “弟弟一定铭记在心。” 陆檀礼满意地点头,看着对方离去后才深深吐了一口气。他刚才不过是强撑罢了,只是说几句话就没了什么力气,但还是想在外人面前维护颜面。 阿顺递过来汤药,陆檀礼缓慢吞下。他必须将所有事安排妥帖才能放心离去。那赵青琅再不堪他的母亲终究能让洗玉的仕途走得更顺些。 他喝下汤药后睡意昏沉,身上的担子卸了不少,终于也能安心些。再次醒来漱玉就在身旁合衣睡着,手指缠绕着他的一缕发丝,像是孩童般不愿撒手。 陆檀礼眉心抵着她的手指,轻声低语:“漱玉,我知道你难受,但以后会有人陪你。” 姜漱玉缓慢睁开眼眸,终究点了点头:“我会娶他进门。” 造化弄人,或许自己也能弥补前世对赵青琅的亏欠。终归到底他从一个温良纯善的公子变成后面歇斯底里的疯子都是被自己牵连。 至于赵怀逸也能躲开前世的命运,不再被人谋害而惨死。 姜漱玉每次见到他总会想到前世在野外看到的 冰冷尸骨。她以为自己瞒得很好,但还是被人设了圈套。更为可笑的是她至今仍然不知到底是谁设局害得三人命运多舛,都遭不幸。 是郑扶蕴还是沈鎏,还是他。 接下来的时日姜漱玉都陪在陆檀礼身边,即使用上最好的汤药也无济于事,不过是让他多活几日遭罪。 终于一日夜间,空中缓慢飘起零星雪花。仿佛早有预料一般,陆檀礼气色渐好,换上一件厚重的大氅在廊下观雪。轻柔无垢的白雪掉在男人的眉眼间瞬间融化,苍白的面孔被胭脂点缀多了些生气。 陆檀礼头靠在姜漱玉的身上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药香。人之将死,他还是卑劣地想要问出口心中的疑问。 “漱玉我……” 姜漱玉摸着他的乌发,垂眸一笑:“我知道。” “那你……” “你不说我就当不知道,你说我也愿意听。” 陆檀礼如释重负,伸手在廊下触摸那冰凉的寒雪,无力地抓紧放下:“我想象他一样,干干净净地活在你心中。” 姜漱玉何尝不知,甚至清楚他动过跃安的遗物。 “你不必像他。” 可陆檀礼不甘心,他的龌龊卑劣远远不及傅跃安,始终不如他在漱玉心中高洁。他是天上的皎洁朗月,自己则是肮脏雪泥。 空沾染了些雪色,实则污浊不堪。 他不怕死,只恨不能在漱玉心中比上傅跃安。 若你再坏点就好,只盼你不要再对他人这般温柔。 “我其实做过一个梦。我们并没有在你假死后就在一起,出了很多事以后才共度白首。” 姜漱玉回想自己好像也是这样送他离开。但两人相顾无言,始终缄默。只有冷冽的穿堂风和逐渐微弱的气息。 陆檀礼眼皮越来越重,他低声轻喃:“那好我们也算圆满。” 姜漱玉也终于释怀,前世今生她同檀礼终究还是圆满如月。 他上辈子抑郁而死也是自己的缘故。内心始终不肯承认她爱檀礼的所有,甚至对于他的狠毒也置若罔闻。这与她自小受训的君子之道截然相背。可遵守君子之道得来的是什么,不过是被那些人白白利用罢了。 雪势渐大,飘进廊下。鹅毛大雪盖在两人头上,仿佛已经白头到老。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大人我干净的,从未接过客…… 冬日寒风刺骨,屋里的熏炉也暖不开许氏眉眼间的寒意。他手上拿的是赵家的嫁妆单子,跟前头陆氏的相比数量要差上一大截,东西的名贵程度也都要逊色些。 姜家办完陆氏的丧事后就赶紧将婚事提上议程。许氏觉得陆氏太晦气,这新人进门还没到半年就没了,所以要赶紧冲喜才行。 许氏在陆氏死后去库房清点过他的陪嫁,可谓令人咋舌。他是乡野人家没见过什么世面,觉得一个世家的旁支都能有如此体面的嫁妆那赵家更要丰厚才对。 莫非是觉得姜家是不入流的商贾,这才故意寒碜吗? 许氏面上有气,要知道这婚事还是陆氏一手安排。之前议亲就看赵家的公子不顺眼,尤其是他那清高的爹爹。出身名门显贵又有何用,儿子不还是没人要。 结果兜兜转转还是进了姜家门。 “兰庭,漱玉这几日去哪了?” 姜舒华面色铁青,若不是刚才路上遇见太医署的朱大人向她询问漱玉的身子可好。她都不知这孩子一直卧病在家。 许氏听到这话支吾着也不知如何圆谎,语气生硬道:“陆氏走后,这孩子一直郁郁不乐。这不几日傅霖来找她出去散散心。” “这天寒地冻的她去哪里散心?”,姜舒华一看就知道他在撒谎,脸色□□,“她到底去哪了?” 许氏不敢吭声,瑟缩着身子唯恐妻君震怒。 李管事递上茶水,这才上前温言:“那孩子还能去哪,难道留在家触景伤身吗?傅霖陪着她去外面玩闹些也不妨事,她大了也有自己的主见。” 姜舒华听后也知道人去了何处,定是平康坊那秦楼楚馆。 她也没猜错,傅霖知道陆氏故去后,看漱玉郁郁不乐的模样就带人来风月楼玩乐。熏炉里的暖香散不走满堂的脂粉味,男人的调戏声和舞郎身上的银铃声交织在一起。 容貌清逸的少年抱琴正施施然要上楼被花爹给拦住,对方赔笑道:“你这孩子,尚书大人看得起你才送那么贵重的东西,你也不知道收下。” “那东西我要来干吗。”雪公子语气冷淡,他看到那东西恨不得当众给扯断。 那是件用翡翠玛瑙各色玉石加以金线做成的衣物。连一块轻薄的布料都没有,这衣不蔽体的不就是想让自己当她的玩物吗? “你这孩子气性真大,侍书大人又没说要你陪她。” 花爹虽然生气对方得罪了人,但又喜欢他这清高的孤傲脾气。女人就爱这股冷淡劲,越是得不到越喜欢。 “东西我已经送你房中,以后有用着呢。” 花爹哼着小曲满意离去。他的眼光好,不过将这孩子调教了些时日,就靠着琴艺在平康坊中大出风头。旁人十年的功夫他短短半年就学有所成。 还真是天生的花郎命。 雪公子不想闻外头浑浊的气味,刚要回房远远就看到一熟人,赶紧拉扯住身旁的花郎。 “那位大人怎么会到这里?” “她在这有些时日了,听说是新婚不久的夫郎死了所以一直在这里喝闷酒。” 雪公子心疼想上前安慰但看到她身边有一气宇轩昂的女子,害怕连累对方的名声只能抱琴远远看着。 傅霖看着好友烂醉如泥的模样分外心疼,直接一把夺过酒杯:“行了喝酒伤身,我送你回去吧。” “不回去。” 姜漱玉脑袋混沌一片,回去还是独守空屋,不如这里热闹半分。 “还好你在,没去那苦寒之地。” 傅霖疑惑道:“我去哪里?” “边关啊。” 前世傅霖去边关后,二人再无见面。 傅霖只当漱玉在胡言乱语,她鲜少看漱玉失态。跃安死后也未见她这样失魂落魄。 她就那么喜欢陆氏吗?甚至还要比自己那可怜的弟弟情谊更加深厚。 “你不能总在这里啊。” “不想回去。”姜漱玉身上的锦衣皱巴得不成样子,只是握着酒杯不放手。 傅霖眼看时间不早,她晚上还有公务在身。就特意选了一个模样跟弟弟跃安有几分相似的花郎,让他好生陪着人喝酒。 姜漱玉看到花郎的侧脸只觉得厌恶,直接随手换了人陪侍。对方嘴甜,看人身上衣物华贵又容貌不俗,赶紧小意温柔地侍奉着。 姜漱玉本想借酒消愁,但只是徒增烦恼。想到回去就要面临议亲之事,更是厌恶至极。 她淡然看着身侧的人:“你能陪我吗?” 花郎迫不及待点头:“自然愿意。” “但我没银子了。” 姜漱玉有些懊恼,她的钱袋子平日出来都是满的,檀礼不在也无人给她香囊里添钱。 “大人若是中意他,我愿意掏钱。” 雪公子见不得姜大人落寞,直接将身上的银票尽数塞给她。 他心中嫉妒这平平无奇的花郎竟然能入得了她的眼,又可悲姜大人对陆氏一往情深在这腌臜地借酒浇愁。 花郎也觉得稀奇,头回见到楼里的人竟然掏银子让客人点别人。尤其对方是最近众人争捧的雪公子。他也不管不顾,刚要接过银票怀里的人突然抬头痴痴笑道。 “是你啊。” 姜漱玉记得他,赵青琅发疯给自己纳了两房小侍。她被逼无奈再加上房中一直无人伺候,索性就把人要了。 她神思恍惚分不清前世今生,只是紧拉着人的衣袖道:“去你屋内。” “啊?” 雪公子以为她要用自己的屋子行事,正要咬牙答应对方却一把扯过他的长发。 “不是一直由你伺候吗?” 姜漱玉心烦意乱,雪公子被扯得头皮生 疼却只顾着惊喜,赶忙扶着人入了自己的屋内。 花爹看到他扶人进屋赶紧阻拦:“你现在的身价怎能随意接客。” “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这条命都是她救回来的,身子给了又算什么。 雪公子用琴将花爹给径直推出去。随手将那木头扔到桌上赶紧小心翼翼扶着脚步虚浮的人在床上躺下。 姜漱玉进屋后闻到里面淡雅的清香味,神色清醒了些,面无表情地垂眸盯着人说:“干净吗?” “大人我干净的,从未接过客。” 雪公子柔顺跪下,低下头让姜漱玉摸向他那圆润小巧的耳畔。姜漱玉只是想知道被褥是否换过,却被对方会错意。她抬手抚摸那处,少年闷哼一声,红着湿润的眼眸抬头看向她。 姜漱玉回想到,很久以前她也摸过一个人的耳垂。 她虽为太医但君后的身子一直由张老照料。那夜深更露重,她正好在太医署值守。有宫人来报说君后偶感风寒,让人前去请脉。 这事原本挨不到她,但天寒地冻又路面湿滑。张老年纪大了,行走不便就让自己前去。 那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君后,从前只是远远望着那道浓重孤冷的墨色。近看才知道他生得很美,不是简单的皮肉之相而是骨子里的雅致风情。 明明是大虞最尊贵的男子可对后宫里的人都温柔有礼。但她总是能察觉到他眼底里的失意落寞。 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让她烦躁又安心,偶尔远远看见男人还会出神。 那夜她去请脉,明明做事素来谨慎,却不慎打翻汤药将他的雪白里衣弄湿。水滴顺着墨发往衣领里流去。 她慌张无措,刚要用衣袖擦干却不慎将那规整的里衣弄乱。手上是触手升温的软玉,男人闷哼一声,柔软的眸沁出水来。 他声音哑意中带着诱哄:“姜太医,你别这样。” 姜漱玉自认循规蹈矩,从未做过逾越之事。但看着那象征着处子之身的耳垂还是抬手摸了上去。 墨色翻涌,象征着守寡君后的外裳被人扯下。随后被轻薄雪衣所覆盖。两人都未经过事,她好歹同跃安亲近过。可檀礼连身子都未让人碰过,明明像是熟透的秋果却只是虚张声势的从容。 男人生涩地舔舐显得格外笨拙,她只能缓慢教他。两个在宫中孤单的人在冬日的风雪中相互汲取对方的暖意。 就如同这夜一般。 姜漱玉尤爱他发丝垂下的侧脸,有几分模样像檀礼。这夜她难得睡了好觉,所以连续几日都歇在风月楼中。雪公子得偿所愿,几日沉醉在服侍大人的喜悦中却浑然忘记了要事。 华灯初上,风月楼又热闹起来。花爹在门口徘徊很久,看人迟迟不出来,再听到里面难耐的喘息便只能硬着头皮下楼。 包厢内赵明若人逢喜事精神爽,一为升官,二为长子出嫁。她在太常寺多年,不少同僚为庆贺她当上寺卿特意在风月楼大摆筵席。 “不知长子许配给谁了?” “是姜御医,对方也可怜本以为娶了一个陆家人,想不到是短命鬼。难怪一把年纪还没嫁出去,可怜姜大人新婚宴尔就又要独守空房啊。” 赵明若心知肚明姜漱玉娶的是君后,虽不知他用了何种手段出宫。但毕竟有悖世俗,或许这就是报应。 李信也过来凑热闹,举杯捧场:“赵大人今日要多喝几杯才行,我特意请了风月楼最出名的花郎给您捧场。他弹得一手好琴。虽然登不上大雅之堂,但听后让人畅快舒心。” 赵明若一愣:“可是那雪公子?” “自然是他。” 赵明若曾听过他一曲,确实是妙音。 同僚听后赶忙起哄:“这雪公子怎么还不来?莫不是知道我们赵大人再不敢露面了。” 花爹知道这些人得罪不起,赶忙说道:“李大人,这雪公子今个摔了一脚,不如我换月公子给你弹曲儿。” “知道我们今天宴请的是谁吗?这可是新任的太常寺卿,就算今日弹不了曲子,也要出来露脸罚酒啊。” “这……” “既然身体不适那就算了,”赵明若偏爱佳人,但也想听靡靡之音,“既然下不来我亲自上去听他弹奏一曲也行。” 花爹脸色煞白,眼看拦不住。但也想警告下雪公子,擅做主张接客简直是岂有此理。只能趁着人少说道:“赵大人实不相瞒,这雪公子在接客呢,对方是宫里的姜御医。” 赵明若听后面色铁青,白着脸直接一脚踹开那紧闭的大门。雪公子听见这动静吓得赶紧用被褥将自己身子遮住,但赵明若还是看到他身上缠绕的金线。那滴血般的玛瑙在人身前随着乌发晃荡,衬得肤色更白。 之前看雪公子清俊乖巧,想不到这床事上如此放荡。 姜漱玉看到来人,依旧淡定。先是将身后雪公子露出来的圆润肩头遮盖住。 赵明若看到这香艳场面,声色俱厉道:“还不出来。” 她随后直接甩脸走人,花爹看到里面的人嗤笑一声这孩子真会借花献佛,嘴上说嫌弃那衣裳,这还不是巴巴穿上。 “嗯。” 姜漱玉从容起身,雪公子赶紧服侍着她沐浴更衣,穿衣梳头。他披着件单衣,身上的玛瑙金线被烛火照过耀如繁星。雪公子温言软语地靠在她后背不舍道:“大人还来吗?” 姜漱玉摸了摸他身上殷红如血的玛瑙,眼眸沉静如水,淡声嘱咐:“明日我接你出去买耳铛,毕竟你身子给了我。” “大人不要玩弄贱身,随便选个差人送过来就好。” 雪公子被女人的动作弄得不安,只能咬唇隐忍。他怕出去连累了她的好名声。 “刚才那位大人也不知是谁,若是传扬出去会不会连累您,不如我前去道歉。” “无妨,那是我的母亲。” “什么?”雪公子身子发颤,害怕她回家受罚。 “怕什么。” 姜漱玉面上风轻云淡,反正马上就不是了。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别退婚行吗 姜漱玉从屋中镇定走出,她预估最坏的结果就是被赵大人当众羞辱然后退婚,如此正中下怀。 但对方瞧见她出来之后只是强压怒火敛容道:“今日几位同僚庆祝我升为寺卿,你也前去认识下。” 对方的态度温和得不像话,就连一旁的花爹也察觉出不对。 赵明若刚才看到姜漱玉同那花郎衣冠不整地在屋内厮混固然生气,但思来想去这也不是她的错。她早就让人暗中打探过,这孩子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怕是陆氏故去才性情大变。 姜漱玉看赵大人这般容忍自己也只能随她前去包厢,也算是提前为洗玉的仕途铺路。 花爹看这两人似乎是认识,赶紧拉住一个前来寻欢的大人问清两人的关系。得知赵寺卿的儿子即将嫁给姜御医为继室高兴得合不拢嘴,特意前去雪公子的房内嘲讽。 “你这孩子也是白费心思,要知道这姜大人马上就要娶赵寺卿家的公子,人家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好好定下心,别把心放在一个人身上。” 雪公子听到花爹的话才知道姜大人刚才说那句话是何意,看来她是不喜欢那赵家公子。 他赶紧沐浴更衣前去包厢里为赵寺卿抚琴,刚一进门就听见有人笑道:“这赵寺卿以后可就是你的岳母,姜御医可是要多敬几杯。” “这是自然。” 姜漱玉这几日也练出了酒量,直接一饮而尽。 “我也要敬漱玉一杯,以后青琅就是你们姜家的人,你可要好好待他。” “是。”姜漱玉语气犹疑。 李信是个老狐狸一眼就看出这姜漱玉不是像刚才赵寺卿所说是在门外偶遇。尤其她身上的香粉格外熟悉,她正寻思是谁就看见雪公子抱琴而来。 少年路过身上的香味正好扑入鼻息。 李信闻到后眉头一皱 ,心中叹服赵寺卿可真能忍受。不过倒也正常,姜漱玉虽然是个御医但如今帝姬的身子都由她照料,再者她家的公子二十都还没嫁出去,这样的老男人哪个年纪相仿的女子会娶。 也是赵家占了姜家的便宜。 赵明若意兴索然,吃了几杯酒就先行走人,回到府上,李氏先服侍她更衣。闻到妻君身上的脂粉味倒也没多想。 “今日几个同僚为了庆祝我升为大理寺卿,便在风月楼设宴,请了那雪公子抚琴奏乐,” 李氏愣住,妻君从来不同他说公事。虽然他不乐意妻君在外寻欢但自己已经年迈,这么多年没有新人进来确实是他的疏忽。只能暗骂那偏院的狐狸精得宠这么多年,怎么还没能让妻君收心。 “但没承想人却迟迟不来,花爹说他身体不适,我想亲自去屋内听他弹奏,谁知道他是在接客。” “啊,这…… 李氏没想到妻君真的中意那花郎,若是干净的赎身放在家中也好。赵家应酬多,平日也能出来为妻君长脸。可再如何不能让一个不干净的花郎沾染赵家清清白白的门户。 “谁知道他接的客竟然是漱玉。” “什么?” 赵明若也不敢置信,她见过那个雪公子几次。是个洁身自好的乖孩子,对那些权贵女人的示好浑不在意。有位贵人还一掷千金只为求他□□愉但对方依然冷脸拒绝。那孩子看着清纯乖巧,没想到床事上竟然那样放荡。 想到今夜看到的画面,赵明若不由脸红。到底是花楼里的男子,耳濡目染之下还是更会伺候人。也难怪漱玉那孩子沉醉温柔乡。 “你把青琅叫来我有要事给你说。” 李氏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把青琅唤来。 赵青琅这几日正在整理自己的出嫁的东西,听到母亲见面以为是要对他说句贴己话,哪知开口就把他给僵住。 “今夜几位同僚在风月楼设宴款待我升为寺卿,没想到漱玉也在那里。” 赵青琅神情慌张,赶紧辩解:“她去那里一定是因为公事。” 赵明若闭目揉着眉心:“我是在床上看见的她。” “这也正常啊,母亲你也不是在哪里吗?”赵青琅嗓音微弱,即使知道自己说的话太过疯癫还是不忍心苛责她半分。 “我是为了公事才去那地方。不管如何她去花楼里寻欢作乐都是陆氏的过错,若是他早点收个体贴的通房也不至于如此。你过门后绝不能学他,我看石竹挺合适,虽然年纪还小但是过几年就会伺候人。” 赵青琅心中不愿,眼神躲闪:“母亲那可是弟弟身边的人啊。” “怀逸也不喜他在身边伺候,就这样吧。你可不能像之前那样,身为正室要以家事为重才对。” “母亲说得是。” 赵青琅松了一口气,只要自己能进姜家门就好。许氏也知道女人秉性如此,婚后就会收心。怕青琅多心特意第二日一大早就出门去首饰铺里看他出嫁的头面。 他不忘宽慰:“女人婚前都会胡闹些,你嫁过去以后就安稳了。” “是,爹爹。” 赵青琅看着金光璀璨的头面爱不释手地摸着,也不知妻君看到后是否喜欢。 两人刚要下楼打道回府,却听到一道清冷女声。 “两位贵人看什么?” “耳铛,你们这里哪个最贵。” “大人,您不用破费,只要是您挑的我都喜欢。” 赵青琅浑身发冷,差点摔倒在地。李氏哪里允许那贱人放肆,刚要瞧瞧那狐狸精的模样却被自家青琅一把抓住。 雪公子没想到姜大人竟然真的带自己去选耳铛,要知道再好的恩客也不会带花郎亲自去挑,今日姜大人一大早来时,楼里不知多少人艳羡。 姜漱玉面色平静,淡声道:“我的人自然什么都要用最好的。” 掌柜的早早就把珍品摆在上头:“您看看这对,难得的东海珍珠啊。” “那金镶玉得不错。” “这个要二十两。” “大人这太贵重了。” 屏息的李氏听到这姜漱玉竟然花二十两买一耳铛给这身分低贱的花郎,气得差点喘不过气来。要知道这可是一户人家一年的花销啊。要不是顾及妻君的颜面他定要当街打死这狐狸精。 姜漱玉付完钱刚要准备送人回风月楼,刚上马车就直接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这是给你的。” 雪公子咬唇推辞:“我的命都是大人的,您不要再破费了。” 姜漱玉没收回,直接塞进他手中。刚要走却瞧见旁边是赵家的马车,道里面却没人。她看了眼首饰铺的二楼,果然有人影晃荡。她特意上马车,直接给他戴上新买的耳铛。二人耳鬓厮磨的模样映入他人眼中。 “瞧瞧还在车上就迫不及待给你戴上,还给那货色银子,瞧着得有一百两。” “父亲您别动气,”赵青琅咬唇,只恨轿中的人不是自己,“好歹那花郎的身子是干净的啊,若是妻君真喜欢我就给他赎身。”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母亲也不是有小爹。” “那他也是清白人家,若不是家道中落也是能做正经人家的夫郎,那贱种哪里能相提并论,你现在跟我去赵家。” “父亲别……” 李氏可容不下这口气,总归妻君的寺卿之位已经坐稳。如今这是姜家作践我们赵家,就算退婚圣上又能如何。 他一进姜家的门直接告知李氏,但对方早就不满这婚事,直接讽刺道:“女人去那地方都是为了公事,再说为什么你的妻君能去,我家小女就不能去。我家漱玉是个有分寸的,定不会将人给带回家,再说也是那些人把她带坏。 身为男子这点小事算什么,若你家孩子没有容人之量这门亲事也就算了。说实话你这公子二十都还未出嫁,还不是白白地占我家漱玉的便宜吗?” 李氏怒不可遏,被刺激的哑口无言:“你……” “算了,父亲。”赵青琅唯恐亲事真的除了什么差错,也不敢再提。 可两人的话全被姜舒华听到,直接命人将姜漱玉找回。没想到人直接回到府上。 “你给我过来,”姜舒华显然动气,嘴角都在颤抖,她震怒呵斥,“跪下。” 许氏赶紧小声道:“妻君,漱玉这孩子还小。” “我说话你插什么嘴,还不滚出去,”姜舒华声色俱厉,将茶杯重重掷在地上,“真是越大越出息了,你在风月楼的事我先不同你计较。你今日给那花郎花了二十两买副耳铛,还当街就给他直接戴上,不知道以为你要娶他呢。” 姜漱玉神色自若,目光迎向母亲:“这是我的过错。” “从前的事暂且不提,你在外面要知道顾忌我们姜家颜面。” “我中意他,想让他进府当侧室。” “那是什么货色,你知不知道赵家的人都找上门了。” “那我今日就前去赵家请罪。” 姜舒华面色阴沉,她看出了这孩子的心思:“这桩婚事你是不想结了。” “我本来就不想结,若不是为了檀礼哪里会答应。” “你……” 姜舒华哪里允许她如此戏弄婚姻大事,直接准备甩她一耳光却被人给直接拦住。 “您别打她,你若真喜欢他等我先进门再把人纳进来可好,”赵青琅生怕她不同意,索性咬牙退一步,“他先过门也行。” 滚烫的泪水从他脸面划过狠狠砸在姜漱玉的手心。 “别退婚行吗?” 姜漱玉抬头看着他,赵青琅早就泪流满面。前世他也是这般跪在她面前,请求她别退婚。 她也不想退婚,毕竟此事因她而起。但怕对怀逸的名声有损,若是不娶恐怕他此生都嫁不出去。 所以最后还是选择同赵青琅退婚。 若她这次退婚会跟前世真得不同吗?还是换个人承受业报。 她并不是因为檀礼失魂落魄,或许这是最好的结果。姜漱玉知道他在意自己的年纪,甚至前世刚出宫时怕她嫌弃不愿意服侍。还是她强行将雪儿送到城外的宅院檀礼才松口。 姜漱玉害怕还有人因自己而死,但看着面前无助流泪的赵青琅她还是软了心肠。 她将人抱在怀中,抬手摸着他的后背温柔地抚摸因为哭泣颤抖的身躯。 “好,我不退婚。”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你的模样跟她那可怜短命的…… 太医署前银光一片,几个小医士忙着弯腰扫雪。 朱琰这几日忙得面色消瘦,漱玉不在帝姬的身子就被乌老交到她手上,每日医案都要让她详尽看过,只要有一点错处就要被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为此她每日进太医署前都提心吊胆,今个直接在门口绕圈子。琉璃瓦上的积雪被风一吹坠入女人脖颈间,凉得她龇牙咧嘴。 屋内的乌老将她的滑稽模样尽收眼底,冷笑道:“还不快滚进来,在外面晃荡什么。” 朱琰正要硬着头皮进去,远远就看到一道紫影。 “呀,漱玉你来了。” 朱琰喜不自胜,刚要宽慰她丧夫之悲,屋内的身影却现于门外。 “她若再不回来,那风月楼的花魁可就要被娶进家门了。” 太医署现在是人尽皆知。都说姜大人在丧夫病故后一蹶不振。还被风月楼的雪公子所迷惑。不仅花了一千两白银将人的干净身子给要了,还亲自带人去挑耳坠。这架势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要将人纳作正室。 就算是京城中的纨绔也不敢这等显摆,此举将那雪公子的名气大增。太医署有几人还花费十几两银子只为见那雪公子一面。都想知道是什么人能将洁身自好的姜大人给迷惑。她可从不去那声色犬马之地,就连身边也没听说过有通房。 姜漱玉面对旁人的冷嘲热讽始终淡然,她这模样让乌素心中不太舒坦。 “我今天身子不爽利,你前去为陛下请脉。” “是。” 姜漱玉来到侧殿等候陛下面见完大臣,说来也巧这次还是礼部侍书。 李信恭敬递上入宫的人选,拱手回禀:“太常寺那边都已经看好生辰八字,下旬便能进宫。” “嗯,你做事我自然放心。” 赢粲随手拨弄画像,却迟迟没有见到自己的心仪之人。 “赵寺卿的孩子怎么没在其中。” “陛下不是已经将他除名。” 李信说话颤颤巍巍,她明明记得陛下之前就因为这事对此大发雷霆。 “凰后还不够格,但给了贵人的位分还可以。” 赢粲之前说得不是气话,赵怀逸对帝姬不敬所以堪堪错失了这个位置。那样美貌的男子自然是要入后宫供她赏玩取乐。 看着李信惊惶失措的模样,赢粲尤为头疼。若是君后在,定会说是赵家孩子的美貌画师描绘不出半分,人进宫再瞧就好。 李信诚惶诚恐:“微臣现在就重新誊写名单。” “下去吧。” 赢粲面色不好,如今后宫所有事宜都是李昭仪料理,可惜他是个面和心软的性格,还要冯姑姑在旁协助才行。为此老人家本就不健康的身子累出一身毛病来。 若是李昭仪有君后一分性情她也不会另择他人为后。 赢粲刚要回到偏殿休整,却看到太子少傅竟也在其中。这位老者也曾教导过她,即使身为帝王也不觉发怵。 不过她同姜太医何时认识,竟在谈话。 “果然是个好孩子。” 姜漱玉循声而望,见到一神态肃穆的老者,身上的朝服她未认出来也不知如何称呼,便先躬身行礼。 老人笑言:“你许是不认识我,明若是我的女媳。” 姜漱玉这才想起赵青琅的外祖母是太子少傅,赶紧拜谢:“外祖母好。” 李太傅亲热地拉着她的手笑言:“但说门第赵家同姜家是门当户对。可说实话还是青琅福气好,高攀了你。他呀也不是嫁不出去,因为守丧才迟迟未议亲事。性子极其温煦和顺,就像明若一般。 说实话当初我那孩子说想嫁于赵家我并不同意。明若哪里都好,可就是太宽宏大度,容易被小人欺负。这府内诸多事情都是让我那孩子操心。” 姜漱玉低头笑言:“赵大人为人仁厚,我自当学习。” 老人又叹气道:“青琅这孩子聪颖,不像他弟弟。” 听到提及怀逸,姜漱玉猛然抬头。 “这俩孩子都是我启蒙,青琅这孩子自幼算盘打得好,手疼了也愿意学。怀逸就懒惰愚笨些,总趴在算盘上睡觉。” 姜漱玉会心一笑,前世怀逸嫁给她也不懂家事。许是年纪小没人教,他也不敢向父亲请教。一个人硬着头皮对着账本瞧。 她半夜回来看到人已经趴在算盘上睡下,腮凝新荔的面容被压出红痕,那模样可怜得很。她怕父亲明日斥责怀逸只能点灯熬油给他整理好,想着改日再慢慢教他。 “青琅嫁给你我就放心了。怀逸性情虽然孤傲些但他长得好。京城中所有男儿加起来比不上他貌美。那孩子再不懂事但年纪小又惹人怜爱,总是让人心疼。” 姜漱玉面色抽搐,对方是拐弯抹角地指责自己在风月楼的混帐事。她两世的嘴也比不过对方伶牙俐齿。只能点头称是。 嬴粲即使是局外人也察觉出不对,便问道:“李太傅似乎话中有话。” 冯姑姑打趣说:“陆氏临终前特意选了赵家的孩子当新夫,没想到他刚走这姜太医就日日歇在秦楼楚馆,还买了一花魁的处子身。更是亲自带着人去铺子里挑耳铛。” “竟有此事,李太傅是想要退婚?” “哪能啊,定是那赵家公子心心念念不肯退。否则李家人哪能善罢甘休。” 即使是外孙,李家家风严谨不允许被这样羞辱。 赢粲眉头舒展:“真有意思。” 这让她起了兴致,隔日一早就趁着白日无人前去风月楼。 依照规矩刚接客,按道理要等一旬后才能再见其他人。但花爹看到那白花花的银子还是破例让人进去。雪公子正靠窗用针线为姜大人补着昨夜留下的衣裳,没想到竟然有外人进来。 “哎哟我的亲儿子呦,你的手哪里能做这种粗活。” 花爹知道雪公子靠着一曲拔得头筹,这手日日抚琴最为宝贵那是要仔细养护。但雪公子哪里肯让他碰姜大人的衣裳直接夺过去。 “我今日不见客。” 青天白日就来这风花雪月之地也不嫌害臊。雪公子言语生硬,显然是在赶客。 “雪公子莫怪,我是姜大人的同僚,特意前来瞧瞧是何等的美人让她魂牵梦萦。” 听到这话雪公子俊脸微红,看对方举止也并非轻浮之辈,便请对方坐下。 赢粲朗然一笑:“我瞧着你的模样就知道漱玉为何钟爱你,你的模样跟她那可怜短命的新夫有几分相似。” “是吗?” 若是旁人会觉得冒犯,但是雪公子只有窃喜。若凭借这副容貌能多留她些时日也好。 “当然。” 或许姜漱玉自己都没发现,但赢粲一看到那背影仿佛就瞧见君后。尤其是侧脸被乌发半掩时最像。 “那他是个怎样的人?” “书香世家自然聪颖□□,”赢粲笑容促狭,“你也要多读些书也好,她才会更喜欢你不是。” “谢大人提点。” 雪公子恨不得立即请夫子来教自己。 “不过就怕来不及了,”赢粲推开门窗,后面这条街的 坊市正是京城中高官所在之处,满脸可惜道,“她今日就要前去赵家提亲了。” 雪公子一眼就看见外头的姜大人,她坐在轿中。身后是长长的聘礼,上面艳丽的红绸刺得他眼疼。 姜漱玉来到赵府时,赵明若和李氏早就在厅堂内等候。 “您看看。” 赵明若随意一瞥单子后面色惊异,这聘礼丰厚得很。几十抬樟木箱子都装得沉甸甸,要两人才能搬动。都快抵得上赵家的所有家当。 她满心夸奖:“你这孩子有心了。” “这都是我该做的。” 姜漱玉神色淡然,聘礼都是檀礼早早备下,甚至有不少都是他的陪嫁。 李氏倒是不以为然,毕竟姜家只是下流的商户。就算出了姜漱玉这个御医,也只能叫姜宅。只有像妻君这般尊贵体面的高官才能被叫赵府。 他忙着将聘礼送到库房清点,留下赵明若和姜漱玉两人闲谈。 “母亲,听说新后已经定下。” “是,太常寺已经纳彩问吉,毕竟还是沈家,流程倒也熟悉。” “也是。” 姜漱玉早就猜到是他,即使沈相不愿,陛下那边也不会轻易放弃。 好在张老已经告老回乡,可兜兜转转结局倒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更糟。 上一世沈家因为沈璧惨死怀恨在心,在沈鎏进宫后立刻设局假装张老谋害他。赢粲对这些事心知肚明,索性保住张老颜面,假装让她告老回乡。 眼看时间不早,姜漱玉刚要告退一出门就被人小心翼翼拽住。 “大人今日不如留下吧。” 赵青琅含羞带怯看着她,若是可以恨不得今夜就把自己的身子给了她,省得夜长梦多又多出其他什么公子来争抢。 “不了,我今日还要送妹妹去书院,春闱在即,片刻不能马虎。” “没事的,我的姑姑就在吏部。定能给洗玉妹妹寻到一个好官职。” “这还是要她自己努力才行。” 赵青琅不觉羞愧,正依依不舍时被母亲斥责。 “你这孩子太过鲁莽,怎么不守规矩,婚前可不能见面,”赵明若怕被旁人指点自己管教无方,耳提面命道,“看你弟弟这几日多乖顺,在院子里一直安分守己。身为兄长要多学学。” 听到这话赵青琅面色一白,看来母亲还不知弟弟在道观的事。他现在估计也不知道自己要嫁给他心心念念的姜大人。 “这怀逸也不懂事,也不知道来见见你,”赵明若也不怕漱玉笑话,自嘲道,“那孩子自幼被我宠坏了,说话做事逾越了些,你见了可不要嘲笑。” 姜漱玉也不想见他,浅笑说以后有机会见面,先要回家送洗玉去陆家。 洗玉秋闱中举但是春闱更难,去陆家听讲对她有好处。 马车里姜洗玉在她旁边呼吸都不畅,只能可怜巴巴瞧着她:“姐姐听说陆家管教甚严,里面的学子也都出类拔萃。我这么愚笨会不会被笑话。” “怕什么,旁人想进去都不行呢,你专心读书就好。再不济你也是举人,为我们姜家光宗耀祖呢。” “是姐姐。” 姜洗玉躺在她怀中这才安心不少。 姜漱玉并未告知妹妹一切早就安排妥当。她送人进入陆家学堂打点好一切后,又便被下人带到书房内。 陆儒显然等她已久,许久未见人看着精神还算硬朗,一见面就问道:“那孩子可给我留下什么话?” 其实没有,但姜漱玉顾念她身子还是好意哄骗:“他说愧疚您生养他一场,临死还要你操心。” 陆儒知道那孩子铁石心肠怎会对她说出这种话。 他恨她啊,临死也只是顾念着旁人。想着往自己身上咬下一口血肉捧给姜家滋补。男人都是这样的货色,自私自利。可这孽种偏偏还是自己生出。 “我用尽一切办法郑扶蕴还是死不了,陛下看在武安侯的万贯家财的份上还是放她一马,今日就要出京。” 陆儒不甘心她活着,但苟且偷生或许是对那人最大的侮辱。被曾经最得意的门生害死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她也是因果报应。 姜漱玉听后心神不宁,她应该前去见郑扶蕴最后一面。或许就能知道前世谁是背后毒手。 第80章 第八十章他又在冬日里死了一次…… 雪后道路湿滑,即使在官道上马车也寸步难行。一辆蓝顶小轿在数位官兵的护送下缓慢出城。 马车中郑氏知道妻君不喜,但还是宽慰说:“陛下已经恩准我们出京,左右不过是换个身份。官位虽小但事情清闲,我们以后远离京城这些是非,安心过好我们的日子。” 女人没有吭声,看到文书上自己的新名字只觉得分外可笑。兜兜转转原来的自己还是死了,这男人还真的会折磨自己。 “郑大人请留步。” 郑氏看到外面的人吓得立即拔出身边的佩剑:“你来这里做什么。” 幸好他早有准备,不怕之前的仇敌在路上设下埋伏。还特意请祖母的旧部派出精兵将两人护送到任所。为了掩人耳目还特意让诸多官兵陪同出城,等到人烟稀少之地再离去。想不到这人还真是大胆,竟然单独在这荒郊等候。 姜漱玉坦然自若:“在下想见大人一面,有要事相问。” “休想。” 郑氏以为她要羞辱妻君,刚想赶人走。但身侧之人不知何时已经下轿。 “你想问我什么?” 郑扶蕴褪去锦衣华服后换上了素衣更显文人风骨,身上的肃杀之气被磨平后剩下萧索的悲凉。就如同这城外因为结冰逐渐冻住的小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拼命游动苟且活着。 明明马上就要知道真相,但姜漱玉心跳却格外平静,没有一点慌张紧迫。 “若是当初沈后没死,您还会对檀礼下手吗?” “哼,你还真是痴情。沈璧迟早要死,我知道陛下想看鹬蚌相争的戏码。沈后虽没有陆氏心狠手辣,但我不会放过他。谁让赢粲喜欢他,所以我定要杀了让她痛心疾首。” “陛下喜欢沈璧?” 姜漱玉感到诧异,她只看到陛下对沈璧的憎恶。赢粲平日鲜少宠幸他,每月也就是例行公事才会去一次未央宫。 “她当然喜欢,不然也不会将帝姬交给郑儿抚养,因为她清楚若是当时帝姬放在未央宫养育,沈璧会死得更快。” 凰后之位和未来的君后之位,赢粲还是选择了前者。 “赢粲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也很会伪装。她最爱谁就越要装出满不在意的模样。所以若沈璧没死,我也会用乌头毒死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郑昭仪身上的毒并不是沈璧下的。” “毒是谁下的无所谓,反正还是赢粲指使。只要能让她不痛快就好。人啊太过循规蹈矩,到头来都是自寻痛苦” 郑扶蕴恨赢粲的无情,但她是一个明君,只能从他人下手让她懊悔终生。 姜漱玉闭眸回想,前世沈璧确实就是被郑扶蕴用乌头毒死。但其中也有她的缘故,当时有人揭发她同檀礼的私情,害得她眼睁睁看着他又被人带回宫中。 这件事除了陛下也就沈璧知道。而她前去质问时,男人神智疯癫,口中的话已经分不出真假。 “是,我是嫉恨他。一个不守夫道的老男人,长你那么多岁竟然还有脸勾引。他身为君后就应该在后宫待一辈子,就像我一样。死也要死在这宫墙之中,他想要跟你双宿双飞,真是痴心妄想。” “至少他比你干净,不像你肮脏。” “是,我脏。” 当时沈璧神色悲戚,嗓音愈加微弱。最后无力地抱着身子慢慢滑落在地上。 她本意是说他心思歹毒,沈璧却误以为是骂他身子不干净。所以在张老被郑扶蕴拿家人要挟对他汤药下毒时,沈璧即使察觉出有毒还是喝下。那点剂量的毒素不至于沈璧立刻死去,只会像陛下折磨郑昭仪那样逐渐身子衰败,再了无声息。 直到她被人设局同赵怀逸一夜春风。迫于对方清白,只能舍了赵青琅将他迎娶。 她以为这还是沈璧所做。毕竟他得知是自己同赵青琅定下婚事后。骂她怎么就爱老男人,不怕他们身子是因为早就不干净才迟迟未嫁。 直至后来檀礼告知她,原是沈鎏不想远嫁青州,妄图失身于自己。没想到阴差阳错被赵怀逸捷足先登。 姜漱玉回想从前,自己也太意气用事。若没有 再去质问沈璧他或许不会服毒自尽。 “对,就是我做得,那种婚前失贞的浪荡货色你还愿意娶吗?我是不干净你们都别想干净,要脏大家一起脏。” “漱玉若我身子还干净,你会像待他那样带我进宫吗?” 她没有回答。 同沈璧的婚约不过是母亲之命。无论是谁,只要门当户对她都会娶进家中好好相待。从始至终他都会错意,自己对他从无丝毫情意。 沈璧服毒后她为其催吐但也无济于事,只能看他躺在怀中渐渐死去。即使对沈相说是自己害死的沈璧,她还是在平日药渣中发现了残存的乌头。 张老是被郑扶蕴逼迫罪不至死,还是告老回乡。 所以当初到底是谁设的局。 姜漱玉知道她离真相触手可及,但临到门前又变得怯懦。她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问出口。 “您会为了报复做出毁人清白的事吗?” 姜漱玉只想求一个答案。 郑扶蕴不知道她为何这么问,即使她恶贯满盈也不至于如此卑劣。 她扬唇嗤笑:“这难道不是陆家的手段,乌老不就是这么娶得人?哦,还有我。我的第二个夫郎就是她送到我床上,本以为是个花郎结果是名门贵族。若是不娶,我就有牢狱之灾。若是娶了,我的原配又置于何地。” 姜漱玉表情平静:“谢您指点。” “你谢我,莫非真是疯了。” 郑扶蕴看不出对方神色,陆檀礼明明是死于她手。她是故意而为还是想嘲弄自己。 她只能看人踽踽独行往山上走去。 一切明了,前世谁对谁错已经不重要。 姜漱玉没有回城,浑浑噩噩走到郊外。看到一古朴道观便只身进去,在里面道长的指教下跪在蒲团上虔诚念经。 “…救一切罪,度一切厄,渺渺超仙源,荡荡自然清……” 道长看着供奉的牌位,好奇这人多大的福气能让这位善人掏出这么多功德钱,为他祈求冥福, 殊不知是此人罪孽太深,业障太重。 姜漱玉唯恐檀礼来世受苦,临走时还不忘叮嘱道长每日帮她诵经为他积攒福祉。 “施主放心。” 姜漱玉看时候不早刚要离去,一道身影步履欢快地跑向她。即使穿着道观宽大的藏青长袍,也遮掩不住他的天生丽质。 “漱玉,你来接我了。” 少年身上温热的香气被冷风吹进她的呼吸中。姜漱玉身子僵直没有动弹,或许郑扶蕴说得很对。人不应该克己复礼。 她站在台阶之上,睥睨冷言:“二公子这是何意,我马上就要同你的兄长成婚。你现在应该叫我一声长嫂。” 赵怀逸浑身发冷,他感到眼前一片昏黑,目光发怔:“何时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怎会不知道,我才去你家送的聘礼。” “不该是这样的,你应该娶我才对。” 赵怀逸知道陆氏死后,每日焚香念经就是为了让漱玉早点娶自己。她今日来道观不就是来接自己吗? “你要娶的人是我。” “那是从前。” “妻君你回来了。” 赵怀逸也不顾世俗直接上前紧紧抱住她,恨不得将自己满腹委屈倾诉。姜漱玉被怀中的馨香迷了心神,手控制不住地抱住了他的窄腰。 “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还要同赵青琅成婚。” 少年小声啜泣着,滚烫泪水打湿了她的肩膀。鼻尖都带着令人怜爱的粉意。被泪水沾湿的眼眸格外漂亮, 姜漱玉知道自己不能心软,强行将人拉开将他推在厚厚的雪地之中。 “你空有美色又愚蠢不堪,我为何要娶你。也是老天有眼让我重生。这辈子能好好弥补对青琅的亏欠。” “明明是他害死的我啊,还掩盖罪行同你成婚。” “我本来就该娶他,如果不是你无耻对我下药,我怎会被迫娶你进门。”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对你下药。” 赵怀逸是嫉妒兄长能找到那么好的妻君,可也只敢暗中肖想。哪有胆子做出下药的丑事,若是被旁人知晓。赵家在京城中不仅会被人诟病,还会连累母亲在太常寺的威信。 他跪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之中,双膝已经没有了知觉,无助地拉扯女人的衣袂解释:“那夜你还叫我檀郎啊。” 那是对情郎的爱称,他以为漱玉喜欢自己才解了自己的衣裳。 “你听错了,我叫的是檀礼,那才是我的夫郎。我重活而来就是为了娶他,可惜他命薄。其次就是你兄长青琅。你不想想若不是你下药,我怎会婚后两年才碰你。” 她当初其实已经查明事情同赵怀逸无关,不然绝不会碰他,但事到如今让他死心也好。 “那我们的孩子呢?” 赵怀逸哭得喘不过气来,泪水沾湿他昳丽的面孔,梨花带雨的模样就连不远处清心寡欲的道长都动容。滴滴清泪顺着下巴将莹白的雪融出一个个窟窿。 “孩子不是你的,是我与青琅的。不然为何要杀你,就是为了给他腾位置。” 这辈子她应该同赵怀逸彻底划分干净,前世就当大梦一场。姜漱玉看着无力放下的手臂,冷眼离去。 “事情真不是我做的。” 赵怀逸想上前去追,却因为百口莫辩,只能眼睁睁看着漱玉离去。 所以他重生回来就是为了赔偿上辈子对赵青琅的亏欠吗?赵怀逸心脏疼得厉害,前世死去时也没有这么疼过。他踉跄着栽倒在雪地之中,蜷缩着身子无助哭泣。 他又在冬日里死了一次。【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90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按道理兄弟俩的房事都是一…… 元日刚过,姜家上下难得的些清静。慈春堂的事务暂且一放,姜漱玉也难得不用在宫中值守。 虽然去年少君郎得了急病匆匆离世,好在新人娶进门冲掉些晦气。 宅中下人对新夫很是恭敬。对方出身名门,母亲是在朝堂身居高位的大理寺卿,外祖母更是太子少傅。除了年纪大点,府中上下对这门婚事都极为满意。尤其是姜顾华,同赵家结亲,以后姜家的营生也能更好做些。 洗玉只要在春闱上表现得差强人意,就定能谋上一个好职位。以后姜家在朝堂上也算有人,不用再为了疏通关系奉上白花花的银子。 对这门亲事不满的只有许氏,听到下人说宝女今日朝食只吃了几口立即把赵氏叫过来训斥。 “到底是金贵人家,这手艺实在太粗糙。我从六岁爹爹就教我做馎饦,你看看这面一瞧就揉得不尽道。还没让你做蒸饼呢,这以后可怎么办。从前漱玉吃的饭可都是我做的,你这样想让她挨饿吗?” 赵青琅在家中从未进过厨房,这种事都是小爹做的。自己身为正室岂不是失了身份。 但他要敬重长辈,赶紧认错:“都是女婿的不是,我定好好向公公请教。” 瞧见赵氏这温顺的态度,许氏也不想再多刁难。毕竟之前在陆氏那里触了不少霉头,这新人看起来更好拿捏。 他又絮絮叨叨几句,直到张管事请人过来赵青琅才终于脱身。 今天是初二,按道理少君要送新夫回母家看望。但李管事去收拾东西才发觉昨夜少君并未歇在听雨轩,细问下人才知道自从成婚后少君每旬才 去那一次,其余时间都歇在书房。即使在年前也只是堪堪去了两回而已,其余时间都在偏院教顾裴医术 要知道前一个进来时这书房可从没有睡过人。 李管事是过来人自然一眼就瞧出少君是对新夫不满。他不动声色地提点:“您进门已经有些时日,哪里觉得做得不好尽可以问我。我们这些下人不就是为了日子过得更舒服。” 赵青琅会错了意,赶紧恭声道:“我厨艺是生疏了些,但定会精进。” 张管事脸色微沉,便也不搭话。这新人从上到下,跟前面的陆氏可不是差一点。 但也只能不动声色地前去偏院请人。 “少君东西都已经预备好,少君郎还在屋内等您。” “我知道了。” 姜漱玉话音刚落就指点着顾裴考教他认铜人穴位。这门功夫没个几年可练不出来,黄蜡将上面标注的经络穴位完全遮盖住。只要扎中正确穴位里面提早灌入的水银就会流出。 可顾裴也不知是紧张还是为何,三次都未扎进。 姜漱玉轻声怪罪:“你这孩子命门都已找到,怎么肾俞穴一直找错。旁边左移两指就是。” 顾裴按照姜大人所说,还是未扎进去。稚嫩的面容怯生生地看着大人,手指都在颤抖。 姜漱玉看到那手才发觉是自己有错,这孩子太小,手指修长纤细,精致漂亮得像是那供桌上的白玉千手观音。 即使赵怀逸的指节都透着粉嫩,还是不及他秀气。 “你这手太小,难怪扎不进去,”姜漱玉握住他的手腕耐着性子教他,“你要多摸,别怕出错,多半指就对了。” 银针分体,里面水银终于流出。顾裴皱在一起的小脸终于舒展开。 “少君。” 听到张管事迟迟催促,姜漱玉这才起身,出了院门还叮嘱管家在家中寻人继续教他。 管家连忙称是,笑道:“哎呀您真是操心,这张管事站得腿都酸了,急巴巴等着您。” 姜漱玉知道对方有话对她说,便寻了一个僻静处。 张管事语气委婉:“是不是屋内的床不舒服,看您这几日都歇在书房。若您觉得不妥,我赶紧让工匠给您再做。” 姜漱玉知道张管事已经发觉出不妥之处。前世她从未碰过赵青琅的身子,或许是因为太过厌恶,床事上兴致平平。况且她同檀礼有情,怀逸美貌动人,而雪公子清纯乖巧。赵青琅的房中术也太过规矩。 虽然大户人家都不以男色知人,但也未免太过端庄。按道理兄弟俩的房事都是一人教授,怎么大相径庭。 女人都希望夫郎床下端庄,床上放荡。但这种事又不好意思直说,临到年关事情繁忙,她也就歇在书房多了一些,没想到还是被张管事发觉。 “没什么,不过是身子乏累。” “那就好,”张管事神色动容,“还有一事应该同你说。” 姜漱玉听完不由头疼,之前檀礼在时这种杂事她从来不需要操心。坐上马车后,赵青琅坐得极其规矩,温声道:“妻君您来了。” “嗯,”姜漱玉跟他隔了一段距离就坐,低声嘱咐,“我父亲出身乡野,所学的规矩跟京中有所不同。有些事你要有主见才行,中馈才是要紧事。” 许氏身为她的父亲,即使有再多不是,她也不能苛责。但他小门小户的那套在京中实在是贻笑大方。 就说朝食他打小道学的规矩是夫郎亲自下厨,可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谁以厨艺为荣。 赵青琅后知后觉,以为妻君心疼自己做朝食。只是脸红垂眸乖巧称是。 姜漱玉转头不再看他,因为前世的缘故同赵青琅坐在一起都觉得不舒服。 两人一路无话,赵青琅以为妻君喜爱安静并没有过多打扰,一回到赵家先是被父亲拉到屋内说体己话。 “漱玉待你可好。” “妻君待我很好,我一进门就给了管家之权,虽然有些事不太懂但好在有李管事帮忙。管家也对我多加照拂,她为人爽快又和气。” 赵青琅眉眼羞涩,看着精神李氏就知道他过得如意,但他并不是想问家事。 “那平康坊的公子呢?” 赵青琅以手掩唇,语气得意:“他啊,妻君同我成婚后就再无见过。” “你怎么知道没有见过?” 李氏唯恐这孩子性子软真把人迎进门,这可不合礼法。若是传出去妻君的脸面搁哪里, “她旬休都在家中,不然就是在书房,哪里会去那种腌臜地方。” “那就好,”李氏舒了一口气,“我们赵家也不是容不得人,只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脏死了,只会被人嗤笑。” 他还想着要是两人还偷偷存有私情,就先将人偷偷赎出来,再沉塘弄死。反正一花郎谁会在意生死。 赵青琅笑盈盈说:“怎么没见弟弟,我给他带了件首饰。” 成婚当日本以为弟弟的性子会胡闹些。没想到他那日安生得很。一句话都没吭声,身为兄长他不免心疼。 毕竟这婚事差一点就是他的。 李氏面色一沉:“他病了,说是伤寒。” 但听道观的道长说,是他自己跟不知哪个女眷在道观中拉拉扯扯。还在雪地之中躺到半夜,直到昏迷不醒才被人带回房内。听到消息他赶紧将人接回。 难怪这孩子一听去城外祈福,立马就过去。原来是在外面有相好。那时青琅的婚事在即,他绝不能让这种丑闻被人发觉。好在事情还是压了下去,可是怀逸这孩子的身子一直不见好。 赵青琅一听赶紧起身:“弟弟病了,那我应该前去看看。” “那孩子性情古怪,这几日一直不理人。你过去也是自讨苦吃。” 今个早上那狐狸精还前来叩拜自己说女媳若是来府上能不能看看怀逸。李氏当然一口回绝,那孩子风寒早就痊愈,不过是心病而已。等过些时日自会想通。 赵怀逸知道弟弟也曾爱慕妻君,也怕见到自己后大动肝火索性也就没去。 姜漱玉同赵明若在堂内浅谈,岳母显然是遇见难事,避开众人私底下同她商讨。 “实不相瞒,前些日子遇到了礼部的李大人。说新人进了宫,但陛下还心心念念着青琅的弟弟。这孩子要不是得了风寒,此时已经在后宫服侍。本以为已经躲过一劫,可谁知这事又被提及,李大人还说陛下那边都误会是不是我们赵家不想让人进宫。” 赵明若身为母亲不想让怀逸受苦,这孩子再不是心眼也是好的。去后宫那地方定是要被人欺负。 姜漱玉眸色温柔,心想若是檀礼能有岳母这样的好母亲该多好。 “陛下是个明君,哪里会因为这种小事迁怒于您。只不过是李大人为难,只要寻个由头就说他还在病重身子羸弱,无福服侍陛下就好。” “说是这么说,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赵明若心知怀逸容貌出挑,陛下定是念念不忘,“若是李大人再来问我,该怎么回话?” 姜漱玉也不知如何是好,即使自己能骗过礼部的一众人。可是若换成其他御医确实容易被发现。 她心烦意乱,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入口软糯香甜,令人回味。姜漱玉只吃了一口就知道这是赵怀逸的手艺,他知道她爱吃酸,所以爱往栗子粉里面掺些酸枣糕。 “我寻思着不如给怀逸定下婚事,毕竟他身子久病不愈,之前确实无法进宫。傅将军家的长子傅霖仪表堂堂,我看为人实诚爽朗。听说你们俩是故交,你觉得如何?” 姜漱玉温笑道:“傅霖若是能成为他的妻君,是怀逸的福气。” 话音刚落,就听见瓷瓶碎裂声。厅堂内的屏风后似乎有人影晃动。赵明若只当是下人笨手笨脚,并未在意。只有姜漱玉一眼就看出那是怀逸。 所以他听见了。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怀逸我累了,早点歇息… … 赵明若信任姜漱玉的人品,听她说完心便定下不少。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也不怕你笑话。怀逸的性子进宫只会是受苦,他呀打小被宠坏,所以这性子就有点傲气。对旁人说话不太敬重,难免有失礼仪。” 姜漱玉若是从前对这话并不赞同,怀逸他虽然在家事上蠢笨些,但性情温顺乖巧。只是嘴笨些,不太爱理会生人。好在他模样生得好,即使做错事她也不会多加责备。即使赢粲那样高傲尊贵的人,哪怕他对帝姬不敬还是愿意包容他的罪过。 这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那等过了十五,劳你去傅家那边问问口风可好。若是对方也中意,就改日定下婚事。” 赵明若不太愿意与武将结亲,尤其傅霖之前在赵府门口试图同怀逸拉扯。虽然到底是那孩子抛头露面行为不端引来的祸事,但对方举止也太轻浮,不如文人稳重。 她知道姜漱玉同傅家交情不浅,此事由她出面再好不过。只要怀逸的亲事也定下,她的心病也终于能痊愈。省得整日提心掉胆怀逸被传召入宫。 “当然好,只是此举恐怕得罪陛下。即使怀逸因为染病推脱了一回,可李大人前些日子又问了您。若真得在这时定下亲事,她在陛下那边不好交代,便只能道出实情。那陛下的颜面有损,对您也无益。” 姜漱玉自然不想让好友入火坑。她知道若是傅霖此事,肯定要欢天喜地的办起喜事,浑然不知是在同陛下抢人。 “那可如何是好,”赵明若神色焦虑,眉心皱在一起,“李大人那边万一真得进府来瞧怀逸,就真的不好交代。” 这可是欺君罔上的罪名,她一介臣子可承担不起。陛下为了新政殚心竭虑,对不少世家都动起手。朝堂上人人自危,唯恐祸事降临到自己头上。她在这时违背陛下的意愿,丢官事小,祸及家人就是罪过。 “我倒是有一计。” 姜漱玉也不愿眼睁睁看着怀逸入宫,毕竟前世的情分在,她还是想帮他一把。 她轻咳一声道:“您在太常寺多年,进宫的男子都要看生辰八字。若是不合就会冲了贵人。” “这我自然清楚,但怀逸属猪,并不冲撞陛下。”赵明若哪里会想不到这一点。 “那帝姬呢?” 赵明若神色一动,帝姬也属蛇虽不冲但是相刑。 “帝姬如今还小,虽然之前没这规矩,但陛下定会谅理解,”姜漱玉前世陪在赢粲身边多年,虽到最后也没琢磨透她的脾性,但是对帝姬自然是千般爱护,“其实之前怀逸就见过帝姬一面,只是他或许不喜欢孩子就难免失态。” 赵明若吓得差点被口中的茶呛到,也幸好是漱玉为她留颜面。她也能琢磨出怀逸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也好,终归是个法子。时候不早,留在家中吃完饭再走。” “不了,家中还是些杂事需要料理,年前太医署公事繁忙一直没有抽出空闲。不能让我母亲一人全操心。” 赵明若神色动容,漱玉孝顺懂事,青琅也是有福气才能嫁进姜家。 她笑言:“我看你这糕点都吃了不少,许是饿坏了。” 姜漱玉一愣,尴尬低头:“您府上厨子手艺精湛,就多吃了些。” 她这才发觉交谈之间那桂花糖蒸栗粉糕几乎被自己吃尽,只剩一块孤零零在自己手中。香甜的气息在唇齿之间萦绕,让她恋恋不舍还是将手中的糕点放回在盘中。 “既然喜欢就拿些回去。” 赵明若说完就叮嘱李氏去拿食盒,但等到他到了厨房才知道这糕点是那病床上的怀逸偷偷起来做得。 李氏就知道那怀逸同他小爹一样就喜欢用下作的功夫勾搭人。妻君生他多么不容易,竟然轻贱自己去厨房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若是被外人知晓还以为他苛责怀逸,名门公子应持家为重,整日做侧室的行径讨巧,定是跟他那小爹学得。 他便只能谎称做得不多,改日送到姜家。 李氏心中暗骂这孩子果然是装病,但还是忍气吞声。反正青琅已经进了姜家的大门,这怀逸就算有心也是白做功夫。 送人出门时,李氏瞧见本应在屋里待着的身影。姜漱玉自然也瞧见了他,看起来消瘦不少。萧索的冬日裹着厚厚的大氅,精巧的下巴被毛领子抱裹显得各外小巧。他始终低着头,乖顺的露出脖后的一抹雪白。 赵怀逸不敢抬头,他知道漱玉厌恶于他,所以始终默不作声。得知她今日来府上,特意在早上无人时去厨房做了糕点请下人送过去。希望能讨得她的一点欢心。 但还是忍不住想偷偷想看她一眼,却只看到那晃眼的白玉耳坠。疼得赵怀逸双目发疼,所以她并非顾念自己岁数小才迟迟不肯圆房。 一想到漱玉会像对待自己对旁人,赵怀逸心如像是被利刃一寸寸割下,流出浑浊的血将他彻底吞没,以至于无法呼吸。 “弟弟,你既然身子不好就别出来相送。” 赵青琅知道弟弟身子一向康健,定是因为自己嫁给了他的意中人才大病一场。但这是漱玉选得自己,也不能怪他。 “是。” 赵怀逸呼吸艰难,侧过身子不想看兄长一眼,赵青琅好意温声关切一番才坐到轿子上。 瞧见妻君的身影,他就面色微红。两人难得能独处,平日只有他一人在姜家,只有妻君休沐才能见上一面。偏偏新人进宫太医署又有不少事,以至于成婚后两人才温情过几次。 赵青琅神情羞涩,轻声询问:“母亲同妻君说了些什么吗?” “没有。” 赵青琅以为母亲会问妻君自己持家如何,没想到只是徒生尴尬。两人相互无言,路过几处摊子时,姜漱玉才缓缓开口。 “有什么想吃的吗?” “妻君随意就好。” 姜漱玉淡然扫了他一眼后就收回视线:“那就算了。” 他这性子真是乏味可陈,过于中规中矩没一点脾气。倒也比前世那疯癫模样要好。姜漱玉自认亏欠赵青琅,所以前世即使知晓他动手杀了怀逸将人娶进门,甚至容忍他以后的重重行径。 只是婚后他太闹腾,不肯让自己近身。以至于姜漱玉现在也不愿与赵青琅有什么碰触。 而赵青琅沉浸在进门的得意中,浑然未发觉妻君对自己的疏离客套。 但旁人眼里看得真真切切,许氏才从下人口中知道这新人伺候的不周到,直接把人叫到屋内高声训斥。 “你这孩子到底是年纪小,诸多事都不懂。既然你不会就应该懂事点,纳个乖巧温顺的侧室进来。你进门之前也胡闹过,也该知道事情的轻重。” 许氏嘴角微撇,他不喜欢士族的男子,总是带着股傲气,做事也有自己的主见。他虽然出身乡野,可是家里有百亩良田。从小学得就是男子应做事勤快,照顾好妻君。不像他们这些所谓名门公子柔弱不堪,瞧着身子瘦得就没什么力气。哪里能尽心服侍好宝女呢。 既然进了门就要听公公的话。这赵氏比之前的陆氏倒是好拿捏。 许氏摆起架子,言语不免难听起来。左右不过是说之前陆氏跟漱玉有多恩爱。而他连人都留不住,可谓中看不中用。 赵青琅面色难堪,回到屋内不知如何是好。这房中事还是父亲请人教得。说女子喜爱男人乖巧温顺,不宜太过孟浪。 而这纳新人一事,他今日回娘家才说过这件事。爹爹也提醒过他,可赵青琅随意含糊过去。毕竟他当年进门时也没有为母亲立即纳人,凭什么劝自己为妻君早点着想。 赵青琅左思右想定是那风月楼的雪公子生得事端。咬咬牙就偷偷去看上一眼。他自然不能亲自去平康坊那腌臜地方,只是将人偷偷请到茶楼里佯装想听曲。 而雪公子抱琴入门看到是一公子时心中明了对方身份。他虚虚行礼,莹白耳垂上精美华贵的坠子随着身躯行走轻轻晃动。 赵青琅看到他的耳铛只觉得刺目,小小年纪就会勾引人。他原以为是什么样的狐狸精,倒 不是想象中的艳丽皮囊,还不如他弟弟怀逸生得好。 他自持身份贵重,故作镇定:“坐吧。” “您不必如此,大人这段时间是来了几次,但只是因为公事才让我在旁陪着服侍。” 即使只有一日温情,但他也不枉此生。雪公子恨不得将自己全部功夫都施展出,只为能尽心尽力地服侍大人。他原看不上那些手段,总觉得太脏又或许放荡。但遇上大人后,才知道自己过于清高。 赵青琅语气不免轻蔑,居高临下道:“你瞧着很会伺候。” 雪公子听出对方的嘲讽,只是抱琴随意一笑:“这是自然,那些女人为什么愿意来这勾栏里寻欢作乐。女人娶得是得脸的夫郎,能够主持中馈。床下要庄重能干,将一切事宜料理清楚,迎来送往不失体面。可在床上,就不能把自己当成是个人,得当成猫狗的讨她喜欢。像这口舌功夫,只能由我们这卑贱之人做了。” 赵青琅听后只觉得羞耻不堪,他可是太常寺卿的孩子。这种事于礼不合,可又想好好服侍妻君。 还是咬牙狠狠心来。 他特意在晚间换了件轻薄的纱衣,即使屋里烧着炭火身子已久冷得哆嗦。等听到门外传来声音,他赶紧起身为妻君宽衣。 姜漱玉今日身子乏累,倒也没有仔细瞧。等到在床榻上才发觉赵青琅身上的衣裳太薄了些。 屋内烛火昏黄,他的容貌在乌发下半遮半掩,倒是有几分像是怀逸。姜漱玉看得有些恍惚,可瞧见纱衣下的肤色就顿然清醒。 怀逸身子要更白,腰肢也更软。尤其皮肉太嫩用力些就会有红印子,还带着股淡淡的粉意。 赵青琅眉眼湿润,他性子内敛只是在锦被之中脱下那件放荡薄衫轻轻贴近妻君。 而姜漱玉因为神色恍惚,脱口而出:“怀逸我累了,早点歇息,”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赵怀逸你就这么下贱 赵青琅刚想说出口的柔情软语被狠狠塞了回去,温软的身子变得僵直,久久没有反应过来。寒意从脚底顺着脊梁缓缓爬上头皮。 良久后他才小声道:“妻君,我是青琅。” 姜漱玉骤然睁开眼眸,刚升起的那点睡意瞬间烟消云散。她也忘了自己娶的是青琅。因为前世从未跟他同床共枕过,所以才叫错了名讳。但她也无需多加解释,反正话已经说出口。 “妻君是在顾念弟弟的身子吧,”赵青琅自顾自为妻君寻找借口,“弟弟他偶感风寒,所以身子才一直在病中。这几日已经逐渐好转,您不必多操心。” 他的言语依旧发颤,姜漱玉哪里听不出他是在维护自己的颜面。 她丢掉往日对他人的柔情,直截了当道:“是吗?难怪他看起来气色不好。” 姜漱玉没想到他这一病竟然这么久,好在顺利躲过入宫。这倒也是他的福分,宫里的男人不过是伺候陛下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暖床物件。 怀逸小性子多,去了也是白白受苦。 姜漱玉心里想着旁人,而身后的人冷得浑身发颤。赵青琅看不见妻君的面容只能茫然无措的自己揣测。 所以妻君还是钟情弟弟吗? 她是否后悔娶了自己。 赵青琅不免想到之前陆氏所说的话,确实弟弟那样的容貌更讨人喜欢。再加上这婚事本就是自己强行求来。他还没有独占妻君几日,怎么甘心新人分夺宠爱。所以还得用些不入流的手段将人留住。 他狠狠心,身子渐渐滑入锦被之中。睡意渐起的姜漱玉很快察觉到异样,直接冷脸起身掀开厚重锦被。 “你这是做什么?” “贱身只是想伺候妻君。” 赵青琅面色涨红,说话扭捏不安,轻轻咬着湿润的唇角。那莹白身子在烛火下显得像是羊脂美玉。在乌黑浓密的发丝的遮盖下更显得欲迎还羞。而姜漱玉望着眼前的春色始终眸色漠然。 这种事她只同檀礼做过,从前觉得是房中情趣可换作旁人只觉得恶心。 尤其是他。 姜漱玉望着跪在床榻上的男人直接沉脸责骂:“你何时学得这种手段,你又不是卖身的花郎,理应自持身份。” “妻君我……” 姜漱玉不想再看见他,冷冷丢下一句:“今夜我去书房睡。” 她随意披上一件大氅后就留下赵青琅一人独守空房。 屋内昏黄的烛火照映出男人惨白的脸色。本以为自己只要放下身段,妻君或许能多宠爱他些。到最后却只是自取其辱。 赵青琅浑浑噩噩,一夜未眠。第二日还险些起迟误了正事,看账目时也频频出错。好在交给管家之前被张管事提前发觉,省得被公爹发现责罚。 张管事自然知晓昨夜发生的一切,愤恨这赵氏心胸狭隘,容不得人。 可他还是故作温情道:“少君郎瞧着是有心事啊?” 两人床事不合还是张管事告知的许氏,本想借机逼迫他纳入进来。旁得人家谁不是两三个美侍在屋内伺候。之前陆氏进门虽没纳入可人家有本事,这赵氏自己无能还不赶紧选个可心的人。 没想到这孩子迟迟不上道。只能旁敲侧击让他早点醒悟,少君的身子可是要紧事,若是没人疏解岂不伤身。 赵青琅勉强摇头:“没事,只是有些操劳。” “您是正室,少君定是相敬如宾。不管是谁,都会给您体面。有些话她不提但咱们男人得自己先做。” 张管事心疼从小照看到大的孩子,娶得第一个虽家世显赫对姜家多有提携,但年纪颇大人又过于精明。这新人除了年纪是哪里都插上一大截。要知道那陆氏青天白日就敢不知羞耻地在屋内同少君厮混。这赵氏自然显然太过生涩,他打眼一看就知道床事上定墨守成规。 他也是过来人,知道就算再清冷雅正的女子就喜欢男人在床榻上有情趣。他这管事的位置就是主君念在自己服侍多年不易给的赏赐。这赵氏若再不上道他只能先往少君房内送人了。 “我明白您的意思。” 赵青琅也知道自己要豁达些,妻君不能被自己独占。但男人都是劣根性,不愿让自己的妻君纳入,却又想让多几个人伺候自己的宝女。 就像他爹爹,昨日回门苦口婆心让自己为妻君纳入,省得失了他的颜面。可明明母亲身边多年来也只有小爹一个偏房。 斟酌再三后赵青琅还是在午膳时小心翼翼开了口:“妻君,我想为你纳个新人。” 正用膳的姜漱玉顿时食之无味,冷然道:“我不喜欢热闹。” 前世他就一直想让自己纳侍,她为此只能勉强收了雪儿。怎么今生他还是如此,明明已经帮他摆脱前世命运。这赵青琅就这么喜欢找人给自己做伴。 “我知道妻君钟爱平康坊的雪公子,我也愿意接纳一个弟弟进门。毕竟我做事不周到,有他陪着你我也放心。” “不必。” “妻君您最近不也是常常见他。”赵青琅不傻,雪公子之前话里话外不都是在说妻君对他还有旧情。只是自己不愿意让他进门。 “我去那里是因为公事,不是去寻欢作乐。” 姜漱玉是为了妹妹春闱才托陆儒的关系跟朝堂的几位大臣多走动,前世远离朝政吃了不少亏。她今生自然要早做打算为家族谋利。 “我只是觉得我伺候得不太尽心,怕委屈了妻君才想着接弟弟进门。并没有其他意思。” 赵青琅语气低弱,不敢抬头看人。素日妻君待他温和,鲜少冷眼相待。更不像今日这般暴躁,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她一掷千金亲自带人去耳坠,不就是喜欢那雪公子吗? “委屈,你是觉得我们姜家是商户所以才贬低身份纳一个花郎进门,”姜漱玉重重掷筷,神色不满道,“我们姜家虽世代从医可也知道礼数,那种贱籍就算再怎么喜欢也不会将人带回家受外人指点。” 姜漱玉清楚有不少商户财大气粗,中意了哪个贱籍就高价赎身娶回家当个夫郎,这种行径在世家中可是极为不齿,家里就算是下人身世也要清清白白。 她打小在祖母膝下受训,学得君子之道,自然也瞧不上不受礼法的人。 若非前世赵青琅强行将人塞进来,姜漱玉也不会让雪儿进家门。后来檀礼出宫后自认年老色衰不愿服侍,姜漱玉正好借这个由头直接将人给送到外头。毕竟他身份卑贱,留在家中始终上不得台面。 “妻君我并为这个意思。” “我有事要去慈春堂。” 姜漱玉起身直接出门,又留下赵青琅一人不知所措。他也是听公爹和管事的话,却落下难堪。只能独自坐在屋中咬唇哭泣。 正心神不定时石竹突然匆匆过来,低声道:“主子大事不好,二公子在外跟人私通,已经险些被打死。” “什么?” 赵青琅也顾不得为妻君斥责自己伤心,偷偷坐马车回到赵府上。刚进厅堂就看到满地碎裂的瓷片。 爹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吭声。 素来温润的母亲面色冷凝,沉声质问:“他何时去得道观,我怎么不知情。” 赵明若本想试问问怀 逸的意思,看他是否愿意进宫。结果这孩子直接说他已经在道观以身相许,今生非那人誓死不嫁。吓得她险些差点昏厥过去。 她顾念着怀逸年纪小又生得貌美,定是被对方的花言巧语迷了心。仔细一问对方还已有家室,甚至心甘情愿去做侧室。 赵明若更是断定对方轻浮放浪,看怀逸懵懂无知就出言哄骗人失了身子。好好的人怎么就被送去道观。她听到是李氏的主意后直接迁怒于他。 “就是青琅议亲时,我怕这孩子唐突了人家,才想着去道观让他静静心。” “什么唐突,我看你是怕漱玉选得不是青琅。” “毕竟他再若是不嫁对妻君您的声誉不好。” 李氏也知道怀逸随那狐狸精一个模样,多的是达官贵人求娶,可青琅就不一样。年纪放在那里,心气又高。去哪里寻姜漱玉这么好的女子呢。 “说句实话漱玉娶谁都行,本就是为了让陆氏放心走才定下的婚事。你倒是好,怀逸本就收不住心,你还把他往外面送。现在也不知被哪个女人玩弄失了贞节。” “我真的不知此事,明明有人在旁边伺候,怎么就……” 李氏真没想到本只是将怀逸送出去待一段时间,他却耐不住寂寞跟人私会。 “不如就将错就错成全了怀逸这份心思。” “人家已经有了家室,难道让怀逸去当侧室。我们赵家的颜面放在何处?外头的人指不定怎么笑话。” 哪家有头有脸的人愿意让孩子当侧室,除非实在没办法。 “那这可如何是好?” 李氏知道这丑事若是扬了出去,定会连累宝女日后的仕途。 赵明若长叹一口气,事已至此只能将错就错。 “陛下那边也心心念念这怀逸进宫,如今他失贞还怎么议亲。索性就谎称他身子不好,送到道观里面养着。等到日后再说。” 赵明若喝茶静心后,才看到候在旁边的青琅,便低声嘱咐:“正好你同漱玉说一声,若礼部的李信询问她怀逸的身子如何。就谎称病重,才送进道观积福。” “是。” 赵青琅为弟弟被女人哄骗失身心中悲痛,又带着隐秘的得意。弟弟性子轻浮怎值得妻君心心念念。甚至迫不及待将此事告诉她。 趁着路过慈春堂,他进去见妻君说事。姜漱玉刚在堂内看过几位病人,去屋内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的功夫,就看见赵青琅走了进来。 “妻君,我有要事同你说。” 姜漱玉示意让其他人退去,赵青琅这才上前低声道:“我弟弟一时糊涂,前些日子在道观中被女子哄骗,失了身子。家丑不可外扬,母亲说若是您遇到礼部的李大人帮忙遮掩。” “你说得是真的?” “自然当真,弟弟性子是胡闹些,这次是真的不像话。” “我知道了。” 姜漱玉的神色太过平静,以至于赵青琅忽视掉她眼底的晦暗不明和疯癫之色。 赵明若正因怀逸的事心焦,下人通报说女媳正在厅堂等候。 她赶紧起身,见到面先自惭形秽道:“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出了这种丑事是我教导无方。” “怎能怪您呢?”姜漱玉面色平和,风轻云淡道,“怀逸还小定是被人哄骗。我才知道他还在病中,正好为他把脉看看身子。” “那真是有劳你了。” 赵明若也顾念这孩子的身子,确实一直不见好。又不好劳烦漱玉看这种小病。 赵怀逸此时正蜷缩在身子在锦被之中,母亲态度比他想象中要温和,只是让他乖乖待在屋中。可小爹是气得狠狠打了他一顿,疼得直不起身。 所以在看到门口的人时险些以为自己看错。 “漱玉担忧你身子特意给你瞧瞧。” “嗯。” 赵怀逸不敢看她的眼神,始终低着头。 姜漱玉一眼就瞧出他身子有伤,皱起眉头:“谁打得你。” 赵怀逸弱声道:“小爹刚来过。” “可是伤到了?” “嗯,有点疼。” 明明是母亲问话,可赵怀逸眼神始终盯着旁人。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有再多不是仍不忍心动手。 赵明若怕他伤了身子,赶忙开口:“漱玉,还请你帮忙看看。” 姜漱玉眸色阴沉,嘴角却温然笑道:“此事不宜宣扬,但我要细看他的伤势。” 赵明若清楚母子大防,就留漱玉一人在屋内查看。 赵怀逸没想到还能同她独处,正斟酌着怎么开口,身上的锦被猛然掉落在地上, 姜漱玉居高临下看着他,明明知道自己身上有伤还是粗暴地将他身上的腰带扯下,疼得他面色泛红,小声喘息。 这幅媚态惹得姜漱玉伪装的平静瞬间被撕破,漠然嘲弄:“赵怀逸你就这么下贱,随便就把身子给了别人。前世怎么没见你这么放荡,莫不是嫁给我之前就已经被人玩弄。” 赵怀逸因为伤口被扯到疼得死死咬唇,温热的泪顺着脸庞流到散乱的衣领之中。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哪里疼,只觉得由里到外都像被刀割一般。 满腹委屈实在扛不住,通红眼眶中的热泪不断涌出。腰封被女人扯到地上,露出后背的累累伤痕。少年青涩柔韧的身躯被完全展现在姜漱玉面前。 她身为医者见过无数病患,对于生死病痛早就看淡,可看到那遍布的乌青还是忍不住皱眉。 这么漂亮的身子若是留下伤口他日后的妻君定会不喜。 赵怀逸浑然不知道姜漱玉的想法,半跪在床榻上柔柔看着她。 “妻君,我的身子只被你一人碰过。”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或许再死一回,他就能被重…… 姜漱玉将心头的怒火先压下去,语气放缓,“你什么时候被我碰得?” 她心中有了最坏的打算,难道有人又冒充自己夺了别人的清白。 赵怀逸从未见过妻君这样故作平静的癫狂神色,往日温和的眼眸夹杂着他看不懂的冷意。身上青紫交加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拉扯,给予他钻心的疼痛。但想到这是漱玉难得给予的粗暴,他的身体竟无端兴奋起来。 他趴在床榻上,浓密的发丝遮住那漂亮的蝴蝶骨,还有那盈盈一握的窄腰。苍白的侧脸如玉雕一般莹润柔美。那双睁开的眼眸又带着蛊惑人心的艳色。 赵怀逸按捺住发热的身子,颤声道:“我不想进宫才谎称自己跟人在道观有了私情。” 姜漱玉怒极反笑,漠然起身看着床榻上的人:“你知不知道无媒苟合会是什么下场。” 一些世家大族为了维护颜面甚至会将人给沉塘弄死。这件事若是传到外人口中,岳母别说会被逐出太常寺,恐怕还无法在京中立足。 “知道,我可以不要名分。” 赵怀逸看过不少市井流传的话本,最受人捧读的就是世家公子偷偷私会寒门女子并委身的羞人艳事。 其他人虽觉得不堪,甚至要将人打死。但结局都是女子飞黄腾达后,风风光光将被世人指点的公子迎娶进门。两人会恩爱白头,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谓好不快哉。 “赵家是什么样的门第,你是想让你的母亲蒙羞吗?” 姜漱玉最厌恶他的不懂事,前世愿意哄着他,今生已经不想再去迁就。 “可前世我兄长还在道观里供人赏乐呢,也没有见母亲怎样。” 谁家的好公子会一直不嫁人在那种地方待着,若不是赵青琅内心狠毒将自 己谋害,他那二十五的老男人顶多嫁给不惑之年的女子当填房。 旧事重提,姜漱玉脸色微沉。 “我这就同你母亲说你是因为不想进宫才谎称失身。” “不要,我不想嫁人,哪怕像兄长那样在道观里待一辈子也好。” “你知道他前世为何一直待在道观之中吗?” “因为他嫁不出去。” 赵怀逸答得干净利落,他知道兄长只能依靠家室择上一门好婚事,可他年纪太大,提亲的女子大都长他十多岁。就因为挑挑拣拣才到最后也没有人要。 姜漱玉望着他,似笑非笑道:“那是因为你占了他的婚事。” 赵怀逸沉默良久,身上的疼痛逐渐清晰,面色也变得尤为苍白。 “陛下属意你进宫,你母亲疼爱你才推脱再三。” 赵怀逸抬眸愣住,他以为母亲是贪图权贵才送自己进宫。所以才谎称失身想将清白留给漱玉。 “那次在城外同你说话女子就是陛下。你的胆量还真大,竟然敢对帝姬说那种话。为了赵家你也应该懂事些。” 姜漱玉勾起手指重新将赵怀逸腰间的衣裳给披回身上。 临走之前,身后传来微弱的男声:“妻君,你想让我进宫吗?” 姜漱玉顿住,风轻云淡说:“我是你兄长的妻君。” 言至于此,他应该懂得她的意思。 “我已经十七了,再不嫁人就是老男人了。” 姜漱玉看他固执己见,索性冷心道:“凭借你的容貌,陛下定不会薄待。若你心中还有赵家,就知道该怎么做。” 她刚欲起身离开,温热的身躯就贴在后背。少年身上的香气清淡温和,让姜漱玉一时忘记挣脱。湿热的泪水不断滴在她脖颈间。 “妻君你要了我吧,我不要名分只想把身子给你。” 赵怀逸顺着后背渐渐滑落到地上,跪在地上时衣衫半褪至腰间。仰头红着眼眸可怜兮兮地巴望着她。 姜漱玉被他拽住衣角挣脱不得,转身就看到一幅红梅泼墨的春色图。淡粉的寒梅在湿润的墨色间颤颤巍巍地挺立。 没有女人能拒绝这样的身子。想到赵怀逸以后会被其他女子压在身下承欢。白腻如玉的身子被人把玩揉捏。动人喘息间还乖顺地含着泪喊着妻君后,姜漱玉心中感到烦躁。 “啪。” 狠厉的巴掌打在赵怀逸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蔓延至全身。 “我怎会要你这样的贱货,哪怕是个外室,”姜漱玉口中说着粗鄙的言语,语气却依旧平和,“身为世家的公子却比花郎还要放荡,真是投错了地方。若身在花楼里,定是每日张开腿发情伺候人的狗玩意。” 赵怀逸听着耳边辱骂的自己的话语浑不在意,直勾勾看着她。 “我只是妻君的狗。” 姜漱玉平静的面色有一丝龟裂,趁没有失态前拂袖而去。回到大堂内想同岳母商讨怀逸的事,但下人禀告说主君有要事让她稍作等候。 为她端茶的是个模样清纯的少年,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做事有些毛躁,不慎将滚烫的茶水倒在衣袖上。疼得皱眉咬唇,疼痛难耐。 姜漱玉身为医者顺手将他的衣袖撩起查看,看无大碍后松开手。 对方却乖顺回应:“您在这里枯坐也乏累,不如去偏院坐坐。” 姜漱玉一愣,对方的试探她哪里会不知。明明才让赵青琅不要塞人,他不可能还犯她的忌讳。所以这只能是李氏的主意。 她猜得倒也没错,刚才去诊脉的功夫。赵青琅陪嫁的小厮就偷偷过来向主君禀告。 “此事石竹觉得瞒不住了,才让我过来说此事。” 赵明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氏鼻子厉声道:“你听听,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还把怀逸推到火坑里。” 她素日觉得李氏出身高贵定是能教导好二子,谁知一个比一个放肆。 跪在地上的李氏吓得瘫倒在地:“你说得句句属实。” “小的哪里敢欺瞒,公子进门后大人也就过夜了七八回。有几次临到后半夜就去书房睡,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公爹知道后也提醒了几次,可是大人身旁还是就公子一人伺候。” “妻君,青琅这孩子从小学的三从四德哪里会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他上次回来我还叮嘱他把石竹给纳进房伺候,定是漱玉不中意才假意推脱,她是不是还留恋那雪公子。女人总是被外面的野男人给迷惑,收不住心。” 赵明若皱眉,花楼里的男人不过是供人赏玩的东西,哪里配跟青琅伺候。但想到青琅夜里留不住人,这总不能让那好孩子平生受委屈。 “倒不是如此,公子曾对大人说,想将雪公子纳起来。大人却很生气,说那人身分卑贱,她哪里会娶进家门落入口舌。” 赵明若听后眉目舒展,更是心疼漱玉身边没个可心人伺候。 她起身斥责:“看看你教养出来的好儿子,本以为他早就改了脾气,想不到还是这般小气。身为正夫就应该多为妻君分忧。漱玉平日在太医署劳累不堪,他既然不会伺候就应该懂事点。漱玉既然还没走我就亲自给她挑个佳人。” 所以赵明若就选了这少年过去服侍,生怕青琅不肯索性就将人给先要了再说。 但姜漱玉重活一回对情爱一事早就看淡,直接拒绝了这份美意。 “我在这里等候就好。” “大人,我是……”少年吞吞吐吐,面色发热不知应如何表示。 赵青琅刚进厅堂就瞧见两人的亲昵之举,妻君的手搭在那下人的腕上。他听说妻君来到赵府才赶紧又过来看看。 “妻君,您知道弟弟的事了。” 在看到来人后姜漱玉刚才发泄的怒意又汹涌起来,她冷静道:“是,正好他刚受罚就帮忙看看伤势如何。” “怀逸哪里伤了?” 赵青琅顾念弟弟伤势刚要去瞧瞧却被人一把拉住。 “他刚睡下,别打扰了,”姜漱玉眸色晦暗不明,温润的面色带着森冷的笑意,“隔壁就是你未出阁的闺房,我还没去瞧过。” 姜漱玉的手摸向他的腰封,腰肢虽窄但不够软。赵青琅知晓人事后哪里不明白妻君的意思,红着脸拉着她进了自己的闺房。 身旁的下人也心领神会,虽然白日行事不太妥当。但主君正在院落教训主夫,也不会有外人打扰。 难得妻君主动愿意让他伺候,赵青琅进屋就迫不及待地跪下伺候。姜漱玉看着他羞红着脸咬着舌尖的模样脑海里想得却是雍容典雅的男子。 赵青琅刚要俯下身子,头皮却被扯痛。他不明所以,迷蒙着双眼看着眼前妻君。 姜漱玉温柔摸着他雪腮,笑道:“地上凉。” 赵青琅红着脸起身,迫不及待解开自己的腰封,服侍妻君睡下。 情到浓时,姜漱玉故意使坏道:“刚才那是你母亲想给我塞的人。” 赵青琅不敢反驳,蹭着女人的手臂乖顺开口:“妻君若是喜欢就要了吧。” “我都说了不喜欢热闹,”姜漱玉温情脉脉看着他,“我这辈子只要你一个就好。” “妻君。” 赵青琅心生欢喜,他就知道自己没嫁错人。 “叫的声音再大点,让他们都听听,我哪里不宠爱你。” 姜漱玉低声催促,赵青琅浑然抛弃掉世家公子的矜持,肆意喘息起来。 一墙之隔的人自然听见旁边的动静。赵怀逸本就心死如灰,从枕头下拿出匕首。 刚才那人不是他的漱玉,她一向温润哪里会舍得骂自己。或许再死一回,他就能被重新好好疼爱。 赵怀逸神色逐渐恍惚,近处的欢爱声不绝如缕,尤其是男人的叫声放荡得令人脸红,温热的血从心口流淌。疼得他没有力气握住匕首,只能让刀柄从手心挣脱。 他转身看见不知何时放在床榻上的白瓷瓶,里面是莹润的膏体。他前世用过此物,能消肿化瘀。赵怀逸握紧瓷瓶后蜷缩在床榻上,双目无神继续听着隔壁的动静。 所以妻君真的厌恶他吗? 第85章 弟八十五章她重活一回到底是为什么…… 人逢喜事精神爽,赵青琅最近气色不错,模样也愈发俊俏。他同妻君感情和顺,管家大权也牢牢握在手中。姜家人口虽多,但二房终年在外地营生,三房又一心盯着小女读书,无心插手家事。 所以在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中,赵青琅的日子无比舒心顺畅。在接到幼时玩伴宴会的请帖时,欣然答应前去赴约。 他未嫁人前同几人都已没有什么牵扯。婚后倒是因为姻亲有了些走动。众人聚在一起小坐闲谈,吐露着家中的烦心事。 “我那公公真会折磨人,我想买些东西还要看他的眼色。” “那也好,不像我那公公净爱往妻君的房中塞人。” “我家那位外室都养起来了,只要不闹到我眼前就行。” “青琅你呢?” 几人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说实话他们是看不上姜家这种出身,祖上没有官身可谓是下嫁。但对方年纪品相容貌都是他们魂牵梦萦的妻君。心中还是觉得是赵青琅高攀了。 赵青琅低眸浅笑:“我倒还好。” 其他人神色似有不喜:“你还没往你妻君房中选个可心人吗?” “我妻君说她不喜欢人太热闹,有我一人就好。” 众人听后神色淡然,心里却嫉妒他命好,场面顿时冷寂下来。 坐在他身侧的人赶忙搭话:“你弟弟是不是还没定下人家,我妻君的妹妹今年春闱已经中举,只等着殿试呢。不如哪日让两人见见面。” 这次做局的人就是他,若不是妻妹心心念念那赵二郎,他才不愿意自降身份跟着青琅坐一起。 赵青琅面色犹豫,要知道年初那一出可是把父亲害得不轻。好在妻君查明真相说弟弟只是不愿意入宫才谎称失身于人。母亲疼惜怀逸便将人给送到道观,佯装身子羸弱需要静养。 他只能强装镇定笑着说婚姻大事要由母亲做主,众人随意闲扯几句就散了。 赵青琅坐在轿子中神情漠然。他现在事事顺心,本不该有什么抱怨。但还是察觉到妻君对他有些冷淡,两人平日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除了上次因为纳侍一事生气,再无红过脸。 可人都贪心不足。 他记得去年中秋妻君看陆氏的眼神多么温情,她从未那般看过他。本来元宵时想让妻君陪同自己去瞧瞧热闹,但因公事被拒。 赵青琅顾不得伤怀,又操心清明祭祖的事。姜家要前去祖坟祭扫。原本男眷并没有资格前去,但他刚过门还是应当前去见见祖宗。 一路上妻君同他无话,他只能缄默不语。 姜漱玉神色郁郁寡欢,往年都来这次心境浑然不同。在看到新墓时她心头一疼。抬手摸了摸冰凉石碑上的名姓后又淡然收回。他旁边就是跃安,两人做伴倒也不失冷落。 她将手中的盐渍梅子放到墓前,温情的眼眸在扫到旁边的人后瞬间冷然。 在看到那矮小墓碑前供奉的东西后,她语气薄凉道:“你为他准备什么?不过是个通房。” 赵青琅赶紧小声回道:“之前哥哥说这沈氏对妻君情深一往,虽然轻慢了自己的性命到底也是一个可怜人。” 姜漱玉面容稍微缓和,她知道檀礼不是那种良善豁达的男子。定是怕自己对赵氏用情才对他说这种话。 毕竟他深知自己厌弃沈璧。 她不傻,重活一回诸多事早就看清,檀礼在问自己是要娶青琅还是怀逸就是在设套。 他是个爱吃醋的男人,允许自己跟其他人缠绵,却不允许心在旁人身上。檀礼妒忌怀逸的青涩稚气,还有那昳丽美貌。所以清楚自己不会选他,她也就顺顺他的意思。 即使知道檀礼恶贯满盈可是心中对他依旧宽容,后来者始终是不如他分毫。 “你先回吧,我同顾裴还有其他事。” “是妻君。” 姜漱玉看着那苦命的孩子也心疼他身世坎坷。顾裴不过十二岁母亲便早早亡故,父亲也因为自己连累而死。张老现在而言更是护不住他。 顾裴懂事地跪在墓前烧纸,姜漱玉看着孩子一言不发回去的路上安慰道:“别怕,我承诺过张老,以后定会给你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 “我不想嫁人,想好好学医。” 顾裴嗓音怯懦不想连累他人,自己的命格若是害死以后的妻君可怎么办。 “你钻研医书是好,但家事不可荒废。” 姜漱玉想着让张管事好好教教他,以后嫁了人别跟怀逸那样,到了别人家什么都不懂。这识文算数一定要熟稔,这段时日她也不时考教顾裴的功课。 他聪慧机敏,可惜了没个好母家傍身。 姜漱玉心中烦闷太多,借口称宫内有事直接回到太医署。今日旬休屋内只剩寥寥几人。 她闲坐在玫瑰椅上透着漏窗瞧着外面的大好春光,沉甸甸的海棠被风吹皱后,散落的花瓣落在手心。 长央宫内也有海棠,可惜他看不见了。 姜漱玉睡意渐起,再次睁眼时被宫人叫醒。 来人急切道:“姜太医您在这就再好不过,请您去未央宫一趟。” “怎么了?” “你还是去看看比较好。” 凰后的身子素来是由乌老同她一起看顾,可她年纪轻,只是协同罢了。大晚上过去,定不是什么好事。 姜漱玉到了长央宫就看见床榻上被白纱遮住的男子,看不见眼睛倒是有七分像这宫的前主人。 虽都出自沈家,沈璧即使服软眼里依旧是散不去的傲气。而沈鎏明显乖巧懂事,眸中只有柔软和顺服。 姜漱玉深深知道赢粲是将火气全发到了沈鎏身中。男人浑身遍布着青紫,虽然下手不重但还是有些粗鲁。 她问道身旁的宫人:“怎么不解开。” “陛下说了除了她谁都不能解开。” 沈鎏听出是姜姐姐的声音,低声啜泣道:“我好疼,姜姐姐我后悔了,若是能嫁给你该多好。” 姜漱玉面对沈鎏的眼泪无动于衷,他既然心心念念凰后的位置就应该承受所有的苦果。 前世沈鎏想嫁她所以不惜自毁清白,好在檀礼知道后将错就错将他换成了怀逸,不然依照自己当时的性子说不定还真得将人娶进家门。 想到这,姜漱玉手中的动作狠了些。 “疼。”沈鎏轻喃,双眸含水咬着薄唇看着她。 “凰后不然请别人上药。” 姜漱玉拿出膏药递给宫人善后,夜色渐深她刚想回去补觉偏偏又被陛下召见。 赢粲对于自己的床事上的恶劣被人撞破,完全不慌。她风轻云淡道:“你的新夫是赵寺卿的长子,那应该已经见过她家的二公子?” “是见过。” “他去年就该入宫,但赵家那边一拖再拖,说他身体不好,可有其事。”赢粲心心念念那美人多日,不免心中烦躁。 姜漱玉心头一紧,面色不改道:“我只见过他一两回,气色是有些不好。不过是有副好皮囊罢了,能服侍陛下的男子定是要强身健体,病怏怏的怎么伺候。” “他生得貌美,身子弱点就弱点,在宫中好好调理便是。我相信赵寺卿的为人,可她身为母亲,谁知道会不会为了孩子说谎呢?姜太医可要说实话,你的妹妹春闱是勉强过了,可还是有殿试呢?” 赢粲难得动心,自然是想早点让佳人入宫好生服侍她。这小沈后每次看到模样就让她烦躁,顿时没了雅兴。 姜漱玉听后心疼起檀礼,若他能有赵寺卿这样的母亲该多好,即使他罪恶滔天,手中沾染无数人名。可她清楚,那不是他的过错。 是檀礼可怜,没有一个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的好母亲。 她勾唇笑了笑:“陛下英明神武,我大虞的男子谁不爱慕。若是知道能进宫服侍陛下定是感恩戴德,哪里会不愿意呢?” “姜太医这张嘴可真是能说会道,”赢粲似笑非笑,看着眼前面色沉静的女子,故意使坏 道,“今日清明你上坟应该挺热闹的,沈家在陆家面前始终是矮了一头。” 姜漱玉心口被狠狠剜了一刀,她镇定道:“今日去坟上拜见了,陛下既然喜欢,为何生前那样对待。” “沈璧那样的货色哪里值得我喜欢。”赢粲神色傲慢,她才不会对心中有其他女子的男人产生丝毫情意。尤其是不知感恩的愚蠢货色。 “若他真的无关紧要,您就不会提他。” 女人总是口是心非。赢粲深谙此道,越喜欢什么就越要表现得满不在意。 “姜太医果然是重活一回,连我也敢顶撞。”赢粲盯着眼前的人,手中的茶杯牢牢握紧。 “陛下既然厌恶顶撞,那赵家的那位二公子刚见面时不就顶撞了您。” 赢粲听后挑眉,回想着那孩子的姿容便心情大好:“男人有点小性子才讨人喜欢。太过温顺反而无趣。味同嚼蜡又不能随意舍弃。有些男人啊,总怪妻君宠爱他人却不看看自己哪里讨人喜欢。” 姜漱玉深知这句话不是同她说,还是洗耳恭听。 “姜太医服侍后宫也有几年,觉得谁的身子更白更嫩。” “陛下,那是您的后宫,微臣不敢冒犯。” “不过是伺候我的玩意儿。” 姜漱玉面色僵住,她脑海里竟然显现的是怀逸。他肌肤细腻又终日擦着香粉,摸着腰身也如羊脂白玉般温软。 她定心道:“陛下,明年黄河会有水患。” 姜漱玉也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或许能避免些灾祸。 赢粲听后眼眸垂下:“黄河水患几乎年年都有。再者你重活一回又真的改变了什么。” 姜漱玉愣住,她重生回来好像诸多事也没有改变。 前世沈璧被郑扶蕴乌头毒死,今生换成了檀礼。 而怀逸被青琅记恨杀死,今生沈璧因为仇恨自寻死路。 那檀礼前世抑郁而终,谁会承担他的业障。难道只是换个人承担旁人的命格吗? 她重活一回到底是为什么。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若是檀礼在,这事哪里需要…… 姜漱玉浑浑噩噩回到太医署,她心烦意乱抬手想去整理医书。却忘记自己早就完成祖母的遗愿。 前世大半辈子都花费在医典上,今生有乌素相助,整理得更容易些,却让自己开始无所事事。人一生所求不过功名利禄,她前生不愿为虎作伥,直到最后不过是坐到院判的位置上,院使一职始终无缘。 她深谙官场其中的道理,医术再好也要懂点眉眼高低,但实在做不出那谄词令色的事。而洗玉前世在外做官,被磋磨多年才终于能外调回京。她不能放任陛下毁人前程又怕怀逸步他人后尘。 其实何必管他呢。 姜漱玉定了定心,洗玉的会试已过,再不济也是同进士出身。有陆儒在其中插手不会再被外放,若顺利进太常寺后少不了麻烦赵寺卿,就当是为了报答她日后的提携之恩。 她的心性终究做不出什么小人行径,还是前去恭恭敬敬前去拜访陆儒解惑。 显然对方早就得知她要来,还没坐下就先发制人:“你妹妹殿试只能看她的造化,我也是无能为力。” 姜漱玉躬身行礼道:“晚辈是为了其他事请教您指点一二。” 陆儒的表情略显尴尬,很快就收敛神色。她见过不少人追名逐利,为此算尽人心,还是少见的看错人。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种,自然知道他是个什么歹毒自私的心性。读多了书就看不起那些寻常女子,所以给了他天下最尊贵男子的身份。却到最后痴心一个温和良善的女子。 如此风光霁月,以后的路可是难走得很。也难怪临死之时还用最后的母子情分给姜家的那孩子寻求一个好差事。 陆儒沉声道:“何事?” 姜漱玉斟酌片刻后缓缓道出:“陛下中意赵寺卿家的二郎想让他进宫,但赵大人疼爱那孩子,再加上正好偶感风寒,所以就推却了。只是今日进宫陛下又问我赵二的身子如何,又提及洗玉,所以不知应如何回话。” 陆儒听后讪笑一声。男儿都是无用的棋子,能进宫为家族添光再好不过。她知道赵明若为人清正,没想到这样的美事竟然还不愿意。那孩子也不知为母亲考虑,真是自私自利。 “一个男子而已,就算她真的想要也得过了御医这一关。病恹恹的身子进宫也是晦气怎么服侍人,你人在太医署还不好办事。陛下什么样的男子没见过,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姜漱玉沉默不语,怀逸那样的容貌确实难得一见。也难怪陛下念念不忘,她初见怀逸时他一脸倔强地跪在祠堂里。满身狼狈却还是难以遮掩那仙姿玉色。 可美则美矣,不过是一张面皮。哪里如檀礼那样将家事打理得面面周到。怀逸蠢笨不堪,家事上更是一塌糊涂。就算是进宫,恐怕也会被沈鎏玩弄于股掌之中。生生被陛下厌弃罢了。 但陆儒说得也对,即使陛下真的派人查看,就将人的身子调理得弱些就好,倒还是能遮掩过去。他生得惹眼,即使拖到二十也不愁嫁。 陆儒以为她不放心,笃定说:“我一切都安排妥当,就算陛下插手。她人进不去太常寺,别的地方我也能塞进去。” 看在那死去的蠢儿的份上,陆儒也愿意帮她一把。姜家三代才出了一个进士,若是真外放了,恐怕此生都无法回京。姜家的人脉关系也都派不上用场。 有了陆儒这句话,姜漱玉心中放心不少。拜谢之后便寻思着去赵家一趟,没承想在长街之上就被人拉住。回头一看竟然是傅霖。 “漱玉我可是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夫郎那弟弟最近去哪了,我许久都没瞧见他的身影。”傅霖心中一直惦记着,却迫于礼节不能前去瞧他。 姜漱玉一愣:“你问他做什么?” “我若是娶了他,这不是亲上加亲。”傅霖一把将人搂在怀里,从前本想着跃安能嫁给她,可惜他命薄。好在天公作美,兜兜转转两人还是要成为亲戚。 姜漱玉听到这话后有些不舒服,直接打消了她的念头:“恐怕无法如你所愿,陛下也看重了他,正寻思将人送进宫。可赵寺卿又不愿意他进宫受苦,再三推迟。这不我来向陆儒请教。怎么办?” 傅霖听后打起退堂鼓,说是旁人她定是要争上一阵,可能是陛下,她哪里敢去触霉头。 但还是问道:“那有办法了?” “一着险棋,不知能不能奏效。说到底那赵二郎只是空有相貌,哪里值得你这么喜欢。娶夫应娶贤,日后若你真的娶回家,看你有的恼。” 姜漱玉知道傅霖家中的庄子铺面比自己家可是要复杂得多,她前世还要分精力教怀逸看账本。傅霖为人爽直,可没那么好的耐心。 傅霖少见漱玉对人这般厌恶,便追问:“真是奇怪,他生得那样美。是个女子都要动容些,你怎么就讨厌他。” 姜漱玉随口一说:“他哥哥说的。” “既然是一家人,就算有什么嫌隙怎么能说坏话呢,”傅霖将不快忘在脑后,亲亲热热道,“你已经娶了哥哥,我日后娶了弟弟,咱俩还是一家人。” 姜漱玉听后有些不舒服,借口有事离开。或许是在太医署一夜未睡着了凉,她身子在夜间发热。赵青琅去书房送早膳时才发觉。赶紧催促着石竹去慈春堂请母亲过来看看。 “算了,许是这几日倒春寒凉着了,医不自医,母亲过来也是无用。”姜漱玉清楚自己身子情况,并不想劳烦母亲担忧。 赵青琅不懂为何自家人不能为自家人看病。但行医世家都是这样的规矩,从前都是请张老过来,若是现在请交好的医者看这小小的风寒也是打扰了对方。 他心疼妻君生病,清明之后她一直都睡在书房,许是那日看到陆氏的墓碑后伤怀才累了身子。 他红着眼眸,哽咽道:“那怎么办?” 姜漱玉见不得人哭,用衣袖将赵青琅眼角的泪水拭去:“不如让顾裴那孩子过来看看。” “他哪里行啊?” 赵青琅吓得起身,不过是个男孩子,能认草药就不错了。男人粗枝大叶,也就做做体力活。看病需要心思细腻,那可是女人才能做的事。 姜漱玉看出他心中疑惑,正色道:“他打小在张老身边长大,又跟着我学了些时间,区风寒还是能治得。” 赵青琅再不愿意还是遵从妻君的命令让顾裴那孩子过来,听闻是让自己给姜大人看病。 小小的孩子身子紧张地抖了下,明亮的眼睛呆呆瞧着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姜漱玉怕他胆怯,温声道:“你只需为我诊脉,再去拿药煎好就行。不必对我说病症和方子。” 赵青琅以为这孩子的年纪定会退缩,没想到顾裴这孩子行事大胆,望闻问切了一番还真得去药房拿药。姜漱玉看着那孩子紧张的神色不由想到自己也是在顾裴这样的岁数帮人瞧病,当时看得还是张老。兜兜转转倒是还了回来。 顾裴头回坐诊可谓尽心尽力,整日守着药炉。不过两日,姜漱玉精神头就好了不少。 她笑着夸赞道:“你是个聪慧孩子,以后定是一个好大夫。” 顾裴听后羞涩低头,局促不安地抓着衣角咬唇道:“我是男人也能当大夫吗?” “怎么不行。” 姜漱玉慈爱地摸着他的小脑袋,她知道顾裴医术不错,所以前世他离去时还赠予一本自己那些所写的医典给他瞧。 顾裴抬头满眼敬慕看着姜大人,憧憬着日后能用医术为自己傍身。他命贱,嫁人只会是拖累对方。 “妻君有远客到访,”赵青琅匆匆而来,看向顾裴的眼光带着一抹同情,“对方说是同这孩子订婚的人家。” 顾裴听后吓得面色发白,他怎么不知姑奶奶给自己定下亲事。 姜漱玉知道张老离京之前曾经顾裴看了人家。但她如今已经告老回乡。对方依然愿意履行婚约可见人品贵重。 来到厅堂,人已经在等候。姜漱玉看出对方是个性子和善的君子。只是身子不好,面上没什么好气色。身侧有位面色温雅的男人在旁边伺候。 “姜大人。”女子轻咳一声起身行礼。 姜漱玉坐在主位上,淡笑道:“贵客远迎,是我来晚了,先坐。” 女人唇色浅淡,弱声道:“不知张老可对您说过婚约的事,我这次是要带顾裴回去。” “那孩子人呢?”男子说话有些不耐烦,语气发冲, 姜漱玉细看两人觉得不妥,身上的衣着虽然华贵,但瞧着都是前几年的花样。更不必说这两人的模样瞧着实在亲昵。 她疑问道:“这位是。” 女人面色犹豫,言语间吞吞吐吐:“这是我的夫郎。” 姜漱玉这才明了,原来是想让顾裴这孩子前去做偏房。顾家好歹也是清白人家,这不是平生折辱了人。哪个人家但凡有一点办法,也是要去当正夫。 张老的为人怎会不知道这件事。 姜漱玉压下怒气温言:“张老她如今不在京城,有些事我也不清楚。这孩子现在还小,等过几年再嫁人为好。他诸多事都不懂,日后恐怕过门后笨手笨脚服侍不周到。” “实不相瞒,我也是奉着主君的命令过来,”男人显然对这事极为不满,怫然不悦道,“我妻君的身子不好,所以想搬去岭南老家养身子,去一趟山高路远。所以才想将这孩子带走,若是不成日后恐怕也难相见。” 姜漱玉听出他话中的意思,连忙推辞:“可他的年纪还小,这亲事何必着急。” “那我也得有个交待,您是个慈悲心肠,顾裴这孩子身世也可怜。只是寄人篱下,非亲非故,怕外面的人会说些闲话。” 男人这番话让赵青琅不满,但来者是客也不敢造次。姜漱玉更没想搭理,女子何必跟小小男子一般见识。眼看无人吭声,张管事笑着出来圆场面。 “这位夫郎担忧的是,只是妻君没说话,你就直接越过是不是太冒犯了。” “冒犯,当日张老登门时是我不在家,如果知道哪里允许这种事,那孩子命硬难不成是想把我妻君给克走吗?” 男人气得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掷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女人想说些什么,但因为咳疾,面色涨红说不出话来。 姜漱玉不愿与男人一般计较,只能看着旁边不敢出声的赵青琅。心中叹息这兄弟俩都是哑巴吗? 若是檀礼在,这事哪里需要她出面,他自己就能妥善解决。 姜漱玉看这女子咳得难受,索性先将人请到后面为她诊脉。她把脉后眉头紧锁。这孩子是娘胎里的弱症,治不好只能用药续着命。 她写好药方后让张管事去取药。 “实在是劳烦姜大人了。”女子过意不去,这才小声道,“其实那位不是我的夫郎,只是我的一个小侍。我母亲并不知道我前来此地。我身子不好,从小到大一直由他伺候服侍。可他身份卑贱我母亲不允许我娶他进门。所以就……” 姜漱玉听明白了,她是为了顾裴的嫁妆来。想着将人带走,三人去岭南后就能将男子顺理成章地娶为夫郎。 “可这对顾裴来说实在不公。” “我知道此事卑劣,”女人面色羞愧,“可又不想他一直没名没分跟着我。再者当时张老也说想将顾裴托付给我,甚至不惜陪嫁了几箱上好的药材。我知道这孩子身世可怜,日后定把他当亲弟弟看待,不会薄待了。” 姜漱玉瞧出这女子性情软弱,定是那男子出的歹毒主意。顾裴若真得嫁过去,张老给他当傍身钱都要被人昧了。更何况那男子瞧着比这女子要长上几岁,等顾裴到了出嫁的岁数,他已经年老色衰。那个女人不喜欢年轻俊俏的身子,这男人的脾性怎么受得了妻君冷待。 “你们情谊深厚这就够了。顾裴如今无依无靠,跟在我身边还能学些医书。他命格虽不好,日后在姜家也能安稳度日。” 女人担忧道:“只是张老那边。” “她那边我会解释。” 姜漱玉不忍心顾裴入火坑,看她小侍那跋扈的模样就知道不好相处。许是看在自己瞧病的份上,那男子出门时语气恭敬了些。小心翼翼扶着女人上马车离去。 张管事看人走远后,柔声叹息:“这人语气粗野,哪里像是正经人家的夫郎。” 姜漱玉倒也没怨恨这男子心思歹毒,正色道:“他要是不硬气些,受欺负的就是他妻君了。” 不过话糙理不糙,顾裴终究是张老的亲戚。一直在姜家住着,实在于礼不合。若是日后为他说亲,对方肯定也有顾忌。 姜漱玉心思一动,不如把顾裴送到道观中同怀逸待在一起,两人彼此之间有个照应。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前世兄长为什么执意为妻君…… 赵青琅不知妻君的心思,只想为她分忧解惑,低声道:“妻君,其实应该让顾裴那孩子跟着走,毕竟日后能有个依靠。” 他可怜那孩子的身世,平日里也多有照拂。对方是张老的故交之孙,也算是知根知底,日后定不会薄待了顾裴。男人终究还是要有个女人做依靠才行。 “此事你不用管了。” 姜漱玉知道青琅是个没主见的男子 ,只会听从长辈教导,所以不知其中的利害。顾裴性情单纯无知,真走了只会被那蛮横的小侍欺压。 “妻君。” 赵青琅听到妻君的语气后晓得自己说错了话,想追上去却又怕她生气。成婚都已经半年,在外人眼中两人感情和顺,房中仅仅只有他一人伺候。只有他深知长夜漫漫独自入睡的孤冷。 尤其下人总拿他同前面的陆氏相比,还嚼舌根说他也就家世显贵外加年纪相当,其他那是样样不如。更有甚者还说他是那里不行所以少君才总睡书房,可明明那日妻君也是极为动情,宠爱了自己三回。 可两人就算做尽亲密事,他也清楚始终进不去妻君的心,她都不愿意让自己近身更衣。 姜漱玉并没在意赵青琅眼底的落寞神色,她怕顾裴多心先去偏院安慰他婚事改日再做打算,让他尽管放心住下。 惊魂未定的顾裴这才把心放在肚中,这些年他同父亲漂泊不定,但姜家让他最安心。即使有些闲言碎语但若日后能在医书上学有所成。他或许能自食其力,苟且活于世上。 姜漱玉打量着顾裴稚气未脱的面容,也不由想到他的年纪。十三岁的孩子再过几年就要许人家,若是一直寄居在姜家怕是有人说闲话,毕竟家中女人多。 她心中有想法,可此事还是要同母亲商议,但用完晚膳后姜漱玉把想法说给姜舒华后,对方却只是丢下一句你随意安排。 姜漱玉不懂母亲为何如此冷静,毕竟张老对自己家这么多年也是尽心尽力。但姜舒华本就是冷心薄幸的性子,旁人的事并不愿意掺和。 门外的张管事瞧少君神色有异,进门时便多嘴道:“少君是看那孩子可怜才出言拒绝。” “那孩子本就面和心软,本以为前段时间长大些想不到还是心慈。” 姜舒华眉眼淡淡,她不喜欢漱玉用情太深,这东西害人害己。还不如像流窜在花街柳巷的浪荡子,将一颗真心分成数十块后再随意丢出去。 “是。” 张管事看着主君的背影神色痴迷,他知道母女都是一样的人,只是因为没得到心心念念的人才如此冷待旁人。 他知道那个男人早就暴病而亡,但若是还活着该多好。等到主君看到他那年老色衰的容貌,转眼就会喜欢那些懵懂青涩的男子。 他就是凭借着年轻貌美爬的床,要知道主君对那竹马情深一片,可最后要同许氏定亲后,还不是醉酒后要了自己的身子。 想到往事张管事面色不太好,趁着少君出门时他温声劝道:“少君,你这段时间一直留宿书房,可真是受苦了。不如我给你安排几个懂事听话的,先收在房里。” 正欲上轿的姜漱玉听闻此话后,断然拒绝:“不必,” “这哪里行呢?说实在话,您这样的年纪房中有两三个美侍正常。” 姜漱玉烦不胜烦,语气重了些:“我对那档的事没什么兴趣,张叔您管得太多了。” 她说的是实话,都已经两辈子了所以对那档子事也没什么兴趣,比不上佳人在旁磨墨风雅。 听到一贯敬重自己的少君对他冷言,张管事素来镇定的面色流露出一些无措。虽然在府上他只是无名无分的小侍,空有管事的名头。可是在心中自认自己同少君比那愚蠢粗鄙的许氏要亲近得多。 也不知何时她变得同自己生分,追根溯源就是陆氏进门后。张管事定了定心,定是那些男人在枕边说了耳旁风。再想到那不懂事的赵氏更是心中作呕,看来他得好好整治些才行。 姜漱玉对后宅男人的弯弯绕绕不感兴趣,坐上轿子前去赵家说事。 赵明若也正想找她的女媳聊聊,今早陛下特意将她留下询问怀逸的身子如何,她吓得一身冷汗,只是勉强回话。虽然陛下态度亲近,可那威严仪态还是让她后怕。 姜漱玉笑言:“母亲别急,我今日来是为了二弟弟。他虽然年少不懂事,可是一人居住到道观里也不是长久之计。那地方人来人往,不少达官显贵前去烧香。若是有认识赵家下人的发觉怀逸在那地方住着,对他的名声不好。再者陛下既然心中惦记着,恐怕会派人去查看。我的恩师张老的侄孙现在居于我宅上。” “这事我知道。”赵明若听青琅说过,心里认为漱玉是个菩萨心肠。 “我寻思不如让这两人做伴,我让那孩子给怀逸调理下身子,先糊弄过去,不会有什么损伤。” “那就好。” 赵明若心中这口气舒坦不少,赶紧差人写信送到道观中告知此事。若是真的被陛下发觉自己不想让怀逸进宫,恐怕会对赵家不利。 城外道观中,如今正是草长莺飞的春日。城内不少百姓来此处踏青。听着外面马蹄阵阵和轻快笑声,里面的人愈发惆怅。 几人都是体面的家生子,现在只能居住在这小小的道观中,还不得外出。必须没日没夜看着里面的小祖宗,防止他又偷偷跑出去。下人们闲来无事发起牢骚埋怨。 “这二公子也真是,整日就知道往外跑,天天都是哪里有个男人样子。” “可来到这个道观,也没见他多闹腾。” “还闹腾,城外拢共就这几个道观。咱家公子全去过了,这是最后一处,再不消停还能送去哪。” 几人唉声叹气,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熬多久。公子一人任性害得他们跟着受苦受罪。 一只雪白的信鸽从远处飞来,一人赶紧上前接过。端详里面的内容后再恢复原样。随后毕恭毕敬地递给二公子。 而屋内神色暗淡的人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随后将薄薄的信纸握成一团。 赵怀逸心中揣测陪自己的人莫非是漱玉见不得光的外室,所以故意送来气自己。就像上次让他听两人恩爱那般。 最好明天就来,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狐狸精,竟然能比得上自己勾了漱玉的魂魄。 正如他所愿,姜漱玉未免夜长梦多第二日便前来送顾裴来庙中,一路上对他小心叮嘱。 “这里虽是道观,可人多眼杂。你要敬重自己的身份。不要理睬那些前来搭话的女子。” “是。”顾裴抱着小小的包袱乖顺点头。 “缺什么都给下人说。” 姜漱玉怕顾裴这孩子性情单纯被人欺骗,不免就多操心些。道观里的东西她都已经安置好。到了地方后,她先去同道长说话请她平日多照应些。 而顾裴随着赵府下人去拜见那位赵家二郎。 他听大人说,这位被陛下一眼看中要人入宫,定是一个大美人。 下人掀开珠帘,顾裴映入眼眸的是一幅动人春色。漏窗外的桃花来得正盛,侧坐在窗旁得人只着身淡雅青衣。但那张艳丽的面容硬生生压过那春光一头。 身为男子顾裴自惭形秽。 赵怀逸还以为是什么小美人,却是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 “你是姜大人的亲戚吗?” 顾裴怯生生答道:“我的姑奶奶是张院判。” 赵怀逸的脸色瞬间冷淡下来,他当然记得顾裴是谁。就是那个满嘴胡说八道的庸医的侄孙,为了塞人进来还说是自己的命不好。 他冷眼扫过,模样还算乖巧但就算是日后也不能和自己容貌相提并论。 “你叫什么名字?” “顾裴。” 赵怀逸听见名字后瞬间愣住,他其实早就见过顾裴。前世他枉死之后,或许是怨气未消。终日徘徊在人间直到意识消失。他记得顾裴总是远远隔着漱玉说话。举止还算敬重,不像那些廉耻放荡试图勾引妻君的男人。当时赵青琅还试图让这孩子收进房中,幸好他知道自己什么身份,省得命硬连累妻君。 只可惜年纪轻轻不知得罪了谁,被人悄无声息地捂住口鼻后活生生按在水中弄死后扔到了湖里,只剩漱玉赠予他的医书在水面上随波晃荡着。 他无亲无友,即使死了也无人知晓。只能成为孤魂野鬼在世间徘徊。 不像自己死后还被妻君亲自抱过,百年后还能同她葬在一处。 赵怀逸如今只能回忆前世点滴温情来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心。他猛然睁眼想起一件事。 前世兄长为什么执意为妻君纳侍而不肯同房。 莫非是他不行。 难怪他等妻君同自己有孕才杀了自己,定是漱玉看破了他的想法,才谎称没有怀孕。 那岂不是白白让妻君受苦,赵怀逸黯淡的眼眸微微发亮。哥哥不行,他身为弟弟自然要去分忧。 “怀逸,还不出来见人。” 赵明若也 有些日子没见孩子,趁着漱玉带顾裴过来特意一起瞧瞧。 赵怀逸听见母亲的声音起身出门,正好与不远处的人遥遥相望。 “你这孩子怎么不叫人,”赵明若怕被女媳笑话低声催促,“长嫂如母,你要懂得敬重。” 姜漱玉淡然看着他,她也想知道直到如今怀逸是否死了心。 裹着青衣道服的人迟迟不肯开口,可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颤声道:“我只有您一个母亲。”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为什么死得人不是你赵怀逸…… 赵明若神色僵住,家丑不可外扬好在漱玉是自己的半个女儿,不然她太常寺卿的脸面往哪里放。虽心有怒火但念在怀逸年纪还小的份上还是强压下去。 赵怀逸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羞愧地低头咬唇。没有瞧见身前人嘴角微扬,正眼眸弯弯瞧着他。 姜漱玉自己都不知道她在笑。 她知道怀逸人是傻了些,总说些荒谬可笑的话。仔细打量才发觉几月不见他竟然又瘦了不少。 男子过了二十岁容貌就不复美丽,但怀逸是个例外。从前同他在元宵中秋出门游玩因太过惹眼,引来不少女子都大胆瞧他。为此她心中不满,便让他带着幕篱才准出门。 道观里的衣裳是沉闷的绀青色,腰身和衣袖都肥大宽松。他这样俏丽的年纪穿着明明会显得老气,可在怀逸身上却呈现出一种清纯和成熟糅杂其中的独特风韵。 发觉自己盯得时间太长后,姜漱玉迅速侧目。赵怀逸刚一抬头就是那张神情冷淡的面孔,他咬唇作揖也算是行过礼。 赵明若这才松口气:“行了,先进屋吧。” 虽是外男但毕竟如今两人已经算是亲戚,姜漱玉没有隔着手帕把脉。良久后才抬眸看着那张消瘦的脸。许是因为心神不宁再加上多日少食乏睡。他这身子确实亏空得厉害,需要些温补的食材好好养着才行。 姜漱玉随口道:“平日多吃些。” 赵怀逸听后耳根一热,垂眸轻声附和:“是” 窗外的杨柳无风自动,勾得人心口酥麻。春光透过窗棂穿过姜漱玉手指碰触的细腻手腕,恍如羊脂美玉般让人想把玩一番。 赵明若是过来人觉察出些不对,但也没多想。怀逸美貌确实出众,哪个女人不喜欢美人。但从漱玉那位元配陆氏能看出她更注重男子的贤淑才情。即使容貌再好,若不能知心到最后也就是互相敬重给个体面罢了。 姜漱玉起身去交代顾裴,赵明若眼见时间不早交代孩子要乖顺懂事后便带着下人们离开。在这道观中苦熬几月的姜宅老人眼见终于熬出头赶紧收拾包袱跟着主君走人。 偌大的院落便只剩下赵怀逸跟几个姜家忠厚老实的下人。他知道人还没走,便偷偷爬到后院的柳树上往外瞧。 果然看到妻君带着那小孩子进了一大殿内。 姜漱玉是怕顾裴独自在这里不安心,特意把他母亲的牌位请在这里供奉。他每日过来上香叩拜,也算是成全了他的孝心。瞧见母亲的牌位后,顾裴先是怔住,双目逐渐泛红。 因为母亲早逝,牌位一直在宗祠。他一介男儿身又不能进入拜见。 顾裴感恩戴德,直接作揖跪拜,头重重磕在石板上:“多谢大人。” “无妨,你陪你母亲说说话吧。” 姜漱玉也有些累了,连着操心不少事。她心里有愁绪也不知道同谁说。母亲同她关系生疏,父亲又意气用事。虽有夫郎但到底无法交心,好在为了方便祭拜檀礼的牌位也请在这里。 道长见到姜大人后并无打扰,只是悄然离开。偌大的殿内就两人。 一死一生。 姜漱玉盯着那漆黑的牌位良久后恍然才发觉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同人说过知心话。她自幼被祖母训诫要为人端肃,做事严谨。鲜少能向旁人吐露心事,同旁人说不过是自寻烦恼,也就檀礼能听懂她的苦闷。 “起来看看你,”姜漱玉苦笑良久,“我其实什么都知道,但那不是你的错。” 即使檀礼恶事做尽,栽赃嫁祸甚至草菅人命可她终究恨不了他。前世有所察觉后只是不再理会他的温情脉脉,守着身为太医的底线,恪守着最后的礼节。 明明差一步两人就能逃开那座牢笼,却偏偏棋差一招。或许是因为心怀怨恨在沈鎏试图失身于她时,无意中又毁了怀逸的清白。 他肯定是嫉妒或者愤懑,索性让这兄弟二人最后仇恨反目。 她不知道怀逸的死檀礼有没有插手,但他的痛苦谁又能还呢。好在今生已经弥补遗憾。即使檀礼在年纪最好的时候死去。但不会再如同前世那般终日对着铜镜哀怨容颜渐老,以至于不愿意服侍她。 当初若不把雪儿给送出去指不定会心生郁结。她其实也没碰过几回,只是拿来疏解身子。实在想不通檀礼为何会在意一个出身花楼的雪儿。 他身份要高贵的多。 姜漱玉不由想起前世在她将要同赵怀逸成婚,沉默已久的男人露出一个如晨雾般朦胧的笑容后幽幽道。 “他生得美吧。” 檀礼对她说这句话时就应该猜到自己的婚事是他从中作梗,可是却依然下意识回应。 “君后您才是艳色绝世。” 她说完后就匆匆而去,这句话虽对旧情有所留恋但还是斩断了不该有的关系。 “我会请道长作法好消弭你的罪过。” 姜漱玉又点起一炷檀香,袅袅的青雾让她看不清牌位上的名字,还是缓声道。 “不管是前世让青琅跟怀逸反目成仇,自相残杀。还是今生你嫉妒怀逸美貌让我去选青琅我都不怪你。” 在见到檀礼的第一眼她就被那沉重的乌色所吸引,那时她从未见过那样想让人一探究竟的男子,明明对谁都温和无害,可眼底的愁绪让她忍不住想去用手消散。 他在她面前隐藏住背地的狠辣无情,她在他面前隐匿住内心的肆意荒诞。 姜漱玉清楚她或许是被素日的教条规训得太麻木,才承受不住他的再次引诱。 那夜之后,她不敢再去长央宫。直至某个雨夜,她不得不前去送药。 身为君后的檀礼不慎打翻了药碗,汁水溅在了她身上。他连忙跪在地上想帮她擦拭,自己碍于身份连忙起身却让对方不慎撞到她的腹下。 恍惚之间,她直接拽着那柔软乌密的长发,看着那人青涩柔软的红唇染上了水渍后,再将她的腰封细心收拢好。 男人舔着那微微红肿的薄唇,垂眸温顺道:“以后无人时叫我檀礼就好。” 姜漱玉像是被蛊惑一样,望着那散开长发的雍容侧颜。胆大包天的又再次上前掀开衣领咬了上去,从此就是纠缠不休的孽缘。 “所以,我前世是被他害死的吗?” 正在香炉上燃烧的檀香骤然落下滚烫的香灰。 “明明知道那夜是他使得手段,却还是将罪过推到我身上。” 赵怀逸只是想远远瞧漱玉一眼,却没想到会听见真相。 妻君为何会钟情他,年纪颇大生得又没自己美。定是被他哄骗才被蒙了心。 “你那天为什么那样骂我?明明不是我的错。” 赵怀逸眼睛疼得厉害,视线逐渐模糊。湿软的双眸,通红的鼻头瞧着像只受惊的白兔。 他转身想逃,却被人拽住衣角后被迫停下,随后就被人紧紧抱住。 姜漱玉始终神色冷漠,少年身上的淡雅香气让她不由迷失其中,却不得不伪装情深。她怕赵怀逸的怨恨让檀礼的罪孽加重。她毫不在意肩头湿了一片,目光盯着供桌上的漆黑牌位。 那是她挚爱的夫郎。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赵怀逸呢? 你不过是凭仗着有张好容貌就能得到旁人求之不来的福气,性情乖戾任性还是被母亲百般宠爱,即使被教养的不通家事自己也愿意帮他。 可檀礼他呢,哪里都做得毫无错处,堪称完美。却还是被母亲利用送到错综复杂的皇宫之中,忍受着那么多年的寂寞和冷落。 姜漱玉手上的力气大了些。 为什么不是你代替他死。 前世这牌位本是为赵怀逸供奉,毕竟他是含冤死去,便请道长为他日夜超度。省得日后化为怨鬼害了檀礼。等到后将檀礼从宫中接了出来才将牌位给撤了去。姜漱玉这才懂自己同母亲都是冷心薄情之人。 “妻君,这里没人,你把我要了吧。” 赵怀逸从没有这样胆大包天,直接拉着人的手放在柔韧的腰肢上。恨不得直接在这道观里脱衣解带。他要让那陆氏好好看看妻君更加钟爱谁。 他生得比他美,肌肤比他白,腰身也更瘦。得天独厚的美貌是 赵怀逸最为自信的优势。 “公子,大人她……” 石竹脸色发青,公子好心看望弟弟,却没想到他竟然抱着自己的兄长的妻君。真是厚颜无耻,这叫外人知道岂不是成了笑话。 赵青琅瞧见殿门外紧紧抱住的两人,身子僵住。而赵怀逸看到兄长后不慌不忙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回想前世种种他当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妻君若不是因为陆氏,你根本就不会娶我那年老的兄长,对吧。” 姜漱玉只想哄弄他,毫不在意道:“当然。” “他在床上是不是根本就不行?不如我会伺候。” 不然前世为何两人从未同房过,赵青琅甚至不让妻君碰他,定是因为自卑身子不行。 姜漱玉心烦意乱,敷衍点头:“是。” 赵怀逸听到满意的回答,更加肆无忌惮地抱紧身前的人。 石竹面色发白,知道前主子性情乖戾,没想到会做出这般令人发指之事。刚要上前替主子教训这肆无忌惮的弟弟却被人直接拽走。 赵青琅僵硬着身子回到轿子中。他能怪谁呢?谁让自己没有弟弟年轻貌美。难怪妻君不让自己服侍,还是他不会伺候。 只要他佯装不知道就能维护住体面,还能守住自己正室的尊贵身份。 赵青琅浑身冷得发颤,开始不由恶心。妻君的话字字诛心,可他能怪谁。 这婚事原本就不是他的。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哭得真丑,不如怀逸…… 石竹身为家生子自然清楚主子的顾虑,家君一贯偏心二公子,就算真的将这件事捅到明面上,恐怕还是先被骂身为妒夫不知为妻君纳侍。 明明大公子样样都比二公子强,却因为身为兄长总被严苛相待。谁家的男子像他前主子那样轻狂放肆,若是换个别的人家早就被好生教训一番。 赵青琅心口疼得厉害,还是咬牙忍下去喉中的哽咽,故作平静交代道:“你回去后不可声张此事。” “是。” 石竹心疼主子委曲求全好不容易同心上人终成眷属却被亲弟弟又从中搅和。他那样的容貌什么样的妻君得不到,怎么偏偏要同自己的兄长争抢。 他打小在二公子身边服侍,清楚他是个什么性情。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要将此事怎么也要告知家君才好。 赵青琅如今只想留住身为正室的颜面,只要不闹到他面前怎么样都好。若是其他人他还能委曲求全亲自将人迎回姜家,可那是他的亲弟弟。 兄弟共侍一妻那是陛下那样的尊贵之人才能有的福气。若是真把怀逸接进来,再给个侧室的身份。可母亲的颜面又放在哪里? 赵家岂不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有头有脸的人家哪有哥哥正室,弟弟又是外室。 不同于赵青琅的苦心隐瞒,赵怀逸行为放肆极了。好不容易妻君的心回到自己身上自然用尽功夫把人留住,亲手做了她最爱的面食和点心。道观不比家中,灶台简陋不堪,弄得人灰头土脸。赵怀逸虽然嫌弃,还是耐着性子给人做。 姜漱玉倒也喜欢怀逸的手艺,很合她的口味。慢条斯理地用着吃食,始终回避着身侧之人。 几个旧仆都是她的人,就算瞧出些怪异也不会乱说什么。 只是他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她,尤其还是当着顾裴这孩子的面前。姜漱玉寻思他还小或许也看不出什么,索性低头继续用膳。 顾裴是看出两人或许亲昵,但没有多想。起身离开后又想到自己没有同大人告别便折返回去,却瞧见那容貌瑰丽的赵二公子竟然虚虚靠在大人身上,目光荧荧瞧着人。 那可是他兄长的妻君,他怎么能这样放肆。而大人也只是皱着眉头并没有避嫌的意思。 在顾裴心中大人是世上最为完美的女子,乃是大雅君子,哪里会做出这种苟且之事。定是被对方的美色迷惑心神,难怪堂堂的寺丞公子会被拘在这道观中。 姜漱玉用完膳后,赵怀逸这才依依不舍地将人给送走。 他深情款款咬唇道:“妻君,你下回何时过来看我。” “十五吧。” 姜漱玉神色淡淡,她厌恶对方的柔情蜜语,随意敷衍就利落起身上马往城中赶去,几个同僚请她在风月楼玩乐。 以往这种应酬她是能推就推,到现在妹妹以后要是在仕途上走得平顺还是不免要多打交道。不能倚仗个沈相的关系,还是要自己多上心。 她对政事一窍不通,还好有傅霖陪着结交了几位友人。 众人眼见她来晚就笑嘻嘻让她请那雪公子出来抚琴一首才好。这也不是什么难事。雪公子知道姜大人来早就已经更衣抱琴等候。 傅霖不住调笑她:“旁人怎么请都请不来,怎么你一来就现身了。若是我早就把这美人藏在宅子里独自赏乐。” 其他人附和道:“就是就是。” 姜漱玉有些羞恼推了好友一下,傅霖不以为然直接揽过她的肩膀端起美酒喂她喝。 她毕竟晚来还是自罚一杯。几人听琴饮酒,好不乐哉。 有人恭贺:“姜太医,你的妹妹日后进了太常寺,可算是享福了。” “太常寺那地方不过是个闲差,再说敕命还没下。听说您女子入了翰林院,这才是前途无量。” 对方喜形于色:“那都是小女的福气好。” 姜漱玉淡然一笑,太常寺终究不似六部那样有权有势。几场宴会下来,她也会了揣测人心。推杯换盏一番后,众人才草草散去。 时候不早,姜漱玉刚要打道回府雪公子却附耳轻言:“有位贵人在屋内等大人。” 她目光一愣,在看到人是沈相后不觉疑惑:“您怎么?” 沈相让她先坐下,叹了口气:“陛下对沈鎏如何?” 姜漱玉摇头:“并不好,前段时间我白被召见去为他疗伤。” 沈相追问:“那陛下是因为何事迁怒于他。” 她实在捉摸不出来赢粲如今的意思。按道理既然扳倒了郑扶蕴陛下理应将权力分给她一些。可是看情况又似乎是在此次殿试中培养自己的心腹。倘若她手上的权力被架空,沈家可就不妙了。 虽然知道陛下迟早会对自己动手,但是比她想象的还是要快些,起码要等到陆儒的亲信尽散后才对。事到临头她只能往前推一把。 “你日后还是不要同那些人交往,虽然是为了你妹妹。但是你在后宫中难免人多口杂,若真有风言风语传出去恐怕对你不妙。” “我年纪还轻,多接触总归是好的。” “你还是小,不懂其中的利害,”沈相意味深长道,“朝政是肮脏的,不适合你这样的干净人。” “嗯?” 姜漱玉在屋中独坐很久,垂眸思量着沈相的话。她若是前世多接触些朝政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头雾水。回到姜宅已经是黄昏。刚进院门就听见父亲正在高声训斥。 “你这家事做得一团糟,这账目也算不明白吗?” 赵青琅看着扔在地上的账簿,连忙请罪。外面的田庄一向是由张管事负责,他也不好埋怨只能先忍下来。他本想去问问应如何料理,偏偏下人说人生病了,正在屋内静养。 浑不知里面的人精神矍铄,并无丝毫病气。 张管事以为原本一个好拿捏的,想不到还是带着世家官宦子弟的傲气。以为家境好就能不纳小侍,还总是借口是漱玉的主意。不给他 点颜色就不知道这家中谁做主。他慢悠悠饮茶寻思着漱玉是个软心肠的好孩子。顾惜那夫郎定是要请自己帮帮那蠢货。 姜漱玉负手在院门外看着,静静瞧着她的夫郎温声细语听着爹爹的责备。她不喜欢太过温顺的男子,一板一眼只知道迎合规矩。自幼被世家礼节熏陶得没有一点情绪,也无什么错处。 可就是不讨她的喜欢,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许氏是个粗人,骂得很难听。气到头上索性将另一本账簿砸到人头上。 石竹护主心切,刚要上前拦住,还是被赵青琅给隔开。 他低下身子将地上散乱账簿拾起,向公爹请罪后就缓慢回到听雨轩。 姜漱玉隔了一会才回屋,赵青琅看到后上前为她更衣,笑容平和,完全看不出刚才受了委屈的模样。 “妻君你回来了,见过弟弟了吗?” “嗯,他挺好的。” “那就好。” 姜漱玉盯着赵青琅的处事不惊的脸色,很想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她知道他去过道观,看见了自己同怀逸纠缠后竟然不声不响地离开。被父亲刁难欺负也只是将苦水往肚子里咽。 这样会伪装的男子嫁给自己是为了什么,莫非只是贪图她的好皮囊。 姜漱玉喉咙中泛起一阵恶心,她愿意忍受夫郎的任性和傲气。却无法容下心中没有自己。看他在笑都觉得虚假无比。 晚膳未用就借宫中有事离开,前脚刚进太医署就乌素就冷不丁地嘲讽:“姜大人可真是忙人,跟着那些达官显贵饮酒作乐不知还有心在这里,若是当年仕进,现在也得是个五品官了。” 姜漱玉但笑不语,抬手谢道:“那借乌老吉言。” 乌素面色紧绷,目光阴沉地扫了她一眼后就拂袖而去。 缩在一旁看热闹的朱琰见人离开后这才慢慢凑过来:“你这样公然得罪她可不好。” 姜漱玉笑言:“乌老为人豁达,应该不会放在心上。” “姜太医凰后那边还等着呢。” 乌素去而复返把朱琰吓了一跳,赶忙躲在姜大人身后,唯恐对方又找自己的错处。 姜漱玉微微一笑,前去未央宫给凰后诊脉,毕竟沈相嘱托过特意提及一句。沈鎏模样消瘦不少,虽然受陛下宠爱但是帝姬却交给李昭仪照顾,他这个所谓的凰后还是名不正言不顺。 男人病容犹在,黛眉微垂,掩唇轻咳一声:“还没恭贺姜太医新婚,听说是赵寺丞的长子。我知道他性情和顺,定是个贤惠的夫郎。” “嗯。” “那也见过他弟弟了。” 姜漱玉听出他话中有话:“自然见过几回。” 沈鎏浅浅一笑:“陛下前段时间一直心心念念那位赵二郎,想必容貌不俗,听说身子不少一直放在城外养着。” “确实身子弱些,所以寄居在道观中积福消病。” “原是这样,姜姐姐妙手回春自然能早点治好,好将人送进宫来服侍陛下。我在前朝无法为陛下分忧,在后宫上要多多相助才是。” 沈鎏知道陛下不爱自己,但也不想让那老男人踩上自己一头。将陛下得意的美人早日送进来对他有益。 姜漱玉听这话有些不爽,当即回道:“能否进宫都是看他的造化,身为臣子哪能随意干预。” “姜姐姐,你不知我在后宫的难处,”沈鎏到底年纪小,十八岁的面容清纯秀美,直接抽噎起来,“陛下不喜欢我,我这实在没有办法。若不是为了沈家,我哪里愿意进宫呢?” 姜漱玉瞧着沈璧梨花带雨的模样无动于衷,心中讽刺。 哭得真丑,不如怀逸。 第90章 第九十章你看我像你的妻君吗?…… 姜漱玉早知沈鎏的真面目,惯会装作无辜柔弱的模样讨得别人的怜爱。面对他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是缓慢起身收拾着药箱。 沈鎏没想到姜漱玉会无动于衷,她明明最为温柔。许是在这冷硬的宫中待久了,没了昔日的人情冷暖。 看人走后,他靠在软枕上思索着下一步应如何行事。好不容易能做到凰后的位置,他必须用尽全力笼络住陛下的心。赵寺丞此人他听姨母说过,为人清正,所出的儿子也不会差了。只要人进宫他就有的是办法将人给收拢,为他所用。 姜漱玉从未央宫出来后情绪不好,难得板起面孔。朱琰看她神色微妙,将手上抬起的药方又放下。 偏偏乌素还专门把她叫到屋中斥责,毫不留情直言:“你现在的心可不在太医署,整日想着结识哪位有权势的大人好投机取巧。与其抽身应酬,还不如早日去混官场。” 姜漱玉目光坦然,当即回敬:“您不也是如此吗?” 乌素冷冷一笑,怪声怪气道:“哼,你以为她们看得上你,还不是想要沈相和陆儒的势力。整日不知进取,哪里像是太医。” 她原以为姜漱玉的心境澄澈,是个一门心思钻研医书的好苗子。没想到竟然还是被官场的浮华遮住双眼。果然还是被那陆氏带坏,她成婚前从未掺杂过官场上的是非。 姜漱玉面色从容:“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您同陆儒不也是如此。” “别以为自己见了一些人就以为能够点评政理,这里面的门道可比你想象中的要深得多。你尚且年轻所以不知天高地厚,被别人白白利用了还不知道,等到后悔那可就完了。即使聪慧如郑扶蕴,到头来的下场还不是隐姓埋名当一个庸人。” 姜漱玉不置可否。她并不聪明,只在医药上略有天资。但也并不愚钝,对人心的猜测还是有几分得意。她不愿生事但也不怕事。若真得咬自己一口,定是要还回去。 将这几日的医案整理归册后,姜漱玉就前去偏殿为陛下请平安脉。 而一墙之隔的诺大殿中,赢粲正在同沈相争论。两人吵得面红耳赤,姜漱玉隐隐听见一些要事。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垂手看着窗棂前的牡丹。 “陛下新政利国利民,但未免太过莽撞。若是执意如此,可能会引起异心。” 沈相需要考虑诸多因素,陛下现在刚愎自用。京城几个王侯抄家的抄家,下狱的下狱。弄得宫外人心惶惶,她做事历来谨慎为上,自然希望能够用温和的手段推行新政。 “身为臣子就应该服从君王,沈卿你太软弱了,”赢粲态度强横,“若现在站着的人是郑扶蕴,她哪里会犹豫。” “可是?” 沈相不敢赌,若真是大刀阔斧地再执行下去。那些王侯贵族被逼急了定会生事。她已经得知消息有人在悄悄招兵买马。 赢粲对沈相的见解毫不在意,郑扶蕴已经倒了,陆儒也年迈。如今的朝堂将全部攥在她的手心中。她会做出一番政绩,甚至超越她的母亲。 沈相眼看陛下主意已定,气涌如山,一腔热血直接吐了出来。 冯姑姑被吓得不轻,赶紧将偏殿的姜漱玉唤过来。看到沈相的模样,她连忙拿出一枚药丸喂她服下,再将人扶到偏殿休整。 赢粲看着姜漱玉神色微妙,不由想到了此次殿试,便问道:“听说姜大人那位族妹也在殿试之中,名次如何。” 冯姑姑眉心一动:“不过勉强当上同进士。日后会在太常寺供职,只是个不起眼的微末小官。” 赢粲清楚同进士留京无望,连进入翰林院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去地方任职。 “是赵寺丞的安排。” “赵大人为人清正,或许是这孩子用功。” “哼。” 赢粲眼眸微挑,她倒是想知道那人到底能帮到何地。 “太常寺的位置确实不错,同进士不是外放就是候补,她倒是捡了一个闲差。说不定还能得个给事中。宋侯的女子聪慧灵敏,这个位置给她吧。” 冯姑姑一愣还是点头称是,看着偏殿外的人摇头姜家真的没有好福气。 姜漱玉是几日后为沈相把脉时得知的消息,整个人沉默良久。明明各处关系都疏通好,怎么还是出了差错。” 沈相 面色苍白,摇头道:“毕竟对方是宋侯,在朝中名望极高。你妹妹恐怕还是要被外放了。” 姜漱玉没想到会出现变故,勉强笑道:“没事。同进士本就是要去各地赴任。在外面历练几年再回京就好。” 沈相摇头慨叹:“难呐。” 就算是郑扶蕴这样的人才,还是依仗着岳母的势力才能上京赴任。花费十几年的心血做出些政绩,还是被她人抢走,当作回京的踏脚石。 姜漱玉何尝不知回京要多难,有些人一旦离开恐怕终生就不会再回来。只能托关系找个离得近些的郡县,再不成回到青州老家也好。 回到太医署时她脸色依旧不好,朱琰以为她这几日看顾沈相太过操劳,主动请缨帮她守着。让她回家也休整些时日。 姜漱玉不想回家,但事到如今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告知妹妹实情。 谁知刚进家门李叔就过来贺喜:“少君,托您的鸿福。刚有官府的人将发日敕送来,是工部主事。” “什么工部?” 姜漱玉以为自己听错。太常寺尚且进不去,工部那地方她们姜家又怎么敢心存妄想。难不成是三姨母从中出力。 下人们听到喜讯忙着放鞭炮贺喜领赏。姜豫华出手阔绰,直接一人给了五两银子。又叮嘱着张管事要在家中办席庆祝。瞧见漱玉回来,赶忙上前拉着她的手说道:“此次还是要靠漱玉你啊,要不然你妹妹那笨脑子哪里能进工部那好地方。” 听到这话姜漱玉心中明了,此事只能是贵人插手。 姜豫华没工夫说那么多,赶紧让人采买东西,发放请帖好好庆贺一番。这事本应是许氏所做,但是考虑到赵家在太常寺略有人脉还是交给了赵青琅。 他头回操办这种大事,怕哪里做得不周到赶紧过去问父亲。李氏在家族见过不少这种宴席,直接扔给他一张清单。 但是赵青琅算完才发现,这一场宴席下去竟然要花费几百两银子,而库房拨给他的钱款还不到六成。本想多要些偏偏管家阴阳怪气地说前头那位中秋也操持过宴会,场面要大得多。这银子才刚刚用了三十两而已。 去问张管事才知道那都是陆氏自己的私房钱外加陪嫁。 “既然进了姜家那银子不也是姜家的吗?” 石竹听到管家的话心里不爽,但是畏惧身份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小声嘟囔:“主子,那可是你娘家的陪嫁,若是真用了……” “用了就用了,我是姜家的人,给姜家花理所当然。” 赵青琅面上温笑,心口却疼得很。那陆氏能用自己的陪嫁填补亏空,自己怎么不能。他不光要做,还要做得更好。这样他的美名才能传出去,让外人知道姜家的赵氏是多么贤良,妻君也能高看自己一眼。不然他在姜家还有何用,不能服侍妻君已经是罪加一等。 姜家来往的人太多,不少还是多年有过往来的商客。宴客当天门前的马车都挡了路大,客人络绎不绝前来贺喜。甚至还有从青州老家赶来的族人。 李氏看到满屋子的商客内心鄙夷,他出身要比其他男人尊贵得多。母亲是当朝太傅,朝中门生无数。若不是他的痴儿一味想要下嫁,如今坐在他旁边的不是尚书也是侍书,才不会是大字不识的小小农户。 正浑不在意时,突然人群出现一阵骚动。 就连身为主君的姜舒华也起身迎接:“傅将军您竟然来了?” “洗玉是我看着长大的,哪里能不来看看。” “您快坐。” 李氏认出这是傅将军,赶紧起身让座。他只知道女媳跟傅家的孩子订过亲,没想到竟然如此亲昵。他刚又坐下,没想到一紫袍玉带之人又现身在宴席之中。 姜漱玉虽忙得分身乏术但还是带妹妹过来亲自迎接,恭敬喊道:““沈姨。” 沈相摸着姜洗玉的额头谬赞:“你这孩子聪慧以后定前途无量。” “哪里,都是姐姐的督促。”姜洗玉面色红润,羞愧低头。 姜漱玉笑道:“哪里还是她用功。” 沈相让两人去照顾宾客,转身远远就瞧见弟弟。傅沈氏面色带笑,但看着赵氏的眼神不善。 她上前劝慰:“都过去了,别想了。” “也是我儿跃安的命不好,不然如今站在这里的哪会是他,”傅沈氏添油加醋道,“听说这赵氏是个小肚鸡肠的男子,至今还没有给漱玉添个侧室,哪里像是主夫的样子。” “若真是跃安,他那脾气哪里允许旁人伺候。” 傅沈氏扬声讥诮:“那是漱玉钟爱我儿,心里根本装不下其他人。没瞧见吗,漱玉那孩子都不愿意近那赵氏的身子,敬酒的功夫都离得多远。” 沈相知道他话中带刺,倒也没多说什么,入席与傅将军攀谈。 正是十五的好日子,众人不免多贪杯些。姜宅热闹一片,唯独守在道观里的旧人凄冷孤寂。 这赵公子整日安分守己,可是一到十五就东张西望。害得他们提心吊胆,唯恐受罚。 赵怀逸不知妻君为何迟迟不来看他。说好十五就过来,可是他已经等了两个十五,身上的春装都已经换了夏服。 正满面愁绪时,突然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他喜出望外,对着铜镜整理好仪容就一路小跑来到院门前。 “妻——君?” 在看到来人之后赵怀逸神色发白急忙退了几步。 女人气势凌厉,舒然一笑:“你看我像你的妻君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90-100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想到怀逸盈盈一握的腰身,…… 自从洗玉被任命为工部主事后,接连一个月姜漱玉就没歇过脚。趁着赴任前这段时间的空缺,姜家人全部回青州老家一趟祭拜宗祠。 回京之后,又怕洗玉进入工部后无人照拂,托关系找人拉线搭桥后提前学点东西。好在洗玉算数不错,在工部主事上的位置上手也快。处理文书倒是也得心应手。 将一切打理好后姜漱玉才勉强能松口气。赵青琅这日清晨服侍着妻君更衣,轻声道:“今日正好空闲,不如我们去平康坊瞧瞧热闹。” “你自己去吧,今日十五我要去城外一趟。” 赵青琅眼中的笑意顿住,乖巧温顺地点头称是。他知道妻君又要去见弟弟,这种家族龌龊他也只能独自忍受。但也庆幸好在那人是他弟弟,若是旁人他更无法忍受。 姜漱玉寻思先出城,但徘徊半天还是前去拜见陆儒。本该就应来叩谢对方出手相助,但是唯恐节外生枝还是拖到现在。 进入陆府后,绕过曲折幽深的小径,就看见一偌大荷花池。女人气质如华,站在小亭内瞧着水中的锦鲤。 工部主事官小位低,可这地方也不是谁能随便进的。若不是陆儒出手,洗玉可能又要外放。 陆儒看到姜漱玉拿得谢礼只是抬手让下人接过,轻飘飘道:“这个位置是低了些,但是再高的位置还要朝考。再者里面的关系早就打点清楚我也插不上手。工部虽然不怎么起眼,但不像户部里面的人不是宗亲就是世家。等熬上几年资历,再调入礼部或者太常寺就好。” “多谢您的美意,洗玉能进工部是她的造化。” “不必谢我。” 陆儒冷笑那都是她蠢儿下的好棋,早就将一切打点清楚。这也是她对他的一份补偿。若他泉下有知恐怕也会夜不能寐。 “工部的事情多,她若是哪里不懂就去问许大人。她为人刚正。” “谢您指点。”姜漱玉抬头瞧着陆儒的侧脸有点失神,檀礼同他母亲长得很像,眉眼些许相似,但气质更像。如独行孤鹤又似山中迷雾,让人望而生畏。 “陛下最近好像有些动静。” “确实,沈相为此还被气伤了身子。” “嗯。” 陆儒面色淡淡,那张被岁月点画的面孔其实不再年轻,但是依旧让人联想到多少年前的风华。簪缨世家,出身显赫,她这样的人出生就注定要搅乱世间。 只是她似乎并不高兴,临到晚年权势名声都有了,却为何看起来依旧伤感。 “还有事吗?” 姜漱玉躬身拜别:“晚辈打搅了。” 等到人离去藏匿在内室的人才显出身形。 “那孩子近日跟朝堂上的大人交往过甚,她若是搅入这片浑水之中的话,陛下那边可能会发觉。” 陆儒淡淡一笑:“你以为她不知道吗?” “若她日后真的同人勾结……” “不,她不会。” 陆儒抬手将湖边一亭亭玉立的荷花折断,再随意扔到水中,优雅的菡萏瞬间沉进水中 “太 干净的人走不了这条路。被折断的荷花也只会成为水中污泥。” 乌素轻啧一声,看着清晨还未散开的薄雾,朦胧得像是陆儒的眼睛,让她看不真切。 年轻时她对这个女人多加抵触,后来渐渐发觉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女人。将曾经本就鼎盛的陆家发展到一个本枝百世的地步。 郑扶蕴就是彰显陆儒最好的存在,即使被百般设计,在日后跟人有分庭抗礼的能力。却依旧无法对曾经的恩师下手,以至于从执棋之人变成被抛弃的弃子、 “您是为了孩子才出手帮她吗?” “是。” “因为他是你最聪慧的孩子。” “他不是我孩子中最出众的,但野心和狠毒无出其右。” “哼。” 乌素心口发闷,果然如此不然那孩子怎么会被带坏成那样。 “听说她现在郊外养了一个美貌的外室,不知宠成什么样子?” “还有此事?” “女人不都如此,就是不知放在眼中那赵氏会如何。听说之前贵子还在世时,身边通房都没有呢?” 陆儒随意一瞥,又慢条斯理地喂起鱼食来。 她的儿子若是连女人的心都勾不住,也白活一世了。 “若重来一回,你还会送他进宫吗?”乌素很好奇,陆儒是否会后悔? “他生来就是为了凰后的位置,我对我下的每一步棋都很满意。” 乌素面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她有点庆幸自己还有资格落在棋盘之上。而姜漱玉因为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几分怜惜才能得到工部主事的位置。 姜家也是命好,能直接授官进工部。有些人熬了一辈子也没能等到一个职位空缺。 日头升起,朝雾散去。姜漱玉到达道观时,刚进院门还没看清人影,就先闻到一阵香风。冷清的月白直直撞进她的怀中。 “妻君你来了。”赵怀逸等了许久才能见她一面,整个人虚虚靠在人身上。 姜漱玉唯恐被下人看见,神情嫌恶将人推开。抬头最先瞧见他唇角的口脂,水润艳丽,眉眼也勾勒得秀美。 她冷声道:“你小点声。” 赵怀逸垂眸嗔怪:“上个十五,我还以为是你来,没想到是之前城外见到的女人。” 姜漱玉一惊:“你是说陛下?” “嗯。” 姜漱玉面色难看,想到怀逸本就天生丽质再加上这幅冶容陛下不可能无动于衷。更何况他穿得还如此风骚,明明身居在道观中,却这么不知检点。 姜漱玉语气重了些:“她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我看见是她就赶紧将门关上。” “关上?” 姜漱玉倒抽一口凉气,怀逸胆子还真大。陛下那样高傲的性情,别人拒之门外恐怕也不会再来。 “那可是陛下,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我才不管是谁,妻君才是我心中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赵怀逸最看不起那种三夫四侍的女子,更何况是陛下。 姜漱玉面色微红:“你小声点,以后不准叫我妻君。” “那叫姜姐姐。”赵怀逸眉眼羞涩,他一直都想有个姐姐呢。 “不如你进宫去,依照你的容貌陛下会喜欢的,” 姜漱玉联想前因后果,头皮发麻。莫非是陛下知道她将怀逸藏在这里所以才将妹妹的太常寺的位置给了别人。 “你想我进宫,是不是哥哥的主意,他知道了我们的私情才这样害我。”赵怀逸气得发抖,恨不得直接登堂入室现在跟他的兄长对峙。 姜漱玉摇头:“他不知道。” “我都是你的外室了,你怎么能这样?” “我又没碰过你。” 赵怀逸误解了意思,小脸微红,拉扯着她的衣角小声道:“我知道道观后面有一块宝地,山清水秀而且没人打扰。” “你怎么这么……”姜漱玉迟迟没说出最后一个字。 赵怀逸理直气壮:“我们以前又不是没做过。” 姜漱玉语塞,那是年少荒唐才做的事,只能推脱道:“我去看看顾裴。” 她脚步匆忙来到顾裴的下榻处,刚进院门就看见那孩子在整理药材。 两月不见他长高不少,十四岁的年纪,容貌逐渐张来显出几分俊逸来。日后若是成婚也好找人家。 顾裴看到女人,乖乖行礼:“大人。” 姜漱玉笑言:“长高了。” “嗯。” 姜漱玉想摸摸他的小脑袋,少男却偏过头,似乎是在抵触她的触碰。 顾裴低头不敢直视大人,他还是无法想到大人这样风光霁月的好女子,怎么会做出养外室的事。 即使如此,他还是依旧在心中敬慕大人。 姜漱玉没想多留走时被赵怀逸缠得紧,回到姜家已经是午时。不料与父亲见面时被发现蹊跷。 许氏是过来人,一闻就知道宝女身上的香粉是外面男人的,又暗自查了查账,果然发现有笔不小的银子从听雨轩划走。 他神色得意,差人将赵氏唤来,语重心长道:“漱玉到底还是个孩子,被外面的人迷了眼睛也是常有的事。再说归根结底,还是出在你身上,你若是为她寻一个美侍,她哪里还需要找外面的人。 赵青琅原以为妻君同弟弟的私情被公公发现,好在没有暴露,只是笑着称是后独自一人回到屋中等着妻君。望着铜镜中日渐憔悴的脸孔,他目光凄凉。 若我生得再美点该多好 姜漱玉进门就看到侧坐在床前的人,毫无生气的面孔。像是死气沉沉的雕像,充满腐烂的臭味。 “妻君你回来了。”赵青琅骤然恸哭,无助地抱着她。 姜漱玉以为父亲又刁难了他,将人拥在怀中,摸着他消瘦的侧脸:“嗯,回来了。” 她最受不得男人哭,看青琅这委屈的模样还是留宿在屋。夏雨猛如骤,将浮躁和闷热冲去,洗涤掉世间所有的脏污。 姜漱玉看着身侧沉沉睡去的男人,抬手拭去他眼底含着的泪水。或许是因为前世的罪孽,她从未仔细看过青琅,其实他的眉眼生得很好,不如怀逸出挑,但是温和平顺有他自己的韵味。 这段时间他将家里操持得很好,是个出色的夫郎。 其实哭起来也很好看。 她从不欠怀逸什么,更不欠青琅。但为了让檀礼的业障消除,应该让怀逸进宫。侍奉过陛下,他就知道那是多么好的女子。多少人没有的殊荣和福气能被他轻而易举的得到。 姜漱玉本该庆幸自己能摆脱了人,心里却无端烦躁。睡意朦胧的枕边人发觉身侧人还醒着,小声低喃。 “妻君睡不着吗?” 姜漱玉转身搂着男人的背,顺着轻薄漂亮的皮骨往下摸,在探到腰 身后瞬间没了兴致。 太粗了,不够柔软。 想到怀逸盈盈一握的腰身,陛下定会喜欢吧。 赵青琅被妻君的动作玩弄得浑身燥热,刚想小心翼翼的开口求宠,却只看到女人转身就给他一个空落落的背影。 他是没有服侍好吗?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再怎么样还是德不配位…… 又至十五,还是中秋佳节。 赵怀逸早早就在道观中的小厨房里忙活,他记得漱玉最爱吃自己做的月饼,天刚亮就开始揉面和馅。平日精心养护的双手干起了剥枣去壳的杂活。 顾裴瞧着屋内的人,徘徊犹豫很久才在门外露出一方白嫩的小脸,怯懦出声:“大人可是您兄长的妻君。” 他虽然年纪小但是父亲教养他要做贤淑乖巧的男子。这种败坏名节的事若是被别人知晓,那可是会让整个家族蒙羞。 赵怀逸懒懒抬眸瞧了眼门外的孩子,压根没理睬,继续慢悠悠忙活着手上的活计。用刻刀细心雕刻木头上的宝相纹样。 他才疏学浅,但是在吃食上比旁人更胜一筹。虽然是上不得台面的雕虫小技,但每逢佳节都能在外客面前出些风头。 “公子好歹也是出身名门,怎么能抢夺兄妻呢?”顾裴怯生生抬头,懵懂的双眸带着指责。 赵怀逸只觉好笑,艳丽的面孔浮出一抹鄙夷,冷声嘲讽:“我能抢到那是我的本事。” 谁让赵青琅没本事留住漱玉的心。这孩子也真是够蠢,难怪前世被人谋害按在水里淹死。死得无声无息,一辈子也活得不明不白。如此懦弱无能,早点解脱也是好事。 听着赵公子的冷嘲热讽,顾裴只能倔强咬唇后满眼无助地偷偷离开。他不懂大人那样高风亮节的女人为什么会喜欢赵二公子如此恶毒的男人,还掩人耳目藏在这里。同之前的陆氏相比,他也就容貌出挑些。 顾裴望着铜镜里自己的面容,自惭形秽。也是,没有女人会不喜欢那张漂亮脸蛋。 赵怀逸满心欢喜在院子里等着,可直至天黑也未见人来。寒露沾衣,冷风渐起。顾裴收药回屋时远远看着那人仍然独守在院中。一盏孤灯在漆黑的深夜中冒着微光,随风晃荡直至熄灭。 姜漱玉没忘记十五要去道观看怀逸。可中秋佳节自然是陪着正室。青琅这段时间他将家事打理得极好,身子也劳累不少,瞧着气血不足,索性就陪他出来走走。 赵青琅难得同妻君一起出门,特意换了件翠色的鲜亮衣裳。两人并肩瞧着路上的花灯,却始终无话。 “妻君若是得空,去道观看看弟弟,也不知他现在如何。”赵青琅笑意勉强,妻君不喜他,能去怀逸那里舒心也好。 姜漱玉淡然看了他一眼,可笑自己真是娶了一个贤夫。随后目光远眺至河水的画舫之上,看着水面上的河灯回想旧事。 赵青琅看着妻君没有张口,始终未敢吭声,默默站着旁边陪着。双手局促地攥紧衣袖,不知该放在哪里。 “姜大人,好久不见啊。” 听到熟悉的爽朗女声,姜漱玉背后发冷,转身看向身后之人。 “朱大人。” 赢粲一身玄紫常服,满眼戏谑看着她,随后目光移向她身侧之人,细细打量后称赞道:“这是你的夫郎吧,瞧着同你般配极了。能嫁给姜大人是你的好福气。” 赵青琅面色羞红,垂眸谢道:“确实是我福气好。” “听说你有个弟弟,想必也是个美人。”赢粲后面几个字咬得很重。 姜漱玉知道陛下迟早会找自己,倒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堂堂天子被一小小男人拒之门外确实是莫大的羞辱。 两世为人她都不是巧言令色之人,让姜漱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呀,漱玉你也在啊?”朱琰远远就瞧见好友,正嬉皮笑脸地过来在看到陛下那张脸后被吓得浑身直打哆嗦,诚惶诚恐道,“这,这……” 赢粲倒是不慌不忙,点醒对方:“张大人也出来热闹啊。” “啊?” 朱琰不懂自己怎么就姓张了,但是既然陛下说自己姓张那自己就要姓张。她客套几句就夹着尾巴匆匆走人,而赢粲看着时间不早也打道回府。 临走时深深望了姜漱玉一眼,意味深长道:“姜大人夫郎容貌不俗,两人站在一起真是佳偶。” 赵青琅听到夸赞,本就红润的脸更为发热。从前只要弟弟在身边,从未有人这样夸过他。就连正眼看他的也很少,都是盯着弟弟的脸。只有妻君头回见面一直瞧着自己,即使怀逸就在他旁边。 而姜漱玉面色一沉,她清楚陛下意有所指。冷脸回府后一直惴惴不安,姜家好不容易有人在仕途上有所出息,不能因为自己耽搁了。 有些事当断则断。 第二日她一早就去成衣铺,刚进门就瞧见那件月白色的薄衫,马上入秋这件衣裳是有些单薄。 掌柜瞧见来人身上浑身的气度,赶紧过来奉承道:“您夫郎穿上这身衣裳一定貌美可人。” 姜漱玉唇角微弯,言语间带着点不满:“他本就貌美。” 但确实太出挑了,他穿月白本就好看,这样只会更加惹眼。 她立即改口:“换那件靛蓝色的。” “是。” 掌柜的将衣裳包好后,姜漱玉径直骑马出城。而道观里的人刚刚才服药睡下。 也幸好顾裴在,赵怀逸因感染风寒高热一夜。若不是及时发现,恐怕要一命呜呼。 但虽在病中,即使睡意昏沉中还仔细留意着屋外。听见外面的动静赶紧强撑着身子起来对着铜镜涂上脂粉。将浅淡的唇色涂得潋滟。 姜漱玉刚进院门,人就直接扑到她身上,清淡的幽香充斥着她的鼻尖。 赵怀逸满眼欣喜搂着心上人,嗔怪道:“姜姐姐你来了。” 姜漱玉鲜少被怀逸这么叫,前世也就床事听他动情地喊过几声。 她扭头将身前的人推开,直接将衣裳塞入他手中:“看看喜不喜欢。” “你送的我都喜欢。” 赵怀逸瞧见衣裳先是一愣,虽然他穿月白色更好看,但靛青色也很好。 姜漱玉看他眼底的满目欢愉,觉得自己是有些残忍,还是冷声道:“一会宫里就来人了。” 赵怀逸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什么?” “你要进宫了。” “为什么。” “陛下喜欢你。” “我是妻君的。” “现在属于陛下。” “如果我不去呢。” “你的母亲会受连累,甚至是整个赵家。” 姜漱玉紧盯着赵怀逸,她想不通他身为男子怎么不为家族着想。如此任性定是被自小宠惯了。 “你想让我去吗?”赵怀逸语气平静,温热的泪水从脸颊划过,喉咙因为干涩疼得说不出话。 他不懂明明自己该被漱玉好好补偿前世,为何她总是把他给别人推。 姜漱玉见过怀逸哭过,但从未见过这样绝望。没有颤抖的哭腔,滚烫的泪水直直砸在她手心。片刻间沾湿满面,鼻尖都是粉红。 “你是赵家的人。” “我知道了,如果你想让我去我就去。” 赵怀逸笑着哭个不停,步入内室将衣裳换下。毅然决然走进道观外等候进宫的轿子中。 姜漱玉没有出去相送,独坐在屋里很久。或许他住得太久。屋里还留着些怀逸身上的淡香。不知什么花粉,让她一时失神。 顾裴在门外注视已久,轻轻喊了一声:“大人。” 姜漱玉有阵子没好看看顾裴,看他身形又长高不少。褪去了孩子的稚气,逐渐有了男子的模样。清纯的面孔更加惹人怜爱。 她起身浅笑,慈爱地摸着他的头:“你要不要同我回去。” “不了,这里很好。母亲也在这里。” “但你还小呢。” “我不小了,都十五了。”顾裴低着头,他不想让大人总把他当作小孩子看。 “是到了该议亲的年纪,若是有中意的女子同我说。男子应矜持,不要与外女私会。” 姜漱玉不爱离经叛道男子,更爱乖顺乖巧的好孩子,希望顾裴能别学怀逸那样莽撞。 “嗯。” 顾裴觉得大人做得对,那样恶毒的男子根本配不上大人的好。早就应该被送进宫才对。 而赵青琅得知弟弟进宫后是两天后的事。他被吓得唇色泛白,满心焦虑。若是弟弟进宫日后谁会当妻君的外室,那些外面的卑贱男人哪里能配得上妻君呢。 他思绪大乱,身子颤颤巍巍后轰然倒在地上。 姜漱玉知道人晕倒 后立马让人请来朱大人。朱琰把脉后说是心有郁结。身为同僚她也不懂这姜大人的男人怎么如此做作,明明房中独宠,公爹也极好相处。莫非是觉得低嫁了。 姜漱玉看着床榻上虚弱的男人,关切道:“是家事太操劳了吗?” “就是有些累了。” 赵青琅知道自己不配坐这个位置。若是弟弟嫁过来,妻君定更高兴,可惜被自己活生生拆散。 他真是罪人。 自己性子沉闷,容貌不美。上次朱大人只是夸自己同妻君是佳偶,她就面色不太好。 谁让他从没弟弟讨人喜欢。 姜漱玉不懂赵青琅的胡思乱想,每日都用上好的药材温补,但身子却一直不见好。 因为是心病,还特意去赵府请他父亲过来看看。 李氏瞧见孩儿生病也心疼,不由埋怨:“你这孩子嫁了心上人,还是房中独宠,不过是料理些家事,矫情什么呢。” “我没事。” “别给你母亲丢人,”李氏不忘嘱托,“你弟弟现在已经入了宫,说不定以后还能当个昭仪。你身为哥哥也要给家里分担些,你妹妹聪慧,日后定是了不得的大官。可还是要遇见好的师长。你妻君同陆家有些姻亲。趁着你还在病中,同她说一声。让你妹妹也进去陆家的私塾旁听,好增长见闻。” 赵青琅的心如同死水一样沉寂,乖巧点头应和。李氏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他目光呆滞瞧着院中枯萎的海棠,就像是自己这颓败的身子,一点点在秋风中吹散。 若是当初他没同弟弟争抢该多好,再怎么样还是德不配位。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你身子最好看 中秋刚过,宫中又进了几位新人,太医署也要重新分配御医。朱琰好巧不巧分到赵贵人,据说是陛下心心念念的美人,还是她同僚的夫弟。 听说身子不好一直在道观静养,本以为只是体虚。谁知刚进宫就晕倒在轿中。整个冬日又反反复复发起高热来。折腾得她也消瘦一圈。可惜漱玉因为身份要避嫌,她硬着头皮请教乌老又被痛骂医术不精。 “你说陛下也真是,把一个病美人接进宫来,又没法好生服侍。中看又不能用,若真要是没了性命,岂不是要怪在我们身上。” 朱琰抓耳挠腮,发愁应如何用药。她之前请教过姜漱玉,药方改了很多次也无济于事。陛下那边刚还派人过问,害得她更是夙兴夜寐。 大殿内冯姑姑听闻赵贵人的近况后,面露遗憾,为陛下磨墨时小心提及:“赵贵人进宫已经有段时间,怎么不见您临幸。” 赢粲放下手上批阅好的奏折,无所谓道:“他也配。” 以为自己模样生得好就肆无忌惮,等过了好年华再把人放出宫,看哪个女人还会要他一个年老色衰的老男人。 冯姑姑知道陛下难得被人拂了颜面自然是要动怒。只是她并非斤斤计较之人。大费周章把人弄进宫来就是为了折辱吗? “微臣拜见陛下。” 姜漱玉提着药箱站在殿外,赢粲看见她后将手上的奏章放回,来到侧殿让她请脉。 按道理本应是乌老前来,但是姜漱玉主动揽过来这差事。看着陛下神色不错,便轻声开口:“陛下,我夫郎心中一直挂念弟弟,听闻他重病已久,所以想进宫来瞧瞧。 “是吗?” 赢粲目光微闪,瞬间姜漱玉的手腕被人反握,力道不重但是却惊得她脉搏狂跳。 “姜大人为别人看病多了,不如让我也为你看病。” “下官身子无恙。” 姜漱玉以为是自己的私事被陛下察觉,却不料对面的人只是笑道。 “我从不是夺人所爱之徒,其实让人进宫也是为了成全。你这样好的女子兄弟共侍一妻也是应该的。” “微臣惶恐。” “你妹妹太常寺的位置是我拦下的,但说到底还是中了别人的圈套。那日我与沈相政事不合,偏偏她正好吐血,引得你前来。我想起你妹妹也在殿试之中。她虽然去不了太常寺但别的地方也能去,但偏偏是工部。” 那是陆儒的势力,所以是在明晃晃打她的脸面。 姜漱玉心口狂跳,即使有人在殿试中动了手脚,但那都是默认的习惯。若是被陛下知晓就不一样了,就是暗中买官。 她想起身谢罪,但偏偏被陛下紧抓不放。只能咬牙否认:“这事同沈相无关。” “我当然知道,因为她想明哲保身,让我先对付陆家。毕竟她清楚我想培养自己的幕僚,瓦解掉她手上的势力。再多的恩情,在利益面前都算不得什么。她这一招其实很高明,不费吹灰之力就挑起我同陆家的矛盾。” 赢粲早就暗中查明是陆儒动得手脚,工部再苦没什么油水但也比太常寺有实权。 “她并非如此。” 姜漱玉不由觉得恶心,她突然懂得郑扶蕴的处境。恨她又无法怨她。这些年若不是沈家相助,慈春堂的皇商早就要拱手让人。 “我不喜欢沈家,更不喜欢沈家的人坐上凰后的位置。可偏偏沈相除掉郑扶蕴,我要给她奖赏。后宫那些男人到了三十岁还未经事就会被放出宫,到时我给你一个恩典就是。” 姜漱玉强忍住胃部的翻涌,闭眸道:“陛下是想要对沈家下手吗?” 赢粲放开她的手腕,金色的凤凰在日光上耀眼夺目:“我要的不是沈家,而是忠心听话的臣子。” 沈相行事懦弱,故步自封。但如今在朝野上下又深得人心,若不能归为己用,那就只能除去。若是能一箭双雕就再好不过。她绝不会想到最后害她的人是最信任的姜漱玉。 “我明白了。” 赢粲锐利的眼眸露出满意的笑,看到干净如尘的人为了利益将刀捅向身边的人让她无比畅快和舒爽。她真是迫不及待看到旁人自相残杀的场景。 姜漱玉提着药箱,如行尸走肉般缓慢走在宫道上,不知不觉就来到一偏殿外。 屋内的赵怀逸已经进宫半年,伺候他的宫人已经生厌。这么好的容貌却整日居在着宫殿里,就那病恹恹的身子就怕伺候陛下时直接一命呜呼。 宫人看见有御医前来,兴冲冲进屋禀告:“主子,太医前来给你瞧病。” “我没病。” 赵怀逸神色冷凝,他每至夜间偷偷用凉水擦身就是为了不侍寝,但在看到门外的一道紫影,他立即改口。 “还不滚出去,耽误御医给我看病吗?” 宫人只能硬着头皮离去,留下屋内二人。 赵怀逸转头看向窗外,语气生硬:“你来做什么?” 她是不是后悔送我进宫了。 姜漱玉目光细细打量着赵怀逸,瞧出人是消瘦不少,本就纤细的腰身更显身段。 “你哥哥他快不行了。” “他活该。” 姜漱玉微微皱眉。她不免心疼青琅,心心念念的弟弟却诅咒自己死。 “你知道前世我为何纵容他吗?” “因为他下贱。” “那夜清白被毁的除了你还有他。” “什么?” …… 姜漱玉出宫时天色已晚,正好同傅霖遇见。 她不禁关切道:“听说你夫郎身子病重,让你操心了。” 姜漱玉上前轻轻抱了抱她,摇头道:“没事。” 你还在就好。 若只是婚事被夺,赵青琅不至于性情大变。那夜除了她被人算计还有傅霖。即使两人一夜无事,但在外人眼中青琅清白被毁。傅霖愧对自己便远走边疆,再未回京。 她因此对赵青琅生厌,甚至现在依旧恶心,就连坐在同一辆马车上都无法忍受。 男人不知身边人的心思,裹了裹身上厚重的大氅,马车逐渐行至宫中。赵青琅头回进宫,看到那高耸的宫墙心疼弟弟那恣意的性子哪里能忍受被拘束呢。 兄弟二人再见,没想到是这样 的场景。 赵青琅还记得弟弟在道观抱着妻君时自己多么痛心疾首,但出于兄长的职责,还是上前温声关切:“进宫真是委屈你了。” 赵怀逸只觉得眼前的人虚伪至极,明明前世是赵青琅害死自己。他就应该告诉他前世是多么恶毒,为了抢夺妻君杀了自己。可话在嘴边看着窗外背对自己的身影,又只能硬生生忍住眼底的泪。 “是我勾引漱玉,因为见不得你好。” 赵青琅并未惊讶,显露出兄长的温柔包容,柔柔笑道:“你是我的亲弟弟,我怎么会怪你呢。” 赵怀逸闭眸不语,回想那天的话。 “他做的恶事,为什么要扔在我身上。” “他快死了,让他干干净净走吧。若青琅知道前世的真相,恐怕死不瞑目。他再如果不是,终究是你哥哥。” 赵怀逸只觉得可笑。前世赵青琅用刀捅死自己时,怎么不记得自己是他弟弟呢。 他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这次是真得病了。 今年倒春寒来势汹汹,就连陛下强壮的体魄都中了招数。姜漱玉提着药箱往太医署走去时,猛然下起雨来,便只好在长央宫外的檐下躲雨。 猛然她听到院中似乎有所动静,往回看去发现一团湿漉漉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 赵怀逸满身狼狈躲在角落,那些宫人看他不受宠便终日怠慢。屋檐漏水也不修缮,想自己动手却不慎摔了下来。 姜漱玉看雨势渐大,索性推开殿内的大门先来长央宫内避雨。 赵怀逸没有理睬她,从衣柜里挑出一件墨色的长袍,将身上的湿衣自顾自换下。 姜漱玉看那熟悉的衣裳,出声阻拦:“这是他的。” “怎么我不能穿吗?” 赵怀逸眉眼上扬,当着她的面脱下身上湿漉漉的里衣。雪肤墨发散在琵琶骨上,像是勾人魂魄的鬼魅。 雨声渐大,月色映人。 赵怀逸随意裹着外裳,眼睛直勾勾那样看着姜漱玉。散乱的衣领露出一小截洁白的锁骨。直接躺在那床榻之上,右肩的长袍随着肩膀滑落,春色无边蔓延。 他饱满的红唇扬起,挑衅道:“想看就大大方方看啊。” 屋内久未通风,闷热中带着一股隐秘的躁动。乌云遮住月色,赵怀逸看不清她的神色。正要悻悻起身,眼前人却欺身而上,一把扯过松散的腰带。揉着那温软的腰肢向上游移,摸向后面那漂亮的蝴蝶骨。 赵怀逸被口中的温香弄得心神荡漾,早已忘记之前的不快。乖乖仰头迎合女人粗暴的吻,主动将自己身上宽大的衣裳褪去。 “姐姐,把我要了吧,我的身子是你的。” 姜漱玉听后手上的动作不由重了些。 暴雨如注,片刻歇息后。一丝凉风吹走屋内的燥热。床榻上的男人眸色迷离,微微喘气。白皙的肩头带着青青紫紫的咬痕。红润的唇瓣肿胀得不成样子,一副被疼爱过头的模样。 姜漱玉正要小睡。身侧之人却冷不丁靠在她耳畔,语气乖张:“我和哥哥谁服侍得更好?” 青琅刚走,他身为弟弟说这样的话合适吗。姜漱玉假寐不想理他。 “到底谁啊,”赵怀逸把玩着女人的手指,湿润的舌尖像小狗一样乖巧舔舐。 姜漱玉只觉得指尖酥麻,只能转头堵住了他的口。若不曾身下的人又哭了。 她叹了口气将男人眼底的泪擦去,无奈道:“哭什么。” 赵怀逸埋入她的胸口,满眼委屈:“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没有不要你。” 原以为陛下想要他,而自己又得罪不得。不然洗玉和家族都要赔上,所以她只能放手。 “我服侍妻君舒不舒服。”赵怀逸执意要个答案,尤其是这张床榻上。 姜漱玉被他弄得没了脾气,只能摸着他的腰肢无奈哄弄:“你身子最好看。” “哼。” 赵怀逸得到满意的回答才沉沉睡去,心中暗自得意。也是那些男人身子哪里有自己好看。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孩子,你做我的侧室如何…… 赵怀逸一早就被院外的嘈杂声硬生生吵醒。宫人说匠人要过来修缮屋檐,扰了他清梦还望海涵。 这种事若是旁人可得等上个半载,还是姜漱玉同妹妹知会一声,才能这么快动工。 赵怀逸不知内情,为此脸色臭得厉害。再看到朱琰又过来请脉,直接耍起性子,冷脸道:“你是个庸医,我不让你看。” 朱琰平日谨小慎微,在太医署兢兢业业干了十几年,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气之下转身就走。直接跑到乌老面前扯着嗓子闹起来。 “这赵贵人我是不伺候了,谁愿意去谁去。” 瞧着地上撒泼打滚的人,乌老目光斜斜看向姜漱玉。她心领神会主动领下这个“苦差事”。 乌老故意膈应道:“原以为你更喜欢聪明的男人,到头来选了一个脑子空空,徒有美貌的蠢货。跟那些寻常女子没什么不同。” 姜漱玉面色微变,她也原以为自己相较于美色更注重性情。但真的尝过其中滋味,也就顾不上什么品性。朱琰看同僚愿意接过这个烫手山芋,那是感激涕零。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去诊脉。 来到屋内时,赵怀逸正缩在被褥里补觉。昳丽的侧脸看着比平时温顺多了。 听见有人进来,床榻上的人猛然睁眼。瞧清楚屋内的才转了脸色。屏退下人后委屈巴巴将脸埋入姜漱玉的胸前。 “我就知道你会来。” 姜漱玉无奈抱着他的背温声回道:“你不要胡闹,朱琰她都快被你逼疯了。我现在可没空看顾你的身子。” 赵怀逸眉眼低垂,咬唇说:“若是被她发现我的身子没了,怎么办?” “这个诊不出来,”姜漱玉不由失笑,觉得他蠢得出奇,哪天被人骗了都不知道,“除非碰你身子才知道是否为处子。” “嗯?” 赵怀逸不懂此事,但是想到今生妻君的第一次是同那老男人就心里恨得要死。更不用说兄长那个老男人,可人都死了,他又不能把人如何。 “你同那陆氏也在那长央宫睡过吧,他都那么老,你那时还……” 赵怀逸气得双眸泛红,女人睡几个男人很正常。但是想到是陆氏和兄长他就生闷气。若是妻君尝过自己的身子哪里还会想其他人。 “吃醋了?”姜漱玉温柔摸着他的侧脸,低声哄弄,“我回头不是同他。” “那是谁?”赵怀逸一听恨不得把人揪出来。 姜漱玉没说话,那时她同跃安都已经定好成婚的日子,所以觉得那倒也没什么。 赵怀逸看她沉默,也知道是谁。但他不屑于同死人争,再说就算活着又如何。他身子比他们白,腰肢比他们软,容颜更胜一筹。 他软着身子继续贴在姜漱玉身上,卖俏道:“姐姐我腰疼,昨夜你要了我太多次,都快受不住了。” 姜漱玉面色发热,她昨晚是有些过分了。仔细给他把脉后,叮嘱道:“你晚上不要用凉水擦身,总是病着对身子不好。” 她不能多留,但是赵怀逸不想放手,柔声说:“我胸口也疼。” “嗯,哪里?” 赵怀逸直接抽开腰封,将里衣扒开,湿着眼眸委屈抬眸道:“你咬得都破皮了,还红着呢。” 姜漱玉看着那雪地红梅,尴尬至极。她其实不是放纵之人,只是那夜有些冲动。只能为他先涂上药膏。赵怀逸趴在她身上哼哼唧唧,乖顺得像是小猫。 也只有他会这样耍小性子,这招对她也受用。毕竟年纪小是要多宠些。 偏偏这时宫人说凰后那边请他前去赴宴。赵怀逸才不想出去,但姜漱玉清楚这是一个好时机。 她故意提及:“去吧,凰后是沈家的人,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 一听漱玉这么说,赵怀逸当然要去瞧瞧这狐狸精。什么长 大的弟弟,前一个沈后就曾欺凌他,这小沈后也不是好东西。当即就让宫人换了身衣裳前去好好瞧瞧那贱人的模样。 沈鎏趁着春日尚好,所以才设宴同后宫的兄弟们聚聚。他年纪虽小,但举止间的从容得当不输之前的沈后。 “诸位弟弟坐,这几日进来些新人,有些人怕是不认识。这位是赵贵人,陛下一直心心念念着呢。” 赵怀逸进宫后一直称病身子抱恙,这还是头次露面。 李昭仪早就听说过这个美人,看到赵怀逸还是心中一惊。这样惹眼的美貌他身为男子都自叹不如,即使裹着沉闷的靛青也难掩丽容。身段也漂亮得很,胸大腰细,臀部挺翘。若是今日落在陛下的眼中那更是喜爱得不得了。 沈鎏表面上温笑,内心却鄙夷这人不过空有美貌,身子那么差哪里能服侍陛下。可惜这靡颜腻理没长在自己身上。 他举杯笑言,起身亲热道:“赵弟弟年轻,定是个有福气的人。有诸位哥哥在这你不必孤单。” 赵怀逸目光冷冷扫过沈鎏,随后冷笑:“你算什么哥哥。” 沈鎏没想到这人是这种脾气,失笑说:“弟弟真会开玩笑,以后我会像你哥哥那样照顾。” “那我哥哥死了你知道吗?”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宫人在身边悄然回应沈鎏才知此事。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拂了颜面多少有些不堪,但还是强撑着说。 “是我说错话了,借薄酒一杯待弟弟赔罪。” 沈鎏要不是留着他有用哪里会给这个台阶下,等到李昭仪失宠,再好好教训他。 李昭仪也起身温声劝道:“弟弟年纪小,以后若是无聊可以来我宫里说说话。” 赵怀逸看着身边这群人就觉得恶心。他跟这些以色事人的男人可不一样,才不会整日巴望着陛下的宠幸。甚至同情这些男人为一个女人争破头,不像自己被漱玉宠爱着。 姜漱玉远远看着这一闹剧,倒是比她想象的要顺利。眼看天色转阴,似乎要下大雨,便早早出了宫。青琅的丧事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回到听雨轩倒是如释重负。 赵青琅最后选择死在娘家。他是心病,无药可解,就像前世一样。 临死时,他还是执拗问道:“妻君心中有我吗?” 姜漱玉让怀逸骗他是对赵青琅最后的温柔,但无法对他撒谎。 她便只能说:“你是一个贤夫。” 赵青琅满意闭眼,这句话其实是对他最好的认可。 看到人咽了最后一口气,姜漱玉只觉得如释重负。她从不欠他什么,给了赵青琅体面的身份,唯一的位置,他到底还有什么不知足。 但是按照礼节,姜漱玉还是要来拜见赵明若。 女人神色伤感,不住叹息道:“那孩子就是心事太重,什么都不愿意给旁人说,将自己硬生生给折磨。” “您别太难过,”姜漱玉转而提及,“怀逸在宫中过得不错,身子已经好些。” “那就好。” “陆儒那边我已经谈妥,下旬就能过去读书。” “这事让你操心。” “虽然青琅没了,但是在我心中,咱们两家的交情不变。” 赵明若看着女媳心中宽慰,青琅也是有福气才能嫁到姜家这样的好门户。她虽位至太常寺丞,表面瞧着尊贵风光,但是在陆儒面前那还是插不上话。至于怀逸那孩子,就看他的造化了。 姜漱玉看着时间不早,大雨也停住。便去慈春堂瞧瞧。如今顾裴年纪也大了,能在后院做些挑拣药材的杂活。但是到了地方才知道,顾裴竟然修书一封说要回老家。 她气得当即骑马追去,出城门的时候遇见傅霖都顾不上同她说话。好在一场大雨,拦住了少年的去路。姜漱玉看见孤身一人躲在草棚下的孩子难得变了脸色。 虽是春日,但衣衫单薄的顾裴还是抱着小小的包袱瑟缩在角落。红润的唇瓣变得惨白,湿漉漉的眼眸害怕低垂。 “你这孩子跑什么?”姜漱玉难得气恼,抓着顾裴的手腕让他起身,“万一被人抓走怎么办。” 顾裴只是抱着怀中的包袱,低喃自责:“是我克死了赵夫郎。” 他生来就是个祸害,母亲早逝,害得姑奶奶逐出京城,父亲惨死。就连大人的两个夫郎也被自己克走。顾害怕继续连累人,所以攒了些银子后想偷偷离开。 “傻孩子,那不是你的错。乖乖留下,不然我也不安心,”姜漱玉不由心疼,擦去他脸上的雨水,轻轻拥住他拍打后背哄道,“那都是他们的命。” 对比前世而言,今生已经是最好的安排。 顾裴面色发烫,鼻息间都是大人身上的淡香,只能眼神慌乱看向别处。 傅霖看好友行色匆匆,也赶了上来,得知是顾裴想回老家,就多瞧了几眼。虽然没赵二公子那么惊艳,但模样清纯,温顺乖巧。 她想到好友刚刚丧夫,便趁着送人回姜宅后,撺掇道:“顾裴毕竟是个男孩,又身世可怜。你干脆就把他要了,当个侧室养着。” 姜漱玉听后浅笑摇头:“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呢?那孩子才十六,我长他九岁呢。” “十六岁也不小了,再说九岁也不大啊。你呀就是没尝过年纪小的滋味。睡过就知道多乖,让干什么干什么,”傅霖遗憾好友似乎偏爱年长些的男子,倒是白白委屈了她,“那你说说谁能要他。” 姜漱玉瞧着熟睡的孩子也是心疼。也是顾裴无依无靠,交给外人她也不放心。若不给他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住得也不安心。 思量再三,还是等这孩子醒来后再问问他的想法。而顾裴因为受凉昏睡了一日才醒来。 姜漱玉端起药碗喂他时,佯装不在意道:“孩子,你做我的侧室如何?” 顾裴手上的汤碗骤然跌落,全浇在了身上。十五六岁的少男,身子骨还未张开,肤如凝脂。胸口当即被烫出一片红印。 还未出声,一行清泪先滑落下来。 “我…我不愿意。”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我从没这样亲过他 姜漱玉鲜少见顾裴哭得这样厉害,抬手轻拍他的后背,关切道:“不愿就不愿,哭什么啊。” 顾裴没有吭声,稚气未脱的面容被眼泪沾湿。纤长的睫毛微颤后又顺从闭下,遮掩住眼底的喜悦和落寞。 他这样的贱命只会害了大人,哪里敢肖想其他呢。 姜漱玉瞧着顾裴湿漉漉的眼眸,责怪自己不该听傅霖的话,许是吓住了这孩子。毕竟顾裴将她看作师长,突然说要收进房中定心中不安。 看着顾裴胸口被烫伤发红,她拿出药瓶想把他擦拭,但只是轻轻碰触,顾裴却骤然瑟缩着身子。红晕从白皙的耳畔烧到了秀美的脖颈。 顾裴急忙用寝被遮挡住身子,唯恐被大人发觉他身子变化。但姜漱玉是过来人,碰过几个男人,哪里看不出他的害羞。 她只是没料到顾裴身子这么敏感。也是他父亲走得早,许多事都没教过他。 姜漱玉摸着顾裴的发顶,柔声解释:“这都是正常的,以后你有了妻君疼爱就好了。” 顾裴清澈的眼眸里尽是不解,甜润的嗓音懵懵懂懂问道:“可是大人也很疼爱我啊。” 姜漱玉知道这孩子小,什么都不懂。但她也不好解释,只能改日让张管事好好教教顾裴床笫之事。随后就前往侯府找人算账。 然而傅霖听到漱玉被拒后,却只是神色促狭,仰头哈哈大笑:“你还是太年轻,不了解男人的小心思。他们就喜欢口是心非,嘴上说不要就是要。” 再说漱玉这么好的女子,哪个男人不愿意嫁给她。就算能侍奉一场,也一定是感恩戴德。 姜漱玉以为好友又在说笑,没有理会,独自饮着茶水。 “你性子就是太软,就应该强行把人要了。他嘴上拒绝可心里不这么想。男人家毕竟脸皮薄,哪里能主动说这种事。你事后直接收进房里,省得夜里没人服侍。” 姜漱玉现在可是浑然不信她说的话,眼看天色不早,便要离开。傅霖起身 准备相送,偏偏半路上被弟弟拦住。 看着弟弟神色忸怩,支支吾吾暗示她离去。傅霖意味深长地一笑,便先走让两人独处。 傅梓安见姐姐离开,这才犹犹豫豫问道:“姜姐姐,你在太医署是不是认识一个叫朱琰的大人。” 姜漱玉听后神色不妙,问道:“怎么了?” “我前段时间遇见她。她刚见面就说我是傅家的孩子,早早就见过我。我们一来二去就情投意合,所以……” 姜漱玉立马懂了,这定是赢粲装作朱琰结识了梓安。 “你们……” “她说会娶我的,但是我很久没见过她了。” 傅梓安的话中带着哭腔,他从未遇见过那样独特出众的女子。远见卓识和谈吐见闻都让他惊叹不已。情到浓时半推本就没有守住身子。 姜漱玉脸色顿一沉,男子婚前失贞可是大事。若是赢粲不愿负责,那梓安就要被安上一个荡夫的罪名。于情于理都是他主动勾引才会酿下这等祸事。身为外男怎么能女子私会呢。 姜漱玉眉头一皱:“你们何时见的面。” “去年我在山上骑马时遇见的她。” “你还未出阁,怎么能……” 姜漱玉从小的教养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话,刚要宽慰他自己会想办法。身后暴怒的声音险些刺破了她的耳膜。 “你竟然跟外人苟合。” 傅霖原以为弟弟是想对漱玉属于表明心意,若是两家结亲那是亲上加亲。跃安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谁知竟然听到这话,当即抄起棍棒想打死他。 傅梓安急忙躲在姜漱玉身后,扯着嗓子喊道:“你刚还让姜姐姐把谁给强行要了呢。” “这能一样吗?他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 姜漱玉当即把傅霖拦下,低声道:“那人其实是陛下。” “这更不行啊。”傅霖清楚弟弟的性情若是进宫定是死路一条。 “你别慌,我同你姑姑说一声,让她想想办法。” “那也只能这样了。” 傅霖也清楚这件事只能由姑姑出面,才能保住弟弟的名声。 姜漱玉立即前往沈府,道明缘由后。沈相的神色微妙,她不懂陛下这是想做什么。赢粲做事定是有自己的计划和远见,不可能白白要了梓安的身子。 “我明日就进宫同陛下此事,但还有一事要漱玉你操心。陛下的新政不利于民,那些豪强现在宁愿荒地也不愿意交给百姓耕种。光粮价就涨了三成,你进宫后同鎏儿说一声,让他多劝劝陛下。” 姜漱玉眉心微动:“是,但沈鎏在宫中也处境艰难,恐怕相劝无用,反而会引得陛下厌烦。” “他进宫就是为了天下人,即使一死能改变陛下的心意也是值得的。” 沈相看到上奏的文书终日愁眉不展,新政已经施行一年。天子脚下附近谁敢生事,倒是苦了那些偏远的百姓。连唯一的生路都没了。再如此下去,引起暴乱就会失了民心。 “但……” 姜漱玉觉得让沈鎏去劝只是推他入火坑,陛下对他的态度宫里尽人皆知。甚至有人觉得抚养帝姬的李昭仪才是真正的凰后。 “你妹妹在工部还好吗?” “一切都好。” 姜漱玉尽管难受于被沈相利用,但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又割舍不下这份情谊。 “若不是您,她也进不了工部。” 沈相瞳孔一缩,她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穿漱玉已经知道她做的那些事,可依旧笑容慈祥回道:“这都是你的福气,我又没做什么。陆儒若不是喜欢你,哪里肯轻易动用自己的人脉。就算是郑扶蕴还是被陛下免得责罚。你为人清正,不通政事,太容易被别人利用。” 姜漱玉面色僵住,她有些猜不透到底谁说的真话还是假话,若她再聪慧些该多好。怀着心事回到姜宅天色已暗,许氏亲自下厨做了一桌的饭菜等女儿。 他许久没有同女儿独处,那些男人总是占着她身边没法让他好好关心漱玉。 “你母亲让你去见见她。” 姜漱玉手中的筷子停住,她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用完膳后,她就算再不愿还是去书房拜见母亲。 姜舒华正在烛灯下看医书,看女儿进来,让她先坐下,随后拿出几幅画像。 “这几个容貌家世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好,你好好瞧瞧。我从前不愿意管这种事,但现在不一样。你的亲事要仔细挑,若是娶得低了,你的妹妹又该怎么议亲。” 姜漱玉直接谢绝:“母亲这件事还早,我不急。” 姜舒华一眼看透她的心思:“是不急,还是心里有了人。” 母女二人僵持不下,恰巧张管事进门说宫里来人让少君去一趟。姜漱玉这才有机会脱身。 许氏一直在门外守着,听到两人谈话不太愉快,急忙宽慰:“前头那两个就是命贱,漱玉以后就会想明白了。” 姜舒华不想看见夫郎,不客气道:“你也走吧。” 许氏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只能悄然退去。 张管事看主君心情不好,赶紧端茶过来让她熄火,捏肩柔声道:“说句实话,主夫的话有些道理。檀礼,青琅这么金贵的名字,哪里是男人能压得住。而且那么年纪大才嫁人说不定本来身子有问题呢。” 姜舒华面色舒展,点头道:“你说得对,我这次选得年纪都小些。” 张管事语调轻柔:“这都不急,少君懂事,明白您的一番苦心。” “还好有你在,改日你让漱玉去看看人。” 张管事点头应是,看着桌上的画像心里暗暗笃定要为少君安排一个年轻貌美会伺候的男子。他二十五岁时已经是年老色衰之人,只能在主君身边近身伺候。等到少君尝过鲜嫩的滋味就晓得其中的好处。那些老男人能嫁进来已经是泼天的福气,但都是贱命。 姜漱玉殊不知自己又要被议亲,急急忙忙趁着夜色赶到太医署才知道是刚进宫的王美人身子上长了疖子。这种小病本不该由她看,是朱琰偷偷差人让她过来。 她听后不觉好笑:“一个疖子你大晚上把我叫过来。” 朱琰欲哭无泪,无奈摆手:“这王美人是小地方来得,非说自己身子只有陛下才能看,根本不让我们近身。这药换了又换,总是不见好。我就算医术再精,什么都看不到怎么治。原来只有黄豆大小,现在都有李子那么大了。” 姜漱玉看着屋里疼痒难受的王美人也是有心无力,只能先开些清火的药。正要离去偏偏听到有人抱怨怀逸。 “王美人这病指不定就是那赵贵人干得好事。” “你别这么说。” “他昨日就嘲讽王美人生得丑,还说他跟我们这些只会争宠的男人不一样。一脸清高想装给谁看呢。都进宫了还装什么贞洁烈夫。若是被女人宠幸过定是个骚货,迫不及待爬人床呢。” 李昭仪清楚这位弟弟是妒忌那赵贵人的美貌,但说实话哪个男人不希望能有那张漂亮脸蛋,只要哭一哭女人就心软了。 姜漱玉目光淡淡扫过那位美人,容貌果然一般,难怪这么记恨怀逸。 她忙了几日也累了,回到太医署的下榻处歇息。一回屋却看见月色下的人。 春夜微凉,男人只裹着一件薄薄的里衣侧卧在小小的罗汉床上,将身形紧紧包裹住。姜漱玉的视线从修长如玉的双腿滑到丰腴的臀部,细软的腰肢盈盈一握。饱满洁白的胸部被乌发半遮半掩,恍如勾人魂魄的艳鬼。 姜漱玉坐在床榻上,手从衣领穿过,使坏般将熟睡的人弄醒。 “你怎么过来的?” 翻墙,”赵怀逸睡意模糊,但还是依偎在女人怀中小声说,“我特别会翻墙。” 在深深嗅了一口漱玉身上的气息后,他睡意顿时散了不少,言语都带着哭腔:“你身上的香味是谁的?” “什么香味?” “你碰谁了?” 赵怀逸最爱美,漱玉身上的香味若不是抱 得久了,哪里能沾染上。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男人引她。 “许是顾裴前几日受凉,又思念母亲,我同他多聊了几句。” 赵怀逸有些吃味,仰头用洁白的贝齿轻轻咬住姜漱玉的食指,嗔怪道:“小小年纪就会勾搭人。” 姜漱玉无奈将人压在身下,摸着他的侧脸笑言:“他只是个孩子。” “十六岁都已经能嫁人了,你是想要小的吗?” “若真是要了怎么办?” 姜漱玉虽不是重色之人,但若真是有了合心意的,也是愿意收进房。但谁让没人比怀逸入眼呢。 “哼,我才不在乎他。” 赵怀逸可没把顾裴那小孩子放在眼底。尝过他的身子,漱玉哪里对那豆芽菜有兴趣。他有的是本事将人留住。 姜漱玉瞧着身下委屈又故作骄傲的美人,没理会他说什么。只是盯着那红润饱满的双唇。随后俯身直接含住,许久后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赵怀逸眉目晕染上一层颜色,乖乖在朦胧月色下将身上的里衣褪去。情到浓时,男人叫得厉害。姜漱玉怕引人过来,只能用唇封住他的口。 偏偏有人使坏,带着喘息撒娇问道:“我跟我兄长谁的唇更软?” 姜漱玉瞧着身下的艳色,亲吻不由从唇间滑至耳畔,随后狠狠一咬。赵怀逸吃痛闷哼叫出声,以为自己没有兄长会伺候,可怜巴巴流出几滴清泪。没料到漱玉用舌尖含住他的泪后又喂自己咽下。 神色迷离间,他得到了答案。 “我从没这样亲过他。”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你以为还有哪个女人会要你…… 太医署内,一大早钱芝就瞧出老师的今日兴致不错。她对待自己虽温和但是学业上极为严苛。今天考教功课说错了几处,只是让她加以改正。若是平日都要让她罚抄十遍。 她毕恭毕敬地准备离开,然后就瞧见朱大人和颜悦色往师傅身上靠近。 “好漱玉,你可得帮帮我。王家那边都带人去我家问责,她们还指望这王美人受宠呢。” 昨日的药并不能根治,只是暂缓痛楚。她现在束手无策只能靠漱玉想想办法。毕竟慈春堂在京城经营多年,能人众多。 姜漱玉受不了朱琰的苦苦央求,倒是也想出一个办法:“张老有一侄孙寄居在我家,虽然年纪小但跟着张老打小耳濡目染也会看些小病。若是让他进宫照看王美人,应当是再好不过。” 朱琰喜形于色:“那挺好赶紧让人进宫吧。” “但是……” 姜漱玉清楚太医署可不是那么好进,除非乌老点头。恐怕她看不起以男子之身入宫。 但出乎她意料,乌老点头地相当痛快,直接下了文书交给姜漱玉。 但是头回进宫要小心为上,宫里规矩森严。再加上顾裴是男子更要注重礼仪。姜漱玉便将这孩子送去赵家学学。 李氏知道人要来,早早就将茶点备下,仔细询问怀逸在宫中可已经受了陛下宠幸。虽然怀逸骄纵任性,但凭借那张冷颜艳骨,哪个女人见了不喜欢。 “怀逸他身子不好,陛下一直没有召见。”姜漱言语冷了几分。 李氏脸色耷拉下来,平日在家翻墙多利索,几个下人都拦不住,怎么进宫身子就不好了。这让他进宫就是为他妹妹求个好前程。如今青琅已经没了,妻君身居寺丞也帮不了多少,只能靠他受宠再争一争。 赵明若听后也觉得惋惜:“一切都是他的造化,看命吧。” 李氏哀叹:“这两个哥哥都不成器啊。” 姜漱玉知道怀逸能否得宠关乎赵家的未来,一个得宠的贵人确实能为家族助力不少。尤其是他妹妹过几年就能参加科举。 赵明若听到李氏提到青琅,不由伤怀。那孩子年纪轻轻,却早早离世。许是因为抢了弟弟的婚事才郁郁而终。 姜漱玉看出岳母神色转而提及:“陆儒说灵殊聪慧,在众多学子中拔尖的,今年院试定不是问题。” “就是苦了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总是离家。”李氏想到爱女一直不在身边,满眼心疼,恨不得亲自过去伺候。 “求学本就辛苦,能在名师下受训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 更何况那是学子广布朝野的陆儒,要知道宋国公想送爱女去旁听陆儒都没给面子,即使李氏母亲是太子少傅,也不见得能把灵殊送进去。 赵明若感激姜漱玉在其中周旋,若非是这样钟灵毓秀的女子,陆儒哪里会再三相助。也难怪君后大费周折地想要离宫。赵明若清楚灵殊再聪慧还不是托了那位陆氏的关系。也幸好自己当年没有揭发此事,虽然有违寺丞之名,但也成人之美。 可惜老天还是让他薄命,男子就应该愚笨些,太聪明只能慧极必伤。 赵明若亲自教顾裴礼节,等人合乎规矩后姜漱玉才带人入宫。 都是男子,王美人也没再忌讳。短短几日疖子就好了不少,李昭仪顾念弟弟身子痊愈,特意将几个亲近的弟弟拉出来小聚。 “咱们都是一家人,理应互相敬爱。” 王美人身子刚好特意来赵怀逸面前敬酒:“哥哥,之前都是弟弟不是,自罚一杯。” 他听家里人带话,自己能痊愈,都是赵怀逸家里人托的关系才选了男太医进来给他瞧病。 赵怀逸冷冷点头,若不是漱玉让他跟李昭仪交好,自己才不会来这地方。这些男人天天就想着得到陛下的宠爱,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又有什么用。 众人欣赏舞乐,瞧着台下西域美人的舞姿。有人提到:“这人的舞同之前的丽美人可没法比。” “可惜他死得可怜,据说是跟人私通才被先后乱棍打死。可谁都不知那女人是谁。” “你们不知道吗,我听王太医说是姜太医。” 李昭仪出言阻止:“姜太医的为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可谁让丽美人那是个狐狸精,整日穿得衣不蔽体,胸都要漏了出来。你说这样的男人晚上跑到屋里独跳一支舞,谁能受得了。” 赵怀逸一听目光扫过那舞郎,乌发卷翘,浓眉大眼。肤色竟然比他还白上几分,那腰肢虽不及自己纤细,却如蛇般随意扭动,那薄纱下的身姿更是动人。 那些男人一个个都盯着他的漱玉想同他争抢,身居后宫也不想想什么身份,真是不知廉耻。 他冷脸等到宴会散去后回宫,远远就瞧见漱玉,可惜后面还有顾裴。俊秀的面容已经张开,还是爱摆出一副令人怜爱的模样。低眉顺眼地瞧人,生怕勾引不了人。 顾裴看到是赵公子,赶紧行礼:“赵贵人安。” 听到贵人两个字,赵怀逸不由泛起恶心,这代表自己是陛下的后宫,就算日后出宫依旧改不了此事。还故意当着漱玉的面叫他,小小年纪就心机颇深。 他佯装镇定,随口说:“原来是顾裴啊,你这个孩子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怎么也得好好打扮才是,我那里有几件旧衣,正好能赠予你。” 顾裴每每看到赵公子那张脸都自惭形愧,清润的双眸乖乖垂下,颔首应道:“谢过贵人。” 赵怀逸面色更青,薄面含嗔道:“姜太医,我心口这几日疼得厉害,你何时过来给我瞧瞧。” “等会便去。” 姜漱玉还要带人先去太 医署,两人言语中的微妙引得顾裴注意。他原以为两人之间的旧情已断,没想到还在藕断丝连。 可赵公子现在是陛下的后宫,哪里配得上大人啊。 顾裴惴惴不安的跟着来到太医署。 朱琰一瞧见顾裴就赞不绝口:“这孩子虽是男子医术不浅啊。” 顾裴长睫微颤,害羞低头,含肩躲在姜漱玉身后小声道:“哪里,都是姜大人教得好。” 朱琰拉着姜漱玉来到一侧,笑着商量道:“这后宫男人多,有他在看些病也方便。不如再让乌老通融通融。” 姜漱玉摇头婉拒:“不行,这孩子毕竟是个男子,留在太医署不妥。” “这些日子我都看在眼里,顾裴能干得很。听说那些药材都是他一个人分拣晾晒。” “那他以后怎么议亲呢,男儿终究是要嫁人。” “这孩子身世可怜,你交给旁人也不放心,还不如自己纳进房。”朱琰知道同僚婚事定是要选个家世出众的美人。若是容不得这孩子还不如送进宫来。宫内宫外也有人好生伺候,何不快哉? 姜漱玉也想过顾裴到了年纪实在没地方去,自己就收进房里,当个弟弟养。可终究人言可畏,顾裴是她从小看到大的,确实于礼不合。 “还是算了。” “哎,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啊。” 两人正争执不休,有宫人让姜漱玉去凤安殿。姜漱玉知道事情轻重,拿着药箱匆匆前去。前脚刚踩到大殿金砖之上,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姜漱玉以为有臣子又被赐死,却没想到看到受伤的人是赢粲。眉目凌厉的女人此时面色惨白,但神色自若,肃目睥睨着下面的人。而沈相正跪在地上,脊背挺直。 看到那摔落在地上的长剑。她不敢多揣测,急忙用伤药遮住陛下流血不止的左臂。 赢粲看到姜漱玉,眼眸晦暗看着她:“知道我为何叫你来,而不是乌素吗?” 姜漱玉察觉到陛下言语中的怒火,敬声道:“不管谁来都是臣子的本分。” “因为她是陆儒的人,而我想保这以死明志的丞相一命。” 沈相毕竟年迈,跪久之后腿疼难耐。她这段时间同陛下周旋已久。眼看新政弄得边远子民受尽苦楚,只能出此下策。 谁知她还没抹脖子,就被陛下抢过剑,两人争抢间不慎将赢粲胳膊划伤。此事若是外人知道,定会安上一个谋反的名号。事已至此,她只能先缄默不语。 赢粲眸中带笑望着地上的沈相,仿佛浑然不觉左臂的疼痛。 “沈鎏在凰后的位置待够了,应该下来了。既然沈相想让梓安进宫,我自然要给他一个最好的位置。” 姜漱玉愣住,深知若是废沈鎏扶梓安上位,那沈傅两家人的关系可能会断亲。 沈相嗓音发颤:“您就非要了他的命吗?” “我是帝王,要谁的命不是应该的吗?” “君主的权利不是草菅人命,您不应该刚愎自用。你只是看了看皇城脚下的子民生活安乐,可远看千里之外呢。那些豪强地主宁愿荒地也不愿意让百姓耕种,就是因为您的新政啊。” 赢粲的田税法,限定超过三十亩的土地每多上一亩就逐渐增税。细细算来,四十亩最后同三十亩的土地所得不多不少。为此不少地区出现大量荒地。 “你是在骂我是昏君吗?”赢粲起身提剑直指沈相。 沈相从容不迫,继续进言:“您想成为圣贤,也要听听臣子的进言。” “让我听也行,今日你砍我一剑,我也应回敬才是。” 赢粲受够她的滔滔不绝,怒在心头直接用未受伤的右臂拔剑挥去。沈相闭目却未见疼痛,睁开眼只见到温热的血流在地上。烫得她眼疼,落下浑浊的泪来。 乌素赶来路上还以为是难得一见的病症,能让漱玉那聪慧的孩子都束手无策。但在看到受伤的人是她后,老脸黑沉如墨。 虽然刀口不深,但是至少要休养三月。 乌素冷言骂道:“你为何要救她,明知道沈相也在利用你。陛下哪里真会杀了她,顶多见些血。” 姜漱玉不语,她的性情做不了落井下石的事情。她失血过多,脑子有些昏沉。 乌素心想早知道是她,自己腿脚就再快些。喂了汤药后看人无恙后来到屏风后面。 赢粲看她现身,提笔蘸墨批阅奏折:“姜太医还真是愚蠢不堪,明知被对方利用,还替她挡了一剑。” “若她真的眼睁睁看着沈相死,陛下可还会对她另眼相待吗?漱玉的性子是太过仁善,这样的人不是能做大事的料。就如同赵明若,当年先凰称其玲珑之心,特意将少傅的孩子赐婚于她。可惜为人清正,只能委屈在太常寺。” 赢粲似笑非笑道:“乌老跟着陆儒见闻不少啊,因为那爬床的贤夫吗?” 乌素哑口无言,看见床榻上的人苏醒。为了防止事情被张扬,特意让顾裴去近身伺候。 看到大人手上缠绕的绷带,他蓦然哭出来,抽噎道:“我不该进宫的,一定是我连累了大人。” 瞧顾裴觉得喘不上气,眼尾湿红的模样。姜漱玉心疼他,将人半拢在怀中,轻轻拍着后背哄道:“乖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哄着顾裴红着眼眶离开后,姜漱玉撑起身子去看怀逸。省得他迟迟不见自己又翻墙过来,察觉出自己身上的伤势, 看到姜太医过来,服侍的宫人面色疑惑,但还是将人请进屋。 姜漱玉看到怀逸独坐在榻上,看到她后没有同寻常那样过来反而理直气壮红着眼眸看着她。 “你日后别来了。” “你再闹什么。” 赵怀逸已经偷偷哭了几次,他从前不把顾裴放在眼中,却忽略了那孩子比自己年少。十六七岁的少男正是青涩可人的年纪,肌肤滑腻细嫩,无需保养就如同羊脂美玉般润泽。指尖稍微一碰就能留下印痕。 他再美终究不年轻,身子若不精心养护,随时就会黯淡无光。 赵怀逸更加笃定道:“你是不是要收顾裴进房。” “是又如何?” 姜漱玉不懂他到底在无理取闹什么,自己之前就是说个玩笑话。 “他只是个孩子,我就算收他也是为了给他一个容身之所,不然他日后该如何活着。” “你说不碰他就能不碰他,他已经到了能嫁人的年纪了。整日装作楚楚可怜的孤男模样讨你怜爱疼惜。我更害怕连累母亲,我以后怎么活。” “顾裴只是个孩子而已。你别怕,等过段时间,我就能带你出宫。”姜漱玉隐隐猜测到陛下留怀逸在宫中是为了让自己办一件事。 “我不想回赵家也不想回姜家,你父亲总是难为我。诸多人也不喜欢我。” 赵怀逸从前不愿抱怨这些事,为了漱玉他都能忍下去。现在一气之下全说了出来。 顾裴那厮看漱玉的眼神分明哪里是孺慕之情。她就真的察觉不到吗?是不是早就想着把人收进房。莫不是已经把人要了,只等着日后给个名分。 姜漱玉不懂他的无理取闹,手臂隐隐作痛让她无端烦躁:“你真不想走了吗?” “是。” “也好,”姜漱玉临走时冷冷落下一句话,“赵怀逸你身子被我睡过不知多少次,你以为还有哪个女人会要你。” 赵怀逸面色微红,身子也发起热来。鲜少见到温和的漱玉说出这种粗鄙言语。定是太在意自己才这般失态。 等她回心转意后定会回来找自己。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怀逸,你身后还有赵家,可…… 姜漱玉冷脸回到太医署,当着众人的面径直推开乌素的书房。 “你同他说了什么?” 乌素面对逼问,不紧不慢悠然起身:“还真聪明啊,若你的心再狠些,会比现在有更高的地位。” “我没想高官厚禄,只是想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姨母总说她没有野心,但她未必觉得是坏事,她不是赢粲,也 不是陆儒,也绝非沈相,朝堂上的纷争同她无关。沈鎏她曾经想过杀之以绝后患,但是死后又如何,如今就看各自的造化罢了。 “就算我说了什么,但那也是他的选择。身为一个男子,不应该让你被陛下左右成为她的刀刃。他主动放弃就已经明白是在连累你。” 姜漱玉毫不客气回敬道:“那请问您又是被什么左右,难道您的手下就没有为此沾过血吗?” 乌素神情骤然冷峻。她想到了顾裴,若不是心有亏欠,她绝不会让一个男子进入太医署。或者说那孩子一半的命格都是被自己所害。 “你不应该被区区男子所牵制住。现在你只有两条路,杀了沈鎏或者出京。黄河水患频发,陛下为防止瘟时疫,要派太医过去。” 这种危及性命的活无人愿意前去。 姜漱玉毫不犹豫:“我明日就走。” 乌老咬牙冷笑:“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 姜漱玉淡然正视她答道:“我不是为他,是为我自己。” “啧,你怎么知道是我挑唆的他。” 乌素没料到那狐狸精这么有心机,表面一套情深义重,背后把自己出卖。 “他没那么聪明。” 姜漱玉清楚怀逸的性子遇事只会忍让,那样咄咄逼人的话术只会是别人教他。 乌素早就知道两人的私情,姜漱玉在太医署的下榻之处同她只有一墙之隔。每隔几日都让她不得安生。原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陛下已然对她动刀。为了保这孩子一命,她只能出此下策。 再者就那轻浮风骚的容貌,哪里是个能持家的贤夫,瞧着就是整日人魂不守舍的狐狸精。 姜漱玉回到太医署正要交代给钱芝。听到大人要去疫区,她咬牙坦诚相告。 “大人您不要担心,若是东窗事发,我会担责。承担谋害凰后的罪名。” 姜漱玉看着昔日疼爱的徒儿一时失神。钱芝在学徒中并不是最拔尖,但是她能看出这孩子有颗玲珑剔透的仁善之心。没想到确实被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细作。 “你是谁的人。” “以前是君后现在是陆儒。” 君后,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称呼过他。 她其实早就应该想到,在杀郑昭仪时钱芝就应该察觉到药方的不对之处。原来他早就想好了所有的退路,但还是换人承担罪孽罢了。 姜漱玉释怀一笑:“我明日就会离京。” 钱芝急忙拉着大人的手,焦急恳切:“您的命那么金贵,那种地方太过凶险。” 姜漱玉握住徒儿的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你的命也很金贵。” 赵怀逸得到消息时人已经离开京城。 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落入了李昭仪眼中,他联想到自己在家中的弟弟,便起身柔声安慰。 “后宫谁不喜欢姜大人,温柔懂礼,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一视同仁。但人要认命,我们既然进了宫就要好好服侍陛下才是。” 赵怀逸浑然没听李昭仪的话。 是因为自己伤了她的心才出京吗?明明是为她好才说出那些恶言。漱玉心里还是太过在意他。 赵怀逸本以为等上几月就能盼人回来,可过了早春才听到人回京的消息。 姜家上下为此也是人心惶惶,灾区太乱,唯恐出现什么闪失。好在人还是安然无恙地回来。 姜漱玉回家后才知晓妹妹洗玉因为政绩出色,官职升了一品。回到太医署的庆功宴上一时高兴不免又多喝了几杯薄酒。 姜漱玉被喂了太多酒,回屋时步伐渐乱。 天色昏暗屋里没有点灯,只能看到屋内摇晃的人影。姜漱玉浑浑噩噩间闻到熟悉的冷香将她小心搀扶。她一把将人拽住,直接压在身下。 温热的唇缓慢游移在脖颈间,落下一片鲜艳的红痕。 察觉到身下的人在挣扎,她略微不满道:“怀逸,跑什么?” 身下的人刚想出声,却被脖颈间的酥麻弄得浑身发颤,叫不出声来。雾蒙蒙的水眸中尽是迷乱,手臂抗拒着却还是被挣脱。 姜漱玉熟练地握住腰肢,身后探去解开人的衣带。从前这种事明明都是怀逸自己做的,今日倒是害羞起来,倒是别有一番情趣。手指在碰触滑腻的肌肤。她觉得手下的身子不对劲。稍微用力就敏感的化成水一般绵软,腰身虽粗了些,但身上弥漫的香味确实是他。 “还生气呢,我都知道,等过些日子就带你离开。” 身下的人手臂还在抗拒,他从未见过大人这样强势的举动,用力一推喊道:“我不……” 唇舌被人咬住,发出的话语被全部咽下。 姜漱玉一年未见,倒是也想念他的身子,为此便用了些粗暴的手段。身下的人不多时才乖乖柔顺地任由她亲吻抚摸。 此时外面暴雨如注,冰凉的雨丝飞溅到温热的室内。浑浊的夜色中一道身影熟练翻墙而过。听说漱玉回来,他特意沐浴更衣想看看她。 赵怀逸推门而入就看到屋里的艳色,瞬间心如死灰。隐隐约约动人的喘息声能听出里面的人多么愉快,下面的人挣扎中被不轻不重打了几巴掌。 床榻上衣衫不整的顾裴看见门外的人,想要张口辩解,却又被大人咬住口舌,只能将口中的声音被迫咽下。 姜漱玉在床笫之事上是个熟手,更不用说在风月楼里尝过不少花样。少男生涩的身子经不起老手的撩拨。 等到天光微凉,顾裴看着身侧熟睡的人才赶紧捡起地上的衣裳偷偷离开。 他还要前去为赵贵人请平安脉。 而赵怀逸一夜没睡,一直在等人过来。瞧见顾裴表面默不作声,却在打量着他。 都已经十八岁了却还没议亲已经是没人要的老男人了,容貌算得上清纯乖巧,但同自己相比那可是差远了。 赵怀逸看着他不由想到昨夜顾裴上身蹂躏得不成样子。胸前都是青青紫紫的咬痕,不少地方还破了皮。一副被宠爱过度的模样。 真是下贱货色。 赵怀逸并不把顾裴放在眼里,除了比自己年轻几岁,还有什么本事。 顾裴知道赵贵人要问责,赶紧跪地急忙说道:“大人以为我是您才把我要了。” 赵怀逸冷冷一笑,风轻云淡起身:“把你当成我真是笑话,或许是黑灯瞎火加上吃醉了酒吧。你的身子能跟我相比,腰身这么粗,胸部这么小,臀部也没几两肉,更别说这张脸。哼,你好意思说把我当成你。” 顾裴自惭形秽,稚嫩的面孔满是慌张。他知道自己没有赵贵人容貌出挑,身子漂亮。 “你已经十八了吧,像你这种嫁不出去的老男人肯定按捺不住寂寞,每日想着怎么勾引人。不然哪里有女子要你?” “我没有。” 顾裴嗓音带着哭腔,咬唇无助哭着。他命格低贱,平日都不敢太靠近别人。得知大人要回来,所以才特意换上了一身最好料子的衣裳相迎。 本想跟大人说话,却迟迟没等到空闲,直到看到大人醉酒才特意上前搀扶。本想着将人送到卧室就离开,却不料被直接拽到床上。 “你又不是为了勾引她,怎么穿我的衣服?” 赵怀逸好心把衣服送给他穿,到头来却让这小人爬床。 顾裴哑口无言,只能跪在地上小声啜泣。微红的鼻尖和沾满泪水的长睫让赵怀逸厌恶无比。 “好在这事只有你知我知,漱玉若知道睡的是你,你说她不会觉得恶心吗?”赵怀逸循循善诱,他不想做恶人,但这是顾裴逼他的,“她把你当亲弟弟对待,你却不安分爬床,漱玉知道该多伤心啊。” 他从不知道漱玉对顾裴是什么心思,前世两人并未见过,只知道顾裴被人弄死时手上是漱玉的医书手稿。他不想连累漱玉,但眼里容不得这种身份低贱的男子上位。 对方至少得是名门之后,家世显赫,身份更要尊贵。容貌比不上自己,但也必须是京城拔尖的美人。 顾裴最后肿着眼睛回去的太医署。 赵怀逸回头做恶事心里感觉无比畅快,他看天色不早。翻墙来到太医署,屋内的人或许是因为舟车劳顿还在小睡。 他故作平静躺在女人身侧,贪婪闻着女人的发香,哑着嗓子卖俏道:“你昨夜把我弄疼了。” “我知道那不是你。” 赵怀逸浑身发冷,不知怎么开口,整个人僵成一团,迟迟没有动弹。 姜漱玉昨夜在发觉不对时,为时已晚。顾裴在她身下已经哭出声,却还是柔顺地任由她欺负。 姜漱玉自认自己不是纵欲之人,却在后面清醒时又忍不住要了他几次。她是顾裴的长辈却去做这种丑事。 或许是因为她离京 太久所以忍不住情致,又或许是贪恋顾裴青涩幼嫩的身子。但不管什么理由她确实做错了事。 “我……” “你既然不愿意出宫,那我们之间也没什么。” 看着女人冷漠的神色,赵怀逸慌张辩解:“你真要娶他吗?我说得那些话都是……” 姜漱玉起身穿衣,神色冰冷道:“我当然要娶他。” 赵怀逸听到话后心口倒没那么疼,反正不是第一次被放弃,心口早就麻木。 陆氏,兄长,顾裴。 到底还有多少人呢? 姜漱玉知道事到如今只能将错就错。对于怀逸她伤害了诸多次,或许两人冥冥注定并不适合。 前世本就是孽缘,今生又能如何。索性就不再纠缠,一了百了。 “怀逸,你身后还有赵家,可顾裴只有我了。”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可他怎么可能杀顾裴。…… 姜漱玉本想去看看顾裴如何,却先被陛下召见。 赢粲看到堂下神色自若的女人,眼尾微挑,满含深意道:“你回来得比我想的要晚些。” “本该早日回京,但偶然拜访到一位神医,不免多请教些时日。好救治于天下黎民百姓,为陛下分忧。” “你那日替沈相挡了一剑,是因为利益吗?” “因为情分。” 就算她再如何利用自己,可这么多年的情分仍在。 赢粲不懂那些虚情假意,因为前朝最不需要的就是情分。她这一年对于新政态度软和不少,政令放宽,沈相也终于不在她耳边聒噪。 “你曾经同傅家的孩子定过亲,按理来说,同傅家应该更亲近些。凰后身体不适,你去瞧瞧吧。” 姜漱玉察觉出陛下言语间的戏谑,来到未央宫。许久未见的沈鎏神色阴郁,仿佛浑身没了心力,软绵绵地躺在床上。身形消瘦,整个人如同那帷幔般轻薄。偌大的宫殿如同华美牢笼将人紧紧困住,挣扎不得。 看着是垂死之相。 她厌恶这个心机歹毒的男子,但也可怜他到头来替别人作嫁衣。 沈鎏看到故人,自嘲道:“姜姐姐,陛下想让我让位给梓安。” “凰后之位本就是谁都能做得。” “你也觉得我不如兄长吗?” 沈鎏嗓音凄厉,他笃定自己比那清高孤傲的哥哥更讨陛下欢心,到头来却被样样不如自己的梓安比了下去。他不甘心落得这样的结局,明明进宫就能成为尊贵的凰后,为何到头来变成了一场笑话? 姜漱玉不想同他说太多,事已至此还执迷不悟,是他想要的太多。 刚回京,她能先休整些时日再回太医署。回姜宅时带上了顾裴。他走路微微含胸唯恐身前的衣料摩擦到破皮的伤口被大人察觉到异样。 他乖巧道:“大人这次出去辛苦了。” “我得到几本难得的医书,你要不要前去看看。” “嗯,我也能看吗” 顾裴满心欢喜想看看是何孤本,可回到姜宅刚进屋后门却被关上。 他惴惴不安看着身后之人:“大人,怎么关门了。” 姜漱玉看他胆怯的模样更是心疼,若是其他男子此时定是争着抢着让自己娶进家门。 她坦诚开口:“昨晚我弄疼你了吧。” 顾裴青涩的小脸微红,连连往后退去,唯恐大人厌恶自己是不守本分是爬床的小人。 他矢口否认:“大人说什么呢?我昨夜并未见过你。” 顾裴急得眼泪簌簌流下,白皙乖巧的面容沾满水痕,梨花带雨的俏丽模样惹人心疼。 “哭什么。” 姜漱玉怜爱这孩子的身世,伸手拭去他眼底的泪珠。她昨晚醉酒糊涂,所以有些粗暴,怕这孩子心里日后会恐惧此事。 她低声哄道:“脱了衣服让我看看受伤没有。” 顾裴脸上的红晕烧至耳畔,还是乖巧颤着手将腰封缓慢解开,露出那柔韧白皙的青涩身躯。 姜漱玉看着胸前的红肿有些心疼,她昨夜折腾得这孩子有些过于激烈,被蹂躏的着实可怜。看着垂眸清润的水眸,她张口温柔含住红唇。 “大人,唔…” “我知道你昨夜并不愿意,是我过分了。” 他咬着湿润的红唇,怯懦摇头:“我愿意的。” 顾裴一直都仰慕大人,甚至曾梦见被压在榻上好生宠爱。她高才绝学,对谁都心慈面善,如同观音般圣明纯然。他从不敢妄想大人这样完美的女子能够对卑贱的自己生情。 昨夜大人强势粗暴,顾裴虽害怕却也隐隐期待。但他自知自己不配。 “可我都十八了,都是没人要的老男人。” 顾裴心知肚明能把干净的身子给了大人,是他今生唯一的福气,毕竟他只剩这个。 “谁说的?你一点都不老,身子特别干净漂亮。” 姜漱玉看到顾裴身子发颤,以为是畏惧昨晚的情事,将人揽在怀中柔声安慰。 “你别怕,昨夜我太凶吓坏你了吧。那种事并非会那么粗暴。” 姜漱玉温柔强势含住他的唇,顾裴只觉得熏熏然,乖巧闭眼任由大人欺负。直到唇舌发麻才软着腰被女人压在榻上。 不同昨夜屋内的一片漆黑,白日大人的神色清晰映入自己的眸中。看着清冷沉静的女人眼底的晦暗和欲色顾裴浑身热得发烫。 “怎么不脱了。” 顾裴羞红着脸乖乖解开腰封,露出昨夜被凌虐的身子。深深浅浅的咬痕确实可怖,青涩的淡粉被啃食地殷红。衣衫褪尽后,用青丝半遮半掩住身躯。 姜漱玉看他顺从的模样实在觉得可爱得紧,逗弄道:“我的呢?” 顾裴咬唇赧然:“大人……这是白日” “没事,院里的人我都让他们离开了。” 顾裴忸怩不安,颤着手想去碰大人的腰封,可拨弄半天也不解开,只能抬眸用清润的眼睛楚楚可怜瞧着人。 姜漱玉没忍住,自顾自将腰封解开。她不是纵欲之人,如此冲动拉人白日宣淫还是回头。 虽然睡过几个男人,但她从未遇过顾裴这样清纯乖巧的少男。青涩幼嫩得像是刚刚想出的新芽。全程都让她上手,连亲吻都是自己一点点亲自教导。 姜漱玉不免食髓知味,顾裴同以往那些男人都不同。他们之中不是太过放荡,有了些许闺中情趣。不然就是太过木讷,一点也太会伺候。顾裴的清纯羞涩让她沉迷其中,忍不住多欺负一番。 神智再次清醒已经月上梢头,姜漱玉看着身侧双眼迷蒙的人,在她身畔微微喘息,露出里面一截红软的舌尖。 她揽住那柔软的腰肢,喟叹道:“等过段时间,我就娶你。” 顾裴眼眸湿润,依偎在姜漱玉怀中,嗓音含糊:“大人,你别给我名分。我身份卑贱,命格也不好,万一……” 姜漱玉心疼他的过于懂事,只能吻住他的唇封住那些不动听的话。 她唾弃自己醉酒乱性,但也有了异样充实的满足。自己是顾裴的唯一,没有她这孩子怎么活下去呢,索性将错就错。 “我怎么能不给你的名分呢?一定把你明媒正娶。”。 “大人。” “以后叫我妻君。” 姜漱玉本想温柔待他,可看着顾裴柔顺的神色就忍不住动手,安静的屋内又变得糟乱。 这番动静引得院外的人面色铁青。 许氏知道女儿回来本想刚给他的亲手做的午膳送到屋内,却听到里面的靡靡之音。 他当即冷脸:“这是谁啊?” 那些卑贱的货色总是想方设法地爬他宝女的床榻,也不想想是什么德性。今日更是放肆,青天白日就敢勾搭人,真是耐不住寂寞的浪蹄子。 他要赶紧给女儿相看一名老实忠厚的贤夫,这次不能从那些心高气傲的宦官子弟中挑选。身份低些才会伺候人,要将宝女里里外外亲自收拾好那这才是真正的好夫郎。 要知道同妻君成婚至今,她的膳食都是自己亲手做的,沐浴更衣也由他一人伺候,绝不让其他男人沾 手。他父亲说过事必躬亲那才是真正的贤夫。 本想着静坐一会儿,却没想到屋内的人迟迟不见出来,反而兴致越来越高。里面甜润的嗓音喊得都嘶哑了。 李氏只好等会儿才来,没想到天已经擦黑屋内的人还勾缠着宝女,甚至叫得愈发激狂。 他厉声质问:“里面那个荡夫到底是谁。” 下人脸不红心不跳道:“是石竹。” 许氏轻啧一声,主子是个榆木疙瘩,下人倒是浪荡不堪。他只能忍气吞声先行离去。 姜漱玉虽有心隐瞒但还是抵不住外客来访, 傅霖找好友有急事,顾不得通传自己闯入。却看到漱玉清冷的面色多了一抹艳色。跪在书桌下的人听到有人进来直接钻进桌下,姜漱玉却把人一把拉住。 傅霖也看过些春宫图,知道一些男人服侍女人的功夫多么厉害,可却还是头回瞧见。 “这是哪个小美人?这么会伺候。” 傅霖上次看见姜漱玉恣心纵欲还是陆氏亡去后,怕人难受带去风月楼舒心。 几个同僚一番胡闹下让她当众含酒喂上一位美人。傅霖知道好友性子端正做不出这种放荡事,笑着打岔说实在不行喂我也行。 却没料到人直接拽住那花魁雪公子,握着人的脸强硬将酒渡了过去。傅霖被吓得赶紧将自己的钱袋拿出来颠一颠,怕银子不够。 没想到素来冰清玉洁的雪公子竟然无比顺从,满脸柔情蜜意,把酒喝得干干净净。众人瞠目结舌看着雪公子跟在人身后急不可耐上了楼。 傅霖不知这是什么美人,想看看真容。 顾裴脸色红得滴血,不知如何面对大人好友。姜漱玉倒是镇定,先将人凌乱的衣领整理好。 瞧着顾裴羞得快哭的模样忍不住想亲,但他又不是花郎怎能在这里由人观看。只是抬手将人湿润唇间的水渍擦干净。 顾裴低着头跑出去,还是被眼尖的傅霖看到脸。 “原来是顾裴啊,都这么大了。” 傅霖是个没正形的,她从前就觉得好友太过正经,应放纵些才好,故意揶揄道:“只让他用口舌帮你算什么,女人嘛就要过得快活些。在这书房雅致地方行乐,那可是别有一番滋味呀。 姜漱玉没吭声,拿起茶杯将躁意压了压。将桌上快掉落的檀木笔架放回原处。昨日她来了兴致把人按在书桌在好生欺负。毛笔都险些晃掉。 不得不说在这书香之地行事确实不同。 “我准备娶顾裴,以后他就是你妹夫了。” 傅霖收回眼底的笑意,正色道:“漱玉你心善可怜顾裴给他一个身份我不会说什么,可你娶他实在是委屈自己。你可知道外面多少贵戚权门的公子眼巴巴想嫁给你。这一年不在京,多少人上门想我为你牵线搭桥。 都是十六七岁的好人家,容貌可不比顾裴差。光奁产都有千金,更不用说日后能为姜家的仕途平路。你是不是因为前头那两个所以想娶个身份低贱的夫郎。都是他们没福气,再说二十多岁的老男人才出嫁,指不定……” 姜漱玉语气不满打岔道:“我下旬会明媒正娶顾裴进门,那些什么陪嫁仕途都无关紧要。” 傅霖语气不爽:“本想恭喜你,可惜你娶不成了。” “为何?” “沈鎏死了。” 凰后是自缢,被宫人发觉时身子已经僵硬。可这事传出去并不光彩,所以就告外是暴病而亡。后宫诸多男子都前来拜祭,一众人群中,皆都穿得素净。 姜漱玉并不愿前来,但怕有人痛哭伤身不得不过来等待。可她还是一眼就瞧见那道身影,裹着最沉重的乌色,还是难以遮掩那好颜色。多日未见,他神色淡漠。簇拥在一片花红柳绿中。带着股孤寡多年的哀怨忧愁。 这次后宫众人难得能见陛下一面,自然是费尽心思打扮。嬴粲宣告后宫暂由李昭仪代管就匆匆离去。 无意看到从前张扬明艳的美人变成清冷破碎,带着一股哀怨清冷的独守多年空房的寂寥。 她也想成人之美,命人让姜漱玉在晚时给赵贵人请平安脉。 姜漱玉本不想前去,托词让朱琰过去,对方连忙摆手。 “赵贵人整日端着张冷脸,谁也不愿多吭一声。我这医书还没够到给哑巴治病。” 姜漱玉只能硬着头皮前去,应该有人打点过,偌大的殿内空无一人。她刚想敲门进去却听到沙哑的喘息,口舌似乎被堵住,哭泣难耐的嗓音从门缝不住传来,听着痛苦又愉悦。 她眸色微冷,手上青筋毕露,抬脚直接猛然踹开门。却看到床榻上只有赵怀逸一人。 他眉眼濡湿,口中咬着一件衣料,听见有人进来迅速用外裳遮盖住身子。 没料到来人会是她。 姜漱玉心中的怒意顷刻消散,她不该想到怀逸会同其他女子私会。 赵怀逸将怀中的里衣急忙塞到身后,唯恐漱玉看见后厌恶。这是他半夜偷偷去太医署偷来的,因为太过想念她以至于无法入睡。只有握着她的衣衫才能浅眠。可上面属于她气味已经淡薄,已经无法让赵怀逸迷乱,只剩下他一人孤单寂寥的气息。 他知道此事不堪,可只能用它来想念妻君。 姜漱玉本没有发觉到里衣,可赵怀逸藏起来的动作让她立刻注意到,下意识以为那是其他女子留下。又瞧见他身前白皙肌肤上凌乱的青紫。 呵,不到一月就同别人睡了,还真是急不可耐,但同她早已无关。 她冷脸沉声道:“陛下让我为贵人请脉。” 赵怀逸匆忙起身合拢衣衫想先去净手拭去汗渍,可衣摆却被人恶劣踩住。 姜漱玉看他故作清纯模样觉得可笑,冷声道:“用那件衣裳擦拭便可,反正已经脏了。” 赵怀逸脸色难看:“不,不了。” 可姜漱玉依旧踩着裙摆,语气恶劣道:“装什么呢?念在旧情我不会说出去。若是真心喜欢,对方不会在意你身子被人睡过。就是怕只把你当成花郎玩乐,可人家被睡过还有银子,你呢?你的年纪还能伺候几年。好在你的口舌功夫也是极好,不比那些花郎差。也值个三五两的价钱。” 她想问问赵怀逸那女人是谁,但又不屑去问。他容貌轻浮,肤色如雪,更不用说那纤细楚腰。即使知道不是处子,也多得很女人喜欢吧。 赵怀逸承受不住扑面而来的羞辱,踉跄跪倒在地,小声抽泣道:“那是你的里衣。” 姜漱玉愣住,想仔细辨认的那一团脏污早就看不出来什么。 “你身上怎么回事?” “自己弄得。” 他只是太想她了,没想到会被误以为跟她人苟且。 姜漱玉自知她言语着实过分,可遇到怀逸总是会冲动些。她端开铜洗想帮人弄干净,可赵怀逸嫌脏不敢让她碰。只是红着眼眶默默洗干净。 例行请脉后,姜漱玉本想离开,但看到那一团乱糟糟的里衣回想到无数深夜他都是拿自己的衣裳抒解寂寞。 赵怀逸看她要走,踌躇片刻缓慢道:“顾裴他……” “我们本要下旬成婚,但凰后新丧恐怕要推迟。” 赵怀逸知道她误会自己的意思,心如刀绞还是咬牙说道:“顾裴他前世刚离开京城就被人谋害淹死在水中。” “你说什么?” “我前世或许是因为怨气未消,看到他被人丢在水中。手上还握着你亲自写的医书。” 赵怀逸前世并未见过顾裴,但妻君的字迹他认识,赠顾裴这三个字又极其刺目。他提前告知或许能保顾裴一命,毕竟漱玉如此钟爱那孩子。若是真的重蹈覆辙,不知要多么伤身。 赵怀逸艳羡顾裴,毕竟自己死后妻君甚至没为他哭过。立刻就风风光光的迎娶自己的兄长进门。 姜漱玉平静的神色逐渐崩裂,她浑浑噩噩走出宫内。 难怪她前世多方打听也问不出那孩子离去的踪迹。 可他怎么可能杀顾裴。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还不如就死在那…… 明明都快入夏,姜漱玉浑身冷得发颤,恍若置身冰窖。从宫中出来后她一直闭目沉思回想前世。 送顾裴离开京城时青琅已经死去,沈鎏虽为凰后可同顾裴并无任何牵扯。那便只剩下刚被她接出宫的檀礼。 那时宫内乱成一团,因为新政陆儒和沈相分庭抗礼。双方斗得不可开交,她始终作为旁观者静看。直到陛下震怒,朝堂之上拔剑斩杀官员以儆效尤。 但沈相显然并无退缩,依旧咄咄逼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将檀礼接了出来,为此他不能名正言顺嫁给她。 唯恐被人发觉后公之于众连累陆家。 “我年纪大了,妻君还是看看旁人吧。顾裴那孩子甚是可怜,无依无靠至今还没嫁人。我们男人哪里能离开女子疼爱呢,你就把那孩子要了吧。” “你就非得把我往其他男人身上推吗,我已经把雪儿送走,檀礼你到底想如何呢。” “放眼京城,我这都三十多岁的老男人谁还会要。顾裴我问过了,身子干净得很,人也俊秀。唔……” 姜漱玉以为檀礼刚出宫所以心思敏感,所以日日陪伴唯恐他再自卑怯弱。 顾裴的死同他有关吗? 可也许是有人觊觎她的医书才将人谋害,今生顾裴只要在她眼皮底下不离开便不会出事。 姜漱玉骤然想到其实顾裴离开过但并未出事。 或许只是巧合。 姜漱玉满腹心事,神色郁郁回到姜宅。进门时收敛神色,打量着屋内的顾裴。 他今日换了竹青色莲纹纱罗,轻薄如烟,只有王公贵族才能享用这样的好料子。吓得顾裴不敢坐下唯恐弄坏衣裳。 姜漱玉低笑道:“你穿着甚是好看。” 顾裴俊秀的面色微红,羞答答上了马车前去傅家的婚宴。 按理来说凰后故去有三月国丧,但傅霖特意向陛下请命,为了新后能尽快进宫,允许在国丧成婚。主要是她不想再往后拖婚期,恨不得将人快些娶进家门。 她中意的是宋国公的小公子,容貌极美。傅霖还特意带人给她看过。得意炫耀她要娶得是京城第一美人。 姜漱玉笑着附和,若是从前她可能觉得怀逸样貌出众,但他已经不年轻。这宋公子现在的美貌确实要压上一头。 但她还是觉得怀逸更美。 傅霖对夫郎可谓疼爱有加,出门都要戴帷幔,唯恐被其他女子看了去。前世因为赵青琅,傅霖误以为对不起自己,远赴边疆两人再未见过。今生看她能娶良人不免宴上贪杯。 傅家在朝中名望甚高,就连赢粲也亲自过来敬新人美酒。她本想借机去瞧瞧梓安,却被赵明若以不合规矩为由请走。 令众人诧异的是沈相也现身在傅家婚宴上,同傅侯神色自若敬酒谈笑。 外人看来两人本该老死不相往来,只有姜漱玉心里清楚沈鎏的死本就是陛下的一个交易。 “漱玉,你可要多喝几杯,之前你可没少灌我。” 傅霖将好友揽在怀里喂着人喝酒,姜漱玉念在是她的喜事只能任由她欺负。 兴致正高她时瞧见岳母在远处瞧着自己,傅霖也发觉好友视线处的那人,以为是梓安出事。为了能让他体面进宫好能协理后宫。母亲特意让漱玉牵线搭桥请赵寺丞教导梓安礼节。 姜漱玉这才有机会逃掉几杯酒,两人来到偏僻处谈话。 “母亲,可是梓安规矩学得不好。” 赵明若神色犹豫,含糊其词道:“那孩子性情率真,规矩倒是学得差不多。我是为了怀逸才过来找你说情。” 姜漱玉面色怔住,险些以为他出了事。 赵明若长叹道:“陛下说新后进宫,要将宫内的人放出一批。怀逸他年纪大了,怕是相不到好人家。所以……” 姜漱玉打断道:“我已经议亲,本来下旬就该迎进门。” 赵明若摇头:“我没想为怀逸求正夫的名分,毕竟是宫里出来的男人。虽然身子干净,可到底名分上脏了。” 她就算想让怀逸当填房,可哪里愿意委屈漱玉这样的好女子。 姜漱玉听到脏字怫然不悦,语气冷了不少:“我娶得那位是小门小户,身份低微,怀逸的性子您也知道,就怕我那位受委屈。” “也是。” 赵明若笑意尴尬,事到如今只能另想办法。 李氏一直在远处瞧着,他看不得妻君委曲求取,温声劝道:“我刚才遇到母亲,她说国子监那边的许司业已经答允让怀逸当继室。” 赵明若虽庆幸怀逸能嫁个好人家,可依然犹豫:“可是她的年纪。” 静听的姜漱玉知道许司业,同岳母年纪一般大,房中还有几个颇得宠的小侍,纵容的可谓无法无天,硬生生把原配气死。她还曾被许家请去给人看病,那身子亏空得厉害,本也活不过几个年头。 “年纪大会疼人,许家几个女子极其有出息,怀逸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命。” 姜漱玉不愿再听,她喝得太醉头有些疼。被顾裴扶着坐上马车。 顾裴闻着大人身上的酒气,心想要煮些醒酒汤才好。 两人刚至姜宅就看到面色不好的张管事。 姜漱玉察觉出不妙但没吭声,只是神色自若道:“出什么事了。” 张管事瞧见主子回来不好明说只是说主君在厅堂等候。姜漱玉知道事情败露便让顾裴先回去睡。 偌大的厅堂内,姜家人都在,就连在外采买药材的二姨母也都风尘仆仆赶来,面上带着浓浓的倦色。 姜舒华看着女儿,淡然道:“你准备何时同我说婚事呢。” 姜洗玉跪倒在地,脊背挺直答道:“此事都是我的主意,是我让洗玉购置的宅院。” 一旁焦虑的姜豫华气急败坏,长姐只管慈春堂对漱玉的婚事不上心。她可是将京城十六七岁的好男儿全都仔细瞧了一遍,就等着漱玉选人。怎么突然偷偷在外购置宅院想娶亲呢。 这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偌大姜家难道还容不得一男子。 她刚想劝漱玉几句,一道白影径直狠狠砸到地面。瓷片碎了一地,滚烫的茶水飞溅到姜漱玉脸面上。 面对母亲的动怒,姜漱玉只能沉默。她生怕日后委屈了顾裴,所以想要在外购置院落。洗玉在工部当差,便托她修缮一番,没想到会东窗事发。 许氏从未见过妻君发这样的脾气,当即护在女儿身前哀求道:“妻君,漱玉还是个孩子。定是被那丧门星蛊惑的失了分寸,她已经知错了。” 姜舒华起身,毫不留情甩了许氏一个巴掌。清脆的响声把老二姜顾华也吓了一跳,不动声色继续饮茶看戏。 “都是你娇惯的,”姜舒华站在女儿面前,眸色阴沉,“你从前的两桩婚事再胡闹我都没有插手过,可这次不一样。你要是娶他,就离开姜家。” “哎呀,姐姐先坐。漱玉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她哪里能说出这种胡闹话。这孩子就是过于仁善,想报张老的恩情给顾裴这孩子一个容身之所。咱女人就是心软,这男人哭一哭就想给个名分。 漱玉出京一年,身边没人伺候,一时迷了心也不为过。我早就给漱玉挑好了夫郎,都是拔尖的美人,她若是见了定喜欢。” “可她未必喜欢,”姜顾华慢悠悠道,“你这么操心漱玉的婚事,只是想让洗玉也能早点成婚罢了。” “你别添乱。” 姜豫华气得面色扭曲,当即跟二姐姐打起来。姜舒华从小就头疼两个妹妹,倒是也无心插手女儿的婚事,只是让她好好想想。 姜漱玉回到听雨轩时,顾裴还未睡下。他已经知道前院的争吵,在屋内心神不定。 他满眼自责,垂眸柔声道:“大人,都是我的过错。” 姜漱玉只是轻笑:“别怕,我们出去住。若不娶你进门真是委屈了你。” 想到前世顾裴被人谋害,她更觉得对不住他。 “大人您娶我才是委屈了我,”顾裴眼眸澄澈,柔声缓缓道,“我清楚自己身份卑贱,张家都尚且容不下我,你能养我到现在着实不易。 我是个丧门星,克死了祖母,母亲,连父亲也被我祸害。所以一直惴惴不安,唯恐担心自己的折煞了您。” 姜漱玉心疼顾裴的懂事,将人拥在怀中抱住,轻叹道:“那不是你的错。” “大人您若真的为我好,就别给我名分。我没有母族无法为姜家带来利益,能给您的也只有这副身子。我能服侍大人一场,已经死而无憾。” 顾裴从不觉得名分有多重要,那夜能同大人温存,看她痴迷喜爱他的身子就心满意足。 姜漱玉怜爱地吻住顾裴的唇,内心悲哀若他母亲还在那多好。这孩子不至于如此可怜。 她轻轻抚摸着顾裴的柔软娇嫩的脸颊,轻声道:“我当然要给你最好的东西。” 一夜风雨搅得天地同哭,下了连绵几日的甘霖。这日天色刚亮,官道上一辆马车压过青石板将积雨飞溅。 里面的几人满脸愁容,一个男子偷偷抬头看了眼对面的赵贵人。 其他的几人都家世普通,相貌也并不拔尖才一直没被陛下宠爱。可赵贵人母族尊贵,容貌极美,陛下怎么就不喜欢他呢? 赵怀逸双目微肿,他哭了一夜。此次出宫本是自愿,他并未想出来。偏偏漱玉找到自己问他怎么不愿回去。 他以为她不想再看见自己,转头找李昭仪选了出宫。 马车行至宫口停下,众人下来时恰巧看到一辆马车往里走去。 赵怀逸一眼瞧见里面的人,顾裴满眼喜色,眉目间是藏不住的春风得意。 他冷冷暗骂:有什么好神气,还没自己生得美艳。不过是靠着可怜博得漱玉的一点喜欢。 赵怀逸望着四周逐渐被接走的人,黯然神伤。既然最是要孤苦一生,何必让他重来一世呢。 还不如就死在那个雪日,至少漱玉还抱过自己。【你现在阅读的是 】 【终章】 第100章 第一百章顾裴知道我给他选得耳坠不会…… 赵怀逸出宫穿得极其素净。裹着乌色长衫,青丝只用根玉簪随意挽着。因未带幕篱,引得众人侧目。几个心善的女子看着公子独自徘徊着实可怜,想着好心送人一程,可对方始终冷脸不答话。 日头渐高,赵怀逸等得双脚发麻。他暗自猜测莫不是母亲嫌丢人所以不愿来接他,正寻思要不要走回赵府,一辆马车停在他面前。 “还不上来。” 赵怀逸傻傻看着面前的人,略微惶恐地坐在她身侧。 姜漱玉本该早点来接他,但偏偏陛下知晓她同梓安自幼长大后,抓着她问从前的趣事。不过一些愚蠢小事,陛下都夸梓安率真烂漫。她不懂步步为营的赢粲怎么会钟爱梓安那鲁莽的性子。 究竟真心喜欢还是虚情假意都同她无关。 两人一路始终无话,马车停靠在翠鸾居前。姜漱玉带赵怀逸进去,瞧着精雕细琢的各式耳铛,她实在眼疼。 “选个你喜欢的。” 赵怀逸低垂的眼眸显得暗淡无光,这次他没有傻傻会错意。原来是让自己给顾裴选耳铛。他目光立刻停落在一道水色上。上头用珍珠镶嵌,下面用金线裹着晶莹剔透的翡翠。 掌柜的最会察言观色,赶紧拿出来让贵人仔细看。 “您眼光真好,这是冰种。瞧着跟滴水似的,可是难得的珍品。只要三百两银子,这样的美玉也就您这样的美人才能配上。” 姜漱玉嘴角微弯,颔首道:“包起来吧。” “这耳坠越贵重越能看出妻君对夫郎的心意,两人定能恩爱百年。”掌柜嘴上不住恭维,偷偷看了一眼男子,也明白只有这样的美人才能让女人痛快掏钱。 姜漱玉刚想拿银子,赵怀逸脸色一沉,立马出声阻止。 “等等。” 三百两可是供寻常百姓家十年过活,顾裴他凭什么值得这么多银子。 赵怀逸压住眼底的妒意,随意拿起一副俗气的金玉耳裆,样式平平无奇,顶多上面有些许翠色。他料想顾裴那小孩肯定撑不起这种首饰。 姜漱玉看到后疑惑抬眸:“你喜欢这个?” 赵怀逸一脸懂事道:“耳坠都是身外之物,不过是个心意罢了。银子还是要使在家事上为好,这才能称得上贤夫。简朴些就好,何必要那么贵重的首饰。” 翠鸾居的掌柜都不禁赞叹这小公子懂事乖巧。未过门的夫郎谁不想要最精巧别致的耳环。可惜她的生意是做不成了。 姜漱玉深深看了他一眼,觉得今日的怀逸有些莫名其妙,可还是顺着他的心意买下。 两人回到马车上,赵怀逸偷偷瞅了身侧的人,佯装无辜道:“顾裴知道是我给他选地耳坠不会生气吧。” 姜漱玉目光幽幽地看着他,内心叹服他还真够蠢笨。但她没有戳破,想看看这小傻子何时能发现真相。 马车停落在一间气派的大宅外,三进三出的院子。绕过影壁才发觉里面别有洞天,假山流水和亭台荷花尽收眼底。赵怀逸明知不是赵府还是乖乖进去,任由下人伺候他沐浴更衣。 他心里隐隐猜测到什么,可还带着股隐秘的恐惧,唯恐到最后是自作多情。 一炷香后,赵怀逸裹着件雪白的纱罗湿着身子来到内室。他的身形全然被轻薄的衣料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软腰看的人微热。 姜漱玉将手上的书合上,淡声道:“睡吧。” “嗯。” 许是太久没有做过,姜漱玉稍微碰到人,赵怀逸就湿得一塌糊涂。哭得她被迫用衣角将他的眼泪擦拭。不得已要了三回水,期间又把汗意涔涔的被褥让下人换了。 赵怀逸发丝散乱,眼底迷蒙带着些许艳色。他不知现在自己是什么身份,究竟是外室还是小侍。无数孤单寂寞的夜色中他都曾回想过前世在妻君身侧安然入睡。现在成了真又心生畏惧。 他乖乖趴在姜漱玉身侧,嗅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气,嗓音干哑道:“你不去顾裴那吗?” 姜漱玉嫌他聒噪,故意闭眸道:“他今晚不在这。” 所以是外室了,白费他刚才喊那么大声。 赵怀逸也不奢求名分,白日睡醒时身侧的人已经离开。他看着箱笼里的满满的纱罗精挑细选出一件天青色,又扒拉各色首饰想着好好打扮。看着时候不早,亲自去厨房做了膳食,乖乖候在桌前等候人回来。 却没料到先看见母亲的身影。赵怀逸吓得以为家中知道自己当人外室要捉回家,刚想躲进屋偏偏被人叫住。 “你这孩子躲什么,我又不是外人。” 赵怀逸面色尴尬,躬身行礼道:“母亲。” 赵明若瞧着许久未见的孩子满眼欣慰:“瞧瞧漱玉对你多好,怕你跟公公不合特意另买宅院。以后要好好打理,哪里不懂就问你爹爹。” 赵怀逸眉目微弯,撇了撇嘴:“同我有什么关系?” 定是就是借自己的名义给那顾裴买了新宅,唯恐他受到欺负。他前世可在那许氏手下磋磨许久,被刁难的不敢吭声。 “你这孩子可别任性,毕竟在后宫待过。再说你都多大年纪了,能给漱玉当填房已经是高攀。” 赵明若知道漱玉想娶怀逸后也被吓了一跳,或许是因为青琅才可怜怀逸这个弟弟吧。她也不舍得这么好的女媳,兜兜转转倒还是一家。 赵怀逸吓得面目失色,连连后退摔在地上,颤着嗓子道:“她要娶我。” 赵明若不由失笑:“不娶你娶谁。” “那顾裴呢。” 赵明若误以为两人曾在道观里共处过感情深厚,笑言:“那孩子已经进太医署伺候,还有了官身。一个男人能进那种地方也是造化。不知是几辈子的福气。你若想让顾裴那孩子出来喝喜酒恐怕不行。” 赵怀逸回想起昨夜自己因动情一遍遍喊着妻君时,漱玉为何笑骂自己是小傻子。想起自己挑选白玉耳坠就想哭,早知如此他何必选个最便宜的,才区区十两银子。 姜漱玉早知他会后悔,天刚亮就去翠鸾居买了那翡翠耳坠。去太医署时,本想看看顾裴如何,才知道他又被王美人唤去瞧病。 乌老语重心长提醒道:“以后他就是你徒儿,要知道礼法规矩。” 姜漱玉何尝不明白,这是她能为顾裴找得最好的栖身之所。将人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才能护他这辈子无忧。只是她仍然诧异乌老为何容许顾裴进宫当男医,她明明是最厌恶男子。但事到如今已经无关紧要。 从宫内回来时,正好同岳母一同进膳。期间赵怀逸闪烁其词但念母亲还在没敢吭声。 “这孩子打小厨艺就好,做得面食更是一绝。你若喜欢就天天让他给你做。” “怀逸这么好的手艺不能让我一人独自享用,改日可告知宅中的厨子,让他也精进精进。” 赵明若听后满眼欣慰,怀逸何德何能被漱玉这么爱护。瞧着两人恩爱的模样,她也放心。 但在临走之时还是特意叮嘱怀逸一番。 “还有两月就要成婚,赶紧把嫁衣做好。你们俩已经交换过庚帖,有些事或早或晚都行。但你身为男子要矜持,昨夜叫那么大声,我听着都脸燥。” 赵怀逸面色一红,奇怪母亲怎么会听见。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所在的宅院同赵府只有一墙之隔。 姜漱玉正在屋内慢悠悠等着赵怀逸进门,等着看好戏。 赵怀神色扭捏在人身后乖乖捶背,随后柔声嗓音小声道:“妻君能不能给我换个耳坠。 “你不是说应该以简朴为主,那都是身外之物吗?” 赵怀逸面色涨红,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姜漱玉看他窘迫的模样笑出了声,气定神闲地继续瞧着医书。他只好施美人计,用尽全身力气将妻君伺候舒服,可怜巴巴在寝被里央求再给他买个耳坠。 姜漱玉神色慵懒,捏了捏他稍微圆润的侧脸,最后提醒:“你若是再闹,就真别睡了。” “哦。” “其实……” 其实我本不准备娶你,姜漱玉总觉得残忍但还是想告知实情。不然她总觉得心神不安,对怀逸她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直至最后才会选择。只因他的家世够尊贵,母亲也已经点头允诺她带人另辟新院。顾裴也有了官身,能在太医署为后宫分忧,可以安然无恙度过余生。 赵怀逸没有给她机会,含住唇堵住了她的口,眉目微红低垂笑道:“其实我很喜欢妻君那样狠狠说我。” 姜漱玉一愣,她那些话不过分吗? 赵怀逸面色愈发红润,昳丽的面孔带着一股动人的柔情媚态,满眼敬慕瞧着眼前人。 妻君在他心中一直从容沉静,看到她对自己恶劣的态度也更迷人。那才是她最真实的样子,只对自己才会那么粗暴无礼。 姜漱玉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间,心里猜疑是不是将人骂傻了。随后她闭眸沉沉入睡,身侧之人偷偷伸手同她十指相握。亲昵地蹭着她的脊背,嗅着怀中淡香安然睡去。 他不傻,只是不想听那些伤心话。漱玉即使没有旁人爱自己,可她终究心里有他,这就已经足够。 赵怀逸闭眸嘴角含笑沉沉睡去,如同前世无数个夜晚。还殊不知他心心念念的耳坠就压在他的枕下。 他终于能睡得安稳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