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效应》 第1章 相亲 南城的天总是阴晴不定，上一秒还晴空万里，转眼就乌云密布。 空气沉闷而粘稠，像是附着在皮肤上的一层网，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祝尔趴在书桌上，睡得有些不安稳，耳边似乎一直有杂音，像是蚊子在叫，她皱着眉头伸手随意地挥了挥。 直到一阵雷声响起，她猛然惊醒。 桌子上的手机持续在震动，原来不是蚊子。 祝尔稍稍回神，伸手揉着被手臂压红的额头，另一只手抓过手机。 微信消息来自名叫心平气和的用户： —还没醒？ —都几点了还在睡？昨晚又熬夜了？ 紧接着跟了一篇链接《赶快转发到家族群内，告诉家人熬夜有几大危害！》 祝尔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白天总是没灵感，等真正坐下开始有思路时，一忙完总是半夜，而昨晚又一不小心熬了个通宵，快天亮时本想趴在桌上休息一会，没想到直接睡着了。 她半眯着眼睛，单手打字道：【没有，刚才在忙，没看手机。】 没想到下一秒，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妈妈，祝尔吓了一跳，连忙坐了起来，搓了搓自己的脸，清了清嗓子，这才接了起来。 没错，心平气和就是她的老妈。 “怎么半天才接电话？” “刚没看到。 祝母狐疑地听着她的声音还算清脆，倒也没有平时刚睡醒那种黏糊的感觉。 “工作再忙也要早睡早起知道吗？你晚上熬夜不如早上早起，效率也是一样的。”听筒那边传来对方的絮絮叨叨。 祝尔一边胡乱应着一边看向窗外，天已大亮，因为要下雨，云朵不规则地排列着。 她其实不喜欢下雨，总让人觉得莫名的烦躁，却尤为喜欢下雨后的空气，湿润又带着一点泥土的味道，因此她每次都会特意打开窗，猛吸几口。 “那就这么定了，我等会就跟人家联系。”祝母的声音阴转晴，带着些许兴奋。 “联系什么？”祝尔瞬间回神，不明所以。 “你说联系什么，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跟你说，这次这个小伙子真不一样。” 祝尔瞬间了然，原来是相亲的事，怎么兜兜转转又绕到了这个话题，而且老妈这个语气，让她有些幻视网上那句恋爱脑名言—你不懂，这次这个真的和那些不一样。 她有些想笑，然后就没憋住。 “你笑什么？你刚可是答应了，地址我等会发你。”祝母一头雾水，但还是坚定着语气。 “妈妈，不用那么麻烦，你把联系方式发过来，我跟他单聊。” 祝尔采取了迂回手端，平时老妈也没少给她介绍对象，但等她加上之后，一般只要委婉说明，或者再不济展示一下自己的抽象，很快便能没了下文。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次我帮你约好地址，你只管去就行。”祝母冷哼一声，随即就挂了电话。 祝尔看着已经被挂断的电话，有些无奈地伸了个懒腰，算了，反正待在家里也没灵感，想到最近客户的要求，就当出去吃个饭找找灵感吧。 第二天，按照妈妈发来的地址，她按时出现在了咖啡厅。只是她只知道时间地点，其他的对对方一概不知，所以只好每次有人进门时，她都会抬头看一眼对方，试图得到眼神交流。 不知为何，祝尔觉得自己怎么跟开盲合似的，或是什么地下组织，等待同党接头。 想到这，她勾起嘴角，低下头喝了一口服务员刚送来的花茶。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可能是要下雨了，外面堵得有些厉害。”祝尔头顶传来一道男声。 抬头，对方似乎有些着急，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着，脸上带着歉意。 祝尔摇了摇头，示意对方入座。 对方倒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做了一个自我介绍，祝尔了解到对方名叫周毅，是一名律师。 而在得知祝尔的工作是婚礼策划师后，他眼睛亮了亮，像是十分感兴趣，接连抛出了好几个问题，语气幽默，祝尔一一解答，两人有来有往，聊得还算投机。 在对方表示要去一下卫生间时，祝尔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而店里似乎已经到了营业高峰期，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窗外的行人匆匆，应是暴雨将至。 顾译渺划拉着手机上的菜单，看着对面时不时看向腕表的男人，无奈道：“我说你个工作狂能不能稍微悠闲一下？放心，这地球离了你不会爆炸的。” 陈星夷正确认着时间，听到这话抬眼看了对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咖啡打包到公司也能喝，何必浪费时间？” 说着便站起身，顾译渺连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一脸悲痛，“我不要！我不要离开这！再加班我就得光荣猝死了，我就想在这舒舒服服地喝杯咖啡。” 顾译渺动作有些大，吸引了周围几桌人的目光，他脸皮厚倒无所谓，跟着陈星夷这个工作机器不眠不休，他都快累死了，好不容易磨到对方愿意跟他一块出来喝个下午茶，说什么他也不会轻易回去当牛马。 “松手。”陈星夷一脸嫌弃地抽回手臂，随手拍了拍，“你选的什么地方，像老年迪斯科。” “靠，你竟然嫌弃我！”像是要证明他有多古板，顾译渺抬头四处打量着，搜寻着证据，忽然眼睛一亮，随手指着一个方向示意道：“你看，不是我一个人喜欢来这里吧，年轻人都喜欢。” 听到这句话，陈星夷下意识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然后愣住了。 因着身高优势，他站在这个位置越过层层人群，一眼便看到了窗边的女生，对方身穿一套黑色套裙，黑色的长发顺从地搭在背上，妆容精致，像一颗珠圆玉润的珍珠，此刻表情淡然地看向窗外，像是在等人。 顾译渺因为坐着，看不到远处的情景，只看到面前的陈星夷一秒入定，像是被人点了穴位，一动不动，表情茫然，似乎还带着几分错愕。 “你怎么了”他从未见过对方这副模样，这是看到什么了？只是他刚想站起来一探究竟，下一秒便看到对方抬腿向远处走去，速度快得惊人。 “你理想中的婚礼是什么样？” 刚才和周毅聊到一半，聊得正是工作中关于婚礼的一些策划方案，想到客户的一些要求，为求突破口，她决定寻求一些新的看法。 因此感应到有人坐下，祝尔有些饿，便吃着甜点并未抬头，开门见山地续上了话题。 然而对方只是坐着，并未回答，空气中也飘来一股新的香味，像是檀香混着雪松味。 祝尔不解地抬起头，这一看，她就像是如遭雷击。 毫无防备地和对方打了个照面，祝尔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她喉咙哽住，周围的声音连同空气都仿佛被一瞬间抽空，只听得到她的心跳声。 身体比意识先一步做出反应，让她觉得有些窒息，鸡皮疙瘩如潮水般涌了上来，祝尔暗暗用力抠着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不要失态。 而桌对面的男人便显得镇定多了，他身穿卡其色风衣外套，衣着服帖，身如亭竹，此刻掀起眼皮看着祝尔。 他的眼皮很薄，眼珠乌黑，这样盯着人看并不柔和，又或许是并不想柔和，像是蛇信子一寸寸扫过皮肤，冰冷又潮湿。 桃花眼，薄情唇。 都说嘴唇薄的男人薄情，祝尔脑中闪回了一些片段，看来传言并不虚假。 两人僵持在原地，谁也不想开口，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哥们，这是我的位子吧？”周毅一脸莫名其妙，他回来的时候老远就看到这人坐在他的座位上。 空气一瞬间回来了，祝尔脑子里很乱，像无数电磁波的声音汇聚到一块，兹拉一片，她抬眼看向周毅，看起来像有些不知所措。 对上祝尔的眼神，周毅一脸这我熟的表情，工作中什么样的无赖他没见过，于是他惯性地把对方当作一个搭讪无果，纠缠不休的人。 “请你起来。”于是他语气冷硬道。 听到这话，陈星夷转了转眼珠，有些机械地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周毅，又看了看祝尔，终于开了口：“你们要结婚了？” “啊？”像是没料到对方会这么问，虽然他和祝尔初次见面，但却觉得聊得十分投缘，她性格有趣，人又漂亮，确实蛮有好感的，想到这周毅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倒也没有这么......” “我是她男朋友。”陈星夷打断了对方，一字一句道，如雨落松石，透着冷劲。 顾译渺刚跟着站起身，就被其他碰巧起身的顾客拦了好几下，好不容易从过道挤过来，就看到这一幕。 他大吃一惊，嘴巴都张大了，和陈星夷认识这么长时间，这家伙一直都是冷淡而随意的样子，这怎么突然跑去抢人家女朋友了？ 想不到他竟然还有这个癖好，真是艺高人胆大。 一声闷雷响起，打破了原有的宁静，憋了一天的雨水接踵而至，祝尔打了个冷颤，像是从骨子里渗出了寒意，雨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直到回到家，周毅愤而离去的身影，和咬牙切齿的声音还响彻在她耳边： “我不是你们play 的一环！！！” 第2章 结婚 真是流年不利，祝尔踢掉鞋子，躺到沙发上好一会，才从刚才几人面面相觑的尴尬中缓了过来。 曾经她幻想过很多次如果再次遇到陈星夷，会是什么样？ 无聊时，她甚至会想到具体的情景，比如在什么场合，以及会说些什么。 只是唯独没想过，会在相亲现场，遇到这个她曾以为再也不会相见的人。 此刻百感交集，复杂的情绪都可以炒一盘菜了，名叫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但眼下的问题是，该怎么跟老妈交代呢？ 祝尔捏着手机，在先入为主，主动蒙混和逃避装死，被动过关中反复跳跃。 最后还是决定，事已至此，先卸妆洗漱吧。 挤了一泵卸妆油，正在脸上揉搓时，洗漱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祝尔半眯着眼睛瞄了一眼手机屏幕，果然是是怕什么来什么，她认命地按下接听键，然后就连忙放的远远的。 “周毅说你有男朋友了，是怎么回事？”祝母的声音愠怒。 祝尔闻言呛咳了一下，“不是，我没有。” “那就是你找了个人假扮你男朋友？还是说你有什么事瞒着我？我告诉你尔尔，不合适咱也不用勉强，但也不能撒谎骗人不是？” “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又想起陈星夷，祝尔莫名的一阵烦躁，“我下次再跟你解释吧。” “那宋姨家那个呢？她上次跟我见面还提起你，听说她儿子也快回国了，年龄跟你也相仿......” 祝尔伸手打开了水龙头，掬了把水到脸上，突然有些疲倦，“妈，感情的事我自己会考虑，你就别为我操心了。” 说完便逃命似地挂断了电话，扶着洗漱台发了会呆。 只是没隔几秒，手机铃声便再度响了起来。 也是，以妈妈的性格，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她。 于是祝尔看也没看，便直接按下接听键，不等对方说话，便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妈妈，我真的不想再去相亲了，也不会再去。” “你在相亲？” 电话那边的声音，那么近又那么远，听着语气不善。 祝尔吓了一跳，连忙抓起手机，来电没有显示备注，可这串手机号码，她还是凭借肌肉记忆一秒就认出了是谁。 “和你有关系吗？”祝尔呛了回去，她真没想到，和陈星夷十年不见，张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连假惺惺的叙旧都省去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瞬，祝尔刚准备挂断，声音又再度传来，“你想结婚吗？” 祝尔简直气笑了，同样的话她不想再重复第二次，于是想也没想便直接挂断。 昔日白月光有朝一日滤镜破碎，她竟匀不出半点耐心。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这次祝尔看清了，可她没管，虽不知道陈星夷发的是什么疯，但她实在没精力去好奇。 她径直走到桌前，开始捣腾起了护肤的瓶瓶罐罐，准备再磨蹭一下就睡觉。 可桌上的手机却一直在震动，铃声响了又停，停了又响，带着几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味。 祝尔脾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胸腔里的烦躁像是濒临瓶颈，一触即发，白天他让她当众下不来台的账还没算呢，现在还敢来骚扰她。 于是她一把抓起手机，言语像利剑一般射了出去，“陈星夷你是不是有病？先不说你算我哪门子的男朋友，当初不是你说就当我们没认识过吗？我还以为是彼此默认我们没谈过的意思，现在又是几个意思？” “大晚上给前女友打电话，可不像是高高在上的男神会有的作风。”最后这句话，祝尔说的很慢，语气充满讥讽的味道。 十倍的爱意浓缩成百倍的恨意，在这些年渐渐被遗忘，却在刚才那一刻，瞬间被连根拔起。 “你觉得我怎么样？”陈星夷并未接她的话茬，而是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不怎么样。”祝尔想也没想便接了一句，想到自己当初见色起意，费尽心思的追着他跑，可最后得到的确是被对方冷暴力分手，她真是没什么好态度。 “看窗外。” 什么意思？祝尔捏着手机，此刻正靠在二楼玻璃上，闻言狐疑地朝窗外看去。 抬眼便在楼下不远处看到了猩红点点，那是一双极好看的手，骨节分明，没有一丝赘肉，在烟雾萦绕中，像是一件极具氛围感的艺术品， 只是对方的脸隐在暗处，有些看不清。 “下来。” 听筒里夹杂着风声，将陈星夷的话一道送了过来，祝尔突然有些耳热，怔愣在原地。 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只不过这个魔盒开启后，是一个个清晨和傍晚。 是那些陈星夷等在楼下的身影，那时的他也是这样等在之前她家的楼下，只要听到自行车的铃声，祝尔就知道是他来了，接着就会听到那句下来，然后她便会飞奔下楼，同他一块去上学。 有时是带着露水的清晨，有时是路灯拉长的夜晚。 走过一个个冬春日夏，直到最后决绝的分开。 肌肉记忆再一次统治了祝尔的大脑，还没从回忆的片段中抽离，她就已经不受控制地走到了楼下。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祝尔的理智又逐渐占了上风。 陈星夷掐灭手里的烟，从阴影中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他还穿着白天那件风衣，夜晚的风扑到他脸上，将他额头的碎发吹得要乱不乱，露出光洁的额头，年少时的稚气褪去，添了几分成熟的硬朗。 时光荏苒，岁月在他脸上加加减减，留下的是更完美的一张脸，而唯独不变的是那双眼睛。 冰冷而锐利，像是审判台上不容出错的测谎仪。 “你跟踪我？”祝尔再度发问。 陈星夷站定在几步之外，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静静地看着祝尔。 “你觉得我怎么样？”须臾，他开了口。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你大晚上跑过来，不会就是为了寻求我的夸奖吧？”祝尔扭头翻了个白眼，多年不见，怎么还自恋上了，他不是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吗？ 即使对着这么一张脸她也耐心耗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同一个错误她可不会犯两次，祝尔退了几步，转身朝楼上走去。 “你想结婚的话，”陈星夷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着，发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他顿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口： “那不如和我结婚。” 祝尔身形晃了晃，如遭雷击，虽然网上总说熬夜会让人记忆力下降，甚至出现幻听，但也不至于幻听到这个程度吧。 十年未见的前男友，一见面就说要和她结婚？ 不行不行，她得赶快回家补觉，一定是做梦！ 她抬腿又走了几步，身后却再次传来声音，甚至比刚才音量更大了些。 “祝尔，和我结婚吧。” 好了，不是幻觉。 祝尔转身快速下楼，她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陈星夷面前，踮起脚尖，一把抓住了陈星夷的衣领，将他带得踉跄了几步，所有的平静全部崩盘，她质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东西我都带来了。”陈星夷一脸平静。 祝尔侧头才看见，他手里一直捏着一个文件夹，见祝尔好奇，便递了过来。 祝尔暂时松开手，拿过文件夹翻了翻，随后拍到了他身上，“你把你的简历给我干嘛。” 陈星夷一时没接住，文件夹顺着他身上掉到了地上，他弯腰捡了起来，随手拍了拍，自顾自地介绍：“不是简历，是我的一些资料，里面有我的大学学位证，毕业证书，以及现在公司的一些证明，名下的房产证，还有我的体检报告，只不过是前几天的。” 他边说边紧紧地盯着祝尔，像是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反应，“你可以看看，对现在的我有个了解，或者可以带回家慢慢查阅，有什么问题，我随时可以重新开具证明。” “你到底想干嘛？”祝尔已经冷静下来，她知道陈星夷不是一个冲动任性的人，相反他理性的可怕，什么影响他，他就放弃什么。 “我想和你结婚。”这次用的是肯定句。 “你该不会是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吧？” “什么？” 算了，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去玩这种游戏，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她也不在意了，“我拒绝。” “为什么？”他像是真的急于求教，语气迫切。 “为什么？”祝尔气极反笑，“你竟然问我为什么？你以为结婚是上街买菜吗？你知道结婚的基础条件是什么吗？最起码两个人得相爱吧？” “那你为什么去相亲？你还问他婚礼的事，你想嫁给他？你爱他？”陈星夷像是抓到了什么利器，一连串的发问。 祝尔无语凝噎，她懒得跟他解释，“与你无关。” 天色渐晚，周围的蝉鸣声大得吓人，不知疲倦。 “祝尔，如果和谁结婚不是结，不如和我呢？”说出这句话时，陈星夷似乎自己也不敢相信，他皱起眉头，语气苦涩，“我一定比他更能让你满意。” 祝尔：万人迷就是这样的啦（帅气点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结婚 第3章 前任 “你是说十年未见，且老死不相往来的前男友，一见面就向你求婚？！”程牧瑶站在饮水机旁，听到这话，惊讶的连水从杯面源源不断地流出来都没发觉。 祝尔坐在工作室的沙发上，看着好友震惊的样子，有些无奈。 果然，这件事无论和谁说，都像早上没睡醒，说出来的梦话，半点信服力都没有。 “水溢出来了，而且他也没有向我求婚，”求婚应该得有鲜花和戒指吧，祝尔斟酌着措辞，“是询问吧。” 程牧瑶连忙关闭开关，却是连水杯都忘了抬，就一屁股坐到了祝尔旁边，满脸八卦，“从来没有听你提过还有这么个前男友，快跟我说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就这个情况。” 陈星夷突然性情大变，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那你考虑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结婚啊。” 祝尔一脸无语，伸出手指推开程牧瑶快凑到她脸上的脑袋，“他又不喜欢我，应该是一时兴起逗我玩吧，你还真信啊。” “不喜欢干嘛跟你求婚？”程牧瑶一脸不信，“要不你跟我讲讲你们的事吧，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帮你分析一下。” 祝尔连忙摇了摇头，她可不想再回忆陈星夷，结果就是她走到哪，程牧瑶跟到哪，寸步不离，一副问不出答案不罢休的模样。 在软磨硬泡下，祝尔只好又回到了那个夏天。 似乎每个夏天都一样，以树枝上的绿叶开始，又以一地的金黄结尾。 可祝尔却总觉得那个夏天和其他的不一样，因为那个夏天她考上了南城中学，那个让祝尔一个暑假都免受老妈唠叨的重点高中，甚至偶尔还能从她脸上看到欣慰的神情。 这点，让祝尔很长一段时间都有点小得意，甚至走路都会胡乱哼几句流行歌曲。 直到正式开学，直到第一次摸底考试后，她颤抖着伸出手指数着名次，只不过这次不是正着数，而是倒着，被捏得惨不忍睹的成绩单，很难不看出当事人的心情。 祝尔无比沮丧，伸头东张西望，但只看到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还有几只鸟正叽叽喳喳得在唱歌，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正准备收回目光，下一秒，便撞上了一双点墨般的眼睛。 对方神色寡淡，似乎只是恰巧看了过来，对上祝尔的眼神，很快便移开了目光，他的衣领拉到最上面，黑白的校服外套在他身上，却将他的肤色衬托得更胜一筹，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几秒后便消失在了窗外。 祝尔急忙伸头从窗户玻璃反光中，看到了他的背影，学校新发的校服，款式实在让人难评，用同桌的话来说，这衣服她只在公园打太极的老爷子身上看到过。 在镜子面前反复对比过多次后，祝尔承认她说的对，这衣服穿在她身上简直是个灾难。 可如今这衣服套在他身上，却格外的服帖好看，少年宽肩细腰，略显单薄的背将这衣服撑起，如同衣服架子，衣摆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像是要去走秀。 很多年后，祝尔都会不经意地想起这个画面，只觉得那年夏天蝉鸣声大得吓人，后来她发现，不是蝉鸣，声音也并不大，是她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在同桌自以为小声的惊呼中，祝尔知道了他的名字，陈星夷，只是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像是在哪看到过。 过了一会，她突然反应过来，再次抓起成绩单，只不过这次是正着看，一眼便看到了位居榜首的陈星夷。 成绩跟脸一样漂亮，这是她的评价。 祝尔转头看着从后门进来坐下的男生，他神态自若，作为话题的主人公，他却一副游离在外的模样。 夏天的风顺着窗户吹过，将窗帘带起，在他身侧像是一块幕布，为他晕出一层特有的光圈，像是偶像剧里即将出场的男主角。 祝尔将这个画面描述了以后，程牧瑶沉默良久，最终得出结论，“你这真就是见色起意。” 祝尔：“......” 这点她不否认，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所以她遭报应了。 “那你们为什么会分手？”问出这个后，看着祝尔因为陷入回忆，有些难看的脸色，她连忙换了一个问题，“那你还喜欢他吗？” 还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似乎比刚才那个更难，祝尔小脸都快皱成一团了，好在没思考多久，就被周烨然给打断了。 “婚礼方案做出来了吗？就在这聊八卦。”周烨然不知从哪闪现进了工作室，伸出手在她俩面前拍了拍，“go go go 出发喽！再不工作客户就得找上门了。” 周烨然，程牧瑶，还有她是大学同学，在学校社团相识，三个人都怀揣着一点浪漫的理想主义，于是在大学毕业后，便一拍即合开了这个工作室，专为一些新人进行婚礼策划，因着天马行空的风格，生意倒也不错。 突如其来的掌声把她俩吓了一跳，想到最近那个客户是个吹毛求疵的细节控，确实不能再拖了，祝尔赶快收回胡思乱想，打开了笔记本电脑认真工作起来，毕竟没有什么比工作更重要。 忙碌使时间飞快，一下午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敲定完方案给客户发过去后，外面已经明月高悬。 在拒绝了程牧瑶他们的夜宵邀请时，祝尔迈着筋疲力尽的步伐回了家，只是刚到楼下，就看到了不速之客。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昨晚不欢而散后，祝尔还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 “你回来了。”陈星夷的声音有些沙哑，看见她回来连忙掐灭了手里的烟，而脚边是一地的烟头。 而祝尔径直掠过了他，没再分半个眼神便上了楼。 而接下来的一连几天，祝尔回到家都能准时看到陈星夷的身影，无论她出言嘲讽还是沉默以对，他都准时到达。 是夜，祝尔的意识逐渐模糊，等再次清醒时。 她回到了高中校园的楼道里，只不过周围像是被大雾笼罩，白茫一片。 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廊上空无一人，祝尔茫然地向前走去，快到拐角时，迎面突然走出一个人。 是一个男生，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冰冷，不带任何情感，像是看一个陌生人扫了她一眼。 错身而过，祝尔连忙转头，想叫住他，可却突然有些犹豫。 对方再次消失，只剩下她站在雾里，有些茫然却又觉得心痛不已。 闹钟响起，祝尔一瞬间坐起，原来是梦。 可能是夜里没关窗，着了凉，祝尔醒来就觉得头晕咳嗽，站起来时天旋地转，强撑着给程牧瑶发了消息后，她便一头扎进被子里，睡了个天昏地暗。 再次醒来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准确的说是拍门声。 祝尔踢着拖鞋，带着满脸起床气，一把拉开了门，只是还没等她先发火，手里就传来一阵温热，陈星夷竟然往她手里塞了个包子。 “我来给你送早餐，”对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最后得出结论，“你生病了？” 祝尔倚在门框上，看着陈星夷的神色，从前都是她追着他跑，给他买早餐，每天跟变戏法似的逗他，只要他笑一下，便能高兴一整天，可看得最多的却是他皱起眉头的样子，要说她对陈星夷什么表情最了解，竟然是生气。 突然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还真有些不习惯。 “别装了，直接说吧，为什么突然非要和我结婚？” “那你呢？为什么要跟他结婚？” “因为他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是我妈满意的对象，这就是我相亲的理由。”可能是生病让人变得有些脆弱，祝尔也不想再这么僵持下去，破天荒解释了几句。 听到这话，陈星夷思衬了一下，说： “因为我们曾经有过感情基础，我自认为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我们结婚，”他边说边观察祝尔的反应，“一定能让阿姨更满意，况且我也需要一个结婚对象来应付家里。” 得，这才是陈星夷，说话直白而简洁，丝毫不带掩饰，将自己的目的明晃晃地亮出来。 祝尔点了点头，她还是比较习惯这样的他，“知道了。” 陈星夷离开后，她躺到沙发上，伸手盖住双眼，无端地想起了昨夜的梦，发了会呆后，便简单洗漱后出了门。 看着校门上烫金的大字，祝尔突然有种恍若昨日的感觉，学生们都放假了，祝尔跟着三三两两来学校打球的男生，进了校门。 学校大部分教学楼都已翻新，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她漫无目的地四处转着，最后来到了球场。 球场上一群男生正在打篮球，看上去年纪不大，稚气蓬勃，其中一个男生进了一个帅气的三分后，旁边传来了女生的喝彩声。 祝尔偏头去看，女生脸色洋溢的神情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表情，少年心动，总是满得溢出来，不是从嘴巴就是眼睛。 烈日炎炎，让人眩晕。 她突然知道了问题的答案，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喜欢他，即使他不喜欢他，即使听不到回响。 于是，陈星夷接起电话，就听到这样一个字： “好。” 第4章 老婆 晴空万里，今天是个好天气。 临近出门时，祝尔想了想，还是换了一件拍照比较上镜的衣服，民政局离她现在住的地方不远，走路十多分钟就能到。 顺着台阶走上去，台阶上的建筑逐渐显现，还好，人不是很多。 民政局门口的树下，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身姿挺拔，站得笔直，手里捧着一束红色的玫瑰，时不时地抬腕看表，然后向不远处张望，看上去似乎有些紧张。 路过的女生一边偷窥一边窃窃私语，“这么帅的男人领证也会紧张？” 另一个女生又说：“怎么见他站了好半天也没人来，该不会是对方不想嫁吧？” 虽然声音不大，可还是飘进了陈星夷的耳朵里。 他微低下头，心里也开始不确定起来，昨晚接到那个电话时，他先是开心，随即的却是担忧。 长这么大，无论做什么他都会习惯性地做好充足的准备，提前计划，准备备选，他不喜欢未知带来的不确定感。 而跟祝尔结婚，这样冲动而不计后果的绑定，是他的人生里唯一的不确定性。 他知道这不是他的处事风格，但他知道这是他想要的。 只是不知道祝尔，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而答应。 来不及多想，他便看到了远处走来的祝尔。 祝尔化了个很素的淡妆，穿了一件绸缎的白裙，白裙剪裁得宜，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线，裙摆随着步伐而晃动，清丽典雅。 陈星夷突然有种好像自己只是在这等她去图书馆做作业，好像他们没有分开十年，好像一切还在昨天，触手可及。 祝尔走到陈星夷面前，眨了眨眼睛，这应该是她第一次看他打扮得这么正式。 天之骄子，众星捧月，而如今这枚月亮却要私有于她。 好不真实。 陈星夷递过手里的玫瑰花，祝尔突然想到昨天说的求婚套餐。 鲜花有了。 虽然不是她喜欢的花，祝尔接过，随手拨弄了一下花朵。 谁知下一秒，陈星夷就单膝跪地，然后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后，是一枚戒指。 祝尔眨巴着眼睛，好了，戒指也有了。 周围有等待的新人拍了拍爱人的手臂，像是十分新奇有人竟然在民政局门口求婚。 而有的人则以为是什么婚摄广告，觉得很有意思，拿出手机拍了起来。 陈星夷露出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公式化。 是在走流程吗？祝尔不确定的想，他做事一向追求完美，不喜欢受人诟病。 如果不是需要一个结婚对象，他还会向自己求婚吗？或者说，这个被求婚对象，其实是谁都可以。 就当是各取所需吧。 “先进去吧。”祝尔接过戒指，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说。 陈星夷愣了一下，他了解祝尔高兴的神情，不是现在这样。 他慢慢收起笑容，跟了进去。 “两位新人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好。”摄影师拍完照打印时，看着他们二人拘谨的状态，开玩笑的说：“是太紧张了吗？怎么感觉你们俩不太熟的样子啊。” 和以往来拍照领证的小情侣亲密无间的样子截然不同，模样倒是登对，只是看起来像是刚刚认识一样。 “确实不熟。”祝尔接了一句。 她和陈星夷分开十年，分开的时间早就比他们认识的时间还要久，他们已经缺席彼此太多的人生，按照人际关系的滚动速度来说，他们确实不熟。 陈星夷看了看身侧的女生，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可真有意思，马上就领证了还不熟，摄影师当她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笑着摇了摇头。 因为他们来得早，所以没在等待上消耗太多时间，就完成了手续。 以至于祝尔捏着手里的红本本，都还有些恍惚。 年少时的她，无数次在心里祈祷一腔爱意能有一个结果，她甚至还在心里幻想过当天的情景，一定要最好的朋友都到场，惊喜，浪漫缺一不可，然后她喜极而泣。 然而这一天真的到来，她却内心毫无波动。 手里的红本似乎还留有余温，烫得人手跟心一样烫，今天是陈星夷说谢谢最多的一天，可走到门口看到祝尔的反应，他却有些高兴不起来了。 跟他结婚，她不高兴，他再次确认了这个事实。 “我送你吧。”陈星夷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不用了，我离得不远。”祝尔婉拒。 见被拒绝，陈星夷不说话，只是一味地看着她，这是无声的抗拒。 “那好吧。” 听到她松口，他一秒转晴，快速将车开了过来，并下车为祝尔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我坐后面就好。”祝尔伸手想拉开后侧的车门。 陈星夷不动，再次沉默，僵持了几秒。 祝尔耸了耸肩，白得的司机，不坐白不坐，还省得她走路呢，于是顺从地坐上了副驾。 一路上无言，谁也没刻意找话题。 只是等红绿灯时，祝尔察觉到身侧的目光，可当她转头，陈星夷却是神情认真地在开车，丝毫没分她半个眼神。 下车时，祝尔刚拉开车门。 “祝尔。” 祝尔转头，陈星夷静了一刹，“注意安全。” 祝尔：“......” 都到家门口了，能不安全吗？ 她点了点头，也没刻意回什么不走心的关心，就上了楼。 接下来的几天，陈星夷都没再联系她，像是被搅乱的湖面再度回归平静。 要不是抽屉里还有一个能证明不是做梦的红本本以及一枚戒指，她都觉得前几天就是一场幻觉。 直到这天下班，祝尔刚走上楼，就听到家门口一阵细微的声音，最近的声控灯刚好出了问题，时好时坏。 想到前几天看到独居女子被入室抢劫的新闻，她在犹豫中转身下楼。 “你回来啦！” 是陈星夷。 听到熟悉的声音，祝尔因为紧张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只是他大晚上站在这里干嘛，而且声音还有些说不出的奇怪，祝尔摸索着打开手机的照亮模式，刚对上陈星夷的脸就被吓了一跳。 就像幼儿园表演节目时，被老师抓着模式化化妆的小朋友，他脸上印着不正常的酡红，像是两团腮红。 这是什么情况？ 看到祝尔，他一下就窜了过来，准确的说像是蹦了过来，脸上还带着傻气。 一靠近，就闻到了铺天盖地的酒气。 原来是喝醉了，她还以为是疯了呢。 “你在这干嘛？”祝尔不解，喝醉了不回家，跑她这干嘛。 “我在等人。”陈星夷一字一顿，说的认真，眼神漂浮，像是在看她，又像不是。 虽然答案显而易见，但祝尔还是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 可陈星夷却抿着嘴晃了晃脑袋，“不是。” 他还有别的认识的人住这栋楼？祝尔有些吃惊，下意识问道：“ 那是谁？” “等我的妻子。” 好吧，那还是她。 只是妻子这两个字从陈星夷的口中蹦出来，还说的那么自然，祝尔有些怔愣。 楼道里的声控灯，像是萤火虫忽明忽暗，照在头顶，发出的光线像是有了实感，让她耳朵有些发烫。 然而她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起程牧瑶给她转发过的一些八卦，标题是：《惊！男子竟将妻子和情人安排在同一个小区不被发现。》 于是，她自以为巧妙地试探道：“你妻子叫什么名字？” 空气安静了几秒，祝尔似乎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我要喝水！”陈星夷突然跟个三岁小孩似的闹了起来，甚至还伸手拍上了门。 祝尔被吓了一跳，为了不被邻居投诉，连忙从兜里摸出钥匙，开了门。 刚一开门，陈星夷就挤了进去。 只是他的位置很固定，站在鞋柜门口，并未再往前一步。 “怎么不进去？”祝尔不解，看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明白了，醉鬼还要换鞋呢。 她家是有一双备用拖鞋，只不过是程牧瑶和老妈平时过来穿的，此刻她并不想拿给这个酒鬼。 “没有备用拖鞋，你直接进来吧。” 闻言陈星夷不动了，随后利落地踢掉了自己的鞋子，穿着袜子走了进来。 祝尔怎么觉得这人在笑呢？ “你的手机给我。”祝尔伸出手，结果看他半天没反应，干脆自己从他兜里拎了出来。 还有密码。 祝尔惯性地试了一下陈星夷的生日，密码错误。 想了想，她又按了一串数字，是她的生日。 密码错误，好吧，是她自恋了。 陈星夷眨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祝尔试着密码，张嘴吐出了一串数字： “1227。” 密码正确，只是祝尔划拉了一半天手机，也不知道联系谁来接他。 “你在找什么？” 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吐出的鼻息打在她耳朵上，祝尔身体僵硬，有种一转头就会亲上对方的错觉。 她不敢回头，“找人来接你。” “为什么？我们不住一起吗？”说着他像是又要开始发酒疯。 祝尔捂住额头，她要是把现在的陈星夷录下来，发到以前高中的班群里，不知能让多少人惊掉下巴，又能让多少曾经爱慕他的女生滤镜破碎。 “这里没有你的东西，不方便。”祝尔懒得跟酒鬼解释，尽力安抚。 陈星夷终于安静了，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有了，祝尔刚翻到一个似乎是他助理的电话，正准备拨打电话，组织着措辞，结果被陈星夷一把接过，电话那边已经接通。 他神情镇定，语气自然，“把我的东西整理一下送到这个地址，”然后逻辑清晰地报了一串地址。 说完便挂了电话，再次对着祝尔露出傻气的笑容，“现在方便了吗？” 祝尔目瞪口呆。 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老婆 第5章 抓包 他应该走了吧？ 祝尔醒来坐起后发了会呆，然后下床惯性地想打开门去客厅喝杯水，只是在手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家里好像还有一个人。 昨晚她实在受不了看起来跟疯了一样的陈星夷，于是给他扔了一块凉被就回了房间，将房间门反锁后，累了一天的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谁也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发酒疯的样子吧？ 等了好一会也没听到外面传来动静，祝尔轻轻转动门锁，将头探了出去，张望了一下，沙发上放着被叠好的凉被。 她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走了。 于是她穿着睡衣踩着拖鞋，晃悠到饮水机旁，在等水接满的过程中，祝尔突然想起一首流行热歌，于是将手握拳比作话筒，摇头晃脑地唱了起来。 唱了一会还不过瘾，她蹦跳着转身，呼叫：“下面的观众举起手来，跟我一起唱！” 然而下一秒就和餐桌旁的陈星夷，对上了眼神，他脸上浮现出精彩纷呈的表情，像是震惊，又像是担忧。 祝尔吓得一抖，像被按下暂停键，动作定格在原地，眨巴着眼睛。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祝尔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她默默伸出脚想将刚才因为太激动踢飞的拖鞋勾回来。 只是距离太远，她尝试了几次无果后，便也不好意思再动，于是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站在地板上。 瞟到这一幕，陈星夷朝她走了过来，单膝跪地，拎起一旁的拖鞋，动作自然地捏着她的脚腕将鞋套了回去，接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过来吃早餐吧。” 他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握住她的脚踝时，刚好环绕一圈，温度从掌心传了过来，一路蔓延。 祝尔像是被烫了一下，迅速将脚抽了出来，因为尴尬而有些不悦，“你怎么还在这？” 像是才想起来，陈星夷露出歉意，“不好意思，昨晚我喝多了，给你添麻烦了。” 说着他看向远处，祝尔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几个大箱子赫然摆在她家客厅，这应该就是昨晚陈星夷让助理搬过来的东西吧。 目光交汇时，他做出解释：“等会还要上班，现在将东西搬回去，时间有些不够，如果你方便的话，我能不能晚上下班再过来搬走？” 神情真挚，语气小心，一副好商量的模样。 只是放几个箱子，好像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祝尔没说话，算是答应了。 陈星夷顿时神情放松，像是松了一口气，接着走到餐桌旁，为她拉开椅子，“为表歉意，我做了早餐，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祝尔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要不是同样的名字同样的长相，她真怀疑是被人调了包，在她记忆里，陈星夷给人好脸色都难得，更别说现在这样温柔体贴。 确实有些饿了，苏醒的食欲提醒着她，这早餐似乎很香，祝尔倒也懒得客气，坐到了椅子上。 陈星夷给她夹了一个荷包蛋，祝尔看了一眼，然后伸手拿了一根油条，送进嘴里，直到荷包蛋变冷，也没吃一口。 他记得以前祝尔很喜欢吃荷包蛋，看着被忽略的荷包蛋，陈星夷眼睫低垂，神色晦暗不明。 于是没吃几口，他就借口要去收拾一下离开了餐桌。 祝尔看着他的背影，她知道陈星夷不高兴了，但她什么也没说。 一直捧着他的下场，她比谁都清楚。 “喂妈，”祝尔将手机放到桌上，抽了张纸，擦了擦嘴上的油，自从上次相亲的事，祝母已经好几天没给她打电话了，应该是被气得不轻。 “你都多久没回家吃饭了，今晚回来吗？”祝母声音闷闷。 这是气消了，也是想她了，祝尔了然，想了想今晚应该没什么安排，赶快顺着台阶往下蹦，她笑意盈盈，“今晚我就......” 只是下一秒，她的声音就被打断了，“祝尔，你家的剪刀在哪？” 像是考试作弊被抓包的学生，祝尔心瞬间提了起来，后背都是冷汗，糟了，她忘了家里还有一个人，更忘了提醒陈星夷别出声。 “什么声音？”祝母敏锐的听到了，听筒那边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祝尔手忙脚乱，一把抓起了手机，一边朝陈星夷疯狂递着眼色，一边用手捂住话筒，“没什么，是快递小哥的声音。” “你当我傻啊？快递小哥会叫你名字，还叫的这么亲切？”祝母突然想到上次周毅言之凿凿地说，祝尔有男朋友。 而刚才的声音让她不免有些怀疑确有此事，“我刚好在这边的菜市场买菜，你工作忙我也理解，这样吧我给你送一些上去，几分钟就到，不耽误你事。” 上来？那还得了。 “别别别，”祝尔慌得都没发觉，听筒那边哪有什么菜市场讲价的背景音，“我已经要出门了，晚上吧，晚上我就回来吃饭。” 祝尔慌乱的反应更坐实了祝母的试探，一大早就在祝尔的家里，这是已经同居了吗？ 瞒她瞒这么紧，还进度这么快，该不会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吧。 祝母不禁怒从中来，“你真是胆大包天，晚上吃饭带上他一起，否则就别回来了。” 快递小哥陈，此刻站在客厅里眨巴着眼睛，一副无辜的模样。 祝尔叹了口气，就这老妈已经气成这样，那要是知道他们证都已经领了，不得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 这几天太快了，快得就像一场编织的乌托邦，让她有些飘飘然。 而这通电话，就像戳破理想国的气球，漏了气落到了现实的土壤。 祝尔捏着电话，犹豫了许久，才问：“你晚上有时间吗？” 而罪魁祸首，没有犹豫，就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一整天，祝尔都有些心不在焉，先是将杯子里的咖啡当成废渣倒了，又是在程牧瑶笑了好半天后，才意识到她在讲笑话。 “你到底怎么了？”程牧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瑶瑶，我有个朋友遇到了一件事。” 程牧瑶一听这开场白，眼睛一亮，坐直了身体，搂住了她的肩膀，“什么你朋友我朋友，大家都是好朋友，咱好朋友遇到了什么事你说？” 祝尔：“......” 果然，这人一听八卦就这样。 “就是咱好朋友一时冲动跟一个人领了证，但她家里人都不知道，现在被她妈知道了，她妈还不知道领证就已经很生气了，你说是应该坦白还是应该走一步看一步？”祝尔尽力组织着措辞，尽量听上去不太惊悚。 程牧瑶“啊”了一半天，甚至啊出了几个音调，她伸出手在祝尔额头摸了摸，“没发烧啊？你怎么会有这么冲动的朋友。” “这不就是无知少女被黄毛哄骗的故事吗？” 城市的另一边，黄毛陈在办公室里打了个喷嚏，顾译渺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好兄弟，打趣道：“你这是在想哪家姑娘啊？” 听到这话，陈星夷放下手里的文件，盯着顾译渺看，表情严肃。 “不带生气的啊，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 也是，这不近人情的性格，没冻死姑娘就不错了，认识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听过什么来自陈星夷的绯闻。 “以你的经验，第一次上门见家长应该带些什么礼物？” 和顾译渺相识以来，他谈过的女朋友数都数不清，陈星夷觉得他应该比自己上网百度来的妥帖。 “什么叫以我的经验？这怎么听都不是好词呢，你别造谣啊，我可是纯情少年，好吧，虽然是谈过几段恋爱，但那也不叫恋爱，我们只是聊得来的朋友罢了。” 难得见陈星夷向他请教什么，顾译渺强调完，就拉了拉衣领，坐直了身子，架子十足，“谁要见家长啊？你朋友吗？” 陈星夷随口给出的答案像炸弹，“我。” 顾译渺瞬间惊得从沙发上掉了下去，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说谁？你？你！你？！” 自己天天跟他待在一起，这人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哪来的时间谈恋爱？ “今天不是愚人节吧？”在陈星夷状似无意地展示了一下戒指后，顾译渺再次滑了下去，疑似已被吓晕。 夕阳西下，露出橘黄色的光芒，正是下班高峰期，车流如织，汇聚在一起，在一个个红绿灯路□□汇又分开。 祝尔坐在车里，看着身侧开车的陈星夷，他穿的很正式，额前的碎发用发胶固定过，露出光洁的额头，神情专注地看着前方，像是一点也不紧张。 果然，她还是低估了陈星夷的冷静程度，但想到老妈的脾气，她还是忍不住交代了几句。 “我妈等会万一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像是这么说太干，不太诱人，祝尔拿出交换的筹码，“等到时候，我帮你应付家里人时，也会拿出一百分的耐心。” 得，还威胁上了。 陈星夷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示意她看向路边。 祝尔大惊，老妈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小区门口，更不知道等了多久，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第6章 演技 小区里不时传来小孩嬉笑大叫的声音，只有他们这安静无比，像是在玩什么三二一木头人的游戏。 而老妈从刚才接到他们后就一言不发，在陈星夷礼貌问好后，她看似随意地打量了他几眼。 还好，头发是黑的，露出的皮肤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纹身。 只是在抬眼看到陈星夷的脸之后，突然皱了下眉头。 自家女儿这毛病怎么还没改？ 祝尔小幅度地咽着口水，陪笑道：“妈......” 结果祝母理都没理，冷哼一声就转身进了小区，祝尔只好跟了上去，后面还有手里拎着各式各样礼盒的陈星夷。 并肩时，祝尔伸手想帮他分担一下手里的重量。 这买的也太多了，她真怀疑陈星夷是不是将超市里看起来适合送长辈的礼物都搬过来了？ 只是陈星夷却避开了她的手，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察觉到她的不安后，朝她递来一个安抚性的眼神。 这个眼神祝尔很熟悉。 以前高中上学时，每当遇到什么比赛或学习小组作业完不成时，祝尔都会急得走来走去，陈星夷就会挑眉递过这个眼神，一副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样子。 祝尔刚开始总是半信半疑，然而在一次次检验中，她已经将这个眼神视为定心丸的存在。 只是，以前是学习，现在情况完全不同，看他这么完全不慌，胸有成竹的样子，祝尔还是有些疑惑，于是她压低声音，“这么淡定，你有经验？” 陈星夷：“......” 他脸上的温度瞬间下降，然后深深呼出一口气，像是武侠小说中受了内伤，在运功调养的人。 电梯门一开，祝尔就看到有人在门口东张西望，见电梯门开，连忙背着手转了回去。 待看清后，她疑惑道：“爸，你站在门口干嘛？” 祝父轻咳一声：“屋里面太闷了，我出来外面透透气。” “不是有空调吗？难道是坏了？我找人来修。”祝尔说着就要拿出手机。 祝父连忙按住她的手，看了看她身后，“这位就是小陈吧？” “是，叔叔您好！我叫陈星夷。”陈星夷连忙点头，似乎还想伸手跟祝父握一下，只是两只手都腾不开，他只好弯腰鞠了个躬。 “快进来吧。”祝父微微一笑，伸手接过了陈星夷手里的东西。 这看起来也不像媳妇描述的那样啊？ 未婚同居，遮遮掩掩，心思深沉，一猜就不是好人，来自胡思乱想了一天的祝母，给出的肯定性结论。 几天没回家，祝尔就像山大王回到了老巢，一进门就飞奔进去。 “换鞋，尔尔！”祝母刚走到厨房门口，就看到这一幕。 “哦。”祝尔吐了吐舌头，连忙退回鞋柜，找出拖鞋，而身侧的陈星夷，正慢条斯理地换着祝父刚拿出来的新拖鞋。 只是刚换好，就被祝父招手唤了过去。 祝尔无所事事，只好跟进厨房看看老妈要做什么菜，祝母正切着菜，余光中看到她进来，动作未停，“说说吧，怎么认识的？” “就我们以前是高中同学，然后就因为一些原因不联系了，前段时间又重新联系上了，再然后就......”祝尔说的支支吾吾。 祝母眉头紧锁，“你们不联系多长时间了？” “没几年。” “没几年是几年？”祝母紧紧追问。 感受到老妈压迫性的眼神，祝尔声如蚊蚁，“十年。” “啪”的一下，祝母放下刀，转头看了一眼阳台上正和陈星夷聊天的祝父，不知他说了什么，引得祝父连连摆手，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说好的一起考察黄毛呢？怎么转眼就笑得那么开心，这个叛徒，见指望不上，又将目光放到自己的傻女儿身上。 “尔尔，你这毛病怎么还没改？” 祝尔不解，“什么毛病。” “颜控的毛病！从小你就这样，颜值即正义，菜只挑好看的点，水果只挑好看的吃，看见帅哥就走不动道，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只看外表的毛病？” “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伪装，又有种东西叫华而不实？看似美丽的外表下，也许是腐烂的内在。” 祝尔点头如捣蒜，嘴里小声嘟囔着：“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外在确实是第一印象嘛。” “所以你相信一个十年不见的老同学，一相逢就喜欢你？你也不怕是诈骗，”祝母似乎被气得不轻，胸口剧烈起伏着。 “还是你看的偶像剧？突然有一天一个一米八的大帅哥从天而降，然后死心塌地的爱上你，要和你在一起，赶也赶不走？” 好像是这样的没错，确实赶也赶不走，祝尔赞同地点了点头。 “好啦，他不会诈骗我的，”祝尔搂着老妈安抚道，“不如你亲自考察一下？” 如果老妈知道陈星夷有多少资产，应该就说不出诈骗二字了，因为怎么看都像她才是那个既得利益者。 阳台上，陈星夷边和祝父聊天，边用余光观察着厨房的动向，却看到祝母的脸越来越黑。 看来第一印象还得靠他自己挽回，于是他思衬了一会，随即接上祝父的话，“叔叔，阿姨那边好像忙不过来，我过去帮一下忙吧？” 祝父正向陈星夷展示着他最近新作的诗，他觉得和眼前这个年轻人简直一见如故，对方不仅能欣赏他的诗，还能从中分析出他想要表达的感情，用词精准，语气真诚，夸得他乐开了花。 “行行行，你去吧。” 还挺有眼色，祝父在心里又加上了几分。 祝母还想再说，就看到那个黄毛陈走了过来，连忙推开祝尔，转身装作很忙的样子。 祝尔看到有人来抵挡炮火，此时不跑是傻子，立马丢下战友，不仗义地跑开了。 陈星夷无奈地笑了笑，上前眼疾手快地接过了祝母手里的盘子，“我来帮你吧阿姨。” 祝母冷着脸，倒也没推脱，便递给了他，她倒要看看这小子有什么能耐，能将自己女儿骗得团团转。 结果令她没想到，陈星夷接过东西，拿起刀便动作麻利地干起了活，祝母有些吃惊，现在的年轻人为图方便，大多都靠点外卖来解决一日三餐，这黄毛还会做饭？而且看起来还很熟练。 她暗自观察了一会，“小陈，你会做饭啊？” 闻言，陈星夷扬起笑脸，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是的，阿姨，平时父母经常不在家，都是我自己做饭，在阿姨面前献丑了。” 尔尔不会做饭，这黄毛会做饭，看起来卖相很是不错，倒是互补了。 只是这想法刚一出，就被祝母自己给打断了， 想什么呢？这八字才一撇呢。 察觉到目光，陈星夷手下更是用心，甚至还精心地摆了个盘。 将菜端上桌，陈星夷摆好筷子和碗碟，便招呼他们来吃饭。 见祝父过来，还贴心地将椅子拉了出来，”叔叔你请坐。”祝父满脸赞许，不住点头。 祝尔先是震惊，后是敬佩，这是魅魔吧，这么快就收复一半了？ 她咂咂嘴，在心里感慨。 上学时他是话题的中心，是女生心目中公认的校园男神，是男生暗暗比较，一边不屑却一边偷偷模仿的对象，是老师寄予厚望的好学生，也是校园榜永远不变的第一。 这怎么毕业了，还拿着万人迷剧本。 待人都落座后，陈星夷更是拿起酒杯，站起身来，“叔叔阿姨，初次见面，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就没准备什么特别的礼物，还请你们海涵，下次再带更合适的礼物来，今日多有打搅。”说完便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下次？ 还有下次？怎么下次还要来啊？祝尔瞪着他，自以为小心地翻了个白眼。 “尔尔，眼睛不舒服吗？怎么一直在转眼珠，”祝父一脸疑问，“要不要进去滴点眼药水？” “我......”祝尔噎了一下，“我是被菜的热气熏了一下。” “对，阿姨，一直听尔尔说您做的饭很好吃，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色香味俱全。”陈星夷见缝插针，争取不放过每一个机会。 都还没吃呢，这马屁拍的，祝尔叹为观止。 听到这话，祝母表情稍松，但依旧板着脸，客套了几句，便开始直奔主题，询问着陈星夷的一些基本情况。 一轮下来，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将自己的形象悄悄扶了起来，然后又拿出了那个文件夹，“阿姨，我知道您也是出于对尔尔的关心，这是我的一些材料，请您过目。” 得，又将简历拿出来了。 看到熟悉的文件夹，祝尔心里有些好笑，这是找工作来了，只不过应聘的岗位是她男朋友。 祝母接过去和祝父一同看了一会，惊讶之情不言而喻，两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对方这么优秀，看来还真不是个黄毛。 祝父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拍了拍祝母的手。 只是祝母心里还有个疑问，“只是小陈你这么优秀，为什么突然喜欢尔尔？” 祝尔正胡乱戳着碗里的饭，听到这话瞬间不动了，有些期待却又有些害怕。 “不瞒您说，我对尔尔是一见钟情，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决定要和她共度一生。”陈星夷语速很慢，说得真挚，声音似乎还有些颤抖。 亏她还期待了一下，祝尔在心里呵呵。 这演技不出道真是可惜了。 第7章 跟车 窗外的景物不断在倒退，霓虹灯模糊着光圈，玻璃上印着一张沉思的脸。 车内的时间静止，只有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陈星夷用余光打量着祝尔，却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她不高兴，他又一次确认了这个事实。 是他表现的不好吗？还是说错了什么话？ 陈星夷在心里不断复盘着，甚至具体到每一句话，可是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车内的两人，各怀心思，一路沉默。 速度再慢也终会抵达，祝尔在车里已经能看到小区门口，本着礼貌互益的原则，她想了想之后，开口：“今晚谢谢你，下次见你父母时，我也会提前做好功课，帮你缓解父母那边的压力。” 陈星夷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想到自己的父母，他下意识地回答：“不用了，他们......” 说到一半，他却突然顿住了，然后将话强行咽了下去，又说：“他们很忙。” 这是委婉的拒绝。 其实祝尔也不想跟陈星夷的父母太快见面，因为本来她就不擅长和长辈打交道，况且她曾经听人说过陈星夷的父母很严格，那她就更加不想被审视了。 不用见面，当然正合她意，只是拒绝的这么快，是觉得她拿不出手吗？ 祝尔冷哼一声，待车停稳后，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陈星夷连忙抓住她的手臂，语气急切：“祝尔，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说什么？祝尔看着正抓着她的手，因微微用力，泛起的青筋，下意识地想问，只是她抬眼对上陈星夷的目光后。 那是一种期待又饱含着一点别的什么东西的目光。 祝尔突然恍然大悟，于是表情浮夸地赞叹：“今晚的演技不错！” 为表真诚，她还用另外一只手竖起了大拇指。 听到这话，陈星夷皱起了眉，他脱口而出：“我说的都是真的。” “陈星夷，这里没有观众，你的剧本可以散场了。” 祝尔的声音很凉，她很少拿这种语气说话，因此听起来有些干涩。 是夜，祝尔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闭上眼睛好久以为自己睡着了，结果一睁眼才发现自己根本没睡着。 墙上的挂钟一直在转动，自顾自地向新的一天迈进。 祝尔在黑暗中静静躺了会，最后认命地翻身下床，从抽屉里摸出了打火机。 夜里有些凉，微风在她脸上转着圈，氲氤的白雾缭绕。 周围一片死寂，在安静中祝尔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内心。 面对陈星夷，她是复杂的。 应该说是爱恨交织，就好像这两种情感被放到了同一个天平上，不断摇晃与博弈。 年少时的心动让她无法忘却陈星夷，可伤害又让她无法坦然面对。 就好像游戏中快通关时，被最信任的同伴一击致命，无论再重开多少次，恨意也无法消减。 凭什么？ 凭什么那么践踏她的真心，又是凭什么可以这么坦然，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指尖的猩红点点燃尽，烟灰飘到地板上，砸出四分五裂的心。 “皮斯，皮斯。”祝尔抬头就看到了对面电脑桌后面的程牧瑶，正朝她努着嘴，打着暗号。 祝尔侧过头，不明所以。 “你那个......”程牧瑶用手掩住嘴，趴在桌子上，小声地说着什么，边说还边东张西望。 “这工作室就我们两个人，你至于那么小声吗？”祝尔正声道。 程牧瑶似乎被祝尔突然的音量吓了一跳，坐直了身子，“哎呀，尔尔你吓我一跳，我就是想和你讲点悄悄话嘛。” “那你直接说啊，偷偷摸摸的干嘛？”祝尔眼睛看着电脑，收回了目光。 “悄悄话，就得悄悄才有氛围感，而且还得偷偷摸摸，主打营造一个担心隔墙有耳，惊心动魄传递消息的感觉，你懂吧？”程牧瑶一脸你好不解风情的表情。 祝尔听完，想了想，然后张嘴动了动口型。 程牧瑶努力的凑近，辨别着口型，发现还是听不清，只好放弃抵抗，干脆站起身走了过来：“尔尔，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清。” 祝尔朝她勾了勾手，示意她凑近，待程牧瑶真的凑了过来，祝尔张口：“其实我什么也没说。”然后憋不住笑了起来，“够悄悄了吧？” 见自己被戏弄，程牧瑶边跟着笑边伸手摇晃着祝尔，像在来回摆弄一个不倒翁，“好啊，你敢戏弄我！我就是想问问你那个朋友的后续。” “哪个朋友？”祝尔已经完全将上次的事抛之脑后。 程牧瑶挑眉，“就是你那个被黄毛哄骗的恋爱脑朋友，后续如何？” “她不是恋爱脑，”祝尔下意识反驳，见程牧瑶看她的眼神不对，她连忙找补，“她只是遇到了一些……” “遇到了一些爱情的烦恼是吧？”程牧瑶一脸我懂的表情“那她现在有没有什么新的烦恼？” 烦恼？ 好像还真有，祝尔犹豫了一会，“瑶瑶，如果她不确定对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情？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也许是因爱生恨，又或许是执念太久让她误以为自己还爱他，但其实感情早就已经消失了。” “你是想说不知道自己是爱他还是恨他是吧？” “不是我！”祝尔连忙纠正，“是我朋友。” “好好好，我说错了，是你朋友不知道是吧？”程牧瑶连连点头，承认自己的失误。 “我觉得你朋友可以把对方当作一锅汤。” “一锅汤？”祝尔转回头，看着程牧瑶，“我看你是饿了吧？” “哎呀，不是，我的意思是把对他的情绪当作一锅汤，然后把爱恨当做调味剂，少了哪种这锅汤都不好喝，毕竟感情不可能是单一的是吧？然后掌握好那个度，别盲目投入，也别太抵触，跟着自己的心走，你明白吗？” 程牧瑶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边说边还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生怕祝尔不能完全理解她的意思。 “她明白了。”祝尔说。 确实，感情不是考试，它没有考卷没有范围，甚至连答案也没有，感情开始时你不知道，待发现时已开始作答，唯一的评分标准就是自己的心。 今年的夏天雨水格外的多，绵绵细雨下个不停，人人都用一把伞，隔绝着彼此的视线。 周烨然降下车窗，隔着雨幕，朝门口叫了一声。 雨伞顺着声音的方向抬起，露出两张笑颜如花的脸。 兜里的手机铃声响起，祝尔一手撑伞，另一只手刚想去拿，就被程牧瑶的两只手臂抱住了，边说边带着她往前走，“尔尔，快走吧，我都快饿死了。” 上了周烨然的车后，祝尔才终于空出手，拿出手机，应该是什么推销电话吧，响了几声就停了。 待看到号码时，祝尔一愣，是陈星夷。只是她还没有输备注，还是一串光秃秃的号码。 身旁的程牧瑶正和周烨然商量着吃饭的地点，祝尔犹豫了一会，回了条短信：有事吗？ 只是刚发出就收到了回复：没事，就是下雨了，我想过来接你。” 之前担心回家时，父母聊起而陈星夷对她一无所知而露馅，所以祝尔含糊地说过自己的工作地点，只是这边的写字楼挺多的，他来也不一定能准确找到位置。 更何况，更何况今天是他们工作室的庆功宴，下午周烨然就打电话过来说，自己见了客户，客户对他们的策划方案很满意，在周烨然的跟进中，婚礼的每一个细节都和他们想象的一模一样，对他们赞不绝口，还说以后会推荐给朋友，尾款也结得很利索。 所以他们一致决定，晚上一起吃饭，为这段时间的辛苦买单。 于是祝尔打字：不用麻烦了，我还有事。 “尔尔，别看手机了，等会晕车”周烨然从后视镜中看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从包里拎出几个小巧的玩偶，朝后排递了过来，“这是现场玩游戏剩下的礼物，客户让我带回来送给你们。” 程牧瑶像是从土里钻出来的地鼠，发出尖叫：“啊啊啊，我最喜欢这个了。”她拿过一个盆栽，将另一个紫茄子递给祝尔，“尔尔，这个可以挂你包上，很适合你。” 见祝尔没反应过来，程牧瑶说：“茄子。” 祝尔跟着重复了一遍，“茄子？” “对对对，你笑起来真好看。”程牧瑶笑开了花，祝尔这才反应过，两人笑成一片。 后视镜里周烨然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侧头看了一眼路况，准备转弯，突然他发现，一张黑色宾利在他们后面，他暗暗减速，而对方却并没有超车，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 周烨然收起笑容，将车开到一个监控较多的地方，然后停下了车。 “到了？”程牧瑶坐直了身体，她扒拉着座椅张望，“这是哪？” “你们在车里等我一下，”周烨然单手解开安全带，“将车门锁好，等我回来。” 宾利也跟着他停了，只不过并没有下车，周烨然干脆曲起手指敲了敲玻璃，车窗半降，露出一张并不和善的脸，对方的眼神很冷，像是冰锥上悬而未滴的冰珠，让人望而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