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夏往山》 第1章 相亲 有年代感的绿皮火车穿过村庄，听到广播中传来车辆即将到站的声音，慕漪睁开眼，透过光洁的玻璃，窗外低速掠过的是一排排的矮房子。 这里不像南方，村落当中常能见到的是三四层小楼，反而多是这种红墙灰瓦的低矮院落，四四方方的。 两侧的电线垂得很低，呈弧形分布的线路上，还落脚着几只麻雀，轻巧地跳动着，隔着车厢都能想象出叽喳的叫声来。 “慕老师，刚才司机给我发消息了，说是县城里面有个地方举办活动，他过来的路上堵车了，让我们在车站附近找地方先等他一下，估计得迟半个小时才能到。” 程小米边飞快回着消息，边解释着，本来是说好了等会儿就能来车站门口接的。 “嗯，大家等会儿都清点好自己的东西，别忘在车上。” 这里是终点站，下车的时机也不用特别着急，慕漪提前把防晒设备穿戴好，北方夏天的室外也不能小觑，光是注意到从平房屋顶太阳能热水器的吸光板上反射过来的光亮，就知道日照强度不小。 火车缓缓停稳时，通道口靠近车厢连接的位置，已经汇聚了不少亟待下车的乘客。 听着他们聊天时的乡音，就知道是本地人。 这里的方言跟普通话派系相差得不多，基本上能够听懂讲话的内容是什么。 “后面的乘客抓紧下车啊，快走两步！”有列车员站在门外催促着，火车车厢跟地面并不平行，要高上不少，所以下车时得要经过几级铁质的简易台阶。 虽然语气听起来有点生硬，但行为却非常热情，戴着白手套，在台阶最下面帮一些乘客接过那些很重的行李箱。 “谢谢。”箱子里装了不少东西，她一个人想要提下去确实还挺费劲的。 小县城的火车站，其实没有几条线路，平均每日往来车次也并不多，基本上都只是往返于临近城市的。 出站之后，慕漪抬眼看向面前还挺大的车站广场，有些接人的就站在半人高的栏杆外面，看到家人朋友就直接招手示意。 还有的乘客直接抄了近路，没从广场旁边出站的那条长路走，而是直接把行李递给外面接站的家人，然后自己跨了栏杆出去。 广场向外就已经是居民区，能看到不少行人走过，手里面还提着购买的日用品之类的东西。 道路两侧的杨树上传来间续的蝉鸣声，连吹过来的风都带着明显的温度。 这就是这次暑期考察项目的所在地，蓟城。 蓟城位于北方发达城市，但远离市中心，从西禾大学出发，乘坐飞机落地市区之后，还要再转乘火车来到这里，直到现在才真正有了落地的实感。 之所以选择带着学生来这里考察，是因为蓟城多山，并且有着很多从亿万年前就形成的特殊地貌，对于地质学院的学生来讲，有着非常大的参考价值。 慕漪其实从早两年就有了想要过来的念头，只是当时手头的项目还没有做完，加上研学计划也是需要很早就开始准备的，直到现在才算真正有机会。 这次项目她只带了四个学生，程小米，刘铨，周亚鹏，葛思。 学生们也就待上十天就走，还得要回家过个暑假，她时间就长些，会等到开学之后再直接回学校上班。 能在山里的民宿待上一个月，也算是特地来到北方城市避暑了，自己确实很少来到祖国疆土的北部地区。 慕漪见到远处有购物广场，让程小米给司机发过消息之后，决定带着学生们先到路边的咖啡厅里喝点饮料稍微休息一下。 酷暑时节，虽然室外的温度仍然很高，但沿着楼体的背阴处行走时，体感温度还是下降了好几度。 推开玻璃门后，清爽的冷风扑面而来，心里的燥热又跟着消减几分。 店里的顾客不少，有些跟他们差不多都是刚下火车的。 “你们先去找位置坐，我点好就过来。” “谢谢慕老师，行李给我吧，我先给你拉过去。”刘铨很有眼色地从她手中接过行李箱，就先跟着其他人一起去找位置。 吧台前面队伍已经排了很长，慕漪站在队伍末尾，已经靠近后面餐桌的位置。 “何小姐是吧，请坐。”距离后面的顾客太近，尽管没有刻意想要探听别人**的意思，她还是隐隐约约能听见后面人在讲的话。 加上那道男声，声音听起来冷冷的，低沉当中似乎又带着几分柔和，传入耳中时，咖啡厅当中另外嘈杂的声音都潮水般跟着一并退去。 慕漪是个声控，忍不住多听了两句，脑海当中甚至已经描摹出某种关于这位外貌猜测的意象来。 她待在原处，不过也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些谈话的内容。 “对的呀，最近因为升职，我工作压力还蛮大的，家里人还都劝我得要劳逸结合一下，不能总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如果有个伴就好了。” “借过一下。”有人从队伍当中借道。 慕漪侧身给人让路，扭过来的角度正好足够看清楚那张桌子上发生了什么。 先见到的是正对着自己的女生，柔顺的长发垂至肩侧，脸上妆容得体，只是她现在话正讲到一半，放在桌面上的手腕就被一只曲着修长指节的手径直抓握在手中。 从这三言两语当中听来，慕漪推测他们是过来咖啡厅相亲的，最近的年轻人的确很喜欢选择这样的场所，只花费一杯咖啡的时间，就能大概了解对方的情况。 不过双方的家人应该不在，不然的话，那个男人是肯定不会做出这样轻浮的动作的。 慕漪刚才因为听到人声的惊艳感在此刻已经消失殆尽，男人背对着自己，虽然还没有看清他的面容，这样看过去，只能见到对方背脊挺拔。 发型能看出来特地打理过，向后靠在椅背上时，双肩几乎超过座椅的宽度，身姿气质应该还不错，可没想到居然对才见过一面的女生就做出这样出格的行为来。 虽说现在很多年轻人没有时间花费很多精力去偶遇认识异性，选择相亲的不在少数，但上来就这样身体接触，也太不尊重女性了吧。 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能见到。 队伍往前移动了不少，慕漪跟着往前，紧接着就听不见后面的话了。 “慕老师，他们说喝什么都行，您随便看着点，我们都喝冰的。”程小米已经放下行李走过来。 等待出餐的过程当中，她拉着慕漪去旁边看这一季新出的杯子系列。 慕漪听她讲着话，偶尔回应两句，鬼使神差地又往那桌看过去，现在倒是不摸手了，但是却能看见女生眼睛亮晶晶地看过去，一副交谈甚欢，甚至双眼当中还带着几分崇拜之色。 忍不住感慨道这人肯定是说了什么花言巧语，要不然就是长相具有一定的欺骗性。 “我们的单好了，我去拿！”程小米听见叫号的声音放下手里的杯子就过去。 慕漪想到小票还拿在手上，垂下眼跟着一同离开。 学生们把靠近墙壁的沙发一侧位置留给她，自己则是沿着桌子拉了一小圈椅子坐好，有的在跟家里人报备行程，有的在网上搜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刘铨把手机屏幕转给她看，上面是一些当地攻略，“慕老师，我听说龙溪谷不大，你在那儿待这么久，估计也没什么可玩的，时不时地估计还是得到县城这边来。” 龙溪谷就是这次研学的目的地，在蓟城县城的边缘位置，山里气候清凉，暑假时经常有人带着家中小孩过来游水玩耍。 如果只是当作旅游景点的话，的确花不了太久时间就能走马观花逛上一圈。 不过除此之外，慕漪也奔着能够领略当地的风土人情而来，远离城市的喧闹，说不定还能得出些新的感悟来。 “你把链接分享给我吧，不过我还有论文要写，估计是没什么时间出去玩，在民宿里住着也挺好的。” 除去这次研学项目之外，之前还有尚未收尾的那些，暑假没有学校划分的课程，最适合整天泡在电脑前面了。 “这么卷，要不您这么年轻就能当上导师呢，我之前就听学员的导师讲……”刘铨竖起大拇指，马上又要滔滔不绝的时候被打断。 “行了，你们就别担心了，好不容易放暑假，这两天好好做完实践，等回家之后，不会给你们再布置什么写报告的任务，等开学之后两个星期内能交给我就行了。” 慕漪看出来他们是怕回家之后还得定期写份报告上交，她也是从学生过来的，当然知道他们最嫌弃什么。 “谢谢慕老师。” “谢谢老大！” 司机还有五分钟到达时，一行人准备出门到路边去等。 慕漪推着行李箱，路过吧台时，碰巧又见到那对相亲男女当中的男人起身，这次总算是看清楚了这人的全貌。 身形颀长，四肢舒展，他把手指搭在椅背上，紧接着提着椅子，动作流畅地往前推过一下。 背肌因此紧绷起来，身体恰到好处的线条展示得一览无余。 她抬起眼，聚焦在那张脸上，男人的眉目在咖啡厅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尤为清冽，漆眉亮睫，目光压下来时带着几分不耐。 鼻梁一侧投下小片的阴影，微抿的嘴角没带着半分弧度，收起的下颌使得男人的侧脸更加冰冷精细，衬得五官也更加鲜明。 难怪刚才…… 但是约会时比女士先离席，尽管有着副好皮囊在，也实在太不绅士了。 慕漪心中那股古怪的嫌弃感又上升了几分，侧过一步，手臂特意朝外伸过十几公分，行李箱的轮子几乎擦着男人的鞋尖被推走。 她步伐加快：“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相亲 第2章 百安村 还没走到路边，司机就已经提前注意到他们下车等待，还朝这边招了招手。 “我说微信名怎么叫光头强呢，原来还真是个光头啊。”程小米压着声音讲道，眼角忍不住带上几分笑意。 来人宽大的脑门连同着后面的光头在阳光的照射下跟灯泡一样锃亮锃亮的，偏偏肤色还是偏黑的，笑起来的时候尤显牙白，看上去的确有点喜感。 “不好意思啊，我本来想着走大路方便点，没想到正好碰上一家店做开业活动，后面堵住了也出不去，只能乖乖等着了，你们叫我强哥就行。” 张强把车门打开，自顾地拉过行李箱，五个人行李不少，几乎把面包车的后备箱塞个满满当当的。 出发之后，还热情介绍起蓟城来。 这次民宿位于紧邻龙溪谷建立的百安村，村子当中的住户和人口并不算多，随着近几年来县城的旅游业跟着发展起来，就连到达龙溪谷的游客也跟着多起来。 张强就是百安村的村民，平时除了出去做工之外，因为家里有辆面包车，就帮着附近开民宿的那些邻里邻居接送客人。 “别看我们这儿比不上大城市发达，其实平时市里周末自驾开车过来玩的人可多了，就去年年底，有个粉丝还挺多的网红帮着龙溪谷宣传过之后，还在网上小火过一阵的，挺多年轻人愿意来。” “别看你们人不多，要是这两天才订住宿，还不一定能有合适你们的现房呢。” 葛思双手往前扒着座椅，推了推眼镜：“强哥，这么说来，村子里应该有不少年轻人了？” 本来大家还在担心，如果遇到的都是生活在村里面的那些大爷大妈，可能交流起来也没什么共同话题。 张强转过方向盘：“是啊，不过周末来得多，平时不太能见着。” 程小米转过头：“慕老师，那等我们走了之后，你一个人待着也不会太无聊了。” “你是老师啊，看不出来，还以为都是大学生呢？”张强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了慕漪几眼。 人长得漂亮又有气质，一看就是从大城市里来的，闺女工作之后带他去市里见过世面，从那些高楼大厦当中走出来的年轻人，就已经非常亮眼了。 但看到眼前的人，还是觉得非常独特，怎么说呢，见了一眼就过目不忘，跟那些只有在电视上才能见到的明星一样。 “本来就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的，慕老师其实也算是我们学姐了，博士之后留校，现在学院里很多项目都是由她负责呢。” “你们是学什么专业的啊？” “地质学。” 张强想了想：“好像听说过，就是研究石头的吗，不过毕业之后得找什么工作啊，总不能漫山遍野地专门找石头吧？” 这些苦受早八煎熬的大学生对视几眼，只能尴尬地笑笑，平时课程多，考试前要被的专业书摞起来都快有一人高，考试前各科的授课老师说是划重点，却把整本书都翻了个遍。 那些毕业了就工作的学长学姐，没几个职业是跟所学专业沾边的。 约莫半个小时的路程，已经离开城区，马路两侧能够见到山体，随着路面开始出现明显的起伏，转弯也明显跟着增多之后，才算要到百安村了。 村口开辟出来的简易停车场已经停着不少私家车，周亚鹏抬头看着建造在山上的那些民居，中间那条主路确实十分窄小，中间可能还会有刁钻的转角。 “很高吗，我们等会儿是不是也得把车停这儿走上去啊？” 虽说距离不算太远，但是大家拖着行李估计也挺费劲的。 张强手搭在车窗上：“那是他们从外地来不熟悉路况，你们瞧好吧，我开车，保证给你们直接送到大门口。” 说着话，他还一脚踩下油门，速度比刚才更快了些，村中自行修建的道路跟外面的乡道有一段没有接续起来，车轮经过带起小片的尘土来。 他都这么说了，车技应该还是有保证的，周亚鹏跟着放下心来。 拐进村口，先见到的是一家跃东超市，再往里路跟着窄下来，面包车匀速上了一段长长的斜坡之后，转过两个弯，面前是一处非常标准的直角。 靠近时，轮胎压过两侧墙角的杂草，发出不小的声响来。 “过得去吗强哥？”刘铨往车窗外面探过头去，现在离旁边的院墙也就只有个十几公分的距离，相当小了，前面还马上就是个转角。 “放宽心吧，我每天都能接送客人十几次呢，早就习惯了。” 他讲着话，车头已经快到前面的直墙处，一个急转弯，车里的人没提前做好准备，身子都跟着倾斜几分。 随即刘铨便听到自己倚靠着的车门咣当一下，似乎是撞到什么，紧接着发出尖锐的剐蹭声，不过面包车总还是从拐角的位置过来了。 他这才回忆起来，之前刚见到这辆面包车的时候，好像车体一侧的确有着几道刮痕在。 回过头，又看到后面看到墙角上有着十分明显的摩擦痕迹，墙砖的红色都变淡，几乎都被磨成了圆角，估计平时在这里发生过的类似事故也不少。 “你这车没事吗，要不要去修一下啊？” 张强不在意地摆摆手：“本来买的就是二手车，修车不划算，不是还能开吗，挺好的，我也不是每次都能撞上的。” 真是心大，看来这辆车平日里也是饱受苦难，刘铨连带着抓车的手都轻柔了几分。 又几分钟过去，车子终于停在某处：“这里是正门，你们先进去办入住吧，侧面还有个大门，近山那边，是挨着小院的，等着他家人给你介绍就行。” 张强摸了两下自己的光头，速度很快地把行李拿下来后，就踩着油门又扬长而去，还有其他家别的住客要去接。 民宿大门被推开，挂在其上的风铃发出悠扬的笛声来，一个身穿牛仔背带裙，戴着小熊发箍的女生踩着拖鞋出来，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脸上的稚嫩没有褪去，还是中学生的样子。 “从西禾过来的是吧，早就等着你们了。” 程小米走过来：“小妹妹，你家大人呢？” “他们不在家，最近民宿都是我照看，你们跟我进来就行了，我有名字，我叫蒋圆圆。” “不在家，那‘依山美宿’这个微信号是谁在跟我联系啊……”程小米瞪大眼睛，“不会是你吧。” 她还以为是民宿老板呢。 “民宿的微信号好几个人都能登，再说了，办入住就那么几个流程，我早就驾轻就熟了。” 蒋圆圆看这几个人还站在门口，皱了皱眉，“快进来吧，在外面你们不嫌晒啊。” 民宿前台叠放着几本寒假作业，还有张做到一半的卷子，原来还是个才初二的学生。 慕漪收集起大家的身份证来，递到柜台上：“我们的房间是预留出来的吧，在几楼？” 蒋圆圆把电脑拿到面前，听见声音才又抬起头，刚才在外面人多并没有仔细看每个人的长相，见她之后眼睛亮了亮。 平时在街上见到的话，都忍不住会多看两眼的。 这个姐姐正微笑，五官都有了温度，水彩画一样带着柔软的光晕，微红的嘴唇，言语当中仿佛带着水汽。 天花板的顶灯照下来，在她眼睛里折射出细碎微光，随意挽起的长发有几丝垂在耳侧，衬得皮肤愈发皎白。 “马上，我很快，你们的房间都在二楼。” 蒋圆圆动作很快地办好了入住手续，“我先带着你们在院子里逛逛吧。” 她从前台走出来，很自来熟地牵起慕漪的手臂，拉着她往后面走。 程小米在后面眼神流露出明显的疑惑来，撞了下葛思的肩膀：“这小妹妹转性了，刚才脾气看着可没有这么好。” 刚才下车时觉得这民宿看上去非常简约，村子里多是低矮平房，只有少部分多层建筑是为了承办民宿才盖起来的。 出了前厅，流水声传进耳中，左侧立着座假山，循环水从石头顶源源不断地流下来，池塘当中养着几条锦鲤。 另一侧种着多类花草，一下子就能见到的是凉亭边沿着花爬架又生长到院墙之上的紫藤萝，现在正是花期，密密麻麻生长了大片的花束垂在绿叶间。 再绕后后面的客房，朝向山体的一侧，还有着一处面积更大的小院在，这里的相连的两间房屋，是民宿老板一家的住宅。 “我爸妈去东北玩了，这周都不在，不过做饭还有打扫房间的都是请村里的婶婶们来做的，他们在不在也没差。” 蒋圆圆偏过头，“慕慕姐，我卷子上有不会的题，这段时间能不能问你啊。” “当然可以，你随时到我房间来。” 屋子前面空地被开辟出一片向下的菜地来，里面种了不少瓜果蔬菜，民宿每天的饭菜基本上也都是来自于这些天然无农害的菜品，滋味都比在商超当中购买那些要好上许多。 台阶下传来几道哼唧的声音，随后见到一只黄色的小土狗因为腿短很艰难地爬上来。 憨态可掬的模样立马吸引了两个女大，葛思蹲下身，嘬嘬嘬地就开始引它过来。 中途被蒋圆圆一把捞在了怀里：“它叫二头。” “怎么起了这个名字？”葛思凑过来摸了摸小狗的额头，注意到它脑袋上有个很均匀的白色爱心形状，身上还有些绒毛在，应该就才几个月，长得真好。 “它是狗妈妈第二个生出来的小狗崽，按次序就叫这个名字了，我们农村起名比较随意，不过叫起来还挺顺口的，诶二头你别乱动。” 蒋圆圆看着二头在自己怀里莫名挣扎起来觉得奇怪，别看个头小，力气还挺大的，没办法也只能先把它放下来。 就见到小狗屁股一扭，颠颠地往另一侧院门的位置跑过去。 几人的目光难免都被吸引到，那扇木门被推动时，才明白过来是二头犬类的敏锐性提前就知道了有人要来小院。 慕漪看过去，沿着木门顶端的边缘，能见到来人的半个脑袋，个子偏高。 那双推门的手掌骨节分明，紧接着门完全被打开，她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见到那张熟悉的具有欺骗性的脸。 是咖啡厅的咸猪手。 第3章 绿豆汤 “许哥回来了，我刚才还想问你呢，怎么去了这么久。” 蒋圆圆快步过去，明面上在打招呼，实际眼神向下，已经瞟到他手中提着的袋子里。 “你是想问怎么这么久吃的还没回来吧？泡芙买到了。”男人掂了掂手。 “谢谢许哥，那我先放冰箱了，钱等下微信转账给你啊。”蒋圆圆一路小跑着，走的时候还差点踩到脚底下的二头，眼疾手快地往旁边跳过一大步。 路过慕漪几人时还不忘解释一句：“这是许明川，也是民宿的住客，他在这儿也会住很久，你们互相认识一下啊。” 百安村虽然近几年旅游业发达起来，但餐饮业还没跟上来，村里是有几家新开的甜品店，但还是没有蓟城里经营了多年的店铺好。 她就是知道今天许明川要去城里，所以才请他帮忙带了这家西饼屋自己最喜欢吃的泡芙。 而且人一溜烟就没影了，像是真的怕晚上个几秒钟，泡芙就会在炎炎夏日里变质了一样。 只留下初次见面的几人在原地，不对，严格意义上讲，自己跟他其实也不算是第一次见面了。 许明川，慕漪在脑海中默念了遍这个名字，想起来不久前在咖啡厅里对他的态度。 并不是因为刚才自己的行为而感到后悔，只是想到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要在民宿当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就只能期望匆匆那一面，对方没时间，也没心思能记得住自己的长相。 “这位哥，你是自由职业者吗？”程小米多看了来人两眼，能来这儿住得久，肯定有钱有闲的，应该不会是普通的上班族。 或许是在家办公，或者从事自媒体一类的。 “差不多吧，”许明川听着他们各自介绍，目光落在距离自己最远的慕漪身上，从刚才开始就没言语，“这位呢？” 慕漪轻点头，礼貌开口：“我叫慕漪。” 她本想着引到自己身上，是不是要再找点什么话题聊聊，但平时各种会议当中都还算游刃有余的她此刻却突然脑袋空空，还真是心里有鬼了。 所幸这人也并不是什么健谈的人，甚至听到她名字之后，并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只是摆了摆手。 “我对龙溪谷还算熟悉，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我就住在三楼最东面的一间，还有事先走了。” 留下句话他便径直便离开，影子在阳光下被拉得很长，随即在靠近墙体的瞬间隐没在房屋的阴影当中，整个人的色彩都因此变得浓烈起来。 葛思声音很小：“还挺有个性的……” “好了，大家回去收拾行李先各自休息吧，今天一路赶车也挺辛苦的。”见他没认出自己来，慕漪莫名松了口气，姿态都跟着放松不少。 大家又去前台各自领到了自己的房卡，等循着门牌号来到房间门口时，侧头往旁边看了两眼，三楼最东，是跟许明川相邻的房间。 她嘴角向下压了压，期望着两人作息不同，她不会常出门，能见到的机会估摸不会太多。 * 晚上十点钟，慕漪推开房门，她睡眠质量不算太好，每次换到新的住处入睡都会比较困难。 久而久之，就很少尝试着直接入睡，与其躺在床上摊煎饼，还不如先做点什么分散分散精力，反而能更快进入梦乡。 她走到茶水间，从冰箱里拿绿豆汤倒了一杯，这是下午过来烧饭的村里婶婶顺带着给熬好的。 婶子知道他们是从外地过来的，怕刚到这儿水土不服，最近天气又热，就特意做了一锅，说是冰镇之后口感会更好，如果有不舒服的喝点也能缓解。 慕漪端着茶杯下楼，本来是想着去楼下的凉亭里坐坐，看看鱼。 尽管白天的气温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但从入夜之后反而清凉适宜，真正有点避暑的感觉。 刚转过二楼台阶，见到露台那边有人，又往下几步，辨认出来那道背影是谁。 她顿住脚步，因为高度原因，瞧过去时目光微微向下。 那张不规则的木桌正中本来置放着茶具之类的用品，供住客们在这里品茶聊天的，现在都被整理放到了桌子的一侧。 中间位置转而铺上了一张洁白的画纸，许明川站立在前，身姿挺拔，只是微低着头，右手执笔。 毛笔蘸过不同的颜料后在调色盘当中缓缓混合均匀，是在画画。 只是距离太远，加之被其宽阔的身形遮挡住大半，能看到的并不真切，慕漪有点好奇他在画什么，就放慢脚步走到许明川身后。 露台外面没有帘纱之类的遮拦，围绕在栏杆周围那些装饰性的彩灯此刻跟着亮起来，显得光彩夺目，在男人露出来的半截手臂上映出小片的流光溢彩。 看着五颜六色，实际上并没有起到多少照明的效果。 露台里之所以光亮非常，还是因为悬挂在头顶的那盏暖灯，暖黄的颜色吸引过来不少夏季常有的小飞虫，沿着灯罩周围撞来撞去的。 离得近了，愈发显得许明川整个人像是都站在阴影当中，却又勾勒出其挺拔的身形来。 再往前，就是白天见过的紫藤花树，那时从地面往上看，是被依托于院墙上的满树繁花惊艳到，而现在从这个距离看过去更是觉得非常壮观。 她见许明川时不时抬头望见那处，发现这人的确就是在画那几株缠绕在一起的紫藤。 只不过画才完成了大半，目光落到画纸之上，浅棕色的根系枝干和绿藤已经完成，建造出和谐饱满的地基，只差生长在上面的紫色花束。 几样色系完全不同的颜料被蘸取到调色盘当中之后混合均匀，结合出跟花束相同的深浅相宜的颜色来。 紫藤花沿着画纸顶端，逐渐缠绕着枝蔓倾斜而下，如同霎时间生长绽放出来。 许明川捏住笔身，看似没有任何思考和准备就落笔，但每一笔落在画纸当中都是恰到好处，压下又抬起，三两下向外拖拽过去，便已经栩栩如生了。 甚至整个人似乎都随着周围的场景融入到画中，成为其中一部分，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你还准备看多久？” 分明就在近前，可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一样。 慕漪呼吸屏住一瞬，才意识到自己杯子举得久了，绿豆汤的凉意早已经从背身蔓延到了把手上，又传递到指尖。 她把杯子腾到另外的手上，把冰到的指尖蜷在身侧缩了缩，扯了两下嘴角，往前走近几步，直到桌前，才复又抬起眼去看他。 “睡不着下楼来看看，你画得还挺好的。” 虽然自己是个门外汉，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必定是长年累月的练习才能够有的技艺，并不仅仅是爱好这么简单。 看来白天学生们的猜测没错，这人或许是个以画谋生的，当然也就不必有什么框架的工作时间。 许明川放下画笔，听到夸赞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得意或谦虚的反应，只是转身过来，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又靠近些，因此动作身影在灯罩映射下光影变动，愈发显得有侵略性。 “是吗？要是在咖啡厅你也能这么礼貌就好了。” 慕漪为了表示友好上扬的嘴角顿住，他怎么会在这时候发现了。 不对，这个反应，肯定是从白天在小院的时候就已经认出自己了，但那时候却并没有表露出半分来，怎么不点明？ “什么？”她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份期望，对方应该只觉得自己是个在公众场合表现不太好的路人，不是故意针对于他。 虽然只是侧脸匆匆一瞥，但许明川记得那道声音，刚才在小院里见到慕漪就觉得熟悉，听到她寥寥几句讲话后更是完全确认。 这就是下午在咖啡厅里，明明旁边还有很大空间，并不拥挤，却偏偏非要从自己身边过的人。 当时他就觉得奇怪，又见到慕漪避之不及的态度，直觉自己应该是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 “你推着行李箱，可是差点从我脚上压过去，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当时司机已经在路边等着，催我们要出去，匆忙中可能没有注意到你，不好意思。” 慕漪只能把由头都推到张强身上，毕竟才刚刚认识，总不能直接就说是因为见到对方咸猪手才态度不好的吧，而且时机已经过去，就算想要证明自己说的话，如果他坚决否认，会变得非常困难。 “这样啊，那刚刚你也没有认出我来了？” “我有点脸盲，不好意思啊。” 空气尴尬得过分，是自己特意过来看人家画画，还一声不吭被发现了，感觉不讲点什么话有点说不过去。 慕漪清了清嗓子，强行转换了话题：“听圆圆说，你经常来龙溪谷，是本来就住在附近的吗？” “我家住市里，觉得这边环境不错，基本上每年夏天都会来。” “哦……”慕漪还是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就想要走，“你慢慢画，我先上楼了。” “你不会下来就是特意为了看我画画吧？”许明川声音当中带着几分促狭，那双深沉的眼睛凝望在一处时，几乎跟引人投身的深渊没什么差别。 但基于此人不太正面的行为，还是很难对他提起丝毫的好感来。 “当然不是，”慕漪举起杯子示意，“只是来品尝绿豆汤，还不错。”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许明川总算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还得把它画完，请自便吧。” 也没什么想要继续去楼下的兴致，慕漪转过身，尽量让自己离开的速度显得不那么快。 回到房间，才想起来一直拿在手里被遗忘掉的绿豆汤，她回到椅子前，笔记本自动出现屏保动画正缓缓重复播放着。 她轻抿过一口，觉得焦躁的情绪并没有缓解半分。 几秒钟后得出结论，下次还是倒出来就直接喝得好。 第4章 白马肉 隔日，慕漪就要带着学生们去到龙溪谷的内部，从远处看貌似平平无奇的高耸山林，其实存在着自万年前便形成的非常罕见的叠石层地貌。 这里在几十年前被当地的地质学家考察发现，虽然对于常人来讲不过只是奇形怪状的崖石而已，于地质研究者而言却非常有参考价值。 百安村位于龙溪谷山脚，他们入住在这里，对山谷内的情形并不熟悉，就约了本地人带着一起进山，在约定时间前就等在民宿大堂。 慕漪听到风铃声响之后抬起头，没想到出现在门口的竟是昨天才见过面的张强。 “你们收拾好了没，等会儿就可以走了。” 今天他戴了顶黄色的鸭舌帽，可能是为了显眼，但不知为何显得头型更圆了。 可原定过来的应该是另外的村民才对，慕漪昨天还打电话联系过，名字跟声音显然都对不上。 刘铨倒是热情地过去打招呼：“强哥，怎么是你啊，今天不用接送客人吗？” 是周末，来村里民宿的住客不少，他应该也很忙才对。 “带你们上山的是我邻居，今天早上家里老人摔了一跤，现在跟着去医院了，我帮着送下山的时候，听说了还有你们的差事，就帮帮忙。” 张强拿出随身携带的水杯，从墙角饮水机接到瓶口边缘堪堪能盖住的位置，迅速盖上之后也没水溢出来，一点都没浪费：“而且我今天本来就有进山的安排，不接人，带上你们顺手的事儿。” 是认识的人，倒是省去初次见面寒暄的困扰。 “老人家没什么大事吧？” “骨头没问题，休息几天就好了。” 慕漪拿着包起身：“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还等个人，我不说今天正好进山吧，就是他上周叫的我嘞，”张强话讲到一半，目光顺着他们落到身后，“喏，来了。” 慕漪转过头，见到许明川正站在台阶尽头的位置，穿着简单的绿色T恤和米白休闲裤，单肩背着一个画包，看着倒像是去采风的。 紧接着人走过来跟张强交谈了几句。 她不由得攥紧了背包带，怎么偏偏就遇上了他，昨晚的交谈可算不上融洽。 “这么巧，许哥你去山里干嘛啊。”程小米想到他昨天就不怎么爱搭理人，本来就只是随口问上一句，没想到对方还真的耐心解释起来。 “听圆圆说最近这段时间会有新的植物开花，花期不长，就想着上山看看。” 程小米看着他背上方方扁扁的书包，还没意识到是什么：“你这是带了什么？” 许明川淡淡往旁侧瞥了一眼，随即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刻意放慢的语气似乎带了些其他的意味。 “问你们慕老师吧，她应该知道，昨天我们聊了挺久的呢。” 张强带着几人出发，又绕过后院的小门，直接沿着小路往山上走去。 没多远就到了水泥路的尽头，转而变成天然的土路。 清晨山顶上还隐隐有着雾气缭绕，面前的视野倒是不受什么影响，能看到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另外进山的游客。 县城里面能玩水的场所不多，每年尤其到暑假时，这里的外来人口都会增多。 大家分散开来走着，刘铨一直在张强身边，两人聊得不亦乐乎，许明川则是走在队伍最后面。 程小米从刚才开始就因为他的话心有疑虑，能坚持到现在才探听已经非常有耐心了：“慕老师，刚才他那话什么意思，昨天晚饭之后，不是大家都回到各自房间休息了吗？” 慕漪尽量避开对方投过来非常八卦的眼神，目不斜视地朝向前方。 从话音当中，能明显听出来她期望得到点跟邂逅的旖旎情思相关的话题，毕竟年龄没差上几岁，她们的师生界限并不明显，尤其离开学校后，就更像是朋友。 “晚上睡不着，出来正好碰见他在画画，就随便闲聊了几句。” 程小米声音都忍不住拔高了几分：“这样啊……那你们都聊了什么话题？怎么刚才看起来还挺生疏的呢。” 难不成还不好意思了，她偷摸摸转过头，瞥了眼四五米远开外的许明川，却见到对方嘴角含着笑意正朝自己点了点头。 看似神态柔和，双眼中露出来的寒光却无法忽视。 这种冷淡疏离的气质……程小米心跳得更快，果然自己是嗑对了。 慕漪垂着眼：“只是遇见了寒暄几句，你快别多想了，等会儿就到观测区了，让你们提前上网查过的知识点都记住了吗？” 程小米这时候总算是能乖乖闭嘴了。 都怪许明川，慕漪嘴角下压，哪里有什么好聊的，说自己单方面被阴阳怪气地谴责还差不多。 甚至怀疑早上他说那番话根本就是在故意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几乎能听见身后传来的许明川亦步亦趋的脚步声，对方正在打电话，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冽，但此时却让她莫名平添几分烦躁。 上山的小路一侧就有着山泉经过的沟渠，越往上走，水流声就更加清晰入耳。 张强让他们尽量避开被水冲刷过的石块，人走在上面可能会有些打滑，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小时候来山里玩耍的趣事。 “前面是‘越三潭’的第一潭，现在雨季还没结束，蓄的水不算太多呢。” 越三潭这名字是近些年来才被取名的，因为山体结构的不同，从上往下阶梯式的有着三段潭水存在。 越往上走，水质也就更清冽，现在自来水虽然各家各户都安装了，还是有人经常会提着水桶上山收集泉水。 他们现在到达的正是第一潭附近，旁边的石子路上甚至还停着辆车，据说是从另外的山路开上来的。 只是现在时间还早，没到玩水的最好时机，等到快中午时，这里还会有村民上来卖烤肠。 又到一片果树区时，张强指了某个方向：“小许啊，白马肉那边就有，不过树底下还长着的不多，你去找找看吧。” 白马肉是生长在山上的一种野菜，村民们会在每次雨过后进山，采摘新鲜的带回去做馅，包出的饺子或者其他馅饼一类。 尽管是素的，吃起来口感却比其他肉馅的还要好。 但只限于嫩叶，那些生长期已经偏老的植株就会被留下来，紧接着开出小花，随着日子渐远生出种子深埋进土里。 许明川想找的就是这种植物。 他轻轻点头：“不用管我了，等会儿画好我可能自己回民宿。” 张强比了个ok的手势，叠石层地貌处石块居多，不像这里百草丰茂，位置要偏僻些，也几乎没有什么人会过去，他们还得再走个十几分钟。 学生们听了这名字之后有点好奇，也想知道开出来的花究竟长什么样子，就让强哥带着往里面看看。 这下落在队伍末尾的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刚才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许明川正缓缓把画包解下来：“难道不是事实吗，从你偷看我开始，确实经过了不短的时间。” 怎么能算偷看，自己只是一时间看得入迷没来得及提前打招呼而已，他就说这种真假掺半令人怀疑的话。 “我在民宿还要住上一段时间，还是希望能跟那里的住客友好相处的。” 慕漪不想在屋檐下躲着人，何必每天一睁眼心里就不自在，再说了，明明一开始有错的不是自己，她为什么要躲。 许明川恍然：“是吗，那估计你还得要再努把力了。” 看来昨天在咖啡厅看到的情状不假，这人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而且不止语气让人听了不适，动作也非常轻浮。 慕漪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之后还是离这人远些得好。 “这草还能长在树根上呢。”前面传来程小米惊讶的声音。 “就是因为藏在这儿，不然早被人摘走吃了，哪还有机会能长出花来。” 前面是一棵歪脖子树，歪着的原因是半侧的树根正裸露在外侧，这棵树生长在石壁边缘，可能是雨水冲刷或者什么其他的原因，总之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盘根错节当中，底下生出缝隙来，生长着一簇花，面积不算大。 并不显眼，可那些暗隙当中生长出来的浅黄色的小花，此时看来的确别有意境。 难以想象那些叶片会成为人类的食物。 见许明川找了一处巨石边准备支起画架，慕漪默默把身体又往相反的地方移了半寸，总觉得得要时刻提防着这个人才能算真正安全。 紧接着似乎听到他轻嗤一声，慕漪蹙着眉看过去，见他只是在整理自己的绘画工具，一丝不苟地都摆在平整的石块上。 那些画笔颜料之类正逐一被拿出来，修长指尖上骨节弯曲得恰到好处，隐约能见到青筋浮现。 眼神更是未有丝毫偏移，并没有再关注这边的意思，她忍不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学生们看过之后倒是还没忘正事，一溜烟又全都回来。 此刻阳光早已经驱散山顶之上的浓雾，周遭的空气跟着变得暖洋洋，繁茂的叶片表面落下金色的光点。 张强摘下鸭舌帽，捋了几下根本就不存在的头发：“咱走吧，你们看得快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饭点儿呢。” 他们在不远处的一个岔路口转向更为荒凉的一面。 “小时候我们抓蚂蚱经常往这边走，后来见到有穿着同样工作服的人来这儿立了块石碑，才知道是跟什么研究有关系的。” 张强乐呵呵地，“当时村里人还说呢，我们不会赶上拆迁的好时候了吧，结果后面就没啥下文了。” 第5章 叠层石 “强哥，你跟许明川很熟吗？”程小米沿着山路往上爬过两步，踩到的石粒沿着斜坡慢慢滚落下来。 主要是没想到有人能耐着性子在山里住这么长时间，尤其是百安村其实并没有多少适合年轻人的娱乐活动。 偶尔周末小住个三两天图新鲜也就罢了。 “还行吧，我们认识有两三年了吧，他每年夏天都过来，村里面不少人都知道他呢，有时候天气一热起来，大家聊天时还会提到小许怎么不来。” 程小米瞪大眼睛：“这么说，他人缘还挺好的呗？” 不怪她惊讶，完全是因为就这简短的两次接触当中，实在很难把许明川跟这个字眼联系在一起。 慕漪步子迈得大了些，忍不住竖起耳朵去听他们几人聊天的内容。 “别看小许不怎么爱跟人交流，实际上住在这儿的时候，经常也能帮上村里人的忙，那些老人都可喜欢他了。” 伸手折过几段挡路的藤条，张强提醒他们注意不要被划到，这种藤生植物的枝条和叶片上都有着不易觉察的毛刺在。 划到皮肤上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危害，但刺痛个一两天也挺难受的，而且涂药都不怎么管用，就只能等着自愈。 “这样啊，本来还以为他是个不怎么聊得来的人呢。”程小米觉得还是因为他们接触得比较少，才没能发掘出什么有效的信息来。 说不定人虽然年轻，但心态就是比较老古板，习惯这种远离都市的生活呢。 张强摆了摆手：“怎么会，接触久了你们就知道他不错的，而且也不像其他小年轻那样毛毛躁躁的。” 程小米：“这样啊，本来我们还担心跟其他民宿住客的相处呢，现在看来应该没啥问题。” 慕漪听到这里，心中反而狐疑更甚，不是觉得张强在讲假话，而是认为对方一定是被什么给蒙蔽了，才会觉得许明川是个好相与的人。 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见到他在外跟人交往的方式的，就比如自己在咖啡厅看到的。 不管怎么说，那张脸的确非常有欺骗性，如果刻意想要遮盖什么，极易成功。 她思索片刻得出结论来，此人善于伪装。 “慕老师，你觉得呢？”愣神的时候，程小米不知道怎么放慢脚步来到了身边。 慕漪转过头：“什么？” 她脑子一时间没转过来，刚刚还在想那个不招人待见的许明川。 “啧，就是许明川啊，你们接下来不是还要当阵子邻居吗，既然强哥说他人不错，那应该不用太担心邻里关系了。” 程小米除了好奇之外，还有很小一部分原因是关心自己导师接下来的日常生活的。 慕漪垂下眼：“大家毕竟才都刚认识，还不太了解对方，别说这些有的没得了。” 嘴上这么讲，她心里却是想着，如此一来，接下来就更不能掉以轻心了。 说不定许明川会用跟对待村民同样的方式来让她降低警惕，但自己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人。 前行百余米后，总算是到了今天的目的地，一块四四方方的界碑立在空地上，上面刻着国家自然保护区的字样。 向后的地质风貌一目了然，慕漪从背包当中拿出相机来：“你们把记录做好，多采集些信息放在之后的论文里面。” 伫立在前方的一小片斜崖，就是叠层石的地貌，有证可考，甚至比远古恐龙在地球上出现的时间还要更早些。 但就眼前的这部分形状而言，看起来像是层层叠叠堆起来的书页，没有任何的人工干预，外观却异常和谐。 有的研究者会将其称之为五彩石，只因为裸露在最外层的颜色并不确定，深浅不一组成画卷般的形状。 具体是经由什么因素形成的现在专业学者仍旧未有定论，恐怕还需要更多的信息进行佐证。 “这么多年，是怎么做到还能够保存完好的，一点被破坏的痕迹都没有。” 周亚鹏语气当中带着稍许的惊讶，用随身携带的测量仪对单层石块的平整度进行勘测，发现整片完全是平面的状态，甚至连一丝歪斜都没有。 就连各自之间的间距，肉眼看上去也是完全一致。 不远处的石壁上，还有这不知道什么朝代的游客在上面石刻题字，但因为时间太久远，很难辨认出来是什么字体，出自何处。 张强看他们神情都变得非常认真，也觉得自己是参与到什么跟学术相关的话题当中，姿态跟着端正不少。 “原先我们还以为是老辈子人做的壁画呢，开始看着稀奇，但习惯了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百安村居民依山而居，在这里出生成长的孩子们从小就是在山野当中跑着长大的，对周围的地形非常熟悉。 基本路上随便找个人问上一嘴，就能大概知道地点。 山脉当中有些区域的确在市政规划下成为开采区域，但是这里却能幸免于难。 除去位置不在边缘的原因之外，这些石块形状并不在容易开采的行列当中，估计在开采队最早过来时就已经被排除了。 慕漪弯下身：“有人将这种地貌称为五彩石，在国内甚至整个亚洲，迄今为止就只有龙溪谷的地界有发现。” “慕老师，你们研究这石头，有什么作用啊？”张强看他们进行记录和取样，煞有其事的。 “从叠层石形成的原因出发进行追溯，可以推演出地壳变化的特殊规律，除此之外，独特的外观也侧面印证着可能还存在着特殊的矿产元素。” “新型的矿产物质，对水利等多种领域能够起到很大的参考作用。” “哦……”张强其实没有太听懂，但既然有大学专门设立了这种专业和课程，那就一定是有原因的。 而且真要是有什么重要的研究成果出来了，自己也算是参与其中的一份子呢。 刘铨揽住他肩膀：“总之就是涉及到很多方面了，还能够预测地震呢。” “那是真有用，”张强露出一口白牙：“你们先忙，有什么需要的再叫我，我老婆让我顺便摘点野菜回去呢，中午做蒸饺。” 龙溪谷当中生长的很多草木都可以当作食材，说是能自给自足也不为过。 张强拎着水壶，又往树木生长更加茂密的一侧走远了些。 慕漪从地上散落的土块当中找到一块叠层石的碎块，简单清理过后，放进袋子又塞入到背包当中。 在这里待了将近一个小时，考察得也差不多了，一行人就准备回民宿。 跟张强打电话汇合的时候，他手里面提着个大红色的塑料袋，是之前塞在随身腰包里的。 瞧着都已经往袋口外面冒头的几片绿叶，的确是摘了不少。 张强在途径的小溪边蹲下，捞了两捧水清理掉手上的一些泥土。 “村里民宿大多数菜单都是特色菜，你们很快就能吃上的，不过现在有点过季了，一般还是春菜要采得比较多一点。” 听到吃的，刘铨来了兴致：“对，还有你们的散养走地鸡，昨天我们吃的小鸡炖蘑菇味道真不错，大婶说蘑菇也是从山里采来的，我还想走的时候带上两包呢。” 周亚鹏无语道：“一说这个你倒是来精神了。” * 山下潭水处，林奇提溜着水枪上了岸，他抹了把头上不知道是溪水还是汗水的，跟着呼了两口气。 终于放暑假能痛痛快快出来玩，再过几天，可就得被关在家里做暑假作业了。 爸妈也不知道在短视频里面看了什么鸡汤，说四年级是小学里最关键的时期，还给他偷摸摸报了补习班。 明明去年的时候教育大师说的还是三年级最重要。 刚在水里面待了很久，他皮肤都被泡得有些发白，指腹跟着皱起来。 七月底的山涧，四下的绿树上栖息着不少昆虫，此刻蝉鸣声更是震耳欲聋。 林奇抬了抬脚，把洞洞鞋里面储存的水分倒了倒，往前走过两步。 进了水的鞋子一落地就发出嗞呀的声响来，很快地，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脑袋也跟树上挂着的那些蝉一起嗡嗡作响。 其他人玩笑的嬉笑声从旁侧传来，林奇晃了晃脑袋，踩着那些凸起的石子走路也没什么感觉，反而发觉原本直立生长的野草开始扭曲变形。 从出水之后，浑身的清凉感就跟着消失，尤其现在，他觉得自己快被太阳给烤化了。 发现有点不舒服后，他就想要告诉在帐篷里面休息的父母。 但张开嘴巴的动作都有点不受控制，变得十分缓慢，甚至没能发出什么声音来，只觉得喉咙干得发疼。 后背也出了一层虚汗，还有的汗水几乎滴到眼皮上。 “奇奇，快进来吃点水果休息休息。” 眼前发黑，视线开始模糊，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林奇见到爸爸从帐篷当中探出头来。 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随即朝正在摔倒的自己露出惊恐的表情来。 爸爸从帐篷当中冲出来，讲话的声音却像是忽远忽近的根本听不清楚，紧接着就天旋地转，什么也记不清了。 第6章 误会 下山的路要好走得多，张强提醒大家把脚步放慢一点，不然斜坡走久了可能刹不住车。 他哼着小曲儿走在最前面，满袋子的野菜跟着动作一垫一垫的。 再转过一个弯，就是上午路过的潭水区了。 “那边怎么围了这么多人……过去看看。” 张强走在前面，也是最先注意到水潭边情况的人，瞧着外圈那些人脸上的异样神色，就猜到了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里不算乡镇政府规划的旅游景点，加上只是些清浅的潭水，就没什么正规的防护措施和安全员，基本上遇到些突发状况只能自己解决。 不过也不会出现什么大的麻烦就是了。 他把袋子跟随身物品往路边随手一放，想着过去说不准能帮上什么忙，真遇上什么事，还可以叫村里人过来。 张强一走，其他人也不可能站在原地干等，齐齐过去之后，才从围观人群的三言两语中得知，是有个小男孩晕倒了。 * 幸好刚才溪水边还有其他的大人在，看着孩子走路的动作都有点不协调，特别注意了几眼，才在林奇往前栽过去差点要撞到石头前就把人一把捞住。 “这谁家的孩子啊？” 话音未落，从帐篷冲出来的林奇爸爸就飞快把孩子给接过来，喊了几声，也没见人能转醒。 “奇奇，奇奇，你别吓我啊？”林奇妈妈声音已经带了哭腔，轻拍几下孩子的脸没什么反应。 周围的游客跟着惊到，也没人再玩水了，陆陆续续都跟着上了岸。 “这孩子是中暑了吧，有没有人带着藿香正气水啊？” 夏天气温较高，哪怕现在还没到晌午，温度也不可小觑，加上孩子玩水的时候又出多了汗，可能已经有了脱水的症状。 “大家都先别围着了。” 孩子喊不醒，父母心里还是没底，声音都跟着发颤，不停地在询问别人有没有药。 “我早上怕有蚊子，带了点风油精，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葛思正从书包的夹层里面在找药，慕漪提醒大家给孩子留出充分的空间，避免空气不流通。 她撑开随身携带的阳伞，遮住孩子身上大部分的阳光。 其实今天出来还带了手持风扇，但不确定这时候能不能靠吹风降温，就没有拿出来。 按理来说，如果只是低血糖晕倒的孩子，这时候也应该能醒过来，但一直没有反应，大家也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四下嘈杂的人声当中，一道清冽的男声穿透其中清晰入耳：“让一下，让我进去，我是医生。” 慕漪听到声音就已经有猜测，她抬起头，阳伞边缘的位置，逐渐出现清晰的轮廓，熟悉的脸进入到视线当中，果然是许明川。 他原本画画的位置不算太远，大概也是听到了这里的动静才过来的，能看出身影有些急匆匆。 两人目光只是稍微对视下就分开，甚至都没来得及点头示意。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他直接来到男孩身边蹲下来，几根手指搭在腕间，指节微微屈起，眉眼当中未见明显的神色变化。 明明还是同一个人，却又跟前一晚的光景有着很大不同。 千人千面这个形容词，似乎也不太准确，单是一人就能有大相径庭，毫无联系的很多面。 “大夫，怎么样？”父母生怕惊扰到延误了救治时间，就连问话的声音压得都非常轻，但还是能听出来其中的急迫。 许明川翻找两下，掌心出现一小瓶瓷罐的药膏，“别担心，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怎么还不醒呢？” “暑湿困脾，其实就是简单的中暑，没能立刻醒过来，是因为身体当中的暑湿还没有清除干净，小孩子夏天贪玩，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许明川动作很快地将药膏取出少许，揉搓化开之后，放在男孩的太阳穴和额头位置进行简单的按压。 “这样配合着穴位按摩，在内关穴跟合谷穴两个位置，用不了多久就能够完全缓解，你们也可以记下这个方法，突发情况能用上的。” 淡淡的药香传入鼻腔当中，类似艾草和其他香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慕漪一直在关注着男孩的状态，像是在印证他讲的话一样，男孩紧闭着的眼皮这时动了动。 “有反应了！” 林奇迷迷糊糊的，开始是感觉被某只带着凉意的手握住，紧接着是在自己头上力道适中的按摩。 一开始转醒时身上那股烦闷呕吐的感觉正慢慢消失掉，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远处的景物，和围在身边的几个人，还没意识到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怎么了？” “刚才你直挺挺地就在这里晕倒了，吓坏我们了。”林奇爸爸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胸脯。 要真是在自己的照看下孩子出了问题，真不知道要怎么跟家里人交代才好。 “是这个哥哥救了你。” 林奇记忆这时候终于回笼：“谢谢哥哥。” 见孩子没事时，慕漪就已经站起来，退到人群边缘的位置，见到一家三口一直在不停地道谢。 妈妈已经掏出手机：“诊费多少？我们转账给你。” “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稍微学过医的，都知道这种办法，而且我也没花费什么。” 许明川事了拂衣去，走到张强面前：“一起回去吧。” 他让他们在路边等下，自己去把画包收拾了。 “强哥，他真是医生吗？”程小米其实是想问医生哪来的这么长时间年假，还能安安心心在小山村里待这么久的。 张强挠了挠头：“他是学中医的，所以我说村里面他人缘很好嘛，有时候有个头疼脑热的，大家过来请小许治病，他都很乐于助人的，而且也不会收取费用。” 慕漪听着他们讲话，又看到许明川离开的背影，莫名跟咖啡厅里那道背对而坐的身影重合。 脑海当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一些零散的画面逐渐成形，让她心底萌生出某种猜测来。 “不会吧？”她声音很轻。 “怎么了慕老师？”葛思没听清。 慕漪摇头笑笑：“没什么。” 只是回想起前一天，好像当时许明川也只是把手搭在那个女人手腕上而已，现在看来，更像是中医望闻问切毕竟的流程。 但自己在吧台距离并不算近，所以听得并不算真切。 零零散散的话语和片面的场景，加上先入为主，让大脑自发修正成了另外一种故事。 所以说其实是自己误会许明川了，他并不是什么在相亲时喜欢占相亲对象便宜的人，不过只是一次寻常的外出就诊而已。 虽然约在咖啡厅这样的公共场所并不常见，但他既然是来蓟城游玩的，肯定也没有什么自己专属的工作地点。 这么重要的信息，早上聊到他的时候张强怎么不说，慕漪朝着光头暗暗瞥过去一眼。 算了，其实不管今天什么时候说，都算是为时已晚了。 “等一下！”林奇小小个子拎了袋东西一路小跑过来，看上去已经完全恢复，气血十足的模样。 到许明川身边之后他喘了两口气，手往前，“大哥哥，这是我们早上去农家乐采摘的杏子，很新鲜的，你带回去吃吧。” 透明塑料袋很容易就能看清楚里面的物品，的确是颜色金黄的杏子，上面留着的绿叶都还没开始发蔫。 “你……”许明川绷着脸。 “我妈妈说了，东西送不出去暑假就再给我买套卷子做，求求你了。” “那替我谢谢他们。” “耶！不用做卷儿啦！” 看着小男孩一溜烟又跑没了影，大家脸上的笑意都还没落下。 知道许明川的职业之后，几人回去路上就更是好奇，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别人在讲话，慕漪旁听而已。 许是刚才用过药膏的原因，她觉得空气当中又传来熟悉的味道，注意力不自觉又集中到某人身上。 “许哥，你不需要坐镇中医馆吗，打卡上班什么的，怎么会到这里来休假，还这么久？” “我外公是中医出身，从小一直有在跟着他学习，现在也就是在医院挂职而已。” 张强插话道：“别听他谦虚，小许在的时候村里人去医院的次数都少，而且经常有人专门联系过来，到村里来找他诊治的。” 听起来更像是专家程度的，刘铨神色一喜：“我刷过网上的短视频，听说中医诊断身体原因可准了，患者在中医面前完全没有撒谎的机会，能不能帮我也看下，我请你吃饭！” “肯定会说你暴饮暴食的。”周亚鹏在旁边默默跟上一句。 “你们有需要的话，过来找我就好，”许明川语气微顿，余光似是朝某人一瞥，“只不过寻医，首先要做到的得是心诚才行。” 慕漪：…… 这什么意思，是在指桑骂槐对吧。 到了民宿后，慕漪跟许明川走在相邻的位置，甚至先一步帮他推开门挡好：“你先进吧。” 见到他神色古怪打量过来的眼神，她当然也知道自己前后不一的态度可能是给对方带来了某种困扰。 但随后许明川就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先行进去了。 还好没追问什么，想到昨天自己居然误会对方是行为不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慕漪表情又有一瞬间的凝滞。 实在是因为摩挲对方手指的动作，在那张脸的衬托下暧昧十足。 但她也不是后悔昨天的决定，不论遇见的是谁自己都不会有好脸色。 只是既然已经知道是误会，当然就不能再秉承先前的态度了，至少不应该再带着抵触心理。 当然了，道歉是不可能的。 毕竟从许明川的角度看来，自始至终其实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不过把她当成个不太礼貌的邻居罢了。 前台摆放着咖啡机供住客自行使用，慕漪收拾好心情，抱着电脑下来时，在休息区好巧不巧地又见到了对方。 第7章 杏子美式 许明川正站在水吧区前，台子上放着刚带回来的杏子，袋口是打开的，他拿出来几颗放在沥水盆当中正进行清洗。 慕漪拉开椅子，把电脑先放在木桌上，动作期间没听见对方开口。 民宿当中其他人都在房间当中休息，没听到什么额外的声响，除去水龙头的冲刷声音之外，算是相当安静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径直向前走去，路过许明川时讲道：“我来做咖啡。” 过道狭小，对方又没有要让行的意思，她只能侧着身子过去。 “等一下。” 慕漪已经到了咖啡机的位置，扭过头，神情微愣：“你要用吗？” 自己确实算后来的，稍微等一会儿倒也是没关系。 没想到许明川好心开口：“嗯，杏子洗多了两个，给你也做一杯，先去那边等着吧。” “好吧，谢谢你。” 出于礼貌，慕漪当然没有直接心安理得地直接去位子上等着，而是就在水吧区的另一角看着。 黄杏表面天然生长着一层细密的绒毛，在水流冲洗下已经被洗得光滑，表皮看起来亮晶晶的。 许明川从刀架当中抽出来一把水果刀，去皮之后把果肉切成大小不一的块状，放到杯底后将其捣碎，又用勺柄刮过几圈。 民宿建造时为了采光好，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墙壁的存在感，很多需要封闭的地方都是用玻璃门来代替的。 这个时间，阳光从中心天井照下来，在从外折射到房屋当中，刚好足够洒满他半身轮廓。 虽然是低着头的姿势，身形却仍旧挺拔，流畅的肩线显露在外。 空调冷气打得低，连他都跟着带上几分冷峻的气息，底料做好了，下一步才是主要部分。 许明川咖啡手柄的手指骨节分明，动作并不快，看上去却非常娴熟。 咖啡机开始之后发出轻微的嗡鸣声，随之弥漫开来的是低醇浓厚的香气，趁着这个时间，他转身从冰箱里拿出存储的冰块。 深褐色的咖啡液缓缓流入玻璃杯当中，顺着冰块四下落到杏子果肉上面。 慕漪本来觉得做咖啡是件很简单快速的事情，但看着别人做，又觉得时间像条线一样，被扯得又变长了些。 赏心悦目的画面，似乎也能让人心宁气和。 “走吧。”许明川放入吸管后，拿起玻璃杯，没有递过来，同样径直路过她，先一步放到桌子上。 慕漪本来准备喝过之后就找个理由离开，当作自己只是凑巧随身携带电脑，下来绕一圈的样子。 看现在的架势，不管怎么样，都得先在这边坐上一会儿了。 “杏子美式，尝尝看。”许明川把玻璃杯又往前推了推。 慕漪尝过一小口，咖啡液的温度现在已经降下来，滑过喉咙时，杏子的甘甜恰好中和了咖啡的苦涩。 喝上去是想象之外的清爽，的确不错。 “很好喝。”她抬起眼，发现许明川其实并没关注自己的反应。 他从包里拿出了一些早上随手描摹的，还没有完成的画稿，看上去是准备在这里收尾的样子。 一时无言，不用跟他虚与委蛇的话，在这里待会儿也不错，反正本来就是想来楼下的。 慕漪放松了几分警惕，打开电脑，想要把今天拍摄的照片先行传输分类。 这里没有专门的实验室，不能进行具体成分的鉴别，不过她已经取下来一些样品。 矿物研究并不是什么求一时之急的事，等到返校之后再做也是来得及的。 整理好之后，她戴上耳机，打开音乐软件，听着歌继续进行自己即将过半的论文。 屏幕上被熟悉的数据分析覆盖住，跟着沉下心来之后，她速度也快了不少，很多新的思路开始出现。 难得能有这么好的状态，就在觉得自己渐入佳境时，突然听见许明川的问话：“你怎么对我态度突然正常了？” 虽然戴着耳机，但并没有降噪的功能，即便他的声音不算大，还是很清晰能传入耳中。 慕漪按在键盘上的手指跟着顿了顿，不过也只有一秒，就又面不改色地恢复了正常。 紧接着在文档上从容不迫地输入起一段毫无内容的乱序文字来。 “我知道你能听见。”许明川却没打算放过她。 慕漪嘴角向下压了压，见瞒不过去，只能把耳机摘下来。 两人隔着桌子对面而坐，她抬起眼，两人的视线瞬间严丝合缝地对上，电光火石间，她甚至看到对方眼底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慕漪总觉得自己好似坐到了审讯桌上似的，有点浑身不自在，索性偏过头盯着屋外的假山。 眼观鼻口关心，默默发呆。 许是心里有鬼，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刚才从山里回来开始，我就发现了。” 许明川今天用的是彩铅，彩铅的笔头放在桌子上轻点两下，上身向后靠在椅背上。 慕漪维持着宕机的姿势凝固两秒，这才又转过头来，一字一句地开口：“就是看你刚才救了那个小男孩，觉得你人挺好的。” “给我发好人卡啊？”许明川并不买账，“我是在问你，为什么态度转变这么快？” “我看是你草木皆兵，老喜欢针对我吧。” 许明川也不介意她言语带刺，似乎诚心跟她周旋似的，摊开手掌掌心向上：“想要知道你有没有在说谎也很简单，可以通过你的脉象判断出来。” 慕漪把手往回缩了缩。 “人在去看中医时，心理作用加上肢体接触，会心律过速是完全正常的现象，所以并不能够就此来判断出当事人是否在说谎。” 许明川目光突然热切起来，像逮着耗子的猫一样，端详过来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兴味盎然：“不过你的反应恰好足够证明了这一点，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慕漪受够了对方这种探究的心思，尤其是在自己似乎看来并没有足够胜算的情况下。 如果不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恐怕许明川是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 她回想起匆匆见面这几次对方时不时咄咄逼人的状态，觉得自己站在摇摇欲坠的天平中间。 一面是继续瞒下来，但经常要受到此男言语不明的询问。 而另一面直接讲出真相，不过接下来的局面和结果其实就有点难以预料了。 不管了，慕漪心一横，既然一开始就是个误会，那说开之后应该也没什么。 毕竟医者仁心，许明川至少性格当中有一部分是善意的，或许不会计较呢。 她清了清嗓子，合上电脑，姿态非常端正地坐直：“昨天你去咖啡厅见面的女人是谁？” 许明川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怎么听起来像是某种质问。 “是我之前看过的病人介绍的朋友，人正好在蓟城，平时工作又忙，听说我来了蓟城之后，就过来问诊。” 慕漪吸了口气：“我没听清你们讲什么，还以为是在相亲之类的。” 她讲着话，还做了几下摸手的动作。 没有明言，可许明川联系前后，短短几秒就已经想明白了原因。 “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你见义勇为了？” 他并没有动怒的神色，反而展现出了带着几分热度的微笑。 慕漪看着，觉得这笑容当中的真实度大概只有三分，不对，最多一分，说不定脑子里的反应跟外表完全相反。 她甚至都能想象到对方脑袋里飘过的那些字幕在说什么。 不外乎就是一些容易被举报和屏蔽的词。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也算是卸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 慕漪整理下心情，一脸郁卒地开口：“我承认是自己判断失误，既然已经说出来了，有什么需要补偿的，我会尽我所能地完成的。” 如果能做些什么可以把这篇翻过去，她还是非常乐意的。 许明川手机这时传来提示音，他低头看过屏幕上的消息提示。 然后又抬头打量了她几眼，目光炯炯，似乎在考虑着什么措辞的模样。 “还真有事需要你帮忙，”话讲到一半，他还点了点头，“嗯，应该够用。” 慕漪拧着眉，不太喜欢这种审视的目光：“什么事？” “就这两天吧，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记得，随叫随到。”这时候反倒惜字如金了。 许明川已经开始默默整理东西，原来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就是质问自己，达到目的，也就没有必要再待着了。 见他要走，慕漪追问道：“说好了，只帮一次忙，我们就两清。” “当然，其实也不定非要找你，只是不想看你背地里这么自责而已，那我们就合作愉快了。” 慕漪见到他伸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悲催地发现自己已经主动站起来，跟对方握了手。 并且很有可能还是一脸衰相的表情。 总有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难不成还是自己平时在学校待的时间太长，出去跟人正常交流的机会不太多。 现在的人，脑子都转得这么快的吗。 许明川带着杯子上楼，行至楼梯转角处，末了还不忘开口：“对了，忘记跟你说了，像我这样的人，是不需要依靠相亲才能找到另一半的。” 言外之意，真想经历爱情，对他而言不过就是顺手拈来的事。 慕漪艰难忍住想要偏头剐他一眼的想法，在对方看不见的角落扯了扯嘴角，也太自恋了。 她再度把键盘敲得震天响。 收回之前的看法，她觉得这个男人人品仍旧有待商榷。 第8章 村口 清晨，慕漪换好运动服，在民宿前门口的小路做了两遍拉伸动作。 民宿这侧地势要高些，往另一侧看，能见到对面小平房的后院。 院子里生长着些杂草，还养了几只鸡鸭，亮羽的公鸡昂首挺胸走了段路后，张开嘴打鸣。 村里大部分人用的都还是传统的锅台灶，一眼望去见到有袅袅炊烟升起，新的一天开始。 她平时就有着晨跑的习惯，对山路不熟悉，加上路况并不适合奔跑，就准备去百安村外的沿山公路小跑。 溜达着走到村口的时候，见到村口坐着些老年人，有的自备小马扎，有的就坐在路边摆放的石头上面。 小部分在打牌下象棋，更多的是在聊天。 听到动静之后，更是齐齐朝着自己行注目礼。 慕漪平时给学生上课，加上经常去各地开会和演讲，见到的观众规模比眼前的可大太多了。 可在这些村口情报局的面前，却觉得根本不够用，眼睛也不知道该看哪儿了，生怕一不小心跟其中某位对视到。 她拿出手机假装在回复消息，踩到柏油路上之后，才开始正式晨跑。 这个点，公路上车流量相对较少，偶尔能见到几辆采石车路过，也没有多少灰尘。 龙溪谷不愧被称为天然氧吧，跟着这么一大圈跑下来，仍然能够觉得神清气爽。 看来已经寒暑假不能天天泡在学校里，换个工作环境也挺不错的，说不定还能够大大提升工作效率呢。 慕漪把今日运动分享到了平台上，小跑着原路返回。 她知道百安村还有别的出入口，不然昨天见到那些车辆也不可能开到山上去，但并不确定实际的位置，只能再从村口回去了。 本想着可能有些人会回去吃饭什么的，没想到远远望过去人数好像比刚才更多了。 老人家平时没什么业余活动，这里就是他们的常在地点。 一辆自驾车停在门口，是过来游玩的一对情侣。 女生从副驾驶下来后，居然就那么直接小跑过去，跟路边一个大爷问起了路，等男朋友从后备箱取行李的功夫，都已经从大爷手里面分到了一把瓜子。 后来进村时，走出几米远来还有回过头来招手打招呼。 太E了，要是她，肯定是用手机导航上山，实在找不到路了，也只可能去问民宿老板。 没了陌生人在，慕漪见到那群老年人的目光又周游似的飘过来，那股浑身不自在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硬着头皮往前走。 “小姑娘，你是从哪里过来的？”拿着蒲扇的一个老奶奶问道，她脸上笑呵呵的，皱纹都明显不少。 慕漪只得停下脚步：“婆婆你好，我是西禾人。” “西禾啊，那可是大城市，我们都没去过呢，电视上倒是看到过。” 慕漪摇摇头，只是一味地夸赞：“没有百安村这边环境好。” “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在大学当老师。”她继续尬聊，没多说，担心还要被问更深入的事情。 老奶奶眼睛都烁亮几分：“是吗？我一个表侄女家的大儿子就是在西禾上大学呢，陈毛毛，不对，他本名是叫陈建，你认识不？” 又不知道是不是在一个大学，何况只是个这么大众的名字。 慕漪脸上还是挂着微笑：“我不太清楚。” “还是大城市好啊，瞧瞧，人长得这么水灵，还有闲钱，愿意花钱住别人家。” 老人家不太懂旅游经济，加上就是一个村子的人，在他们看来，不就是花钱住别人家里吗。 至于节俭的习惯，也是从当年穷苦的时代传承过来的。 慕漪当然理解，但她虽然算是享乐，用的也是自己的积蓄，跟这些陌生人又没什么关系。 她心里有点不高兴，但秉承着尊重长辈的心思，也就没再多解释些什么。 “如果没……”本想说如果没事，自己就先离开了，没想到被打断。 远处一个大爷开口：“你跟我们讲讲西禾的事呗，本来前两年我孙女毕业之后去那边上班，是想着要带我过去转转的，没想到我去果林的时候摔伤了腿，现在走路不太方便，就没去了。” 有人解释道：“别听他瞎说，老李是怕给他孙女丢面儿，人家不是每次回来都念叨吗。” “孩子在外面上班也不容易，房租都好几千呢，过去给人家添麻烦干啥。” 大爷说着说着，声音还拔高了些，不自在地摸了摸某只膝盖。 他坐的马扎旁边没放着拐杖之类的东西，但摸着膝盖的这条腿的确是直直撑在地面上，看着双腿的形状也有些微不同。 慕漪意识到他们能接受外界信息的途径其实非常少。 正如之前张强讲过的，百安村现在还待在家里的年轻人并不算多，基本上都是去外地工作，稍微近些的，也都已经在蓟城县城里居住生活。 尽管随着最近几年龙溪谷的旅游业发达起来，有些年轻人回乡创业，情况也并没有改善多少。 每天待在这儿，不过也只是想要看到些新鲜的面孔而已。 如果恰巧碰上些健谈的人，谈论的内容或许能够让他们开心很长一段时间。 “您孙女是在哪个区工作啊？” “跟我说过几次，但我老是记不住，叫什么环江区吧？” “是淮江区，”慕漪纠正道，“我家也住在这个区，我们那儿有家特别出名的蟹黄面。” …… 滔滔不绝地跟着讲了十几分钟，她准备先回去。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对了，我就住在蒋圆圆家里，如果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过去找我。” 慕漪怕说依山美宿没人知道是什么地方。 临走前，也被塞了一把瓜子。 她边嗑着边往民宿的方向走，经过某个路口时，有个女人跟自己转到同样一条路上来。 两人走路的速度差不多，几乎并行。 这人穿了双红色的高跟鞋，哒哒的鞋跟声清晰入耳，还穿了条素雅的碎花裙，微卷的头发变成单侧的麻花辫，发带和包包的颜色跟鞋子同色系遥相呼应。 这村里的路多是斜坡，她走上来应该挺辛苦的。 慕漪猜测她肯定是第一次来玩，不清楚路况，想打扮美美地旅游，说不定还准备是要出片。 “你才到龙溪谷的吧？” 慕漪回过头，展现出友好的笑容来：“是的，你怎么知道？” “村里人我都认识，你可不就是新来的吗？这里环境确实不错，玩得好帮忙多推荐些人过来啊。” 这下跟自己的猜测完全不同了，听起来倒像是村里人的样子。 “我看你穿得这么漂亮，还以为跟我一样是来山里的游客呢。” 慕漪才反应过来，她应该就是附近的居民。 被夸赞之后女人嘿嘿笑了两声，下意识又整理了几下耳边的碎发：“真的吗，我早上出门前化了很久呢。” “妆容跟你今天的衣服很搭配。” “我叫粱心瑜，就是百安村人，周边几个村子合办了一所幼儿园，位置离这儿就三四公里，我在那里当老师。对了，你在这儿住多久？不着急走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些附近好玩的地方，网上攻略都没有的。” 慕漪担心她走得累，特意把自己的步子也放慢了点。 “差不多一个月，那我们加个微信呗，我确实对咱们这儿不太熟悉。” 两人交换过联系方式，短暂聊过几句之后，就到了民宿门口。 脚步都停下来时，粱心瑜愣了下：“你住圆圆家啊，真巧，我也是到她家来的。” “你找她吗？也不知道这个点人起没起。” 蒋圆圆放假就睡懒觉，昨天就是快到中午的时候闻见饭香才出来跟着他们一起吃饭的。 “我不是来找她的啦。”粱心瑜脸上突然出现小片的微红。 早上的气温还好，就走过来这段路，应该不至于啊，慕漪心里默默觉得奇怪。 门口的玻璃门能映出人的身影来，粱心瑜观察着角度又整理了几下裙子，还转过头问道：“帮我看看，我没有脱妆吧？” “没有啊，非常完美。” “那就好。”粱心瑜又练习了几下嘴角微笑的弧度，深吸一口气后推开了门。 这人还挺奇怪的，慕漪摇了摇头，跟在她后面进去，见到她路过前台没有停留，熟门熟路地上了楼。 走到二楼时脚步一顿，握着包带的手紧了紧。 “许医生，这么巧。”声线压得轻轻柔柔的，相较刚才截然不同。 慕漪听见声音挑了挑眉，原来是某人的桃花啊。 等她踩上楼梯最后一级，发现许明川在二楼的藤椅处，双腿交替着，膝盖上还放了一本书。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衬衫，衬得肤色都比平时要白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近视，还戴了副金丝眼镜，慕漪略一思忖就觉得这骚包男人是在摆造型。 粱心瑜已经站在他身边：“最近不是放假嘛，幼儿园老师们组织了溯溪活动，想着人多点好玩，问我村里民宿有没有想去的同龄人，能不能叫上些热闹，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 她紧跟着补充道：“当然了，你不想去也没事，反正最终人员名单也还没定下来，都还在报名的阶段呢，大家也只是初步有这个想法。” 许明川缓缓把书合上：“你的意思是，多叫上些人也可以吗？” 粱心瑜见事情有谱：“可以的，你还有朋友想要邀请吗？” 慕漪看到许明川站起身，朝自己露出个仪态万方的微笑，并且缓缓走来时，心中莫名开始警铃大作。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语调暧昧：“你回来了，先上去洗澡吧。” 第9章 密谋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得过分，慕漪站定在原地觉得好像脚上长了刺。 她看过去，面前两人都能看清楚自己的表情，所以没法表现出太多情绪来。 但是许明川离她更近些，眼中正带着几分意味不明，能读取出一些模棱两可的信息来。 这人是故意的，故意在梁心瑜面前这么说。 “小慕，你不是前两天才来龙溪谷的吗？”梁心瑜还愣神着，只从刚才的话音判断出来，他们关系似乎很亲密的样子。 “确实是的。”慕漪觉得现在背上出汗的速度比刚才晨跑时还要快多了，正想着要解释一下，却见到许明川下一秒就有了动作。 她立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这是准备拿自己当挡箭牌呢。 许明川衬衫袖口本就向上卷过了两圈，露出的半截手臂骨节明显，他抬起手，几根手指在梁心瑜看不见的角度，搭在另一只手的腕间，朝自己做了个把脉的手势。 慕漪看懂了其中的提醒，这是两人先前约定过要两清的条件。 但摸不准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所以她没有选择立刻开口，只是待在原地做一棵假装微笑的盆栽。 “把你的学生们也叫上一起过去吧，不是说人多更好玩吗？” 慕漪斟酌着开口：“但我不确定他们有没有时间……” 其实是有的，本来这次考察就没什么学校规定的硬性指标，加上学生来龙溪谷的时间短，她也没想着要给多重的任务，就当是借暑期实践的缘由出来散心了。 许明川语调莫名懒散起来：“那你去问问呗，如果你去的话，我肯定也是要跟着的。” 慕漪：…… 二楼某间房门被推开，刘铨趿拉着拖鞋，正打着哈欠，迷离的眼神见到距离自己或远或近站着的三位来了些精神。 “慕老师早，你这是要去晨跑，还是刚回来啊？” “刚回，”慕漪觉得找到了救星，连忙脱离危险区域，往他那边走过两步，“你出门吗？” 刘铨已经穿戴整齐，还穿了防晒外套，戴着亮色的渔夫帽。 “我昨天听说离村子不远的地方有卖油炸糕的，想着过去买了尝尝，自行车都跟蒋圆圆借好了。” 难怪，也就靠食欲驱使他才能这么勤奋了。 许明川眼神一瞥：“有露营活动，有没有兴趣参加。” 刘铨见他这么热情的态度，还有点不习惯：“露营？什么时候，去哪里啊？” “这个我还没问……”许明川转头看向梁心瑜，对方就走上来解释道。 “两天一夜，在龙溪谷靠南点的位置，离百安村不算太近，不过那里去的人不多，环境也要更好些。” 刘铨几乎没怎么思考：“可以啊。” 慕漪快速提醒：“你要不要问问小米他们？” 总不能每个人都喜欢大夏天的去外面风吹日晒吧。 “不用，这些人玩心都比我还大，肯定很乐意去的，再说了，都出来旅游了，天天待在房间里算怎么回事。” 讲到一半他又觉得这样的措辞有些不妥，摸着脑袋傻笑了两声：“我的意思是，去不同的环境转转，我们还能见到些新的地质结构，补充新知识嘛。” 刘铨拿出手机飞速往群里面发着消息，这些深受早八荼毒的大学生放假了也没能改变早醒的习惯，回复起来居然异常的快。 于是最后一点点希望也被磨灭掉，慕漪只得答应下来：“行，那我们去，那你加下梁小姐的微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东西整理下，我提前安排。” 梁心瑜走过来：“可以啊，你把人员名单发给我，不过露营设备大家一般都是自备的，之前经常举行这样的活动他们也都有，你们过来玩，应该没带这些吧。” 那倒是，慕漪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没有设备，短期准备起来也很麻烦吧，只能遗憾退场了。 “我在蓟城有认识的朋友，问他借几套装备就行，只出去一天，轻装简行就可以了。” “许哥给力。”刘铨朝他竖起大拇指。 托某人的，基本问题都很快解决了，慕漪抬手扇了扇风：“那你们聊，我先上去了。” 背过身去，她听到刘铨讲话：“我也先去买油炸糕了，听说每天准备的卖完了就关门，我怕晚了买不上。” 慕漪上楼的动作更快了些。 夏天头发干得快，洗完澡后，她坐在梳妆前台吹头发，看到手机出现消息提示。 是许明川告诉她有话要讲，在楼下等。 她静默坐了会儿，换好衣服，等头发又半干了些才出门，下楼之前还从栏杆低头确认了下梁心瑜已经离开。 露台位置还是只有许明川一个人，他坐在藤椅上，翻动书页的声音很轻。 “你下次可以先跟我说的。” 慕漪不太喜欢这种不给人反应的时间，直接就开门见山，甚至连拒绝的气口都没有。 许明川摊手：“这不是情况紧急吗，她今天来也没有提前联系我。” 或许是怕不当面讲的话，能成功的概率会更低。 她叹了叹气：“你既然对她没感觉，为什么不直接讲，非要用这种方式。” 果然心思渣的男人，很难改变自己的惯性思维。 许明川脸上罕见地闪过几分无奈：“我已经很明确跟她讲过好几次了，完全没有任何进一步交往的想法，表达也没有模棱两可。” “那她……” “她知道我是单身，觉得既然心里没有喜欢的人，只要花的时间足够长，就总有一天会对她有好感，一直不停地从旁试探，我才想了这么个办法。” 虽然跟梁心瑜接触并不算多，还是能看出来对方是个心地善良性格好的人，勇敢追求爱情也没什么错。 只是眼光不太好，偏偏看上了许明川。 恋爱这件事，当局者迷，想要走出来还得看契机才行。 “本来我还想着，在村子里住这么久，说不定还能交上几个好朋友的。” 被许明川这么横插一竿子，朋友还没找到，直接出师未捷了。 “别这么说，”许明川好整以暇地起身，把在朝他运作的风扇角度往慕漪这边转了转，“找我做朋友，你的目标就已经实现了一大半，毕竟重质不重量嘛。” 也没看出你有多高质量，慕漪心中暗自腹诽。 风扇没有开高档位，吹过来的风速正适宜。 慕漪在沙发一侧坐下：“露营的时候你准备怎么办，我虽然答应你了可以配合，但也是有底线的。” 亲密的动作她可做不来。 “而且我才来龙溪谷两三天，跟你再怎么熟进展也快不到什么地步吧。” 许明川做恍然状：“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稍微编个故事不就行了，就说我们早就认识，不然突然出现你这么个人，小梁肯定会起疑心的。” 慕漪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能当我没问过刚才的话吗？” “不能。”许明川为了方便讲话，直接坐到沙发的另一侧。 新增的重量让布艺沙发有些些微的下陷，慕漪拿了抱枕抱在腿上。 离得近了，她才开始闻见有香味传来，不是工业香水的味道，而是某种燃香，跟自己去寺庙祈福时闻见的很像，猜测这人可能在房间里点过熏香一类的东西。 “我以前中医实习的时候去过西禾，不如就说我们是在医院里认识的，当时加了联系方式聊天过一段时间，但是因为距离太远没什么下文，这两天才重新又恢复联系。” “不好意思，我身体还挺健康的，已经几年没有去过医院了。” 许明川狐疑看过来一眼：“真的吗，那不如我给你免费诊治一下，四舍五入你还算是赚了呢，我在院里可是特级医师。” 慕漪脑海当中莫名浮现出来刘铨讲过的话，人的身体在中医面前没有秘密。 她还是想有点私人空间的，于是脑子一转：“可以说是画展之类的活动认识的。” 讲完后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本来不是被迫要参与其中的吗，现在怎么反而成了他的帮凶了。 “还是你想得周到，既不用担心会出现你身体有疾的谣言，还让人觉得你是艺术造诣很高的人，佩服。” 许明川接连称赞：“真是高手。” 慕漪咬牙切齿：“还不是多亏了许医生的提醒。” 她紧接着补充道：“不过我们得提前说好了，不管这次是不是能成功，也仅限配合露营的这两天，后面发生什么我可管不了了。” 在百安村自己也就只住上一个月的时间，以后还会不会再来都说不定。 这里遇见的人，只是漫长人生节点当中的一个小线团，可能余生都不会再有能见面的机会。 慕漪忽然抬头：“等等，我们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刘铨这时候正好回来，踩楼梯的声音震天响：“太好了，你们还在，我给大家都买了，快尝尝看，老板说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他放了两个小纸袋到茶几上，又去敲程小米跟葛思两人的房门。 慕漪慢吞吞侧过身：“请问我要怎么跟我的学生们解释呢。” 刚才编造的故事，没有把学生们考虑进去，他们两个人明明前两天还是一副不熟，甚至不对付的相处状态啊。 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就变成故交了。 “自圆其说还不简单，就说几年没见才刚刚想起来呗，教书育人，我相信你可以解决的。” 许明川又想到什么，“我下午去购置些药草做香包用，晚点你也来帮忙，去露营的时候送给其他人，就说是我们两个一起亲手制作的。” “一起”两个字，他还特意加了重音。 慕漪：“这不在我们之前的谈判范围内吧。” “说什么呢，我只是想着，你们作为外来客人被邀请，总得要准备点见面礼吧，严格来讲我这是在帮你的忙，”许明川避开纸袋子边缘溢出来的油渍，捏着干净的一角回了房间，“先去用早餐了，你自便。” 第10章 晚餐 工作日，蓟城主干道上的车辆并不多，许明川驱车在一家大型户外用品店门口停下。 马路对面新开的服装卖场正循环播放着促销信息，地砖上鞭炮的碎屑都还没清扫干净，源源不断地有人进去。 而自己要去的这家店就相对要冷清许多。 接待的销售员热情上前：“先生您好，请问需要看点什么呢？” 许明川跟随她的脚步往店内走，这家装备店是复古工业风，货架包括楼梯都由极简的钢筋骨架组成。 天花板的灯光打下来更是给货品镀上一层冰冷的质感。 “准备跟朋友出去露营，看看装备。” “您平时露营的机会多吗，我们店里面针对不同的受众，当然也有不同性价比的款式，如果没有长期外出的习惯，不建议您买特别高档的，长期不使用也会有损耗的。” 销售员带他穿过服装区，给出中肯的建议。 之前在顾客调查问卷的反馈当中经常会出现某种现象，大部分人只是头脑一热，想着出去野餐露营之类的跟跟风，或许当下的体验感很好，但最后也只是放在储藏室落灰。 一些露营设备的材料特殊，保存方法也有讲究，如果没有正确存放，冷不丁再想起来使用的时候，性能当然有极大可能性会出现问题。 售后部偶尔就会收到这样的投诉，也只能耐心地给顾客们解释。 后来例会上领导就会跟他们讲，一定要询问好顾客的真实需求再进行推荐，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不算多，但是我想要款质量好点的，毕竟外宿，能住得舒服点最重要。” 许明川在琳琅满目的商品区扫过去一眼，色系都是五花八门的，他想了想：“你们这儿女性顾客购买率比较高的是哪一款？” 店员了然于心：“您是跟女朋友一起出去玩吧？在山里吗？” 实在是因为蓟城即便处在北方，夏天在寻常的公园草坪也并不适合露营，除非是在温度较低的山里。 她在店里工作几年了，也大概能了解到顾客的需求。 “嗯。”许明川面不改色，没明说自己肯定的是哪句问话。 店员带着他来到某处展角：“这边几款的销量都还不错，平价点是这边的，摆在中间那款价格要高点，体验感要更好，不过您说次数不多，我其实不是特别推荐，女朋友喜欢拍照打卡的话，常规款完全能够满足要求了。” 许明川没犹豫，抬手指了指：“要那款贵的。” * “这个东西我们叫榆钱，是春天的时候从榆树上摘下来的嫩芽，那个时候直接吃还带着一点甘甜呢。” 李凤霞是村里人，做饭手艺还不错，有时候各家的民宿忙不过来，就会请她过来帮忙。 蒋圆圆爸妈撒手不管出去旅游了，这阵子的做饭任务就交给了李婶。 饭吃得放心，还省得担心孩子自己老是在家对付一口。 李婶把密封袋口打开，倒出来两片在掌心给他们看。 葛思看着叶片的形状，呈现出圆形，中间还有个小孔：“难怪叫这个名字，看起来确实很像是铜钱的形状。” 过了季节的植物不好保存，就会放在冰箱当中不时取用，叶片上面还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看上去像是工艺制品一样。 李婶给榆钱过水等它慢慢化开：“等会儿和着荤油，再炒点鸡蛋，拌了给你们做烀饼吃。” “馅饼吗？”刘铨猛地抬起头，他之前没吃过这个。 “不是，菜馅是露在外面的，底下薄薄的一层玉米面，用铁饼铛子做的，现出锅的非常脆，哎呀我说不清楚，等会儿你们看见了就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夏季热菜做出来的保温效果很好，李婶是做完了一大桌子菜，才去准备最后的主食的。 玉米面团已经准备好，她进了厨房没多久时间，再出来就用木盘子端着香喷喷的烀饼上来了。 慕漪看过去，底下的玉米面做成锅巴一样的外观，馅料就在上面涂了薄薄的一层。 没有封闭，馅料的味道更好地传递出来，远远地就闻到十足的香气。 “这不跟披萨似的吗，就是底座的材料不一样。”刘铨以在座当中美食家的身份发表评论。 李婶哈哈笑了两声：“确实，就是中国披萨，但保证比那种发面做的还好吃。” 咬下去口感酥脆，小片的玉米饼碎渣跟着掉下来些，李婶的厨艺再次获得一众夸赞。 许明川放下筷子：“装备我已经问朋友借回来了，就放在我车后备箱里，明天你们再准备点自己的随身物品就好了。” 约定出去露营的时间就在后天一早。 “这么快，下午你就出门了？”刘铨忍不住感慨他效率高。 许明川眼神很快地从慕漪身上划过去：“嗯，我担心明天有别的事情耽搁了来不及去，而且正好今天去城里拿点别的东西。” 刘铨嘴里还嚼着东西：“梁姐说她那边也就是幼儿园的同事跟家人，大概**个人的样子，等晚上我们拉个群，有啥消息群里提醒。” “那咱们这桌人数都快过半了，我还没在山里过过夜呢，不会有野兽吧？”葛思有点担心。 “我小时候去深山里确实见过蛇，不过现在人类活动区域越来越靠近山内，野生动物出现会少很多，而且你们去的地方很安全。” 蒋圆圆讲着话还摊手比划了一下大小：“我爸妈不让我晚上待在外面，不然你们要是能把我带上就好了。” 她整天一个人待在家也很无聊的啊。 程小米拍拍她肩膀：“下次让你爸妈出去旅游的时候带着你，去西禾，来我家招待你啊。” 蒋圆圆撇了撇嘴，目光正好落在对面抱着胳膊，面无表情的许明川身上，眼睛一转闪过几丝狡黠。 “许医生~是不是又是心瑜姐过来约的你啊？” 许医生这三个字她特意上扬了语调，慢吞吞讲出来，慕漪一听就知道她是在学梁心瑜的声音。 程小米又坐不住了：“怎么了怎么了，是有什么八卦吗？” 她早上窝在被子里不想起床，并没见到梁心瑜长什么样子，不过大概信息还是了解的。 蒋圆圆挑眉道：“她在追许哥啊，不过许哥太高冷，一直没答应，我都替他俩着急了。” 许明川眼神飞快地从慕漪身上扫过去：“别胡说啊，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还有你，才多大，在学校里可不能早恋。” “班里那些男生天天可烦了，大嗓门，老在教室里面跑，还有的吃完饭不擦嘴，我才看不上呢。”蒋圆圆讲到这儿脑海当中自动生成了些面料，嫌弃的表情更明显了。 程小米放下手里的鸡翅：“别打岔啊，那许哥你说说，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我们大家都很好奇呢。” 边说话，桌子底下的脚还踢了踢旁边的葛思。 葛思对此不感兴趣，也只得无奈开口：“对啊，你就说说呗。” “没遇到过特别合适的，不过我想象当中，还真的有点模糊的意象。” 大家等着下文，饭桌上异常安静。 许明川此刻笑得很收敛，故意拖慢自己讲话的语调：“长相就不用说了，我喜欢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见到陷入困境当中的其他人，就忍不住要出手帮忙。” 葛思思索了几秒钟：“怎么听你描述，像是个女侠一样。” “是啊，最近不是有个什么古装剧里面的女主角很火吗，我偶尔也会刷到视频剪辑，就是这个类型的，时常走在惩治小人的路上。” 程小米哀怨了几声：“什么嘛，还以为是真的呢。” 许明川耸了耸肩：“喜欢的人，当然是要藏在心里了，怎么能这么轻松就让你们知道，猜去吧。” 大家都没想到他也是会开玩笑的人，饭桌上揶揄声和笑声吵作一团。 慕漪抬起头，在喧嚣当中一下就看到对方眼底，明明隔着一张圆桌的距离，却莫名觉得映出自己的脸来。 不怪她觉得这人意有所指，实在是因为那番话，很难不让回忆起初见的所作所为。 不过这人对自己的定位还挺准的。 许明川拉开椅子起身：“你们慢慢聊吧，我吃饱先回房间了，还有点事情要做。” 慕漪小口扒完碗里的最后一点饭，见其他人还在聊天。 她默默将手机熄屏，聊天框当中最后一条消息是许明川刚刚发来的，要她一起去房间当中制作药包。 蒋圆圆这两天跟程小米玩得很好，明天蒋圆圆有同学聚会，还约定好了要给她化妆。 两人正凑在手机面前，在软件里面挑选合适的妆面，半个身子都挤到一起去了。 葛思则是承担了发型这一块，正捏着蒋圆圆的发尾在做实验，只是随手就编出几种不同的辫股。 而刘铨跟周亚鹏两个男生胃口倒是好，现在还在饭桌上风卷残云，还因为剩的最后一点可乐争抢起来。 “我也吃好了，你们别待太晚啊，等会儿李婶还要收拾。” 程小米抽空抬起头，做了个ok的手势：“放心把慕老师，我们会跟着一起帮忙的。” 慕漪走到楼上，餐厅里传来的讲话声已经非常小，辨别不真切具体在聊什么。 她等了几秒钟，确认这层楼很安静，没有什么人再从饭桌离席之后，才到许明川房间门口站定。 门没关，虚掩着一条缝，有光透出来。 第11章 药包 咚咚…… 慕漪敲门的力气很小，门板都没有活动的迹象。 “请进。”隔着门，里面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空旷，而且不像是正对着门的方向。 慕漪压下门把手，推开到一半，见到的果然是许明川的侧影。 民宿整体装潢风格由白色和绿色组成清新的效果，夏季入住，更是跟满院的植物和池塘颜色相得益彰。 她知道自己的房间什么样，也去过葛思她俩的房间，即便大小有着区别，所有房屋当中的主体布置也不会相差太多。 不过这是针对短期入住的住客来讲，对于许明川来讲并不适用。 他每年夏季都会来依山美宿，跟老板已经算很熟了，待的时间长，又总是选在这处房间，生活痕迹多，零零散散的物件就不断被添置进来。 那些浅淡的亮色，大部分都被更深沉的装饰品给替换掉，一点点将整个空间充实填满。 目光再向里，整个色调都跟着暗掉一瞬，浮躁的心情同样自动沉稳下来不少。 正对门口的是房间另外那侧的窗户，打开就能看见远处的山体，白天时看山上的岩石都会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可能是推门而入的动作产生了通风效果，窗子正开着，穿堂而过的一阵微风带起半透的纱帘。 纱帘底色像牛皮纸，上面印有书法，字体随风呈现出些微的起伏来。 角落里的实木书桌上放的是他画画用的一些工具，铺满大半桌面的宣纸角落用一块瓷质镇纸压着。 毛笔架和装着各色颜料的收纳木架在旁边，而后侧白色墙面则是被一张芦苇帘遮盖住。 房间靠北位置有一方小矮桌，许明川就坐在桌前的地毯上。 他曲起的双腿都已经超过了桌面的高度，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莫名觉得这人团起来的动作非常委屈。 靠着茶几的是只药柜，柜门呈打开的状态，里面抽屉是正方形的，分门别类存放着不同种类的药材。 抽屉外侧都有药材的标识，不过除去手写上去的名字之外，后面还有用画笔蘸过颜料，直接画在表面木材上的药株形状，并不大，但一眼就能看出区别。 只是……这房间里，她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等什么呢，进来啊。” 许明川即便姿态懒散，背脊都还是挺直的，转头过来跟她讲话，露出的侧脸线条精细而有棱角。 慕漪这才迈进一步，抬手关上门，脚踩在木地板上，注意到墙边处的托盘和摆放于其上的香炉。 里面是燃香后遗留下来的灰烬，就是今天在许明川身上闻到过的，现在已经淡了不少。 矮桌对面的位置是留给她的，有只坐垫，他一个人居住，房间里平时当然也只需要有着一只。 不管怎么说，待客之道还是有的。 除去药材之外，面前还摆放着另外一些做药包需要使用到的东西。 “这些都是你今天去蓟城买的吗？” “中医馆有我认识的人，跟我外公的医院有合作，就去他那边拿了点，加上平时中医馆里也会经常制作药包售卖给有需要的人群，倒是不需要跑太多地方。” 慕漪看到有叠纸片在面前：“那我们开始吧，要怎么做？” “按照这个方子上面每种药的重量，称取好之后放在一张纸上面，等会儿研磨成粉，纱布封闭好之后再放入香囊当中，就算是完成了。” 许明川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小型的药品秤，是安装电池的，不需要插电，直接递给她。 “这些药材放在一起，是什么功效啊？” “有凝神静气的效果，而且现在不是夏季蚊虫比较多吗，散发出来的味道还能够驱虫，药量不算大，小孩子也可以用。” 慕漪把需要的某种药材抽屉直接整个拿了出来，才称好一份的药量抬起头，发现许明川面前已经摆了好几个小堆。 原来是自己还在加加减减凑足克重的时候，对方连秤都没用到，就这么过手，随意地捏过小把，在手里掂量着就放在纸片上面。 “你不用称吗？”如果想要药效准确的话，应该需要定量才可以吧。 “我拿得就是准的。” “真的？”慕漪难免怀疑，连克都能精确到吗。 许明川很短促地笑了声，先是拿了张纸片放在手掌上：“不信啊，那你随便取，放上来就知道了。” 慕漪用木勺挖了几勺佩兰，倒在他掌心里：“好了。” 其间许明川的手非常稳，甚至都没有移动的迹象。 “八点三克。” 慕漪小心捏着纸片对角的两端，没碰到许明川，把纸片放在电子秤上，按着屏幕上闪动之后停下来的数字，脸上惊讶的神情非常明显：“真这么准？” 连小数点后面的位数都分毫不差，难道是跟药材的形状有关系。 她又试了几种颗粒状跟草木状的，发现都是同样的结果。 许明川这只手，甚至比电子秤的速度还要更快些，也更准确。 “你不会以为我只是平白有个医生的噱头吧，我从小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能认下许多种药材了，后来长大了些，更是把药房当家。” 许明川神情陷入回忆当中，啧了一声：“诶，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当时抓药的那些姐姐们可喜欢我了。” 慕漪：…… 这才是你真正想要表达的吧。 “艾叶，薄荷，丁香……”慕漪小声念叨着，逐一将其称好。 许明川手上有个形状特别的铜制药碾，将一份香囊需要的药材都放进去混合均匀。 他抓握着药碾的手柄，手柄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衬托下显得格外小巧。 药材碎裂的声音细密地传入耳中，更多的药香跟着渗透出来。 “夏季天干物燥，人也容易心烦，你们这些不怎么适应北方气候的人过来居住，入睡前闻到这个味道会让你觉得舒服些。” 慕漪看着他动作很轻地研磨着药材，神情专注，此刻真有了那么几分悬壶济世的气质。 灯罩不在头顶，灯光从靠床一侧斜斜地照过来，在他衬衫的衣襟处投下细碎的浅色光斑，整个人都比别处要亮上一些。 “那我带回西禾也可以用吧？” 有时候熬夜写论文什么的，她睡眠状态的确不太好。 “可以，不过毕竟放在香囊当中也不算密封保存，效用最多也就是两三个月左右，还跟气候有关系，需要经常性地替换才行。” “只要管用就够了，等过了功效，我再找你……再找西禾的中医院配制些。” 慕漪嘴角下压，等到药包不管用的时候，她早都离开龙溪谷了。 “你试试吗？”许明川突然抬起头，并没接这句话的话茬。 “行，给我吧。”正好所有药材都已经搭配完成了。 慕漪接过药碾，学着刚才他的样子研磨，到自己手上才发现没那么容易。 这些药材看着并不大，想要将其碾碎，也需要花费不小的力气，她深吸一口气，结果一下子吸入太多药香连带着飘散出来的粉末，脑袋偏到一边打了好几个喷嚏。 “你可能是古往今来用药材把自己呛死的第一人。” 许明川虽然嘴毒，见此场景还是抬手把那些药尘扇远了些。 “我只是一时失误。”慕漪总算缓过来，尴尬到觉得脸有点发烫。 “只要手法得当，并不需要太用力，”许明川伸过手，轻轻扭转她手腕之后点了两下，“换个角度，从这里发力就会容易得多。” 他指腹带着比自己更高的温度，尽管只是一触即分，慕漪觉得连带着整个手掌都有些僵硬起来。 “嗯，我试试。” 她抬头匆匆一瞥，没见到对方有什么多余的神色。 当医生久了，大概跟其他人的身体接触是家常便饭，是她自己多心了才对。 药碾里的药材在自己手下逐渐变成了相对细腻的粉末，混合在一起已经看不出原先的区别。 许明川拿出一只白色的纱布包：“从前还需要折叠之后特殊的针法缝制，保证药粉不会撒出来，现在则是采用这种能够轻松束口固定的布包，制作速度也能快上不少。” 慕漪学着她的样子，将药粉装入纱包后，又小心装入香囊当中。 “你经常做这些吗？” 她见许明川熟练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不说了吗，我上学时候一放学就往外公医院跑，写完作业没事干，就给药房里的姐姐们打下手。” “你爸妈工作很忙吗？”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后来父亲再婚，我有了个弟弟，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待在外公外婆家的。” 慕漪忽然觉得有点鼻酸：“对不起啊，我只是……” “千万别用同情的眼神看我啊，这么多年过去，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甚至连对母亲的记忆都非常模糊。” 许明川收起香囊开口部分的束带，系了个不易打开的绳结。 慕漪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嘴角明明是勾起笑着的，却又带着几分不温不火，大部分复杂的心绪都被很好地遮掩其中，这个人或许并非自己想象当中的样子。 他在父亲组成的新家庭里处境自然不用多说，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外公身边这件事就可见一斑。 脑海当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她忽然福至心灵地明白过来，刚才觉得这房间当中不对劲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民宿各个房间当中都有摆放着不同品类的盆栽，在窗台或是桌面上，入室便能见到生机盎然。 可许明川的这间房，却连片绿叶都没有。 第12章 礼物 “诶，那盏灯笼，不是你买的吧？” 慕漪觉察到他并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没再追问，目光本来只是在房间当中随意瞟了几眼，正巧向上落到一处。 他们所处的三楼是顶层，不像楼下屋顶天花板是平整的，这里屋顶呈现出人字形的倾斜状。 一根悬空的木制房梁横跨其中，上面零散钉着几枚木栓，作为挂饰的支撑。 除去民宿当中本来就有的装饰之外，还挂着一盏风格完全不相似的灯笼。 薄薄的竹篾经过特殊处理，暖光下呈现出温润的原木琥珀色来，泛着深浅不一的细腻光泽。 这些原材料相互交替地编织出灯笼骨架，虽然已经成型固定，可这六角形却并不规整，其中还能见得许多不均匀的空隙。 如果此时里面是点着灯的，透出烛光的斑点肯定也会大小不同。 明显是技艺不佳的人手工制成的，但肯定不是许明川做的，底下坠着铜铃的绳结编得歪歪扭扭。 加上外层糊着的纸上画有图案，线条乱糟糟组合在一起，勉强能看出来是只兔子的形状。 “有个小妹妹送我的，她家做非遗灯笼，传承了数代，之前我还看到有电视台过来采访，有兴趣你们也可以去参观下，做灯笼的赵家，一问就知道。” 许明川还默默地在给那些药包香囊束口打上绳结。 慕漪抚手收拾着一些药物的碎屑，脑子一转：“怎么会送你灯笼？跟你很熟吗？” 许明川脸上的表情颇为无奈：“村里路灯不多，欢欢怕我一个人走夜路的时候太黑了，就特意做了这个给我照亮的。” 他姿态又熟悉地懒散起来，“没办法，谁叫我魅力这么大，连几岁的小孩子都忍不住心疼我。” 慕漪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觉得刚才对他的担忧完全多余。 以这人的脾气，不管心里有什么症结，肯定早就已经调理好了。 也幸好自己没有想方设法宽慰他，不然可能真是做无用功了。 “药包既然做完了，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慕漪站起身，晚上还有论文要写，去考察的岩石层照片也还没有整理好，摄录的照片视频体现不出肉眼看到的细致层面，还需要重新作图才行。 加上出去露营两天，没什么时间工作，本来就是想着今晚要多做一些的。 许明川把药包一一放进木盒当中，并没抬头：“关下门，谢谢。” * 窗外天色渐明，慕漪打了个呵欠，抬头捏了捏眉心。 早上的闹钟在六点钟准时响起，关掉之后，她松动了下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的筋骨。 电脑平时上那些字符现在看着周围都带着一层糊糊的光圈，眼睛确实该休息了。 熬了一整晚，现在人也没什么精神，这个点，刚好可以出去吃个早饭，回来再好好睡觉补眠一下。 头发胡乱扎了个丸子头，她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黑眼圈好像更加明显了，从行李当中找了副黑框眼镜戴上，小半张脸都被遮住。 再戴上口罩，疲态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清早室外照样寂静得很，只从遥远的山林当中传来几声鸟叫。 昨天听刘铨讲，他去买早餐的地方附近有当地的集市，逢每月农历的二、七开启，今天正好是农历十七，能赶集。 下楼之后，慕漪找到停在后院的自行车。 蒋圆圆说了他们平时去近处的话可以骑，不过她看着这辆车，配色基本以粉紫色为主，还有些卡通贴纸在上面，她想象了一下昨天刘铨人高马大骑这个车的画面。 肯定是路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过去就一条路，也不用导航，临近市集的位置，明显感觉到车流量大了些，道路两侧也开始出现摆摊的摊贩。 她匆匆瞥过几眼，见到这里虽然看上去有些杂乱，可还是有着一定规律性在的，售卖相同品类的摊位基本上都在一起。 人多，车子进不去，她学着别人把车也停在一处空地。 刚才骑车不觉得，现在才又觉起闷热，口罩是戴不住了，想着反正在这里也没人认识自己，就摘下来随它去了。 “大叔，这个驴打滚怎么卖？” 慕漪被眼前的木板车吸引了注意力，四四方方的板子虽然看上去旧，边缘有着磨损的痕迹，但是被擦拭得干净，用纱布垫底，上面整体摆列着红枣切糕之类的手工糕点。 “五块钱三个，你是外地来蓟城旅游的吧？” “对的，来龙溪谷玩，那你帮我装五块钱的。”被认出来也不奇怪，本地人都是说方言的。 大叔手反套着塑料袋，抓取三个之后又将袋子恢复原状，直接递给她。 “夏天放不了多久，今天记得吃完啊。” “行，您知道水果在哪边卖吗？” “从这儿往东走，”见到她有些迷茫的表情，大叔热情地又给指了下方向，“就是往那边。” 分不清方向也很正常吧，毕竟自己认路都是指左右的。 买了水果，又挑了些其他以前没吃过的东西，慕漪推车回去的时候，正好路过集市门口的几个菜摊。 跟里面专门经营的菜商不同，这些在路边的就是临近村子里的人，家里腾了点空地种菜，等成熟了就会出来售卖。 大多也就是平日在家有些空闲时间的老人，想着这样能够再赚些生活费。 “小姑娘，小姑娘，你等一下。” 慕漪听到这声音转过头，才确定了这人是在叫自己。 “你是住在百安村的吧，昨天我在村口见过你。” 慕漪瞧了这个大爷两眼，没认出来，毕竟村头那些休息打牌的老人很多，又分散，她昨天也没有一一认清脸。 “对，您有什么事吗？” “你是不是回村子，顺路把我孙子也带回去呗，不然还得他还得在这儿等我卖完菜。” 她这才注意到大爷身后还有个小男孩，留着瓜皮头，正睁着大眼睛看向自己，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可以是可以，但您家还有别人在吗？”留一个小孩儿在家也不安全。 “先把他放蒋家就行，你不是住那里吗？” 慕漪没想到自己才来两天，居然连自己的住处都知道了，看来村里面也没啥秘密，来个生人大家都清楚得很。 男孩接过话：“对，我本来也是要去找许明川哥哥的。” 没想到在这儿也能听到许明川的名字，她弯下腰：“弟弟，你怎么认识他的？” “许哥哥之前来过我们家里，还帮过我爷爷忙呢，所以我给他送礼物来道谢。” 他讲着话，还拎了拎放在脚边的书包，里面看上去确实是装了东西。 慕漪想到张强讲过的话，肯定是许明川曾经帮着李爷爷治病，所以小男孩才会想着要感谢吧。 “那你跟我走吧。” 男孩叫李易，慕漪找到自行车之后，他就背好书包，爬上了后座，还被分到了一块驴打滚。 “小易啊，你怎么这么早就跟爷爷出门了，不在家里睡懒觉。” 带着人，她骑车的速度并不快。 “我出来买礼物啊，集市太远，我怕一个人出来被人贩子拐走，所以想着让爷爷带着我。” 李易嚼着东西，讲话含糊不清的。 现在哪儿还会有什么人贩子，“那你买了什么？” “礼物是惊喜，不能提前说出来的，不过哥哥肯定喜欢。”他语气里带着几分神秘，到后面说话声音都轻了些。 慕漪忍住笑：“行行行，我等着。” 依山美宿在最靠近山顶的地方，回去时会路过小易的家，他还抬手指了指，邀请她以后来做客。 小易的父母去了市里打工，暑假就把孩子放在家里，跟爷爷一起生活。 到了民宿之后，他轻车熟路地上了三楼，到许明川的门前，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不在嘛……”小易戴着电话手表，没想到还存了许明川的号码。 慕漪在旁边听着，得知许明川是去了后院，没多久，就听见楼下传来的脚步声。 许明川见到慕漪时一挑眉：“你也在？” 下一秒，就被小易抱住腰：“我让小慕姐姐送我回来的，你猜猜我书包里面有什么啊。” “当当当！”小易实在太迫不及待拿出来，甚至连留给他猜想的时间都没有多久。 那是一盒彩铅，颜色多，拿在孩子手掌里面更是显得很大一罐。 “爷爷说，给别人送礼物一定要送经常会用到或者经常能见到的才有意义，你老是画画，肯定能够用得上的。” 许明川摸了摸他的脑袋：“当然，你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太好了，那我去找圆圆姐玩了，她的ipad能看动画片。” 李易把彩铅塞过去之后，就蹦蹦跳跳地就下了楼。 慕漪也准备回房间，刚走上一步，听见许明川开口：“你昨天熬夜了？” “你怎么知道？”她愣了下，这人不会夜里在房间外头晃荡，然后发现她屋里的灯整夜长明吧。 许明川轻笑一声：“你不会忘记我是干什么的了吧，熬夜耗气血，不用搭脉就知道你肝火旺盛，需要休息。” 慕漪下意识摸了摸脸，早上出门时不修边幅，状态不佳，估计脸色确实挺难看的，没想到这人还会关心自己。 “昨天熬夜赶论文，本来是准备买个东西回来就补觉的，没想到碰见了小易，现在就去睡。” “等等。” “还有事？” 许明川一字一句道：“医者仁心，就是想告诉你，别因为工作总这样，面色蜡黄眼神呆滞，看上去就一脸肾虚样，小心哪天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仁不仁不知道，黑心嘴毒的眼前倒是有一个。 慕漪咬着牙：“多谢提醒。” 第13章 露营 露营当天，百安村村口。 许明川从市里来龙溪谷是开车过来的，平时车子就停在对面的停车场。 那里原来只是山脚下的一片空地，这边外地游客多了之后，才跟着铺了水泥修成停车场。 早上他提前出了民宿，此时一辆黑色越野车已经开出来，车窗降下，人正坐在驾驶座上回消息。 露营装备一直在车上没拿下来，慕漪跟学生们只准备了些日常用品和食物，每人手上都提溜了不少东西。 其他人已经各自从住处出发，只有粱心瑜在这里等，车子就停在后边，她见人来，拿出墨镜戴上，手指往上推了两下，准备发动汽车：“你们几个分开坐吧，许医生的车坐不下。” 的确有点挤，这么多人还是遵守点交通规则的好。 慕漪本来就走在前面，想着去粱心瑜的车上，但才刚转过身形，脚都还没抬起来，就听见许明川出声。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手机，一只手还搭在方向盘上，眼神幽幽地看过来。 “用我下去给你开门吗？” 跟他同坐，这是在提醒自己别忘记之前的约定。 慕漪深吸一口气，反正也就是这两天了，她只能再调正身形，又走去了他的车门跟前。 打开车门，关门，系上安全带，动作快速一气呵成，然后几乎咬着牙开口。 “不用，你看上去也没这么有绅士风度。” 许明川看着后视镜，注意着公路上的来车：“做戏当然得做得像一点了，你本来就跟我熟，去坐别人车算是怎么回事，粱心瑜不是马上就发现了。” 慕漪眼睛转了转：“我纠正下啊，演戏而已，而且仅限这两天的活动时间。” “你足够努力的话，或许还能更快点，等会儿看你表现了，人多，肯定会被分配不同的任务，不管是什么，你都尽量跟着我一起做。” “看情况再说吧。”她没有直接答应下来。 后座车门被打开，是程小米拉着葛思坐了进来，她整理了一下裙摆后关上了门：“把两个劳动力放到心瑜姐车上了，等会儿到了还能帮她搬点东西。” “出发了。”许明川打开导航。 车辆平稳缓行在山村公路上，慕漪低头看着群里面的消息。 算上幼儿园的老师和家属们，总共也就是十几个人，他们这两辆车上都快占一半了。 要去的地方也不完全人迹罕至，那里山势平缓，几年前就被人发现地貌适合野餐露营一类。 除去外地游客之外，本地居民偶尔也会来这儿，自发形成了营地范围。 为了防止有山火出现的可能性，还安排了巡逻员在其中检查，一旦出现问题能够及时解决。 山间公路是单行道，行车速度并不快，葛思放下车窗，正用手机拍摄着沿途的风景，天蓝山绿，颜色交相辉映着在画面当中格外鲜明。 难得能到这种放松身心的好地方来，当然得及时记录下。 程小米也录了几段视频发在家族群里，车上没人讲话，她就又准备开始活跃气氛。 “许哥，我听说你这几年总是来龙溪谷，但每次都是自己，不觉得太安静了吗，是平时就习惯一个人生活？” 慕漪记起前两天许明川曾经讲过的身世，忍不住余光去看许明川的反应，担心这样的问话，会让对方想起一些伤心事来。 “现在年轻人不都习惯一个人待着吗，就算在家，也是待在自己房间的时候居多吧？” 越野车又绕过一个近乎一百八十度的弯路，他技术稳当，大家人在车上都没感觉到什么摇晃。 程小米倒是深有同感：“有道理，我每次回家，爸妈态度对我好个一两天，就会开始嫌弃这嫌弃那了，天天问我什么时候开学，还是有点距离的好。” “是吧？所以我也不老在他们跟前晃悠，怕他们觉得我烦。” 声音里听起来带着笑，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冷冷的。 是开玩笑，还是真的担心去了父亲再婚的家庭里时，真的会遭受到什么冷眼。 “副驾是负责协助查看路况的，你看我干什么？” 慕漪忽然惊醒，才意识到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看他。 她重新坐直身子，稍微偏过头，后视镜当中景色快速变换着：“哦，就，就是刚才看到那边山体上落了彩色的鸟，挺特别的。” “哪里哪里？”程小米跟着往窗外看，除去光秃秃的山体跟上面防止落石的防护网之外，没什么其他特别的。 “早开过去了，你肯定看不见。” “是前面那个路口吧？”葛思瞥着前座的导航，前面有着好几个接近的路口。 车速跟着降下来，缓缓驶入小路当中十几米，就见到光秃秃耸立在路边的标识牌，其实就是绑在大树上的一块不规则木牌。 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露营地往前两百米”。 后面也没什么分叉口，也不用担心走错。 从盘山公路下来之后，柏油路就变成了土路，车轮两边跟着尘土飞扬。 这也是慕漪过来之后不太适应的地方，只要是去了室外，鞋面上就免不了要沾上一层浮土。 一处树木稀少的位置被设立成了营地入口的停车场，现在正停着几辆车，有人在往下搬着些露营用的东西。 程小米先下车，打听了两嘴，里面果然有群里面约定好要同行的人。 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幼儿园里面其他老师的家属和朋友，大家之前在群里面本来就聊着关于露营前的准备，熟悉起来也没有花费多长时间。 走的人多，山林当中自发被踏出一条小路来，走了大概七八分钟就到了位置，很快见到临溪处大片的空地。 这个时间零零散散的，也来了些人。 队伍当中有经验的人出声指挥着：“就是这儿了，咱们先把帐篷搭好，溪水当中的天幕也得提前拉好。” 粱心瑜手里带着工具，有刘铨和周亚鹏在，她的确省了不少事，一路轻松地走过来。 她看了眼许明川：“许医生，我们去放那边溯溪要用的东西吧。” “那边还少个人，他们没经验，要不你去帮下忙？”许明川抬头示意了下距离他们几米远外的程小米他们。 几人不得要领，东西倒是都平平整整地罗列出来了，但到安装那一步就开始手忙脚乱。 葛思扶着支架，让旁边的程小米帮忙看高度是否一致。 周亚鹏从收纳包里面顺着牵引绳。 刘铨更是空有一把子力气，才两三下就差点把固定的钉子都插到泥土当中。 帐篷被他们一弄，到现在都还没有成形，就连基本的轮廓都看不出来。 慕漪暗自想着，以后的确不能让学生们天天泡在实验室里面了，得经常参加些户外活动锻炼生活技能才好。 不过，眼下还有更需要关注的事。 她商量着开口：“要不我们一起先把帐篷搭好，再……” “天幕也得尽快拉好，待会儿太阳到头顶上，溪水上空就没了遮挡，阳光会非常晒。” 听见许明川的话，粱心瑜脸上维持着的笑容有些僵硬：“你们去吧，我来帮他们。” 慕漪看着她的背影，再转过头实在很难不用嫌弃的目光投向身边的男人：“你至于吗？” “我说的是实话，待会儿大家可是都要在天幕底下乘凉的，别浪费时间了。” 许明川把她脚边的收纳袋也拎起来，“不过话说回来，你的动手能力应该比你学生强一点吧。” 天幕一侧固定在岸边，另外一侧要在溪水当中找到合适的位置。 水里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头错落着，有些明显被搬动过的，就是前人溯溪时留下的，有些杆子都没有撤走，直接留给后面的人再用。 知道今天要下水，慕漪穿了双洞洞鞋。 见许明川正在从包里拿出幕布在整理，她拎起绳子的一端，就准备往溪水里走。 才刚踩上那些岸边的被水浸润的石头，就被许明川叫住：“等等，我过去。” “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好的。”慕漪以为他又要嫌东嫌西的。 许明川接过她手里的绳子，长腿跨过一步就踩到溪水当中，溅起小片的水花来。 “你可是我叫过来露营的，现在这个点水里还带着寒气，你身体那么虚，万一着凉了，岂不是都得要怪在我身上了。” 他三两下就把牵引绳在穿过杆子上的圆圈绑好，用手拉了两下确定牢固。 慕漪静静观察着他在水里面忙活的身影，觉得这人总也有那么不让人觉得讨厌的时刻。 “我可是‘队医’，你们的人身安全我都要负责的。” 前两天大家在群里面聊得热火朝天时，就有人提议说这次的出行安全要让他来负责。 虽说有着开玩笑的成分在，可如果真有人有个小伤小病的，许明川的确能够及时帮忙治疗。 此人语气太过认真，让慕漪忍不住开始思考起来，以自己现在的年纪，是不是真的应该要开始准备养生，多多注意身体了。 她开始上下打量起许明川来。 这人估计是从小就受到家里人的熏陶，熟识各类中医知识，没有什么不良的生活习惯。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除去天生骨相样貌生长极好之外，隔着夏季单薄的衣服，能隐约看到长期锻炼的痕迹，不是特别突出的肌肉，线条反而更加流畅。 四角桌腿称好之后，他把卷状的桌面摊开来铺平，手掌用力时骨节分明。 暖色的日光打在他深色的T恤上，沿着发顶勾勒出一层浅金色的毛边，连带着整个人都衬托出一股难以言说的贵气。 略微上扬的眼角，衬得那片皮肤莹白。 慕漪暗自腹诽，皮肤比自己天天往脸上抹那老些护肤品的效果都好。 许明川忽然抬起眼：“愣着干嘛呢，又不是请你来监工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露营 第14章 酸枣 几处撞钉都固定好，最后一根连接的绳子稍微用力拉起，整个天幕就完全支撑起来，往水面投上小片的阴影。 天气很好，伴随着微风，帆布面料轻微起伏着，上面有着树隙透过的大小不一的光点。 慕漪把折叠椅递过去，桌椅很快就摆放好。 这里水清，沿着石头缝隙能见到小群的蝌蚪，绕过桌腿之后，咻地一下又游出去很远。 没花多少时间，溯溪的装备就已经基本成型，等到过了正午天气很热时，来这儿聊聊天或者玩点桌游什么的会很舒服。 空地上，其他人也已经搭建好了休息用的帐篷，接下来就是准备等会儿午饭用的材料。 淡淡的烟熏味传来，有人在烧烤架前正生火。 光靠这台烧烤肯定不行，大家自发带了几个瓦斯炉，在做芝士面和肥牛炒蛋之类的快手菜，原材料都是提前预备好的，收拾起来花不了太长时间。 人多，也不可能都围在厨具边上。 程小米看没有什么自己能帮上忙的，走到慕漪身边。 “我刚听说那边有酸枣树，想过去摘点果子尝尝。” 她自从过来之后，就对这里生产的酸枣汁赞不绝口，听说附近有原材料，也想着去看看。 慕漪有点感兴趣：“我跟你一起去吧。” * 许明川有东西忘在车上，拿回来的时候在人群当中没见到慕漪的身影。 扫视一圈后，注意到还有几个人也不在，料想是去了周边别的地方。 他把几个镂空的篮子放进西瓜之类的水果，放在溪水稍上游些的位置进行天然冰镇。 做这些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是粱心瑜捧着几瓶饮料过来，也跟着放在篮子当中。 “许医生，以前很少见你出来参加这些集体活动，是不是多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还挺好的。” 许明川目不斜视，看向溪水的目光愈发仔细起来，连里面冒起的微小气泡都不放过：“嗯，这边跟从民宿上山的景色相比，有着很大差别，的确让人眼前一亮。” 粱心瑜又凑过去一点：“龙溪谷这么大，当然不会都是单一的风景了，我对周边可熟悉了，你有什么想看的，都可以给你推荐。” 篮子就那么大，在她脚边这个已经满了，就只能伸长胳膊，难免两人距离更近些。 不过其实也可以从他背后绕过去，没必要这样。 虽然没什么明显的反应，但她见到许明川的下颌正微微收紧，如临大敌的模样，压下嘴角的笑意。 许明川果然有些排斥，径直站起来，甩了甩手上沾的水。 “对了，今天见的都是新朋友，慕漪想着要送点见面礼，我们两个人就私下做了些中药包，等会儿分给大家。” “你们一起做的吗？”粱心瑜轻声问道。 许明川点了点头：“她这方面不太专业，肯定是要一起的，我手把手教的，那天晚上花了挺长时间的。” 他往远处扫视了一眼：“我看烧烤那边人少，我过去帮下忙。” 粱心瑜叹了口气：“行了，你不用想着躲我了，也不用再在我面前演戏。” 她整张脸流露出满是无可奈何的气息：“还拿小慕做挡箭牌。” “我们……” 粱心瑜摆摆手：“行了，你快别解释了，去民宿那天晚上，我收到她的消息，第一时间讲明了来龙去脉，大概是觉得，我不应该被蒙在鼓里吧。” 她觉得有些奇特，从认识开始，这人周身就萦绕着游刃有余的气息，难得见到几分躲闪的神色，实在是非常罕见。 见他吃瘪，粱心瑜有点得意：“看来你还真是理亏了。” “还以为她会是个口风紧的人。”许明川开始回想起这两天慕漪的状态，但并没发觉出来有任何的不对劲，每次见面时，还都跟之前一样。 在自己面前遮掩得倒是好，“抱歉，我只是一时间没想好如何应对，才会出此下策。” 毕竟不管怎么说，他对粱心瑜，确实算是有亏欠的。 粱心瑜不太赞同他的话，抱起手臂反驳道：“我看你就是因为深思熟虑想得太好吧。” 许明川侧过头，以前她见到自己，总是想要展露出最好的一面来，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语调和反应。 这个态度转变，看来是真的放下了。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现在才发现，你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嘛，可能是职业加成，加上我脑子里自动帮你营造出更好的形象来，才觉得你非常完美，毕竟以前没见过你这一款。” 粱心瑜耸了耸肩：“以后尽可放心，我们就是朋友。” 许明川没想到这个法子收效甚高，真有了自己想要的效果。 “不过说起来，我的确有一件特别好奇的事。”粱心瑜兴味盎然地开口。 “那天收到慕漪的消息，我确实非常震惊，当时为了能够解释清楚，我们通了话，你想不想知道，电话里她是怎么评价你的？” 许明川手上动作一顿：“不用，大概能猜出来。” 无非就是对他人品的一些评价，而且不用细想，就知道是负面的。 她们两个现在倒是统一战线了。 “她讲话非常中肯，也只是希望我能够理解你，没说你什么坏话。” “我们才认识，可能是想着事情戳破之后，彼此能有个台阶下吧。” 粱心瑜眼睛当中闪过洞悉一切的亮色：“说实话，虽然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回应我的这份心意，但过去那么多时间，明明有很多次机会，你怎么没想过用这个办法来堵我的嘴？” 许明川愣了下：“就是那天，突然就想到了。” 粱心瑜摇了摇头：“是突然想到了，还是因为这个合适的人终于出现了？” 这番话看似只是无意识地抒发自己的情绪，但在许明川听来，却有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他忍不住也扪心自问起来，可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见到远处林子当中返回的几道身影。 “人回来了，”粱心瑜抬了抬下巴，“既然都说开了，这两天你就放心玩吧。” 他们几个去找酸枣树，但是没一个人想起来应该拿着袋子，又想着给大家都带点。 枣树长得好，生出满树的果实来，几人摘了一堆，就只能用双手捧着回来。 慕漪远远地见许明川朝自己走过来，看着有颗枣要从自己指缝掉下去，脚步顿住连忙出声：“你快帮我接一下。” 一双宽大的手掌从下托扶上来，刚好能够包覆住双手，甚至还有空间。 手指骨节分明，隐约能见到凸起的青筋。 暖融融的热量就这么隔着手背传递过来，他接住了那颗从边缘掉落的酸枣，手却没离开。 旁边程小米分了些给闻声而来的葛思：“刚才我拿衣服擦了擦吃了一个，挺清口的，等会儿洗了尝尝。” “山那边的路好不好走啊？” “还行，而且长了很多，摘都摘不完。”……她们聊着天走远。 许明川还撑着手：“你都给我吧。” “哦，好。”慕漪这才把手稍微抬高了些，松开合在一起的一双手，大小不一的酸枣就落到他掌心，有点太近了。 果实基本成熟，只偶尔有些红绿相间的，表皮上带着天然生长的莹亮光泽。 在自己手上堆成小山，到他那儿倒是显得薄薄一层。 她收回手，欲盖弥彰地轻咳了两声：“那个，刚见你不在，正好小米想着去摘酸枣，我就跟着一起了。” 说出口就有点后悔，干嘛要给他报备。 “听说了。”许明川转过身。 两人脚步走得比其他人要慢些，拉开别人一段距离。 “刚才我把药包分给他们了，还夸你心灵手巧呢。” 自己最多也就是干了个分药的苦力活，大部分都是他完成的。 “你没有夸大其词吧？”慕漪主要是担心他为了在粱心瑜面前演戏，又胡编乱造些有的没的，叫更多的人误会。 “本来是想的，但没来得及，小梁来找过我。” 慕漪听出当中的意思：“她都告诉你了？” 那天两个人聊天的结果，就是粱心瑜让她帮忙保密，之后会找到合适的时机自己解决，没想到人这么快就想通了。 本来以为她之前这么执着，总得要多花些时间去适应。 这么快抽身，慕漪反而更加佩服她了，拿得起放得下，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我们都说开了，不管怎么说，虽然过程有点不同，但这个忙你还是帮上了。” 许明川没讲出这件事结束，他们就可以两清的话。 慕漪压下嘴角：“我只是觉得，她有应该知道真相的权利，你早就说过不想跟她交往的意图，但没什么成效，或许换个人讲述就会有不同的结果。” “确实，”许明川控制着自己的步调跟她一致，“可能是当局者迷。” 不管在什么事情上，这个词都适用。 慕漪松了口气：“那天她并没有明确回应我什么，也许就是想在今天跟你摊牌，这下好了，无事一身轻。” 不然可能还得配合着他在其他人面前装装样子，搞得怪不自在的。 “如果这两天粱心瑜不说的话，你就准备一直瞒着我吗？” “这不是想着应该不会花太长时间就能解决吗，你应该不会介意吧？”慕漪嘿嘿笑了两声，被戳破也没觉得尴尬，她做的又不是坏事。 程小米转过头，见他们落得老远：“慕老师，你们快点啊。” “来了！”慕漪加快脚步，不忘提醒一句，“你跟上啊。” 许明川看着她的背影：“确实没有介意的立场。” 第15章 溯溪 “碰！”刘铨捏住几块麻将放在桌角，相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地方真不错，要不是回家还有事，真想再多待一段时间。” 想着再过没几天就走，还稍微有那么点可惜。 南方夏季闷热潮湿，这里的气候刚来时有些干燥不适应，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很合心意的。 吃过午饭，阳光正盛的时候，大家三三两两分散开来，有的在帐篷当中午睡，有的聚在水里降温，他们正好围着张桌子打麻将。 是那种尺寸专门缩小过的，摆放在露营桌上也并不会觉得拥挤。 旁边立着的支架上摆着一盘刚刚切好的西瓜，咬上一口也是满嘴甘甜清凉，能消除不少暑意。 “诶，这次是没机会了，我回去还得去店里帮忙呢，二条。” 葛思家里开了家炸串店，基本上每次寒暑假人多时都不会招临时工，而是让她过去兼职，不过她的工资当然也比普通的临时工要高些，偶尔还会狮子大张口。 周亚鹏紧盯着牌面，脸上忽然露出喜色：“胡了！又能多睡一天懒觉了。” 实验室通常是学生们轮流打扫，他们的筹码就是休息券，可以选择直接跳过一轮。 程小米唉声叹气的：“我今天手气怎么这么差，咱们能不能把桌子换个方向，或者往旁边挪一点啊？” “不行不行，这个位置有利于我，谁都不能跟我抢。” 周亚鹏摇摇头，连洗麻将的动作都跟着快上不少。 慕漪没加入，就坐在他们旁边的位置，偶尔看眼牌局，偶尔看看远处的风景。 脑子空空不放什么事情，身心都能完全放松下来。 因为之前听了许明川讲的话，她手里还捧着一杯刚刚泡好的热茶，放在以前，摆在面前的应该是冰饮才对。 “小慕，我刚找来的地图，你看一下有没有想去玩的地方？” 粱心瑜一路踩着水走过来，把椅子往她身边一放，就势并排坐下来，水面泛起阵阵的涟漪。 慕漪匆匆瞥了眼：“这是手绘的？” 实在称不上是合格的地图，也就是几条弯弯曲曲的线，上面标了些地名，可能只是方向正确，就连距离这里远近都完全体现不出来。 “对啊，之前过来的人在周边晃来晃去的，集思广益之后合成的，你别看简单，这些可都是值得去的，我在有的地方还见过形状奇特的石头，会不会对你的研究有帮助？感兴趣的话，可以等明天上午陪你一起去。” 这次两天一夜的露营，其实队伍同行的行程并不多。 本来就只是出来玩，不必被条条框框牵扯住。 除去饭点大家会聚在一起之外，还有项行程就是今天傍晚去看日落。 龙溪谷山脉辽阔，当中一座名叫同山的山脉，因为曾经有某个朝代的皇帝去过，被划分成了国家5A级旅游景区。 如果想要去主峰，得从景区大门口进，由百安村出发，将近一个小时才能绕到，还要穿过外圈不少的乡镇。 但山脉当中大大小小的山峰众多，同山的一座侧峰，就在营地附近，虽然不算出名，沿途的奇石林景却并不输主峰。 而且要低很多，很适合小型徒步，虽然是野路子，那些经常进行户外运动的探险者会来打卡，自发地开辟出一条容易通行的道路来。 有了几年的攀爬基础，加上山路上留下些设备的痕迹，哪怕是没有经验的人，爬上去也相对安全。 到不了主峰的巍峨壮阔，也别有一番意趣。 而最值得上去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落日景色异常壮观。 能将周围山脉最大限度地收入眼底，溪瀑穿梭于林石当中，绝对值得记录。 慕漪没料到她会来，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才小声开口：“还以为你会生我的气呢。” 毕竟除去那次的坦白之后，这两天她们都没有再进行交流，包括早上在村头见面。 得知真相是一方面，但当时在民宿里，她的确没有当面立马就跟对方解释清楚。 等到晚上再全盘托出，总归是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粱心瑜怕裤脚被水打湿，小心地又往上翻过两圈：“又不是你的错，我跟你生什么气啊，反倒还得要感谢你呢。” “谢我？”慕漪不免疑问。 “是啊，正因为这样，我就不用再在许医生身上浪费时间了。” 慕漪下意识看向许明川的方向，有人趁着东风，正找他帮忙诊治看看身体有没有身体病症，或者是需要注意的问题。 远远的听不真切是在说什么，但却能看出来神情是非常认真的。 他如果在医院坐诊的话，就会是这个模样吧。 还应该穿着白大褂，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端坐在办公桌前，在电脑键盘上敲着病历内容。 巡视病房的时候，会步调缓行，目不斜视地穿过医院狭长的走廊。 她不太清楚许明川究竟是什么职别，但既然具备了单独看诊的能力，身后应该还会跟着些学习的医学生。 不过教自己做中药包的场景能有迹可循，肯定是严厉型的导师。 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大概会带着几分凌厉，和疑问的意味。 脑海当中那双眼睛开始变得分外明晰之前，身临其境之前，慕漪飞快把这些想象的画面从脑海当中驱散开来。 她忽略掉心底的那些不对劲，问道：“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你以前怎么会喜欢他啊？” 回想起来，许明川其实并不是个适合谈天说地的人，除去长相尚可之外，不会是容易亲近的性格。 但粱心瑜并不是这么肤浅的人，肯定是某些点吸引到她。 “你别看他最早的时候住在百安村，但我其实并不知道有这么个人，我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幼儿园。” 粱心瑜手撑在膝盖上托着脑袋，陷入回忆当中。 幼儿园的园长似乎因为某些关系跟许明川相识，就邀请他到幼儿园给孩子们上一次兴趣课。 他带了些常用的中药和材料过来，教园里的学生制作专属的中药贴画。 粱心瑜是授课老师，本来就会经常待在教室里面陪伴学生。 “他教小孩的时候非常有耐心，期间没出现任何的不耐烦，我知道那不是能装出来的，所以肯定是个好人，至于平时冷淡了点，可能就是因为不会跟异性相处吧。” 得，这是又被发了张好人卡。 不知道许明川听到这句话，是会开心还是有什么别的表情。 粱心瑜紧接着讲道：“他只是不喜欢我而已，如果遇到真正有好感的人，或许展现出来的就是另一面呢。” 她注意到慕漪似乎对什么想到出神的模样。 “我看他跟你好像挺聊得来的，不然也不会借你出现来搪塞我。” 怎么可能，不过是因为抓到了自己的把柄不放而已。 慕漪下意识否认了她的结论。 “估计是因为我们都会在民宿住上一段时间，看我像个好说话的人吧。” “你也会住很长时间啊……”粱心瑜随意感慨道。 * 四点钟，想去同山侧峰看夕阳的人集中在一起，沿着前人踩出来的小路上山。 路过营地，穿过了上午摘酸枣的地方，植被变得愈发茂盛起来。 草丛当中有很多成团飞舞的小虫子，还有些挡路的藤蔓。 必经之路都被做了标记，有些是写在沿路的巨型石块上，有的是在树木上做了简单的记号，不用担心走错。 开始路面要和缓些，走了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就开始出现大片大片陡峭的斜坡，有些不好走的地方，被用石块和土堆组合成了简单的台阶。 有些树木相连的地方，还绑上了攀爬绳，相对十分安全。 人多，零散分散开来，队伍被拉得很长。 慕漪抬眼望向远处，这里植被密集，阳光不怎么能照射到树林当中，加上海拔高些，温度都似乎都跟着下降了两三度，凉爽适宜。 而许明川从刚才开始，真的遵循先前的约定，不再围在她身边转。 他跟几个男生走在最前面的地方开路，遇到地面上有些遮挡的树枝之类，就提前清扫开来。 “慕老师，拉我一把！” 程小米声音都跟着憔悴不少，她平时实在缺乏锻炼，加上爬到山顶得要快一个小时，路又陡，没过多久就体力告急。 慕漪把人带上来，降低速度几乎跟她并行：“小心点，有什么不舒服提前跟我说。” “就是觉得有点累，以后我还得加强锻炼才行。” 程小米拿手扇了扇风，“感觉我是气血不足，待会儿问下许哥怎么日常调理才能更快恢复。” “这么相信他啊？” “相信医生不是很正常吗？”程小米还以为她是觉得许明川不专业，“就算许哥大部分时间都扑在画画上，医疗方面的专业知识也是具备的啊，偷偷告诉你，我还在网上搜过他呢。” 程小米拿出手机，打开之前搜寻过的网页，递过来。 “你看，底下的介绍他在很多病症的救治方面都有涉猎。” 慕漪瞥过去，那是市内某家中医院发表的院内新闻，发表在两年前，里面有几名院内医师的介绍。 许明川排在首位，先入眼的是几乎占据整张屏幕的证件照，底下在医疗领域的成就她都没有认真看。 照片格式非常标准，深蓝色领带白大褂，神态内敛，轮廓棱角分明，明明是静态的，浓眉下那双凝视的深邃眼睛却像是能看穿一切。 让她感到惊奇的是，许明川嘴角居然是向上的，勾起几分标志化的微笑。 慕漪想，这肯定是拍摄者提出的要求，他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表情。 第16章 夕阳 “虽然这些看上去只是汇总，用词简单，但还是能看出来涉及到不少专业领域的，那我这点小毛小病肯定也不在话下了。” 程小米这么说着，心里已经非常肯定，但讲完几秒后，都没听见慕漪有回应自己的意思。 余光瞥过去，见对方还垂着眼，眼神不动地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机界面看。 虽然是大白天，但树林里面光线不太好，加上屏幕是偏向自己这边的，程小米猜测是因为受树影的影响，从她那个角度看不太清楚屏幕上面的内容。 于是又往旁边挤了挤，挨着她把手机递过去一些：“你看是吧？” 慕漪这才目光下移，飞快瞟过底下的几行字。 等读到末尾的句点结束，才意识到根本就没过脑子，压根就不知道这篇院内报道当中究竟写了些什么。 总归是些院内年轻医师的风采展示之类的吧，以前学院里面也偶尔做过类似的报文。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应该是的，爬山呢，你小心点脚下，别老看手机，注意安全。” 慕漪拍拍程小米的肩膀，径自又先往前走去。 “哦好。”程小米收起手机，刚走上一步，又觉得双腿开始有些酸痛。 爬山毕竟算是个体力活，尤其到后半程，随着自然风貌更加完善，山路也愈发陡峭起来。 跟出发时相比，队伍行进的速度慢上不少。 加上四周林木茂盛，在此环境下生长出来的蚊虫种类和数量都更多，随处都能见到一团团的虫群聚集飞行在半空当中。 有的扑在花花草草上面，有的则是径直往人身上撞。 当中有的衣服颜色穿得比较鲜艳的人，从刚才开始就已经有着几句抱怨。 慕漪上山前随身携带着一把能够折叠的扇子，本来是想着如果天气热能够用上，没想到是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她左右大幅度地扇动着，尽管不能做到完全驱赶，至少徘徊在身边能明显看出来少了，减少了被叮咬的频率。 自己本来夏天就容易招蚊子，到这儿之后也没什么变化。 或许是这里的蚊子跟西禾的品种不同，之前被咬过几次，总是很快就肿起蚊子包来。 而且有时候还特别疼，很难消下去，害得她晚上都要备上药膏在床头。 不过细想起来，前两天的夜晚倒还不算特别难熬。 民宿房间当中即便平时是紧密门窗，还是有蚊子见缝插针地进去，本来还觉得很困扰，但从拿了许明川做的药包放在床头之后，确实起效很快。 那些混杂在一起的各类药材，不管从什么层面上来讲，的确让自己睡了好觉。 姑且就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吧。 慕漪有着长期锻炼的习惯，按照觉得舒服的速度往前，慢慢地居然越过不少人。 再一抬头时，见到前面也就只那么两三个人了。 许明川走到一处有些滑的路面，原本是想要提示后面的人小心，回过头见到是她。 “看来你每天晨跑还是有效果的，身体素质不错，呼吸频率也保持得很好。” 慕漪嘁了一声：“我记得前两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再好的身体，也架不住你生活习惯差啊。”许明川稍稍放慢脚步。 路面不算窄，两人并行也不会觉得拥挤。 慕漪跟上他的步伐：“不过还是得谢谢你，上次的中药包挺管用的。” “不用谢我，不是你亲手做的，我充其量就是起了个指导的作用而已。” 许明川话头一转：“不过，刚才在河边我看你跟粱心瑜聊得不错，统一战线了？” 慕漪立马反驳道：“我们可没打算同流合污什么，别把别人都想得跟你一样。” 难不成是觉得她们两个是在蛐蛐他，哪有人会这么无聊。 不过确实是聊到一些有关他的事情，而且还是相对正面的。 “粱心瑜是在夸你，说你人不错，有爱心，其他你想象当中的话我们都没有讲过。” 慕漪听见对方很短促地轻笑一声：“这么说，你是认为之前我们两个做的事情，是在同流合污了？” “只是个比喻而已，能别这么上纲上线吗，而且现在事情不是解决得很好？” “有道理，那我们之后也就能和平相处了，”许明川又清理过几条可能会划伤脚踝的藤蔓，“毕竟还得当一段时间的邻居。” 慕漪眨了眨眼：“当然。” * “大家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山顶了。” 最前面的人视线更广，头顶传来声音时，很多人都跟着松一口气。 快到终点，甚至有些人还被鼓舞士气，稍稍加快了些步伐。 慕漪抬头往上面看了看，遮盖视野的树冠少了很多，已经能见到大片的天空。 有人影驻足的地方，就是山顶了。 在到达之前，还有着最后一处相对陡峭的地方，想要安全上去，还得抓着旁边的一棵歪脖子树借力。 “小心点，这树皮上还带着倒刺呢。”有人出声提醒，他戴了手套，可还是有些长刺从缝隙当中穿过去，差点受伤。 慕漪把防晒衣的袖子往下拉了拉，盖住大面积的手掌。 准备要抓过去时，就见已经越过树的许明川朝自己伸过手来。 高度不同，她得稍微仰着头，才能完全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夕阳斜照，在他脸上落下小片的阴影，正巧遮盖住眉眼，看不真切其中蕴含的情绪。 但那双晶亮的瞳孔当中，似乎又能映出自己缩小版的身影来。 “谢谢。”她递过手，下一秒感觉到自己被很轻松地提起来，指尖的温热很快又消失。 刚想要再说点什么，就听见前面人很大声地喊了两句，紧接着传回来更悠长的回声，肯定是很壮阔的一片山谷。 快走两步，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总算是见到了山顶的全貌。 面前极为空旷，没有遮挡物之后，因为地形缘故，山风吹得人衣襟猎猎作响。 难得的不是带着暑意的暖风，先前的乏累似乎都跟着一扫而光。 慕漪拢了拢衣襟，深吸了一口气，风中混杂着的是草木天然的清新味道，从过来之后，第一次真正有了置身在山林的实感。 他们早就提前在网上查过日落时间，实际不会相差太久。 出发的时间也是特意规划好的，再过一会儿就是夕阳最佳的观赏期。 等到所有人都到达时，天际更远处的位置，正被晕染上了大片的暖红色。 明明已经到了夕阳时分，光线却仿若越发刺眼起来。 如果直视着夕阳的方向，过不了几秒钟就会完全睁不开眼。 面前是巨宽阔的山谷，迎面望过去，对面的山脉生长着的绿色植被，中间出现了明显的分层。 上半部分覆盖了金色的光晕，再往下变成了暗灰色的树影。 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被拼接到一起。 “思思，快帮我拍照片，这个角度好看。”程小米刚一上山，就恢复了活力，看来什么都抵挡不住她出片的热情。 有不少人拿出手机来记录面前的美景。 慕漪注意到许明川找到块空地坐下来，从随身的背包当中，又掏出来画笔之类的用具。 电子设备记录下来的画面，虽然能够长久保存，但对于拍摄者来讲，不过也就只是按下快门的一瞬间。 之后想起来，或许见到相同的画面，能够回忆起来当时的场景。 但这么一笔一画描摹下来的，印象应该会更加深刻吧。 日落时，时间的变化更加具象化。 从太阳的末端开始跟远处的山峰边缘相连接时，似乎就被按下了加速键。 整片的颜色像是被稀释之后晕染开来，色彩变化鲜明。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移动，金红色的光球就这么在面前一点点地掉落下去。 慕漪就站在远处，一直到最后一抹金光在眼前消失。 尽管太阳的主题已经消失不见，天幕当中仍旧有着遗留的暖色在，继而渐变成柔和的浅紫。 与此同时，对面的山脊却变成完全幽深的绿色。 她举着手机在拍摄视频，想把四周的场景都记录下来，移动的过程当中，有些人入镜后又离开。 后退两步，转身从已经掉落的夕阳处收回来时，先出现在屏幕上的，反而是远离人群在角落的许明川。 手机自动聚焦功能将主体直接显现在他身上，光影随之产生了变化。 四下失去光照的树影衬托下，他反而变成唯一发光的物体。 慕漪忍不住划动手指放大屏幕，这人作画的动作还真是很认真。 “许哥，你画的什么，让我们看看呗。” 程小米手里面还拿着从刘铨那边顺过来的零食，见到他已经准备要收拾东西，眼疾手快地走过去。 许明川愣了一下，还是展示给她看：“随便画的。” “怎么能是随便呢，”程小米瞪大了眼，“你画得真好，刚才太阳就是这个颜色，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你居然都给画出来了。” 她眼神落到许明川身边收纳包当中的几根彩笔，明明也没有几种颜色吧。 “没这么夸张，对色彩稍微有些了解的人都能做到。” “太谦虚了。”程小米还想着要跟他学点强身健体的法子，准备让别人也帮着赞美一下，提升好感度。 她举起来：“思思你看，是不是画得很好。” 慕漪跟葛思待在一处，听到声音之后也朝那边望过去。 程小米目光紧接着落到一处：“怎么还有个人，你画的是谁？” 这幅画面相对比较写实，就是从许明川的角度，望向对面山谷，连带着夕阳景色的画面。 唯一不同的是，在画面的正中央，有着一个暗色的背影。 跟周围的光彩不同，这个背影完全是暗色的，只能看到上半身的轮廓，依稀能通过发型和身材辨别出来是个女生。 尽管大概明白，这可能只是画中的意境而已。 慕漪却还是竖起耳朵，也很期待听到许明川的答案。 第17章 过夜 许明川轻咳两声：“不是什么特别的人，就是觉得画面里应该有个在看落日的人，场景才能更和谐。” “看上去的确生动多了。”程小米诚心夸赞。 慕漪想着，大约真的为这幅画作的整体性而存在的，并非他想象中某个特别的人。 她见到许明川状似很小心的将画纸收起，都没有折叠，卡在本子当中放进包里。 下一秒就抬眼看向自己。 原本只是很寻常的一次对视，可许明川却紧接着十分反常，欲盖弥彰地先一步移开目光。 然后走到崖边自顾开始远眺风景。 慕漪：…… 是错觉吗，怎么觉得这人突然变成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她皱了皱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许明川也不像是被夸奖之后就害羞的性格啊，说他非常自大，欣然接受还差不多。 欣赏完落日之后，趁着光亮大家及时下山，速度比来时要快上不少。 露营在山间野外，温度很快降下来，自然风比在空调房当中还舒服些。 大家基本上都很早就进了帐篷休息。 只是山中夜间并不算静谧，时不时从远处有虫鸣声传来。 尽管提前有预料带了耳塞过来，那些细小的响动还是能隐隐约约出现在耳边，尤其是想要尽可能忽略的时候存在感就更强。 果然，换了新环境之后又是很难睡着。 慕漪翻了个身，想起来之前做的中药包，今天带来那些大部分都已经送人，但还有些放在外面的行李当中。 闻着药香味，助眠效果会更好些吧。 想到这儿，她没犹豫直接起身，自己跟葛思和程小米睡在一个帐篷里面，程小米已经睡着，倒是葛思还在刷着手机。 起来之后，见到葛思在看小说，手机自顾立在枕头旁边，她手都没拿出来刷。 只是开了自动阅读，那些细小的字幕就在屏幕当中往上飞快移动着。 时间长了眼晕不说，这样真的能够看得清楚吗？ 葛思听到动静之后才抬手压下手机，轻声开口：“是我吵醒你了吗？” 自己已经把亮度调到最低，应该不会影响睡眠才对。 “没，只是有点口渴，出去喝点水，你也早点休息吧。” 慕漪缓缓拉开帘子，怕惊扰到熟睡的人，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帐篷都搭建在树下的平地上，从外面能看到某几个帐篷当中还有着微弱的灯光在。 那些露营用具因为明天还要用，并没有都收起来。 慕漪出来之后，没急着翻行李，想着在外面看会儿夜景也挺不错，就拎了张小椅子走远了些，在溪水边坐下来。 虽然月亮被云层遮住，现在的自然光线仍然很强烈，不用额外的照明用具，眼前的景色也能看得清楚。 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夜晚才是这个样子的，而城市充斥着霓虹灯后，很难再回复到以前的模样。 她从旁边收纳箱当中翻出来一瓶水，没带手机出来，就望着远处的山景出神。 白日里亮眼的绿色，此时看过去如同被浓墨泼洒过。 叶片泛出不一样的光泽，小块小块地晃动着。 视觉效果下，树木似乎都变得茂盛不少，不同树之间的许多枝桠相互交缠在一起。 有更大的风力拂过时，整根树枝都跟着晃动起来，有些在边缘或者树顶那些相对纤细的，像是生长出来的细弱手臂。 盯得久了，就免不了想到那是从更幽深的地域爬出土壤的东西，仿佛下一秒就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慕漪搓了搓胳膊，突然觉得有点瘆得慌。 明明是无神论者，但脑子里一有具象的画面感出来之后，无法控制地越来越清晰。 还是回帐篷里待着得好，起码身边有人在，正准备起身，耳边却有风吹过来。 “你往天上看什么呢？” 慕漪浑身瑟缩了一下，觉得背后冷汗直往外冒。 僵直在原地，平复几秒心情之后，才意识到的确是有“人”在跟自己讲话。 是许明川的声音，他怎么这个点也在外面。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她缓缓转过头，讲这话底气不足，都不用对方提醒，就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肯定没比鬼好到哪里去。 “做什么亏心事了，怎么吓成这样。” 许明川讲着话，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也在她身边坐下来。 慕漪见人没走，加上也想着在这里缓缓再离开，尤其是想质问他为什么要吓自己。 “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许明川忍不住看了眼过来的路：“路上这么多石子，怎么可能不发出声响，是你看得太入神。” 也是，刚才自己走过，确实有石子滚落的声音。 慕漪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只是很久没见过这样的乡野景色，想着多看两眼，你出来干什么？” “充电宝忘记拿下来，刚去车上取的。” 许明川看着她兴致缺缺的反应，好似明白过来什么，眼底闪过几丝意味不明的神色。 “说起来，你都来这儿好几天了，没有人跟你讲过龙溪谷之前的传闻吗？” “什么传闻？”慕漪觉得嘴巴有些干，拧开瓶盖。 瓶盖旋转的声音在寂静当中非常明显，她抿了小口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时，飘远的思绪似乎也跟着回转些。 许明川正了正神色，摆出一副非常敬畏的模样：“几辈子人之前，老早的事情了，那时候龙溪谷居住的人还并不算多。” “山间生长着某种精怪，因为畏惧日光，只有夜间才会出行，而且会故意化作人的身形，如果有人入夜之后走进山路，就会摇晃树枝，将过路人以为是有同类在，将其吸引过去。” “然后呢？”慕漪忍不住又凑近了些，紧张地咽了几下口水。 一半是因为好奇，另一部分，是她真觉得有的树枝看起来像是在跳舞或者打招呼的人。 虽说只是传闻，但应该不会只是空穴来风吧。 相比来讲，当然靠近身边的人，比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怪物要更安全点。 “这得分人了。” “分人？”慕漪没理解其中的意思。 “精怪也欺软怕硬，试探过后如果发现是胆子大的人，它们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只是碰巧被风吹动的树。” 许明川刻意放缓了讲话的语速：“可如果是遇到本来就心里有鬼，神色躲闪的人……就会趁其不备，沿着不易觉察的暗色地面，探出藤蔓将其抓住，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变成滋养它们的肥料。” 这人讲话声音慢，到后面连声音都跟着小了两度，慕漪想要听清楚，就只能更加聚精会神。 紧接着，感觉有什么真的沿着地面，贴近了自己的脚尖。 她呼吸停滞了一秒，整个人汗毛都跟着竖起来。 不敢低头看，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抓了身边的人就往营地的方向跑去。 期间只能听到自己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但因为实在觉得太过惊悚，竟然安静得很，连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直到踩到不平处没站稳，差点迎面栽下去时，被许明川一把捞过来拦住去路。 “你跑什么，刚才是我踢了你的脚。” 他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趁着讲到故事最关键的地方吓吓她。 没想到她还真的像惊弓之鸟一样跳起来，关键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想着把自己拉着一起逃走。 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为此感谢她。 慕漪呼出两口气，自己先入为主，加上许明川恐怖的气氛确实烘托得恰到好处。 总之，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她绷起脸：“下次别开这样的玩笑了。” 许明川知道自己做的有些过了，很诚恳地道歉：“以后都不会了。” 慕漪站在原地，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是正环着自己的姿势，她手也还是抓着许明川。 很轻易就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热量。 她这才缩回手，得益于真的月光下能见度非常高的情况下，见到许明川手臂上被抓过的红痕。 早就注意到这人皮肤很白，加上自己力气大，一路拽过来，就容易落下痕迹。 慕漪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了歉：“你胳膊没事吧。” 说不定真被她的指甲划到了。 但她也没工夫去想，为什么刚才想着要带着许明川跑。 许明川转了转手臂，不太在意：“我该受的，本来就跟你没什么关系，这么晚了，回去睡觉吧。” 两人走到帐篷外，他们一起来的，搭帐篷时就是挨着的。 慕漪见他只是在靠近自己这边的帐篷外坐下来：“你不去休息吗？” 外面有大家晚上装饰的小彩灯，许明川打开了其中一盏，暖黄的光亮就在这小小范围当中蔓延开来。 “我刚不是说拿充电宝吗，正好给手机充电，玩会儿手机再进去。” 许明川从口袋里拿了充电宝出来，放在小桌子上，真就这么看起了手机。 慕漪应了一声，回到帐篷里，这么一会儿葛思已经睡着了。 躺下之后，隔着并不是特别避光的布料，她往前就能见到外面许明川坐着的身影。 光影效果下，身形被放大了些，基本上没有什么移动。 慕漪这才有空想起来先前出去的原因，明明是想要去拿只助眠的香包的。 结果绕了一大圈，把正事给忘了。 算了，就先这样吧。 再出去还得要跟许明川搭话，她又不知道应该要开口说什么。 只能做好要再熬个一会儿才能睡着的准备。 但兴许是刚才受到惊吓心神疲累，她偶尔睁眼望着那道背影，很快地，居然真的进入梦乡。 第18章 副驾 再睁开眼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慕漪见到程小米已经洗漱回来，正照着镜子在涂防晒。 “早啊慕老师。”她见人起来，拍脸的声音大了些。 “早，”慕漪慢慢坐起来，活动了两下筋骨，看过手表显示的时间，“你起这么早？” 这可不像她生物钟的时间，能做到不赖床就已经很不错了。 程小米嘿嘿笑了两声：“被尿憋醒的，上了个厕所回来就睡不着，肚子又饿，索性就起来了，不过我刚出去的时候看见许哥了。” 她又掏出隔离来：“拉开帘子见他一个人在外面，果然养生的人都不睡懒觉。” 慕漪愣了下：“你说就在我们帐篷外面这张桌子上吗？” “是啊，我跟他聊了两句，他说也是刚起呢。”程小米随口讲道。 不会是守在外面一夜没睡吧，从昨晚到现在。慕漪心神一动，但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怎么可能，他不是说只是给手机充电吗。 可如果是真的，也太匪夷所思了。 吃早饭时，慕漪坐在桌角，面包嚼着都没什么滋味。 她还特意观察了下许明川的状态，很正常，举手投足间看上去跟平时也没什么区别，于是内心的怀疑更轻。 几个学生难得非常有学术精神，约着去山里面寻找有没有未被发现的特殊地貌和矿物结构。 慕漪作为导师，这时候当然也不能当什么甩手掌柜。 溜达了大半个小时之后，还真叫她找到几块极具代表性的矿石，不论从形状还是结构上来讲，都是很好的教案素材。 准备带回去全方位地拍些照片，实验课的时候还可以给学生带到教室去。 今天没有什么集体行程，有的人看时间差不多就已经准备返程。 他们也没耽搁太久，把营地里的垃圾都收拾干净之后，慢慢往停车场走过去。 回去还是两辆车，没等其他人开口，慕漪先小声跟刘铨交代着：“你跟小周还是和粱心瑜一起，待会儿帮她送东西回家。” 虽然载了露营车，但从百安村村口一路上坡，也还是要花费点体力的。 “没问题。”刘铨比了个ok的手势。 还很给面子地又快走两步，跟在粱心瑜身边忙前忙后的。 慕漪气定神闲地到了许明川的车前，而后慢悠悠占据了副驾的位置。 “这么自觉？”许明川放好东西上了车，启动后先调整好了车内的温度。 慕漪透过后视镜，见到葛思两人正一路小跑过来。 “不是你说，副驾得要负责观察路况的吗，回去就让你知道我究竟能不能胜任。” 她主要是担心，这人会不会出现疲劳驾驶的情况。 万一真因此出点什么事情，岂不是跟自己也有点关系。 许明川冷笑一声：“这么记仇啊，不就是来的路上说了你两句吗？” 慕漪扯了扯嘴角，决定不跟脑子不正常的人计较。 旁边的车子鸣笛之后就出发，许明川跟他们确认了一下东西都带齐全之后，也缓缓驶出营地的范围。 回去的一路，慕漪在椅子上正襟危坐，还真的紧紧盯着路面的状况，半点都没分神，连对话都没怎么参与。 一直到到达目的地，才终于放心。 民宿里，别人都回房间休息了，她并不觉得累，就把袋子当中的石块拿出来。 存于天然环境当中的石头其实并不怎么需要清洗，只要用刷子刷过表面的浮尘就行。 这里有些存放很久不用的烧烤用具，慕漪跟蒋圆圆打了个招呼，借了把原本是刷油用的刷子就上了天台。 依山美宿分成了前后院，后院是蒋家自己住的屋子，还是北方典型的倾斜屋檐。 而前院开辟出来的民宿三层小楼，楼顶则是呈现出平台势，有供住客可以休息的天台。 一侧立着小亭子和摇椅，另外更小一角的地面上铺了尼龙袋，上面现在晾晒着一些不知名的蔬菜，是刻意晒干，大概是要做什么腌菜之类的东西。 慕漪选在这儿，是因为这里小花坛当中有浮土，清洁岩石时正常落进去就好，还比自己下楼去后院更近一点。 拿了椅子坐在花坛边，她先把一些沾在上面的大的土块敲掉，然后慢慢沿着缝隙清理。 有时候也很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除去上面的奇异花纹之外，也不知道这些片状的石块是怎么自然脱落的。 半点人为的痕迹都没有，而且上面的剖面完整又明显。 “姐姐，你怎么一个人玩石头啊？” 慕漪听到声音回过头，是前两天赶集时遇到的小男孩李易。 “又来找圆圆看动画片啊？” “圆圆姐的ipad没电了，现在在充电，我们俩就上来玩会儿。” 慕漪这才注意到他后面上来天台的小女孩，穿了条黄色的连衣裙，头上两个小揪揪上的发绳也是配色的，正探头探脑地看向自己。 眼睛圆溜溜的，好像在发光一样。 对视的一瞬间，就先自报家门：“我叫赵欢欢！百安小学一年级副班长。” 李易走近，看着她手里那几块灰蒙蒙的石头：“我们都是玩小石子，这些拿在手里太大了。” “这不是用来玩的，你可以把他们当成是我的教学用具。” “你是老师呀，但是用石头教什么呢？” 慕漪耐心解释道：“比如我们可以研究特殊形貌的石头是怎么形成的？” “石头不是本来就存在的吗，从我出生开始，周围的大山就在这儿了，都好几年了也没什么变化。” “你现在看到的景色，是要花上数万年甚至上亿年才能形成的，石头也不是本来就这么硬的哦，就跟你们玩泥巴一样，是不是揉得次数越多，时间放得越久就会更坚硬？” 赵欢欢在旁边听着，小小的脑袋转了转，没怎么听懂的样子，注意力又被慕漪手上的岩石块吸引到。 “这个长得好像千层蛋糕。” 有时候妈妈去镇上，回来就会从甜品店给她带这个。 “因为不是同一个时期形成的，就会出现这样明显的分段。” 赵欢欢眼睛亮了亮：“我知道，蛋糕就是一层层往上面放东西的。” “你说得很对。”慕漪笑了笑。 李易觉得她是在玩石子，就跟着一起加入，一下子连毛刷都开始不够用了。 倒是赵欢欢听她讲解得很认真，然后忽然想到什么。 “里面有好看的图形，可以用在我家的灯笼上，最近我妈妈一直都在设计新的花样呢。” “灯笼？”慕漪从记忆当中挖取到某个记忆点。 去许明川房间的时候见过的那盏灯笼，听他讲就是个叫欢欢的小女孩送的，不会就是眼前这个吧。 欢欢还没开口，倒是李易状似很骄傲地先讲道：“他们家做的灯笼可漂亮了，今年元宵节的时候，还有市里电视台的人过来采访呢。” 那应该就没错了，非遗手艺会受到关注也正常。 言语之间，慕漪明白过来，赵家是几代人传承下来的手艺。 到这一辈时，除去传统技法之外，又进行了新的融合。 欢欢妈学过设计，偶尔会推出些不同的系列纹样，希望能够吸引到更多年轻人的注意，也能够将这门非遗技术发扬光大。 “我以后长大也要做更大更漂亮的灯笼，让每一户都能挂上我家的灯笼。” 志向真远大，慕漪鼓励道：“一定可以的，我见过你做的灯笼哦，很有潜质。” “以前没见你去过我家里啊？”赵欢欢还有点疑惑。 “嗯，我是在许明川房间里见到的。”讲这话时，慕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有点不自在。 “原来是小许哥哥呀。” 从语气当中，能听出来她似乎很喜欢许明川的样子。 慕漪拉着她到了亭子当中稍微阴凉些的位置：“许……小许哥哥人很好吗，做一个灯笼得要花费很长时间吧，你准备的礼物真用心。” “主要是平时上学，妈妈只让我周末的时候跟着爷爷学习，我还没学到太多，所以才会有点慢的，不过以后我肯定会更加努力。” 赵欢欢握紧了拳头。 紧接着才想起来慕漪另外的一个问题。 “小许哥哥就是很好啊，每次见到他脸上都是笑嘻嘻的，还愿意陪我玩，平时我爸妈要直播，告诉我说我也不能出现在直播间当中，我就只能经常到外面去玩。” “村子里其他人也很忙，只有过来旅游的人有时间，但他们没几天就走了，不像小许哥哥，经常会在这里待很久。” “我想着他花时间照顾我，就应该用礼物来表达感谢才对，而且亲手做的才有意义。” 直播，估计是进行一些灯笼技艺的推广吧。 慕漪之前在短视频软件当中也有刷到过，但流量基本上都比较差，比不上那些快消费比较有冲击力和活力的直播间。 不过许明川一直笑着看人…… 慕漪摇了摇头，把奇怪的画面从脑海当中赶出去，她甚至觉得欢欢的话是危言耸听。 如果许明川是这么看她的话，她可能会觉得这人是中邪了。 但说起来，他似乎的确跟村子里人关系还不错的样子，慕漪默默在心底给他又多打了几分。 “我听爷爷说，他做的每一盏灯笼都是带着感情的，不管是开心的还是悲伤的，都代表了制作者的用心。当时想起小许哥哥我觉得高兴，就做了那盏灯笼！” 慕漪眉眼弯起来，觉得这小孩内心世界很丰富：“那这些，你有跟他说过吗？” 赵欢欢点点头：“当然，喜欢别人这件事，不应该藏在心里的呀。” 第19章 火绳 “人呢，电充满了！”蒋圆圆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来啦！”两小孩立马放下手里的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果然什么都不能磨灭他们对动画片的热情，慕漪无奈地摇摇头。 听着踩在台阶上的脚步声逐渐消失之后，她才回过神来，却是又想起欢欢刚才讲的话。 小孩子需要考量的事最少，当然能够做到毫无芥蒂地表现自己瞬间就可以感知到的感情。 可到了她现在这个年岁就不同了，特殊的情感不仅需要花时间来确认，也不能轻易就宣之于口。 她走回到露台边，重新拿起工具，发现李易在这边鼓捣的这么一会儿，还真的帮上忙了。 其中有好几块都被清洁得非常干净。 所有都整理好之后，她在光线好的地方拍过几张照片。 也不知道村子里有没有能洗照片的地方，或者反正在这儿待的时间久，也可以在网上打印。 慕漪拎着袋子又下了楼，正巧跟蒋圆圆碰了个面。 “你不是跟他们在看ipad吗？” 蒋圆圆摆了摆手：“他们喜欢的那些我早就不看了，我还得做卷子呢。” 她怀里是抱了一小叠卷子，还用燕尾夹夹得很整齐。 “不错啊，你一个人在家，自制力还这么强，给你点赞。” “嘻嘻，也不是啦，这不是想着我爸妈明天就要回来了，给他们留个好印象吗，我还想着下学期能提高点零花钱水平呢。” 蒋圆圆搓了搓手指，仿佛已经想到小金库充盈的场景了。 慕漪拍拍她肩膀：“不过你怎么上楼来了，他们在你房间吗。” “对，不过我也是专门过来找你的呀，我看你老是在电脑前写什么论文，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很专注的样子，所以想找你当学习搭子，提高点学习氛围。” 慕漪想道：“但是我老是要敲键盘，声音会打扰到你吧？” “不会，我习惯有点声音，太安静了反而静不下心来，以前我爸妈在屋里看电视，我都能自己在小饭桌上写作业呢，有人聊天也没关系。” 蒋圆圆颇有些骄傲道。 “行，那咱俩去二楼休息区那里吧，地方大点。” 她房间的小桌子硬要挤下两个人也行，但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活动的空间了，还是要以舒适为主。 “没问题，我帮你去抱电脑吗？” “不用，你先下楼去等我吧，收拾下桌子。” “好嘞。”蒋圆圆得令，小跑着就走了。 等慕漪拿着资料跟电脑下楼的时候，桌面已经清空。 蒋圆圆把笔袋跟卷子的位置移了移，紧跟着转了转水杯，调整到自己觉得舒适的角度。 看样子好像还有点强迫症的样子。 她已经拉开了旁边的椅子：“快坐吧，等会儿我有不懂的题还要请你帮忙，拜托拜托。” “随便问。”慕漪坐下来，翻开电脑打开文件。 没过一会儿，就只能听见键盘声跟沙沙的写字声。 慕漪偶尔余光看向蒋圆圆，见她的确没有被自己打扰到，才放下心来。 但这里虽然地方空旷，连通着室外就容易出现新的问题。 防不住蚊子。 “我去楼下拿两个电蚊香过来。”蒋圆圆听见她抓挠的声音，很有眼色地起身。 在前台储物柜里面翻找的时候，正巧碰上了准备过来做晚饭的李婶。 李婶摘下遮阳帽：“你找啥呢。” “蚊香液，我跟慕姐在二楼待着写作业呢，蚊子乱飞，我记着就放这儿来着。” 蒋圆圆从柜子里面抬起头来，手里抓了两瓶：“找到了！” 李婶把拎着的菜放在茶几上，心里想着，又不是在室内，电蚊香这东西能管什么用。 慕漪给蒋圆圆讲过一道题，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是许明川出了房间，在旁边的摇椅坐下来：“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蒋圆圆在草稿纸落笔之后，把这题的答案紧跟着填上去才开口：“你今天这么有空，不用出门吗？” “不用，手机上处理点工作的事情就好，你不会又想着让我去蓟城帮你带东西吧？” “嘿嘿，被你猜到了。”蒋圆圆吐了吐舌头。 多个人也没什么特殊的，大家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气氛反倒很和谐。 半小时后，慕漪盯着电脑在作图，最后一层剖面的形态完成之后，才松了口气。 刚才太专注，现在才闻到空气当中有着某种刺鼻的气味。 是什么被点燃的味道，视线落下来，还见到地面上有淡淡的烟雾飘过来。 居然刚才都没发现。 她一下子站起身，椅子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着火了！” 捂住口鼻跑走之前，没忘拉起身边的蒋圆圆一把：“快走快走，你们家灭火器放哪里了。” 经营民宿，这种应急设备肯定是有的，只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防护。 一抬眼，见本来气定神闲盯着手机的许明川，正朝自己露出有些古怪的眼神来。 这人怎么回事，居然也没跟着发觉，现在还愣着。 “诶你先等等，没着火啊。” 蒋圆圆拦住她，怕在对民宿里的其他人引起恐慌：“刚才李婶上楼来点的火绳，你没看见啊。” “什么火绳？”倒是知道有什么人来过，但她以为只是路过，注意力正在电脑上，也没注意对方在做什么。 慕漪这才发现在露台边缘的地砖上，有一段编织起来的绳索正在点燃的状态。 绳索能看出来是用某种植物缠绕而成的，枝条上有叶片和结成的草籽，大概有手腕粗细。 没有火光，只是上面有着明显的火星，形成的烟雾在往房间四周飘散着。 仔细闻起来，的确不是烧焦的味道，反而好像是带着某种药草的香气。 许明川轻嗤一声：“要真是着火了，就你这反应能力，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能求生的机会。” 知道自己是闹了个大乌龙，慕漪一下子觉得有些脸热。 实在是没见过这么豪横的驱蚊装备，看起来太大动干戈了。 “我又不认识。”她小声辩解道，内心也没什么底气。 紧接着忍不住回想起刚才的窘迫的状态，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关键这么丢脸的事情，居然还被许明川给撞见了。 蒋圆圆这时候倒是憋住了笑：“就是用山上长的东西做出来的，叫啥我忘记了，以前小时候我家里会自己做，在院子晾台上晒好大一片，后来觉得麻烦，就会直接到集市上去买，上次大集你没看见吗？” 兴许见过，但没怎么注意，也不会往这个方向去想。 但回想起来，刚才这段时间，貌似真没有蚊子再出现了。 “那叫黄蒿，在山林中很容易存活，在上一年的秋季时将其割采到家中，编成火绳之后晒干水分存放，点燃之后的气味就能达到驱蚊的效果。” 许明川继续解释：“而且相比现在市面上使用的蚊香和电蚊香液相比，要更加健康，但只适合在室外燃放，需要远离其他的易燃物，能使用的环境并不多见。” “总之，没发生什么意外就好了，继续学习吧。” “等晚上呗，李婶手脚很麻利的，估计马上要吃饭，我今天的学习任务也差不多完成了。” 蒋圆圆盖上笔盖：“先下去看看她做得怎么样了，你们等会儿也跟着下来吧，记得把火绳浇灭。” “哦好。”慕漪面无表情地回复了句，也确实不知道该要再说些什么。 坐回到电脑屏幕前的时候，注意到文章结尾还被她慌乱中敲上几个无规律的字符。 她抿了抿嘴，默默删掉后又保存好文档，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再合上电脑时，注意到许明川正好整以暇地观察着自己，有种不好的预感。 “要是想嘲笑我的话，也不用憋着。” 如果不说出来的话，肯定要变成暗地里眼神的打量，还不如直接就开门见山。 “不会的。”许明川突然开口。 慕漪还以为他良心发现，刚想要松一口气，可紧接着听见后半句。 “不会憋着的，心里藏着事对身体可不好，我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形容你刚才的行为，该说你傻还是可爱。” 两种形容词她都无法接受。 在他眼里，估计觉得自己很不正常吧。 眼见着对方还有正在思索的趋势，慕漪生怕再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语：“行了，打住吧，我已经知道你的意思了，真的。” 本来就是自己判断失误造成的笑话，被奚落几句也没什么，她决定这人不管说什么自己都不反驳。 许明川乘胜追击道：“算不算我又抓住了你一个把柄？” “不算啊，我又没让你帮我保守秘密。” 最多也就只是饭桌上的谈资而已，她可不想再跟许明川有新的交易，毕竟粱心瑜这件事才刚刚尘埃落定。 自己不能再被他抓住小辫子了。 下一秒，果然见到许明川脸上出现某种奸计不能达成的遗憾。 “好吧，没意思，洗手吃饭去了。” 许明川打开水龙头接过小杯的水，确认火绳已经完全被自己浇熄之后才起身。 转过身，见到慕漪已经没了踪影，是已经下楼了。 大概率是飞速逃走的吧。 他勾起嘴角，脑海当中又浮现出慕漪刚才脸颊微红，第一次在他面前很没有气势的模样。 上目线紧盯自己，眼底带着心虚，讲话语速很快时，只能看清嘴巴一张一合的。 让他忍不住起了想逗一逗这个人的心思。 关于自己讲的那句话，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疑问。 一开始就觉得她的行为，很可爱。 第20章 帮忙 隔天上午，慕漪听见有电话，看着来电显示，居然是从民宿前台打来的。 之前预订民宿时有存过这个号码。 “慕慕姐，有人找你，还有小米姐你们有时间就都下来吧。” 慕漪有点疑惑，在想在这儿也没几个熟人，怎么会有人是专门过来找他们的。 但还没等问上几句，那边就火急火燎地挂断了电话。 她想起来蒋圆圆说今天父母回来，要带着她在蓟城吃午饭，估计现在是正准备出门，也没什么时间多讲两句。 只能自己下楼看看了。 叫上几个学生，下去的时候，果然见到蒋圆圆正急匆匆地背上书包。 “这是村里的吴爷爷，来找你们的，班车还有十分钟就到了，我不跟你们说先走啦。” 蒋圆圆摇着手就从大门口消失了，风铃连串地作响。 徒留几张带着问号的脸在原地，刘铨挠了挠头：“大爷，您确定找的是我们？” 从来没见过这人啊，他们在村里游览，也没有损坏过公共财物啥的。 吴叔点点头，黝黑的脸上露出几分淳朴的笑容来。 “确定，强子说你们是西禾过来的，我想请你们帮个忙呢。” “什么忙？” “请你们吃饭。” 这下大家更是一头雾水了。 直到聊过几句之后，才明白过来事情的原委。 吴叔家的儿子在南湖市上的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那里工作。 她女朋友是南湖人，交往了两年，本来是想着国庆的时候来家里拜访一下。 但因为国庆临时有了别的安排，就想着提前请假，先过来见见长辈。 而且实在是太临时，昨晚刚刚决定，明天就准备要过来了，实在没什么准备的时间。 加上因为女生以前来过北方城市，并不习惯这边的菜系，估计家常菜也不会合胃口。 担心第一次见面就给姑娘留下不好的印象，就想着找他们帮忙试菜。 西禾跟南湖相邻，就想着口味不会有太大改变，很具有参考性。 吴叔指了指前台上摆着的两袋水果：“这是送你们的水果，就在村口超市买的，不要嫌弃。” 人家都找上门了，还带着礼物，不好就此回绝。 而且对他们来讲，真的就只是举手之劳，品鉴菜品而已，谁还不能高谈阔论两句。 慕漪就直接答应下来：“这样吧，您把水果带回去，我们等会儿不是还要过去吗，到时候可以直接去您家里吃。” 吴叔连连道谢：“好啊，那等会儿我去买菜的时候再捎点吃的回来，保证让大家满意。” 他讲着话，从上衣口袋当中翻出来一张折过的纸。 “这是昨天晚上我们列的菜单，和需要买的食材，你们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 慕漪接过来，虽然字体写得并不好看，但还是做到了最基本的整齐度，能看出来是认真对待过的。 那些菜品也的确是些地道的南湖菜，估计是跟他儿子确认过的。 “可以，您照着买吧。” 吴叔得了准信之后，告诉过他们自己家的住址，就先去买菜了。 程小米觉得惊奇：“没想到有人还会提出这种要求。” “等会儿我们早点过去吧，看看吴叔家里面有没有其他需要帮忙的，收拾屋子之类的，看他的样子真的是通知得很突然。” 葛思只是开始想象那个女孩子过来可能会感觉到的惊喜，就已经提前觉得心满意足。 “你们当中有会做菜的？” 慕漪抬头朝人声方向看过去，注意到许明川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正抱着手臂倚在楼梯拐角处听他们讲话。 从这个角度看，侧脸的线条尤其精细。 不做表情的时候，给人一种很难亲近的气质。 “只是让我们帮着品尝口味，不会做菜应该也没关系吧？” 葛思这么说着好像也没有底气，紧接着把目光放到在场的几个人当中最有可能有厨艺经验的身上。 慕漪礼貌地笑了笑：“别看我啊，评价口味倒是可以，但是做菜我真的不在行。” 她平时吃饭基本上都是在学校解决，周末大部分就是在家里点外卖。 偶尔回趟父母家吃饭，当然也不是掌厨那个，最多也就是进厨房打个下手。 “你们光给意见，但又具体说不出来怎么改善，总不能让他们来回起锅，试到你们满意为止吧。” 大家的确没有想过事情可能发展的这个走向。 要是真跟他说得一样，又浪费了老吴的时间，岂不算是帮了倒忙了。 周亚鹏灵机一动：“我可以在网上找些菜谱，发给他们参考能行吗？” 许明川缓步走下台阶：“他们平时用不惯智能手机，还是直接面对面教授比较好，我陪着你们过去吧，反正今天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慕漪还没明白过来他怎么就这么毛遂自荐上了：“你不就是本市人吗，我们那边的口味你也能清楚？” 许明川不太同意她的言辞：“别我们你们的，做饭这门手艺还不是融会贯通，总归我比你们几个没有经验的人要强吧。” 这倒是，已经答应人家了，估计这时候已经把消息告诉了家里人，总不能再说可能无法胜任。 三言两语间，过去的路上几人就做好了分工。 吴家离民宿不远，之前吴叔的指路很清晰，所以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 门口正大敞着，能听见水流的声音。 慕漪见到吴婶正在清扫院子，尘土已经扫过一遍，现在在拿水管冲洗地砖上的浮土。 见到她们进来，立马换上一张笑脸：“你们就是老吴请过来的年轻人吧，他跟我说过了，快进来。” 洗了两遍手之后，才热络地又去招待他们。 走进屋里亮堂又干净，慕漪甚至觉得家具的表面都带着一层光泽，他们本来还想着搭把手，现在看起来倒是没什么用武之地了。 桌上早就沏上了给他们准备的茶水，凳子也沿着圆桌摆上了一圈。 见到这么受重视，大家都觉得有点太正式了，更加下定决心要好好帮忙。 吴婶拉着他们坐下来刚聊了一会天，就见老吴已经骑着电瓶车回来了，双手大包小包的，分量看着非常足。 他走进屋擦了擦额上的汗：“都准备好了，只是有个什么芦笋没买到，说是咱们这儿吃的人少，所以没进。” 程小米张大了嘴巴：“不会，这些已经很足够了，如果换作我，知道自己这么受重视，肯定会很开心的。” 老吴憨厚地笑了两声：“还是得让人家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才行，我们俩老早就盼着儿子能带个媳妇回来了，你不知道，现在大城市工作的孩子，结婚都晚，年纪一大就剩家里的老人干着急。” 他讲着话，还想寻求认可，都没犹豫，直接跨过几人看向许明川：“许大夫你说是吧？你肯定也被催婚过吧？” 这话问出来，空气当中出现一秒钟的静默。 紧接着有几道很轻的压抑着的笑声出现。 “我看上去很老吗？”许明川语气讶然，从对方坚定的目光当中已经得出答案来。 不管怎么想，他讲出这句话的原因，总归就是觉得自己是当中最容易被催婚的一个，也就是年纪最大的一个。 老吴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合时宜，扭头就出屋：“有几样肉菜得赶紧先放冰箱才行。” “你先把菜都整理干净啊。”吴婶从窗口大声提醒道。 “知道了。”外头紧接着传来塑料袋摩擦的细小声响。 慕漪见到许明川吃瘪，花了好几秒的力气也没能压下正在缓缓上扬的嘴角。 见吴婶又开始跟学生们聊天，才很小声地开口解释道。 “他可能也不是觉得你年龄大吧，大概是认为我们几个是同龄人，你稍长我们几岁而已。” 许明川声音几乎是从齿缝挤出来的：“你这是在损我还是夸你自己啊。” “一半一半吧。”慕漪深吸一口气，难得的，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有好心情。 她给许明川添了杯茶：“多喝点，别上火。” 葛思透过窗户看到院子当中老吴手脚麻利的模样，看上去就是经常做饭的人。 “平时都是吴叔下厨吗？” “我俩最早刚结婚的时候，我做了几次，但是不太合他的胃口，就只能把掌勺大权让出来了。”吴婶语气当中颇有几分遗憾的意味。 吴叔在院子当中猛地抬起头来，速度快到草帽都差点掉下来，生怕晚一步真相就会被掩盖。 “别听她瞎说，她做得实在太难吃了，不是咸就是淡，还有一次夏天吃豆角没煮熟，我们两个上吐下泻了一整天，从那开始我就开始不让她做饭了。” “后来一问才知道，根本不会做，就在我面前装装样子的。” 他回忆起很多年前的事，嘴里面虽然是埋怨，但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却没有任何的不满，甚至还带了几分无奈的笑意。 “你就说我的话有没有毛病吧，不就是不合你胃口吗？”吴婶跟着呛了句。 “说得都对，还是自己做的吃着安心放心，诶呀，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吴婶默默做了个嫌弃的表情：“算了，给他个面子，不跟他吵了。” “你们看上去真幸福。”葛思眼睛亮晶晶的。 从两人的相处就能看出来，虽然平时会有拌嘴，但吴叔可是实打实地承担了家务当中的一部分。 “你们小年轻说的话都好听，老夫老妻了，提啥幸不幸福的，不过他确实挺少让我操心的。” 慕漪侧耳听着，刚才还说对方小话呢，现在吴婶却是又完全换了副神态。 感情真是奇妙的东西，在长久相处的人类当中更能体现出来。 她没发觉，感慨的同时，有人游离在话题之外，正关注着自己。 第21章 厨房 怕到时候跟没女生没什么可聊的话题，吴婶还特意问葛思她们现在的年轻人都对什么比较感兴趣。 葛思摸着下巴：“这个嘛，每个人的兴趣爱好都不同，我也不确定自己讲的是不是有用。” “就随便聊聊呗，本来我也喜欢听点新鲜事，平时在家不怎么出门，也就是刷刷短视频。” “短视频也是了解外界的方式嘛，而且您让我随便聊的话，那能讲的可就多了去了，我跟您说……” 老吴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已经把菜都处理干净，洗干净手，进屋过来招呼了一声，准备请他们出山。 许明川很自觉先站起身来，然后没有犹豫径直看向慕漪：“你跟我一起。” 不是在问，而是陈述的语气。 怎么只找她，慕漪本来是想要拒绝的，但扫了眼看向在场的其他人。 先注意到的是吴婶殷切期盼的眼神，带着几分明显的期待。 略过她再往旁边看，就是齐刷刷盯着自己，来自几个学生清澈呆滞的目光。 忽然就觉得，不论从哪种层面上讲，好像也只有自己合适。 交给他们，不帮倒忙就不错了，毕竟是人家盛情邀请来的。 于是慕漪在心里默默叹了叹气，慢吞吞站起来，跟在许明川身后到了院子里。 厨房开在东侧厢房当中的某一间，用来通风的窗户设置得很大，而且不是那种推拉式的玻璃窗。 是向外推开的，向外看时视野宽阔，先注意到的就是院子里种着的两棵金银花树。 地上铺了一层地砖，只有树木生长的位置地砖被掀开了四块，围绕着树干还长了些小小的野花。 虽然不是什么叫得出来名字的品种，可应该也是特意从外面移植过来的，才能堆簇到一起，几乎见不到底下的土壤。 厨房内部同样被收拾打理得非常干净，就刚刚这么短的时间内，吴叔已经进行了把需要的各类菜品都择好清洗了，用不同的碗盆摆放好。 碗橱上面虽然摆得满满当当的，看起来却并不杂乱。 是平时就有这样的生活习惯，才能坐起来这么利落。 慕漪注意到他刚买回来的整副新碗筷，跟家里原先的白瓷碗不同，上面还带着好看的花纹。 一定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客人特意准备的。 他们这么重视，受人之托，自己当然也不能掉链子。 慕漪默默朝周围观察了一下，在想除去厨艺这方面之外，还有什么是自己能够帮忙的。 都怪吴叔实在是太过勤劳了，没留给自己一点表现的机会。 许明川已经开始准备把第一道菜用到的食材都找出来：“如果习惯南方菜系的话，应该会以甜食为主，不能做得特别咸。” “知道的，为了能让孩子吃得好，我们口味从前几年前就跟着调整过了。” 吴叔儿子本来就是在南湖理工上大学，四年间，早就吃惯了学校食堂和那边大大小小的餐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寒暑假再回家，没夹两口就觉得家里饭菜偏咸。 刚开始吴叔还对他的厨艺产生了质疑，明明这么多年来手艺不仅没什么变化，甚至还长进了不少，怎么现在就不合口味了。 眼见着几顿饭孩子吃得少，为了让他食欲能好些，老吴就慢慢尝试着改了口味，基本上只要孩子在家，就不会做太重油重盐的菜了。 所以咸淡上不用太操心，这次也只是想要学些新的菜色，以能够让儿子的女朋友吃得习惯为基本，如果还能觉得好吃，就更好了。 “而且我儿子刚工作发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就买了飞机票，带我们去南湖旅游了几天呢，小有了解，小有了解。” 吴家并不算富裕，孩子能考上外省的大学已经非常努力。 当时入学时，都是一个人坐绿皮火车去报道的，为了给孩子挣生活费，两口子一直都省吃俭用的。 直到最近两年，生活条件才跟着好起来。 慕漪笑笑：“是吗，那您儿子很孝顺了，我都没怎么跟父母旅过游呢。” 其实是因为他们想要享受二人世界，每次都不带她，自己经常都是看了朋友圈，才知道他们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坐飞机跑出去了。 一听这话老吴的兴奋劲又上来了：“那是，可好了，他俩带着我们逛了不少的旅游景点，偷偷告诉你们，回来之后，我们跟村子里的人吹嘘了好久呢。” 慕漪顺着他的话讲：“怎么能是吹嘘呢，本来就发生过的事，干嘛藏着掖着，当然得让别人知道了。” 老吴脸上笑容越发明显：“嘿嘿，你们先忙，我去屋里头把冰箱的东西整理一下。” 他本来还想再多说点的，又担心他们觉得自己没有见过世面露怯。 许明川低头检查了下刀具，旁边的磨刀石还没有收起来，一看就是才刚刚特意打磨过的，试了下确实很锋利。 “你平时做菜多吗？”慕漪问道。 主要是来民宿好几天了，她可从来没见过许明川下厨房。 尤其作画的那双手白净细长，很难想象出来用它来拿菜刀的画面。 “我本来预定就是食宿都包含的，既然花了钱为什么不吃李婶做的饭，不过我回市里自己住的话，平时还是习惯吃自己做的饭的。” “自学的？”慕漪随口一问。 “做个菜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没办法，我这个人，就是在什么事情上都有天赋。” 许明川摇了摇头，面上带了几分无可奈何的笑。 “是在什么事情上都很自恋吧。”慕漪无语地扯两下嘴角，觉得还是不能对这人抱有什么其他的期待。 许明川先在菜板上准备葱姜蒜之类的配菜，不仅刀工快，连切的葱段大小肉眼看上去都完全一致。 他只是稍微低着头，后背还是挺直的，握住刀柄时能见到手腕上稍微凸起的青筋。 衬衫向上翻卷了两圈，露出小半截手臂。 现在还没到正午，阳光仍然是倾斜着照进屋内，几乎连皮肤表面细密的绒毛都能看得非常清楚。 脸上落着小片自然的光影，从眉骨处往下都棱角分明。 再次感慨，这人不讲话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慕漪忽然想到什么：“你在市里的时候，不跟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吗？” “他们在舅舅家，我会经常过去探望，在百安村生活的时候也会去，挑工作日的时候城区高速的车流量还能少些。” 总归是很难有归属感的吧，慕漪觉得，他其实也不愿意过多去打扰家里人。 如果不是因为外公外婆年事已高，兴许跟家人的接触还会更少些。 虽然自己也偶尔会独来独往，但那只是因为平时社交过多而想要有点私人空间。 可主动远离人群，跟被动长时间独处，差别还是很大的吧。 老吴家里面本来只有几种常用的调料，盐，味精和酱油之类，现在添置的这些东西，都需要拿出来分装以便在做菜的时候取用。 慕漪总算在厨房当中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把袋子剪开，小心放进新买的调料盒当中以免撒漏，但觉得这些东西以后他们用到的机会不会太多。 许明川打开燃气灶，已经麻利地开始起锅烧油，边动手边询问口味。 慕漪没想到对方对其真的深有建树，看着动作非常熟练，厨艺应当不错，她甚至开始隐约有点期待。 “这道菜酱油应该少放一点？” “颜色看着倒是差不多，但是口味我给不出什么建议，毕竟两个人的口味很难相同吧？” “总归能有点参考性。” 许明川沿着锅边又淋了一圈淀粉水进去，液体碰到高温的铁锅发出滋滋的声音，在安静的气氛下更是明显。 香味早就已经飘进鼻子当中，慕漪看着他伸过手来。 “盘子。” “哦。”慕漪这才把拿着的盘子递过去给他。 菜量控制得刚好，最后还迅速地摆了盘，她尝了口，鲜香在口腔当中蔓延，说是色香味俱全也不为过。 慕漪在想，难不成是因为他学中医的，连带着对某些植物制成的调料使用也很有天赋。 “吴叔，你就按照这味道来做，肯定没问题的。” 老吴接过来：“行，等会儿尝尝，我还是先给他们端进去。” 屋里可还有着一批等待品鉴的美食家呢。 半小时之后，满桌子的菜就已经准备完成了。 程小米拿出手机来拍了照片，尝过之后才放心大胆地称赞：“许哥真贤惠，以后要是谁跟你结婚，肯定是去享清福的。” “是吗，也不知道谁能有这个好运气。” 厨房抽油烟机性能不太好，闻着锅气做了这些菜，许明川现在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青菜，听着他们讲话。 “还是你眼光太高了，想找个现实生活中的女侠还挺难的，但如果只是从武力值这方面来讲的话，可能还有一点可行性。” 程小米又想起来上次在民宿听见许明川讲过的话，关于理想型一类的。 “怎么说？”周亚鹏别过头问道。 “如果是当过兵的姐姐，平时出门如果遇到什么不公正的事情，出手之类的事情还是可以做到的嘛。” 她想起来先前有人网上看到过一个抢包的视频，当时那个姐姐临危不乱，握着包还能重拳出击歹徒。 程小米忍不住看了眼许明川，吴婶家的桌子有点小，他们这些人围坐一圈是会稍微有点挤，他人几乎有点是挤在桌边的，长手长脚。 紧接着忍不住又想到另一半真的挺身而出，他则是小鸟依人的模样，想了三秒钟，还是没有办法想象出来。 一句玩笑话，她怎么还当真了呢。 许明川显然明白她讲这句话时，脑袋里面在想什么事情，担心出声反驳的话，对方又要说出什么语出惊人的话来，于是选择没有开口。 只是扫过一眼圆桌对面的慕漪，正低着头，默默垂下眼睛夹了一筷子菜到碗里，却并没有动。 算起来，他中意的该是另外的类型，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安安静静。 第22章 羊群 吴婶盛着汤，听到他们在打趣许明川，还觉得场面有点难得一见。 作为百安村的人，她是知道许明川每年暑假都会去蒋家入住，但因为两家之间并不算熟悉，所以相互之间的交流不多，也只是从别的街坊那里听说的。 说这人心肠好，有人因为身体原因上门问诊时，小毛小病总能很快就得到解决。 但愿意帮助人是一方面，却很少有人了解关于他的其他事情，可现在这些外地来的年轻人相处起来状态看着却还不错，至少是能开玩笑的关系。 吴婶以过来人的心态猜测，直觉这里面当中肯定有许明川在乎的人。 只是不知道是谁，小米吵吵闹闹的，两人一动一静倒是很搭，葛思也还行。 而慕老师，刚才她出去接水时路过厨房，感觉两个人关系很平常的样子，应该不是她。 想着明天吴叔儿子就要回来，肯定还有需要收拾的，饭后几人没耽搁太久，帮着收拾过后就离开了。 几个学生过两天就要准备各回各家，之前就定好，跟慕漪请了假明天准备去市里面玩一天，今天傍晚的班车就走。 葛思下午还在感慨，明天不能第一时间就得知现况。 她很想知道吴叔儿子的女朋友，是不是能够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也只能等慕老师的消息了。 想去市内，从蓟城倒是有不少大巴班次，还有火车，但从龙溪谷出发，每天只有清晨和傍晚各一班车能到市内。 学生们早早就收拾好，在列车来的前半个小时已经出门到村口去等着。 是跟学校报备过的研学行程，虽然他们已经是成年人，作为带教老师，也要最大程度地保证安全。 慕漪跟着到了村口，等了一会儿见到几人上车之后，嘱咐到了地方入住酒店之后一定要及时通知到她，行程轨迹也得及时更新才行。 见着客车摇摇晃晃地驶离山路，慕漪没急着回家。 马上要到达日落时分，他想着自己拿相机去附近记录些风景，除去地质研究之外，她本身就对自然风光非常感兴趣，这里更是随处可见。 对山里的情况不太了解，趁着今天下午天气还不错，这个点温度降下来不少，行走时还伴随着徐徐微风，走在外面更适宜。 沿着百安村出来之后，慕漪背着相机，沿着县道往下走了几公里。 蓟城面积并不算大，有些开发商前几年看中了龙溪谷山脚下的这片地，打着推开窗就能见到山景的旗号，在周围建造了一些别墅群。 宣传时说是能够远离城市的喧嚣，空气清新，是疗养的好去处。 建筑风格也并非千篇一律，除了基本的现代高楼之外，按照片区分为了中式建筑，和其他风格的建筑群。 从路边往别墅群望过去，往后见到的只有满目的青绿。 慕漪举起相机，拍过上方的一角，光只是看着镜头当中的画面，蓝天白云，包覆着柔和的圆帽形穹顶，仿佛自带着一层浅淡的滤镜。 这里尚未竣工，还能见到些堆砌的石料。 石料就是从龙溪谷的山中开采的，只不过公路两侧都是禁采区域，是从别处挖来的。 慕漪甚至还在其中找到了值得记录的剖面形状，上面层层叠叠的线条分布得极为均匀。 拍过照片用特定的软件识别记录过图像，就能自动生成相应的模型，为后面的研究做准备。 来没来得及放下相机，就听见远处传来咻咻几声拍打地面的声音，等回了头，才看清是远远过来的一片羊群。 公路上虽然时不时有车辆经过，但这些羊群并不怕生人，赶羊的村民手里拿了一根黑色的自制皮鞭，搭在柏油路上声响极大。 是一群绵羊，毛色带着几分灰白，正从一侧的土沟里往路上爬，准备过马路到另一侧更加丰盈的草木处。 道路两侧经过的车从很远的位置就开始降低车速，稳稳地在距离一两米的位置停下来，怕惊扰了羊群，没有一辆车鸣笛。 有的人还从窗口当中伸出手机来，给羊群拍照。 慕漪扫了眼那辆车车顶上绑着的行李，还有车牌号，就知道不是当地人，大概率是顺路来龙溪谷旅游，或者是前往西北草原的。 沿着龙溪谷的县道再往前，将近五十公里之后，就会跟某处国道汇流，那条国道狭长穿过草原，两侧的风光随着地势不同而有着明显变化。 很多慕名而来的人会花上小半个月的时间，自驾沿途欣赏路上的美景。 慕漪在软件上搜索过当地的攻略，想着自己也去那道沿线看看，也不用开得太远，见过值得纪念的景色就足够了。 过了一两分钟，最后一只磨磨蹭蹭的小羊在耳边落下鞭子的时候，后腿曲着就从柏油路跳了下去，还发出几声咩咩的声音。 那些等待的车子也重新启动。 慕漪站在路边，正低头查看着相机当中的照片，紧接着见到就停在脚边的车轮。 应该不堵车了呀，她抬起头，跟车里的许明川四目相对，他穿了件白色的T恤，墨镜挂在领口的位置。 “这么巧？” “下午去蓟城办了点事，你回村子吗，带你。” 慕漪确实也不准备往前再走了，就心安理得地拉开车门上车。 “你怎么走这里来了？”许明川缓缓启动车子。 “小米他们不是去市里了吗，我一个人就想着走到周边随便溜达溜达，这边风景还挺好的。” 车窗半开，带动着吹进来的自然风正适宜，遥望远处清浅的天际，她忽然有点理解了为什么许明川每到这个时节就会过来龙溪谷，确实是个能让人慢下来的好地方。 许明川看了眼后视镜：“百安村虽然像世外桃源，但周边交通并不算便利，光靠等班车的话得花费不少时间，以后想去哪儿跟我说，如果不忙的话，我带你去。” 慕漪侧目：“这么好说话？还以为你又得需要我做什么事情作为交换呢。” 她觉得只是因为聊到这里，这人就假客气一下。 “我看上去像那么唯利是图的人吗，就不能是真想帮忙，交个朋友不好吗？” 当然好，谁不想在陌生的地方能有朋友搭把手，但如果这个人是许明川的话……总感觉有点奇怪。 尤其是山里露营回来之后。 她把这些归结为之前在粱心瑜面前演过那场戏的缘故。 不过都是脑海中的想法，这些话很难当着他的面讲出来，慕漪只能应付过几句，幸好对方也没有要追问的意思，没过多久就到了村头。 人走远之后车子自动落锁，许明川放慢脚步几乎跟她并行：“刘铨他们回去之后，你想不想去市里转转？你们过来时应该没有在市里停留吧。” 当时的确没有制定相应的行程，毕竟是以研学为目的，总不能一开始就先以旅游为主。 不过慕漪还是诧异他说的话，怎么听起来总是一副想约她出去玩的样子，但看他表情，又是目视前方不带任何表情的样子。 难不成是自作多情了，她抿了抿嘴，过几秒钟之后才开口：“等过两天再说吧。” 见许明川没有再追问，就更加坚信了自己的想法。 晚上，慕漪在房间当中休息，看着群里面程小米发过来的照片。 她跟学生们讲要把去过的路径都规划出来，结果群聊里完全成了他们拍照打卡的地方。 拍过步行街的牌匾之后，没过多久就是连串的小吃，就四个人，也不知道是有多大的胃能塞下这么多东西。 到后面甚至搞怪到在各种店铺门前打卡，脸上洋溢着热烈的笑容。 慕漪默默发了个微笑的表情到群里表达心情，放下手机翻了个身。 随着睡意渐起，她思绪飘远，想到有空确实可以去转转。 * 没有留老吴家的联系方式，所以尽管第二天慕漪是待在村里的，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小吴的女朋友跟家里人相处得算不算融洽。 等到刘铨他们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问这个。 程小米一路小跑着到了民宿，看上去还有几分风尘仆仆的样子。 “刚才我们特意路过了吴叔家里，但他们家门是关着的，也没好意思过去打扰，就先回来了。” 慕漪眉眼弯了弯：“这不是才傍晚嘛，有好消息他一定会过来通知我们的。” 不管怎么说，他们也算是为此出了力，当然想着要能够有更好的结果。 葛思托着下巴：“也不知道昨天我们俩教吴婶的话有没有派上用场。” 慕漪不理解他们的兴奋劲儿是哪来的，想着就差这几岁应该是没有什么代沟才对：“别担心，吴叔吴婶看着人都不错，只要平常心正常相处，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我们就是好奇嘛。”程小米讲着话又要开始撒娇。 等到天色渐晚，果真吴叔带了个年轻人过来，容貌七分相像，不用问都知道是谁。 老吴还是憨憨地笑着，但似乎比昨天笑容更甚。 “听我爸说，昨天你们过来家里帮忙了，我带了些南湖的特产，虽然对你们来说不算新鲜，但还是一点心意，还请收下，不要嫌弃。” 小吴把提着的礼盒递过来。 “当然不会，”程小米急着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想起来接，“怎么样，今天挺顺利的吧。” “欣欣很喜欢吃家里的饭菜，现在她跟我妈在一起聊天呢，我爸特意拉着我过来感谢的。” 有儿子在身边，吴叔的话反而少了些，就只是在旁边偶尔应上几句。 不用多问，看两人的反应也知道结果是好的。 他们没待太久就回去了，倒是今天才刚回来的蒋圆圆爸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23章 串门 蒋阳和唐子宁下午才见到这几个已经在家里住了一星期的住客们。 回家的第一件事，本来是想着监督下蒋圆圆，没想到他们不在的这几天，留下的学习任务都按时完成了，甚至还自学了些下学期的课程内容。 听女儿讲过，才知道是这几个新入住的客人帮了忙。 唐子宁见到吴家父子匆匆又离开之后，听他们说明白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吴对他家孩子可重视了，得亏是刚好有你们在，不然昨天为了准备好，说不定得忙活到后半夜。” 葛思想起昨天老两口忙前忙后的样子：“还真有这个可能。” 唐子宁记着时间：“对了，明天你们几个就走了，让蒋阳送你们机场吧。” 回程的机票买在了临近的城市，有直达的大巴，大概两个多小时就能到。 “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在小程序上把车票都买好了。” “应该的，圆圆说这几天受你们照顾不少，下午我听着她的话音儿，还有点伤心呢。” 来龙溪谷的人不少，但基本上也就只是两三天，周边的景点大同小异，所以这个时间也算是够用了。 蒋圆圆跟住客们平时见面的机会不太多，也就只有住得久的还能说上几句话。 加上正好是爸妈不在的时候，几人之间的关系就更加亲密了，难免会有点舍不得。 而且唐子宁想着会不会没人看着她不好好吃饭，结果回来捏捏小脸之后发现孩子好像还胖了二两肉，是真的被照顾得很好。 虽说这样，但开车来回也还是不远的路程，正当大家想要继续拒绝的时候，蒋圆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就让我爸送你们吧，正好我也想去，路上还能聊聊天。” 平时为了接送客人方便，蒋阳买的是七座车，他们乘坐完全是绰绰有余。 看着蒋圆圆殷切的眼神，他们还是答应了。 慕漪出声感谢，这样的话，学生们的确会方便不少。 反正自己还要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总还有能够帮上忙的地方。 * “重要证件都检查下，其他东西落下没事，我还可以给你们带回去。” 出发前，慕漪提醒他们把行李都清点干净。 刘铨拉开行李箱的拉杆：“好了，昨天买了点特产，已经从店里面直接寄到家里去了。” 别看他带了个行李箱，里面其实压根就没有装满，夏天的衣物都比较轻。 “慕老师，那开学见了！” 想到要回家，他们心情都不错，倒是蒋圆圆有点不舍得，尽管等会儿会跟着同行，还是忍不住抱着葛思跟蒋圆圆亲亲热热了好久。 前两天同学聚会的时候，多亏两位姐姐的帮忙，自己可是好好地出了风头呢。 “我爸妈说，只要我下学期每次考试都在班级前三名，寒假家里不忙的时候，就带我出去旅游，地点我定，我一定得去西禾找你们玩。” 她紧接着皱了皱眉头：“但我们平时小考月考什么的都有，还是有点困难的。” 程小米见她父母不在，压低声音给她出主意：“你就说来我们大学里研学呗，看看大学的风貌，对以后的学习也很有帮助，我们学校排名还挺高的。” “但是我还有很多年才上高中，用这个理由会不会有点太超前了。”蒋圆圆愣了下。 得什么样的学习热情，才能同时支撑好几年啊。 就算她信，父母也不一定能信。 “你不懂，高考是件很神圣的事情，这么说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相比之下，还是把心思放在好好学习上吧，蒋圆圆还是持怀疑态度，第一次觉得这姐姐有那么点不靠谱。 “总之，我们肯定能很快就见上面的。” 蒋阳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在外面催促道：“我们出发吧，早点到机场得好。” 唐子宁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才跟他们解释道：“他肯定早就开始着急了，平时我们俩出去，去个机场车站啥的恨不得提前两三个小时就到，生怕赶不上。” “那有次确实没赶上嘛……”蒋阳小声反驳着。 “行了，快走吧。” 周亚鹏的位置刚好能见到走下楼梯口的人：“许哥，有缘再见！” 许明川背着画包，似乎又要去写生的模样：“我正好出去，送送你们吧。” 讲完话他瞥了慕漪一眼，记得上次学生离开她也去送了，现在的穿着也像是要出门的样子，手里还拿了顶帽子。 “好啊。”反正是顺路的事，大家倒是没有推辞。 于是站在村口目送他们离开的就变成了两个人。 慕漪转身准备回村时，见到许明川也跟着自己转身：“你不是有事吗？” 怎么还要跟着自己走，她又不用送。 “去村里串门的，不往回走去哪里？” 串门？这个词放在他身上，总觉得有点违和。 除了粱心瑜之外，最近也只有李易那个小男孩过来找过他吧，总不能跟每家每户都很熟。 许明川耸了耸肩：“老人家邀请，我也不好拒绝吧。” 还是老人邀请上门，慕漪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不会是家里面有什么适龄女生，想要介绍给他吧。 而且看这个人的表情，为什么并不排斥，反而有些一脸期待的模样啊。 慕漪扯了扯嘴角，算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随着百安村的发展，村中有的人家修建起了二三层的小楼，但大部分都还是以前老旧的民居。 这里的住房都带着面积很大的院子，有些院墙是以前用麦秆和泥土混合着搭建的，表面覆着一层粗粝的泥沙。 院墙被修建得很矮，稍微踮点脚尖就能看清楚里面的样貌。 许明川在一户门前停下来，慕漪见到院中种着棵绿树，看大小已经很多年。 这是香椿树，之前听李婶提起过，她在春天时保存了香椿的嫩芽，给他们做过裹着面糊的炸物吃。 慕漪也没往前：“你就去这家吗？” 堂屋的门开着，中间还夹着一道蚊帐门，现在光线有些刺眼，依稀能看出来里面有道佝偻的身影。 “王奶奶。”许明川喊了句。 蚊帐门被推开，慕漪才看清楚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笑起来时脸上岁月的痕迹明显。 “许大夫啊，快进来吧，前两天就想找你来着，但怕你事忙就没去催。” 王奶奶快走几步迎出来，上下打量了慕漪两眼。 “奶奶好，您叫我小慕就行。” “小慕啊，快来快来，别在外面晒着了。” 太热情，慕漪也不好直接拒绝，看了许明川一眼。 不知道他过来干嘛的，自己在会不会有点不方便。 “你没什么事的话，就跟着一起吧。” 只好应承下来，三人走进主屋，慕漪才见到炕上坐着人，是王奶奶的老伴儿，墙边放了根拐杖，应该是腿脚不好。 他身边放了些竹编的半成品，正做着些贴补生活的手工。 “你们先坐，我去沏茶。” “不用麻烦了。”上年纪的人给自己忙前忙后的，慕漪总觉得有点坐立不安。 王奶奶倒是麻利得很，说着话就已经把茶水泡好了，让她把茶壶拿过去。 紧接着拉开柜子，从里面拿出几袋子吃的，是为了防止受潮，单独密封着的瓜子和花生，只有有客人在时才会拿出来混合到一起。 王奶奶往里面放了老式的酥糖，还拿出一块来直接递到慕漪手里。 “这姑娘是谁啊？”她不怎么出家，当然瞧着人有些面生。 “我助理，”许明川见茶已经泡出了颜色，起身给每人倒上了半杯，“就是在我身边帮忙的小工。” 他换了一种老两口容易理解，通俗易懂的说法。 不是，自己只是想着进来看看，怎么就变成他口中的小工了。 碍于别人在场，慕漪还是忍住没有反驳。 但紧接着想到，许明川跟他们应该没什么交集，怎么会想着过来拜访。 刚才进来时看见外面晾晒的衣服，这里平时应该是没有其他的年轻人在住的。 也许跟家里人不住在一起，或者是出去务工了吧。 所以许明川这是来关怀老人的。 她见到许明川把随身的画包打开，从里面拿出纸笔来放在桌面上，明白过来是要给他们作画的。 “我就这么坐着行吗？”爷爷说着，又上手整理了下本来就很平整的衣领。 “您刚才干什么就还干什么就行，不用管我。” 许明川已经将作画用具一一摆放好，没做什么准备就下笔了。 王奶奶刚才在外屋收拾准备要种下去的菜种，现在也不忙了，就坐在另一边看着。 “我老伴儿年轻的时候眼睛又大又亮，家里给说亲的时候第一眼看见，我就对那双眼睛印象特别深，现在老了也不知道咋回事，连双眼皮都没了。” 慕漪见他先将脸型和头发勾勒出来：“你要画爷爷年轻时的样子？” 她有点惊奇，几十年前的长相，光凭想象就能画出来吗？ “人的容貌变化虽然会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但仍旧有追溯性，能画出几分相似，加上有王奶奶的帮忙，画个七八分应该是没问题。” 许明川下笔时没什么犹豫，到某些细节处会跟王奶奶确认下。 “我们年轻的时候不像现在，哪有什么拍照的机会，之前邻里邻家地听说小许能给人画出年轻时候，就一直想着留张画，看着当个念想也挺好的。” 半个小时后，许明川将第一幅画像先完成，稍微举起来些给王奶奶看。 慕漪也凑近了些，看着画中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子，乍眼一看，跟坐在炕上的爷爷似乎判若两人。 但仔细辨认的话，又能看出明显的相似性来。 “那时候他就长这样，要不我也不能答应，”王奶奶眼睛亮了亮，陷入以前的回忆当中，很小心地接过，“晚点我买个相框裱起来。” 第24章 落雨 说是助理，但慕漪途中其实根本就没帮上什么忙，端着杯子倒是喝完了小半杯茶水。 桌面上摆着的那些彩铅看上去颜色不算多，但组合在一起之后，勾勒出的色彩显得复杂又鲜明。 透过这幅画，仿佛真能感受到属于那个年代的质朴。 许明川画包当中背了常规的硬卡膜，慕漪把画像先平整地放进去，紧接着被王奶奶小心翼翼，很珍视地收好。 王奶奶的画像也很快画完，跟现在的短发不同，她十几岁时留着的是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扎了两条麻花辫搭在肩侧。 时光像是真有了能倒流的能力，眼角那些细小的皱纹被抚平，肌肉走向呈现出上扬的趋势。 少女稍微偏侧着脸，遥望着远方的眼神非常坚毅，带着对未来生活的期盼。 举着这幅画，王奶奶眼睛竟有些湿润，声音当中也带着几分哽咽：“多少年没见过了，我自己都快忘了那时候自己长什么样了。” “跟现在几乎没什么差别嘛，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您。” 许明川看着她笑意盈盈的眼睛，在想这人是不是因为糖吃多了，嘴巴也跟着变甜。 两人没有多坐就准备离开，王奶奶见势要把没怎么动的瓜子花生给他们装上一袋走，还是推辞一番之后才终于出门。 刚才过来匆忙，慕漪推开蚊帐门，发现左侧的屋檐底下有着一块碎裂的砖瓦。 看着裂隙的程度，是从高处坠落所致的，她后退着走到院中，往屋顶看了两眼：“王奶奶，你家屋顶有破损吗？” 最外沿的瓦片是整齐的，是从自己看不见的更高处滚落下来的。 “这房子盖多少年了都，太老了，前几天就掉下来几块被我收走了，回头补上就行。” 慕漪觉得很有隐患：“您家里有谁能帮忙补吗，万一下雨怎么办。” 王奶奶嗐了一声：“这夏天大日头的这么晒，不打紧的，等下礼拜我侄子从城里回来，打电话让他过来弄。” “您家里有能替换的瓦片吗，要不我给您盖上去？”许明川问。 “不用，你们先回去吧，”王奶奶摆摆手，“而且补屋顶没你想得那么简单，还得拌料涂上去呢，我侄子就是瓦匠，他干这货熟。” 术业有专攻，许明川确实是想得浅显，就没再纠结，打过招呼之后两人出门到了村道上。 这时候阳光已经不太刺眼，两人到靠近阴凉的一侧路面行走。 “所以上次小易过来送你礼物，也是因为你给他爷爷画了画像吗？” 慕漪去赶集见到李易那次，当时只是好奇怎么他会给许明川买礼物，但并没有追问是什么原因。 但联想起来送画笔的事，那小孩儿肯定是因为见过许明川这么做，才会想到要送这个。 许明川点了点头：“最开始也只是因为李婶闲聊提起来问我的，我就尝试着画了一次，没想到比想象中好。” 虽说自己对人像画有些自信，但没有照片参考，只是通过脑海想象回溯出多年前的样貌，还是有一定的困难性。 循着描述，直到最后一笔落定时，就连他自己都很惊讶。 听着老人喜悦的声音，心里也难得体会到温情。 人的青春不可能倒流，影像的及时记录就成为一种追忆往昔的方式。 但这只对现在电子设备发展的当下使用，从以前时代生活过来的老人并没能及时接收到，只能通过这种方法来满足自己的念想。 “所以后来村里其他的老人也来找你了？” “我确实有想要帮助他们的想法，但也需要把消息传出去，所以就到村头跟他们聊了聊天。” 慕漪想到几乎每天都待在村头耳听八方的那些老人，的确是散布消息的最好办法。 对于许明川来说，兴许这只是举手之劳，或者是提升绘画水平的一种方式，但对于受惠的老人们来讲，却会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慰藉。 这人在人际关系方面，也并不像自己想象当中的一无是处嘛。 “他们一定会非常感谢你的。”慕漪开始对他改观。 “那你呢？”许明川理了理歪斜的背带。 “我？”慕漪偏过头，“你也想给我画画像？但我应该还没到那个地步吧。” 如果把她往年轻二十几岁来画，岂不是要在纸上描画小婴儿了，画出来要真是跟自己小时候的照片一模一样，那就真的是有点惊悚了。 脑回路怎么是这样的，许明川听到沉默了两秒钟，咽回了想要说的话：“走吧。” * 慕漪填报完学院里发过来的资料，保存表格关掉之后，眼神从电脑屏幕前面离开，注意到外面的天色。 原本湛蓝色变成像是混着沙粒的昏黄，树叶摇晃的幅度剧烈，她都不知道都什么时候起的风。 摘下降噪耳机之后，才听见风拍打在窗框上的声音。 窗户非常牢固，能听到这种声响，证明风力还真的是很大。 没说今天要下雨呀，慕漪平时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她走到窗边，看着远处乌云密布，过不了一会儿就得是一场大雨。 她暗念了句天气真奇怪，想到还有双鞋子晾在楼顶的露台上，赶紧出去收。 刚探出头，头发就被吹得一团糟，她把头发向耳后拢了拢，拿起鞋子的时候，天空中淅淅沥沥地已经下起豆大的雨点来。 打在灰白色的水泥地面上，溅出小片更深的水渍来。 明明上午还很闷热的，不过山里的天气多变些也算正常。 露台上地势高，正好跟看见雨点从天空中线状一样的飘下来，落在对面生长着杂草的瓦片上。 她端详了几秒钟，忽然想起王奶奶家，前两天过去的时候，他们家屋顶可是漏了，但算算时间，应该还没到他侄子回来的时间。 如果等会儿真是大暴雨的话，两个老人待在家，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她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梯，到前台时没看见人，就从门口的置物墙上拿了件备用的雨衣下来。 这是平时就放着些大家随意取用的公共物品，她就没再找蒋阳他们打招呼，穿在身上出了门。 走了一段之后，雨果然越下越大，等快跑到王奶奶家门口的时候，鞋子都已经半湿。 大门没关，慕漪抖落了两下身上的雨水，紧接着听到里面有瓷盆碰撞的声音，像是摔了。 进屋一看，果然雨势已经影响到屋子当中，屋顶上面有淅淅沥沥的雨滴掉下来。 这一看不要紧，上次来以为只是有一处破损，见到天花板上速度不一滴下来的雨水之后，才知道比想象当中的严重。 王奶奶正紧急找着家中能够接住雨水的容器，避免造成更大的随时。 她老伴儿腿脚不方便，只能拄着拐杖站在旁边一处，想要凑帮忙却被王奶奶挥手赶走。 “老实待着吧，地上滑你摔倒了更麻烦。” 她这么大年纪，要摔了也挺麻烦的。 “我来吧。”慕漪从她手里面接过水盆。 火炕上原本的被褥都已经提前被卷起来放到一边，用几个大的塑料袋子盖起来。 她直接一步跨了上去，在几个漏水的点都放上水盆之后，问题暂时解决了，紧接着听见远处传来轰隆的雷声。 是雨势可能会变大的征兆。 不能就这么等着，得在暴雨前从源头解决掉才行，起码到屋顶拿东西塞一下。 “王奶奶，你家里有梯子吗？” “厢房里有一个。”王奶奶脸上透露着几分焦急，显然对屋子这样的惨状十分心疼，却也没有什么法子，脑子转得慢，就下意识回复着她的话。 走进厢房，她见到这里放着不少旧杂货，有些种植时会用到的塑料薄膜。 慕漪拿了几段，又找到些其他可能派上用场的东西抓在手里面。 王奶奶现在看着总算明白过来她要做什么：“小慕啊，你别上去，太危险了。” “趁着雨不大我试试看，不然漏水太多，对房子的损害很大的。”她擦了擦额头滴下来的雨水。 住了多年的老房子当然有感情，想到这儿，王奶奶总算是松了口风，跟着她一起把梯子搭出去。 “您先进屋吧，我看炕上有好多积水，别渗进底下去了。” 慕漪了解火炕的构造，上次来时她注意过除了连通了灶台之外，另外一侧还通向炉子。 冬天屋内为了取暖生炉子时，火道会打开，煤炭燃烧的热气流通过炕底的通道形成回旋，以此达到加热和保温的效果。 在寒冷节气下，省去了用电热毯的步骤。 但因为煤炭燃烧时会产生一氧化碳，加上冬季通常都是门窗紧闭，如果火坑某些部分有了小洞或者缝隙，就极容易出现一氧化碳中毒的症状。 再放任雨水这么渗透下去，哪怕是泥土封闭好的火炕，也可能会造成隐患。 “那你当心点啊。”在这儿确实她也帮不上什么忙，王奶奶又嘱咐过几句之后就进了屋子。 慕漪晃了几下梯子，确认没有晃动之后，把雨衣的帽檐往下遮了遮，先试着抬脚往上一踩。 不是那种常见的合金梯，这梯子是利用榫卯结构，用木头手工打制的，使用多年后表面仍旧是凹凸不平的，有些地方甚至还带着些凸起的毛刺。 但在潮湿的天气下，反而起到了摩擦的作用。 慕漪搓了两下脚底都能稳稳停住，还挺防滑的，于是又增加了一点信心。 用箩筐背着刚才在厢房里找到的材料，她慢慢往屋顶上爬。 除了天空落下来的，还有顺着屋檐的水流，从领口流进衣服里面，很快就感觉到自己衣服湿了大半。 她还很乐观地想着，幸好穿着雨衣来的，不然自己就成落汤鸡了。 第25章 补屋 终于爬上屋顶之后，慕漪松了口气，先把箩筐放下来，跪着往前移动了两步。 借着刚才在屋里看过那几个漏雨点的记忆，还有瓦片间肉眼可见充盈之后又逐渐降低的水面，找到需要修补的位置。 她弯着上身，自己是个门外汉，琢磨尝试了很久，才终于在第一个洞周围都堆起攒成一团的薄膜。 又用东西隔绝在斜坡的上方，让后面顺流而下的雨水朝向两侧分开。 盯了一小会儿，看见薄膜旁边积蓄的雨水没有下落的迹象，至少是起了显著成效。 找到技巧后，接下来的速度就快上不少。 慕漪集中注意力，加上一直低着头视线受阻的原因，并没有意识到雨势正在不断变大当中。 满脸都是雨水，落下来的速度让她都来不及，也没时间去擦。 几处漏雨点都整理完毕之后，她浑身也湿透了，后知后觉开始感觉到冷，甚至长时间暴露在袖口外的双手都开始发抖。 看来等会儿回去得多喝两杯预防感冒的药才行。 刚才上来的时候顺着梯子爬没觉得有多困难，她往后瞥了一眼，反而有点发怵，老房子从院外看着矮矮的，怎么在屋顶上感觉还怪高的。 可能是待得太久没什么力气，也可能是心理作用，慕漪试着用手撑了撑，发现很难直起身子来。 就只能维持趴着的姿势，先移动双脚慢慢够着梯子。 勾起的脚尖碰到木杆之后，她把已经空了的箩筐带子拉过来，只有一只手空着的，就单肩背起来。 慕漪又落下一脚，但雨衣正常穿着站立的时候并不觉得长，这样下落曲起的姿势，却很容易踩到最下面的衣角。 还好自己速度慢，不然可就站不稳了。 她压了压肩膀，手向下探抓住布料想把雨衣往上提了提，却忘掉这边肩膀上还背着筐子。 虽然里面装着的东西没了，但本身还是有点重量。 这么一扯，重心偏移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慌乱间她只见到眼前灰蒙蒙的天空，还没来得及想些什么，下落的身体就停滞住，落到某个怀抱当中。 另一边滚落的箩筐撞到墙面之后弹了几下就在原地停住。 重新站定之后，她使劲睁了睁眼睛，隔着睫毛落下的水滴，她才看清楚是许明川。 往日的漆黑深邃的眉眼在此刻更加浓烈，他微拧着眉，不耐当中似乎又带了几分关切。 随后竟大声质问道：“你一个人上去干什么！多危险啊。” 慕漪还在惊魂未定当中，都没感觉出来他在凶自己，劫后余生，只能听到胸腔当中很鼓噪的心跳声，半晌后才磕磕巴巴地开口：“我就是怕王奶奶家被雨淹了，有点着急。” “着急不会找我啊，住这么近也没见你来敲门。” 许明川语气虽然冷硬，见到她被冻得苍白的脸，还是忍不住心疼。 发现开始下雨之后，他也想到王奶奶家，本来准备过来看看。 出门路过慕漪房间的时候，在鞋架上见到她手机在。 本来以为是忘记拿进去了，敲敲门却没听见有人回应。 开始许明川还心生疑惑，直到走到民宿门口，见到放在柜台上的一把雨伞，以及墙上挂着雨衣的地方空了个挂钩出来之后，就猜到人是去哪儿了。 于是捞了件雨衣，也急匆匆地出了门。 从民宿到王奶奶家明明就那么几步路，他都小跑着过去，却还是觉得花了很久才到。 刚到院子里，就见到屋顶上的人，风雨当中缩起来小小一团，身体压得很低，连头都没怎么抬起来。 手里拿着的薄膜虽然被雨淋湿带着些重量，还是在瓦檐上很难固定。 她往旁边移动的时候，脚踩在湿漉漉的瓦片上，稍不留神就踩不稳。 还隔着一个院子的距离，许明川没敢出声喊她，怕她受惊之后真的有可能摔下来。 强忍着担心，他压低脚步走到梯子边，默默观察着上面的情况，然后在人准备下来时牢牢扶紧了梯子。 直到把人接到怀里，许明川庆幸自己来得及时，又再想如果能来得比她再早点就好了。 觉得后怕朝人吼了两声，却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见慕漪半边身子还在外面淋着雨，那些气焰又在一瞬间跟着烟消云散了，把人往里面拉了拉：“行了，先进屋吧。” “我刚刚真的很小心的，只是突发情况没注意到而已。” 慕漪进了堂屋，雨衣脱下来之后，雨水还是从衣服的边缘处往下滴。 她看着许明川仍旧绷起的侧脸，没错过对方刚刚关切的眼神。 尤其是自己被抱住的时候，能感觉到抓在胳膊上的双手都是抖的。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很快速地一闪而过，没来得及抓住，但她清楚这时候要先跟许明川讲点什么，说什么都好。 “你这样很容易受凉，最好先回去洗个热水澡才行。”总不能在这儿等着雨停自然风干。 屋里面，王奶奶两夫妻还在擦着炕头上的一些积水，她端着小半盆被拧过的水出来。 “小许也来了，”王奶奶注意到旁边非常狼狈的慕漪，“你怎么全身都湿了，我有衣服你换一下吧。” “不用，等确定您这儿没事了，我再回去换。”慕漪把贴在脸侧的头发拨开。 “那你们赶紧回去呗，多亏了你，已经不漏雨了，晚上我们俩整理整理西屋的床，住那屋去就行。” 平时两个老人住在东侧的屋子当中，西屋有张床，不过是放杂物用的。 “那我们帮着您收拾一下吧。” 王奶奶连忙摆了摆手：“你已经帮了很大忙了，赶紧回去吧，这天儿冷气足，有个头疼脑热的就不好了。” 她是打心里感谢，如果今天没有慕漪过来，恐怕整个屋子都要被水漫过一遍。 等家里这边都料理好了，必须得要上门感谢才行。 自己这样确实不太适合，万一搬东西的时候把什么给弄湿就不太好了。 “那王奶奶你一定不要逞强，看着差不多了就去西屋待着休息。” “还有，等雨停了您马上就得叫人过来修屋顶，不能等着侄子回来，不然隐患太大了。” 慕漪又不放心地叮嘱过几句时，从后背落下一件外套。 外套还带着前人的体温，热量似乎立刻就暖融融地传递到自己身上，紧绷的身体因此而放松了些。 “穿着吧，隔着层干燥的衣服，总比没有强。” 许明川把那件挂着水珠的雨衣又递过来。 “谢谢。”慕漪就着他的手穿上，果然没再直接感受到湿冷。 王奶奶家门口到村路上有着两级台阶，许明川向下走到地面之后，回过头发现慕漪还在门槛的地方。 “怎么了？” “我有点腿软。”慕漪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果然见到这人眉毛又拧起来。 其实以前也不是没有高空作业过，因为专业研究的缘故，经常会有爬山的研究活动，为此自己也有长期健身的习惯。 大概是因为爬上屋顶太着急，加上一起在上面趴着身体得不到舒展，肌肉跟着紧绷，后遗症到现在才显现出来。 这不刚一想下台阶腿就开始发软。 许明川抿着嘴：“要我背你啊？” “不用这么麻烦，你借我只手，扶着点我就行。”慕漪露出几颗牙齿朝他笑。 许明川叹了声气，还是乖乖把手伸了过来。 只是接下来的路上，都没有再开口。 雨还是没变小，帆布鞋里早就灌进了水，变重之后走路的速度也没办法太快。 雨水打在雨衣表面的塑膜上，走过大半的路程之后，慕漪觉得双腿终于适应了点。 “那个，等回去之后，我把衣服洗干净了再还你啊。” “没那么着急，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 “我？” “关节酸胀，气短乏力，这是寒湿入体的前兆，你接下来几天可能只能躺在床上了。” 慕漪啊了一声，尽管觉得这人应该是在吓唬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担忧起来：“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吧，不就是淋了场雨吗，也没在外面待多长时间呀。” 如果就这么卧床不起的话，身体也太脆了。 许明川冷哼道：“以后再这么不小心的话，可就说不定了。” “这不是还有你在吗，许大医生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而且我们不是邻居嘛，互帮互助。” 慕漪总算是看到他脸色软和了些。 “等雨停了之后，我们再去王奶奶家里看下吧，也不知道这老两口会不会听话。” 万一觉得找别人浪费钱，非得等着自家侄子回来才修，也是有可能的。老人家长期以来形成的思维定势，想要短时间内改变不太现实。 许明川关注着她的状态，走路的速度一直不快：“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我保证回去之后肯定会遵医嘱，好好休息的。” 慕漪觉得浑身力气回来了一点，就把搭在许明川身上的手收回来。 是错觉吗，怎么觉得这人的表情好像又阴沉了点。 * 蒋圆圆从后院过来拿东西，刚掀开门帘，就看见杵在门口的两个落汤鸡。 “外头这么大雨，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 她扫了周围两眼，抽了几张纸递过去，“快擦擦吧。” 慕漪应了声：“去了王奶奶家。” “王奶奶？”蒋圆圆一时间还真没想起来是哪个人。 刚要再问上几句，就见许明川拉起慕漪的手，把人往楼梯上带，“还有空闲聊呢。” 蒋圆圆看着消失在楼梯转角的两道身影，眼睛转了转，随后眼底里浮现出几分八卦的眼神。 第26章 艾灸 慕漪洗过热水澡，站在桌边慢慢擦着头发。 隔着窗框，仍旧能听见击打在玻璃上的雨声，估计短时间内是不会停了。 她拿起手机，看到几分钟前收到的消息，按下几个字回复，没一会儿就听见传来规律的敲门声。 “等一下，来了。” 确认房间当中还算整洁后，才打开门。 许明川也换过一套衣服，手里提了个小箱子出现在门口。 “进来吧。”她侧身让过位置，又看了眼箱子。 不是说来送姜茶的吗。 “刚才见到李婶，让她做饭的时候顺便帮忙煮个姜茶，不着急”，许明川径直走到茶几边，“趁着寒气还没有完全入体，艾灸能起到一定的预防作用。” 他并没有打量屋子当中其他的装饰，只是抬眼看向慕漪半湿的头发，有些从发丝边缘落下来的水珠滴在锁骨的浅窝处，亮晶晶的一闪而过。 平时会出现的那种攻击性也在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张口：“艾灸之后半小时内不能吹风，还是先把头发吹干吧。” “哦。”自己本来是要吹头发的，只是因为瞥见他的消息先回复才没来得及。 她又拿起吹风机，还没来得及按下开关。 “给我吧。”许明川走过来伸出手。 慕漪愣了下，才意识到他是要给自己吹头发，“不用这么麻烦，我很快就能吹好的。” “还是我来吧，会快一点。” 慕漪看向他的眼神，兴许是因为提前准备好了，多等一会儿会觉得麻烦吧，于是还是同意了。 她轻咳了两声，还是把手里的吹风机递过去，随后很端正地在椅子上坐好，搓了搓手，把双手放在膝盖上。 离得近，能闻到对方身上沐浴露的香味，许明川应该也是刚洗过澡不久。 慕漪看不见他人，就只能盯着光洁的桌面，脑袋不敢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开关按下，吹风机运作的噪声响在耳际，其他细小的声响都跟着被掩盖掉。 她能感受到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掌在轻轻拨动着自己的头发，期间难免会碰到后颈的皮肤，明明吹出来的风已经很热了，她却觉得指腹触碰到的地方还是微微发烫。 不过还别说，别人给吹头发，的确比自己动手强多了。 头发吹干后，许明川看着被吹得有些杂乱的头发，下意识拢起来整理了两下。 冷白的肌肤露出来小片，他垂下眼，把吹风机放下之后，欲盖弥彰地揉了两下鼻子，“我们开始吧。” 床铺上的布艺产品比较多，艾灸时要考虑可燃物的风险。 幸好房间当中有张能够折叠的沙发床，打开来放在空当位置正好。 慕漪坐在沙发上，见他打开木箱，从里面拿出个木盒。 从盒子当中取出了几根土褐色的细长艾条，又用小见到动作娴熟地剪成长度相同的几个小节。 “你平时不常驻在医院，会诊的次数其实并不多吧。” 许明川抬眼：“怎么，担心我的医术吗？虽然待在百安村，但联系我诊治的病人从来没有断过，中医诊治相对不怎么会依托到医疗设备的使用，所以场所并没有什么局限性。” “没有，就是很难想到你天天在医院坐班的场景。” 他看上去是自由的，不像能长期按部就班生活的人。 “那是你没看到前几年的时候，当时我刚去外公医院，他说新人要多积攒学习经验，整整一年，没让我休息一天，天天吃住都在医院，身上都要被中药腌入味儿了。” “周末呢，什么假期都没有吗？” “没，那时候真的是每天都要接诊不少病人，难得晚上下班后能去附近的商场转转，就已经觉得很放松了。” 慕漪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连个休息日都没有，这是真把人当牛马用呢。 许明川听见她很短促地一声轻笑：“你笑什么？” “就是觉得你那个时候好像还挺可怜的。”见他也会这样，自己莫名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所以我的医术你不用质疑，底子早就打好了，而且只是普通的艾灸，甚至动用不到任何相关的医疗知识。” 他拿出一个形状小巧的铜制艾灸盒，剪好的艾条也用纱布一一整齐地摆放好。 “我就是好奇。”慕漪讲着话，搓了两下胳膊。 许明川注意到，皱着眉问道：“冷吗？” 慕漪也是听他说才反应过来，明明才刚洗了个热水澡，而且又是大夏天的。 以前甚至洗过澡身上都还是会出汗的，怎么现在反倒是觉得有点发冷。 她点点头：“是有点儿。” “你躺下吧，面朝下，”许明川补了句，“等会儿还要把背部露出来，有需要艾灸到的穴位。” 慕漪眼神动了动，但见他语气非常专业，表情上又非常坦然，于是把那些有的没的想法也从脑海当中摒除出去。 现在是要先把他当成医生来对待的。 她趴着躺下来，不自在地把家居服的衣角往上拉了拉：“这样行吗？” “可以。” 打火机一声轻响，艾条被点燃后，他将其放入其中，淡淡的艾草香气马上就在房间当中弥漫开来。 艾灸时要保持着相对通风的环境，索性现在雨变小了，也并没有起风。 窗户被拉开了一条小缝，淅沥的雨声传入耳中，混合着远处传来的鸟鸣。 慕漪双臂交叉着撑住脑袋，整个身体不自觉地紧绷着，眨了眨眼睛，看着地毯发呆。 随后几根手指落在皮肤上按压了两下：“这是大椎穴，先驱散这里的寒气，可以预防你明早起来的时候头疼。” 虽是穴位，可他按压的时候似乎带着一种特有的规律，周边的肌肉跟着一同得到舒缓。 紧绷的肌肉不知不觉间就跟着放松下来。 “会有点烫，如果觉得皮肤受不了就提前跟我讲。” 许明川轻声提醒着，他声音低低的，讲话时呼吸扫过耳畔。 慕漪缩了缩脖子，闻见艾草的香味清晰萦绕在鼻尖。 艾条沿着后颈移动，起初先觉察到的是十分温暖的感觉，渐渐地热度就开始向皮肤内里渗透。 从穴位处，像是有暖流向着四周蔓延扩散开来，并没有发烫的情况，经络都跟着被打开。 慕漪能听到他走动的声音，来到后背的位置。 “这里是神阙穴，可以温补元气，缓解腹痛，虽然只是身体淋了雨，但内里也在潜移默化地受到影响。” 艾灸盒被放在背部缓缓移动着，慕漪缓缓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他调整艾灸盒位置时，动作都非常轻柔。 “我其实也不是这么莽撞的人，要放在平时，是绝对不可能爬上房顶的，只是看着两个老人家在屋里急得不行，才忍不住站出来的。” 说到底，以两人的关系，他没必要为自己做到这个程度，慕漪能察觉到对方的自责。 “如果不是那天我带你去了王奶奶家，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了。” 许明川手顿了顿，看着她腰间的皮肤逐渐变红。 “不是有你在吗，我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你在这里要住多久？”许明川只知道她比学生回去得晚些，具体日子却是不清楚。 “二十号，回去再稍微休整两天，教师开学的时间比普通学生要早上一些。” 慕漪第一次艾灸，舒服得快要睡着了，回答的声音也是恹恹的。 “你对蓟城不熟悉，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之后都可以随便找我。” 幸好今年夏天过来得晚，他也还要一段时间才准备正式回市里。 “好啊，真有事的话，我不会推辞的。” 艾灸盒被取下来之后，许明川继续讲道：“还差最后一处，在膝窝的位置，叫足三里。” 慕漪提前抢答：“我知道，灸了这里之后我的腿就不会酸痛了对吧。” “你倒还挺会融会贯通的。” “那是，我在读书学习方面还是有点天赋的。” 慕漪半梦半醒间回了他一嘴，还想着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你要是能学着怎么及时求助别人会更好。” 许明川等了几秒钟，没听见她的回答，倒是听见传来悠长的呼吸声。 “慕漪？”他轻声喊了一句。 真睡着了。 收拾艾灸用具的时候难免会发出金属的碰撞声，担心把人吵醒，他就没动，晚点再整理也来得及。 许明川压低脚步走到沙发另一侧，慕漪正侧头枕在胳膊上。 她脸上没什么肉，就连这个姿势五官都基本没受到什么挤压。 阖起眼，能清楚见到睫毛浓密地卷曲着，只是都睡着了，眉毛还是不自觉蹙起着。 能有什么烦心事啊。 许明川默默感慨着，伸出几根手指想要给她抚平，指尖在距离一两公分的位置停下来。 这么近，对方脸上细密的绒毛都非常清晰展现着。 下雨天光线不好，房间当中开着灯，这张脸都镀着一层柔和暖黄的光晕。 他忍不住又回想起见到慕漪缩在屋顶上的画面，担心她从屋顶摔下来。 而真的在梯子滑倒的那一瞬间，心脏当中空落落的感觉不会是假的。 直到冷静下来之后，才意识到并非只是因为认识的人在困境当中下意识的举动。 其他被忽略的细枝末节跟着涌现出来提醒他。 但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后面会出现的可能性太多。 许明川静默端详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手，还是没做出什么过界的举动来。 心里却做好了某个决定，时间还长，未必不会出现自己想要的结果。 房门被轻柔地关上，雨水在这时候也跟着销声匿迹。 第27章 露馅 慕漪翻了个身，睁开眼见到满室昏暗。 房间里的灯应该是许明川走的时候被关上的，她撑着胳膊坐起来，见到艾灸的工具箱还在旁边。 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她想了半天还是没什么头绪。 果然是因为淋了一场雨身体变虚弱了，居然还有别人在身边就睡着了。 她抬起手臂拉伸了两下，觉得浑身舒爽，看来艾灸真是能够放松身心的好方法，以后也得多注意养生才行。 看过时间，还没到傍晚，她走到窗边，把窗户又推开了些。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小路外有邻居在门前用扫帚清扫着积存的雨水。 慕漪深呼吸一下，把艾灸盒之类的用具重新收回到箱子当中，准备物归原主。 推开门，见到许明川正在露台上的摇椅处闭目养神。 听见声音后抬了抬眼皮：“睡醒了？” “嗯，东西我整理好了，不过不知道放置的位置对不对，你还是自己检查一下吧。” 为了方便取用，通常人们都会选择自己熟悉的摆放方式，她怕搞乱了下次找东西不顺手。 “先放这里吧。” 慕漪把艾灸箱放在桌上，忽然想到什么：“你不是让李婶煮了姜茶。” 自己睡了这么久，这时候估计已经凉了，岂不是浪费了。 “我跟李婶说过让她用砂锅温着呢，你自己去盛一碗吧，艾灸后喝了可以补足益气。” “行，我自己下去拿。” 她走到楼梯转角处，听见身后传来两声压低的咳嗽，才想起来这人也是跟自己淋了雨的。 回过头瞥见许明川正抬手揉着太阳穴的位置，大概也觉得不舒服吧。 刚刚还让他花了时间过来照顾自己。 慕漪抿了抿嘴，继续下了楼。 还没走到厨房，远远就已经能闻见饭香味传来。 “李婶。” 李婶才刚下了蒜末，煸炒出香味，闻言抬起头来：“慕老师，你醒了。” “以后您叫我小慕就行。”她一开始是跟着学生们叫的，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只有两个人在，就觉得有点太过于礼貌了。 “得嘞，你总算睡醒了。” 慕漪有点不好意思，“嗯，麻烦您帮我煮了姜茶。” “顺手的事，你得感谢小许，这不是他拜托我的嘛，我下午刚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在厨房给生姜削皮，还在想他怎么要下厨。” “一问啊才知道，是说要煮姜茶呢。” “是吗？”慕漪愣了下，她以为许明川只是遇到李婶才想起来，没想到原本就打算自己要做的。 “当然了，一开始还不跟我说呢，还是我问了才知道是要给你煮的。” 李婶紧接着讲道：“他还嘱咐我晚上的菜要做得清淡些，你生病了不能吃太重口味的东西。” “他这么细心呢。”不可否认的是，慕漪的确对许明川这人印象有了新的改观。 想要关心别人时，确实是面面俱到的。 李婶关注着他的表情，压低声音问道：“从小许来了我们村子之后，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关心一个人呢，你们俩是不是……” 慕漪立马就读懂了这个眼神当中的意味，连忙摆着手反驳道。 “您可千万别瞎想，我们就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而已。” 今天以前，她没想到能说出来自己跟许明川是好朋友这句话来。 李婶乐呵呵地摇了摇头：“你们年轻人的交往方式我不懂，不过我瞧着小许确实跟平常不一样，难不成还是转性了。” 或许就真是转性了呢。 慕漪暗自腹诽着，目光落在角落当中的一只小砂锅：“是这个吗？” “对，我来给你盛吧。” 眼见着李婶要放下锅铲，她赶忙开口：“不用，你先忙吧，我自己来就行。” 炒菜确实需要人看着，也不好撤开手，李婶就没再纠结。 砂锅的保温效果很强，现在摸在盖子上都还有些烫。 小心掀开之后，姜味混合着丝丝甜意飘上来，慕漪看了眼旁边空了的可乐罐，“里面是放可乐了吗？” “对，姜味重不是有的人不能接受吗，不过加了可乐之后，连小孩都爱喝呢，而且功效还没什么改变。” 慕漪还没试过这样的喝法，她从碗橱里拿了两个碗出来，盛好之后放进托盘当中。 到了三楼后，把托盘放在桌上，“李婶做的姜丝可乐，给你也带了一碗。” 她搅动了几下，有几根姜丝随着姜茶的流向缓缓旋转着。 抿了小口之后慕漪眼睛亮了亮，甜丝丝，还挺好喝的。 许明川在他身边坐下来，举起碗之后速度很快就给解决了。 见到慕漪有些惊讶的眼神，他紧急解释道：“我其实不喜欢吃甜的，只是因为对身体有益处，才会这么快就喝完了。” “不是，我想问你不觉得烫吗？” 刚才只喝了小口，也还是能察觉到明显的温度，所以才惊奇这人怎么一下子就全能入口的。 但看着许明川的反应，忽然有什么在脑海当中一闪而过。 慕漪明白过来这人似乎是想着要掩饰什么，而且已经被他自己欲盖弥彰地被挑破了。 “你喜欢吃甜食。” 许明川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窘迫的神色，很苍白地反驳道：“没有，我有点头疼，先去休息了。” 刚打开房间门，想到什么又去而复返，提起艾灸箱匆匆消失在了眼前。 慕漪弯起的眼角直到现在都没有消失，继而轻笑出声。 喜欢吃甜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这人有时候还挺有趣的，难不成是害怕破坏了自己平时建立起来的冷淡形象。 细想起来，好像以前刘铨他们分享甜品的时候，许明川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强烈的兴趣来。 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下面，会不会心里已经馋到流口水了。 她压下自动上扬的嘴角，喝完整碗姜茶，把碗碟收拾好之后，跟着李婶在厨房帮了会儿忙，才又回去休息了。 暴雨之后，第二天天气格外的好。 想着才刚刚受过寒，慕漪起得很早也没有去晨跑，只是选择在村里散了散步。 路过王奶奶家时，本想着进去看一下，就见到她家门外放着小包的水泥材料。 院子里有人正在往那些沙土当中注水，进而混合成适合涂注的粘稠状态。 王奶奶正端着茶杯走出来，见到她之后快步走过来。 “昨天回去之后，身体没什么大事吧。” 慕漪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好着呢，我就是过来看看，您房子有没有修好了。” “昨天晚上我侄子打电话回来了，他想着前几天我找到修房顶的事，就问了一嘴，知道房子漏了，今天早上就找了几个休假的工友过来补房子。” “那我就放心了，您先忙呗，我就不在这儿待着了。” 慕漪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下来，继续往山下散着步。 虽然雨很早就停了，路面上还是时不时能见到小片水洼当中未干的积水。 下过雨的天气变得很清新，天空都要比往常澄澈许多。 拐过一个弯，见到有只黄色的小土狗正低头喝着地面上的雨水，听见她的脚步声时候，扭头看了两眼，又舌头一卷一卷地继续喝了。 “别喝脏水啊。” 慕漪小声讲着，见狗狗没有要躲开的意思，在它旁边蹲下来，从随身带着的矿泉水当中往掌心倒了小半，然后朝狗狗伸出手去。 小狗还以为是什么吃的，过来嗅了两下之后，又拿屁股对着她，然后跑开了。 “你别喂了，我家养的，不是什么流浪狗，它就是想这口喝。” 慕漪抬起眼，见到旁边那户有个大姐提溜着一把豆角走出来。 “豆豆，快进来！” 小狗听见之后尾巴摇了摇，扑腾着腿就跑进了院子当中。 “它怎么喜欢喝这个水。” “我也搞不懂呢，家里的饭不吃，就爱在道上捡点垃圾，打过好几次了也不长记性。” 大姐说着，抬手就打了小黄狗嘴头子一下。 应该没用什么力道，小狗尾巴反而摇得更欢了，还围着她绕起了圈。 慕漪无奈地摇了摇头，刚开始还真以为是被遗弃的。 但是见到这狗皮毛油光水滑的，还一身腱子肉，绝对是天天能吃好睡好的。 让她不禁想到了某些不听家长管教的熊孩子。 甩干手里的水后，她转过身，见到不远处站着一个背着书包的少年。 中学生的模样，身高却并不矮，对视上的一瞬间，笑着朝她摆了摆手。 长得倒是挺帅气的，原本冷冽的面容，做表情时又显得格外亲人，慕漪心情都跟着好了些。 不过这弟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刚才光顾着逗狗居然没注意到。 出于礼貌，慕漪朝他微笑了一下，准备继续往前，路过的时候听见男孩出声。 “姐姐，你知道依山美宿在哪儿吗？” 原来也是民宿的住客，慕漪朝后看了看，确定没看见其他的人。 “知道，你家大人呢？”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未成年人可不能单独居住。 少年挠了挠头：“他先过去了，我查了地址是在村子最高的地方，想着这么走过来方向应该没错。” 慕漪有点疑惑，她下楼没在前台见到办理入住的人，而且过来这一路也没见到什么陌生人。 这孩子不会是自己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吧。 想了想还是开口：“我就住在那里，带你一起过去吧。” “那谢谢姐姐了。” 少年把书包背带往上提了提，跟着她步伐走着：“姐姐你是过来旅游的吗？” “差不多吧，来这边散散心。” “我也是听说这里风景好，早就想过来爬爬山了，不过之前暑假要上补习班，我妈都不让我出来，好不容易这次中考完，总算是给了几天假期。” 少年十分健谈，一路上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推开民宿大门，蒋阳见到他们：“这小孩儿谁啊？” “来入住的客人，他说家里大人先过来了。” 这下换蒋阳有点摸不着头脑了：“我一直在这儿整理登记表，没人过来啊，而且今天没有顾客网上预订过。” 少年掏出手机来：“别急，我给他打电话。” 只见他解锁手机之后拨通了某个联系人的电话，几秒钟后，楼上便传来清晰的铃声。 第28章 多话 “哥，我在民宿前台，你下来一下呗。” 直到许明川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慕漪才慢慢开始接受这少年的身份。 这是他弟弟？难怪第一眼见到的时候总觉得有点熟悉。 虽然性格看起来大相径庭，但确实长了张极其相似的脸，只是因为表情比较多，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觉察到。 上次只是听他轻描淡写提过父亲已经组建家庭的事，并没有对这个弟弟有过多的提及。 许明川长腿跨过台阶最后一节，皱着眉头看过来：“许励？你怎么来了。” “老爸要去临市开会三天，老妈也跟着去了，就剩我一个人在家，所以来投奔你。” 许励半个身体撑在柜台上，神态非常懒散，修长的身体不知道怎么摆出这么歪歪扭扭的形状。 不过才十四岁，脸上已经出现分明的棱角，顶灯在他深邃的眼眶里投射下小片的阴影。 加上抽条的身高，实在很难想象还只是个才刚毕业的初中生。 如果走在大街上，说不定会成为别人搭讪的对象。 许明川语气当中带着几分不耐烦：“你一个人怎么过来的？” “我都多大个人了，可能连大巴车都不会坐吗，而且还是随叫随停，又不用担心会找错地方。还有，我要住在这儿，就只能你做监护人登记了。” 他摊了摊手，表示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家里不是有阿姨在吗？” 许励睁大眼睛解释：“阿姨儿媳妇不是生孩子吗，前两天就请假回去照顾了。” 许明川叹了声气，沉默片刻之后，还是跟蒋阳开口：“院里的空房间开一间给他吧，费用放在我的账单里等后面一起结了。” 像是生怕他会反悔一样，许励把早早就准备好的身份证从口袋当中拿出来递过去。 “老板，随便什么房间都行，我不挑的。” 家里空房间还有很多，蒋阳扫描过身份证信息：“跟你一样住三楼吧，离得近也方便些。” 慕漪在旁边默默看着，可刚才来的路上，许励不是还说这是他妈妈好不容易才同意的假期吗？ 根本不像是临时有事才做此决定的样子。 她疑惑着，正好碰上对方投射过来的目光，当中带着几分狡黠，随即明白过来什么，说什么家里没人，就是他想要留下来的理由而已。 慕漪以为许明川跟父亲再婚家庭的联系并不密切，但看他这位同父异母弟弟的态度，跟想象中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这个许励，看上去还挺喜欢自己哥哥的样子。 只是许明川并不怎么想搭理他。 蒋阳把钥匙连同身份证一起归还：“小许，就麻烦你带弟弟过去，我不上楼了。” 说完拎起旁边的脏衣篓去了后院。 见许明川抱臂在旁边，没有要动弹的意思，慕漪先抬脚：“我也住三楼。” 许励眼睛亮了亮，立马有眼色地跟上去。 “姐姐，那我们以后也是邻居了。” 少年的脚步重，踩在楼梯上发出十分实在的响声。 “虽然我是外地人，但对百安村了解得还是比你多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慕漪余光向后瞥了眼，见到许明川也放慢脚步走在后面，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不跟他说真话？” “没啥别的意思，就是他老是不回家，平时都见不到面，要是知道我爸妈在家，肯定就不会让我再待在这儿了。” 合着连开会什么都是假的，也不怕穿帮。 “放心，我都跟爸妈串通好了，不会露馅的。” 许励压低声音，神情突然就那么黯淡下来，连嘴角向下撇了撇，“我其实知道他不太喜欢我的……” 长这么高了，也还是小孩子心性。 “没有的事，他跟谁都这样，就是脾气怪，不知道怎么跟人相处。” 慕漪不觉得许明川会真的对他有什么厌恶的情绪。 领他到了房间门口，许励拿出手机：“姐姐，我们加个微信吧，找你也方便。” 慕漪点点头，点了两下手机到二维码界面。 “在民宿里待着也闷吧，明天我们出去玩水怎么样，刚下过雨溪水那边肯定水位也涨了些，我之前还在短视频上刷到过别人玩水的视频呢。” 许励讲话的声音刻意调大几分，让不远处的许明川听见。 慕漪知道他其实是想着要跟哥哥出去，只是觉得直接开口肯定会被拒绝，所以选择这种迂回的方式来试探。 不太明确许明川的态度，她还在思索要不要做个顺水人情。 “你话怎么这么多。”许明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加快了速度，已经走到两人身边。 许励嘁了一声：“人长着张嘴不就是用来讲话的吗，你不去我就让姐姐带我，我又不是只认识你一个人。” 只听见嘀的一声，微信扫描成功，许励发送了好友申请过去。 好友通过之后，他还把手机弹出来的聊天页面展示给许明川看，挑衅后开门关门的动作一气呵成，只留下两人还在走廊当中。 许明川抬手捏了捏眉心，觉得聒噪得很：“你别搭理他，小屁孩儿一个，整天啰啰嗦嗦的。” “是吗，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都是这样，而且我看他可比你顺眼多了。” 不像他天天绷着个脸。 许明川突然：“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当然了，能有个经常在身边跟自己讲话关心的弟弟，不是很好吗？你不喜欢他吗？” 慕漪观察着他的表情，希望从中能找出他在意许励的蛛丝马迹来。 可下一秒，只从对方脸上看到某种难以言喻的欲言又止。 有这么难回答吗。 “许励说出去玩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不要打乱你其他的行程。” 许明川语气当中没有任何起伏。 慕漪挑了挑眉：“没关系啊，反正也没什么特别的事，而且弟弟就来这么几天，尽下地主之谊呗。” 许明川微怔，心想你不就多来几天吗，能算是个什么地主。 “那我跟你们一起吧，出行总得要有车才行。” 没车他俩的确不方便，慕漪没什么异议，点了点头。 “行，等会儿再商量去什么地方吧，我问下圆圆有没有什么推荐的，那这么说定了，明天一起哦。” 她生怕许明川会返回，但很快见到他还是点了点头。 果然，慕漪了然于心，这人嘴上虽然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但心里总还是关心这个弟弟。 不放心他一个人出去玩，担心会有什么问题吧。 回了房间，没想到这么一小会儿，微信就收到了许多条消息，都是许励发过来的。 点开之后，慕漪在一连串的表情包当中，艰难找到些有意义的文字。 而其中大部分的消息都是在打听许明川在这边平时的生活状况。 他可真是问错人了，自己对许明川并不算了解。 看来是真的很关心自己这个哥哥啊，她有点好奇究竟平时两兄弟是怎么相处的。 但从许明川那里得知的消息，他大概是不怎么会去打扰父亲组建的新家庭的。 开始慕漪还以为可能是担心去了之后会遭受冷眼之类的，可现在看来情况似乎并非是自己想象的这样。 言传身教，许励母亲肯定也是秉承着友善的态度，或许只是许明川过不了身体这个坎而已。 要不要试着让他接受一段良性的亲情关系呢。 慕漪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没想到推进的办法，但是却想起有些话可以跟许励说。 她对许明川这个人，也不算是完全没有了解。 至少知道他曾经救治过中暑的小孩子，还会给村里的老人画像。 这些都是他在日常生活展露出的，未曾特意对外人言语过的温情。 慕漪敲动手指，开始慢慢回复许励的消息。 * 对比过周边的景点之后，许励最先选择的，居然是去赵家体验非遗手工灯笼的制作。 晚饭时他打开在软件上搜索到的照片，往慕漪那边凑过身子。 “我看这些零基础过来体验的人，做出来的成品卖相也很好的。” “做个小摆件放在自己房间里，确实挺别致的。”慕漪接话。 “不是给我做的，是准备送给我爸妈的礼物，我不就来这里几天吗，怕玩到后面没啥空余时间，就先把要给他们带回家的东西准备好。” “真懂事。”慕漪露出堪称和蔼的笑容来。 随即听见另一边许明川很轻的一声嗤笑：“就你？还是别浪费别人家里的材料了。” “我这学期还拿了科学竞赛的奖项好不好，动手能力保证能让你经验。” “那前几年你送我的那一坨东西是什么？” 许励端正神色：“我再跟你重申一遍，那是我小学三年级做的，而且不是一坨，是跟着陶艺老师做出来的小松鼠。” “你俩别吵了。”慕漪开始后悔坐在这个位置，左右两边都不得清静。 “好久没见欢欢了，而且我也想做个灯笼试试，那明天的行程就这么定了吧。” 许励欢呼一声：“姐姐你收拾好了就来叫我，我现在还是上学的生物钟，每天起很早的。” “你又不是几岁小孩子，老是姐姐姐姐的叫，不肉麻吗？” 许明川有点忍无可忍。 “当事人都还没介意呢，关你什么事，对吧姐姐。” 慕漪看着他颇为热切的眼神，怎么说呢，她确实也没怎么被人这么叫过，还是有点不适应的，“你叫我小慕姐就行了。” “哦。”许励抿着嘴应了一声 许明川见到他吃瘪的神色，难得觉得心情好了些。 慕漪想到什么：“既然在村里的话，也用不着开车，明天你就不用陪我们了。” 看着碗里的白饭，许明川又开始觉得没滋没味起来。 第29章 多余 隔天，到了约定出门的时间。 慕漪是从后院过来的，她刚被蒋圆圆又拉过去当了会儿学习搭子。 自从蒋阳两夫妻回来之后，他们见女儿这么用功，对自己简直越发和颜悦色。 私下里还偷偷取经，问她是不是对圆圆灌了什么非常有用的鸡汤。 直到慕漪再三强调说这是孩子自主学习能力的表现，他们才作罢。 走到前厅之后，她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急促下楼的脚步声，就知道是许励。 “楼梯这么窄，你小心点。” “放心吧，我身强体壮的没啥问题。” 许励边讲话边往上撸了撸袖子，十分努力地挤出肌肉的形状来。 慕漪勾了勾嘴角，“走吧。” 前台到楼梯的位置其实有着一处屏风隔断，所以他们是越过之后，才发现在沙发上从刚刚就开始默不作声的许明川。 “吓我一跳，”许励瞪大眼睛，“你在这儿怎么不说话啊？” 许明川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两声：“欢欢说想我了，邀请我去她家做客。” 许励露出几分迷茫的眼神，欢欢是谁，你去就去呗，搁这儿报备什么呢。 慕漪解释道：“是赵欢欢，就是今天我们要去的灯笼师傅家。” 许励眼睛更亮了，眼角闪过一丝难以压下的开心，“那就，一起去呗。” 果然跟自己猜测的一样，慕漪心中了然，许明川就是很关心这个弟弟嘛。 明明前一晚饭桌上还一副没什么兴趣的反应，结果今天就已经提前早早地在门口等了，这是生怕错过。 她点点头：“走呗，我听说赵家平时去体验的游客很多呢，趁着现在还早，还能选个舒服的位置。” 这次还是许明川带路。 绕过几个胡同之后，就到了赵欢欢家里。 她家很好找，门头上挂了两只大灯笼非常明显，就连墙壁上都绘着些彩画。 许励抬手指了指：“就是那儿吧，我看过网友拍的照片。” 说着他又小跑两步，一下子跟他们拉开很长的距离。 慕漪这才露出几分了然于心的神色开口：“昨天某人还不承认，知道弟弟在，还不是也跟着过来了。” 许明川觉得最近几天自己想叹气的情况越来越多了，开始在想是不是也得吃点中药调理一下。 “你要这么觉得我也没办法。” 好熟悉的一句话，慕漪忽然就想到网上一些吐槽渣男语录的段子。 “诶你走慢点啊。”一路过来都没觉得，怎么现在他长腿就能一步迈那么远了。 门口外还放着个易拉宝，上面是一些非遗技艺的宣传内容。 赵家在相对平整的地势上，院子也非常大，进去之后，哪怕各处都摆放着些灯笼制作的原材料，也还是能见到非常多的空间。 慕漪没想到这时候已经有前来体验的人，正站在一面各色的灯笼墙前面拍着打卡照片。 咔嚓一声，是赵欢欢吃苹果的声音。 正在院子当中的秋千上坐着，手里拿着个红通通的苹果，快有她整张脸大，才三两下嚼完后就又是一口。 她妈妈正在给她扎辫子，没用梳子，拢起之后三两下就扎了个公主头出来。 赵欢欢余光瞥见有人影进来，开始还没在意，抬眼之后发现是许明川，立马换上一张绽放的笑脸。 “妈妈，好了吗？”她挪了挪屁股，已经开始有点坐不住，秋千有了微微的晃感。 “去吧，把苹果给我，这么大你也吃不完。” 赵欢欢把苹果往后面一递，都没来得及回头。 跳下秋千之后，就蹦蹦跳跳地走过来，讲话含含糊糊的：“你怎么来了呀？” 许明川提醒道：“以后嘴巴里有东西不能跑步知道吗，很危险的。” “知道啦。”欢欢等咽下去之后才回答。 慕漪弯下腰：“是你把他叫过来的吗？” 欢欢抿着嘴抬起眼，见到她背后许明川的眼色，鬼机灵地点了点头，“对呀。” 慕漪觉得忽略了什么，但等到飞速转过脑袋，狐疑地扫过许明川的脸时，却没在上面找到什么线索。 但怎么总觉得这一大一小之间藏着什么猫腻。 “许明川，图案你负责画吧，制作就交给我。”不远处传来许励的声音。 “那个人是谁啊？”赵欢欢问。 慕漪下巴往身边人抬起示意了下：“是他弟弟，你看他们长得像吗？” 欢欢挠了挠头，她年纪小，其实看不出来太大的相似性：“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他没有小许哥哥长得帅。” 她又看向许明川，神色莫名有些坚毅：“你是我见过的男生里面最好看的。” 许明川欣慰点头道：“这样也好，以后按照我的标准来，你就不会被骗了。” 慕漪听他这样讲，没忍住嘁一声，想想还是没当着孩子的面反驳他。 “被谁骗啊？”欢欢没听懂。 许明川弯下腰，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等你再长大些就知道了。” “哦，”欢欢很快又忘记了自己的疑惑，“我去跟爷爷说，让他一定要好好教你们。” 见她蹦蹦跳跳抛开之后，慕漪冷眼瞥过去：“你这是仗着她年纪小，就没见过多少人吧。” “可她确实说的是肺腑之言啊，小孩子又不会说假话。” 当然刚才帮自己蒙混过关的那种情况不算，许明川在心里默默排除。 慕漪扯了扯嘴角：“有时候大可不必这么自信。” “你年纪大，那你说说我怎么样？” 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有这样的资本。 哪怕是现在，疏直的眉骨和其他五官交织在一起，脸上带着几分似是而非的笑意，探索着看过来时，很容易让人呼吸暂停一瞬。 “啧，不怎么样。”但她不会让对方就这么沾沾自喜下去。 慕漪随即又想到什么：“你刚刚说我年纪大？” 她佯装生气的模样，越过对方往许励的方向走去。 “不是？我真没那个意思……” 许明川当真了，长腿往前一跨，就追赶上她，“这不是话赶话了吗？” “我看你意向挺明确的，甚至每个重音都听得清清楚楚，不像是一时兴起。” 慕漪没回答，走到许励身边，排排跟他坐在小板凳上，准备听师傅讲解。 听见身后有些急促的脚步声，无声地勾起嘴角。 许明川只见到她背影，在想难不成自己刚刚真的话说得有点重。 本来是想着欢欢的话能在她心里留下点好印象的。 怎么反倒有点适得其反。 他东西张望了下，从角落里捞了只小板凳，也放在慕漪身边坐下。 是那种木质的手工打造的矮板凳，他坐下来之后，长腿只能屈在身前，空间立马就显得非常拥挤。 慕漪余光瞥见他这样，莫名给人一种非常委屈的感觉，修长身形在这时反而成了某种缺点。 “爷爷，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你一定得帮他们做出最大最好看的灯笼来哦。” 欢欢撑着小脑袋蹲在旁边，特别又交代了几句。 “没问题，保证是今天最好的。”赵师傅乐呵呵的，把等会儿要用到的竹篾放在筐子里。 竹篾都是从长期合作的供应商那里购买的，收到之后并不能直接投入使用，还需要进行特殊的浸泡处理，使其变得更加柔软而有韧性。 再将长度修剪到完全一致，才算是完成了初步的准备工作。 院子当中摆放着不同外形灯笼的陈设，大致分为悬挂款和桌面款两种。 许励没怎么纠结，直接选择了摆件。 “爸妈房间最近换了条长桌，放个灯饰正好。” 他说不出来具体的长度，但是伸出手大概比划了一下，又拿手机翻了照片出来，“赵师傅，您看放多大尺寸的灯笼会比较和谐一点啊。” 赵师傅只随意瞥了一眼，就已经心中有数。 “做个直径六十的吧，正常不会出错。” “听您的，那我们开始吧，得先把骨架搭上是吧。” 许励本想撸下袖子做准备工作，手放到胳膊上后才意识到自己今天穿得是个短袖，然后又悻悻放回到膝盖上。 慕漪拿出一条竹篾，用手指测量了一下宽度：“我跟你一起吧，这个尺寸用到的竹篾条数应该不会太少。” 试着弯曲了下，她发现虽然看着是直条的，但实际并不怎么费力就能够调整成弧形，而且质感不脆，没有断裂的风险。 赵师傅点头：“就是起个固定的作用，不会用到多少的，不过你们第一次尝试，确实是得花上点时间，小心别伤了手，虽然都打磨过，但还是可能会有刺在上面，我先给你们示范下看看。” 他本来手头上就有正在做的一只，从地上拿起竹篾，三两下就牢固地装好，成为骨架的一部分。 赵师傅指腹上生了层厚厚的茧，常年的手部动作让指骨都有些微的变形。 “手艺真好，您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的？”许励已经自来熟地攀谈起来。 “十二，算算马上就快五十年了。做这个不挣钱，就一直没什么人愿意学，直到最近几年，我才又收了俩新徒弟，也算是能传承下去了。” 外面这些工艺简单是给人体验用的，实际真考验技艺的成品，细致到是完全可以摆进博物馆的程度。 “多亏了我儿媳妇，她在网上宣传那些东西我也不懂，但确实有很多人因此被吸引过来。” 许励感慨道：“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了解的。” 他也开始上手，竹篾固定好末端之后，另外一头却怎么也放不牢，脱出几次之后，慕漪凑过去，“我帮你调整一下。” 许励还扶着竹篾，这么操作难免会产生肢体接触。 许明川盯过去时眉目一凛：“我来吧。” “不用，你肯定是负责画图这一part啊，骨架我们俩完全能搞定。” 慕漪也开口：“对呀，灯笼就这么大，我们三个围在一起多挤啊。” 许明川眼角抽了抽，第一次觉得自己会画画显得有点多余。 第30章 兄友弟恭 赵师傅把宣纸裁剪成适合糊裱的大小，递给许明川。 “画灯面在屋里，颜料都是准备好的，你是画家，我就不给你提建议了哦。” 许明川还没来得及接过来，就又听见一道聒噪的声音开口。 “哥你等一下，待会儿我们一起探讨下要画什么图案比较好。”许励忙乱当中挤出一句话来。 “你不是说我来负责吗，那画什么内容跟你有什么关系？” 人家赵师傅常年做这个都没说什么，让他自己发挥。 从刚刚开始，许明川莫名就觉得有点心气不顺。 怎么自己看不过眼前的画面，想要眼不见为净还不行了。 许励语速快极了：“咱俩共同准备的礼物，当然不能只由你一个人决定了，而且最近他们房间里装饰变了，我知道啥样子，总归是有点参考性的吧。” 许明川本想反驳，但此刻难得地沉默下来。 他说得对，自己不常回家，的确很难及时地知道家中的变化。 上次回家还是什么时候，两三个月前吗，外公让他去送些东西。 不是担心会遭受什么冷言冷语，反而因为每次见许励妈，她都对自己太客气，客气得像在招待什么特别的客人。 让许明川总认为，每次出现在那个家里，都像是在给谁带来麻烦一样。 言者无心，可慕漪敏锐觉察到什么，她搓搓手起身，“不然你俩一起做吧，我想起来上次欢欢跟我讲过的事情，去问问看进展。” 如果让他就在旁边这么看着，好像他们两个人孤立他似的。 “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许明川看了眼正在院子里面玩的赵欢欢。 “当时听说他们家要推出新的系列产品，看看有没有确定下来。” 慕漪让出位置：“那我过去了哦。” 她走出去几米远，回头看见许励反而成了主要劳动力，他哥正神情别扭地抱着胳膊，对他不耐烦地指指点点。 “就把这东西绑起来，有这么困难吗？” “就是很难啊，我手笨行了吧。” “知道就好，要是真传承到你这种人手上，恐怕都要断代了。” “那你怎么不试试，就会当个甩手掌柜。” “灯面都已经交给我了，我在管这个的话，你有哪里是出了力的？”…… 慕漪收回刚刚的期待，果然很难在他们两个人身上见到兄友弟恭的画面。 不过许明川怎么好像从刚刚开始，真的对他弟弟更嫌弃了。 “欢欢！”她不再去想，朝小女孩摆了摆手，“你妈妈呢？” “应该在仓库吧，平时这个时间她都在处理昨天夜里的订单。” 赵欢欢拉起她的手：“在后院，先带你参观一下我家。” 原先赵家的宅基地并不算太大，后来想要将非遗技艺推广起来时，就把临近的院落跟屋主租了下来。 那家的老人已经去世，年轻一辈又都是在市里工作，平时回家的次数本来就少。 想着能够提升百安村的知名度，就很痛快地答应并且签了合约。 跟村里报备之后，两家的院墙就打通合并起来，形成了现在的规模。 进到屋里，正中间摆放着的是赵师傅这些年来的得意作品当中的几件。 最先见到的，是悬挂在房梁上的一盏巨型灯笼，算上流苏挂饰，长度几乎达到房屋高度的三分之二。 现在通着电，里面的灯带亮起时，尽显雍容华贵的氛围。 周遭一切，在注视到它的瞬间都变得黯然失色起来。 慕漪完全被震惊到，尤其知道这是全手工制作完成的，发自内心赞叹了句：“你爷爷可真厉害。” 想要完成这幅作品，必定要花费的周期很长。 但打量过每一处细节，连做工任何细微的不同都找不出来，通常来讲，不同时间的相同操作，会出现误差也是在所难免。 而面前所展示出来的完美程度，对创作者的技法更是有着很大的挑战。 她对老手艺人的崇敬程度又默默上涨了几分。 “那当然了！”赵欢欢与有荣焉地晃起了小脑袋。 展览区另外的台面上，摆放着这几年来赵家推出的产品。 慕漪匆匆扫过几眼，有生肖系列，花神系列，星座系列等等，甚至还看到了些二次元人物的立绘。 融入了新的元素之后，的确受众会变多。 仓库里有些村里的阿姨正在打包，灯笼结构特殊，需要特别细心包装，才能保证运输过程中不会损坏。 除了泡沫盒之外，外面还要用泡泡纸再缠绕一圈，才能够入箱。 梁晓抱着电脑，正回复着消息，余光就瞥见小小一团扑到自己腿上。 “干嘛呢欢欢，妈妈在工作，你先自己去玩会儿哦。” “这就是上次我跟你说过的，住在圆圆姐家里的姐姐。” 梁晓这才抬起头来：“就是你呀，快坐。” 慕漪在她对面坐下来，很快后背就被塞了个腰垫。 “我妈妈说女生容易腰痛，有这个靠着会缓解很多的哦。” “真懂事。”像个小太阳一样，她肯定是成长在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环境当中。 梁晓手指轻点，调整过电脑的画面：“上次欢欢见过你之后，回家就跟我讲了，我觉得很有发展前景，准备作为下一季的开发主题。” “真的吗？”慕漪有点惊喜，没想到当初只是无心插柳，现在却真的有了要结果的苗头。 “是的呀，只是最近我们在忙着这批新品的推广和宣传，所以没来得及去联系你，不过我脑海当中已经有了设想。” 短暂交谈之后，慕漪得知梁晓也并非本市人。 她大学毕业后选择了自媒体行业，结识了欢欢爸并且修成正果。 最开始梁晓并不了解他家的具体情况，以为就只是普通的手工行业而已。 直到听赵师傅说过几次从小学艺的故事，过程当中的艰辛，以及后继发展的萧条前景，才开始动了想要给老公回乡创业的心思。 说单单只是因为想要传承非遗技艺，不求任何回报当然是违心的。 没人会不希望自己能有更好的生活条件。 但如果将这两件事融合在一起，赚到钱的同时又能让更多人了解到这门手艺，也算是做了有意义的事。 创业初期无一例外是艰辛的，种草贴跟直播宣传都没能起到太大的作用。 梁晓并没有放弃，寻找其他非遗技艺被人们发现并且注意到的闪光点，并且因地制宜，不断根据灯笼制作的特点进行深入发掘。 几个月后，总算是有了起色，开始有网友找到赵家的地址。 随着打卡的帖子和视频越来越多之后，赵师傅的手艺也逐渐被更多的人注意到。 梁晓趁热打铁，推出了第一组不同品种灯笼摆挂件的产品。 首批数量不多，原本是觉得可能销售量不会太多，没想到反而很快就被一扫而光，卖成了绝版。 当时赵师傅要负责制作不能加入，剩余的劳动力就那么几个。 每天装箱打包都得要到深夜，还要抽空回复买家的消息，真是忙得焦头烂额的。 现在梁晓回想起来，还有些不敢相信，是怎么从那个时候熬过来的。 不过坚持总算是有了回报，以现在的单量而言，就算把赵师傅当永动机来用也不够。 和村长商议过之后，为了带动百安村整体的经济发展，招收了些村民们做员工。 大批量的常规产品，不需要考验制作者太高的技术，上手之后就能轻松制作的，就交给这些人。 由此延伸出来的制作原材料和物流方面的工序也都需要有人顶上，逐渐就形成了现在的规模。 梁晓把很多职责交出去之后，就能有更多的时间来钻研新品。 大学时她选修过服装设计，虽然相互之间乍一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关联，可产品设计的原理万变不离其宗。 在课上曾经学习到的服装款式创新，应用到灯笼外形上也并无不可。 梁晓把电脑转过来，展示屏幕上的画面给她看。 “我抽空画了些原始的手稿，也只是些灵感而已，想着等这周过去，不忙的时候，再特意过去上门向你请教的。” “这些都是我在网上搜索过的形状和配色特殊，比较具有代表性的石头种类，我们之前展现不同的灯笼结构，都是在骨架的造型上花心思，外面大多还是以宣纸等材料覆面。” “这次我想将大方向放在外包层的形状上面，根据不同石材的特性，形成不同的表面纹路。” 梁晓又问道：“我在设计过程中稍微进行了一些艺术方面的调整，你看有没有什么专业方面的瑕疵，不过我还没有想要具体的主题是什么。” 慕漪一一看过去，不得不说她画的这些3D设计，的确把那些有代表性的地质结构特点都完整的描画出来。 但画面感虽然是有，想要做成一个系列的话，还得需要互相之间都能产生关联性才行。 最好还能体现出某些意义，这样能够更大程度地让人记住。 慕漪思索片刻，心中有了计较：“我有些想法，你要不要听一下。” “当然了，有你这个专业人士提供见解，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梁晓从办公桌的一侧拿过一个小本本，翻到空白的一页，前面用过的页数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卷翘，看上去是多次翻动所致。 慕漪见到她划过几页，是些零散的字迹和手稿，大概是灵感本之类的。 她难免有些认真起来：“我是想着，从地球的生长过程出发，以地质剖面作为语言，将科学和艺术融合到一起，展现出地球是个巨大的，有记忆生命体的主题。” 梁晓听到这儿，立马又来了些兴趣。 “仔细讲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兄友弟恭 第31章 灵感 “人们只存在于自己所处的时代，对各类事物的了解也是从当前的时间点进行延伸，而往往通常情况下，只会向前探索一点点。” 慕漪继续讲解道：“可如果从当前的视角跳脱出来，去探索地球悠长的寿命，就更能引起无尽的遐想。” 她的想法其实说起来也并不复杂。 原始地球的形成是由于太阳星云的坍塌和引力聚集，碰撞过程当中产生的热量使其呈现出大面积的熔融状态。 冥古宙时期由此开始，整个星球由暗红色的熔岩流基底混合在一起。 但如果全部选用暗红色，颜色可能会过于饱满，可以再将陨石撞击时产生的初始银色凹痕，链条般缠绕在表面。 这些给原始地球带来的创伤，都在随着时间的变化逐渐进行着自我修复，是来自于各种生命体出现前的混沌。 下一时期元古宙出现的，就是在龙溪谷她曾经寻找过的叠层石。 慕漪不懂灯笼外壳制造时会用到的材料，但在想象中，可以试着用石膏之类的东西在外层上形成凸起，模拟微生物席的纹理。 这种纹理感最好能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显示出里面曾经封存着的蓝藻菌落。 这是生命首次对地球的微小标记，而叠层石上面那些生长的纹路也正像年轮一样，开始正式记录地球的寿命。 长达四十多亿年的地球生命，紧接着经过显生宙，大陆漂移等阶段，最终到达目前所处的人类世界。 “我想，也可以从灯笼最基础的照明作用入手，灯光亮起时，在某个部分能够出现被隐藏着的地址标记，投影到墙面之上。” 慕漪眼睛转了转，“比如一些特定的矿物质会自然散发出来的荧光色。” 人们是这些地质过程变化的观察者，同时成为后世眼中改变地层记忆的新变量。 梁晓本子上密密麻麻地记录了满页内容，受益匪浅。 “你说的简直太有用了，我觉得非常有意义，这样，等下午我就拟定合同。” “什么合同？”慕漪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是你的想法，借用了你的版权，当然得要谨慎对待了，放心，我很有经验的。” 先前的系列产品，应用过别人的创意，也是按照对方意愿选择销售额分成或者是一次性买回的。 梁晓又想到什么：“不过你是老师，这种是不是要向学校报备的。” “我也不太清楚……”院里先前应该也没有这么操作过，她的确也需要向校领导请示一下。 “不过如果能够对地质学专业进行宣传，我想院里应该是能同意的。” 慕漪这么想着，准备回去做个简短的计划书报备上去。 “行，新一季产品最少也要等到三个月之后才能上市，我们前期准备的时间还有很多。” 梁晓加了她的联系方式，“那从今天开始，就正式聘请你作为我们的产品顾问了哦。” “妈妈，她也要来咱们家工作吗？”赵欢欢一直在旁边听着，忽然抬起头来。 “不是的，小慕姐姐是来给我们解决难题的，我有不懂的地方找到解答就行了。” 欢欢懵懂地点了点头，并没太听懂：“那我是不是帮上忙了？” “是帮了个很大很大的忙哦。” “太好了，以后妈妈就不用经常熬夜了吧。” 赵欢欢有时候让梁晓陪着睡，半夜偶尔醒过来，就总看见妈妈抱着电脑在桌前工作。 “嗯，谢谢女儿。”梁晓捏了捏她肉肉的小脸，觉得心里暖暖的。 欢欢鼓掌：“好耶~” 有阿姨没看懂订单上的备注，出声询问，慕漪就起身，“你先忙，我出去看下朋友。” “好的，那我们回头联系。”梁晓也去了包装阿姨那里，看过单子上内容之后讲解起来。 慕漪回到前厅的时候，见到桌前两兄弟的身影。 制作好的灯笼骨架就放在他们脚边，现在是在准备灯面。 对于初学体验的人来讲，裱糊灯面只要用宣纸做出镂空的形状，或者是画上喜欢的图案就足够。 赵师傅之前已经把宣纸剪裁成适合覆盖骨架的大小，他们只需要补上形状。 许明川正将几种颜料混合出自己需要的颜色来，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望见一道挺直的背影，以及微微转动的修长手腕。 “你们什么进度了？”她走过去时，才发现许励正举起手机在拍视频记录，于是悄悄噤了声。 “差不多画完了，我刚跟着一个奶奶学了剪纸，待会儿也贴在外面。” 许励缓缓移动着手机，准备等把灯笼带回家的时候，一起把视频发给父母看，他们肯定会很开心。 慕漪点点头，看着纸面上的即将完成的一幅画，大片的花团锦簇。 不同色块集合起来，却并没有杂乱的效果，反而一下子就能抓住眼球。 画完后，见许励结束了视频的录制，慕漪才开口问：“怎么想到要画这个？” 许励把手机翻到朋友圈的某张照片上，转过来给她看：“这是我家园子里种的花，你看，我上周才拍的新照片。” 画面当中花草生长得异常茂盛，一看就知道是平时精心打理过的。 “你家人平时肯定照顾得非常妥贴吧？” “花都是我妈在养，已经有十几年了，都保持着同样的面貌，”许励匆匆看了眼他哥的眼色，“这是我妈来之前就种在家里的，听说是花了很多心思才从外地移植过来培育的。” 慕漪稍加思索就明白过来，这大约是许明川已逝的母亲栽种的。 家里换了新的女主人后，出于某些原因，并没有改变家中的布局，而是让花园里仍旧保持着最初的模样。 而且不是一时兴起只在早期做做样子，反而将这种习惯保持十几年。 许励妈妈大概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她朝许明川看过去，见他正端详着眼前那幅画，微微垂着眼，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 画中的场景，对他来讲也是某种追忆母亲的念想吧。 但随着新家庭的组成，那座小小花园并没有只成为心里的回忆，而是完好保留着。 从许励的态度，也能推测出他妈妈的态度来，她对许明川也是全盘接纳的。 只是或许没有找到更加正确的方式，才会造成现在的疏离感。 她心里萌生了想要帮着许明川跟家庭缓和关系的想法，但又觉得自己的身份并不太适合。 算起来，其实他们也才刚认识不久，并不是适合插足家事的关系。 只是因为民宿太小，村子太小，现下的交际面就只有这么广而已。 慕漪试探着开口：“这样你爸妈每次见到这个灯笼，就会想到花园里的花吧。” 当然也难免会想起最初让花园增光添彩的人。 家里人不避讳这件事，就意味着心里其实并没有什么症结。 “老爸他偶尔会提起来，他的第一任妻子，是个很好的人，我见过照片，她确实长得很温柔。” 许励想到什么，“对了，上次收拾杂物间的时候，他又找出来些以前的老照片，哥，你抽空回家去看看呗。” 许明川将毛笔挂回笔架的动作微微一滞，紧接着点了点头：“好。” 慕漪莫名松了口气：“接下来是哪一步？” “把灯面裱糊到骨架上就行。”许励已经动作很快地把白胶挤到容器当中。 按照一定比例稀释之后，他拿刷子试着沾了沾，粘性似乎不太足的样子。 但想到只是要将薄薄的一层纸放上去，应该也没必要太强的粘性。 涂抹白胶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能够均匀地涂在骨架上就行。 结束之后，他们俩一起捏起宣纸的两端，缓缓降下来之后，将宣纸覆盖在骨架上。 赵师傅剪的时候明明没有用尺子丈量，包裹下来时却异常合适，没有竹篾露出来，边缘重叠的部分也异常平整。 许励拿起干燥的毛笔，将明面上一些肉眼可见的气泡刷平排空。 紧接着又在刚才做好的红色剪纸表面贴上一小圈的金箔纸，贴在有骨架支撑的宣纸外侧。 许明川则是找到合适长度的小串LED灯带，旋转着放进灯笼内部，最后把灯线从顶部预留出来的缺口当中引出。 这些都做完之后，还不算完全完成，要等胶水干透。 并且最好不要放在室外，而是选择避光处阴干，避免出现暴晒后纸面变形的情况，从而影响到外观。 反正就先放在赵家，等许励回市里那天再过来取就行。 许励走之前，还不放心地把灯笼往更角落的位置放了放，再三跟赵师傅嘱咐千万不要磕碰了。 赵师傅直接应下：“我家选用的材料你放心，牢固得很，保证你拿回家的时候完好如初。” “好嘞，我再拍点您家里的小视频，等回去之后，也跟我的同学们宣传下。” “那就谢谢你了。”赵师傅也算是懂得了网络的利好，的确让这门非遗技艺被更多人熟知。 慕漪跟许明川就站在前厅门口等，她听见两声很轻的鸟叫，抬起头来，发现屋檐上有着一只燕子窝。 大燕子正从外面飞回来，将捕猎的食物喂给窝里的小鸟吃。 慕漪朝院子里退了两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许明川走下台阶，跟她站到一处。 “燕子每次筑巢时都会进行标记，每天春天从温暖的地方返回时，都能找到原先的鸟窝。但这几年家家户户开始改造新房之后，就越来越少能见到燕子的踪迹了。” 慕漪拿出手机，把画面放大到足够清晰记录燕子窝当中的画面。 她轻声开口：“但这也不代表它们没有返回，在那些小燕子的眼中，有爸爸妈妈的地方就是家，跟位置没有关系的。” 许明川看着窝边正扑棱着翅膀的燕子，不知想到了什么。 第32章 豆豆 民宿一楼的储藏间堆放着大量夏季玩水时可能会用到的装备，供过来住宿的客人免费取用，也算是民宿招揽客人的亮点。 许励此刻正撅着屁股，弯腰从铁质货架的最底层挑选水枪，翻找了一会儿后，小声抱怨着。 “这里的水枪都是基础款，不够先进，我看现在有那种带根水管直接延伸到水里的，省去了再放进水面吸水的步骤，就跟子弹自动上膛差不多了。” “人家免费借用给你的还这么多要求。”许明川手插口袋站在储藏间的门口。 人在跟许励讲话，眼光却看向了另一边的慕漪，她倒是没选枪，蹲在地上，找了个大小容量更加合适的水瓢。 慕漪在手里掂量了两下，想象装满水的状态：“这个装的水量不会太多，我们等下还是友好些吧。” 本来就是陪玩，重在体验嘛。 她朝后面的劳动力瞥过一眼：“你呢，要选什么装备？” 许明川摇摇头：“我负责划船就好了，就他在船里面上窜下跳的，要没人掌着船的话，说不定还有侧翻的可能性呢。” “哪有这么夸张，人家皮筏的安全性都很高的好不好，不然这项目也不能发展起来啊。” 许励总算选到个趁手的，拿起来抵在肩膀位置做出了一个自以为很帅气的射击动作，又吹散了枪口处并不存在的硝烟。 慕漪扯了扯嘴角，不知道等过几年以后他再想起来会不会觉得尴尬得很。 除去天然的山景环境之外，龙溪谷东谷的漂流每年夏天也都是热门项目，不仅吸引了周边想要避暑的居民，也有不少市内的居民会驱车前来。 昨天下午许励就买好了附近漂流的票，因为漂流皮筏通常都是两人一张，又不想有个人单独留出来，就征求了下蒋阳两夫妻的同意，把圆圆也加了进来。 这样的话就刚好是两只船，游客多时还能避免拼船的困扰。 蒋圆圆把书包挎在胸前走过来，里面肉眼可见大包小包的零食，她还在努力把最后一包膨化食品又往里面塞，争取能够把拉链拉上去。 慕漪忍不住开口询问：“带这么多，我们在水里哪有空吃零食啊？” “回来路上可以吃呀，漂流很耗费体力的，而且反正开车去，有地方放的。” 蒋圆圆咬了咬牙，随着塑料袋挤压碰撞的声音，最后一段拉链齿总算是闭合了，她紧跟着松了口气，把包随手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需要自己划船的地方应该不多吧？”漂流自上而下，中途还有监督员帮忙，基本上掌握好船体动向，其他的就不会需要太操心。 “划船是用不了太多力气，但不是得要打水仗吗？这个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你不知道，去年我被好几只船四面夹击，就是因为没吃早饭没发挥好，今天特意让我爸早上给我煮了一大碗面，连口汤我都没剩下。” 蒋圆圆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漂流地势特殊，错过了反击的时机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今天我势必得要找到新的倒霉鬼。” “我赞同！”许励举手示意，“咱们两条船，那不就是火力双倍吗？今天只能赢不能输。” 慕漪已经好几年没有漂流过了，看到这两个小的跃跃欲试的模样，忽然觉得等会儿的景象可能不会太平静。 通常来讲，漂流的船只当中主动出击那些人，最后有很大可能性会成为全场火力的焦点。 她忍不住看向旁边的另外一位受害者，抬眼时，猝不及防就跟对方对视上。 许明川正神色非常坦然地盯着自己，被她发现后没有一点被拆穿的尴尬，只是挑了挑眉，如沐春风地朝她无声地笑。 因为倚靠在墙边的缘故，他本来就有点侧歪着头，懒散的状态相比平时更添亲近感。 估计也是觉得他们同病相怜，正好看过来的吧，慕漪瞬间就想到了能解释这一现象的原因。 她平复下从刚才对视瞬间开始有些过速的心跳，再一次归结于那张脸偶尔看起来实在是太有欺骗性，自己稍微失神也是情有可原。 不知道哪里来的胜负欲，她也很正直地回以微笑，却没从对方脸上看出什么多余的表情来，有点失望。 看来自己散发魅力的方式不太对。 没注意到的是，昏暗环境下男人有些泛红的耳尖。 “蒋圆圆，快过来涂防晒！”她妈妈声音清亮地喊着，从遥远的后院传过来都很清楚。 “来了！”蒋圆圆转身快走过两步，还不忘回头提醒，“你们等我一会儿啊，很快就好。” 没过几分钟又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重新出现在面前。 虽说水里暴晒确实容易有晒伤的风险，但这也有点太夸张。 不知道这是给孩子涂了多少，再回来的时候，蒋圆圆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至少跟着亮了两个度，皮肤的防护屏障应该都是建立得好好的了。 慕漪就找了个轻便的帆布包里放了些换洗衣服，看了看准备要拿起装了他们玩水用具的桶。 手刚要伸过去，就被另外一只手更快地提起来，许明川倾身而至。 相比还在整理行囊的弟弟妹妹来讲，他们两个完全是轻装简行。 “我来吧，他们俩不知道还在磨蹭什么，先去车上？” 许励这么一会儿跑上了楼，好像是去拿什么东西了，蒋圆圆则是又从哪里翻出包零食，想方设法准备再放进到书包里面。 等会儿那俩走路跑跑跳跳的，说不定还得快步去追，先出发确实是明智之举。 慕漪再次感慨着年轻真好，想了想继而点头：“行，那我们先走吧。” 门上挂着的风铃声响起后又逐渐消失，东谷漂流那边的山路弯曲而窄，算上车程，为了避免堵车就决定了早点出发。 这时间有的人家已经开始准备午饭，往村口走的路上时不时能闻见饭香味。 慕漪又见到前两天的那只土狗，正趴在院门口前的空地上晒太阳。 才一面就记住了她，远远见到就坐直摇起尾巴来，前脚还很可爱地在原地踮脚踏步。 “豆豆~”慕漪声音跟着夹起来，今天地面干燥，可没有什么路面上的脏水让它喝。 听见自己名字之后，小狗尾巴甩动的频率更高了，转了个圈之后终于忍不住四条腿跑过来，慕漪弯下腰摸了摸狗头。 “你现在连村子里的狗都认识了？”许明川一出声，小狗注意到他，很自来熟地过来，张嘴就咬起他的鞋带来。 就是有点笨，晃着脑袋扯了半天也没见有丝毫松动，他用很小的力气踢了下，豆豆呜呜叫了两声，头也不回地跑回家了。 “上次见它喝雨水，还以为是什么流浪狗，后来它主人出来才知道是误会了。”慕漪收回目光，两人继续往前走着。 村路狭窄，两侧没有种植树木，柏油路直接衔接到各家的院墙处。 但各家的院落当中基本都有生长多年的老树，高温下蝉鸣在耳边声响不断。 许明川忽然想到什么：“之前你说要在这里多交朋友，没想到是从这个物种开始的。” 慕漪斜睨过一眼，嘴上也不认输：“那作为我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啧，听你说这话，我到底应不应该开心呢？” 许明川没恼，只是脑内开始纠结，他是排在小狗的前面，但是跟狗比较之后赢了，也没有什么可值得炫耀的吧。 “那就看你自己怎么想了。” 某户人家传来玩闹声，依稀听见是两个小孩在追赶奔跑着，然后家长过来把两个人都训了一通。 结果还没安静两秒，就又开始嘻嘻哈哈的了。 “其实家里面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平时热热闹闹也还挺好的吧。” 慕漪把即将从肩头滑落的包带往上提了提，她是独生子女。 现在还对小时候记忆尤深的事情是，每次想要找相熟的小伙伴玩，都得绕过大半个小区才能见到。 当时就想着如果家里有个其他的小孩在，就不用天天都多走那么远的路了。 “你是说吵闹吧，许励刚出生的时候可比现在嗓门大多了，一哭就吵得人心烦。” 许明川第一眼见到许励，是在某天放学之后。 前两天就听说继母在医院生产，是个男孩，那天是出院回家的日子。 以往都是家里阿姨过来接自己，他背着书包出校门时，没想到看见的是父亲的身影。 许亚林朝他快步走过来，有些疲惫憔悴的脸上仍然能瞥见几分喜色。 “小川，等会儿回家就能见到你弟弟了。” “怎么是你来接我？”小许明川有点别扭地开口，不是应该在家里照顾那两母子吗？ 许亚林拍拍他肩膀：“家里有月嫂，用得上我的地方不多，而且我本来过来就是顺路的，快上车吧，见见家里的新成员。” 医院在城东，学校在城南，哪里算得上顺路，他记位置可清楚了。 许明川坐上车子后排，内心有点小窃喜。 其实他知道今天是出院的日子，刚才下课铃响收拾东西还稍微磨蹭了下，因为想到回家之后见到的可能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 但是爸爸过来接，让他觉得自己还是受到重视的。 才刚打开家门，就听见客厅里传过来嘹亮的哭声，月嫂正踱着步，轻轻拍着婴儿的后背安抚。 “许先生回来了。” “瑶瑶呢？” “太太在楼上休息，”月嫂在沙发坐下来，“这是哥哥吧，快来看看你弟弟。” 许明川被点名，慢慢走过去，见到她怀里襁褓当中的小小一团。 怎么这么小，而且哭起来好丑。 “他为什么哭，是不是饿了？” “才喂过奶不久，这是正常的，可能是因为妈妈不在身边，你要试着抱抱他吗？” 许明川转头看了眼许亚林，得到他默许的目光。 这才挨着月嫂坐下，被放了个人到怀里。 还没有自己书包重呢，婴儿正睁大眼睛看向他，神奇的是，连同哭声都一同止住了。 月嫂笑了笑：“看来他很喜欢哥哥呢。” 第33章 观景台 “这么看来，其实他们都会在意你内心的看法。” 慕漪透过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试图从中还原出十多年前的长相。 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大概从小就是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内心突然萌生出来某个想法，如果在更早跟他认识，会是怎样一抹光景。 许明川垂下眼：“我不是不明白，但就是不想要这种特别关照，好像只要为了能让我觉得开心自在，他们就能够做出任何让步来。” “也许并没有你想象中的这么夸张呢？” “什么意思？” “你觉得他们在特意付出，是因为自己先入为主地划分了界限，但其实普通家庭当中，这样的相处方式再正常不过了。” 父母对小孩好是出自天性和本能，并不存在什么刻意讨好的意味。 只是自从母亲去世，父亲又组建了新家庭之后，许明川就觉得那不再是自己记忆中的家，仿佛只有他一个人在怀念过去。 慕漪顿了顿：“不如试着去想想，如果你妈妈还在，平时会做跟许励妈妈相似的事情，你还会觉得很难接受吗？” 许明川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其实对她，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母亲在他很小时就离开了人世，最初想起来时会偷偷地哭，但逐渐的，脑海中那道记忆中的身影似乎就在不断褪色当中。 也会有很想念的时候，但他甚至越想要记起来，那道身影就越来越模糊。 他没来得及过多地感受过母爱，就已经完完全全地失去。 所以他很难正确辨别，究竟自己感受的，从许励妈妈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情感是不是正常的。 慕漪抿了抿唇：“至少尝试下，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如果实在觉得困难，那就还是按照自己觉得舒服的方式生活。” 了解得再多，她也并没有身处其中过，当然很难体会许明川这些年来所经历过的事。 再多的劝慰和道理，都比不上他内心深处真正的和解。 “我其实不是很会处理这种人际关系。”许明川轻声开口。 看出来了，但就他们两个人之间相处而言，确实很难想象从他嘴里说出什么很好听的话来，慕漪回忆过之前，很中肯地给出意见。 但因为提到了对方的伤心事，还是准备出声安慰。 “那……”没来得及继续讲话，就被打断。 “那有机会的话，请你去我们家做客吧，感觉有个人在中间转圜的话会好上很多。” 慕漪：？ 不是，这对吗，怎么突然话题就转到这儿来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很巧妙地忽略掉了。 “对啊，我看许励那小子也挺喜欢你的，家里除了我之外，至少还有个人能够真心欢迎你。” 许明川面不改色，觉得既然是她提出来想要改变现状的说辞，那应该很难找到理由拒绝这个邀请才对。 慕漪沉默了几秒钟，讲实话他们又不是什么认识很久的亲密朋友，其实不太合适去管别人的家事。 但话赶话说到这儿了，想让他跟家人缓和关系的想法，又确实是自己提出来的。 看着许明川目光灼灼地看过来，满眼期待的模样，她咽了咽口水，“如果时间合适的话，再说吧，但是……最好不要在你家里见面吧。” “为什么？”许明川双眼露出十足的疑惑。 慕漪叹了声气：“你带个异性朋友上门，难道不会觉得很奇怪吗，家长肯定要问东问西吧。” 虽然他俩的确没什么，但是想到那个画面她就已经开始提前尴尬了。 “提前跟他们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再说了他们哪有那么封建，我随便带个人上门就觉得是女朋友的。而且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慕漪开始后悔自己这个烂好人的性格，难不成平时在学校给学生上课习惯了，到了校外也忍不住想要管教别人一下。 如果直接回绝的话，他不会就不再有想要跟家庭和解的想法了吧。 那样应该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破坏别人家庭。 责任心作祟，慕漪还是松口：“如果去市里玩，有机会的话就过去。” 许明川得到满意的答复，没再得寸进尺地追问下去，嘴角勾起几分不易觉察的笑容。 紧接着隐藏起来，神色恹恹：“好吧，那也只能这样了。” 还没走到村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跑动声，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那两个过来了。 慕漪瞥见蒋圆圆似乎更鼓些的背包，抬手拦了拦：“你慢点，这是下坡。” 蒋圆圆抱住她胳膊停下来：“我刚出门的时候顺便查了下路线，不堵车，应该半小时就能到了。” 虽然是酷暑，清晨的溪水还是会偏凉并不适合下水，到两点钟紫外线又强烈，这个时机刚好。 车上，蒋圆圆把手机防水袋给前座的两人分发下。 “你们俩带着手机就行了，我脖子上挂个手机影响发挥。对了小慕姐，待会儿你帮忙拍点漂流的小视频发给我妈，她放朋友圈宣传。” 民宿经常会有些回头客，每年像是山上的果树成熟，或者夏季丰水期的时候，他们就会发朋友圈。 这样有老客人刷到，还能多带动一点客流量。 慕漪手向后接过来，先给自己的手机装好，就听见许明川开口：“我的也帮我放进去吧。” “好。”她把放在夹层当中他的手机拿出来，屏幕自动亮起，显示出锁屏壁纸。 “这是上次去溯溪时看过的夕阳吧？” 景色她还记得很清楚，尤其是从那几个逆光的背影当中，见到了正举着手机拍照的自己，总不会连自己都记错。 许明川余光瞥了眼她的反应：“觉得好看，就留下来当壁纸了，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画面当中有她，让慕漪觉得有点奇怪，明明能够把人群裁剪掉，只露出远方的山峰和夕阳的。 她默默把防水袋套好之后，又把手机放回了原位。 “前面是不是观景台啊，停了好多辆车。”山路转弯时，许励眼睛很尖地见到百米开外的地方。 蒋圆圆抬眼：“对，要下去拍照吗？” “那我们就停几分钟？”许励征求前座两人的意见。 谈话间，已经快到观景台的位置，许明川慢慢降低了车速，停在靠近栏杆的一处停车位当中。 “你们去吧，我看这些地方都不新鲜了，在车上等着就行。”蒋圆圆才吃了早午饭不久，坐了会儿车又有点发饭晕，就准备在车上闭目养神。 慕漪推开车门，今天她有拿相机出来。 走到观景台的边缘之后，发发现这里不仅能够见到对面的山体，往东北方向看，还能看到位于蓟城角落的一方水库。 天然光线撒下来，水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远处几乎跟天际完美融合。 慕漪举起相机，开机之后愣了下，屏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条故障的彩线，明明上次使用的时候还是完好无损的。 “怎么了？”许明川见她皱起眉。 “相机屏幕好像坏了。”慕漪转过手腕给他看，“村子里应该没有能修相机的吧，是不是得到蓟城城里去。” “嗯，不过蓟城的配件可能没有那么全，估计还得要从别的地方调过去。” 许励听到后大声道：“找胜哥修吧，正好我回去的时候带走，好了再给你们寄回来吧。” “林家胜是我朋友，他做电子产品代理的，手下有修理师傅。”许明川解释道。 “不会太麻烦吧。”这相机慕漪用了好几年，有勘测的时候都是带着它，算是很有感情了。 “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一句话的事。” 慕漪拍过一张照片，传到手机里，确认了的确是屏幕的问题。 她转头看向许励：“你跟你哥的朋友都很熟吗？” “有时候我爸妈忙，他们还会带着我出去玩呢，”许励讲到这儿，神色颇为哀怨地朝许明川看过去，“不像某人，想要见面都难。” 还说不喜欢这个弟弟，要是没有他的授意，怎么可能这么关照许励。 “那就辛苦你了。” “应该的，慕姐这两天陪我玩，本来就应该要感谢你。” 许明川轻嗤一声：“你倒是挺会借花献佛的。” “嘿嘿，”许励举起手机，“这儿风景不错，给你拍两张照片吧。” “行啊。”慕漪站到栏杆处微微侧过身。 许励稍微下蹲，正准备拍出一张显腿长的照片来。 “你这构图完全不对，山体跟这边观景台的外缘都快挤到一起了，半点大自然的美都没有拍出来。”许明川稍稍调转了手机的方向和角度。 好像是比刚才框住的画面要好看一点，许励不得不承认。 但还是觉得有哪里空荡荡的：“要不你俩拍张合照吧，就当留个纪念了。” 慕漪闻言愣住，几秒后见到许明川跨步径直朝自己走过来。 “你们再靠近一点，现在这个光线，头发外面好像都有层光。”许励看着两人中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空隙，也太不熟了。 慕漪余光打量着两人间的距离，小碎步螃蟹似的挪动了一点点。 她没有紧贴着栏杆，感觉到许明川张开手臂，搭在自己后背的位置。 他们都穿了防晒衣，布料摩擦时发出轻微的脆响似乎都放大了几分，让她下意识稍稍绷紧了后背。 “这样构图会更适宜。”男人的声音很近地从耳畔响起。 慕漪觉得耳朵有点痒，忍着没有上手去揉搓，默默应了声。 在画面调度这方面，许明川作为画家的身份确实可以有自己专业的见解，相信他应该不会出错。 “三，二，一！”慕漪听着来自前方的倒数声，才想起来应该要笑。 就没能注意到身边同样站得笔直的同伴。 许励顺手点开刚拍的照片，本来镜头的位置就要偏下些，这个角度拍出来的照片，就更像是个怀抱的姿势。 他们两个就是视觉中心，单独加了层滤镜一样，周遭的景色都变得黯然失色。 第34章 漂流 慕漪看见许励已经放下手机拍完照片，轻咳一声搓了搓小臂：“我们回去吧，别让圆圆在车里等久了。” 这里不是水泥地，是用砂石和土粒混合着铺平的，脚下有些凸起的粗粝石块，她今天穿了双底子比较薄的鞋，踩上去有点硌脚。 其实步子迈不了太快，但她还是走得很急，好像栏杆处的风都比别处要更热烈些。 “慕姐，我马上把照片发给你啊。” 许励P图的技巧还不错，但是很可惜，这张照片并没有他的用武之地。 “也发我一份。”许明川跟上来，随意道。 许励白了他一眼：“你平时都不跟我聊天，咱俩的聊天框早就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去了，还得专门把你翻出来。” 他虽然这么抱怨着，但还是把这张照片发到了他们因为今日行程而建立的四人小群里面。 刚发出去一秒钟，蒋圆圆就紧跟了条奇形怪状的表情包。 本来是为了传照片，结果这么一来就变成了两个小孩子在群里面斗图的场景。 “你怎么笑得这么奇怪，不会是害羞了吧？”许明川很快点开照片，端详两秒后出声调侃道。 慕漪刚才是有点走神，笑得确实可能会有那么一点点不自然，不过肯定远没有他说得这么夸张，不过她还没有打开手机看，所以内心也有点忐忑。 不会恰好就很紧张娇羞的样子吧。 她先行反驳：“拜托，跟我合照过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个，怎么可能。” 这话说得也不假，每年毕业季的时候，她的确是要跟成百上千的男大合影，在学校综合楼面前的广场，流水线似的拍完。 “是吗，那肯定其他人长相不如我吧？” 又来了，这种莫名的自信，慕漪心里翻了个白眼，“你以前没被别人打过吗？因为这张嘴。” “我也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 盘山公路传来的鸣笛声恰巧盖住他的话，慕漪没有听清楚，“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许明川耸了耸肩，自己能称得上优势的只有这张脸，当然得伺机在对方面前刷点存在感了。 慕漪快步拉开了车门，趁着许明川还没上车时打开群消息看过。 居然在哐她，这神态看着不是挺自然的吗。 她叹了声气，对此人讲话的真实性又降低了几分信任。 车子重新启动，缓缓经过旁边卖山货的摊子，重新回到了盘山公路上。 “你们好像在拍什么户外用品的广告一样。”蒋圆圆给出非常中肯的评价。 “上次村里面拍宣传片，我爸妈作为民宿代表过去录制了，记者还从来村子的游客里面挑了几个上镜，要是那时候你们在，肯定选中的就是你们了。” 毕竟这是个看脸的世界，他们俩出现在镜头当中，可能比再说的介绍语都更有说服力。 慕漪被夸了说不开心是假的，但又不想在小孩子面前太得意忘形，于是谦虚开口：“是因为景美吧。” 她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刚准备喝口水，就听见后座传来出其不意的一句话。 “说真的，你俩有没有处对象的打算啊？” “咳咳，当然没有，”慕漪一下子被水呛到，提高几分声音，“你别乱开玩笑啊。” 蒋圆圆点了几下手指：“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这么激动有问题哦，不会真有什么想法吧。” “真的没有。”慕漪瘫坐着，苍白否认道，知道这时候越解释她就越会觉得自己是在狡辩。 他们顶多算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都称不上是相互了解，怎么就能往前跨越那么一大步。 而且……她可还记着许明川说过的理想型呢。 蒋圆圆本来只是随口开个玩笑，见到她这种反应，实在忍不住想要继续探究下去，飞速调转了矛头，“许哥，你的意思呢？” 许明川仍旧气定神闲地握着方向盘，墨镜下的眼角微微上挑着。 “你才多大，懂什么是爱情吗，难不成在学校里早恋了？那我回去可得跟你爸妈好好说道说道，平时加强对你的教导才行。” “当然没有！”虽然同样是反驳的回答，蒋圆圆此刻的心情却跟慕漪刚才是完全不同的。 “才没有，他们天天在教室里鬼吼鬼叫的，我能容忍下来已经算是非常大度了。” 想到接下来步入初中的新学期会再有一批新的烦人的男同学，她简直是两眼一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苦海。 许明川余光瞥了眼慕漪，见到她正手指非常用力地捏着塑料水瓶，很紧张的样子，似乎还对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 这么在意吗，好像情况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差。 他轻笑道：“这么嫌弃他们？” “欸，我也好想快点长大啊，长大了就可以像你们一样，人身自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要去看大海，去爬雪山，去蹦极……” 这么一跑偏，蒋圆圆就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要继续下去的话题是什么，开始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 慕漪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山景，没想明白为什么会有逃过一劫的感觉。 他们是提前出发，到东谷漂流的停车场入口还是稍稍有点堵，排了几分钟才进去停好车。 检票口和漂流起点就在旁边，结束后会有接驳车再将他们送回到这里。 许明川过去取票时，三个人就先在检票口排队。 从这里望下去，已经能看到蜿蜒向下的溪流，白练般穿过山谷，远处飘来激动的尖叫声，是出发后没十几米就会到的一处潭水，那里热闹得很。 除了人声外，还夹杂着几声狗叫，东山漂流是宠物友好漂流，能够带着狗狗一起，票价是跟成人相同的。 小路两侧全都是售卖玩水装备和玉米烤肠之类的零食摊贩，香味不断地传过来。 蒋媛媛隔着检票口的栏杆，跟前面一只大金毛打招呼。 金毛摇了摇尾巴，哼哼叫了两声要不是因为还有主人牵着，恐怕就已经伸头过来求摸了。 许励见许明川已经回来，在队伍当中朝他伸了伸手：“哥，这边！” 许明川侧身从人群当中的空隙处走过来，把票递给最前面的慕漪。 队伍没有停留，一直慢慢往前走动着，检票后在等候区，他们先把安全帽和救生衣穿戴好，再顺着台阶走下去就是一处平缓的溪边。 提前准备好的皮筏半截在水里面，人坐上去之后，工作人员用脚轻轻一踢，皮筏就自动进入到水面当中，往前缓缓漂着。 “出发！”许励两只手拿着需要的喷水用具，两支船桨都在后面许明川的手里。 往下一层潭水去的路上，有一条必经的人工打造的水泥通道，旁边有戴着草帽的船工手中拿着一根狭长的竹竿，竹竿末端嵌有一只钩子。 这是帮助皮筏调转方向用的，船体是向前的朝向，顺流而下确保船上游客的安全。 慕漪把船桨放进到船体当中，然后提前把挂在脖子上的手机拿起来解锁，她没忘记蒋圆圆交给自己的任务，举起手机准备录制视频。 两只皮筏排在一起，刚好能够把前面的几个人都记录进去。 她稍稍移动了手机镜头，许明川正常站立的时候身高突出得明显，现在却跟其他人差不多，大概是得益于腿比较长的缘故。 看着发顶，慕漪突然就回忆起来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当时见到的是同样的背影，心境却完全不同，怎么恍惚过去了这么多天，就已经能变成完全自然相处的关系了。 兄弟俩的身形在眼前消失时，她赶紧又抓稳了手机。 亮白色的水花从四面八方溅过来，随着一阵明显的失重感，已经到了这片潭水当中。 船体里面已经积攒了不少溪水，衣服都湿得差不多了，穿了一次性雨衣也基本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好像只有头发现在还是干的。 慕漪往近前打量着，见到一只正在挣扎的大胖狗，是只拉布拉多，在被两个主人合力往水里扔被动减肥。 扑通一声，她甚至觉得狗离开皮筏的一瞬间，皮筏露出水面的高度都跟着抬高了一点。 拉布拉多游了几下之后就感觉累想要回来，听着主人的加油声勉强在水里面又扑腾了几下。 另外还有小狗游到一起游泳玩耍着，有的还张着嘴巴去追着水枪滋出来的水流去咬，牙齿咬出来的空响好像在打快板一样，表情也有点狰狞的可爱。 慕漪正看得乐呵呵的，就遭受到了袭击。 是蒋圆圆在她没注意的时候正在跟旁边另外一只皮筏里面的人挑衅，结果对方两个人同时反击，水流成抛物线的形状向两人喷洒过来。 她抖了抖雨衣上的积水，正把船桨放回来，准备换上水瓢时，援军已经及时赶到。 跟同伴的皮筏轻轻撞在一起之后，许明川抓住对方的把手，让两只皮筏挨着，许励正在前面冲锋陷阵，两个小朋友合力往前攻击。 战火同样波及到后方的慕漪，她被水花溅得有点睁不开眼睛，眯着眼匆忙从溪水当中接了一大瓢水。 结果看着小小的水瓢，装满水之后没想到居然异常沉重。 慕漪原本打算把水泼到更远的地方，但因为蓄力不够加上判断错误，一瓢水意料之外地泼到了侧面去。 下一秒就见到许明川紧闭着眼睛，满脸的水光，还有不断往下滴水的发丝，精心准备的发型现在变得一塌糊涂。 本来就离得近，估计跟打了个耳光没什么差别。 他不会以为自己是在故意报复吧？ 第35章 装货 “你还好吧？”慕漪问起来有点心虚，明知道对方看起来并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许明川正缓缓睁开眼睛，睫毛上还挂着些水珠，抬起手难以置信地抹了一把脸，“你谋杀啊。” “对不起啊，我没想到这个水瓢会这么重。”慕漪慌乱之中道了个歉，除去重量之外，刚才因为手上有水，其实也稍微有点打滑。 但她保证绝对不是故意的。 冲锋陷阵的两个小朋友并没能注意到后面的乌龙。 还是许励看着前面的皮筏因为不敌而准备落荒而逃时，转头看了一眼，见到许明川比他还湿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很没形象地哈哈大笑起来。 “你怎么比我还夸张？” 不应该都是他们两个在前边挡着吗，难不成对面那个普通的两管水枪火力能这么猛，都能直接越过他攻击到后面的战友了？ 许明川欲言又止，正想要回答时，因为许励回头的走神，刚才佯装逃跑的那只皮筏趁此机会又去而复返。 只有蒋圆圆正面对着，被水冲得睁不开眼，眯着眼只能稍微见到些轮廓，还很坚强地往外泼水，“防守防守！” 慕漪举起空水瓢挡着脸：“你俩能行吗，要不我们往旁边划划吧？” 她本来就是随口问了一嘴，正在兴头上的小朋友当然不会退缩，交战的水花往四面八方溅起来，几条船上的人都未能幸免。 那只皮筏里的人见招架不住，就开始转身逃离，一下子拉开小段的距离。 许明川抬脚轻踹了下许励的后腰，“坐稳点。” 他抓紧船桨，双臂用力后能见到明显的肌肉线条，并不是那种锻炼过度的状态，薄肌藏着力量。 沿着水面往下挥动的角度和力度得当，只是划动一次，就能往前漂出去老远。 只见船桨划动着水面翻飞过去，正在不断缩短两只皮筏之间的距离，有旁边那些皮筏当作对照组，他们往前移动的速度就更加明显。 慕漪有点惊讶，没想到许明川还能有胜负欲这么爆棚的时刻。 这人虽然嘴是毒了点，但平时给人的印象总是淡淡的，很少能见到有什么情绪明显的起伏，现在看上去却好像是上头了，难得有点人气儿。 蒋圆圆也从她这边捞过来其中一把桨：“我们赶紧追上去。” 靠近之后，许励做前锋，侧面有蒋圆圆支援，对方很快就又溃不成军。 “别滋了，我们认输我们认输。”男生晃了晃白色的袖子当作投降的信号，往靠边的地方休整去了。 总算能偃旗息鼓一阵子，慕漪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皮筏就自然地漂到能下行的地方，来到更大的一处潭水里，水面上竖着几块浸没过大半的巨石。 只能放慢速度，从其中绕行，前后交错着，差点就出现拥堵。 等越过石块之后，两船并排而行，没怎么用力话。 慕漪听见两个小朋友声音很低地讲话，似乎是在商量些什么，眼睛还往周围另外的皮筏处瞟着，就知道新的倒霉蛋要出现了。 “那边有两个注意力在旁边的船。”蒋圆圆转了转眼睛，抬手给他俩示意。 慕漪顺着望过去，见到那边两只皮筏上面坐的应该互相是朋友，两家约着带狗狗出来玩。 现在小狗们正跳上了岸边在抖着身上的水，主人就正举起手机在记录狗狗，脸上笑盈盈的。 “小心哦！”许励泼水前给了对方提醒。 本来那几个人是来得及举起水枪的，但岸上的狗狗见状，兴奋地以为是又可以玩了，齐齐扑通跳下水，反倒溅了自己的主人满身。 还抬起前爪搭在船上，皮筏跟着摇晃起来，得抽出一只手才能扶稳。 毫无疑问，蒋圆圆跟许励两个人又是满意离开。 …… 沿着溪水一路向下，约莫有个四十分钟后，总算能隐约看到终点处。 慕漪揉了揉划得有些酸痛的手臂，心想这漂流还真的是哥体力活，蒋圆圆多带了点零食没错，现在她都觉得有点饿了。 在淋浴间洗过澡后，她走到停车场，只见到许明川一个人在车子旁边。 “你弟呢？” “买水去了，他说想喝冰的。” “嘶。”慕漪低着头，想把外套的拉链拉上，刚洗过的头发没绑起来，不小心就卡到拉齿里面。 许明川见状走过去：“还好吧？” 慕漪又试着往下拉了拉，没有移动的迹象，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再用点力气。 “你别硬扯啊，你平时写论文经常熬夜，本来头发就很宝贵，”许明川抬起手，“我试试吧。” 居然无法反驳，她手拎着衣服拉链往前伸了伸，但还是很近。 “说真的，你们中医有没有什么能够生发的秘诀啊，我趁着自己发量还正常的时候就调理起来，是不是就能够起到预防作用啊。” “该休息的时候多休息，就是最好的调理办法了。” 许明川低下脑袋，神色认真地盯着头发卡住的地方，先小心地挑出几根来，再向下拉动的时候，就能动了。 这个角度他眉眼尤其显得浓烈，疏直的眉骨往下连接着优越的山根，稍薄的唇。 把头发解救出来时，他松了口气，嘴角稍稍上扬。 许明川见只有这撮头发在前面，下意识探出一根手指，把头发朝她肩膀后面拢过去，淡淡的香味萦绕鼻尖。 眼神一转，就见到慕漪正定定看着他，睫毛自然向上卷曲着，瞳孔里只有自己的身影。 许明川没有讲话，也只是盯着，时间在此刻似乎跟着无限拉长，呼吸都变得缓慢。 在即将按耐不住的时候，她先收回了目光。 “谢谢。” “那个，先上车等他吧。”慕漪觉得脸有点发烫，果然是到夏天了，她拉开车门。 车里被提前打开了空调，长时间暴露在烈日下的闷热早已经驱散。 余光能瞥见许明川依旧站在车侧的身影，慕漪忽然想到某种说法。 薄唇的人天生冷情，不会有太热烈的情感。 大约觉得不自在的只有自己吧。 停车场边缘，许励抱了几瓶水正从便利店出来，全程观看到了刚才的景象。 见到此时许明川正手插口袋，脚尖不自觉地搓着地面。 他惊异地大睁着眼睛，面上带了几分心领神会的意味。 * 回去时，蒋阳和唐子宁两夫妻提前准备好了烧烤要用的食材，在后院早早就支好烤炉，正在给第一锅的羊肉串翻面。 “玩得开心吗？”唐子宁听见门响声问道。 “当然了，今天我可没吃亏，好几个船上的人都被我们打得落荒而逃，太痛快了。” 去年的不忿早已经一扫而光，蒋圆圆觉得自己现在简直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小女孩。 她喋喋不休地讲了会儿。 “先把包放屋里去吧。”唐子宁对她完全是一副鼓励的神情，见到孩子进屋之后，才又朝两个大人抱歉地开口。 “今天麻烦你们了，带着她出去费不少心吧？” 带孩子可是个体力活，尤其是这个正有活力的年纪。 “怎么会，今天玩得很开心，”慕漪笑笑，转头问许明川，“是吧？” 许明川点头：“确实。” 他从旁边拿过一盘穿好的肉串，也在另外一只烧烤架旁边坐下来，自动担任起烧烤师傅。 唐子宁刚扒完蒜：“圆圆，你去摘点黄瓜和茄子，黄瓜拌着吃，茄子正好可以烧烤。” 今天吃的都在院子里，二头可不能在外面散养着，就被关在大树下的小笼子里，闻到香味之后哼唧了两声，嘴角还挂着口水，显然是馋急了。 “我和你一块去吧。”慕漪跟着蒋圆圆从狭窄的台阶下到了底下的菜地里面。 后院蒋家自家人住的屋子只占了一小部分，对面大部分都框成了菜地。 其中又按照不同品种的蔬菜划分出大小不一的菜畦来。 都是些好种植，平时也常见的家常蔬菜。 这么看过去，左边是韭菜，辣椒，茄子和番茄之类，右面则是用杆子做好了菜架，种着黄瓜，豆角和南瓜这种生长着藤蔓的菜。 “挑这种形状奇怪的会更好吃。”蒋圆圆眼尖地从叶片当中掏出一根黄瓜来，有点像弯刀的形状，举起来给慕漪看。 从外面几乎看不到，但蹲下来换个角度，就能发现很多被叶子盖住的黄瓜，结得果子还不少呢。 顶端连接着黄色的小花，浑身布满毛刺，要稍微用点力气旋转尾端的根茎，才能够摘下来。 旁边有水龙头能直接清洗干净，慕漪先生吃了一个，一口咬下去很脆，清爽当中又带了点甜味，新鲜摘的比她以前买过的都好吃。 两人又挑了些适合做烧烤的茄子，中间划开之后撒上蒜末和料汁，放在烧烤架最边缘的位置，慢火烤制。 许励正学着唐子宁，把沥干过水分的蔬菜类串到签子上，给土豆和红薯切片。 漂流的时候耗费了很多体力，这顿烧烤吃得很香，得亏食材大部分都是准备好的，还有两个烧烤架，不然还真的供不上吃。 许明川那边又烤好了一盘，许励一直关注着，刚准备起身过去先捞个两串。 “哥，我要个辣椒多点的。” 紧接着，就见他哥眼神在几串鸡中翅上似乎是挑选了下，然后从其中找了卖相最好的一只。 起身之后，递到了距离她最远的，正在倒饮料的慕漪盘子里。 然后又回去，这才拿起辣椒粉的罐子撒了撒，大发慈悲地开口：“行，你来拿吧。” 许励心里面从在东谷时的古怪想法再次出现，见到眼前的场景忽然就有那么一瞬间豁然开朗了。 他扯了扯嘴角，切，装货。 从小到大，可没在这人身边见到过什么关系亲近的异性，连放学一起回家的女同学都没有，现在倒是铁树开花了。 第36章 僚机 吃完烧烤后，大家各自回房休息。 他们三个人本就都住顶层，一起回了前院。 许励刚才在楼下时就抢先走上楼梯，现在更是刻意放慢了脚步，在最后几级台阶的位置停留下来，佯装看了眼手机里的消息才叹了叹气。 他有点发愁道：“赵师傅说我们的灯笼做好了，不过看着好大啊，我明天坐大巴的话应该带不回去吧？” 他把手机页面举起来给身后的两个人看，灯笼就放在房间的一角，的确看起来还挺占地方的。 这东西本来就是不能磕碰的，如果放在大巴的行李舱，很容易被其他乘客的行李挤到，太不安全了，如果想要放在座位上的话，又不确定会不会有空位。 慕漪点点头：“那倒也是，而且大巴车也容易颠簸。” 许励走上走廊，双手交叉着搭在远离房间一侧的护栏上，朝许明川询问道：“哥，要不你送我回去吧？坐自家车不绕路，还稳当。” “你……”许明川又不耐地皱起眉，看着马上就要拒绝的样子。 许励见缝插针开口：“小慕姐，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去市里转转啊，反正来回也就两个小时，你们回来不会太晚的。” 果然，见到许明川一副被下了哑药的样子突然噤声，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明显能看出来表情当中也带着几分期待。 估计耳朵也跟着支棱起来了吧，还没看过这人这么会变脸的时候。 许励觉得这两天见他奇怪的地方尤其多。 许明川只是抱臂站在走廊中间，跟他一起看着正走上台阶最后一级的慕漪。 别说，他俩就这么并排站着，眼神齐齐盯过来的时候，确实周围的场景都会黯然失色。 长相虽然具有相似性，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许明川是那种需要在靠近前做点心理建设的人，即便被忽视了也不会觉得奇怪。 而许励却像是只要给个带有信号的眼神，就会打开自动友好交谈的开关。 待在一起还真是挺养眼的，如果忽略目的的话。 慕漪本来走在后面，就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们在讲话，随口搭腔了句而已，不明白怎么话头就转到了自己身上。 不是应该他俩在商量回家的事情吧。 许励又撺掇着：“去吧，本来不就是要修相机吗，明天修好之后你带回来，就不用再来回寄耽误时间了。” 这倒确实是正事，她后面去山里的话还得用上呢。 本来她也准备今天要把相机装好，先送到许励那边，让他回家时帮带着送过去呢。 而且许明川的性格，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应该是想要把这个弟弟送回家的，正好有了这个理由，他也不会轻易拒绝才对。 她看了眼许明川：“也行，明天去修个相机时间刚好，那……麻烦你了？” “行。”许明川点头。 慕漪观察到他神色跟着放松下来，果然自己猜得没错，刚才他是因为不好意思拉下脸来才没直接答应许励的话。 “yes！”许励本来就举着手机，在屏幕上飞快敲打着，没静音键盘打字的声音几乎连起来。 “你在给谁发消息呢？”慕漪见他神色激动，脸色甚至还变红了些。 “赵师傅啊，我哥送我们的话就不用赶大巴的班次，随便什么时候出发都可以。” 许励睁着眼说瞎话，其实是正在把发现的八卦散播给父母听。 “那明天你把我放在你朋友的店里，等相机修好了你来接我就行。”慕漪跟许明川商量着。 “先送他回家，我再跟你一起去林家胜店里。” 慕漪答应下来，其实有点想问他为什么不在家里多待一会儿，但想到许励还在，又摸不准他那张嘴会回答什么，怕会让弟弟感觉到不舒服。 所以还是没问出来，先回了房间。 许明川压下嘴角的笑意，才刚转身，脚都没来得及抬起来，面前就横过来一条手臂抵在墙上。 如果换个身份，应该会是冒着粉红泡泡的场景。 但他看着许励正笑得一脸奸诈，实在很难给他什么好的反应。 “有病治病，提前说明，精神方面的疾病我这里治不了。” 许励啧了一声，声音跟着趾高气扬起来：“说吧，怎么感谢我？” “什么？”许明川绕过他，结果又被拦住。 “别装了，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喜欢慕漪姐是不是？” 就站在当事人房间外面，他怕被人听到，稍稍压低声音讲话，语气当中却还是发现别人秘密，掩盖不住的兴奋。 “我又没说不是……”许明川被当面戳破，直截了当地就承认了。 “所以说得要感谢我啊，没有我刚才的灵机一动，她才不会跟着你去市里呢，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有进展。” 许明川竟然还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下，按照他们两个人现在的进度，的确不知道能更进一步的契机在哪儿。 感觉只能再做大半个月的邻居，然后在夏天结束前友善告别。 想到这儿，他难得给了许励好脸色：“算你做了件好事。” 许励站直了些支棱起来：“她不知道吧，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很嫌弃的，你这么讨人厌，又配不上她，要是真能追到的话，你就躲在屋子里面偷偷乐吧。” “我有这么差吗？”许明川开始怀疑自己。 许励问：“怎么样，需不需要一个僚机，她看上去还挺喜欢我的。” 许明川看他这样更不顺眼了，但有了他在调节，最近两个人相处的机会确实也在无形间变多了，“说吧，要什么条件？” “你能经常回家就好……这也不算什么条件吧？”许励有点别扭地开口。 他其实也很希望放学回到家之后能有哥哥陪着的，但能见到面的机会太少，每次见了面又根本就不愿意跟自己过多聊天的样子。 基本上就是回家吃个饭，待不了多久就走了，住在家里的次数也很少。 许明川看他这样，好吧，其实也并没有真的生气。 “好，我会记着，尽量多回去的。” 得到肯定答复，许励眼睛亮了亮：“那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你准备什么时候表明心意，是不是得在她也有点喜欢你的时候啊？” 许明川愣了下：“你是觉得现在她很讨厌我吗？” 甚至明显到这个程度，连刚来的许励都发现了。 “倒也不是……”许励稍微斟酌了一下用词，“也就是个普通朋友的关系吧，我觉得你现在变白慕漪姐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可能还会有适得其反的效果。 “怎么你一副经验比我还足的样子，难道……” “打住啊，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都已经十五岁了，班上有好几对偷偷谈恋爱的，我还帮他们躲老师来着。” 许明川直觉把这件事放在一个小毛孩的身上并不靠谱，但难得有个能跟自己共同分担这个秘密的人，于是病急乱投医。 或许他想出来的方法是慕漪比较能接受的。 “说说看？” “当然是展示你的人格魅力了，不过有点难办啊。”许励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身高还行，脸勉强说得过去，但是身上没什么肌肉，看着一点都不魁梧，不像是能够保护人的类型。” 许明川深吸一口气：“你是不是忘记我也是个医生了。” “那也只能救治啊，保护保护，我说的是要给人家安全感，大概是要保持联系，经常陪伴在身边这种？” 许励这么解释着，忽然也没了底气，毕竟只是在纸上谈兵。 “夏天结束之后，她总还是要回到西禾的。” 许明川沿着栏杆往下望过去，正好能将楼下的那株紫藤萝收入眼中，花朵似乎比前几日更盛。 “所以你要退缩？”许励恨铁不成钢问道。 “不是，”许明川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地讲道，“前路任重道远，以后我不在这边，整个家就要靠你撑起来了。” 他马上要上高中，距离成人也不远了。 许励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明白他这话的含义，千里追妻吗，那就很有意思了。 “可是你事业不都在这边，去了西禾之后如果很穷的话，不就更没有竞争力了。” 许励自知他们家境还算不错，但像慕漪姐这样的人，身边其他优秀的男人必然不会太少，他哥也就只能占个背井离乡的优势，在她面前刷刷可怜值罢了。 “那倒也不至于，前两年跟朋友在那周边合资创建了几家艺术馆，一直都是交给职业代理人经营的，我过去的话正好可以看下店里的营业状况。” 自从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之后，许明川就想好了各种会出现的可能性。 去西禾，可以消除远距离的限制，是想象中能够让她更快接受的途径之一。 “勉强算你够格吧。” 许励倒是没想到他会考虑这么多，这样看来明明就是蓄谋已久嘛。 但是慕漪姐看起来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让他这个哥吃吃苦头也好，谁叫他平时看起来就老是目中无人的。 一想到可能出现的画面，他实在忍不住笑，安静的氛围当中，听起来尤显怪异。 “现在我能走了吗？”许明川看着他，时常觉得这孩子是不是小时候在家里没人看顾到的地方被门夹过，不然怎么总是会有这种看起来不聪明的表情出现。 虽然距离房门不过一步之遥，他可是在外面站好很久了。 许励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闻言直接走开：“我也要回房休息了，再见！” 第37章 长辈 不想遇到市内上班的早高峰，第二天他们九点钟才出发。 去赵师傅家取灯笼的时候，赵欢欢还跟着塞了几个小盒子到车上。 “这些都是我们家卖得很火的产品哦，经过了我妈妈同意的。” 赵欢欢仰着头，语气当中非常骄傲，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赵师傅也开口：“带着吧，欢迎下次再来。” “肯定会的，”许励拿在手里很喜欢，“等回去之后我会多跟同学们推荐的。” 百安村离市里并不算远，就是周末一脚油门的事，过来也很方便的。 驶离村口，龙溪谷附近就有条绕城高速，比直接从蓟城城里走还要方便些。 约莫十几分钟的路程，就到了高速口，一路行驶顺畅，慢车道货车多些也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路上许励在后座不停讲话聊天，倒没觉得时间过得有多慢。 十点多，越野车驶入小区里。 “前面那一幢就是我家。”许励抬手往前指了指。 慕漪从车窗望出去，他家的房子在邻居当中确实是显眼的，隔着前院的铁制栏杆，能见到生长茂盛的花树，一看就是平时有精心打理过。 车子在大门前缓缓停下来，许明川打开车门：“你在车里等一会儿，我跟他进去送个东西就出来。” “好。” 慕漪看着两兄弟一前一后地进了家门，靠在副驾驶座上等着。 远远地见到前面小路转角走过来一对中年男女。 女人一头波浪卷长发，戴着墨镜，笑意盈盈地在跟身边的人讲话。 这应该是对夫妻，她老公看着只是在淡淡回应着，可手上却提着她的包和其他的东西，连轻巧的都没让她拿。 慕漪正感慨着他们看起来还挺幸福的，紧接着就见女人的目光忽然朝着车子看过来。 她把墨镜往下拉了拉，先是疑惑地看过来，紧接着辨认了眼车牌号，然后露出有点惊喜的神情。 然后两人脚步更快些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明显是认识的人。 慕漪脑海当中飞快闪过了某个想法，立马意识到他们的身份。 不是说他们在外地开会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又回想了下许励说过的话，好像确实说的是两天，昨天晚上连夜回来的话也是有可能的。 慕漪忽然有点后悔，早知道今天就不答应过来了，应该让许励先问一下的，估计他也是不知道。 自己就坐在前座，这么走过来肯定会看见她的。 第一次见面，连礼物都没有准备，实在是太失礼了。 眼见着距离越来越短，慕漪余光往许家家门口瞥了八百次。放个东西能有这么慢吗，许明川怎么还不出来。 看着实在躲不过去，她已经跟两位长辈对视了。 于是只能打开车门，朝他俩友好礼貌地笑笑。 “你是小川的朋友吗？”李瑶摘下墨镜，精致妆容上一点都看不到岁月的痕迹，身材也保养得极好，肉眼看上去至少能比实际年龄小上十岁。 “叔叔阿姨好，我叫慕漪，你们叫我小慕就好了，我是跟他住在同个民宿的，今天来市里办点事，就正好搭了一下他的车。” 李瑶环顾一圈，两个儿子都没见着：“他俩呢，怎么把你自己留在这里？” “许明川送个东西就出来，”慕漪还特别解释了下，“是他跟许励一起给你们做的礼物，很有意义的。” “真的？那可得赶快回去看看了，”李瑶拉了拉许亚林的手，“老许，我们快回去吧。” 许亚林邀请道：“去家里坐坐吧。” “那个……我等会儿还有事。”慕漪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放在身侧的手指。 “爸，李阿姨。”许明川总算适时赶到。 李瑶放开搭着许亚林的手：“小川，不请你朋友回家里待会儿吗？” 许明川看着旁边正保持着笑容，嘴角弧度都没怎么变化的慕漪，注意到她轻微摇头拒绝，还怕被发现。 “下次吧，我跟大胜约好了，时间差不多了。” 李瑶跟许亚林走到门口：“行，那你们路上慢点开车，有时间多回家看看。” 车子逐渐驶离，慕漪把车窗慢慢升起，同步跟着松了口气。 “你怎么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这么着急走？” “哪有，我就是提前压根没准备，见到他们之后有点惊讶而已。” 确实是嘛，遇见朋友家长打个招呼还算正常，去到家里的话，又不了解他们的喜好，也不知道要聊什么话题才好。 但她其实完全没意识到，如果只是普通朋友的话，也并不在意见面聊天会不会要留下好印象。 许明川转了把方向盘：“你的意思是，等准备好的时候，就可以再来我家拜访他们了。”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总觉得有些奇怪。 慕漪皱眉思索着，还是开了口：“下次如果要再见面的话，是得这样。” 许家门口，许亚林夫妇还在盯着车影已经消失的转弯处。 许励从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出来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发现他们并没有被吓到后有点失望。 “人都走了还看呢。” “难得见到小川带人回来，我们这不是想着多看几眼吗，就是女孩儿看着有点害羞。” 其实很想让人到家里去了解下她的家庭状况，但初次见面又怕孩子会觉得有负担。 李瑶托着一只手放在下巴上，转头问许亚林的意见，“你怎么不说话，觉得人怎么样？” “年轻人自己发展，我们不用过多干涉，不过他也确实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 许励看见正在畅想未来的父母，实在不忍心打断。 “你们是不是想得有点太多了，他俩八字还没一撇呢。” 李瑶揪起他一只耳朵：“等会儿，你小小年纪，都开始关注起别人的情感状态了，我看还是平时给你报的补习班少了点。” “别啊，老妈你不能忘恩负义啊，要不是我带来这个好消息，你们俩不还得继续发愁啊。” 他可是经常会听见父母聊到，很关心许明川的人生大事的。 “人小鬼大的，快进去，你们做的灯笼呢，我得拍照发朋友圈，这可是你们两兄弟一起做的第一个礼物呢，当然得纪念一下。” “就放客厅了，刚拆开，走，带你们去看看。” 李瑶还没动，就见到许亚林先抬脚走了，赶紧也跟了上去：“老许你等一下，走后面去，我得先看到才行。” * “你朋友的店在这附近吗？” 慕漪看着道路两侧的店面，基本都是不同品牌的4s店，似乎并没见到跟数码相关的。 “两三分钟就到了。” 许明川把车停在一处店面门口，展示橱窗看到的是排成一排的摩托车，在顶灯的照射下车身带着细碎的闪光。 “园区里主营汽车销售，但林家胜纯属有这方面的兴趣，就在自己店里搞了个小的工作间。” 车子停稳之后，就有销售人员出来迎接，见到他们之后认出来许明川。 “许先生，老板在工作间等您。” “谢谢，你忙自己的事情吧，我们直接过去。” 走进店里，不同造型的机车充斥在眼前，加上旁边重金属的各种装饰造型，看上去非常酷。 许明川注意到她的目光：“你喜欢摩托车吗？” “以前在马路上经常能看见骑手，确实很拉风，但是我没开过。” 引擎的轰鸣声从身边呼啸而过，很难让人忘记。 店里是重工业风，两人沿着铁制楼梯走上二楼，经过几间客人接待室之后，见到刚才提到的工作间。 几乎占据整个二楼的三分之一，实在很难称作是个小小的工作间。 两边墙边的柜子里放着不同机型的相机，操作台上亮着灯，从这个角度只能见到那人的发尖。 “大胜。” 林家胜闻言起身，他梳了个背头的造型，穿着身黑色皮衣，肩膀上还贴着铆钉，举手投足间带着痞气。 “来了，设备拿过来给我看下吧。” “哦好，”慕漪从背包里面找了相机递过去，“林老板，麻烦你了，问题应该不严重吧。” 林家胜把相机拿在手里，没先检查，反而朝许明川问道：“不介绍一下吗？昨天你弟可是跟我聊挺久的。” 慕漪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身边的几声咳嗽。 她疑惑地看过去：“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刚刚突然呛到了。”许明川跟林家胜眼神短暂交汇。 林家胜开机之后仔细检查过：“不是什么大问题，换个屏就好了，刚好库房里面有存货，修起来花不了太久时间，我让人冲两杯咖啡上来。” “太好了，这相机跟了我好几年，其实还挺有感情的。” “慕老师，你在高校的工作很稳定吧。” 慕漪有点疑惑：“算是吧，怎么这么问？” 她确实没有什么想换工作环境的想法，觉得这人大概只是随口谈天说地而已。 “就是我家里有个表妹现在在读博士后，上次见面听她在纠结进高校还是企业，正好碰到你想着咨询一下。” 林家胜注意到她身边许明川警告的眼神，切，闲聊而已，怎么还护上了。 慕漪正看着他在拆解相机背部的盖子，压根没注意到旁边发生了什么。 “还是要遵从她内心的想法吧，不过我是觉得能留校还是尽量留校，毕竟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 “确实有道理哈，我家里人也希望她能在离家近的地方工作。” 许明川打断道：“你店里是不是来了几台新车？” 林家胜撇了撇嘴角，很有眼色地开口：“眼神倒是好，前两天刚从国外运回来的，跑一圈儿？” 第38章 机车 “你会骑摩托啊？”慕漪问道。 林家胜挑了挑眉，先开口道：“车技还不错呢，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周末我们都会出去跑几圈。” 他俩是大学舍友，还是开学之后互相自我介绍，才知道原来初中也是同校的，只是不同班，以前又恰好一直都没有碰过面。 “不过他不像我，后座没带过人，也不知道带着你还能不能压弯，以前我们有个骑行小队，当时可有很多……” 有很多女生想要过来套近乎，但可没什么人能坐上他的后座。 “得了吧你，”许明川打断他，侧过头问慕漪，“想试试吗？我可以带你去附近溜达一圈。” 慕漪点点头，刚才在楼下她就是路过看了两眼，还挺感兴趣的，而且自己以前没有坐过这种车。 “你不是没带过人吗？” “没区别，我敢带你就不会出问题的，你别是不敢坐吧。” “当然不是，那我们走吧。” “等一下。”林家胜打开身边的矮柜，递了两顶头盔过来。 “这是我跟我女朋友的头盔，你们用吧，下去跟他们说一声就行，不过最多一个小时就得还回来啊，等会儿还有人约了试驾呢。” 机车被推到店外的空地上，许明川长腿一迈就跨上车，见她把长发顺了顺之后戴上头盔，还在看着后视镜，调节前面的带扣。 “过来点，我来帮你吧。” 慕漪以前在学校里借过学生的电动车骑的，但好像跟自己现在头上的这顶有点不一样，没这么复杂。 她扯了几下之后就变得特别紧，难不成因为最近民宿里李婶做的饭太好吃，她跟着吃胖了脸大了点？ 许明川看着她脸颊两侧的肉被挤起来，整个脑袋像鼓起嘴巴的金鱼一样。 “虽然说带子太松的话可能不安全，但是也没必要扣这么紧吧，你是有多不放心我的技术。” 慕漪看着他伸手调整头盔带子，手指轻轻擦过自己的下巴，天气很热，但是仍然能感受到对方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 她一下子屏住呼吸，直到再一次听到搭扣响起的声音。 调整之后许明川把头盔正了正，没忍住用指尖敲了下：“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以你的智商是怎么能当上老师的，是不是你爸妈经常给祖坟烧高香啊。” 慕漪脸颊有些发烫：“我第一次戴嘛，而且老师需要的是学科知识，跟你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快上车吧。”许明川一双修长的腿非常轻松地支撑着整辆车，拍了拍后座。 慕漪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跟他计较，小心翼翼地跨坐到车后座上，环顾了几眼，发现没什么能够手扶的地方，只有身后有个小的金属把手，向后抓握的话其实不怎么能够使上力。 而且机车虽然看上去很大只，但供人坐的座位却比想象中要窄上很多，他们两人的身体间完全没有空隙。 许明川从后视镜见到她端坐的模样，双手犹豫着不知道该放哪儿。 “你坐这么直干什么，等会儿车子一启动就得摔下去。” “那我弯一点腰吧。” 慕漪往前凑了凑，还好许明川今天穿的衣服非常宽松，她抓住了对方衣摆处很小的两片布料。 许明川见状没说话，只是将机车启动。 发动机的轰鸣声在耳边炸开时，慕漪手又下意识握紧了些。 “紧张吗？” 慕漪实话实说：“是有点。” 下一秒，机车就猛地往前一窜，惯性带的人身体向后仰。 慕漪惊叫一声，本能地用手环住他的腰，才算牢牢地稳住了身形。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走周身的暑意，道路两侧城市的景色开始向后飞速掠过。 “你别勒得这么紧，我快不能呼吸了。”许明川的声音从前面混着风声传来。 慕漪贴紧了他整个后背，能感受到背部肌肉的轮廓，正透过薄薄的衣料源源不断地传来温度。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开始，就几乎是用尽全力抱紧了他。 确实是要比自己想象当中速度快，但其实好像也没那么可怕，甚至还很刺激。 慕漪连忙松了松手臂，也不再闭着眼，转头去看旁边的街景。 两人正远离刚才的街区，瞧着方向，在往距离高楼建筑更远的地方开。 “我们这是去哪儿？”她本来以为只是在附近转转，但许明川并没有要绕回的趋势。 “往前面不远就是沿海公路了，带你过去看看。” “好啊。”慕漪知道市内靠海，但没想过会离街区这么近。 转过几个弯后，眼前的道路逐渐开阔起来，上到绕城的快速路，许明川也同时加大了油门。 随着速度缓缓攀升，绿树都变成大片的模糊色块，慕漪感觉肾上腺素跟着飙升：“刚才林家胜说，还没人坐过你车后座。” “算你运气好。” 她提高几分声音：“所以你这么多年一直单身吗，没有女朋友？” “没有。”许明川的声音在风声中变得有些模糊，听不太清。 “我是说，从开始学会骑车之后，我就没有女朋友。” “那之前呢。”慕漪靠近他耳侧，听见的却是自己鼓噪的心跳声。 她一直都觉得许明川是自由的，时常给人孑然一身的感觉。 可独自一人生活得久了，跟人并肩相伴的想法还会变得很有必要吗。 “你怎么问题这么多，抓稳点。” 前面是道长弯，许明川刚落下这句话，机车就开始肉眼可见地向一侧倾斜。 慕漪害怕摔下去，身体贴得更紧，脑海一片空白忽略刚才想要继续问的事情。 她总算明白了林家胜说过的压弯是什么意思，此刻很想告诉他完全不用担心，其实许明川后座带人也对他的车技没什么影响。 长完过去之后，没了视野的遮挡，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海岸线大片出现在眼前。 靠近岸边的地方停着许多艘货船，更远的地方，蔚蓝色的大海在阳光的照射下涌动，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能看到几艘出海的游艇，远远像是几个白点点缀其间。 “真美啊。”慕漪发自内心赞叹道。 许明川在一处空地将机车停下，这里路面也是大海的颜色，旁边放有白色的长椅供过路的行人休息，不远处还有人举着面包干来吸引周边的海鸟。 慕漪扶着他的肩膀下车，摘下头盔后，海风迎面吹乱发丝，她把长发三两下就拢到耳后去。 “你平时也会经常骑车吗？” “在市里的话很少，但每年会在差不多的时间，跟朋友去西北骑行一两个礼拜，在广袤天地里，很多从前介意的，觉得不顺利的小事都会跟着烟消云散。” 慕漪是个慢节奏的人，偶尔有会向往别人有洒脱冲劲的时刻，但心里羡慕是一回事，自己想要真正去实践的可能性其实很少。 她觉得此刻站在面前的许明川，给人的感觉跟以往都完全不同。 好像多面魔方，只是稍稍从边角移动几下，就能观察到从未见过的崭新一面。 每次都让人感觉到惊奇，所以每次都有想要探寻更多的想法。 “我才发现，其实你真的是个很适合做朋友的人。” 许明川侧过脸，他刘海的碎发正随风微微晃动着：“怎么突然这么说。” “面冷心热，看上去没什么物欲，内心却蕴含着巨大的能量，感觉你人生当中应该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好像单单只是靠近，就能让身边人的负面情绪都跟着一扫而光。 “你还是第一个这样评价我的人，这么肯定？” 许明川觉得自己并不像她说的那么好，至少就目前的状况而言，他面前的确有着某个亟待解决的难题。 “可能是我观察人的能力比较强，以前觉得你这个人优点稀缺，现在却感觉你好像是那种能让身边人觉得轻松自在的存在。” 慕漪看着海浪拍打在岸边的浅滩上，白色的浪花涌动后又跟着消失，起起伏伏，好像她此刻的心跳。 “所以你是觉得有我待在身边的感觉还不错吗？”许明川有点不确定道。 慕漪点点头：“当然了，现在就很好啊，你不仅带我骑车兜风，还能见到这么美丽的海景。” 许明川无声地叹了口气，自己提心吊胆的，这才发现他俩压根就没聊到一块儿去。 远处游轮响起悠长的汽笛声，灰色烟雾飘散出来而后消失在半空中。 “如果是更长的时间呢？” “嗯？”慕漪眨了眨眼，从他的只言片语当中意会到什么。 随即很快归于平静，在内心当中否定了这个想法，他说话很容易语出惊人，但真实性总是要有待商榷。 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道：“那你会成为我在外地维持长久联系的第一个朋友啊，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慕漪从很早以前，就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其实只是过客。 不论对面前的人，还是对脚下所踩的这片土地而言。 许明川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窥探出隐藏在更深处的情绪，可惜并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他直觉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先回去吧，时间差不多了，待会儿大胜该打电话过来催我们了。”许明川把头盔递给她。 慕漪这次很快就把头盔佩戴好：“走吧。” 路上车子并不多，机车在快车道当中穿行，有人从汽车驾驶座伸出手到车外。 她从许明川的腰间松了只手，试着向外伸了伸，感受着高速前行带来的阻力。 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也抓到了名为自由的风。 第39章 火锅 回到店里的时候，林家胜速度很快地已经换好屏幕，还顺手做了个除尘处理。 慕漪拿到之后看过，焕然一新的感觉，甚至觉得开机的速度都比以前要快。 “你可帮了我大忙了，不然我还在蓟城的话，路上寄送配件可能都需要几天，修理费用多少，我转给你吧。” “不用，老许带来的朋友，怎么能还让你出钱呢。” 相机的机型特殊，早两年就已经停产，慕漪来之前有查过屏幕的价格，原装配件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不能就这么免费让人修。 “要不这样吧，快中午了请你们吃饭，不过我对这边的餐厅不太了解，”她看向许明川，“你帮忙选个呗。” 林家胜先接过话：“吃火锅吧，方便，口味也不用计较太多。” 慕漪点头：“那我先去个卫生间，等我一下。” 看着她消失在门口，林家胜从操作台前走出来，撞了下许明川的肩膀：“怎么样，刚才出去兜风，有没有给人留下好印象？” 他问完，看到许明川的死鱼脸，就大体知道了结果。 于是恨铁不成钢地问道：“你车技应该不成问题啊，难不成是聊得不好。” 他确实不是什么能跟人天南地北聊天的性子，感觉让他多说话偶尔也是件十分为难的事情。 “挺好的，她对我这个人很赞赏，还说想跟我做异地的好朋友。”许明川神色淡淡的，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思能这么自嘲地开口。 林家胜笑了两声，他自诩情场高手，很快给出见解：“这是拒绝的信号，明显是对你没意思啊，唉，难得见到你有对别人这么上心的时候。” 昨天听说许明川要带朋友过来，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但听说是个女生之后，他立马就敏锐嗅到几分不寻常的气息。 “不过你们也才认识没多久，万事皆有可能嘛。”林家胜不想直接就一盆冷水泼下去，尽管他不太看好，主要是在以前的印象当中，许明川真的不像是很会处理感情的那一类人。 上学时有女生站出来告白，拒绝起来都是很冷漠的类型。 要是放在自己身上，就算不喜欢，怎么也都要给人家留点面子，至少关系不能闹得太僵。 林家胜本来只是一句安慰的话，没想到许明川听后真的露出几分认真思索的表情。 “你说得对，只是时间太短而已。” 从很差的初印象转变到现在的相处融洽的关系，其实也没花费多久。 想到这儿，许明川莫名又自信起来。 至少今天慕漪愿意过来，愿意尝试着去融入他所在的社交圈，这不正是关系亲近的一种表现吗。 林家胜站在旁边，看着他忽然满脸荡漾的神情，眉毛皱得越发紧了，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难不成真是单身的时间久了，脑子也跟着变得不灵光起来。 还好慕漪在这时候回来，此人表情终于变正常了些，又恢复到以往的面无表情。 店门口，林家胜快走两步，很自觉地拉开车门坐到后座的位置，并且没有给慕漪纠结的时间，非常快速地又关上了门。 工作日，即便是午餐时间，火锅店里的人也不算多。 三人选了一个角落里靠窗的座位，穿过玻璃望下去刚好能见到商业街最繁华的地段。 “那边很多人在排队的是什么店？”慕漪身体向外探了探。 但有个斜转角挡住，她只能见到长长的队尾，但看着人数应该不少。 林家胜对这边很了解，只瞥了眼就开口：“网红的奶茶店，别看今天人已经挺多的，周末更是要排好几条队呢。” “这么好喝啊？”那个牌子慕漪也听过，只是目前仅有的几家分店都在北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扩张到西禾。 “我倒是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女生好像喜欢喝奶茶的人会多一点，我记着前两年刚开业的时候，女朋友还拉我过来排过队呢。” 林家胜摊开手身体微微向后靠着，“我是不太能理解花长时间排队这件事情。” 慕漪点头：“虽然有一定人群效应的原因在，应该口味上还是比较有特色的吧。” 许明川听着两人的讲话，默默记住店名，拿出了手机。 火锅店的正对面是个老牌的金店，店员举着喇叭宣传的声音正好能传入耳中，大体是扫码注册会员能领礼品之类的话术。 门口有个小丑打扮的人，正给面前的几个小朋友做气球，气球在他手上被折叠扭转几下之后，就变成了新的形状，组成小动物或者其他生活中常见的物品。 基本上每个家长扫好码之后，就会带着孩子排在小丑的面前等着制作。 林家胜想到什么：“以前老许也做过这样的事。” “兼职吗？”慕漪不明所以。 “不是，是以前学校社团招新的时候，学姐也会拉着他给社团充门面。我记着当时也是找了个派发礼物的活儿吧，只要报名就能领取个小礼物。” 还是周内，招新就在学生们午餐时间抽空进行，正是最热的时候，他足足在摊位前站了一整个中午，过来排队的人就没停过。 当时两排的摊位，就属我们社团生意最好了。 慕漪笑笑：“那来的人应该不只是因为礼物吧。” 小礼品的价值才多少，不会招揽到这么多人的。 她也经历过学生时期，真正有时间和精力，还要兼顾兴趣，进社团的人不会多到哪去的。 “是啊，我们家老许魅力很大的，只是他没有那方面的想法而已。” 慕漪开玩笑道：“所以你每年去龙溪谷不会是为了躲清静吧。” 毕竟在百安村能极大避免这个情况，当然即便是这样，也还是会吸引到别的人。 她可没忘记自己曾经还被拉出来当挡箭牌。 但也仅限粱心瑜一个人而已，村里的婶婶阿姨，最多也就只是赞美下他的长相。 相较之下，他如果不准备进行一段新感情的话，村里确实是个好去处。 “你说呢？”林家胜看了眼许明川，这人怎么从刚才开始就好像哑巴了，好像真的只是慕漪请自己吃饭，他就是跟过来作陪的一样。 “本来只是想过段时间就试着换个生活环境，但我现在才真的觉得这个决定很正确，确实能遇见全新的惊喜。” 慕漪若有所思地看向他，抓着手机的手又握紧了些。 这话林家胜倒是赞同：“缘分确实是很奇妙的。” 锅底这时被端上来，还没怎么开始加热，慕漪就被飘出来的辣味呛到。 点的是鸳鸯锅，微辣，在自己的舒适区内，但怎么比想象中还要辣上许多的样子，她别过头咳嗽了两声。 “跟我换个位置吧，你那边会飘烟。”许明川说着话，已经站起身。 “你行吗？” “还好，在我的接受范围内。” 慕漪没纠结，跟他交换了位置后，离林家胜更近。 她跟林家胜虚心请教了些相机方面的问题，没想到他不只在维修方面有天赋，对拍摄技巧还有着一定的了解。 相册当中放了很多自己之前拍过的地质断面的相片，只是相片记录的跟肉眼实际看见的总有差别。 她每次还需要根据记忆当中的形态重新进行作图，才能达到自己需要的展示效果。 林家胜给她的相机调整了一下功能参数：“这样的话你拍石头的近景没什么问题，但如果想拍风景和人像的话，还要重新调节，回头我把参数整理了发给你。” 他拿相机随手拍摄了店里面一块装饰性的假山，石面上的纹路清晰，特点也很好地记录下来。 “太好了，这样以后照片我就能直接进行转换，不需要自己再特别做出变形了。” 慕漪跟他聊完，才发现面前水果纸巾小零食都按照一定次序排放好，一眼看上去非常整齐。 她看了眼许明川：“你是不是有强迫症啊。” 明明刚才服务员已经把这些东西上桌了，干嘛还要重新再排列一遍，这人肯定是觉得乱糟糟地看不下去吧。 她想到许明川房间当中的装潢，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许明川只扯了扯嘴角，纸巾摆放在容易拿取的位置，水果放在她左边等会儿火锅吃到一半的时候能够很方便地拿到。 都是小细节来的好吧，怎么在她面前就变成自己的个人癖好了。 明明是想要在她面前刷点存在感的，这人怎么如此不解风情。 火锅这时候咕嘟咕嘟地开始冒泡沸腾起来，许明川用公筷夹了半盘子牛肉进去：“快吃饭吧你。” “这家牛肉都是每天早上从西北空运过来的，味道确实很鲜美。”林家胜见到好友吃瘪的样子心情愈发大好起来。 在民宿时几乎每天吃的都是家常菜，偶尔换换口味，确实是打开了味蕾。 这顿饭快接近尾声时，许明川的电话铃声响起。 “上来吧，在二楼靠窗角落这一桌。” “谁啊？”林家胜夹了一筷子肉到碗里，头都没抬。 “送东西的。” 不到一分钟，就见到了有戴着蓝色头盔的跑腿小哥拎了保温袋上来，出现在楼梯拐角的位置。 慕漪看清标识，就是楼下的那家网红奶茶店。 许明川接过袋子后把几杯奶茶拿了出来：“他们家没有开放外卖，我叫跑腿过去排队的，是店里销量排前的款，你先挑吧。” 林家胜挑了挑眉：“这么有眼力见。” “你还真买回来了啊。” 慕漪有点惊讶，没想到前面只是因为看见了随口聊到，都没有表现出特别好奇的情绪来，他居然记了下来。 第40章 温斯 过了没几天，慕漪先前向学校报备的事情就有了回复。 院办那边的领导同意了她加入梁晓下一季新品系列的设计当中，只是有一点，在系列宣传时要把学校的名头也加进去。 尽管西禾大学作为高等学府，创立百余年早已是名声在外，并不需要多余的宣传。 但毕竟是能够让更多人了解到学校的方式，可以帮助学校吸纳到更多优秀的学生进行报考。 加上这两年学校正在尝试着在其他城市推办些固定的研学地点。 如果以此为出发点，建立初步合作成功的话，兴许能够和当地相关部门产生友好的联系，进行些互帮项目，能够起到正向的效果。 慕漪当然不会介意，毕竟自己所掌握的绝大部分知识，本来就是在学校通过导师教授的课程才得来的。 还有让她觉得很好的一点，是院让她作为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 非遗系列从最初的雏形开始，到后面真正上市，起码还得要经历三四个月的时间。 就算是暑期结束，开学之后回到西禾，也还是有能够回来龙溪谷的机会。 在百安村待的时间不算太长，可已经在这里认识了值得深交的朋友，她打心底里很希望能够一直保持着这样长期的联系。 梁晓办事效率很高，按照以前的经验，在九月份能将中心的设计稿确认下来的话，就完全足够保证接下来新品的制作和正常发布。 但现在既然已经基本敲定了系列主题，索性就一鼓作气先把能确认的东西都安排下去。 尤其现在慕漪还在村子里近水楼台，要是等她回西禾之后，每天还要带着学生们上课做实验，联系起来就没有那么即时了。 今天也是有重要的事，要跟专业的设计师碰面。 慕漪依旧很早地自然醒，坐在镜子前面还认认真真地化了个妆，看着差不多到了约定的时间，抱着电脑下了楼。 许明川正站在楼下的池边喂鱼，手里浅盘当中的鱼食马上就要见底。 里面的锦鲤感觉马上就要吃饱了，见到水面上漂着的鱼食，也只扫了下尾巴，拖着肥大的身体慢慢游来。 听见脚步声后他抬了抬头：“去欢欢家吗？” 这两天总是见不着她人，早出晚归的，每天都很忙的样子。 “对。”除去梁晓这边之外，基本上有进度之后，还得同步告知院办。 许明川注意到她今天有点不一样，穿了条有设计感的长裙，闪着碎光的耳链几乎垂到颈侧。 长发当中混着青蓝色的发带，顺着编到左肩，发尾处带着精心打理的微卷。 是有什么特别的人要见吗。 “你还有事吗？”慕漪见他还举着鱼食看向自己，也不嫌累。 为了锦鲤的身体健康着想，许明川还是没把手里仅剩的最后一点鱼食都洒进去，而是又倒回了原先的瓶子里面。 “我跟你一起走吧。” “你也去他家？” “不是，正好有事去城里一趟，这不是下去顺路吗？” “那走呗。”慕漪没多想什么。 最近两天都是阴天，风里难得带了点清凉，就夏天而言天气还算不错。 “你每天有那么多跟灯笼新品相关的事情要处理吗，一去就在她家里待很久。” “还好吧，这不是梁晓的办公桌大吗，我在那里做自己的工作空间也敞亮，如果她还有什么事情要问我的话，也正好可以随意解答。” 她有时候会在桌上摊开些草稿和笔记之类的，民宿里面的桌子对她来讲确实是小了点，加上别的东西就经常会塞得满满当当的。 慕漪紧接着讲道：“不过今天倒是真有特别的事，要跟梁晓联系到的设计师见面。” 许明川心下便有了预感，她今天这样打扮是跟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有关系。 “设计师？” 慕漪在手机当中敲下几个字，搜索名字之后递给许明川看。 “喏，就是他，以前我读研的时候，有个舍友特别迷潮玩手办，她特别喜欢的一个IP就是温斯设计的。” “年轻，人又颜值高，很多人看过照片之后也成了他的粉丝，不过温斯很少参加公开的宣传活动，梁晓跟我说设计师是他的时候，我还惊讶了一下呢。” 温斯的妈妈是混血，是国内最早一批在国际上崭露头角的模特。 他也继承了优越的长相，那张脸完全有能够进入娱乐圈的资本，但他没有走这条路，反而很愿意花时间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当中。 手里握着的几个IP产业，每年能赚到的钱足够让他衣食无忧了。 虽然赵家的灯笼技艺属于传承类的民俗技艺，但毕竟才有了起色没几年，当然是不可能有能够请温斯出山设计的费用。 相信梁晓也不可能直接去联系温斯，所以慕漪昨天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也很好奇，在想这人怎么会愿意出手为赵家的新系列进行设计。 不过梁晓电话那头神秘兮兮的，也不知道在卖什么关子。 许明川皱眉打量过去：“这照片不会是P的吧？” “怎么可能，有图有真相的好吧，而且他超话的粉丝比有些小明星还多呢。” 慕漪以前只是因为舍友老是在身边念叨着，知道有这么人，因为要见面，昨天晚上才趁机去微博上补充了一下知识才发现的。 她又点开的是一段发布会的视频，内容保密，只有提前经过同意的媒体才能进去拍照，这段小视频还是温斯离开会场的时候，被路人拍到的。 会场选址在酒店，那是酒店当中的一个住客碰巧遇见拍下来的，人影交错当中，温斯从已经被推开的大门当中走出。 身后明明没有任何人簇拥着，却还是轻易就抓人眼球。 他头发是先天的亚麻色自来卷，黑色西装衬得皮肤愈加莹白，深邃的五官带着明显的冲击力，独独那双含情的桃花眼尤显特别。 天花板打下来的灯光在他面容上留下恰到好处的阴影。 视频当中能听见拍摄者不自觉赞叹的画外音，这时有穿着西装的工作人员从会场当中追出来，似乎是要问他点什么事情。 温斯停下来侧耳听她讲话，画面当中见到的是工作人员的背影，只有温斯的脸是完全拍清楚的，这么看过去，像是业内大佬在跟初出茅庐的小实习生在讲话。 明显的身高差，加上背影更加引人遐想，据说当时还在网络上火过好长一段时间。 慕漪狐疑地看过去一眼：“你不会是有点嫉妒吧。” “当然不是，我要是也玩微博的话，粉丝肯定比他多的好吧。” 许明川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颜值。 但是每个人的审美不同，他倒是开始有点怀疑，慕漪不会喜欢的是这一种类型吧。 “我感觉你在欢欢心里的地位可能要降低了。”她轻声感慨着。 两人走到赵家门口时，见到院里的廊下站着几个人，梁晓正站在台阶上跟他们讲话。 “那个穿黑色衣服的就是温斯。” 慕漪注意到当中那道特别突出的身影，他戴了副口罩，连帽卫衣的帽子也戴在头上，只有前额的小片刘海跟一双眼睛露出来。 “你没看见脸怎么知道？”许明川偷偷去看她的表情，见到她脸上带了点明显的期待神色，心又跟着沉下去了一点。 院子里还有其他在做灯笼的游客，其中几个女生正偷偷往那边看过去，还轻声讲着小话，一眼就知道在讨论的人是谁。 “气质跟视频里面看着有点像，而且他的眼神不会错的，网友说他看什么都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 跟眼前的人特征高度相符。 “那我先进去了，”慕漪走进院中的时候，注意到许明川也跟在她身边，“你不是去城里吗？” “上次欢欢不是送了点小礼物给许励吗，我总得想想回礼吧，正好来了去问问她。” 许明川看着温斯全副武装的样子：“他穿成这样不热吗？” “可能是不想让人认出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吧，你没看他就算没有露出脸来，都已经很引人关注了吗？” “真把自己当明星了。”许明川看他越发不顺眼起来。 梁晓这时候注意到他们，朝慕漪招了招手：“小慕快来。” 温斯闻言转过头，见到正站在院中的一对男女。 女生正微笑着，稍稍点头朝自己打招呼，不过旁边那位…… 绷着脸，两人目光交错对视的瞬间，他领会到什么，紧接着问梁晓：“旁边那位是？” “不是村里人，他跟小慕住在同个民宿的，应该是碰见了跟着过来的吧。”梁晓见怪不怪，村里就那么几个外人，他俩又年纪相仿，经常出入在一起也是正常的。 温斯了然，不过实际的情况跟她讲的应该有些许出入。 “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温老师，本来是联系到了他旗下的一间工作室，没想到在员工回报的时候温老师听说了这个构思，会亲自过来考察。” 在场几人当中，此刻最开心的非梁晓莫属了，这可是他们到时候宣传的活招牌，甚至都不需要再过度宣传，只要把温斯的名字写上去，就会有数不清免费的自来水。 “vincent，久仰大名。”慕漪伸出手率先示好。 她其实在考虑温斯这个人究竟好不好相处，等混熟了以后是不是可以问他要一张To签，自己那位舍友可是品味专一得很，到现在都还很喜欢他呢。 如果知道温斯就在这儿，会不会今天就买机票从西禾冲过来。 第41章 吃瓜 温斯抬手跟她握手，宽大衣袖下露出来的小半截手臂纤细修长。 慕漪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跟隔着镜头见过的那种又是完全不同，他眼睛瞳色偏浅，五官当中唯有那双眼是柔和的，就会让人最先注意到。 双眼皮就算是后天手术都达不到的完美程度，望过来时显得尤为专注，大概每个见到这种眼神的人，心里都会产生他眼中只有我一个人的看法。 慕漪不自觉想起了关于他另外的传闻，关于感情方面。 据说温斯身边经常有不同的女人围绕着，女朋友换得非常勤，但哪怕知道他丰富的情感史，也还是有着不少人见缝插针地想要靠近。 她对这类人总觉得惊奇，实在想不明白是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就原来的状态当中抽离出来，很快接受一段新的恋爱。 于是有点不合时宜地偷偷观察了他几眼，或许是有什么这方面的天赋吧。 许明川站在稍远些的位置，倒是把她的小动作观察得一清二楚。 就这么关注他吗，看得这么明目张胆。 “你以前就知道我？”温斯双眼水光潋滟地看过来，尾音带着轻微的上挑勾人心弦。 “几乎是从烟烟在市面发售开始吧。” 烟烟就是温斯推出的首个潮玩系列，是撑着伞的一条美人鱼。 她就是那时候开始在舍友的桌上见到不同造型的摆件。 温斯神色舒展了几分：“那确实是挺久，如果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说不定还能给我些不一样的灵感。” 慕漪知道这只是商业互夸而已，压根没太放在心上。 没想到梁晓忽然开口：“小慕你还不知道吧，温老师就是因为恰巧看到我送过去的策划内容当中的设计理念，才有了想要过来的想法。” 她每次推出的新系列，基本上主题是由她定，只是设计到具体的设计方面还是要靠专业的人来，才能完美达到期待的效果。 这次也是照常，只不过原本联系的只是温斯公司旗下某个子公司的小工作室。 碰巧他那天过去处理事务，从抽取的文件当中翻看到了这份，才有了今天的会面。 慕漪这才有点诧异：“真的吗？”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的。”温斯顺势讲着。 “我们进去聊吧，外面太热了。”梁晓看了看许明川，“许医生，你……” “我来找欢欢的。”许明川先一步开口，他们既然是探讨新产品的研发，他也不适合待在一起旁听。 直到几人消失在视野当中，他又在长廊下站了会儿，才又抬脚离开。 一个小时后，欢欢正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啃着西瓜，是拿山上的溪水冰的，比放在冰箱里的口感要好上很多，还是她喜欢吃的沙瓤的。 入口脆甜，能消解掉不少周遭的暑意。 “不好吃吗？”她又咬下一大口之后瞥过头，看见许明川一脸愁苦的表情。 “没有，我只是有点吃不下了。” 赵欢欢看了眼脚下的托盘，里面放着的那几块没啃干净的西瓜皮，不都是她吃的吗。 明明是小许哥哥拿了块西瓜半天都没吃完。 “你怎么还不去城里啊？” 她从刚才见到面的时候，就把想吃的东西跟许明川讲了，但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他怎么还没有要出发的意思。 许明川余光又往背后瞥了几眼：“不着急，我在这儿再陪你一会儿，反正你一个人待在家不也无聊吗。” 赵欢欢撅起嘴，她才不无聊好吧，本来可以叫上李易一起去圆圆姐家里看iPad的。 但是因为妈妈教导过，有客人在的时候要照顾客人的情绪，要不是因为看他孤单，才不会在这里陪他呢。 身后传来脚步声，赵欢欢回过头，还以为是妈妈，没想到出现的是慕漪跟一个没见过面的陌生面孔。 她眼睛亮了亮：“你是谁呀？长得真好看。” “我叫温斯，你是梁晓的女儿吧，”温斯弯下腰看她，“你也很可爱。” 欢欢露出几颗白牙：“你就是那个很厉害的设计师吗？” 昨天睡前她听妈妈讲过这个事情，是大概知道今天有谁会过来的。 “嘴真甜。”温斯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 宽大的卫衣因为弯腰的姿势，领口露出小面积裸露的肌肤，整个人看上去人畜无害。 所以他刚才就是这样一直在慕漪面前讲话的。 许明川开始思维发散，紧接着低下头，他今天穿了件衬衫，扣子很规矩地只解到第二颗扣子。 手里拿了西瓜太久，还不小心溅了两滴西瓜汁到衣服上，留在明显的A字部位。 两相对比之下，输得更严重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西瓜放回到盘子里。 “小许哥哥，你没事吗？”赵欢欢盯着温斯看了一会儿，这时才终于注意到在旁边面如枯槁的许明川。 他们刚才不是一直都坐在板凳上休息吗，怎么他看上去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她注意到西瓜汁，转头跑到屋里面去拿纸抽。 “你还没走？”慕漪见到他之后有点惊讶，还以为这个时间点他应该是已经在蓟城了的。 许明川睁着眼睛撒谎：“我不是在陪欢欢吗，她说妈妈不在有点无聊。” “你们刚说什么了……”赵欢欢抱着纸抽走出来。 “在聊你今天一直很乖呢。”许明川接过纸，但是西瓜汁其实已经擦不掉了。 温斯掏出手机：“我们加个微信吧，后面有什么需要讨论的还可以及时联系。” 他想到什么，“对了，你学校跟我们公司其实很近，等回去之后，可以经常联系。” 慕漪所任教的校区不在本部，远离了老城区，是十几年前在新城位置建造了现今的大学城。 除了西禾大学之外，周边也建立起许多高新产业。 温斯的大楼就在学校附近，慕漪从办公室的窗口甚至远远都能望见小处的楼体。 自己晚上有课的时候比较少，但每次晚上见到那栋楼都是灯火通明的。 “太好了，那可以带朋友一起吗？” 慕漪脸上露出几分欣喜，想着要是能让舍友跟她眼里的大神见面，说不定还能跟她敲几顿饭的竹杠。 温斯直接答应下来：“没问题啊，不过我平时比较忙，可能要很早就开始约时间哦。” 慕漪被他逗笑：“能跟百亿身家的大神见面，确实得要提前预约才行。” 刚才简短的会议当中，能感觉到温斯是个非常专业的人。 他似乎跟传言中不尽相同。 许明川听着他俩的谈话，开始回忆自己艺术馆所在的位置，是在主城区的江边。 如果针对地理位置而言，完完全全的黄金地段。 但这种情况下就显得不够近水楼台了。 他站到慕漪身边：“温总既然这么忙，应该多抽时间出来好好休息才行。” 言外之意，不用去参加没什么重要的饭局。 温斯看出他毫无遮掩的抵御姿态，微微勾起嘴角：“劳逸结合嘛，人也不能一心都扑在工作上你说是吧？” “妈妈！”赵欢欢见到后面姗姗来迟的梁晓跟温斯助理，小跑着扑到了怀里。 梁晓满脸都是谈成合作的喜悦，看向温斯：“没打扰到你吧？” “不会，小朋友很懂事的。” “真是可惜，您要不是下午还有别的行程，我非得留下您尝尝我们这边特色的农家菜才行。” 温斯顺着她的话：“的确遗憾，不过来日方长嘛，接下来的工作事宜你可以直接联系我的助理，她会一一都向我汇报的。” 梁晓当然不会认为接下来每次有进展时温斯都能前来，他每天有那么多事务要处理。 “那就期待接下来的合作了，我送你们去村口。” “留步吧，”温斯看向慕漪，“那我们就西禾见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 温斯离开之后，慕漪也准备回依山美宿，出了门左转，结果见到许明川有要跟着自己往一个方向走的趋势。 她疑惑道：“你往哪儿走？” 许明川顿住刚才下意识要跟上她的脚步：“哦，我先去城里了。” 慕漪在背后看着，看他甚至先同手同脚，走了两步才调整过来，但看起来还是肢体有点僵硬。 她眨了几下眼睛，还是没再说什么就默默回去了。 赵家院子里，梁晓送完客人刚回去，坐下来吃剩下的西瓜。 然后感觉到袖口被扯了几下，是欢欢。 “有事吗乖宝？” 赵欢欢抿了抿嘴唇，想了想还是开口：“妈妈，今天小许哥哥好像特别的奇怪。” “哪里奇怪啦？” “就是……他从见到我开始就拉着我在外面待着，也不讲话，我看他还有经常偷摸摸地往后面看，我感觉是想要咱们家里的什么东西。” 厅里是放了很多好看的灯笼，以前她也经常会见到有人在里面举着相机拍照。 只是那些都是爷爷花了很长时间才制作好的，有的甚至比自己的岁数还要大些。 梁晓接着问：“那如果小许哥哥想要的话，你会给吗？” 欢欢歪着头，笑得有点狡黠：“花大价钱的话可以。” “小财迷。”梁晓揉了两下她的发顶，孩子现在已经知道钱是好的，过年的零花钱自己可是认认真真地藏在衣柜最底下呢。 “不过欢欢不用担心，他看中的不在咱们家里。” “那是什么呀？”欢欢是真的很疑惑，不明白这些大人怎么总有些难以理解的奇怪行为。 梁晓看自家女儿怎么样都觉得可爱：“等宝宝长大了就能明白了。” 又是这句话，赵欢欢双手托着下巴无奈望天，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变成大人啊。 第42章 毛毯 许明川从蓟城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 在仓库负责打包快递的村民刚从家里吃完饭，也正陆陆续续地回来上工。 他在院子里没见到欢欢的身影，倒是屋檐下正在整理竹篾的赵师傅跟他打了个招呼。 之后才在厅里见到了正在盘点包装材料的梁晓。 “欢欢不在吗？”许明川把一只手里用保温冰袋装着的甜品放在桌子上。 “玩累了，现在正午睡呢，”梁晓看着桌上分量很重的袋子，“你也带的太多了吧，等会儿欢欢起来我得说说她了，太不客气了。” “没事，答应了欢欢的，而且上次我弟过来，你们也都非常照顾他。” 梁晓放下手里的清单，注意到四下无人：“许医生，聊聊呗。” “你有事啊？” 当然了，而且还是要紧事，梁晓眯了眯眼。 以前觉得他也不算是外人，每年夏天都来村子里，跟村里的好多人都认识，经常听见有人夸他，尤其是对欢欢很好。 每次天气一热，欢欢就开始期待着他会过来，在家里也经常讲到他。 既然是自己人，那么问点私密的事情应该也没关系吧，梁晓给自己将要问的话找到了很好的解释。 “你是不是在追小慕。”她没发出疑问，而是以非常肯定的语气。 见对方欲言又止的，她接着讲道：“别藏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放在以前你哪能在我家待那么长时间。” 他也不像是那么无所事事的人啊。 许明川想了想：“那你觉得我有希望吗？” “难说哦。”虽然确实跟许明川认识得要更久一点，但是经过这几天因为跟慕漪的密切联系，她们两个之间早就有了不可撼动的革命友谊。 这种情况，心当然还是向着她那边的。 这样一来，再看待许明川的眼光又不一样了，难免带了几分审视的意味，明明以前觉得挺好一男的，现在又忍不住想着必须得要挑点错处出来才行。 她摸了摸下巴：“还没正式挑明吧，我看小慕好像对你没什么意思。” 又是这句似曾相识的话，跟前几天林家胜说过的如出一辙。 许明川不禁又一次开始怀疑自己，难不成他身上真就没什么值得被注意到的闪光点。 “有这么明显吗？” 梁晓见他立马黯淡下去的神色：“你也不用太消极了，说不定跟你这个人没什么关系，只是因为小慕现在没有这方面的心思而已。” 许明川在心里叹了叹气，好吧，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梁晓看了眼他另外一只手上提着的吃的，都不用问就知道是给谁准备的。 许明川在原地静默站了几秒钟，还是没忍住问出来：“上午你们跟温斯聊得还顺利吧？” 梁晓忍着笑，转成看穿一切的眼神：“你是想问，小慕跟他聊得顺不顺利吧，唉，怎么形容呢，确实挺一拍即合的。” 她这话其实并没有添油加醋，虽然先前自己也曾经画过手稿跟慕漪看，也只是基本是跟她脑海当中想象大致相似。 可今天温斯过来，交谈之后才发现两人的思路是真的不谋而合，像是提前商量好的一样，还挺有默契的。 总之，这场会面不仅难得，某种程度上讲对于她家新品推出更是有着非常正向和快速的推进，她还是很满意的。 许明川垂下眼：“我知道了。” 其实他已经有所预感，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得到答案才行。 梁晓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合时宜：“你也不用这么失落，他们最多也就是朋友间的惺惺相惜而已，不过应该也就止步于朋友了。” 同样被赋予了好朋友身份的许明川实在是笑不出来。 “我先回去了，蛋糕记得放冰箱。” “那等会儿欢欢醒了，我再让她过去上门感谢啊。” 梁晓看着他匆匆又离开，连话都没来得及回的背影，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趣了。 * 许明川站在房门前，深吸了一口气，轻扣两下房门。 里面传来回应，没过几秒钟，门被打开一条缝。 房间当中正开着空调，冷气扑面而来的瞬间，他提着袋子的手指悄悄蜷了蜷。 房间窗帘紧闭，他见到慕漪小半张脸在阴影当中，穿了身鹅黄色的家居服，肩上还披着小毛毯。 外面阳光太强，慕漪下意识眯了眯眼，她刚才睡了一小觉，声音里还带着不太明显的沙哑。 “你怎么来了？” “给欢欢买东西的时候，看见店里的蛋糕卖相不错，就多买了点。” 许明川已经把外面的保温袋取下来，盒子侧面是透明的，能到里面放着的方形蛋糕。 他补充了句：“那个，蛋糕快要化了。” 慕漪抬眼看过去，他讲话时喉结在衬衫的领口上下缓缓滑动着。 指尖在门把手上停顿了两三秒，她眨了眨眼：“咱俩分享吧，我一个人吃不完。” 她可还记着许明川特别喜欢吃甜食的事情。 “方便吗，我现在进去。”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慕漪侧过身，让开门口的位置。 茶几正中间，浅蓝色的纸盒表面带着光泽，被打开时发出丝绸般的轻响。 向外拉开底托，蛋糕被完整地拿出来，只是外缘的奶油开始有些塌陷，还有块三角形的芒果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落到纸托的一角。 目测是四寸的，分成两半的话，份量刚刚好。 慕漪窝在沙发里面，除去递个盘子之外，其他都没用上自己动手。 “尝尝看，不过口感可能没有刚做完的时候好吃。”许明川把盘子往前推了推。 慕漪用叉子沿着蛋糕的边缘刮下去，尝了小口。 带着水果的清甜，而且多出的奶油也完全不腻，一口下去还混着点凉意。 她注意到身边的人几乎没怎么动叉子。 “你今天怎么了，看着有点心不在焉的？” “有吗？”许明川也知道从上午开始，自己似乎就有气郁结在胸口，原因归结在面前这个人身上。 多年来学到的医学知识，变成无数文字飘在脑海当中，四面八方地告诫他闷在心里对身体不好。 可现在明明就坐在她身边，却又什么都讲不出来。 许明川难得地从另外的角度体会到了医者不能自医的真理。 慕漪手臂撑在膝盖上，微侧着头瞟过去，见到的就是他憋屈的神色。 她勾了勾嘴角，佯装疑惑地问道：“是不是这两天天气太热了，所以人没什么精神。” “可能是吧。”许明川挖了一大勺蛋糕，干嚼了两下，随后食不知味地咽了下去，“就是觉得这两天民宿里没什么新的住客，不怎么热闹。” 尤其想见的人总是不在。 慕漪撑着身子往前坐了坐：“那我想到个办法，不如你回家里待两天，见的人不就多了，心情也会变好吧。” 许明川深吸了口气，甚至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可实在没能从那双晶亮的眼睛当中观察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难道是自己草木皆兵了。 “你这么看着我看什么？吃你蛋糕啊。” “我有点冷。”许明川说完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慕漪低头瞥了眼自己身上：“你想要我毛毯？” “我没……”许明川才刚开口，带着暖意的布料就盖到自己身上。 左肩被她的手隔着毛毯轻轻固定住，另外一条手臂则是抓着余下的部分绕过后背。 许明川坐着的身体明显僵直住，明知道她只是顺手，却仍旧很贪恋此刻非常接近怀抱的姿势。 他呼吸都跟着慢了下来，可迟迟没等到对方收回手，紧接着觉察到身边沙发往下凹陷，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近了。 很浅的呼吸声拂过颈侧，许明川咽了下口水，紧接着感受到一阵拉力。 身体顺着力道前倾，他能见到慕漪卷曲的睫毛正轻轻抖动着。 然后神色异常认真的，把披在自己身上毛毯的两个角放在一起，系成了小小的蝴蝶结，还仔细整了下。 ……他现在抬不起胳膊了。 “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被气笑的。 慕漪不打算再逗他了，但是仍旧维持着现在的距离没有动。 “许明川。”经常喊出这个人的全名，但她此刻却觉得尤其紧张，感觉话语吐出口的瞬间，有什么同时正在缓缓挤压着自己的喉咙。 她鼓足勇气问：“你是不是……”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后半句话，慕漪一把推开许明川，猛地站起身。 “小慕姐，是我。”蒋圆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慕漪拉开门，见她手里拿了几个红彤彤的脆桃：“我妈刚从隔壁村买回来的，你尝尝看，是山上结的才刚摘下来，新鲜得很。” 屋子很小，所以即便门开得不大，还是能见到里面的另一个人，她皱起眉：“许哥，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以前没见过他有在屋里穿披风的癖好啊。 “他说他冷。” “是吗，可是我看他耳朵红的诶，是不是热伤风发烧了，前台有体温计，要我拿过来不。” “我觉得不用。”慕漪给出肯定的答复。 蒋圆圆没在意，正好桃子都递过来：“反正他在，我就都放这儿了，剩下的本来就都是给你们俩的。” 她把袋子塞过去，一溜烟就又跑下了楼。 慕漪关上门，转过身见到许明川已经把毛毯解下来，规规整整地叠好放在沙发的靠背。 “蛋糕都吃完了，那就不打扰你，我先回房了。” “许明川，”慕漪走到他面前，抬眼看他，继续刚刚没问完的话，“你是不是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毛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