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脏商圈太子的白衬衫》 第1章 重逢 墨加国海市,四月的温差还很大,太阳落山后,天有些凉。 在饭堂吃过晚饭,夏夕岚回了宿舍,急匆匆打理着棕色波浪长发,又换上一件红色挂脖修身长裙,套了一件开衫,踩着高跟鞋往“天阶夜色”赶。 “天阶夜色”是一家夜店,也是她兼职做酒水营销的地方。 夜生活已经开始,店里人多起来。大堂里巨大的DJ电音几乎要击穿耳膜,随着音乐推向**,打碟台边“轰”地喷出几簇火焰,让氛围更加热烈。 夏夕岚挤过躁动的人群,走到员工区脱掉开衫,拿出口红补了补唇色,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烈焰红唇,上楼往 888 包厢走去。 按理说,888 包厢的客户是大营销握在手里的,基本轮不到她这个二十岁的穷大学生。 只是今天阿 K 不在,就叫她来陪一陪他的客人,阿 K 是带她的总监。 夏夕岚深知阿 K 叫她来是因为她这张脸,在这种地方,美色是最趁手的资源,她也不避讳,老天爷赏的资源,没有不用的道理。 当时阿K跟她千叮咛万嘱咐,都是富二代,别出差错,最重要的是那个江右川,江家在海市商圈有名有姓,得罪不起。 阿K这样说,她自然是谨慎的,然而推开包厢门,看到江右川的脸那一刻,她的内心翻江倒海,再也无法平静。 十年了,她今天在才知道,他的名字叫江右川。 包厢里人很多,入目一堆白花花的胸和大腿,酒杯叮当碰撞,音响里扯嗓门儿的声音噪得慌,男男女女,纸醉金迷。 江右川就在最中间,饶是坐着,依然能看出身形比周围的人都要高大,胸肌壮得快要撑破白衬衫。 只是那人面上的表情清清冷冷,一身贵气与颓靡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进来时,正看到他懒散地翘起二郎腿,一只手拨弄着烟盒,他的手很大,衬得烟盒像一个火柴盒,拨正了,另一只夹出一支烟叼在嘴边,去摸打火机。 邻座的男人身体倾向他,又不敢靠太近,同他说着什么,笑容谄媚。 但夏夕岚能看出来,江右川对那个人说的话没兴趣,他此时的情绪一定感到很无聊。 于是她一甩长发,踩着高跟鞋朝他走过去,掏出打火机,微微弯腰,凑在他面前:“老板,我帮您点烟吧。” 跳动的火焰支在他嘴边的烟下。 男人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什么情绪,也没动作,任由嘴边升起一缕青烟,袅袅而上攀上眉眼。 夏夕岚当时以为,江右川这样的人,一定有很多人给他点烟的,谁知她点完后,周围的人都露出看戏的表情。 做这行要察言观色,夏夕岚心里一沉,知道自己可能做错了事。 后来她才知道,江右川不喜欢别人给他点烟,准确地说,他不喜欢别人近身伺候他,尤其夜店里的女人,他有洁癖。 江右川没说什么,邻座的男人倒先急了,语气不善地呵斥:“你谁啊?用得着你给江总点烟吗?” 别人看戏,这人却发火,看来这人是有求于江右川,上赶着表现呢。 夏夕岚一时尴尬,讪笑着,厚着脸皮甩锅给自己的上司,谁让大头都是他在拿:“是 K 哥叫我来的,我看江总在找打火机,才帮忙点烟。如果冒犯了江总,我自罚三杯可以吗?” 说着拿过一个空酒杯,“咕咚咕咚”倒满了酒,又仰头“咕咚咕咚”往下灌。 酒水顺着她下巴流进了脖子里,她故意的,没办法,实打实地喝下去,胃扛不住。 就在夏夕岚闷头灌酒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勾了一下她的脚。 **场所就是混乱本身,同事互相抢客,客人利益冲突,勾她脚的人,谁都有可能。 结果就是她朝前扑了个扎实,埋头冲进了江右川的怀里。 一杯红酒,半杯泼在自己头上,半杯泼在男人的白衬衫上。 左手撑住男人的胸膛,右手还紧紧捏着红酒杯,夏夕岚仰起湿漉漉的脸,正看到男人低头皱眉,近在咫尺的睫毛颤了颤。 夏夕岚心想,这男人皱眉的表情,简直跟他母亲十年前一模一样。 十年前,她才十岁,只是一个小女孩,而男人是个少年。 记忆里,他裹着一条浴巾站在沙滩上瑟瑟发抖,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和恐惧。刚刚溺水被救,救他的人还没上岸,他的周围却围了十几个人,他的母亲正关切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 跟现在一样,他从小就是人群的中心。 救他的人是纪辰,只比夏夕岚大三岁,是孤儿院里,夏夕岚当做亲哥哥一样的人。 夏夕岚从有记忆开始就在孤儿院了,她是孤儿院野蛮长大的孩子。这所位于海滨小镇的孤儿院,条件并不好,每次放饭,孩子们像饿狼似的举着碗扑向打菜区,八岁的夏夕岚基本是那个冲在队伍最前面的人,只为吃上第一口热乎乎的、料最多的饭菜。 晚上跟十几个孩子睡在大通铺,她也睡得横刀立马,她不是个乖孩子,所以没人敢欺负她,但正因为她不是个乖孩子,所以没有收养人看上她。 收养这件事上,夏夕岚也不是没争抢过。每次收养人来,她像抢饭一样,飞快冲过去,冲的太猛常把旁边人撞得趔趄,她就那样冲到收养人面前,举着手,垫着脚,迫切地说,“选我!选我!” 但收养人毕竟不是饭菜,不是靠抢就可以抢过来的,能来这所孤儿院的都是普通夫妇,他们大多数只想要个男孩子,即使要女孩儿,也是要乖巧的。 她这阵仗反倒吓得那些收养人倒退几步,结局可想而知。 碰壁几次,小小的夏夕岚也生出了脾气,她躲在花坛蹲在下气呼呼的地想:你们不要我,我就自己挑个家人。 也是赶巧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夏夕岚站起来,就看到花坛背后的椅子上,坐着个男孩儿。 男孩儿很白,像个瓷娃娃,也很瘦,细长的胳膊放在在身前的腿上,关节骨分明。他坐在那里非常安静,没发出一点儿动静,如果不是夏夕岚回头,根本不知道那里坐了人。 她认得这个男孩儿,是“11岁”组的,三天前来的孤儿院,他总是离人群远远的,不怎么跟人说话,看上去很忧郁。 最让夏夕岚费解的是,他吃饭也不积极,孤儿院的老师不会追在屁股后面催孩子吃饭,所以他甚至有时候不吃饭,他一定很饿吧? 小女孩儿在原地纠结很久,摸出了口袋里的棒棒糖,是今天来做公益的人给的。 她走过去,递给男孩儿,“给。” 纪辰平静的脸上起了波澜。 他的父母是出车祸去世的,双亲去世的悲伤、初来乍到那些孩子排斥或好奇的目光、食物分发时的争抢,都让他觉得窒息的难受。 他当然记得眼前这个小女孩,她总让他想起原来小区里流浪的野猫,不是那种初代流浪猫的可怜落魄,而是复苏捕猎能力的流浪猫后代特有的野性。 他没想到这个争抢最凶的小女孩儿,会递给他一只棒棒糖。 小女儿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将棒棒糖塞进他手里,“快吃吧,饿肚子那么难受,你一定很难受吧?” 纪辰失笑一声,“嗯,确实很难受。” 这三天以来,小女孩儿第一次看到他笑,这笑容让她看呆了,她想:“如果我有个这么好看的哥哥就好了。” 于是她问他:“你可以做我的哥哥吗?” 纪辰意外地看着她。 见他沉默,小女孩儿急切地表态:“以后我抢到的棒棒糖也给你。” 男孩儿又笑了,这次笑出了声,他把棒棒糖塞回小女孩的手里,又摸了摸小女孩儿的头,“以后哥哥帮你抢。” 自此,想要家人的女孩儿有了家人,刚刚失去家人的男孩儿又有了家人。 渐渐地,纪辰学会了在孤儿院的生存方式,他有了需要照顾的妹妹,不能再得过且过。 他会叫她“夕夕”,会在饭堂拨喜欢的菜给她,会在残疾班的小孩儿攻击人时护着她,偶尔还会因为帮小女孩儿出头被“罚站”,这时候小女孩儿会偷偷地运送“物资”给他,他总是笑着接过去揣起来,又会在某些时候投喂给她。 但相互取暖的时间只持续了两年,小女孩儿自己挑的哥哥,被大海带走了。 那天本是她最开心的第一天,纪辰偷偷带她跑出孤儿院,去海边玩儿。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一个少年溺水了,纪辰游过去将他推上岸,但他自己却被卷得越来越远。 她只记得路人尖叫着呼喊救援人员,救援艇在海上盘旋寻找,想从大海手里抢人。 但纪辰还是没救回来,小小的夏夕岚跪在他的身体旁,哭得昏天暗地,命运再一次抛弃了她,夺走了她的光。 被救的少年显然家里很有钱,孤儿院的办公室里,他的母亲拿出一张一百万的支票,说是捐赠给孤儿院作为补偿,就携着她的儿子扬长而去。 夏夕岚就站到办公室门口,她看到那个少年离去时频频回头看着她,她年幼的心灵里冒出稚嫩的愤恨,于是她朝他冲过去,抓起他的手,在他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 男孩的母亲皱眉低头看着夏夕岚,像在看一个麻烦。 那时她并不知道少年叫江右川,也没想到十年后会再相遇。 第2章 暗恨 再相遇时,他已经褪去了少年的模样,颌角分明,鼻梁英挺,大眼睛里没有了溺水的恐惧,满是上位者的乏味。 就是这张脸,在她的噩梦里栖居了十年。 于他,她却只是一只路过脚边的蚂蚁,隐匿在时间的尘埃里看都看不见。 凭什么呢?夏夕岚想,我恨了你十年,你也该记住我才对。你这副精贵得不让人近身的身子,是我的哥哥用命换来的,你该跪在我脚边感激涕零才对,怎么还高高在上呢?就因为你是权贵,我是平民吗? 对啊,就因为这个,她毁不掉他高高在上的姿态,只能毁掉他的白衬衫。 于是,夏夕岚自己勾住茶几的脚,把自己绊倒在了他身上。 白色被弄得脏污不堪,真是好看,什么时候,他这个贵公子也能被拉进泥潭里,被踩在脚底下,被染得泥泞肮脏,露出狼狈的样子呢? 旁边的女人惊叫一声,吸引了满屋子人的注意。吃瓜群众先是惊讶,接着都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对不起江总!真的对不起!” 夏夕岚做出慌乱的样子,撑住他很有料的胸肌站起来,顺便抓握了一把。纸巾不要钱似的被扯了一大团,在他胸前的酒渍上拍打擦拭。 边拍打,夏夕岚边愤愤地想,你不是很精贵吗?点个烟都不让点,我今天就碰个够好了。 夏夕岚知道自己冲动了,她不知道这场闹剧会怎么收场,也许会被灌酒灌到进医院,也许会被逼着下跪道歉,但她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只想在被教训前让他不痛快。 果然,江右川的脸越来越黑,一下起身,攥住夏夕岚作乱的手,声音低沉地问她:“叫什么名字?” 夏夕岚长得不算矮,接近一米七了,男人仍比她高一个头,看她时眼神向下,晦暗不明。 她抽回手绞握在身前,仰头嗫嚅,又暗自幸灾乐祸:“夏夕岚。” 他蹙着眉头,没应声。 “要不,我带您去洗洗?”夏夕岚又问。 就在这时,夜店的大老板带着两个服务生进来了。 在这里工作大半年,夏夕岚只见过大老板一次。只知道大老板叫林章,是个四十多岁的肥胖男人,背景不一般。然而江家更不一般,能让大老板亲自带着人来道歉。 大老板一进来就抓住夏夕岚的臂膀扯到近前,另一只手高高扬起,朝她的脸扇过去,她条件反射地侧头躲避。 “怎么干活……”大老板的厉喝被打断了,他扬起的那只手被江右川抓住。 “一件衣服而已,不至于。”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愤怒。 大老板脸上愕然一瞬,看了看夏夕岚漂亮的脸,又看了眼江右川,露出了然的神情,“好好好,小江总大人有大量。这样,今天包间的消费都免单,我先让人带您去换衣服?衣服都备好了,包上档次。” “嗯。”江右川应了一声,走出去,又回头看了夏夕岚一眼,“让她也去换身衣服吧。”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夏夕岚也愣住了。 在这地方,看过了太多不把人当人的有钱人,弱者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被当乐子、当物件、当情绪的宣泄口,何况此时,她被抓住错处。 夏夕岚心道:富贵和特权,还能养出个好人吗? 可是,一个小时后,她把江右川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江右川被服务生带着去换衣服的时候,大老板让夏夕岚去他的办公室一趟。 夏夕岚心里忐忑,低头跟在大老板身后,不想一进办公室,这人竟然换了副面孔。 刚才在包厢里的厉色不见了踪影,脸上都是和善的笑容。 他转头拿起一块酒店用的白毛巾递给夏夕岚,让她擦擦头发和脸。 夏夕岚猜这毛巾是从楼上拿来的,“天阶夜色”的楼上就是家豪华酒店,据说是江氏集团的产业,很多贵客在那里有长包房,两家店关系密切。 思索间就听到老板问她:“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夏夕岚摸不着头脑,带着疑惑回复:“夏夕岚。” “哦,小夏啊,先坐下。”老板指了指前边的椅子,又用一次性水杯倒了半杯温水推过去给夏夕岚。 闯了这么大的祸,本是做好了一顿劈头盖脸,然后收拾东西滚蛋的准备,结果面对的是这样一副和颜悦色,夏夕岚终是优点愧疚。 她拿起那杯温水,低头喝了一口,小声道:“谢谢老板,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跟你说一声,不要怪罪我动手,江家动动手指就能让夜店开不下去,我也是迫不得已。” 夏夕岚更加疑惑了,不知道大老板是搞哪一出,她知道有些领导收买人心的时候会用这一套,但她一个底层小蚂蚁,值得大老板这样吗,遂回道:“老板您别这样说,怪我得罪了贵客。” 说到此,夏夕岚感到头有些晕,之前本就喝了很多酒,又被一杯冷酒浇湿了头,她觉得自己可能生病了。 她微微晃了晃脑袋,道:“老板,我有点不舒服,您还有其他事吗?没有我就回去了。” 老板看出她的不适,慌忙挥挥手:“没事了,你快回去吧。” 一个十足体恤下属的领导,夏夕岚心里暗暗称奇,今天这是怎么了,人间处处是温情? 她应了一声“好”,便站起来,却发现浑身软得提不起一丝力气,摇摇晃晃走到门口,眼前一黑,面门就往地上砸去。 大老板从背后一步窜上来,接住夏夕岚,紧接着,夏夕岚就失去了意识。 意识混沌中,夏夕岚听到了阿 K总监的声音。 “老板,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小岚是个好女孩,这半年我一直带着的,她一直本本分分地坚持底线,怎么能……” “少废话!你在这行干了多少年了?干这个的,哪个到最后不是走这一步?更何况她一副狐媚相,还不是迟早的事,不过是提前让她适应适应。” “可是.......” “可是什么?阿 K,那么大的客户你让她去服务,不也是看她那张脸吗?要么帮忙,要么滚蛋,少在这里叽叽歪歪。” “是,老板.......” 夏夕岚听到了布料撕扯的声音,凉意掠过每一个毛孔,直窜头皮,可是她动不了,像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 她终于知道江右川那句“让她也去换身衣服”是什么意思了。 绝望一点一点缠裹住她身体,阿K看到她紧闭的眼睛里渗出一滴泪,顺着眼尾滑到太阳穴,留下一道湿痕。 有那么一瞬间,阿K的心里划过一丝不忍,也仅仅是一瞬。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夏夕岚正躺在一个房间的木制地板上。 眼前一片黑暗,她感到手脚发麻,手心和脚心里像万千只蚂蚁在爬。 她想动一动,但绳索捆得扎实。她想开口呼喊,却发现嘴巴也被胶布封着,身上被换成吊带裙。 恐惧裹挟着心脏,泪水流了一脸,夏夕岚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可以接受灌酒、下跪、挨打,但是这样的代价,超出她的预料太多,太重了。 入这行半年多,她一直只在大堂里找找散客,仗着青春漂亮,勉强也能维持生活。 但她没有一个长期客户,客人一直追着开台,无非是为了那点事,吊一两次就算了,一直吊着也怕遇到急眼的人,所以遇到追得太紧的,夏夕岚就转介绍给其他人。 如今看来,是她年轻可笑了,一脚踏进这**的泥沼,还想全身而退。 夏夕岚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有一次她发现后勤的老师把一个小女孩带进了办公室里,一段时间后那个小女孩出来,手里会拿着零食。 那时她很小很小,只知道进那个房间会有零食,便进去了,房门被关上的时候,老师撩起了她的衣服。小小的她什么都不懂,却还是察觉到老师在对她做不好的事,于是撒着小腿往门口跑,又被一把提回去。 就在她挣扎大哭的时候,是她的哥哥纪辰,举着一把铁锹,疯狂地砸门。 可是纪辰死了,死在了十年前的海边,她早就没有哥哥了,不会再有人来救她了。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在走廊里一下一下的回荡,像地狱的倒计时,夏夕岚的心底涌起绝望。 “咔哒”,门把手转动的声音,门开了。 夏夕岚蠕动了一下身体,看向门口,只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推门而入。 一声开关的声响,房间亮起了灯,光线刺得眼睛发疼,夏夕岚紧闭着眼不敢睁开,浑身紧绷起来,轻微地颤抖着。 她听到脚步声在她身前停顿,接着是布料摩挲的声音,一件长风衣盖在了她身上。 厚重、温暖,烟草味混杂着淡淡酒精的味道。 她的眼泪一下汹涌而出,胶带下溢出一串呜咽,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江右川头疼地薅了把自己的头发,蹲在她面前。 “有点疼,你忍一忍。”他说完,伸手捏住胶带的一角,撕开了夏夕岚嘴巴上的束缚。 呜咽声变成嚎啕大哭,夏夕岚蠕动向后退,祈求地看着他,“求你,放了我,求求你……” 在极端害怕的时候,人都会哭。她当然也会,一是因为害怕,二是因为,哭了,才会被看轻,被看轻,才能在有机会的时候,一击必中。 可是她听到男人柔声道:“别哭,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别动,我帮你把手脚解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看到他的眼里滑过一抹慌乱,伸出的手似乎想安抚她,又怕吓到她,就那样悬在空中,将落不落。 心莫名被安抚,她抽噎着点点头,“嗯”了一声。 手脚的绳子绑了死结,江右川没耐心慢慢解,起身往茶几那边去拿水果刀。 心里平复了一些,夏夕岚四处扫视,才发现自己是在一间豪华套房里,江右川的手机就丢在她旁边,还没来得及锁屏。 一方屏幕上,是一个对话框,上面备注显示“天阶夜色林章”,最近的聊天内容是:“小江总,601房间给您准备了礼物,慢慢享用。” 夏夕岚心里冷笑,她这是被当盘菜,送给江右川了。 第3章 反抗 此时“罪魁祸首”折回脚步又蹲下,将她背后的胳膊从风衣底下拉出来,刀刃勾在绳子上来回摩擦,束缚很被他割断。 夏夕岚坐起来,又往后退了退,后背抵在沙发上,死死抓着手里的外套裹着自己,手腕和脚腕上都是淡红的勒痕。 江右川皱眉盯着那点痕迹,又捏了捏眉心,叹口气,“抱歉,我没想这样对你,是有人自作主张了。” “自作主张?”夏夕岚被命运的再一次玩弄气笑,眼里染上怒意,讥讽道:“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您可真是够不祥的。” 江右川愣怔一瞬,定定看着眼前的女人。 夏夕岚被看得发毛,抓着外套的手紧了紧,逞完口舌之快又意识到此时的弱势地位,但话已经说出去,只能噤声警惕地看着他。 片刻,他才继续说道:“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会给你补偿的。” 钱可真是个好东西,可以补偿失去的生命,也可以补偿失去的尊严。 愤怒冲上头皮,夏夕岚喊出了那句俗烂到爆的台词: “有钱就了不起吗!钱可以弥补一切吗?!” 男人颇为意外地看着她,十分真诚地问:“你想要什么补偿?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可以答应。” 夏夕岚突然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想要什么补偿?好像除了钱,她真的没什么可要的了。 可是她不甘心,她倒霉了,总要有人跟着一起倒霉才好! “我要阿 K 和林章那个老王八蛋付出代价!” 夏夕岚盯着他,说得咬牙切齿,但她心里很没底,毕竟有钱人都穿一条裤子,江右川能为她这么个第一次见面的夜店女人大动干戈吗。 没想到江右川只是淡笑一声,问道:“阿 K 是谁?” “我的总监,今晚帮你们开包厢的营销,他和林章一起绑的我” “林章的人吗?可以,不过可能需要点时间。” 夏夕岚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这样爽快地答应。 他看穿了夏夕岚的想法,“不用意外,他们这样擅自做主,我也很不爽。” 夏夕岚心道,原来如此,这些蠢人挖空坏心思想要讨好大人物,却不知道弄巧成拙触了人家的霉头,该说是报应吗? 正想着,又听到江右川问她,“那现在你想去哪里?我可以叫司机送你。不过我建议你留在这里休息一晚,毕竟你……”他上下扫视了下她抓在手里的外套,“而且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 夏夕岚低头看了看自己“衣不蔽体”的样子,确实不太方便马上离开,但是经历过刚才的事,她应该用最快的速度逃离才对。 许是看出她的不安,江右川又补充:“放心,这里很多房间,也不会有任何人再来伤害你。” 莫名的,夏夕岚的直觉告诉她,可以信任他。 她恨他,但他好像是个好人。 “好吧。”夏夕岚妥协,却仍旧攥着他的外套没有放松。 “那我先回房间,你自己去洗澡,可以吗?浴室有干净浴袍。”他又问,语气慢条斯理。 这一夜,不管别人谄媚、恐惧还是愤怒,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语气。 夏夕岚冲他点点头。 “有什么事就叫我。”他说完,起身进了一个房间,关上了门。 夏夕岚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它好像在告诉她,不会再有人注视她的狼狈。 他知道她此时需要的不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安抚,而是一个独立安全的空间。 夏夕岚按了按自己发麻的双腿,起身走进了浴室。 在浴室吹头发的时候,她听到门铃声响起,心一下又提起来,慌乱地关掉了吹风筒。 她再次确认浴室的门反锁着,便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江右川从房间里出来去开门,接着夏夕岚听到一个男服务员的声音,她略松了口气,原来是江右川叫了客房服务。 片刻,她听到有什么东西被搬动的声音,搬在了浴室的门口,接着,是回房间关门的声音。 听到外面没动静了,夏夕岚裹紧浴袍,小心翼翼打开浴室的门。 正看到门口有把椅子,上面整整齐齐放着一套长袖分体睡衣、一套内衣,还有一条新裙子。 她一下愣在原地,拿起裙子撑开端详,又在身上比了比,是一件A字长袖连衣裙,玉白色,桑蚕丝的面料遮住三分之二的大腿,胸口一排钉珠点缀在白色的蕾丝花饰上,看不出牌子,但很漂亮。 几乎没有人给夏夕岚买过新衣服。 小时候在孤儿院,穿大孩子穿剩的衣服、穿别人捐赠的旧衣服是常态。 她把那件新裙子抱在怀里,像是在抱着什么不属于她的东西。 她抱着这一沓衣服走去另一间房间,危机过去,倦意来袭,这一夜竟睡得意外踏实。 一觉醒来已经十点多。 走出房间,茶几上有一张便签条,上面写着:醒来叫服务员送早餐,有事打我电话,中午回来送你。上面压着江右川的名片。 他太周到了,很难不让人多想,他的房间是不是进过很多女孩?才能让他在照顾人这件事上,这样老练又细致。 她嘲弄地勾了勾唇角,穿上那件白裙子,离开了房间。 发生昨夜的事,“天阶夜色”是待不下去了,她打算去储物柜收拾东西。 不下楼还不知道,昨夜的事被传得有多离谱。 隔着洗手间门板,两个女模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你昨天没来不知道,888 包间,有个女销把酒泼到江少身上了。” “我去!谁啊?这女人是不是霸总文看多了,以为泼酒能引起霸总注意。” “别说,人家还真成了,昨晚在江少房里过的夜,听说玩得很花呢。” “真的假的?赶明儿咱也试试去。” “可拉倒吧,有钱人有多坏不知道吗?回头让人大耳刮子抽你。” “哎,你说说,卖酒的不好好卖酒,也来抢咱们的活。” ...... 夏夕岚从隔间出来时,两个女人噤了声,一个跟另一个使眼色,另一个便嘲弄地打量她。 她只是低头洗手,并没有理会她们。 在这不见天日的世界里,上位者的权力被无限放大,弱者抢着被剥削,可怜可悲。 可她们的敌人并不是彼此,互相撕扯头发又有什么意义呢? 从洗手间出来,她往员工区走。 按理说白天夜店不开门,员工区应该是没有人的,可她看到了同组的金瑶枝。出于礼貌,她随口问了一句:“怎么还没下班?” 金瑶枝却一瞬不瞬看着她,眼睛也有点发红:“我在等你,你还好吗?” 她愣了一下,发生昨夜的事后,金瑶枝是第一个这样问她的人。 说起来,酒水营销这一行,还是金瑶枝带她进的。 她们是在网上认识的,当时搭子文化盛行,金瑶枝在网上发帖找女搭子一起玩。 夏夕岚看她是个女生,很放心地约了她。 金瑶枝很照顾她,像一个豪爽的大姐姐,带她去户外、桌游,后来说请她喝酒,还说知道她是个学生,不用她出钱。 她没多想就去了。 结果一坐下,金瑶枝就带着几个男人来了她们桌,说一起玩儿。 男人们一个个挑剔打量的眼神,让夏夕岚很不自在。 她知道自己被当菜了,金瑶枝是酒吧营销。 当时她想,既然当菜,与其让别人赚,不如自己赚。 于是她让金瑶枝把她介绍给了阿 K。 可能是没办法再利用她,金瑶枝对她不再那么热情了。 后来金瑶枝有个客人当着她的面要夏夕岚的微信,她对她就更加疏远了。 但夏夕岚没想到,谣言传成那样,她竟然会是唯一关心她的人。 “对不起,如果当初我不拉你入行,你也不会经历这样的事……”她眼里的难过和愧疚不像作假。 “你知道我发生了什么?” “嗯。” 夏夕岚试探着问:“你是不是……也经历过一样的事?” 金瑶枝的眼睛里又漫上泪花。 夏夕岚心脏一紧,她知道这帮人烂,但没想到烂成这样。 沉默片刻,金瑶枝接着说:“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你知道吗?” “羡慕我?” “嗯,你长得漂亮,又守底线,还是个大学生,你可以赚一波快钱就离开,你还有退路。不像我,没文化,回家要被嫁给老男人,根本没什么出路。我那么羡慕你,你怎么也被……都怪我。” 说到这里,她低下头去,声音哽咽。 夏夕岚的心里一阵发涩,抓着她的手,“怪不到你头上,我打算离开了,你也不要因为这种事困住自己,应该被惩罚的,不是我们。” 金瑶枝的眼神轻颤,又含着泪露出一个笑,“嗯,挺好,离开吧,不是好地方。” “有机会再一起喝酒,不过下次,可别带臭男人来了。” 金瑶枝一愣,轻笑出声,“嗯!下次,就我们两个。” 迅速收拾好储物柜的东西,夏夕岚最后抱了一下金瑶枝,从员工区出来,提着东西往外走。 白天的店里基本没什么人,走廊很空,也显得很安静。 正走着,林章的声音忽然清晰地从拐角另一边传来: “妈的!大晚上的跑来质问我,说老子自作主张,吓得老子以为马屁拍马腿上了,结果还不是留着过夜了,真他妈能装!” 夏夕岚脚步一顿,拳头攥紧,愤怒地看着拐角出现的两张脸。 阿 K 大概坏事做得不够多,眼神躲闪。不像林章,脸上都是老油条的笑:“呦,这不是小夏嘛,攀上高枝就是不一样,瞧这穿得有模有样的。” 他走近夏夕岚,手放在她肩膀上,别有深意地拍了拍,“不过小夏,可别忘了我的提携之恩呐。” 夏夕岚一把甩开他的手:“你这是在犯法!” 林章嗤笑一声,“是吗,那你去叫警署的人来抓我啊!” “你!”夏夕岚瞪着他,因他的有恃无恐更加愤怒。 他将手插进兜里,大肚腩在她眼前晃悠两下,摆出一副施舍的嘴脸,继续说道:“行了,小姑娘,别板着脸了,能爬江少的床,是你的荣幸,别人想要这个机会还没有呢。” “呵。”夏夕岚感到可笑。 这帮人,掠夺我们的身体,蔑视我们的灵魂,又这样恬不知耻地美化罪行,是以为我们是弱者,不会反抗吗? 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做错事的不是她,怎么能就这样灰溜溜地跑了呢? 收起爪牙,她拿出平时对付客户的那套手段,咧嘴挤出一个大方的笑,“确实要谢谢林老板,得敬您一杯,不如这样,我们去卡座喝两杯?” 林章露出满意的神情,指着女孩对阿K称赞:“看看,多上道!” 三人一同来到卡座,林章率先坐下了,阿 K 陪在旁边。 夏夕岚站着拿过酒瓶,倒了一杯酒,缓步走到林章面前,笑得甜美:“林老板,这瓶敬你。” 说完,将手里的酒瓶狠狠砸在了他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