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师兄的连心蛊解开后》 第1章 爱情 一块热热软软的东西拂过额头。 桑蕴以为猫又坐她脸上了,猛地惊醒。 是师兄。 在帮她睡前擦脸洗手。 桑蕴心中甜蜜,勾住男子秀致的脖子,往薄唇上送去一个吻。 张献垂下眼,浅浅地亲了会,又将人放好在枕上。 “睡吧。” 桑蕴满心不情愿,只觉得脑子空空的,又全部塞满他,怀里也空空的,也只想塞满他。啊,师兄,伟大的师兄,属于我的仙人般的世界第一美男、世界第一修仙奇才、世界第一用剑高手、世界第一清冷出尘、世界第一完美恋人……啊!师兄!师兄生来就是要被师妹…… “师兄,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她这个师兄里里外外全部都好,体贴温柔,彬彬有礼,素质奇佳,修为通天,地位崇高,长相绝美,连头发丝都是香的,简直堪称绝世优质男人,婚恋市场中tooooop级的存在,可就是一点不行。 不愿发生实质性的婚前性行为。 被桑蕴抱着往下倾身,张献看到自己胸前头发滑落,垂到她颈间,被她侧着脸细闻。 他心中顿时如温水化开,可又钝钝地痛,世上身不由己之事,实在良多。 忍不住低头用鼻梁轻蹭那从衣领跑出的细白锁骨:“阿蕴,入门时我曾答应师尊,此生不结亲。” 身下柔软可爱的女子忽然变了脸色,一把将他推远:“什么?你要当和尚?” 结不结婚桑蕴不觉得有什么重要的,只是总不能一辈子#%#¥@*& 不合适吧! 不够幸福吧! “不行,我不同意。”桑蕴作势将衣领用力往中间一合,“既然不结婚,那你不要耽误我了,分手。” 说完也不看他,用力一个转身,面朝墙壁,留给他一个负气的背影。 同时在心里数数。 一、二、三…… 不出意外传来一声轻叹。 “罢了,我明日去向师尊请命,若……那我便带你一起下山,从此没有碎星仙君,只有张献和桑蕴,一对凡人夫妻。可好?” “那还差不多。” 桑蕴笑着往床里滚了圈,拉住那白色袖袍,将冷月般的仙人猝不及防扯上榻,“今晚也留下陪我。” 月色温柔辗转,彻夜流转,慢慢日光照上金色瓦檐,亮到刺眼。 这是入秋后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可惜天和人不和。 大殿中扑出夹着灵力的一声怒骂,几乎要遥遥引动后山祖宗祠堂前的千日钟。 “孽徒!” 掌门岳一尘背对着大门,往日仙风道骨的出尘身姿此时气到如同雨中枯荷,整个人无助又惶恐,仿佛灭门大灾忽然临头, “不过认识不久的一个区区……是什么身份?你刚才说她哪座峰下师承何门?” “东十二峰,桑蕴。” 张献端跪于堂下,背脊挺直,一身白衣如云曳散,手边冰色长剑寒气隐现,声音也动听似碎冰击玉。 听他在长辈面前如此郑重念出自己名字,躲在门外的桑蕴直接红温捂脸。 “十二……”饶是岳一尘百年修为,气息绵长从无阻隔,此时也倒抽一口气。 玄清门弟子排序相当简单,修为越高、地位越高,所在峰位就越高。 十名以后处在峰底,这类弟子基本上都处于未开脉的实力。 有点类似于上学时候班级排座位,成绩好的坐前头,差生或者捣乱鬼坐后头。 也就是说,他宝贝徒弟张献,玄清门千百年来第一修仙奇才,曾由祖宗天降谶言必可成仙之人——和一个凡人弟子,相识三天之后,深深爱到不可自拔了。 还死去活来地要成婚。 ……三天。 接管玄清门掌门一职已二百一十六年,他第一次有这种剧烈的锥心之感。 比五十年前仙魔大战中本命剑被偷,还要更加锥心。 桑蕴藏身殿门外,缩在那高高的汉白玉门槛后面,听得心中惴惴。 掌门怎么反应这么大?那岂不是只能私奔了? 昨日她也仔细想过,师兄是当世绝无仅有的人才,前途无量,应当为天下苍生而活,没道理为了儿女情长和她私奔,要是掌门实在要棒打鸳鸯,她就牺牲自己的幸福呜呜呜呜~~~ “不对。” 岳一尘打量张献表情片刻,忽然眼神一凝,抬手拍向自己额头,拍得那雪白眉须一抖,“定然有哪里不对,找华医仙来。” 华明被长老拎来大殿的时候还衣衫不整,睡眼惺忪。 冬日早困竟连这种顶尖神医都抵抗不住,可见威力无匹。 不理掌门长老喋喋不休什么东南西北成亲洞房发癫发狂天下大乱,他眯着眼睛就抓过张献手腕搭脉。 指尖冰凉如玉,脉搏清润,灵力沛然,只是…… “娘嘞。”察觉到那隐隐黑色邪性气流,华明一下子睁开眼,语气无比复杂地问,“几天了?” 旁边一脸紧张的岳一尘赶紧答:“三天了。” 眼见确有情况,他急急追问:“可是中邪了?” “唔……”华明摸着无须的下巴,语意模糊,“应该是,我猜哈,不保真,是一种蛊虫。” 蛊?! 这种与邪淫有关的秘术怎会…… 岳一尘心中虽是一片明珠蒙尘的疼痛,但仍旧抵不过喜意:“能治吗?” “能啊。”这回华明倒是干脆,目光移向门外,“进来。两人同时接受施针便可。” 桑蕴没想到还得给她扎针。 早晨张献牵着她来到殿外,桑蕴别扭着不肯进,只愿意在门口听墙角。 “我不进去,进去了要跪掌门。”她扒在门框上,固执道,“我连我妈都还没跪过呢。” 张献便没有强求她,独自一人面对师尊。 “华师叔这是何意?”迎着桑蕴慢慢走进来的纤细身影,张献跪直身体,声音微颤,“我,怎会是虚情假意?” 听他这样苦苦质问,桑蕴心都要碎了,飞扑过去抱住他,不一会便满眶泪水。 苍天啊,为何要如此为难他们这一对苦命鸳鸯…… 见两人紧紧相拥,互相情难自禁地抚上脸颊,掌门差点后跌,赶紧侧脸一手捂额一手朝旁人招呼:“拉开。” “用不着。”华明拉出工具包一挥,数百根银针一字列开,他两手各捻出三根最细最长的针来,针尖冒着光,悠闲道,“待会他们自己来,更快。” 桑蕴缩在张献怀中,只觉眼前一花,什么都还没看清,就听华明痛叫着连连甩手。 “臭小子!”华明气急败坏,看向脚下一地断针,又急又气,唰地直接从腰间抽出软剑,“我砍了你!” 张献似是早有决心,此刻面色冷淡,不发一言,只用宽大袖袍罩住桑蕴,连眼耳都不肯露出。 “唉别别别,快息怒,气大伤身。” “医者仁心,医者仁心哪!” “何苦呢,你又打不过他。” 长老们纷纷去拦剑。 外面闹作一团,桑蕴躲在里面小声问:“怎么办呀。” 过了片刻,张献才开口:“待会我与掌门说清,便带你下山。” 声音在胸腔中微微震荡,有力地传进她的耳朵,桑蕴一颗春水心也难以抑制地跳动起来,她脑中空白,忽然有种为了爱情放弃一切的冲动:“师兄,我自己一个人走就好,只要你能幸福,我什么都不要,你……不用为了我下山……” 圈住她的手臂猛地收紧:“你若敢走,我要玄清门陪葬。” “……”岳一尘从未像现在这样恨自己耳聪目明。 这场闹剧再进行下去,只怕第一个出事的是他。 灵力流转,两手郑重掐诀,乍然金色法盘凭空悬于高耸庞大的大殿之上。 整座山脉的防护法阵都为此弹拨引动,空中流光短暂地一现,下一瞬禁锢法术便已降至众人头顶! 张献抬手便要拔剑,可是个人如何抵挡玄清门千万年的护山大阵,一股神秘古术从四面八方挤压而下,其中竟含了泄力法门,他手指无力松开,碎星剑当啷落地。 只能猝然回眸看向怀中桑蕴,其中惊痛,难以言表。 被这样的威力一震,桑蕴都忘了为爱情痛哭,一把撩开脸上的白衣,便看见张献嘴角溢出的红色血迹。 凄美、破碎。 大脑又轰地一下。 她翻身扑在张献身上:“师兄,快走,我替你挡住天雷……” 接着她发现自己也无法动弹,压着张献以拥抱的姿势被固定在地上,两人像一对壁上石雕。 华明冷笑一声持针而来,针尖寒光映着眼中冷光,酷似某经典影视人物。 不愧是扎针高手,动作很快很稳。 桑蕴只感觉肩上细细一痛,下一秒那痛意猛地炸开,沿着经脉高速流窜,不消片刻四肢百骸都是这种锐利的疼痛,仿佛一根握着刀的针在体中所向披靡,看到病毒就冲上去一顿扎。 她恍然发觉视线清晰了一些,不似刚刚那样模模糊糊。 原来是眼眶中的眼泪掉干净了。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是谁。 ……干。 她可是宇宙霹雳旋风混天无敌狂霸……桑蕴啊!没想到也活生生体验了一回恋爱脑的滋味! 呵,有意思。 天上掉下来一阵温热的雨,张献被砸得眼睛微眯。 那阵雨蕴在他鼻梁旁的眼窝里,汇成了一面小小的湖泊。 正上方是一双大雨冲刷后的黑色眼睛,对视的时候仿佛被一面镜子照着。他怔了怔。 接着冷冷起身,拾起碎星剑。 秋天的凉风从两个捂得滚烫的胸口拂过,激起微微颤抖。 天下太平。 岳一尘显然还有问题要问。 华明又恢复那悠哉模样,慢慢拦住他,用眼神示意那无声离去的冷淡背影,笃定道:“你还不了解他,真有事他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岳一尘心中也安定不少,终于想起来此事件中的另一名主人公,正要回头询问训诫几句,却发现哪还有什么人影。 不出意外的话,这人应当是趁刚刚解了毒,他们注意力在张献身上的时候,风似的悄无声息就跑了。 ……小小凡人能在一众大能眼皮子底下溜之大吉,也算她有能耐。 思来想去,他们也不知这件事如何收尾处置才好,毕竟太过荒唐,兴师动众到让掌门差点吐血,可罚的话……又为和罚?怎样罚? 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围在一起商量许久,最终决定还是不再过问,年轻人小打小闹不必当真。 “不可声张,于两人声名有损。” 岳一尘幽幽说道。 其他人纷纷附和。 “是也是也,待日后张师侄登上掌门之位,如果让人知道还有这段……” “献儿性情高直……” “人多口杂……” “风流韵事……” “不可言说。” 岳一尘叹着气,抚着胸口:“散了吧。” 一出闹剧,满室荒唐。 只是不知为何,那不可言说的“风流韵事”竟是一点都没瞒住,很快像一群风里长出翅膀的信鸟,呼啦啦从偌大玄清门数万弟子的眼耳口舌前掠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爱情 第2章 穿 “桑蕴,听说你和张师兄恋爱又分手了,是真的吗?” “听说你向他求婚了?” “听说你们睡了?!” “分手是谁提的?” “师兄……如何?” “可有什么卓越的功效?” “你有没有耳聪目明,灵气涌动,丹田温热,快要突破?” 周围挤着一圈红着脸期期艾艾的少男少女,桑蕴冷着脸将短刀往桌上一拍,木桌登时重重震了一阵。 她想杀人。 人群顿时往后一仰,纷纷端着饭碗离这桌远些。 桑蕴这人脸皮奇薄,极要面子,把她说急了她真和你动手。 据说曾经被七峰某个师兄调戏,当场砍下人家一条胳膊,不知道真的假的。大概是真的。 这人老猛了。 这么猛一女人都能忍不住向张师兄求婚,可想而知那是多么迷人一男人。 真是心驰神往。 他们十二峰也没几个人,全都是**凡胎未能开脉,一日三餐一口也不能少,所以平日里都爱在饭点聚在食堂,闲聊八卦不亦乐乎。 ——峰里都传成这样了,外面还不知道怎么说她。 噫吁嚱,呜呼哀哉,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桑蕴将头埋成鸵鸟,想重开的心都有了。 然而一想到自己已重开过一次,谁知道上天还会不会再给她一次机会呢?可能不给吧。这个可能性是99.99%。 说来有些悲伤,她的穿越过程是一件挺高效的事,快到仿佛开了倍速。 她原来的世界在入夏后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暴雨,第二天变异蔓延。几小时之内怪物横行,世界末日。 桑蕴那时刚刚领完岗位录取通知书,用“额娘,孩儿终于中举了”的无与伦比的激动心情,抱着包在这一场天降甘霖中疯狂漫步。 第二天就躺板板了。 这领盒饭技巧简直堪比在123木头人比赛中进行全力冲刺,很难不让人怀疑如果有死亡通报的话,她是世界第一批。 再次醒来是在一间古代的简陋木屋中,双手扒在地面,上身朝大门方向,大概是想出门呼救。 这具身体看起来已经挣扎了很久,身上都臭了。 想到自己烧掉半条命才拿到手的岗位,她当时就想一头碰死。 好在有经年累月的社会经验,她被打磨出了傲人的自我调节能力,没用多久便又想通——自己这般出色的年轻人都死得如此干脆,那其他【亲人朋友同学邻居网友路人路边的狗考生老师同事领导】也必然没什么生存可能。 那还不错。 就当大家全都各自去了新世界生活吧! 既然接受现实,那么她就开始发挥主观能动性了—— 据她了解,玄清门弟子的生活需要消耗门派贡献点,而接取工作任务可以赚取贡献点,且任务等级越高,点数越多,每天的任务都统一发布在公告栏,带着弟子牌可以自由接取。 这可太透明、太合理了! 这才是人干的工作啊母亲! ……于是从那以后,十二峰的任务公告栏没有一天有结余。 但凡哪个人像往常一样,贪睡贪吃到中午过来,那这一天都别想找到事做了。 不做事,就没有钱吃饭。 众人顿时惶恐! 其实以往大家没什么聚集闲聊的习惯,大家更多是独来独往,闷头做事。偶尔闲谈,也是蜻蜓点水,擦着不相干的事情聊来聊去,就图一解闷。 所以同门也有点同事那个意味,大家对其他人的私生活参与不多。 这就方便了桑蕴丝滑融入。 就像你不会因为办公室里的小王小李不爱吃辣了/突然奋发图强了而怀疑他是否被人魂穿了,最多揣测他是否身体上有什么难言之隐。 直到有人发现自己总是接不到任务,于是开始日日在吃饭的地方蹲守,看到同门就上去询问。 几个受害者一碰头,终于确定那如蝗虫席卷任务栏的恶人的名字——桑蕴。 为了对付她,他们开始每天在饭点开会。 当然也没对付出什么名堂,毕竟他们菜得饭都快吃不上,能有什么本事呢? 最后只总结出一条——早起! 每天天不亮就先去把任务接了,接完再回家补觉。 这实在让桑蕴为难了好一阵。 她发现自己每周任务都接不满40个了,这这这……都快要符合劳动法了,这怎么行! 这是绝对不合规的! 她干脆每天交完任务就不回家睡觉了,吃饭洗漱后直接大被一铺,在任务大厅躺下。 当早晨的那悦耳的钥匙声叮铃一响,桑蕴便睁开眼睛,迎接她充实而又美好的一天。 叮铃叮铃。 那是支付宝到账的声音。 桑蕴很快赚够点数,买了第一颗开脉丹。 围观她一掷千金消费过程的几个同门顿时撒泼打滚闹开了。 “我不活了!我再打工十年都买不起开脉丹!” “一千点啊,一千点!把我按斤卖都卖不了那么多!” “哼哼,又不是吃了丹药就能开脉,开不了的多了去了,到时候一千点白花。” 桑蕴自信一笑,分开人群回屋开脉。 被眼红是她的宿命。 ……真的没开脉。 桑蕴大感挫败,颜面无存,举步维艰,风雨飘摇,恨不得以死明志。 有人注意到任务栏三天都没有被清空过了。 于是桑蕴开脉失败的消息不胫而走。 一千点贡献点一夕之间蒸发,对凡人弟子来说,相当于普通人辛辛苦苦攒了小半辈子的首付,最后楼烂尾了,开发商跑了,电话里天天都是:尊敬的先生您的房屋贷款已逾期。 十二峰的大家顿时又替她感到心碎了。 老话说得好,虽怕同门猛如虎,也怕同门真吃苦。 大家进入仙门,没有亲缘,没有乡邻,同门便如另类手足同袍,互相体谅原本也是应该的。 所以当桑蕴一周后蓬头垢面地趁着夜色悄悄摸出去觅食,打开门的时候,看到了一地馒头炊饼野果小菜,还有一把刚糊的油纸小伞——因为她经常不打伞在雨中干活。 桑蕴打开手里小伞,撑出一小块天地,在月光下走路。 抬头的时候恍然有种感觉,这把伞沿着遥远漫长的静谧星河,转着圈飞到车水马龙的霓虹道路,也为那个抱着书包在雨中哭泣的可怜社畜,遮了那么一小下。 第二天事务堂刚开门,掌事还没坐进柜台,就被人一张写满字的纸拍在桌上。 “Sir,我想我们需要聊聊。”桑蕴很拽地手肘搭在案桌前,“我这里有关于任务分配等相关问题的三十二个小建议。” 刘盛看了她一眼,表情不悦。 桑蕴:“我理解你的心情,你觉得自己身为领导权威被挑战了,但是相信我是为了集体,为了我们公司这个小家庭……” “你挡住我进去的门了。” 刘盛朝那进入柜台的推拉小门一指。 “……”桑蕴觉得很没有面子,在心里以头抢地了几秒,然后吹着口哨假装不在意,流畅侧身。 谨慎地看到刘盛站稳,戴上工作牌,又摊开事务簿,桑蕴才将那张纸往前推了推: “现在该看了吧。” 只看了一眼,刘盛又皱眉。 桑蕴质疑道:“你认真看了没呀,能不能对我们这个小家庭上点心……” 刘盛:“这什么字,看不懂。” 嗯? 简体字。 这边确实是使用简体字的世界,可能是穿进了哪个网络小说,不管了。 “哪里有问题?” 桑蕴对着墙上的任务栏,渐渐浮现法力凝出的任务公告,一样的简体毛笔字,“不都一样吗?” 刘盛一脸无语:“太丑了,看不懂,你口述吧。” “……”桑蕴放在柜台下的拳头都握紧了,深深吐气,“行,那我从第一条开始讲。” “我们十二峰的任务分为甲乙丙丁,其中丁级是最简单且收入最低的任务,大多是除草洒扫这些,每天发放的数量也很多,只做一两个丁级任务刚刚够维持生存,我建议是让每个弟子每天保底接一个丁级任务。” 刘盛:“本来都能接的,你突然发了狂他们才接不到。” 桑蕴:“……” “没有我也会有别人,眼光要长远。”桑蕴从袖中拿出自己的弟子牌,轻敲两下点亮,翻找起弟子手册来,最终停在某一页, “手册上说了,每一峰都有资格接取甲乙丙丁级别的任务,只不过十峰之后的,高级任务占比适量减少,低级任务则增加,可是我观察发现,我们峰从来没有刷新出甲级任务,这是一个不合理的地方。” 刘盛:“没有不合理,我每天早上手动删的。” “?” “甲级任务,很危险的,虽说对任务难度的评判标准也不同,可能我们这下来的甲级任务在前面只算乙级或者丙级,但偶尔也有没算准的,我不想担这个风险,出事要扣我老婆月钱的。” “关你老婆什么事?” “我老婆在五峰,负责门派里任务发放,弄错任务评级她可不得受罚。” 桑蕴面无表情:“没事,今天以后受罚的人就是你了。” “什么意思?”刘盛瞪着眼想了会,忽然态度大转变,眼角笑出了小菊花,“看你,就爱较真,今天的不删,明天也不删,以后都不删!” 桑蕴懒得理他,陆陆续续说完接下来几十个问题,全部讲完的时候已经逼近中午。 刘盛抱拳告饶:“奶奶,我们坐下喝口水吧。” “没空,帮我把今天的甲级任务接了。” 如愿接到了甲级任务,上面标的奖励高达80点贡献点。 ——只要做十三个甲级任务,她又能买开脉丹了! 未来可期啊无敌小桑。 不幸的是,弟子牌任务那一栏亮起的那一刻,厄运的洪钟被敲动,她仿佛听见失智恋爱脑的回响。 第3章 连心蛊(一) 时间来到三天前。 当一群器宇轩昂背着仙剑的修仙弟子队伍中混进个未开脉凡人,还是比较显眼的。 就像流浪猫不小心混进武警队,哪怕披上警犬马甲,也能看出来此猫并非正式渠道的员工。 她的意思是,她是小猫。 “确实是我的任务喵。”桑蕴捧着自己的弟子牌,努力卖萌,“师姐姐你看,甲级任务,北去二十里,凶残虎地魔,七日内铲除,奖励八十点。” 向生活低头,也是一种生存魄力。 师姐嘴唇动了动,过了好一会才问:“这个任务描述,你难道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 ——都除魔了,和你们凡人有什么关系啊! “不知道啊我新来的。” 此为实话,她刚来这个世界几个月,自认虽实力强劲,可熟练度还是有待提升。 “拜托啦漂亮师姐,带上我吧,我抢了一个月才抢到甲级任务,这八十点对我真的很重要~我家里还有弟弟要养,他已经七天没吃上饭了!!” “唉走吧走吧,上我的剑。”带个混子而已,平时也没少带。师姐立于剑上,拉着桑蕴坐上来,“你第一次上飞剑吧,坐稳别乱动啊,我修为不够,翻下去我可捞不住你。” “才不是呢,师姐法术高强,我看啊,”桑蕴往前倾身,小声道,“你的剑比他们的都稳。” 身下飞剑一下子拔高。 “呵呵,”师姐撩了撩耳边头发,“你看出来了。” “嗯,而且灵力颜色也更好看。” 剑更高了。 “好快哦!怎么做到这么快又这么稳的?师姐你是不是很早就开脉了?” 飞剑呼啸着冲上云层,在高空拉出长长慧尾。 金色太阳照着广袤云海,像撒了金粉的大棉花被。 桑蕴伸手去摸,只摸到了一手凉凉的气。 仙剑上有防护法罩,所以她也不觉得风大气闷,十分神奇。 总有一日,我也要开脉筑基。她想。 听她没声了,师姐反而出声提醒:“咳咳,还行吧,我十岁开的脉。” “好厉害!” 桑蕴诚心喊道,她想到自己那枚泡了汤的开脉丹,郁闷不已。 “平日多活动身体,少吃少睡,最好常常去爬山……”听见她语气里有羡慕,师姐绞尽脑汁地传授起开脉经验来,“哦对了,少近男色。” 其实也没太多值得讲的经验,资质天赋这种东西,天生便是决定好的。 只是没必要说出来扫兴。 最后一句叮嘱掷地有声如雷贯耳,一定十分要紧,桑蕴认真记住了。 二十里地,乘坐飞剑没用很久便到了。 桑蕴心里估算了下,可能和地铁差不多速度。 要是她的世界也有这种能力就好了,随身地铁,上下班快人一步,帮领导送东西简直如有神助。 不对,城市里好像限飞。 一小队人低空飞行,巡视地面情况。 “虎地魔其实就是虎精化成的地魔,比人形地魔要弱不少,也没有多少智力,等找到后我们上去战斗,你找个地方躲好就行。” “嗯!” 这个世界的魔似乎分为天地人三种魔,但并非是指等级,而是完全不同的三个种族。 地魔有些类似前世中的厉鬼,没有任何神智和人性,只知疯狂攻击,而且遭逢怨念便能诞生,对凡间危害极大。 玄清门弟子下山的任务中最常见的就是剿灭地魔。 “是它吗?” 前方响起剑柄敲击的信号,所有人向一处汇集,三人落地,两人飞向更高处,一人原地待命。 桑蕴和师姐一起潜伏在一个灌木丛后,等更前方的人发布进攻指令。 这时她才依稀看清那虎地魔……嗯?虎地魔的身形,确实有猛虎外表,只是周身黑气盘旋四溢,几乎化作张牙舞爪的黑洞,眼睛发红地盯着地面某处。 地面草木覆盖,只能看见四只朝天的白色的细腿,应该是猎物。 “啧。”师姐侧耳听了听,露出不耐,“有得等了,他们要先结阵。” 桑蕴懵懂:“哦。” 师姐却开了话匣子,吐槽不断:“说多少次开多少会了,每次都说果断出手果断出手,该打就打,回回都要磨磨蹭蹭结阵、嗑药、计划……要不要再打一段八段锦啊?目标动不动就丢失,都是磨蹭的,不知道比别的队落后多少进度!” 桑蕴:“你们还有进度要求吗?” 师姐:“我们这种多人小组,当然有要求啦,每年年底还会评级,最后一名要扣点数!” 桑蕴点点头,抱着膝盖朝灌木丛深处缩了缩。 刚刚一落地,她就感觉有些奇怪。仿佛……血液流动得快了些,安静下来闭眼听,能听见液体在血管中咚咚咚来回撞墙。 有什么在引着她的力气往外走。 闭着眼感受了会。 是的,她确信有一股吸力想要牵着她的手往前,再往前。 她抬起左掌放到眼前,百思不得其解。 前面是虎地魔,她的身体那么想过去干嘛?手里突突突地又是想干嘛? 又懒驴上磨了? 能不能不要这么不争气啊小桑! “你怎么了?累了吗?”师姐看了她一眼,没有细想,从腰后解下小葫芦,“渴不渴?” 桑蕴咽了咽口水,觉得好像还真有点渴。 或许是缺水导致的不适。 接过葫芦,好轻,估计就剩个底。 她没客气,一口就喝完了,味道甜甜的,有些酒味。 然后颇为回味地咂咂嘴。 付灵拿回葫芦,入手轻若无物,于是随意打开塞子看了眼。 一股馥郁甜香飘出。 ……等等。 付灵的身体忽然一僵,仿佛一道雷击从天而降,将她从头到脚劈得外焦里嫩。 那是、那是…… “……师姐,你给我喝了什么……好热……” 身后靠上来一具滚烫的躯体,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股躁动。桑蕴嘴里黏黏糊糊嘟囔着,似乎很想贴上她的背。 付灵猛地朝前一趴,离桑蕴远远远远:“别别别过来!” ——啊啊啊啊遭啦,连心蛊!她用连心蛊泡的酒!原本打算交完任务去向师父汇报的时候喝……怎么不小心给师妹喝了! 闯大祸了! 救命…… 第4章 连心蛊(二) “安神药?你确定?” 桑蕴一手捂住胸口,另一手去捉她,却见对方如避蛇蝎一样满地乱爬。 “哦哦不是,说错了。”付灵都顾不上看后面地魔情况,只顾左右腾挪躲避桑蕴的接触,“是安胎药。” “安胎药?!”桑蕴额角抽搐,忍住浑身翻腾的燥意,咬牙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可可爱爱的小猫师妹乍然变了副面孔,语气阴森到似乎要刀人,付灵有点怕她,只能痛苦地闭上眼:“我想你应该猜到了。” 桑蕴花容失色:“……春.药?!” 付灵沉重点头。 桑蕴断言:“在下对你没有那种兴趣!我心中只有工作,根本就无心情爱!” “谁问你……” “师妹小心!” 遥远天际呼喊传来,并伴有飞剑赶来风声。 然而已来不及。 桑蕴面对着付灵,先是看到一只白色的鹿挣扎着蹦来,颈间红色血迹涂抹喷流。 随后看到它身后席卷而来的洪流黑气,形状有些像水中漩涡,边缘正剧烈张缩滚动着,周身都是不寻常的诡异气息。 一黑一白,一同往付灵背后扑来。 桑蕴此时只有一个词—— “妖魔鬼怪啊!” 背后恶意突至,付灵来不及多想,立刻拔剑去挡,汹涌魔气铺天盖地,还未近距离碰面,那仙剑上“铮”地一声,颤抖不断,带着全力抵抗的付灵也不堪重负,坚持数秒后手劲一松,轰然朝后飞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桑蕴注意到师姐被打飞的时候还朝自己看了眼,有意避开了她的身体。 ……都说了她没那个意思! 意识到自己在不该分心的时候分心,桑蕴猛地抬头,与那从天而降的地魔对视。 身体血液经脉停滞了一瞬。 然后—— 如大河轰隆奔腾! 不受控地,左手伸出,掌心朝前,在她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有白色光芒顺着掌纹不停流转,最后化为千万丝线,从掌中喷出,凭空凝结成一张楼高巨网,迎着地魔冲来的方向当头一罩! 收。 巨网裹着猎物在空中飞速旋转席卷后退,虹吸般退回到她的掌心。 一切诡异消失。 连声音都被抹去。 四周只剩下风吹叶动,草木清香,秋阳如浅金,透进树林浅浅摇晃。 白色花鹿挣扎着蹦跳远去,伤处鹿血滴落在地,草叶土块上绽出梅花血渍。 大家都安安稳稳地喘着气。 桑蕴重重吐息,塌下肩膀,体内那股不安分的吸力一轻,随着魔物消失,压力全部卸下。 刚刚那魔,是被她打散了?吸收了? 她也行? 莫非她是格兰芬多……这具身体十七岁高龄,还能收到魔法学院通知书吗? 胡思乱想之下,身体燥热更加难耐。 到底喂我喝了什么品种的春.药啊师姐! 从高空队友发出警醒,到她将地魔收入掌中,不过两息,于是周围队友冲过来的时候,只看到空空荡荡的一片草地,和捂着胳膊摇晃走来的付灵。 “虎地魔呢?”领头的师兄拧着眉问。 桑蕴略一犹豫,看向自己左掌,白色掌心透着血色,没有任何异样,可当合掌感受的时候,又似乎能感觉到什么在流动。 其实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只是她现在还没有找到头绪。 “我……”桑蕴刚要开口,被人从背后一把捂住嘴,乍一看还以为偷袭锁喉。 付灵用袖子裹住手,使劲压住她的嘴:“你们没看到吗?它一下子,嗖——凭空消失了!” 嗖? 说起来倒也像。 “有些可疑,它分明已经快得手,为什么又忽然消失?”他搓着下巴,“难道附近有什么让它害怕的东西?” 付灵眼睛四处乱转,忽的随手朝天上一指:“看,有飞剑!是哪个气场强大的师兄师姐吧!” 众人包括桑蕴都跟着她的手指抬头看去。 交错枝叶中间的白色天光缝隙中,还真看见了一缕被带出的细长云气,高空上的风一吹,散落成白色轻烟,如滴白墨入水,缥缈难触。 付灵趁乱朝桑蕴使眼色。 快——回——去—— 桑蕴读出了她的口型,赶紧点头。 猝不及防的,空中一阵寒凉清风拂过,将她的头发往肩后吹去。 有什么像雪花一样从天际飘然而至。 “有魔物?” 清冷嗓音从高处落下,让桑蕴想起冰碎进天山池水,那是一种能够融进自然里的声音,不染尘烟。 她很乐意多听几句,如果他是不冲着自己来的话。 “师兄!” “哇原来是张师兄,难怪它逃那么快!” “师兄可是要回门派?” 其他队友肉眼可见地雀跃,作揖行礼,眼睛亮亮地抬头看他。 张献没什么反应,御剑飞至桑蕴身旁,悬停着,并不落地,只是眼神朝下一探: “手。” 桑蕴抱着侥幸心理,伸出右手。 “左。” 左手缓缓伸出,一开始手背朝上,可一瞄到男子冷淡目光,不由自觉将手心反转过来对着他。 张献垂眸看了一会。 色泽正常、肌肤骨骼正常、血管气息正常。 难以分辨。 他探出右手食指,往那手心轻轻点了点,似乎要用自身灵力来感应。 “呃——” 付灵忽然倒抽一口凉气,瞠目结舌到马上就要死去。 “怎么?”被那冰凉如玉的手指轻轻一碰,桑蕴顿觉浑身春风化雨一样的舒适,过了会才迟钝转头,迷迷糊糊地问。 下一刻,浑身热气汇聚一处,嘭地在脑中爆开,仿佛脑浆被一双长长公筷从颅顶伸进去狠狠一搅—— 她失去了意识。 真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 这三天……浑浑噩噩,不明所以,不可理喻,不思进取,胡作非为,自甘堕落! 不提也罢! 那些日夜缱绻温柔,交颈吐露爱意,绞着手指亲密厮磨,窗前秉烛倾诉过往,只是一场人造的风,盐扮的雪,大笨蛋写的爱情小说。 嗯…… 虽然爱情是假的。 但是摸过的胸肌腹肌背肌肱二头肌臀大肌等等等等全身几百块肌肉是真的。 嗯。 师兄确实是仙人般的男子。 桑蕴对此表示高度认可。 ——男人的嘴会骗人,心会骗人,只有容貌不会,不会就是不会。 第5章 藏书阁(一) 桑蕴摊开左掌仔细打量。 那虎地魔被她抓住后,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已经彻底消融了。 而手里蕴含的那股细微力量,或者不能称之为灵力,因为她到现在也没开脉,那股力量也并不能为她所用。 ……又或许只是还没找到窍门。 前几天张献捻着她的手里外研究了个透彻,差不多替她梳理得七不离八。 “古籍有记载,民间有异人,体质奇特,能化魔气为胎灵,滋养自身五行灵蕴。” 玉白手掌包着她的左手,轻轻揉搓着,触感像在清润流淌的河中穿过。 那时桑蕴躺在他手心里玩他的头发,浑身舒适荡漾,什么古籍什么五行完全懒得听,只一味撒娇卖痴:“什么叫胎灵?生宝宝的意思吗?” 张献脸颊绯红,便岔开话题不和她聊这个。 现在桑蕴只想给自己一巴掌。 生宝宝,我叫你生宝宝。 不过张献既然说有在古籍里看到,他又在门派中长大,没在其他地方待过很久,那么这古籍很有可能就在玄清门。 而能让一个人仔细阅读又认真记住的,肯定是比较重要的书籍,那就可以排除主峰以外的藏书阁。 也就是说,她去主峰藏书阁看书,极有可能找到相关内容! 全体起立,为她的智慧鼓掌! 至于如何进入主峰藏书阁,是个难题。平时主峰甚至是不对其他弟子开放的。 该死的等级制度。 桑蕴决定先去接几个任务,边打工边想。 ——虎地魔任务在弟子牌上已经显示失效,80点不翼而飞! 白干这么多天,跟做梦似的,全部都是一场空。 她不准备出峰,所以只接了两个丁级任务,给丹房送草药,替前辈打扫庭院。 尽管只在峰内,她还是努力装饰了下自己。 大斗篷,厚围巾,鼓鼓囊囊的冬日弟子服。 好在山中寒凉,也有其他体寒的人这样穿,她也不算瞩目。 刚扫完院子,不巧又下雨,秋天小雨淅淅沥沥,吹在脸上跟冰水似的。 她没带伞,又舍不得让刚穿一次的冬衣淋雨,只好戴上兜帽,双手揣进棉袄袖筒,蹲在院子门口等雨停,身旁斜立着泛白的大竹条扫帚。 自认很有扫地僧风范。 谁知雨天还有人在路中间唧唧歪歪。 “没有!”细细的女声略提高了音量在争辩,“我今天摘的是青岁条,总共摘了四十六斤,根本就没去你什么红玉藤的田里……” “什么这个田那个田,整座十二峰的灵田都是我周家的田,这红玉藤价值是青岁条十倍不止,敢偷我的东西还敢顶嘴,跟我去刑务堂!” 随即一阵杂乱的脚步,拖拖拉拉的,听起来像一个人拖拽另一个,正在往大路尽头去,似乎要过传送阵。 真是奢侈,乘一次传送阵可是要3点,她一次都没舍得过,从来都是用双脚丈量这广阔的玄清山脉。 玄清徐霞客。 桑蕴扶住旁边的扫帚长把站起身,一步一扫往前晃去。 “让让,让让哈,扫大街。” 路过争执的两人时,硕大的密竹条扫帚就朝两人脚下扫去,扎得男子直跳脚。 “长不长眼?怎么做事的?” 青年男子朝她扫了眼,瞧见是个穿着灰袄戴斗篷的不起眼女子,直接一脚踹来,只不过细竹条软韧,他踹上去相当于踹进空气,顿时趔趄了一下。 趁他手松腾出个空,桑蕴挥着扫帚挤进他们中间,黄竹把手很不小心地胡乱往青年男人身上戳。 “麻烦让让哈,行个方便,唉,雨天扫大街的任务,真难办啊。” 这下傻子也看出来她故意找茬。 “你是不是故意的?”青年拧着眉拍自己下摆上的泥水,“敢找我周齐世的麻烦?知道我是谁?” 眼见女子不理他,只是埋头狂扫,一边扫一边将那小贼往远处挤,眼看着快要晃出去二里地了。 “好啊,原来是同伙!”他手里还攥着下摆,快步追上去,一把揪住桑蕴衣领,“谁都别想跑,都跟我去刑务堂!” 桑蕴还未有反应,被她推着跑的师妹先气不过了。 师妹非常有骨气地往前一站,高声说:“你不要为难人。” 桑蕴挑挑眉,似乎在看她发挥。 “想来是我没注意拔到了红玉藤,师兄虽然还未受到损失,但我坏了规矩,受罚也是应该的!” 师妹豪气云干说完,想了想,重重跪在那潮湿的青石板路上,“打我一顿吧!” 桑蕴忍不住掏掏耳朵。 这么有气势的声音,这么有魄力的神情,说出来的话怎么是“你打我吧”? 一定是自己听错了嗷。 周齐世不肯松手,冲她们道:“光天化日打人?我可是正人君子。我已经说了,你们俩谁也别想跑,最少一人赔我一千点!” 跪着的身影一抖。 一千点,根本不是一个普通弟子随便可以拿出来的数额。 对方这是想要她们倾家荡产。 “周世齐是吧。” 桑蕴面无表情,用竹把手抵着他的胸将人推远,“我在认真做任务,你故意阻拦我,看来是想妨碍我工作,你知道在十二峰,妨碍我桑蕴工作有什么后果吗?” 周齐世刚想骂她念错自己名字,却在听到“桑蕴”两个字的时候顿了一下,片刻后,他恍然大悟: “哟,不是这几天在门里红得发紫的大怨妇吗?主峰的师兄们正到处找人要你的画像呢。谈了三天就被甩了,听说是因为嫌你样貌丑?不过要我说也不亏……嗷——你!” 啪啪! 桑蕴抬手就是左右两巴掌。 打完又嫌不解恨,一脚踹上他肚子,趁周齐世脚下不稳,桑蕴提棍便捣,将人打得满地乱滚。 “再说一遍。” 眼前寒光一闪,刀锋已经抵上他的喉间。 周齐世躺在地上,在小雨中勉力抬头看清桑蕴的脸,她不远不近地俯身瞧他,手中短刀在阴冷天色中像块发亮的雪。 ……却亮不过那一双水墨细线勾成的眼睛。 心口忍不住“嗵嗵”两下。 这、这哪丑了,还是说他审美……刚好和张师兄一样。 不愧是他。 脑子里各种念头诡异地打了个转,也不知怎的,他忽然没了脾气,在刀口下歪出个笑来:“要不这样……” 话到嘴边却卡了壳。 他第一次产生向女子示好的心意,可又觉得怎么说都不够意思,不够有劲,配不上他的一片赤子之心。 最后,他憋出来一句: “你要不要和我睡觉?” 桑蕴手一抖。 师妹尖叫着扑上来:“死人啦!” 第6章 藏书阁(二) “脑子有病,这点伤也敢请我来。” 一点不加掩饰地吐完槽,医者将药包挎好,在一众点头哈腰中,跨过长廊,准备御剑。 “又是你?” 华明一眼便认出了被按在门口的桑蕴,恍然大悟道,“是你干的啊?你怎么回事,是不是克男人?” “是啊。” 一看到此人桑蕴就想起那天的一出大戏,冷冷说,“神医还是离我远些,别被我克死了。” “搞笑,没用的男人才会被克,我,”华明一拍自己药包,意气风发,“百邪不侵。” 桑蕴移开眼睛不再看他。 “哎,跟我说说呗,这怎么弄的?”华明却来了兴致,往她旁边一蹲,指了指捆住她手腕的绳子,“你砍人总要有个理由吧,说与我听听,或许我能帮你。” 桑蕴白眼:“不需要。” 这点破官司,她心里早就理得门清。 张世齐一来敲诈勒索同门,二来耽误他人工作,三来言语猥亵女弟子,四来也并非什么地位高贵的世家,只是在东区颇有家资。 如此种种条件下,她失手伤人,最多受点小罚,哪用得着向别人求助。 多没面子。 更何况这人还是张献那边的。 呵呵。 总有一天把这群人全刀了。 华明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寒意。抬头望天,明明雨已经停了,阳光大好。 ……他只是说说而已,什么克不克邪不邪的,总不至于吧。 他腰间一个用力,直接就准备起身走人。 “哎让让让让……”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从脑后凭空出现,带着某种不详的预感。 根本不给人反应时间,下一秒华明就被什么东西大力击中,扑通一声朝前趴倒,脸颊贴在地砖上,而后眼前一花,一只冒着灵力的飞剑贴着他鼻子插进地面。 “啊啊啊华医仙!你没事吧!” 付灵崩溃地摇他的肩膀,心中想到要是被师父知道自己又闯祸,只怕真的要去思过崖坐牢了! “你别死!!快给自己施针哪!” 华明深深吐气,努力朝上面抬起胳膊:“你先从我背上下去。” “哦哦!” 见他没事,付灵跳下去,伸手拔剑。 剑锋再次擦着华明的鼻子划过。他倒吸一口气。 付灵收剑的时候用剑尖顺便路过桑蕴手间,绳子无声断开。 “你还好吧,我一听说你出事赶紧就来了。” 桑蕴揉揉手腕:“我挺好的啊。就打个架而已,怎么会传到你耳朵里?” 付灵用有点点复杂的眼神看她:“这很正常。这么大的事呢。” 桑蕴一脸问号:“什么这么大的事,不就是吵架斗殴吗?” “啊。他不是因为提了一嘴你和张师兄的关系被打的吗?你大呸一声说道:呵,男人罢了,不过是被我玩够了扔掉的玩具,以后谁再敢提,提一次,我就再去玩一次张献!” 付灵竖起大拇指:“来的路上听见不少人夸你勇猛呢。” 刚爬起身的华明脚下一滑。 “哎呀抱歉抱歉。”顾不上呆滞住的桑蕴,付灵赶紧去扶他,“不好意思啊神医,我刚刚在练习御剑传送,要诀是御剑进传送阵的瞬间发动传送法阵,这样就能够以御剑姿态在各大传送阵闪现!是不是特别酷?就是有时候准头比较难控制……” 华明木着脸,用十分清晰的口型发出气声:“滚。” 付灵:“怎么这么没素质?!” 华明:“我现在就传信给斩魄仙君,你无视门规,乱冲乱撞,以下犯上。” 付灵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弟子再也不玩这个了,别告诉我师父!” 身子刚要矮下去,又被人拎着后领揪起来。 桑蕴:“神医先走吧,我们女孩子有话要说。” 华明这辈子还没被人明目张胆驱赶过,眯起眼正要揶揄几句,随即又想起自己自从和她说话开始就灾难连连,忙慎重又慎重地住了嘴,不发一言掉头便走。 有邪,定然有邪。 付灵眼睛跟着华明的身影向远处转动,忍不住感慨:“哇,他怕你。” 却在回正时呆住。 桑蕴难得嘴角勾起温和笑意,语气也如冬日暖阳。付灵却冷不丁浑身一颤。 “喜欢吗?待会让你也怕我。” 周家那边没怎么费事,付灵作为主峰弟子,师父又是仙君,对上东区一个富户,随便扯两句就把人打发走了。 “啧啧。”桑蕴摇头表示不认可,“阶级。” 付灵紧张兮兮地拉着她往僻静处去。 “那件事……” 想也知道桑蕴这副秋后算账的模样是要清算哪件,付灵自知对她造成诸多困扰,而她又大人不记小人过没有往外宣扬,可谓以德报怨。 师父那脾气,眼里揉不得沙子,若得知她用连心蛊害了师妹和张师兄,一剑将她戳死在门梁上也可能…… 付灵一脸凛然正气:“你说吧,想要什么补偿,只要我能做到,把山挖空了也给你弄来。” 瞌睡来了送枕头。 桑蕴眨眨眼,一时间有些纠结,是要进藏书阁的资格呢?还是要开脉丹? 都好想要,好难选。 见她不回答,付灵却想岔了:“是哦,师妹高风亮节,又勇猛无匹,肯定看不上那些寻常俗物,莫非,你心里其实还是想要玩张师兄吗?只是我手里暂时没有连心……” 猝不及防听到人说起什么连心蛊,桑蕴完全没有做好这方面准备,脑子里瞬间如同电影胶片回闪似的,一些非常有冲击力的——或冒着热气的打码场面,或矫揉造作的咿咿呀呀,或躲在被窝里诉说的不为人知小秘密,或吵着说“师兄让我摸摸”的不堪画面唰唰唰地在眼前来回播放,桑蕴表情如同喝多了上头,支支吾吾语无伦次:“什么,我不要,你不要乱说。” 付灵了然道:“那我回去翻翻仓库,肯定有其他差不多功效的东西,你确定只玩张师兄吗?我觉得他美则美矣,然而性格寡淡得很,不如凶一点的那种更有意……” 桑蕴一把捂住她的嘴。 “都说了我心里只有工作!你你你别给别人听去!” 鬼祟回头看了眼,桑蕴松开她的手,下决心般说道:“我要去你们主峰的藏书阁。” 开脉丹她自己努努力也能攒到,而藏书阁就……唉,阶级。 桑蕴现在快要对连心蛊这三个字ptsd了,这东西太可怕了,能让两个完全陌生的人改变人格! 要是真的正常恋爱又分手就算了,可那……那些和陌生人做的丢人的事情不要再让她回忆起来了。 说被钉在耻辱柱上也不为过。 现在只希望张献嘴严些,此事天知地知她知他知便可。 不要学那些嘴上没毛的无知男大,跟女生不小心碰到手都要在宿舍大谈被女人狂追的二三事。 要是让别人知道,她真的会考虑重开。真的。 “藏书阁?”付灵面露茫然,“我们门派还有藏书阁呢?” 桑蕴:“……” 少想男人多读书吧!之前不是苦口婆心传授开脉秘诀是……不近男色,吗? 第7章 发带 桑蕴准备把剩下那个送货的任务也做了。 付灵凑过来看了一眼:“咦……这个任务奖励后面写着一,一是什么意思啊?缩写吗?一百?一千?一万?” ……她问我1是什么意思。 桑蕴:“就是1,1个,1点,one,一个大肉包,一碗青菜炒豆腐,一只勤劳的手,一颗少女破碎的心。” 付灵:“啊。” 啊。 这一声无疑击碎了桑蕴的自尊。 她一抹脸,逞强道:“不做了!就这么点工资,都不如我正常时薪的百分之一,送我都懒得要。” 付灵:“啊。” 桑蕴:“你先去十二峰下面等我,我衣服湿了去换件干净的,马上就到。” 付灵:“哦……” 盯着人背影远去消失,桑蕴一撩袖子裤腿,疯跑向东边药田。 将药草从药田扛到徐前辈的丹房,正常情况至少需要三刻钟,但桑蕴熟门熟路又手心火热,最后肾上腺飙升超越生死时速,只花一刻钟便完美拿到1点贡献点! 鼓掌! 交完任务狂奔下山,远远瞧见付灵站在路口,桑蕴慢下脚步,假装悠闲晃过去。 付灵:“啊,这么快。你衣服都一个款式?” 桑蕴:“嗯。每天穿一样的衣服显得情绪稳定。” 付灵:“走吧,我带你去主峰,找找什么藏书阁,我印象中是有那么几个塔,看起来值钱得很。” 桑蕴熟能生巧,这回都不需要扶,直接自己跳上剑。 “找最值钱的那座就好了,一般值钱的可能没什么用。” 飞剑腾空,防护罩升起,四周一片沁凉的微风。 桑蕴在高高的天上抬头,看见满眼阔大的湛蓝天空,像个倒扣的蓝水晶碗。 周围是入云山群环抱,圈出来一块千年仙门。 太阳正要朝山中走去。 总有一天我也要自己御剑下山,她想。 “哎哎哎等等。” 桑蕴低头看了眼,不看不要紧,一看——那雕梁画栋的白玉大殿怎么如此眼熟!那不是她的戏台子吗? “这是哪?!” 付灵讶异:“主峰啊,刚不说了。” 桑蕴一下子搂住她的腰:“什么?!他们难道都住在这?这不对劲,今天天气不好,我们回去吧。” “啊。”付灵了然,取笑道,“你怕碰见张师兄?放心吧,他轻易不露面的,我们平时几个月也看不见他一次。” “真的?” “放心,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有不少人为了见张师兄一面去天机阁求签呢,根本没用,为此天机阁信誉大损,流水暴跌。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样。”桑蕴稍微安下心,又想起来给自己找补了,“倒不是我怕什么,就是担心他尴尬。你知道的,男人比较脆弱。” 付灵已经懒得拆穿她了。 她们很快来到记忆中最富丽堂皇的一座建筑所在之处。 “啊,真是这里吗。” 庄严精致的九层高塔,位于主峰东南部的一座山巅,华丽地矗立在透亮蓝天空中,塔尖直指白色云端,周身有紫色雾光环绕。很有种高贵神圣的意味。 付灵拉着桑蕴朝外围走远些。 桑蕴不解。 “有防护法阵,需要通行令才能进出,不然会遭雷劈。”付灵回头朝塔尖看了眼,“原来这就是藏书阁啊,我以为是咱宗门放宝贝的地方呢。” 桑蕴手掌搭棚瞭望:“上面也确实写了‘藏宝阁’三个字。” “嗯?写错字了?” “典籍不也是宝贝嘛。” “哈哈,原来如此。” 付灵流畅跳过这种比较陌生的话题:“走,我们去找我师父弄来,这点小事他肯定同意。” 竟然这么轻易,桑蕴也由衷高兴,一脸阳光地雀跃道:“你师父真好!” “嗯!” “跪下。” 扑通两声。 付灵和桑蕴一前一后跪在斩魄仙君书案下。 一滴冷汗落下。 我真傻,真的,我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相信这个全自动滚筒闯祸机? 付灵说的“师父同意”,竟然是指不问自取……那他也没机会不同意啊! 我真傻,真的,一次两次三四次,记吃不记打。 我是不是妈妈打了保胎针生下来的? 座上斩魄仙君一身简练劲装,解下腰后横剑,往宽大雕花椅上一靠,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招吧,又去我卧室偷什么。” 这位仙君比桑蕴想得年轻平和,没付灵嘴里茹毛饮血凶神恶煞的模样。 “没有啦师父……”二话不说先卖乖总没错。 “那就当你要偷为师的芙蕖安魂灯,就……去思过崖面壁两年吧,这已算我徇私了。” “不不不,不是偷那个!” “哦?那是偷哪个?” 付灵一口气噎住。只能求助似的回头看去。 然而桑蕴两手交叠趴跪在地上,额头搭在手背,安详得仿佛已经入睡。 可恶,靠不住的家伙。 回过头的时候,她已一脸决然,壮士断腕般大声说:“偷您的裤子!” ——对不起,无论如何,背叛朋友的事她做不到。 啊? 啊啊啊? 不是啊姐妹,咱们偷通行令还情有可原,组团偷裤子所为哪般啊?! 桑蕴趴在地上都吓得栽倒了,慌慌张张乱瞄,生怕来不及躲过当头一剑。 仙君只是黑了脸,并未拔剑。 要不人家是仙君呢,多有涵养。 看着地下跪着的两名年轻女弟子,斩魄仙君额头青筋直跳,心道不罚不行了,以前胡闹就罢了,这次竟还带了外人一起造次,让他的脸往哪放? “你们给我……” 咬牙切齿的声音忽然一顿。 背对着大门趴卧的桑蕴,感觉到身后似乎有道影子将天光拂乱。 只见斩魄仙君神色已迅速恢复如常,嗓音也来到广播台标准线。 沉稳、专业。 “师弟来了,煌幽大泽十六魔将有消息了?” 琼玉崖上清寒雾凇的味道,被门外雨后秋风吹进来。像冬晨开门吹进来一地霜。 那是已经揉烂了熨透了按进骨头里的熟悉味道。 桑蕴浑身一僵,全身血液都往脑门堵去,其他地方则一片冰凉。 前面付灵也腾地回头,瞪大眼睛的同时闭紧嘴巴,不敢与张献直视,只是看向那身白衣与长剑,然后眼神游离地滑向桑蕴头顶黑发。 天…… 这情况,是不是又出事了? 这些天的流言,再加上桑蕴今天那番狠话,只怕已经将师兄得罪到了,如今只能希望张师兄贵人多忘事,把桑蕴的样貌彻底忘了才好。 不然一旦问起罪来,她加上师父也不一定能救下桑蕴狗命。 想到这,付灵赶紧将身体往后挪了挪,努力用自己身板去挡住桑蕴。 虽然没什么作用。 张献没有客套寒暄的意思,平稳走进里间。 “时念师兄。” 时念见微微诧异:“怎样,情况很紧急么?” “掌门要你我明日亲自前往。” 声音由远及近,柔软如云的一截袖袍从眼前滚过。 桑蕴忍不住屏息,将整张脸都埋进衣服和地板中。 但是有什么细长的东西凉飕飕地在她脖子上拂了一下,软软的,像被一捧水涂抹。 她差点受惊出声。 是张献用来束发的发带。 不用看她也能想象出那发带的样子——青色浅纱,柔软若无物,长长的两根从他的发间飘逸到腰下,纱质有些透明,所以系在眼睛上,也能看见许许多多若隐若现的东西。 她为什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你说为什么? 那三天四夜不眠不休总不能干聊天吧,总得玩点……小游戏。 桑蕴手指勾住发带尾端。 打旋玩弄片刻,绵绵缱绻地一拉,顿时那一身青丝跌落,缓缓下沉流动,柔凉黑发如薄水罩住了她。 像两个人共穿一件绸衣,表面颠簸滚动的光泽,是衣下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