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徒诱饵》 第1章 001 “她说自己很高兴。” “就吹吧你，哪有人跳楼的时候说自己高兴的？人家小姑娘本来就可怜，你别在这扭曲事实，就是那什么仇停害死的她！” “……” “我听说这俩孩子互相喜欢的，还情深似海来着。” “什么狗屁情深似海？要真那样，他还会放任小姑娘的情绪不管？人姜颂意身体好好的怎么可能想不开跳楼？肯定就是他这个暴徒，这个神经病！去迫害人家！” “你怎么对一个孩子恶意那么大？” “……无论怎么说，仇停！就是害死了姜颂意！” “闭嘴！仇停来了……” 围观的人群里，你一句我一句不知把事实扭曲捏造成了什么样，直到口中的主人公之一出现，他们才压低声音，对身旁的人耳语着。 此时，人群中央，白布底下是一具人形。 仇停知道。 那是姜颂意。 小姑娘跳下来的这栋楼对面，就是他家，那个时候他们还打着电话，商量明天该吃什么。 “吃烤肉拌饭吧，我也想吃锅包肉和手抓饼……麻辣烫也不错，我明天就发工资了，请你吃。” 十分钟前，少女清丽可爱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 姜颂意声音软软糯糯的，特别是心情好的时候，说起话来像撒娇，像要把人泡进蜂蜜罐子里去，还是草莓味的那种。 此刻。 少年死死地捏着手机，屏幕上竟出现几条缝。 白布未盖全的一角，留下一颗小草莓，那是少女前不久才买的手串。 是仇停和她一起去选的。 他感觉自己在做梦，脚下软绵绵的。 “才高三啊，都快高考了，可惜了，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长得漂亮，被某些混蛋看上强迫呗，啧，这种人还有脸来这里。” 仇停跑了，跑得很远，他想要离姜颂意越远越好。 他好害怕，十八年来，他从未那么怕过，就算是打架把浑身上下打得鲜血淋漓，少年也没有怕过。 甚至会骄傲，自己赢了。 此时此刻，他甚至没有触碰到对手，就已经输得一塌糊涂。 没有人知道那十八岁的少年跑到了哪里去，仇停的父母报了警，却始终没有找到他。 直到两年后，二十岁的仇停才回来，在家里吃了顿晚饭，始终沉默着，当晚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2017年5月22日。 仇停自杀未果，频繁出现幻觉，被家人送进精神病院。 …… 仇停拒绝见任何人。 父母送来的东西里，有一张小姑娘的大头照，是姜颂意准备放到毕业证上的照片，此时此刻却贴在了墓碑上。 夜里，男人缩在被窝里，发着抖，眼里再流不出泪，红着双眼，拇指摸索着那张照片。 对不起。 2024年除夕夜，仇停出院，没人来接，他一个人在精神病院被关了七年…… 再次回到小县城，视线里多了许多生面孔，时过境迁。 不认识他的或许会友好地招呼上一句，仇停明白，不过半天，这些人都会对自己避而远之。 仇停回到家，发现已经被拆迁，如今家的地方盖上了一座大楼，看样子应该是酒店。 他询问周围人自己的父母在哪儿，没有人告诉他，甚至还要唾弃上他几句。 “你这种人，怎么有脸来的？你毁了三个家庭你知道么！？” “滚滚滚，晦气，你爹妈早搬走了，换做是我，我也没脸留着。” …… 也算是知道了点有用的信息。 可，他毁了谁？ 仇停满脸问号，终于在某个小摊贩嘴里问出来了。 仇家父母作孽，生了个暴徒，害死姜颂意，还要逼得其他三个孩子上不了学考不了公。 他在精神病院七年，还能分身出来？ 仇停无奈，但又无处可去，白天他就在学校周边闲逛，晚上就睡在公园的椅子上，如此四五天。 或许是心理准备已经做得足够，他给小旅馆付了五块钱，洗了澡，将长到挡眼睛的发也剪掉，徒步往太阳升起的方向去。 姜颂意没有家人，那么多年下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替她扫扫墓前灰尘。 她最爱干净。 等他到墓地时，太阳在他身后，没了半边，厚重的人影盖在灰扑扑的墓碑上。 中央的照片已看不出是谁，只有“姜颂意之墓”几个字显眼些。 仇停轻叹出声，缓缓蹲下，仔细地拔走石头缝里的小草，抹去碑上厚厚的青苔。 当脏兮兮的手落在那照片前时，仇停顿住，眸光闪烁，接着从衣兜里拿出一小包餐巾纸，轻柔地擦着。 此刻，他忽然明白了小时候跟随家里人去扫墓时，奶奶总对着墓碑自言自语的原因。 “姜颂意，我现在无家可归了，就在你这睡吧，虽然破破烂烂的。” “……” “我没有嫌弃和勉强的意思，和喜欢的人同床共枕，我还是有点紧张的。” “行行好，收留我两天。” “嗯……我想要你陪陪我。” 说着，他傻笑两声，擦干净手后才轻抚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眸子里流淌过万千思念与爱恋。 “谢谢。” 不知道说了多久，天上的星星织作一张被子。 “是个好天气。” 仇停双手撑在地上，仰头看着天，嘴角噙着一抹笑，干燥的水泥地很是粗糙。 可惜天公不作美 。 又或是这天在姜颂意死后，也厌烦记恨上了他。 忽地几声闷雷后，大雨便倾盆而下，又急又大，像是故意惩罚人似的，豆大的雨滴重重落在皮肤上，是刺痛，仿佛里面藏了针。 仇停只觉面上有些温热，他垂下脑袋。 “姜颂意……” 男人是在凌晨三点离开的，墓地里一眼望不到头的墓碑让人遍体生寒，黑伞静静地遮在那常年无人祭拜的墓碑头顶。 此刻，夜还很深，稀散的路灯让每隔一段路就有几秒的黑暗，影子时而被拉长时而变得很短，时而又消失不见。 早上六点，仇停在呀个早点摊坐下，板凳都没热乎，就被摊主下了逐客令。 他内心淡淡的，沉默地起身准备离开，没走出几步又被拉住衣摆。 男人想，就不该来这个早点摊。 “你是，你是仇停吗？” 小姑娘怯生生的，头也不抬，将手里的信封递过去。 “有一个姐姐，让我给你的。” 小姑娘没有给仇停反应的机会，在对方接过信封的下一秒，撒丫子跑走。 男人是镇上传疯了的杀人犯！暴徒！找他很容易，但和他交谈却很难，她也不希望仇停能给自己任何回答，否则又会多出一个麻烦，只想快点完成任务离开！ 视线里的人影消失不见，仇停被身旁经过的三轮车鸣笛声拉回神志，这才反应慢半拍地去看手上的信。 ［仇停，我在学校后门等你。］ 男人瞳孔如墨般化开，又急急缩成一团，脑子里只余下一片未知的黑暗。 叮铃铃叮铃铃—— “仇停！我在学校后门等你！不见！不散！” 仇停再抬起头时，眼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封上的学校后门，男人眼波流转，记忆回到那年的夏，又被鼻尖现实的味道拉回。 人的感知是神奇的，鼻腔会记住每一年特有的味道，就像……过年特有的炮竹味那般。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相信这封泛黄的信，可能以为上面的字的确太过熟悉。 仗着那点虚无缥缈，犹如臆想的希望。 或许姜颂意根本没有死，只是手断了或者腿瘸了，不好意思见他。 仇停等了很久，眼前看不清一点光亮，就这么直直地站在那里，把想翻墙逃课的学生都吓得摔了回去。 最后一道下课铃响起，他才动动发麻的腿脚，抬起头，无神的眼望向前方，心中的那点希望终于被磨灭成灰，随风飘散。 脚底踉跄两步，仇停才勉强站稳身子，耳边学生下课的嘈杂声越来越远，最终被泪水屏蔽一切。 明明眼睛离耳朵那么远。 男人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好像听到了自己撕心裂肺的痛哭，现实却是静悄悄的，蝉鸣声是那样清晰。 “果然来了！” “果然是个祸害！我们崇南县怎么出了你这种烂人！害死小姜就算了，还要害其他人！” “烂到骨子里了！我呸！一家子短命鬼！” 短命鬼。 仇停的泪猛地停住，整个人笼罩在强光手电筒下，不等他张嘴道出疑问，钝痛从脑侧传来，腿脚瞬间失去力量，重重摔倒在地。 紧接着，是从太阳穴冒出的热血，覆盖双眼、口腔、耳朵…… “为民除害！” “对！” “一家子短命鬼！呵忒！你爸妈死无全尸！你就去陪他们吧！” “要不是从小姜遗物里找到这个，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把你骗过来！” 砰砰砰！ 学校后门很黑很黑，只有让人心惊肉跳的打砸东西的声音。 一墙之隔，偷摸来这抽烟的学生只觉鼻尖有一股血腥味，大着胆子骑在同伴肩膀上去看，却当场吓得晕了过去！ 空气是燥热的，地面却是那样的泥泞不堪，仇停深吸一口气，却被血呛得呼吸不上来。 他感知不到任何疼痛，只知道很难受，浑身上下都很难受，视线里只有黑黢黢的天。 地上的男人如搁浅的鱼，嘴唇一张一合，发不出任何声音。 姜颂意，天堂和地狱允许串门吗？你要来看看我，我的腿断了，走不了路。 第二日，天光大亮，就连细细密密的暴雨也遮不住这光。 哗啦啦—— 雨，冰冷的。 倾盆大雨。 啪！ 少年睁不开眼，脑袋偏朝一边，脸侧窜起一股剧痛，脚下是苔藓，他踉跄两步，下一秒猛地腾空而起。 砰！ 瓢泼大雨下的污水争先恐后地钻入他的口鼻。 “你再跟踪我，要你好看！” 比雨声更清晰的——是少女凶狠又恼怒，却毫无威慑力的话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01 第2章 002 少女捡起地上正反面都被打湿的透明雨伞，泄愤一般将水全甩到仇停身上，可雨太大，除了发泄情绪毫无作用。 她是走读生，早晨刚进教室门就察觉到了仇停的不对劲，整个人像是丢魂一般，从早到晚都直勾勾盯着自己，瘆得慌。 直至下午放学，在知道雨很大的情况下，少年也没有带伞，淋着雨跟了她一路！ 他们从开学第一天就不对付，姜颂意自然而然地把这些异常当作少年对自己的报复。 可事情越来越不对劲，因为前方就是她的家，虽是下班时间，却因为大雨，人少得可怜。 登时，她满脑子都是雨夜杀人犯！ 姜颂意浑身已经湿透，破罐子破摔地把伞丢到倒地不起的少年身上。 “你可别死了！” 不然雨夜杀人犯就是自己了！ 少女被又急又密的豆大雨滴打得睁不开眼，得不到对方的任何回应，后怕地打了个寒碜。 “仇停？” 书包已经被打湿，像是背了一桶水般。 哗啦啦—— 身后墙头的几支蔷薇被雨狠心折断，剩余的枝条大力抽打着空气，发出噼里啪啦的骇人声响。 姜颂意倒吸一口凉气，急急忙忙蹲下，伸手要去扶人，却在下一秒猛地被握住手腕。 “啊！” 她后怕地叫出声，似乎下一个被过肩摔的人就会是自己。 “姜、颂、意！！你特么怎么能那么狠心——啊！扶我起来！” 少年咬牙切齿，抬起脏兮兮的脸，如狼似虎地盯着眼前少女，下一秒猛然顿住，瞳孔放大，凶狠从头到尾只持续了五秒。 “你哭什么！？” “神经病！下雨了！”姜颂意咬咬牙，粗暴地将人扶起。 少年扭了腿，摔惨了，半边身子都托在少女身上。 仇停的白眼和雨一样刻薄，一瘸一拐：“弱鸡，我一个平A给你秒了。” “雨和眼泪都分不清的白痴！”少女故意加快些步子，扯得对方呲牙咧嘴地喊疼。 “姜颂意！你慢点！” “弱鸡！连我的步伐都跟不上！只有强者才能做我的对手！”姜颂意毫不留情地贬低。 换做以前，他们必定要吵个脸红脖子粗，此刻，仇停恍惚了，低头望着二人的脚。 每一步都有着清晰的水声，这条巷子比周遭街道低太多，加上雨太大太急，积水已经能淹没到脚踝。 水面倒影着，只能勉强看出性别的两个人影，每走一步都会将其打散。 啪，啪，啪。 仇停心有些乱，脑袋热烘烘的，像是在蒸桑拿，大脑几乎死机，重启好多次只得出一个结论。 ——她的洗发水味道很香。 “仇停！我会让你赔偿我精神损失费的！” …… “姜颂意，我做了个梦。” “关我屁事。” “我喜欢你。” “……？” 身旁人停下脚步，许是被这样直白的告白吓到。 仇停思索片刻，但大脑不听自己使唤，半天也找不到找补的话，干巴巴地喊。 “姜……” “你为什么总能找到恶心人的方法？”姜颂意满脸鄙夷，看了一眼高高的楼梯，拧着眉，她实在不想把这人带到家里去。 仇停是镇上出了名的“少爷”，父母郎才女貌，爸爸是高中老师，妈妈手底下有个服装超市和一栋楼，有这样的爸妈，仇停也不会差，第一次月考就和她以同样的成绩并列第一，加上生得帅气高大，还会弹钢琴，迎新晚会风头便被他出尽。 作为少爷同桌的姜颂意，每天帮忙带话递情书，烦的她自个儿换了座位，却被有心之人解读为——羡慕嫉妒恨。 人缘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差起来，班上就她和仇停是走读生，独来独往的性格让姜颂意在人际关系上愈发糟糕。 要是被谁看到，也不知道会被曲解成什么样。 可雨不见要停的趋势。 少女叹出一口气。 算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就当作日行一善。 虽然人是自己打的，于情于理此时她也要收留仇停一会儿，直到雨停。 梦里，他从未踏进过姜颂意的家，两人走了很长一段台阶，拐角处竟然有个平台，种着些小白菜，再往上走十三个台阶，打开第一道铁门，再打开里门。 少女明显有些累，此处已经淋不到雨了。 “你能自己走吗？” “可是这样很舒服。” “死了更舒服。” “……” 仇停耸耸肩，弯下腰揉揉腿揉揉胯，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后。 让人不自在。 这一层住着三户人家，离门最近的便是姜颂意的家，两室一厅一卫一厨——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你和你爸爸住？” 屋内东西很少，一眼望过去只有必要的家具，仇停鬼使神差地问。 姜颂意关门的手一顿，立马警惕起来，对着少年步步紧逼，无奈，仇停只能一步一步后退。 “你之前就跟踪过我是不是？” 居然不止今天！想着，姜颂意就头皮发麻。 仇停眨眨眼，快速再次环视一圈屋内，立马接话：“门口只有男鞋！” 余光里，少女捏紧的拳头渐渐放松，随之而放松的还有少年提到嗓子眼的心。 空气里很快就布满潮湿的味道，地板上一连串的脚印让人心生厌烦。 姜颂意拧着眉，声音带着些不耐烦：“雨停你就走。” 被嫌弃了。 仇停抿抿唇，眼里闪着些失落，缓慢地点头答应后，便自觉地去厕所里站着，要是把其他地方弄湿就不好了。 姜颂意张张嘴，眼底思绪万千，深深地看一眼站得笔直的少年，转身离开去换衣服。 或许是错觉。 仇停好像在发抖，可今天并不冷，即便下雨也是很适宜的温度。 “毕竟淋了雨……” 少女擦着头发叹出一口气，心道考虑不周，居然带回来那么大一个麻烦。 还有晚自习，等雨停再让他去换衣服一定来不及。 姜颂意纠结万分。 轰隆！ 一道惊雷带着闪电照亮半边天。 仇停从衣服里透出两只眼睛，幽幽道：“就不能好好递给我吗？” “挑三拣四，有的穿就不错了。”姜颂意歪歪头，“麻溜的，出来吃东西。” “会不会下毒？” “会。” “那我死定了。” “你不会不吃吗？智障。” 少女翻了个白眼，烦躁地将厕所门关上，拔高声音提醒道。 “那套校服是新的，记得买一套还我。” 直至脚步声消失，少年才反应过来，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校服，镜中的自己满脸通红。 鬼使神差下，他低下头，将脸埋进衣服里，柔软的面料带着馨香，原本湿重的身体一下子变得轻飘飘的。 仇停万分肯定。 他真的因为一个梦，喜欢上姜颂意了。 此时此刻，少年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小意宝，香香。 就这样，仇停被无边无际的心安包围，以至于不知道过了多久。 啪嗒。 一瞬间，仇停心中警铃大作，理智崩成一条线，甚至无法思考以及进行下一步动作。 等了半天不见来人的姜颂意满脸惊恐，手里还端着一碗炒蛋饭，塑料勺子此刻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 空气安静得落针可闻。 “我靠你变态啊？”最终，她咽咽口水，颤颤巍巍地问出一句。 “你听我解释。” “……” 见“变态”朝自己走来，姜颂意蹭蹭蹭后退几步。 “你别过来！我知道你是来恶心我的，我、我们就不能放下之前的恩恩怨怨把这蛋炒饭吃完吗！？而且马上要上课了！就先别闹了，成吗？” 少女一口气快速说完，生怕给到对方“进攻”的机会。 上个月刚满十六的姜颂意深吸一口气，满脸严肃。 “我承认打你是我错了，你也可以打回来，但你不能这么恶心我，你受到的是物理攻击，只能用物理的方式回击！” “再这么恶心我！我就要告诉我爸了！” 她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不管不顾对方的解释，将蛋炒饭放到桌上，转身进厨房收拾起来。 厨房并不乱。 少女的校服特意拿大一码，问就是——“衣服怕小不怕大”以及“还在长身体”。 同岁的仇停比她高出一个头，即便是大一码的裤子也要露出一截脚踝，上衣将人绷着，只要动作幅度不是太大，也没有过多的不适。 两人面对面安静地吃着蛋炒饭。 空气有些尴尬。 就算仇停只是她的普通朋友，这个年纪的孩子也会明白一些，二人独处时相对无言是正常的。 安静得让人心烦意乱。 仇停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蛋炒饭，一下子就尝出来是姜颂意做的，登时便感受到浓浓的幸福。 “小意宝怎么那么棒。” “……咳咳咳！！”满脑子毛线团的少女一听，吓得险些将一口饭吐出来，痛苦地咽下去后，便咳得满脸通红，两眼泪汪汪的。 “对不起！你喝口水！啊啊啊姜颂意你家饮水机在哪里！？你是不是要死了！你不能死啊！” 凌乱的脚步声。 少女咳得额前发丝全乱，死盯着那如热锅蚂蚁一般乱转的“神经病”，一股无名火直窜心头。 电视机旁的饮水机适时的发出“咕噜”的声响，像是在提醒仇停，它在他身后。 “……” “瞎子。” 阳台的风铃叮铃铃的响，倾盆大雨此刻变成绵绵细雨，轻飘飘地与每一寸空气融合，鼻腔多了些新鲜泥土味。 姜颂意抬手揉揉通红的鼻子，眼尾还是红的，像是过敏。 头顶立着一把大伞，她能感受到，身侧少年的身体僵直，经过刚才一遭，又像是被小鬼下毒降智。 “你想，去逛街吗？” “你疯了？” 公然旷课吗？那他很勇了。 见仇停半天不走，姜颂意忍无可忍，一把夺过伞，大步沿着屋檐下被垫高的一条小道离去。 留下少年独自一人，透过雨帘，安静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离开自己视野。 即便前方只余下瓢泼大雨和带着青苔气味的长巷。 少年温柔的眼底还是倒影着姜颂意的模样。 好真实的梦，一刻也忘却不了。 略微紧身的衬衫此刻香味更浓，仇停抬手揉揉发烫的耳垂，喃喃自语。 “嗯……好宝宝。” 梦里，他这样夸过小意宝很多次，此刻的雨好像把梦冲化一些，仇停忽然就记不清为什么要夸她了。 少年瞳孔骤缩。 短短几秒，心脏就空出一块，让人不安。 “报告。” “仇停呢？你们两个不是一起走的吗？” “不知道不认识。” “……” 第3章 003 “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大事不好！” 电话里催命的声音让做饭的女人眉头紧锁。 “有屁快放。” “老婆你文雅些。” “讨打？” “嘿嘿。” 此话一出，电话那头的男人正正神色，严肃道。 “你儿子逃学了。” “不也是你儿子？”女人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到一边，慢条斯理地打鸡蛋。 “老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仇停这臭小子逃学了！” “网吧，球场，臭巷子，他还能去哪儿？晚上就回来了。” “嗯……也对。” 不是夫妻俩不在乎仇停，仇停在这种事情上是惯犯，司空见惯，只要他不杀人、不放火、不自杀、不打架、不欺负人、不抽烟喝酒、学习不下降，也就由着他罢。 小孩子念书，压力大。 可终究是个坏毛病 “行了，你好好上课吧，一会儿我吃完饭出去找一下。” 女人麻溜地挂断电话，身后立马响起少年的声音。 在哽咽。 “妈……” 安晴雨愣住，麻溜地擦干手，大步朝声音来源走去。 见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臭小子红着眼，作势要痛哭一顿，她只觉心疼万分。 “你被喜欢的人甩了？” 除了这个，她想不到什么事情能让仇停哭。 少年早就长得比她高了，不再是小时候眼巴巴抱着她的腿，害羞地躲在她身后的小毛孩。 此话一出，仇停眼泪都流不出来了，揉揉通红的鼻子，刚才大抵是哭过一顿的。 “没有。” 他的声音沙哑。 “哭什么？”安晴雨并不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今天中午这孩子没回来吃饭，她当然打电话问了老师。 答案出乎意料。 和一个小姑娘一起走了。 姜颂意这个人她认识，也是仇停嘴里念叨得最多的名字。 比如—— “今天姜颂意小测没有考过我，气死她了哈哈哈。” “今天姜颂意吃饭没有我吃得多，看得出来我比她优秀百倍。” “今天姜颂意上课打瞌睡了，被罚站了，我因为嘲笑她大声，也被罚站了。” “今天姜颂意被表白了，我直接就是替她拒绝了，总不可能什么好事都让她赶上……这个月月考她是全校第一。” “妈，我是不是比姜颂意厉害？” 仇停吸吸鼻子。 “今天姜颂意给我来了个过肩摔……害我没衣服穿了，我就把她衣服抢过来了。” “……什么？” “什么！？” 安晴雨忙不迭地给仇福方打电话，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着，还不忘瞪一眼这不成器的儿子！ “仇福方！你儿子把人姑娘衣服抢了！然后被人姑娘打了，打哭了，现在不好意思回学校呢！” “啊……啊！？” 下课铃声刚刚响起，姜颂意就被老师叫走。 小姑娘低着脑袋，一言不发地离开座位，班级里鸦雀无声，都盯着她离开，那么多人里，竟然有一半人脸上都是幸灾乐祸。 办公室里气氛并不压抑，还有几个老师憋不住笑。 仇福方教的是语文，却没有教到姜颂意他们班，不然仇停也不会如此无法无天。 这些老师里好几个都是看着仇停长大的。 被别班老师叫走。 姜颂意心底微颤，有些慌。 仇福方清了清嗓子，声音温柔。 “颂意，仇停是不是欺负你？” 想起今天给仇停的那个过肩摔，姜颂意背脊发凉，身子猛猛一颤，生怕被怪罪下来，然后…… 少女咬咬牙，没有过多辩解，老师问什么，她就答什么，说多错多。 “没有。” “嘶……颂意，一会儿我就让仇停那个臭小子来给你赔罪，你不要害怕，老师会给你主持公道的。” 主持公道。 姜颂意脸色变得难看，虽然不明白现在的情况，还是点点头，恍惚地走出办公室，直到上课铃声响起，班级里也没有姜颂意的身影。 “姜颂意呢？”老师冷着脸，不耐烦地问。 “被隔壁班老师叫走了。” “肯定是惹麻烦了！” 班级里立马吵闹起来，老师见状不对，声音拔高，带着怒意。 “我就问她在哪儿？！你们哪儿来那么多话！还能不能好好上课！人姜颂意耽误一节课依旧跟得上！你们呢！？” 鸦雀无声。 老师吐出一口气，冷着声音。 “拿出这周小测的卷子，那么简单，没及格的都站起来！” 话音刚落，班里站起将近一半的人。 “都是基础题！基础题！课本上的例题都有！你们看着这些题不眼熟吗？它们都要认出来你们了！做过几百遍的题！还错！隔壁班五十个人！十八个人满分！我们班就两个！” 他们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两个满分是谁。 仇停。 姜颂意。 嗡嗡嗡…… 哗啦啦。 姜颂意抹了一把脸，脸色苍白，各个班上课的声音像是一群吵闹的蜜蜂。 她吐得昏天地暗，反应过来时已经上课二十分钟。 少女深吸一口气，无声无息地拐进楼梯间，上课的声音小了些，姜颂意这才觉得脑子轻松几分，连脚步都不再沉重虚浮。 旷课就旷课吧。 她要撑不住了。 少女在最后一个台阶坐下，双手叠在腿上埋着脑袋。 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过去一百年一万年。 脚步声让她警惕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声音的源头。 “那么凶干嘛？吓我一跳。” 仇停踉跄一下，站稳脚跟，装模作样地拍拍胸脯，坐到少女身边。 “我爸让我来找他，然后给你道歉，现在遇到你了，就直接一步到位吧！” 姜颂意看着递到眼前的蛋挞，呆住。 仇停被蛋挞往她嘴边凑。 “好吃的，我妈亲手做的，要让我赔罪，快吃，一步到胃。” 少女张张嘴，又闭上，别开脑袋，一言不发。 楼梯间很暗，他看不到姜颂意通红的眼眶。 “姜颂意，你干嘛又不理我？我承认我平时做得太过分了，今天也是，不应该……” “我不想在学校里。” “……” 没有回答，姜颂意惊觉自己说错话，好学生怎么能说这种话。 不等她想好辩解的话，仇停就站起身，又蹲到她面前，撩起她额前的发，认真地看着。 “那就走呗。” “什么……” “不想在学校就走。” 姜颂意躲开他的视线，面上因为羞愧发烫发红。 “你没必要这么阴阳怪气，我现在不想和你吵架。” “啊？”少年愣住，收回手，足足半分钟才反应过来，“不是，我是说，我带你逃学。” “别到时候和老师说，是我威胁你……” 仇停被气笑，又无奈又心疼，刚才，他终于看到对方红着的眼眶。 “我是这样的人吗？姜颂意，我刚才才和你表了白，你还不明白？” “你肯定是在故意恶心我。”少女声音闷闷的，重新把脑袋埋起来。 …… “不许撒娇。” 仇停搓了搓红起来的脸，自以为很凶的提醒，一把将人拉起来。 “快走，趁我还有理由。” 理由？ 姜颂意稀里糊涂地跟着仇停来到校门口，她的脑袋昏昏沉沉，都快分不清东南西北。 只觉得……太疯狂。 “真的！你不信打电话给我爸，对，仇福方。我今天和她起了争执，把人衣服抢了丢下水道，我妈现在还在门口等我，要把她接回去，好好赔罪……真的，哥，你快放我走吧，我要是动作慢了，会被我妈拿着衣架从东街打到西街的！” “她的家长？知道，都知道！她爸是个大忙人，在隔壁县城办事情，现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得趁这段时间把人哄好，不然我肯定要被她爸打死的！” “班主任知道的，哥……事出突然，你怎么要问那么多，平时我翻墙你都没有管呀？！……！怎么可以说是我跑的太快！” 仇停把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有被放行，见少女身形摇摇欲坠，他一咬牙，当机立断，拉着小姑娘就冲出学校！麻溜地上车。 “妈！快跑！开车！” 安晴雨一脸无奈，没有发动车子，下车同保安解释起来。 即便是父母在场，保安也问了很多东西。 仇停见身旁人情况越来越不对劲，打开车门，率先下车。 “姜颂意，走，要是我妈说不通，一会儿班主任来抓人就麻烦了。” 小姑娘抬头看他，眼睛湿漉漉的，脸颊红扑扑的，抬起手却又无力地垂下。 仇停顿住，眉头一紧，弯腰把人打横捞起来，大步离开。 等到安晴雨回来，车里空空如也，只有一根小姑娘的发绳。 学校不远处有个诊所，仇停担心地守在病床边，心疼地望着那插针的手。 很瘦。 “疼不疼？你要是发烧了就请假啊，我还以为你也想逃学，也受不了了呢……也怪我，今天让你淋雨。” 姜颂意垂着头，脑袋乱哄哄的，嗓子像是着火一般。 “水。” 仇停动作很快，接来温水，小心翼翼地喂到少女嘴边。 “张嘴。” 看着眼前人小口小口地抿着水，仇停恍惚了。 他好像，总这样喂姜颂意喝东西，小姑娘身子骨不好，总是生病，却又不肯乖乖喝药，连早餐的牛奶也不愿意自己喝。 想到这，少年顿住，手猛然一抖。 可是，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喂姜颂意喝水。 怎么会…… 梦里吗？梦里的确……的确。 仇停觉得自己病了，在小姑娘躺下睡着后，来到医生面前。 “我也要打针。” “哪里难受？” “我因为一个梦喜欢上了我的死对头！” “仇停，我真的没空陪你闹了……好了好了，叔知道你有喜欢的姑娘了，叔会好好给她治病的，行了吧？” “真的！” 仇停被赶走，依旧不依不饶，在大叔空闲的时候又跑回来。 “真的真的，你快去看着点，人小姑娘看着腼腆，别到时候药完了都不敢说……” 少年眨眨眼，轻哼一声，大步离开，走到病房门口，又变得轻手轻脚。 诊所并不大，若不是太严重的，都坐着输液，这个病房里有四张床，只有姜颂意一个人。 仇停坐到床边椅子上，下意识抬手给她掖掖被角。 …… 少年又恍惚了。 怎么会。 做出这种事情。 太不合乎常理了！ 仇停咬咬后槽牙。 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可怖的想法。 梦里，这晚的姜颂意也进了医院，却是一个人，从楼梯上滚下去。 那个时候他在哪里？哦……他逃学了，因为和仇福方吵架。 可现在又有些不一样，鬼使神差下，他答应了仇福方的道歉赔礼计划。 所以。 仇停不敢细想下去，如果梦里的一切都会发生，姜颂意或许会发着烧然后被人推下楼梯。 为什么…… 少年太阳穴发出阵阵剧痛。 为什么是被人推下去！ 发烧没有走稳也说不定……也说不定…… 他的心脏和大脑，以非常快的速度否定这个想法。 只留下——她是被人推下去的。 第4章 004 脑袋，好像不那么晕了。 “颂意醒了？你以后可得多吃点，太瘦了，医生都说血管细，点滴打得慢，还有半瓶药呢……饿了没？那个臭小子是不是没有把蛋挞给你？” 一连串的关心让姜颂意有些反应不过来，妈妈在自己三岁时车祸去世，爸爸因此一蹶不振，在喝醉酒时看到她的脸会崩溃。 她和妈妈长得很像，很像。 在自己上初中后，姜洪勇就忙不迭地离开延临县，在隔壁县城的某个散打培训班工作，每个月往她卡里打一千五百块，从不迟到。 “颂意？” 女人见她睁着眼睛呆愣的模样，吓一跳，以为自己儿子把人给吓傻了。 耳边惊慌的声音让少女如梦初醒，闭了闭眼露出一个纯洁乖巧的笑容。 “阿姨，我没事，谢谢你们。” 安晴雨心头一软，姜颂意的遭遇她也是有所耳闻，毕竟身处同一个县城，此刻不禁感叹一句。 “好孩子。” 话音刚落，她话锋一转，站起身，走出病房，把闷闷不乐地仇停拽着耳朵拉进来。 “道歉！” 声音不大不小，却带着无边的威压。 仇停搓了搓发烫的耳朵，看向姜颂意的眼里带上一丝委屈。 “对不起。” 好像在求她为自己主持公道一般。 少女也这样做了。 “阿姨，今天的事情是我的错，我今天心情不太好，一下子没控制住，就打了他。” 意料之外，安晴雨还是站在她这边，一副势必要为她讨回公道的模样。 一个少年，能做什么实质性的补偿呢？ “仇停，从今往后，你给我把颂意照顾好了！每天我要知道，颂意的心情和身体情况！” 不太对劲。 很不对劲。 她和仇停打架被叫过好几次家长，虽然都没人来，即便是在隔壁班教书的仇福方，也会用各种理由推脱。 这种不和的关系……这位母亲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这种话，对仇停提出这种要求。 仇停肯定不愿…… “好。” 姜颂意被吓到，一骨碌坐起身，眼神戒备又惊恐，快要脱口而出的震惊被她咽进肚子里。 声音颤抖。 “阿姨，真的不用，真的是我的错。” 安晴雨见状，怒意更甚，拿起挎包就往仇停身上打去。 “瞧瞧你！你瞧瞧你！在学校里是不是没少欺负颂意！？颂意这下意识给你背黑锅，是不是被你欺负的！” “妈，妈……这里还有其他病人呢。”仇停忍着疼痛不断躲避，门口已经聚集过来一些人，一眼望去，全是熟人。 “哟，小雨，你家这混球又犯什么错了？” “怎的把人小姑娘打进医院了？” “仇停不是我说你……” 见病床上的人不知所措，仇停一咬牙，坐到床边躲到少女身后。 姜颂意愈发慌乱。 “阿姨，阿姨，你听我说，是我，真的是我的错，今天仇停送我回家，下大雨我一个人害怕，雨太大了，他不小心把雨水弄我衣服上，所以我才……” “证据确凿！仇停！你还把人家衣服弄湿！颂意身体不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知道了，现在颂意发烧都是因为你！” 安晴雨一听，直接炸开。 越解释越乱。 仇停抿着唇一脸心虚。 是因为他发烧没错，但是…… 他抬眼看着不停为自己解释的少女，心头流出一抹暖意，连眼神都控制不住柔和下来。 好爽。 从前把自己摁在地上往死里揍的人，现在往死里维护他。 苦尽甘来四个大字被他顶在头顶。 安晴雨是个急性子，并且一点就着，在几个来看病的领里领居安慰下，她才平静下来，抬头药水也见底，此时天色已晚。 “我送小意回去，你，一起。” 她指指仇停。 仇停咽了咽口水，内心暗道不好。 晚上十点半。 嘴里叼着一个购物袋的少年欲哭无泪，对上小姑娘投来的求助目光，只能无奈摇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阿姨我真的用不了这些，我在学校都穿校服的，不用给我买……真的阿姨。” 安晴雨环视一圈眼前的货架，对小姑娘的拒绝左耳进右耳出，这服装超市是她的，她拿两件怎么了？ 想到记忆里的人，她眸光一暗，又给姜颂意添置了好些生活用品才作罢。 巷子里的雨水干得差不多，下水道边上站着只黑猫，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猫眼轻轻一动，抬起尾巴，不多时便消失在眼前。 “颂意，我们就不上去了，你一个人要注意安全，药在这里，这个一天吃三次，一次吃一颗，这个……” 安晴雨像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温柔地叮嘱着。 “明天要是还难受，就让仇停给你请假，别硬撑着。” 女人站在楼梯下，看着仇停提着大包小包跟着姜颂意上楼，直到两人消失在视野里，她才低下头，眸光微闪，若有所思。 楼梯间，仇停率先开口。 “嗯……你觉得我怎么样？” 姜颂意顿住，扭头看她，眼底满是不解：“什么？” 少年红着脸，深吸一口气抬头与她对视，身子有些僵硬。 “如果我一直对你那么好，直到我们都死去，你会喜欢上我吗？” 仓促又紧张的告白。 空气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仇停只觉度秒如年。 这个年纪的少年心高气傲的，要是被拒绝，不知道会难受成什么样。 好久，空气里响起一声嗤笑，少女没有低头的动作，只是从视线里分出一点看他，居高临下，声音里全是戏谑和鄙夷。 说出的话让少年如坠冰窟。 “仇停，你不会真喜欢上我了吧？” 他僵在原地，调整好情绪时，姜颂意已经自顾自地走了上去。 二人相顾无言，仇停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匆忙离开，像是在逃跑。 少年失魂落魄，与身旁的黑衣人擦肩而过，浓烈的草药味让他皱起眉头，直到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仇停发觉自己后背都是冷汗。 或许他也发烧了。 少年忍不住想，双手插进衣兜，抬起的脚刚刚放下，就愣在原地。 兜里，是很多现金。 有零有整。 仇停有些不可置信，仔细数清楚——674。 是今晚的医药费和那些东西的钱。 一分不差。 好像差了什么。 今晚。 今晚…… 梦里的姜颂意会在期末考后休学，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炎炎夏日，周遭的空气却冷到冰点，似乎在强制少年冷静下来，他控制不住地发抖，像是中了毒，急需解药。 仇停的心和身体都不受自己控制，就连大脑都被姜颂意的模样占满。 不对，哪里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 终于，少年毅然决然地转身，大步朝楼上冲去。 那门紧闭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一脚踹开门，眼前的场景让他有些站不稳。 昏暗的月光下，少女高高举起手里的水果刀，身上带上血迹，刀下，是痴痴笑着的人。 “你和我是同一类人，认命吧，认命吧你就该嫁给我才对！！你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快！杀了我！” “姜颂意！杀了我！快啊！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哈哈哈！来不及了！他们会阻拦你，都会阻拦你，等我出狱，我会来找你的，小意，我会再来找你的……” 密密麻麻的话语让人头皮发麻。 姜颂意眼前都是黑白一片，数十万的黑色细条交织成地上的人，它们扭曲尖叫又狂笑，撕扯她的心智，疯狂地朝她涌来。 要她窒息而死，要她遭千刀万剐。 “小意宝。” 仇停麻溜地报了警，冲到少女身后揽住对方腰往怀里抱，趁她愣神，温柔地夺过水果刀。 少年的体温似要灼伤她的后背，一瞬间，她的泪水没有丝毫犹豫，夺眶而出。 闪烁的星光尽全力照亮他们。 “你不要，不要这么叫我……好恶心……” 少女强撑着理智，哭着骂道。 仇停又心疼又想笑，目光触及地面呆愣的人，眼底闪过一抹杀意，又浓又烈。 这不该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眼神。 地上瘦弱的男人顿住，心脏被两人的动作刺痛，眼前一片混乱，竟然看见自己被少年砸断双腿的画面。 “啊……啊啊啊啊！鬼！鬼！” 他不受控制地尖叫，眼里的迷茫和疑惑很快被恐惧盖过，或许……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害怕，害怕这脸上还有着青涩的少年。 警察来得很快，屋内灯被打开一瞬，姜颂意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腰轻轻被人扶住，这才没有撞在桌角。 这下安晴雨也不放心离开，站在那黑衣男人面前，微眯着眼。 “你是……东街包子店老板的侄子？” 男人顿了顿。 “你认识我？” 王智升父母外出打工，从五岁开始就把他一个人丢在舅舅家，寄人篱下，又因为小时候高烧的原因，身体一直不好。 舅妈对他早就不满，舅舅除了把父母打过来的钱给他外，再也不闻不问，他们有一儿一女，对他更是嫌恶得很。 “臭死了！一天到晚喝中药，把我家都熏臭了！你什么时候滚回你家去！？” “就是就是，在家里什么也不干，还要我爸妈照顾你，废物。” 直到他遇到姜颂意，从旁人口中得知，这长得漂亮干净但看起来瘦弱的女孩，遭遇和他居然很是相似！ 第二次见面。 他就提出要去姜颂意家，与她同住。 “我很会照顾人！真的！我一个人把自己照顾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我们彼此依赖，相互扶持！” 他说得自认为很好听，也足以让人心动。 可还是被匆匆从隔壁县赶来的姜洪勇臭骂一顿，还在大门处多加了一道铁门。 家里的四人愈发不待见他了！ 有的时候，甚至不给他饭吃！放假回来的两个表妹甚至大骂他恶心。 都怪姜颂意！让他饱受冤屈！明明…… “明明在这之前！我舅舅舅妈对我都很好！我表妹也很喜欢我！都怪她……可是，小意，我们才是一类人啊，我会照顾你，无论生老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