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燎原[先离后爱]》
1. 第 1 章
“脱。”
清泠泠的女声砸在空旷画室。
简洁、干脆,完全不夹杂任何暧昧成分。
初夏天燥得慌,顾旭不自觉吞咽两次口水,迈开腿站到白色幕布中央。
余光打量左右两扇毫无遮挡的大窗户,明朗阳光透过玻璃刺入室内,亮堂堂的。
貌美至极的女人坐在正前方画板前,目光直勾勾盯着他,无声催促。
顾旭是公认的体院校草,女生们都夸他肩宽腿长公狗腰,行走的人间亚当。
正因如此,顾旭才接到这份工作——
给美院这位仙女助教当人体模特。
裸的。
顾旭被她的视线刺得耳根发烫,难得因为‘在漂亮女人面前脱衣服’而感到羞耻,磨蹭两下才把运动短袖脱下来。
手伸向下面脱掉外裤,刚勾住贴住胯骨的内裤边,正要往下扯。
“内裤留着。”
言语间透出四个字:不感兴趣。
烟惜祯腾出手,点点旁边印满Logo的路易威登老花箱柜,顶上摆着美术生人手一个的木偶人模型。
“摆这个姿势。”
顾旭捂着遮羞布,乖乖‘哦’了一声,学着木偶样子左右手互相抱住手肘,举过头顶,腰身尽量向后舒展,全力展示肌肉曲线。
“小烟老师,这样可以吗?”
“腰再往后,下颌抬高15°,朝向光源。”
烟惜祯命令他调整姿势,伸手捞起脚边的爱马仕水桶包,拿出装满炭笔的麂皮卷。
时间推移,画室内只有炭笔擦过画布的沙沙声。顾旭渐渐觉得撑不住,偷偷转过脸,借用烟惜祯的美貌分散注意力。
她的工作服挺特殊,反穿一件宽松的男士白衬衣,做工考究,袖口沾满炭粉和颜料。
低头作画时,黛眉如远山含雾,杏眼潋滟着星海,唇色仿佛春末夏初沾了露水的海棠花。
学美术的女生大多气质出众,烟惜祯格外优越。
去年她尚未毕业,创作的毕业作品《囚野》便广受关注,荣获国家级美术金奖。
后来搬到美术馆展出,展期还没结束就卖出五十万天价,轰动整个业界。
《囚野》乍看之下,只是一副普通的植物画,怎么看都不值这个价。
所有人都觉得,因为画师的美色,赋予作品额外的价值。
顾旭被那双天生深情的杏眼注视,不禁口干舌燥心猿意马,想起来校园论坛点击量最高的热帖:
【小烟老师观察日记】
【爱上烟惜祯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爆!小烟老师疑似已婚,全校集体失恋】
……
顾旭心思飘了,摆好的造型渐渐维持不住,高举的手臂肌肉越来越酸。
“停,够了。”
烟惜祯突然放下炭笔,摆摆手示意顾旭穿回衣服。
顾旭扫了眼时间,连忙说,“小烟老师,我们约定两小时,现在还不到三十分钟……”
“放心,我不会违约。”烟惜祯没给顾旭继续说话的机会,扬起声调通知门外的唐玥,“玥玥,给他按两小时结账。”
这间画室外面是一家商业性质的画廊,挂在烟惜祯名下。
她没有经商的天赋,所以邀请留法归来的金融硕士唐玥入伙,共同经营。
唐玥走进画室,高马尾搭配利落的修身A字裙,跟烟惜祯截然不同的气质。
她转账500送走顾旭,一脸揶揄的凑到烟惜祯身边,“惜惜,快让我看看,体院校草画得怎么……怎么是空景啊?”
烟惜祯的画布上光影分明,顾旭只在幕布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倒影。
这技术,应该去综艺节目当后期,专门抠那些塌房明星。
“画不出来。”烟惜祯扔下半截炭笔,抱怨道,“他身材比例没有传说中那么好,肌肉走向太钝,线条不够自然。而且明明是体育生,核心力量那么弱,根本摆不出我要的造型。”
“瑕疵那么多啊?他已经是能请到最好的男模了。”
假如连顾旭都无法满足烟惜祯的标准,前来应聘的男生们,肯定找不到合适的。
烟惜祯眼睫低垂,暗暗思量:符合条件的男模,倒是有一个,问题在于……
“对了!”唐玥提议道,“你要不要试试女模?现在的女孩子越来越卷,年轻漂亮注重身材管理的模特,要多少有多少。”
烟惜祯想也不想,果断摇头,“不行,下节课要画裸.体。美院里画女模特的班,已经够多了。”
烟惜祯读书时,学校里大多是男老师男助教,每次人体素描课都请女模特。惹得男生们格外浮躁,甚至私底下开黄腔造黄谣,把女模特与性工作者画上等号。
烟惜祯当时就想:
为什么不雇几个长得帅身材好的男模,让姐妹们也爽爽呢?
“反正找不到更好的,就用他吧。”烟惜祯改变主意,退而求此次。
顾旭高低算个校草,班里那些没吃过细糠的女同学,应该挺开心。
包里另外一个手机震动两下,某个‘细糠’身边的保镖发来消息。
[程叔:夫人,先生的飞机已经落地。]
唐玥见她拿出那支用来‘接受家里消息’的手机,立刻猜到,“你老公吗?”
烟惜祯纠正,“准确来说,是未离夫。”
烟惜祯法律上的老公——百年高门俞家的二少爷俞钦,身价少说数千亿,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结婚对象。
约莫五年前,俞钦突然闪婚。
没有誓词、没有仪式、没有婚礼。
烟惜祯就这样不明不白当了俞太太。
刚开始,大家都觉得俞钦年少气盛,把婚姻当做儿戏。
过两天他玩腻了,肯定毫不留情抛弃烟惜祯。
烟惜祯也这样觉得。
为了离婚时方便财产分割,她从结婚第一天就开始认真记账,桩桩件件明码标价。
并且旁敲侧击向俞钦确认‘婚内赠予自己的部分,离婚后依然归她所有’。
如今,婚姻即将走到第五年,烟惜祯记账本换了三个,俞钦始终没有提出离婚的事。
名流圈风向从‘俞钦马上就玩腻了’,到‘烟惜祯以死相逼不愿离婚’,再到‘烟惜祯精通媚术,给俞钦下蛊’。
烟惜祯冤枉极了。
苍天可鉴,她比任何人都期待离婚!
烟惜祯一脸认命,点开经期助手APP,确认生理期和上次‘交公粮’时间,已经在半个月前。
按照这个频率,俞钦大概、也许、终于快要玩腻自己了。
[温馨提示:你正处于易孕期的第二天。]
烟惜祯没太放在心上,利落的收起包包,“玥玥,我先回家了。”
“回吧回吧,回去当你的金丝雀吧。”
唐玥见她脱下外面罩着的‘工作服’,露出香奈儿当季秀场压轴款刺绣长裙。散开挽起的长发,从包里拿出一对20mm的南洋金珠耳环戴上,又从底部翻出鹌鹑蛋那么大的粉钻婚戒,瞬间变身珠光宝气的俞太太。
“呦,豪门贵妇~!”唐玥吹个口哨,“惜惜,我有时候真搞不懂。你那枚戒指够买下美院一整栋教学楼,为什么一心想离了婚,做扣完五险一金税后4200的助教工作?”
“因为助教转正后有编制呀,还可以落户京市,稳定。”烟惜祯坦诚地说,“而且俞钦答应过我,只要和平离婚,婚内赠予的部分都归我。”
唐玥不屑,“嘁,他能赠予你多少啊?”
烟惜祯想了想,告诉她,“包括这个画廊,和市中心那间收购价14.5亿的美术馆。”
“多少?14……亿?!”唐玥迅速变脸,“惜惜,你还犹豫什么呢?我可以帮你做《离婚财产分割计划书》。”
.
[通知:经董事会决定,任命俞钦先生为总公司副董事长。]
夜幕笼罩下的CBD亮如白昼,中央高耸入云的俞氏集团办公楼,弥漫着比以往更加紧绷的气氛。
突如其来的人事变动,搅得整栋楼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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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事通知没写错吧?分公司高管直接空降总部董事层?”
“没写错,我们几个收到的通知内容不同,但职位一致。”
“精彩,二少爷这波属于‘熹妃回宫’了。”
过去百年,商圈屡变星霜,俞家次次走在时代风口。
最开始投资矿业,世纪初转行房地产开发,又在十多年前将重心挪到互联网和电子产业,如今市值已经跻身世界前十。
近些年,俞氏集团权利层逐渐向第四代更迭。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俞家第四代之中,最受器重的是排行第二的俞钦。自幼接受继承者教育,学识谋略样样出色。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俞钦毕业后就会进入总公司,慢慢接手公司事务。
偏偏五年前,俞钦即将完成学业之际,堂哥俞泽半道截胡,突然宣布跟俞钦早有口头婚约的孟氏千金订婚,利用准岳父家的势力率先进入总公司。
所有人都以为,俞钦肯定会做出对等反击,物色更门当户对的妻子,为事业助力。
怎料没过几天,俞钦竟然娶了一个连‘小门小户’都称不上,无权无势空有美貌的野山雀。
坊间传言说,俞钦痴恋孟千金小姐,气不过自己深情错付,所以才挑了出身低微的替身。
虽然长得不太像,但孟千金名叫歆昭,读起来跟‘惜祯’几分相似。
有好事者私下议论:不知俞二少情到深处,嘴里唤得是‘惜惜’还是‘歆歆’。
俞家可是有头有脸的权贵高门,自然极力反对这门婚事。
为了逼迫俞钦离婚,将他流放到刚起步的新公司。
俞老爷子丢下一句话:
‘等你反省够了,把婚离干净再回来。’
与此同时,大少爷俞泽在总公司地位越来越稳,短短五年从部门主管升职到经理,再到中华区总经理。
原本倾向俞钦的股东,转而支持俞泽,大有拥护他成为继承人的苗头,俞钦俨然成为‘废太子’。
怎料,被发配到子公司的俞钦,却通过未来科技这个新领域逆风翻盘,迫使主要从事电子制造业的总公司,高度依赖他研发的技术。
过去两年,子公司市值增长率达到惊人的430%,总公司仅仅只有——8%。
任由他继续发展两年,俞钦甚至能够反向并购总公司。
[翻身做爹.jpg]
下班时间早就过了,偌大的副董事长办公室人满为患,却安静的出奇。
西装笔挺的英俊男人身后,落地窗外整个CBD区的高楼灯火,如星辰浩瀚,为他荣光加冕。
指骨匀亭的手一页页翻过《战略规划书》、《董事会会议纪要》、《俞氏集团年度财报》……全是机密度最高的文件。
“俞副董,以您为核心的新事业群已经创建完毕。这里是名单,请您过目。”
“好。”俞钦目光依然停留在文件上,伸手接过名单,无名指婚戒将白炽灯的光反射好几道。
有人注意到,小声问旁边的人,“还没离呢?”
“嗨,家里那个女人好不容易攀上豪门,肯定死缠烂打,闹着不让离婚呗。”接话的人语气轻蔑,“真想知道她用什么手段攀上俞家,该不会……”
两个人窃窃私语,声音不大。
但办公室太安静,俞钦还是听见了,抬眼瞥向他们。
“很闲?”俞钦声音寡淡,毫无情绪。
俞钦出身高,生来养尊处优,连生气也不用消耗自己情绪。
身边人感受到俞副董的不悦,分分钟抢着替他发火。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嘴那么碎!”
“既然有空聊八卦,剩下的工作都交给你们!”
死于话多的两个人,连声赔罪:
“是是是,对不起俞副董,我们僭越了!”
“剩下的资料由我来整理,明天之前肯定交给您!”
俞钦垂眸,目光在婚戒上停留三秒,突然合起翻到一半的文件。
“散了吧。”
2. 第 2 章
深夜十一点半,俞钦身边的保镖兼司机程振涛开着定制款劳斯莱斯,缓缓驶入京市最著名的富人小区。
这个小区位于二环之内,地段风水俱佳,
哪怕如今楼市价格缩水,这里的房价依然持续走高,400㎡大平层挂牌价少说1.4亿,可谓豪宅中的豪宅。
程振涛驶入单元楼下方的私人车库,左右车位停满0-9尾号的豪车。
京市在限号这方面,人人平等。
程振涛绕到后排打开车门,先请俞钦下车,然后走到电梯前。五根手指按在生物信息识别处,并扫描虹膜。
电梯门应声而开,程振涛躬身说,“先生,请好好休息。”
“程叔,明天准时来接我。”俞钦交代完,走进电梯。
电梯升到地面以上,梯门变为全透明设计。像童话里的水晶棺,室内格局一览无余。
这栋小洋楼总共八层,全部属于俞钦。
低层房间内部打通,一层和二层改造成科技展厅的样式,中央摆放着俞钦设计的仿真AI机器人。
三层以上进入生活区,餐厅、泳池、家庭影院。
烟惜祯接到程叔发来的消息时,正呆在七楼阳台喂猫。
七楼一整层,是她跟俞钦的主卧,极尽奢华的宫廷殿堂风。露天阳台的双层旋转楼梯直通八层的观星花房,属于主人的私密空间,平常很少有人上来。
她从下午干等到大半夜,以为俞钦不会回来了。就拿出藏在包里的奶瓶和湿巾,照顾偷偷藏在花房里的小奶猫。
“喵、喵呜……”
小奶猫是只彩狸,刚睁开眼睛没多久,软乎乎在烟惜祯掌心拱来拱去,嘬着她手指乞食撒娇。
小区设备完善,有专门的宠物活动区,设有宠物美容和宠物托管,却没有流浪猫生存空间。
物业工作人员发现流浪猫,会立刻进行驱逐。
这只小猫的妈妈被驱逐了,刚出生的幼崽太不起眼,因此逃过一劫。
烟惜祯回家路上发现它,藏在包里带回家,不敢被任何人发现。
家里佣人非常多,照顾一只小猫费不了多少事。
但俞钦从不养宠物,家里负责管事的阿姨处处以他为准。
哪怕男主人不在,佣人们更听管事阿姨的话。女主人拜托他们做事,必须先请示管事阿姨,然后才执行。
烟惜祯当然清楚,比起‘女主人’这个身份,自己才更像家里的宠物。
随时会被弃养的金丝雀嘛~
喂完半瓶羊奶,猫崽满足地蜷在烟惜祯掌心呼噜呼噜。
听到电梯快速升起的动静,她匆忙用湿巾给小猫擦了屁屁,顺着楼梯爬上去藏进花房。
当电梯停在七楼主卧时,烟惜祯已经换上最甜美娇俏的声音,迎过去为俞钦脱下外套。
她捧起来闻了闻,嗅到俞钦特有的空山雪冷香,还带着淡淡酒精的味道。
没有陌生的香水味。
但在外面鬼混到后半夜,还喝了酒。
呵,男人。
“老公~”
烟惜祯提前换好酒红吊带睡裙,侧腰两边镂空,姣好的身材曲线一览无余。
她贴近俞钦,笑意嫣然,语气柔得能掐出水,“我帮你准备了醒酒汤,要不要喝?”
“好。”
俞钦刚结束半个月的出差,总部董事会为他举办新上任的接风宴。
点到即止喝了两杯,远远不到醉的程度。
烟惜祯走进卧室旁边的小厨房,才收起营业笑容,从冰箱里拿出提前冷藏的预制醒酒汤,倒进精致的汤盅里塞进微波炉。
等待加热的空挡,烟惜祯翻出一个记账本,哗哗哗翻过好多页,在空白位置写:
[6月11日,鬼混到凌晨才回家,夜间服务费+200%。]
“虽然汤是家里厨师预制的,但我亲手加热,收200%不过分吧?”烟惜祯心安理得合起账本,端着热好的醒酒汤,再次露出甜美微笑。
论金丝雀的自我修养。
回到卧室,刚放下汤盅,却见俞钦正走向阳台外。
露天阳台直通花房,很容易发现烟惜祯藏在那里的‘小秘咪’。
听说俞钦不喜欢猫猫狗狗,结婚五年没见他养过活物。
这位少爷金尊玉体,万一被猫崽挠了,恐怕得进ICU抢救个三天三夜。
烟惜祯心悬起来,小跑着扑过去,温香软玉的身子从后面贴紧俞钦。
“老公,你要去哪?”
俞钦看向阳台,“外面有声音。”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可能是风声吧。”烟惜祯强行把他按回沙发,□□主动地跨坐在俞钦膝头,细细的吊带恰好滑落肩头。
“你现在要看雨,还是我。”
俞钦凝视她明艳动人的脸,目光落到烟惜祯红润饱满的唇,眸色渐渐深沉,染上隐晦的欲念。
烟惜祯哪能看不懂?
时隔半个月,烟惜祯知道自己肯定躲不过,索性给个痛快。
可男人只是静静坐在那儿,永远清冷自持,惹得烟惜祯没由来生气。
狗男人生得金尊玉贵,估计结婚以前被人伺候惯了,连这档子事也不愿意主动。
记得他们新婚夜,俞钦竟然连前戏都不做,就准备直入主题,吓得毫无经验的烟惜祯差点哭出声。
为了让自己不吃苦头,结婚将近五年,烟惜祯没少搜罗资料练习技术,显得对男欢女爱尤为热衷。
反正她学美术,多看些人体,也算积累素材。
只是看来看去,男人们的身体从未令她满意,除了……
烟惜祯手指勾住领带末端,一圈圈缠绕在指尖收紧,迫使俞钦抬起头仰视自己。
她腾出另一只手,挽起鬓边散落的长发,温热的唇缓缓贴上他唇角。
俞钦最开始,只是端端坐在那儿,任由烟惜祯密密亲吻。
她吻得很轻,如飘落的樱花般拂过唇角,稍触即离。
好似饮鸩止渴,根本无法缓解体内逐渐升起的燥热,反倒愈发难耐。
烟惜祯恶劣地退开一些,想要看看俞钦作何反应。
紧贴的距离刚刚分开,俞钦克制到了极限。终于失控的按住她,收在身侧的手掐住烟惜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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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腰。
指节陷进后腰的软肉,吻得又深又急切,要把她吃了似的。
烟惜祯小小呜咽一声,声音全被堵住。无法逃离,只好乖乖迎合他,心里暗骂:
那么想要,刚才装什么正经?
狗男人。
衣衫落尽,烟惜祯手指划过俞钦紧绷的背肌,感受匀称的肌理和绝佳触感,浑浑噩噩想。
如他这样的人体,才是美术生最好素材。
如果俞二少愿意屈尊降贵,给我当男模……
荒谬的妄想,很快中止在一波波袭来的原始渴望中。
万幸烟惜祯留有几分理智,关键时刻从沙发缝抠出一盒避孕套,慌忙塞到俞钦手里。
这种时候被打断,俞钦当然不悦,眼底浮现几丝疑惑。
——怎么到处都有?
烟惜祯软着声叫他老公,催他快些,讨好地啄吻着他耳垂和脖颈,按住他的手撕开包装。
顶楼花房漫出的馨香,随着细雨飘进主卧。
夏夜潮热,缠绵变得更加缱绻。
……
昨夜说不清折腾到几点,最后烟惜祯累得睁不开眼,听着雨声昏昏沉沉睡过去,醒来天已经放晴。
她裹着凉被慢吞吞坐起来,后腰泛着细细密密的酸软。
害自己哪哪都疼的罪魁祸首,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对。
毕竟他们只是各取所需的钱色交易,哪有事后温存的余韵?
智能温控的大卧室空空荡荡,落地窗外夏阳炙热,烟惜祯却无端感受到一股凉意,闷闷的。
呆坐了好几分钟,烟惜祯才掀开凉被,顺势捡起俞钦留在床边的白衬衫披在身上,遮住爱痕斑驳的身子。
又一件工作服,get√。
拿过手机解锁,屏幕中央显示熟悉的银行通知。
[尊敬的用户,您的账户入账金额304,000.00元。]
指尖向上滑动屏幕,隔段时间就会收到一条同样的短信。
最频繁时,每个月有十多条。
只有汇入时间不同,金额永远是固定的三十万零四千,有零有整。
犹记新婚夜隔天,烟惜祯收到巨额‘嫖资’,好长时间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如今五年过去,烟惜祯一笔笔嫖资收着,早就习以为常,并心安理得。
嫁给俞钦后,名流圈那些人面上不敢说,背后没少骂她高级那啥。
既然骂都挨了,她跟俞钦的结婚证又没过期,也算合法卖身,有什么不好意思收的?
至于那串奇怪的‘304,000’,究竟有特殊意义,还是他每次都把六位数支付密码输成转账金额,烟惜祯才懒得管。
烟惜祯撑着酸痛的身子下床,赤脚踩过羊绒地毯,不知被什么东西硌到脚。
“嘶——”
她低头一瞧,发现是昨夜随手丢弃的避孕套盒子,里面已经空了。
烟惜祯随手捡起来,丢进垃圾桶。
包装盒滚了两圈,侧面朝上,角落用很小的字标注:
[本产品避孕成功率:98%。]
3. 第 3 章
接下来连续七八天,俞钦都没有回过家,当然也没有报备去哪儿鬼混了。
烟惜祯才没力气管他。
兴许雨夜那次玩得太浪,烟惜祯体温常常处于37.2℃临界标准,整天要烧不烧的。
每天忙完学校工作,就昏昏沉沉浑身乏力。睡够8小时依然感觉困得慌,没什么精神。
这天午后,烟惜祯困得实在撑不住,提早结束工作回到家。
推开门,俞家聘请的造型团队已经恭候,送来好几套符合烟惜祯尺码的奢牌高定晚礼服。
烟惜祯疑惑,“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夫人您忘了吗?今晚是三小姐的毕业舞会。”
烟惜祯记起来了。
身为俞钦豢养的金丝雀,除了要讨他欢心,还得陪丈夫出席各种纸醉金迷的名利场。
今夜的行程早已经定好。
俞家四代里唯一的千金俞似锦提前结束留学,却错过了国外的毕业典礼,因此要在家里补办毕业舞会。
烟惜祯嫁入俞家近五年,见过俞似锦不超过三次,说话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交情自然谈不上,只知道她与自己不同,生来便是真正的金凤凰。
俞似锦的毕业舞会,烟惜祯哪有资格因为犯困就随便缺席?
“夫人,您中意哪套礼服?”
烟惜祯抬眼看过去,指向左边第二件翠色鱼尾裙,“那套吧。”
“那件礼服啊……”造型师面露难色,“那件和俞先生选好的礼服,不搭。”
烟惜祯无所谓地笑笑,“我都行,你来选吧。”
烟惜祯哪能不知道,自己陪俞钦参加晚宴,重点在‘陪’。
她跟俞钦身上的领带、袖扣没太多区别,主要气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换好与俞钦相配的晚礼服,造型师捧来一个缎面首饰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条款式简约的蓝珠宝项链。
“夫人,这是俞先生特意从国外带回来,送给您的礼物。由法国殿堂级设计师Valerie亲自设计,主石选用德国埃菲尔地区的蓝方石……”
烟惜祯听得眼皮子差点儿打架,仰起漂亮的天鹅颈说,“我很喜欢,戴上吧。”
什么法国德国?
说穿了天,不就是俞钦买给她的宠物项圈呗。
.
傍晚,天边燃尽的晚霞揉碎余晖,洒落在俞家祖宅前院波光粼粼的湖面。
毕业舞会还未开始,湖畔古典宫廷风格的舞会厅,里里外外聚集着许多政商两界名流。
一辆敞篷混动法拉利缓缓从侧门驶入,一路开到舞厅旁边,停进专属停车位。
俞家贵为百年高门,有许多不成文的规定,譬如客人的车只能停在廊桥前,唯有‘自家人’的车才能开进主院。
满场宾客纷纷看过来,以为近些天大刀阔斧清洗俞氏集团董事会、害整个金融市场为之震颤的俞钦终于登场。
结果,司机打开车门,首先出现一双黑丝绒细高跟,纤细的脚踝如白玉雕琢。
“原来是野山雀啊,白激动了。”
“怎么就她一个人回来?”
烟惜祯透过车玻璃观察,眼睁睁看他们神情从殷切到失落,再到鄙夷,简直比川剧变脸还要精彩。
可再怎么嫌弃,烟惜祯毕竟是俞钦合法妻子,俞家二少夫人。
明面上不敢造次,只能背后议论几句。
烟惜祯吩咐佣人,把送给俞似锦准备的毕业礼物拿出来,是一副包裹严严实实的画。
礼物存放处摆满各式各样的珍奇异宝,画放到里面,显得格格不入。
“什么画包得那么严,不敢给大家看?该不会是自己画的吧。”
“可别逗我笑了。俞二少送她上了个美院,还真把自己当画家啊?”
聚在不远处的几个人冷眼奚落,你唱我和,看来平常没少拿烟惜祯当笑柄。
若换做以前,哪怕当面嘲讽,烟惜祯也会装聋作哑。
可今天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被迫营业,本来心情就不太美妙。
那几个人骂她野山雀也就罢了,偏偏diss烟惜祯的学业。
再想想俞钦最近对自己的态度,大半个月才见一次面,估计很快就会把离婚提上日程。
既然如此,烟惜祯也懒得忍,直直走向他们。
“纠正一下,我上美院不是谁送进去的,是通过艺考和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正儿八经考进去的。”
烟惜祯反问,“高考,你们参加过吗?”
舞会宾客非富即贵,从小享受‘快乐教育’。然后在普通学生卷生卷死的时候,拿着推荐信去国外名校留学。
别说参加高考,就连高考的全称,也是刚刚从烟惜祯嘴里得知。
可是他们天生优越,自认为高平民一等。
既看不起烟惜祯,也看不起国内高考制度。
“高考?确实有这么回事。我本来也想体验一次,家里嫌浪费时间。”
“毕竟国内没什么好学校,连清北都排不进世界前十。”
“话说回来,二少夫人为什么不去国外留学?达不到申请藤校的资格吗?”
“啊?申请藤校还需要资格?”烟惜祯转了转粉钻婚戒,模仿他们的语气,故作天真单纯,“让我老公给常青藤捐几幢楼,不行吗?”
对面几个‘贵族子女’,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再怎么自视甚高,却无法改变烟惜祯仅凭嫁得好,就踩在他们头上的事实。
眼下,唯一能让他们挽回局面的,只有找到烟惜祯‘失宠’的证据。
“二少夫人这条项链真好看,但这颗主石……呵,离太远,我差点没看清。”
“就是说,我逛街随手买的蓝宝石,至少比它大两倍呢。”
烟惜祯暗暗骂‘糟糕’。
早知道要炫富,应该把这条宠物项圈的介绍词记住。
与此同时,宫廷式舞厅内金碧辉煌。
俞家小辈里只有俞似锦一个女孩,自然千娇百宠,特意请来国外皇家乐队为舞会伴奏。
身为今夜的主角,俞似锦头发高高盘起,戴钻石王冠,活脱脱荣宠一身的小公主。
“大哥,昭昭姐!”俞似锦快跑几步,迎向大堂哥俞泽和他未婚妻孟歆昭。
“阿锦,恭喜你顺利毕业,这是我们送你的礼物。”孟歆昭气质端方,送出手的百达翡丽定制款腕表一眼便知价格不菲。
“真好看,谢谢昭昭姐。”俞似锦拿出腕表戴上,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你们两个还没有结婚呢,就只送一份礼物吗?”
俞泽笑说,“我跟昭昭订婚五年,结不结婚有什么区别?”
身旁孟歆昭没接话,垂下眼睫轻声说,“阿锦,我之后再补你一份。”
俞似锦甜甜道了谢,抬眼看向宴会厅玻璃墙外,瞧见一抹艳得让人挪不开眼的倩影,正请人把一幅画搬下车。
她形单影只,却艳惊四座,惹来不少注意。
旁边人见她用画当做礼物,忍不住发笑,嘲讽烟惜祯穷酸。
俞似锦听得皱起眉,想到那副画是送给自己的毕业礼物,也跟着觉得没面子,转过身打算装作没看见。
奈何烟惜祯美得太瞩目,天鹅颈缀着一枚精巧的蓝色项链,轻轻松松又成为话题焦点。
“看来狐媚子真的要失宠了,出席这么盛大的舞会,项链主石还不到两克拉。”
“哈哈,我要是她,都没脸见人。”
讥讽声越来越多,所有人都等着看烟惜祯出丑。
正当烟惜祯思考,要不要告诉他们‘项链是俞钦买的’,把便宜老公拖下水。
背后突然响起少女愠怒的声音。
“听你们的意思,我二嫂嫁进俞家这些年,连一颗大点儿的蓝宝石都买不起?”
小公主高傲地扬起头,大步走向烟惜祯,命令道,“关灯。”
全场灯光应声黯淡,惹得众人惊呼,不明所以的看向俞似锦和烟惜祯。
然后,他们看见俞似锦不知道用什么光照了下。
烟惜祯颈间的项链,发出粉橙色光芒,格外瑰丽。
“看清楚,这颗才不是蓝宝石,而是硬度更低产量更少的蓝方石。刻面蓝方石超过0.1克拉已经非常罕见,像这样接近两克拉的,你们能看一眼都需要凭运气。”
俞似锦阅遍珠宝,连最顶级的鉴定师也甘拜下风,说得话自然不会有假。
刚才嘲讽烟惜祯项链主石太小的几个人,顿时臊得抬不起头。
俞似锦命人重新开灯,客气地叫了声‘二嫂’。
“小妹,恭喜你毕业。”烟惜祯笑意嫣然,“还有,谢谢你刚才替我解围。”
烟惜祯听到的风言风语太多,确实不在乎这么几句。
但结婚五年,倒是第一次有俞家人,出面替自己说话。
“不、不客气。”俞似锦有些尴尬,压低声问,“二嫂,你刚刚怎么不跟他们解释?”
烟惜祯摸摸项链,坦荡荡回答,“其实,我连蓝宝石和蓝玻璃都分不清,说出来更给你家丢脸。”
“咦?”俞似锦觉得意外。
俞似锦这些年不在国内,从别人嘴里听说烟惜祯狐媚、城府深、为嫁豪门费尽心思。
可她连入门级珠宝都不认识,哪里像认真混豪门贵妇圈的样子?
“小姐。”佣人跑过来,向俞似锦汇报,“二少到了。”
“二哥真是大忙人,非要我三请四请才肯回来。”俞似锦抱怨两声,转而对烟惜祯说,“二嫂,舞会该开始了,我们进去吧。”
俞似锦非常重视毕业舞会,由她亲自弹琴,给开场的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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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st Dance伴奏。
名流舞会的第一支舞意义颇为重大,既彰显风度,也代表圈内影响力。
烟惜祯嫁进俞家前三年,First Dance主要由俞钦父母,或者俞泽和孟歆昭领舞。
从去年开始,这项任务逐渐落到俞钦和烟惜祯身上。
为此,烟惜祯不情不愿上了两个月交际舞课程。
烟惜祯拎着裙摆迈入舞池,习惯性搜寻俞钦,发现他正跟一位素净温婉的名门闺秀聊天。
“老公,你……”烟惜祯刚打算唤他过来,仔细瞧瞧,总算看清楚俞钦对面的女人。
孟歆昭。
传闻中,俞钦深情错付、心心念念的初恋白月光。
烟惜祯愣在原地,手指无意识绞紧礼服裙摆。
默默把话咽回去,识相地转身打算走远。
“阿钦,好久不见。”
俞钦刚露面,孟歆昭立刻来到他面前。
“孟小姐。”俞钦冷淡疏离,仿佛面对不认识的女人。
孟歆昭眼底闪过几分落寞,温声细语问,“等First Dance结束,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像我们从前那样。”
俞孟两家早有婚约,当时人人都以为,孟歆昭会嫁给准继承人俞钦。
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以前是我唐突,冒犯了大嫂。”俞钦说完离开,目光毫无留恋的从孟歆昭脸上移开,捕捉到一团猫猫祟祟的身影,大步朝她走过去。
“烟惜祯。”
“到!”烟惜祯下意识立正站好,转身瞬间换上无懈可击的金丝雀笑容,“老公你怎么才来呀?我一直都在等你跳舞呢~”
俞钦:“。”
.
开场舞结束,烟惜祯心里暗暗叫苦。
她接触交际舞太晚,学了两个月,只学到基本的走位和旋转。
俞似锦年纪小,曲风活泼明快,伴奏里带着许多新式变奏。
害得烟惜祯来不及反应,用高跟鞋踩了俞钦至少三、四脚。
幸好俞钦天生冷脸,被踩到依然面不改色,避免烟惜祯陷入‘连个舞都跳不好’的千夫所指。
总算完成First Dance的任务,还没等烟惜祯松口气,就被俞钦带入内室,觐见俞家各位长辈。
“……”救命。
记账!必须狠狠记账!
[6月20,陪狗男人出席晚宴陪酒陪笑,工伤补贴5万。]
想到自己踩俞钦那么多脚,烟惜祯心虚地打了个折。
内室是宴会厅后方的屋子,供俞家人休息闲聊。
俞家大家长俞承沛作风老派,内室的家具严格遵循风水礼节,座位尊卑长幼分明。
烟惜祯第一次进来,还以为穿越到清朝。
俞承沛稳稳坐在乾位,象征一家之主的威严。
旁边次主位空着,俞钦父母都坐在右手边的旁位,陪老爷子喝茶聊天。
瞧见俞钦带着烟惜祯进来,老爷子脸色马上黑下来,却没有说老生常谈的门第荣辱。
——五年前家里没能逼俞钦离婚,如今更不可能。
俞钦骨头硬,不可能低头,只能骨质疏松的俞承沛服软。
纵然他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情愿,也必须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孙媳妇。
烟惜祯假装感觉不到沉闷的气氛,笑盈盈挨个问好,“爸,妈,爷爷。”
俞钦的父母俞弘渊和秦文荣,倒是对儿媳妇没太多意见。
秦文荣自己便是俞老爷子口中‘门当户对’的贤妻,二十来岁嫁给俞钦的父亲俞弘渊。
婚后始终没有感情,生下俞钦便丢给佣人抚养。
夫妻俩私底下各玩各的,情妇男宠养了一大堆,偏偏在人前还要扮演恩爱甜蜜的神仙眷侣。
秦文荣管不住俞钦,也懒得管。
有时闲来无事,还会喊烟惜祯陪自己打打麻将。
烟惜祯叫了一圈,只有俞承沛黑脸不回应。
他阴阴瞧着烟惜祯,总要挑出点错,“阿钦,瞧瞧你娶的好媳妇,出身低微也就罢了。结婚这些年,连个蛋都不会下!”
俞弘渊一副过来人口吻,“既然结婚了,就该履行义务为俞家传宗接代。等生了孩子,随便你们怎么胡闹。”
“……”
虽然俞老爷子的话对着俞钦说,烟惜祯却感觉心底不太舒服。
什么叫‘蛋都不会下’?
会下蛋的是母鸡!
秦文荣打量烟惜祯纤瘦的腰身,淡淡关心道,“惜祯,你如果身体上有什么毛病,趁着年轻,早些去医院瞧瞧。”
“那个,其实……”烟惜祯眼睫低垂,思考如何糊弄。
不等她说完,俞钦带烟惜祯坐到次主位,总算回应了四个字。
“问题在我。”
4. 第 4 章
俞钦那句轻飘飘的‘问题在我’,让整个俞家连续多日笼罩在阴翳之中。
秦文荣年过半百,生平第一次为亲儿子的身体发愁。
“阿钦那方面……是因为找不到状态,还是活跃度不够?”秦文荣麻将都顾不得搓,整日忧心忡忡唉声叹气,“唉,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二伯母,你念叨什么呢?”俞似锦轻快地跑进屋,身后跟着许多佣人,手里抱着大大小小的礼物。
“还不是你哥的事。”秦文荣见她身后那么多人,堪堪打住,低声嘱咐,“小声点儿,可千万别外传。”
俞似锦尬笑两声,没好意思提醒:
秦文荣太低估大家对豪门八卦的传播热情。
最近这些天,外面早已经闹得满城风雨,都知道俞二少身患‘隐疾’。
“二伯母,先别想那些了。”俞似锦拿过一个陶瓷摆件,在她眼前晃晃,“瞧,我毕业舞会收到这么多礼物,你帮我看看摆哪儿?”
秦文荣帮俞似锦当参谋,综合礼物本身价值和送礼者身份,为它们找到合适位置。
轮到一副包裹严实的画,俞似锦没翻礼单,直接说,“这是二嫂送的,听说是她自己画的。”
“她真是,这种东西怎么送得出手……”秦文荣暗暗替儿媳丢脸,摆摆手说,“放仓库吧。”
“别呀,毕竟是家里人。”俞似锦想了想,把画接过来,“挂到我卧室的隔间吧,二嫂如果问起,面子也算过得去。”
俞似锦边说边拆开包材,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副梦中出现过的场景。
星空,校园,繁花。
画中央,自己身姿翩跹,享受充满仪式感的毕业舞会。
似乎心底的缺憾,瞬间被补全。
“哇!”俞似锦忍不住惊叹一声,第二眼才注意到右下角的落款。
并非烟惜祯,而是自己海外留学时,在美术课上听过名字的国宝级画家。
那位画家非常有个性,想请他画一幅画,除了付出足够的金钱,还得拿出足够的诚意。
“我好喜欢这幅画!”俞似锦美滋滋欣赏好半晌,想起自己对烟惜祯的态度,感觉良心有点疼,“怎么办?我当时没有好好谢谢二嫂。二伯母,你能把她的号码给我吗?”
“喏。”秦文荣翻过几页通话记录,把号码发给俞似锦。
俞似锦拨过去,嘟嘟声响了45秒,自动挂断。
“二嫂没接……”
“她没存你的号,我帮你约。”秦文荣信心满满打过去,45秒后,再次自动挂断。
秦文荣难得被人拒接,尤其当着俞似锦的面,更觉得丢脸,干脆直接把电话拨给俞钦。
俞钦倒是很快接通,弄清事情始末,回应道,“我让程叔转告他。”
俞似锦连忙说,“不用不用,你给二嫂发条微信就好,或者你把她微信推给我……等等,二哥你好像不用微信吧?”
电话那边沉默。
俞似锦又问,“那你平常怎么跟二嫂联系?”
“……”
“二哥,结婚五年了,你主动联系过二嫂吗?”
.
人体素描课,全班应到36人,实到45人,还不算教室外悄悄扒窗户偷看的同学。
顾旭只穿了一条三角内裤,放肆展示肌肉曲线,尽量满足每位同学的要求。
明明今天凝视他的眼睛更多,顾旭却感觉比上次在画室轻松。
大概因为刚上课没多久,烟惜祯就躲到角落闭目养神,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小烟老师!”临近下课,班里女生画得意犹未尽,兴奋地问,“下节课还请人体模特吗?”
“啊?”烟惜祯听到有人叫自己,如梦初醒,慢半拍才回答,“你们喜欢就请。”
女生脸上泛起可疑红晕,悄悄用手指戳戳顾旭的方向,“可以再请一次他吗?”
烟惜祯懂她意思,点点头,“如果能协调好时间,请多少次都行。”
顾旭听见,大方地承诺,“没事,我们体院可以翘课。”
“耶!谢谢小烟老师~”
“这是我上过最爽的美术课!”
“姐妹姐妹,下节还能让我来蹭课吗?”
“安静,还没下课呢。”烟惜祯敲敲桌子。
虽然她目前只是助教,但平日里认真负责严谨,学生们都愿意听话。
“我看看你们画的怎么样。”
烟惜祯撑起困倦的身体,挨个检查学生们的作品。
有个女生见她脸色不太好,关心地问,“小烟老师,你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我休息挺好的,别担心。”
昨晚确实休息挺好,俞钦又没回家,烟惜祯霸占大卧室,昏睡整整十个小时。
睡了那么久,精力依然很差,她甚至怀疑自己得了怪病。
夏困病?嗜睡症?
“小烟老师。”旁边一个清瘦不起眼的姑娘,弱弱叫住她。
“姜灿灿,怎么啦?”
姜灿灿跟烟惜祯来自同一片地区,准确来说,出身同一个村。
因此,烟惜祯非常清楚她脱离原生环境多么困难,所以格外照顾,一直资助她完成学业。
姜灿灿把未完成的画稿拿给她,“上臂和肩膀连接部分,我不知道怎么画?”
烟惜祯大学期间主修风景画,并不擅长人体素描。她记下姜灿灿的问题,“等素描老师过来,我让她指导你。”
“好……”姜灿灿明显失落,咬紧下唇。
旁边男生凑过来,“喂,你不是说,小烟老师对你特别好吗?”
“看着没什么区别啊。”
“我没说谎!”姜灿灿委屈地说,“她真的对我特别好,我下课证明给你们看。”
由于班里同学太热情,下课时间一拖再拖,耽搁足足半小时。
烟惜祯走出教室,姜灿灿立刻追过来。
“惜姐,等等我。”姜灿灿追上来,支支吾吾问,“下个月的生活费,能不能提前给我?”
“理由?”烟惜祯身体不舒服,语气生硬。
姜灿灿低下头,小声嗫喏,“我上个月买了画材、衣服和护肤品,所以月初还完花呗就没钱了。”
烟惜祯打量她身上衣服,商场吊牌价五六百左右。
京市物价高,美院学生普遍家境好,小姑娘买两套衣服撑撑场面无可厚非。
“行,我给你转。”烟惜祯打开姜灿灿的对话框,输入金额时犹豫两秒,在原本每月3000的基础上,又加了1000置装费。
“谢谢姐!”姜灿灿迅速收了钱,不好意思的搓搓手,“那我下个月的生活费……”还给吗?
烟惜祯现在又困又累,只想快点结束话题,“暑假去美术馆做兼职,自己赚生活费。”
“……好的,谢谢惜姐。”
烟惜祯走远,围观的几个同学一拥而上。
“6啊,小烟老师真的是你姐?”
姜灿灿拿出转账记录,“如果不是我姐,为什么要给我生活费?”
“你俩长得完全不像,还以为你逗我们玩呢。”
“咱们别傻站在教室门口聊,纯K走起,灿灿请客!”
.
烟惜祯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办公室,几乎跌坐进办公椅,额头抵着冰凉桌面,试图驱散突如其来的眩晕。
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应该给唐玥发条消息,告诉她今天又不能去画廊。
拿出手机解开锁屏,三个鲜红的未接来电刺入眼中。
翻阅记录,发现第一通是陌生号码,大概又是无聊的骚扰电话。
第二通是秦文荣打过来的,烟惜祯有些笑不出来。
平心而论,秦文荣不算恶婆婆。
烟惜祯为了维持渺茫的婆媳关系,每次陪她打麻将,必须绞尽脑汁喂牌放牌、放水,输许多钱讨她开心。
久而久之,秦文荣养成习惯,每次搓麻将都要叫上烟惜祯。
此刻,烟惜祯困得眼睛快要睁不开了,实在没力气扮演乖巧伶俐的儿媳。
她深吸一口气,拨了回去,盘算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电话接通,刚寒暄两句,电话对面的声音变成俞似锦,带着小女孩特有的明媚,笑说邀请她单独吃饭,作为毕业礼物的答谢。
“好呀,可是我最近……”
烟惜祯纠结应该用‘学校考试周’还是‘身体不舒服’当借口。
俞似锦听出她的犹豫,抢先说,“二嫂,咱们等你有时间再约。十点半左右我给你打过一次电话,微信也是那个号码,记得加我哦~”
“嗯,好的。”烟惜祯松了一口气,她现在确实没力气应付豪门社交。
挂断电话,烟惜祯翻出第三通未接。
竟然是存入通讯录整整五年,却从未显示呼入的号码——
俞钦。
烟惜祯盯着鲜红的‘未接’两个字,残存的睡意瞬间消散,连日偏高的体温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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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了下来。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是俞钦手机被偷了?
烟惜祯慢吞吞按下回拨,心里默念:响三声,不接我就挂!
与此同时,俞氏集团高管会议室内。
俞钦目光扫过亮起的手机屏,看到那个名字,立刻做出一个‘暂停’的手势。
“安静。”
他按下接听键,并未打开免提。
但会议室内鸦雀无声,高管们连呼吸都控制分贝。
烟惜祯甜丝丝的嗓音,清晰地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喂,老公啊~”烟惜祯换上甜得发腻的语气,隔空向俞钦撒娇,“你刚刚给我打电话啦?对不起嘛,我工作太忙,没有接到。”
怕俞钦不信,烟惜祯拖着调子,可怜兮兮卖惨,“你这几天都不回来,家里怪冷清的,害我没有睡好……”
空气中漂浮着尴尬,高管们内心各怀鬼胎,表面假装翻文件、写东西,齐刷刷脚趾扣地。
谁能想到,俞副董一副断情绝欲的模样,家里竟然藏着……一个热情似火的小娇妻?
曾经有传言说,俞太太是会下蛊的狐媚子,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工作忙。’
俞钦从她的一堆废话中找到原因,并给出惯常的,最简洁高效的解决方案。
“给你换个闲职,名誉教授怎样?”
名誉教授——空有头衔,无需授课。
听起来光鲜体面,实则只能吹逼。
烟惜祯意识到卖惨过头了,忙说,“不用不用,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想留在学校里工作……”
想留在学校。
且工作不忙。
俞钦几乎没有停顿,给出plan B,语气好似处理一份普通文件。
“校长?我让助理安排。”
“别!千万别!”一股莫名的烦躁猛地窜上来,烟惜祯深深呼吸,克制声音里的颤抖,“老公,我有自己的职业规划!我没有其它意思,不需要你……为我安排。如果可以的话,等你今天回家,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行吗?”
俞钦从助理手里接过日程表,目光扫过接下来满满当当的安排,声音听不出情绪。
“非要今天?”
非要今天?
“……”烟惜祯握住手机的手指骤然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持续数日的低烧,在此刻转化为一股透心的凉意。
她觉得自己可笑,荒谬,幼稚。
竟然想跟俞钦好好谈谈?
他们能谈什么?有什么共同话题的?
两人之间隔着天堑般的阶级鸿沟,俞钦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能用财富和权利填平自己所有努力。
哪怕他真的回来,面对面坐下聊天。
烟惜祯那些草芥一般的‘梦想’,在他听来该有多微不足道又痴人说梦?
一阵强烈的反胃感翻涌而来,伴随着许多前所未有的陌生情绪。
压抑、烦躁、无力、委屈……
它们汹涌而来,摧毁烟惜祯所有理智,只剩一个蓄谋已久的念头,无比强烈——
‘是时候了。’
反正……走不到头。
五年夫妻,一个月只见两次面,其中一次还是应酬,看他与旧爱谈笑风生。
显然,俞钦已经对自己腻了。
身为他豢养的金丝雀,被打回原形之前,得维持最后的乖巧和识趣。
“对,非要今天。”烟惜祯轻声问,“你不用回家,但……可以抽出两分钟给我吗?”
俞钦抬眼,戴着婚戒的右手随意地轻轻一挥。
早就如坐针毡的高管们,立刻悄无声息起身,争先恐后冲出会议室。
"两分钟。"俞钦垂眸盯着腕表,"你说。"
呵。
夫妻做到最后,分分秒秒也要计较?
烟惜祯胸口闷得发涨,那股反胃感再次袭来,懒得再夹着嗓子装甜腻。
“俞钦,你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吗?”
“记得。”
“我想要在京市站稳脚跟,所以跟你结婚。这五年里,我努力扮演一个乖巧、听话、不给你添麻烦的妻子,自认为也算尽职。”
烟惜祯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起勇气,才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下个月,我就可以拿到京市户口,所以……”
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目光满是决然。
“交易结束了,我们离婚吧。”
5. 第 5 章
晨曦透过暗色的单向玻璃,在私密隐蔽的心理咨询室投下日光,无声惊扰持续大半个夜晚的对峙。
机械时钟滴答滴答,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俞钦,三个小时了。”
周晏摘下银框眼镜,重重按揉眉心,声音带着明显的喑哑。
“面对唯一一个掏心掏肺的好朋友,你还是什么都不打算说吗?”
咨询桌对面,俞钦坐姿完美无可挑剔,如同教科书般严谨。
他目光无波无澜,扫过周晏面前的名牌:国家一级心理咨询师。
“你只是我的心理医生。”俞钦陈述,语调寡淡。
“你还知道我是心理医生?那你知道我每小时咨询费多少吗?”周晏拿起沉甸甸的病历资料,纸页边缘已经泛黄,“正因为我是你的长期心理医生,你才更应该敞开心扉,否则我无法为你提供治疗。”
翻开病历,首页清晰写着:俞钦,男,首诊年龄17岁。
初步诊断为:情感解离。
情感解离——一种对待自我、他人、乃至整个世界的情感断裂。
简单来说:莫得感情。
诱因包括创伤、家庭环境、药物副作用等。
在周晏看来,患上情感解离,几乎是俞钦的宿命。
若把人类情感比作储蓄罐。属于俞钦的那个罐子始终空空如也,没有存入任何感情,自然也无法提取任何感情。
分道扬镳的父母,步步紧逼的祖辈。
就连身边偶尔出现一个稍微亲近的佣人,也会被怀疑包藏祸心——比如绑架、下毒、精神操控,然后没两天便从俞钦眼前消失。
17岁那年,俞家人才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终于开始关注俞钦异常淡漠的性格。
起初他们不愿声张,偷偷从网络寻求解决途径,怀着侥幸心理买来许多可爱的猫猫狗狗。
隔天又因为猫狗撕咬、抓挠俞钦,把它们通通送走。
当俞钦终于坐到周晏面前,状态已经相当糟糕。
再继续恶化下去,肯定会从情感冷漠演变为对生命轻视,最终导向自我毁灭的深渊。
周晏从事心理咨询师多年,没见过比俞钦更难搞的病人。
整整六年,他拼尽全力,堪堪控制俞钦病情不再恶化,直到——
俞钦结婚了。
婚后,俞钦需要婚礼干预的频率越来越低。
最新心理评估表显示,俞钦的情感淡漠指数,已经慢慢接近基线水平。
周晏暗想:只要不是婚姻出现问题,其它都好办。
“我的妻子要跟我离婚。”俞钦平静的说。
“……?”周晏感觉他发出的不是声音,而是一道惊雷,震动得他脑瓜子嗡嗡疼。
“等等,让我缓缓。”周晏抬手用力按住太阳穴,足足半分钟才重新看向俞钦,“首先,我们应该冷静分析,她为什么要跟你离婚?离婚前发生什么事?”
俞钦顺着他的话回忆当时情况,复述到‘我们离婚吧’这句话,无意识皱了下眉。
虽然很快,但周晏注意到了。
“好的,我大概理解你妻子想要离婚的原因。”周晏翻看过往报告,同时客观分析,“我必须再次强调,根据Neuroplasticity(神经可塑性)理论指出,你目前处于治疗最关键的窗口期,极度依赖持续、积极的情感互动。如果这个时候离婚,恶化概率高达92.3%。所以我建议你先稳住妻子,尽量拖延离婚时间。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明白。”俞钦回答依旧简洁。
俞钦当然明白,自己迫切需要烟惜祯。
做出‘结婚’的决定之前,他总共见过烟惜祯三次。
第一次,市中心的美术馆由于经营不善即将闭馆。
俞钦作为俞氏集团代表,负责考察美术馆的残余价值。
到达馆内,空气中弥漫着尘埃与霉味。
烟惜祯当时只有19岁,在美术馆兼职赚学费。她不知道俞钦的身份,以为只是普通客人,满面笑容带他参观注定没有明天的美术馆。
美术馆已经停摆很久,灯只亮了寥寥几盏,充满落幕前的颓靡。
来到一副《向日葵》仿作前,她驻足,轻声介绍,“这是我很喜欢的一幅画,身陷泥沼,向阳而生。”
幽微光芒映亮烟惜祯的侧脸,那瞬间,俞钦从人类身上感受到蓬勃且疯狂的生命力。
原来,人可以这样活。
像战损的向日葵,根茎断了,也要固执攀附每一缕微光。
第二次见面,俞钦22岁生日。
暴雨天,俞钦坐在咖啡厅避雨,接到孟歆昭的电话。
她说,因为家里安排,自己要跟俞泽订婚。
挂断之前,还祝俞钦生日快乐。
俞钦隔窗望着外面滂沱大雨,让整个世界变得无序。
一种既定规则被打破的失控感,悄然蔓延。
按照俞家为他制定的人生计划,自己应该跟孟歆昭结婚、生子,复刻父辈的轨迹。
就在刚刚,他意识到:自己的人生,竟然也存在变数。
“先生,打扰一下。”
身穿店员制服裙的女生走过来,在他咖啡杯旁边,轻轻放下一块精致的小蛋糕。
“这是店里赠送的,祝你生日快乐。”
俞钦目光微怔,目光追随女生回到服务台,读出她跟同事交谈的唇语。
同事抱怨,“他又不是店里的常客,干嘛白送蛋糕?”
女生浅笑,“他今天过生日啊。”
“就你好心!店长回来肯定骂你。”
“没关系啦,我用员工价买单。”女生绕到收银机前,熟练地打出收银小票。
俞钦看清她的正脸。
是那株攀光的向日葵。
离开咖啡厅时,俞钦带走那张收银小票。
数日后一个大晴天,他鬼使神差再次光顾。店员却说,那个女生已经辞职了。
她是兼职员工,店里未留联系方式和住址。
后来,俞钦在警察局,第三次见到烟惜祯。
她拖着大行李箱,身形单薄飘摇,却努力为自己争辩,“……求求你们,我真的不能回老家!我父母从小虐待我,让我跪着挨打,后来还逼我辍学照顾弟弟。去年高考,他们把我关在地窖,幸亏姥姥把我偷偷放出来……高考结束,他们擅自篡改我志愿,报了家附近的大专,就为了把我困在老家。我假意接受,才借着上学的机会逃出来!”
烟惜祯苦苦祈求,“别通知我父母,我不想下地狱。”
“放心,即使你父母报警,我们只确认你的安危,不会透露具体住址。”警察们听得心生怜悯,“我们会通知你老家那边派出所,做你父母的思想工作。”
“他们不会听的。”烟惜祯摇摇头,语带嘲弄,“他们知道我在京市,肯定会想方设法抓我回去。”
有个警察忍不住问,“你们那边的风气……你一个小姑娘,还不到二十,无依无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烟惜祯攥紧行李箱拉杆,仰起脸,目光投向远方,“如果京市留不下,我就去沪市,去港市,或者去国外。天大地大,总有我能容身的地方。”
话音落下,目光猝不及防撞进俞钦眼底。
这个男人有些眼熟,可服务业接触的人太多太多,她一时间想不起。
俞钦来到她面前,淡声问,“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留在京市,要不要做个交易?”
那之后,俞钦把烟惜祯娶回家。
利用她野蛮、茂盛、取之不竭的生命力,填补自己空空如也的情感储蓄罐。
五年。
即使没灌满,至少灌了一半。
对面,周晏翻看他的病情报告,语气沉重地重申,“俞钦,你必须想尽一切办法,维持这段婚姻。所以你现在应该……”
俞钦打断他,说:
“答应离婚。”
“答应个屁!”周晏只觉得血气上涌,手下用力,硬生生折断签字笔,“俞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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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
周晏差点没喘上气,感觉自己更需要请一个心理医生。
“为了维持这段婚姻,我付出不必你们少!你告诉我,为什么答应离婚?”
俞钦完美的仪态出现裂痕,挺直的腰背垮了几分,半晌才缓缓开口:
“我无法回报她对等的感情,所以,应该补偿她自由。”
周晏听完,陷入长久的沉默。
最终,发出一声极低、极低的沉重叹息。
“看来是我——不,是你妻子,把你治得太好了。”
.
人逢喜事精神好,烟惜祯一改前几日的精神萎靡,抱着装有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的档案袋,轻快地走进民政局办事大厅。
前两天抢号时,预约页面显示:材料齐全可当日办结。
当、日、办、结!
也就是说,只要再走出民政局大门,自己就恢复自由身,摆脱金丝笼,从此当个快乐小富婆!
“俞钦,我明天就从家里搬走,跟姥姥一起住。家里的东西暂时不带走,省得律师说我转移婚内财产。对了对了,我听说豪门婚变会影响公司股价?什么时候公开由你决定吧,如果需要我配合演夫妻,要提前三天约时间。”烟惜祯掰着手指细数,最后总结道,“先这么多,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俞钦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欣喜,明显沉默几秒才答,“没有。”
办事大厅广播响起,机械音提示:“请A09号到3号窗口办理离婚申请。”
烟惜祯看看手里的取号单,连声催促,“快快快,到我们了!”
烟惜祯坐到办事窗口前,把准备好的材料递给工作人员,表情比隔壁结婚的新人更兴奋。
工作人员按照流程审核资料,登记,严肃地确认道,“请问俞钦先生,烟惜祯女士,你们两个人协商一致决定离婚,是吗?”
“是!”烟惜祯点点头,回答得铿锵有力,眼神坚定仿佛要入党。
工作人员看向俞钦。
烟惜祯小声提醒,“快回答啊。”
“……是。”俞钦尾调不似往常清冷,像将而未融的高山白雪。
“好的,这是两位的《离婚申请受理回执单》,请收好。从现在开始计算三十天后,同时来民政局领取离婚证。若期间任何一方反悔,则本次申请作废。”
“啊?”烟惜祯呆呆接过回执单,小声吐槽,“结婚没有冷静期,凭什么离婚要冷静?”
俞钦收回自己证件,还礼貌地对工作人员说了声‘谢谢’。
烟惜祯兴致勃勃期待了好几天,结果被告知还要等一个月才拿到离婚证,失落的情绪卷土重来,胃里再次翻涌起酸水。
“当心。”温热手掌稳稳托住她的后腰,俞钦低语,“不舒服?”
烟惜祯捂住嘴,摇摇头,“可能是最近忙着准备离婚的财产分割,太累了。”
见她对离婚这么上心,俞钦眸色深了几分。
相处五年,烟惜祯很少见他脸上出现情绪波动,紧张地问,“俞钦,你是不是后悔了?”
俞钦几乎想回答‘是’。
——曾几何时,俞老爷子用尽方法,也没从他嘴里听到‘后悔’两个字。
烟惜祯瞪大眼睛,纠结地蹙眉,“你如果后悔了,不想分给我那么多钱的话……撤回婚内赠予也可以。但是那间美术画廊一定要给我,我跟朋友约好……唔!”
烟惜祯话没说完,甩开俞钦的手,匆匆跑向卫生间。
冲进隔间一通干呕,胆汁都快吐出来。
后进入厕所的女生听见声音,递过纸巾问,“你还好吧?”
“还好,谢谢你啊。”烟惜祯接过纸巾擦擦嘴,吐得小脸苍白,暗想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客气啦,咱们正处于特殊时期,出门在外互帮互助。”女生拖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安慰道,“孕初期干呕是正常的,熬到12周以后就好了。”
“……哈?”烟惜祯一脸懵。
什么初期?
6. 第 6 章
隐私保护度极高的私立医院,VIP产科诊室。
医生接过化验单,目光打量对面的漂亮女人——
宽边渔夫帽压得极低,医用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水盈杏眼,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慌乱。
医生暗暗嘀咕:这阵仗,别又是哪个女明星隐婚生子吧?
“唐女士。”医生将视线移回报告单,“根据B超显示的孕囊形态和血液HCG值判断,你怀孕了。”
“……”
诊桌对面,借用‘唐玥’身份挂号的烟惜祯,表面淡定,灵魂已经出窍了好几分钟。
昨天从民政局出来,烟惜祯立刻冲进药店,买了足足两大盒验孕棒。
整整20根,每条测出来都是刺眼的两道杠。
她依然心存侥幸,坚称这批验孕棒都是残次品!
天刚蒙蒙亮,便借唐玥身份证,做贼似的溜进距市区挺远的私立医院。
“你看这儿。”医生用笔尾点了点B超图中央,一个不起眼的椭圆形阴影,“这个小家伙就是你的宝宝,已经发育6周左右了。”
“6周?”烟惜祯回过神,指尖陷入掌心,试图跟医生据理力争,“医生,这不可能,你肯定误诊了。我上次……发生在四周前,而且,咳……全程都有安全措施。”
对!
不可能!
时间对不上,而且俞钦每次都戴套了。
医生放下笔,身体前倾,专业且温和的语气,向毫无经验的新手妈妈科普。
“唐女士,医学上计算孕期,是从末次月经结束开始。大约两周后进入易孕期,你的孕囊符合发育6周的标准。至于安全措施……”
她顿了顿,清晰地问,“你是说安全套吗?”
“对。”烟惜祯紧张地抿唇,点了点头。
“目前市面上的安全套,理论避孕概率98%。但在实际使用过程中,考虑到佩戴方法不当,尺寸或质量问题,实际避孕概率更低……”
医生每说一句,烟惜祯就更混乱几分。
她以为让俞钦做安全措施就万无一失,没料到还有2%的偏差。
何止2%?
烟惜祯脑海里闪过模糊的场景:雨夜那次,好像……确实有点情难自禁?
淅淅沥沥的雨声让空气泛滥着潮意,烟惜祯只觉得难耐,哪顾得了那么许多?
烟惜祯欲哭无泪。
究竟谁造谣俞钦那方面有问题啊?!
哦对,是俞钦自己。
“唐女士,孕期请尽量保持心情愉悦。”医生适时安抚道,“现代产科的技术很发达,为你提供从产检到产后修复全套服务。如果你现阶段,没有做好当妈妈的准备,我们也会采取伤害最小的方式。”
虽然烟惜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却能听懂医生的隐喻。
现在没人知道这件事。
只要她一念之差,便能轻易终结肚子里的生命。
她摊开手掌,小心翼翼覆上平坦的小腹,目光直直盯着B超图的椭圆形小豆丁。
“ta就在这儿,对吗?”
医生肯定地点点头,语气带着肯定和鼓励,“对,ta发育得很好。”
烟惜祯低头,陷入短暂思考。
一颗小小的种子降落在自己体内,血脉相连。
从此,他们拥有无法斩断的天然羁绊。
虽然她跟俞钦之间没有感情,宝宝称不上‘爱情结晶’。
但俞二少外貌出众,学识渊博,无不良嗜好。从基因角度判断,算是非常理想的父本。
烟惜祯之前坚持避孕,并非不愿意跟俞钦生孩子。
主要担心他们走不长久,离婚后,抚养权肯定归有权有势的俞家,或许还会逼宝宝叫别的女人妈妈。
最重要在于,从公公婆婆对俞钦近乎程序化的培养流程,就能得出结论——
俞家真的把小孩养得很差!!!
现在局面突变,烟惜祯已经向俞钦提出离婚,下个月领离婚证。
这意味着,孩子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烟惜祯飞快盘算自己的工资和现有财产,足够给宝宝买最好的奶粉、尿不湿,每周带ta去儿童乐园,全力支持宝宝感兴趣的爱好,让ta接受最顶尖的教育……
还有最珍贵的东西——
烟惜祯会倾尽所能给宝贝完整的,毫无保留的母爱。
“我准备好了。”烟惜祯抬起头,眼底迷茫散尽,“我想要这个孩子。”
“好,那恭喜你怀孕了。”医生送上迟来的恭喜,然后事无巨细嘱咐,“接下来几个月你会比较辛苦,要注意饮食均衡、睡眠充足,按时来做产检……”
.
“惜惜,《囚野》的展期只剩十天,能不能想办法延长两个月?”唐玥打来电话,语气急促,“最近有几个国际绘画奖征集入选作品,我想送《囚野》报名。这两年的国际大奖,噱头比作品本身重要。如果能拿个国际大奖回来,你以后的画就更好卖价了。”
“当真吗?”烟惜祯刚结束上午课程,收拾包包的动作顿了顿,“《囚野》的买主是匿名收藏家,我想办法联系他。”
“还有一件事。”唐玥声音发虚,没底气似的跟她商量,“《囚野》已经展出半年,展厅都没什么客人了。如果想搞噱头,必须有新的话题。”
“嗯嗯,然后呢?”
唐玥有些忐忑,“我想让你注册微博公开营业,营销‘仙女画家’这个title。”
“好啊。”烟惜祯答得干脆,“需要怎么配合?你直接发方案给我吧。”
若不是隔着手机,唐玥真想把手伸到她面前,摸摸烧到多少度。
“惜惜,你被魂穿了!之前让你开微博营销,你总是推三阻四的,嫌降低艺术家身段。”
“抱歉,以前是我太装了。”烟惜祯干笑两声,没好意思告诉唐玥:自己要给宝宝赚奶粉钱嘛。
“玥玥,不跟你说了,我今天要搬家。”烟惜祯挂断电话,拎起包包提前下班。
“小烟老师好!”
迎面撞见认识的同学,隔着老远,目光在她素净的脸蛋和平底鞋之间徘徊。
“小烟老师,你今天穿搭真……素。”
烟惜祯平常总穿修身裙、细高跟,妆容精致。
呆在那儿轻轻呼吸,路过的人也会觉得被勾引。
今天难得扎了高马尾,清爽减龄,路人见了还以为刚入校的学妹。
烟惜祯浅笑,“最近想换个风格。”
“好看!像韩剧里的初恋风女主!”
初恋风?
烟惜祯垂眸,重新审视自己。
——这套可是她从小地瓜学到的孕期标准穿搭。
走出美院校门,拐个弯,烟惜祯远远看到程振涛守在黑色劳斯莱斯旁边等候。
程振涛年轻时做过特种兵,退伍后给俞钦当保镖,看起来满脸凶相。
烟惜祯最开始怕他,嫁过去才发现,程振涛竟然是最把她当女主人的那个,会暗中给她汇报俞钦的行程。
“烟小姐。”
俞钦去民政局那天也由程振涛开车,知道两人婚变,直接改了称呼。
“程叔,麻烦你了。”
车门开启刹那,空山雪冷香扑面而来。
烟惜祯身形顿住,望向后排仪态万方,慢条斯理翻阅文件的男人。
能在工作日下午见到未离夫,可真是奇迹。
“程叔本来要送你?”烟惜祯退后半步,识相地说,“我打车吧。”
“不。”俞钦合上董事会企划书,眼底如深潭静水,“我正好有空。”
“……哦。”烟惜祯偷偷吐槽:自己只是拿一些日用品,哪敢劳烦俞二少腾出空?
怕我偷家里卫生纸?
盛夏天热浪胜火,车内温度永远设定在25℃。
烟惜祯平常不觉得什么,怀孕后对温度特别敏感,坐进车里被冷得小腹发凉。
想让程叔把温度调高,又碍于旁边的俞钦。
毕竟是人家的车,温度肯定按着俞钦来。
烟惜祯抱住手臂,挡在小腹前,努力给宝宝提供一些温度。
俞钦注意到,身边人慢慢缩成一团,无意识搓着手臂。修长手指轻叩两声,“关空调。”
“好的。”程振涛依言关闭车内空调,但温度一时半会上不去。
她偷偷瞥了眼俞钦,大着胆子嘟囔,“……还是冷。”
程振涛余光瞥了眼后排,心想应该怎么提醒先生:置物箱有毯子。
即使提醒,也未必有用。
程振涛受雇于俞钦十多年,从未见他服务过谁。
哪怕把毯子放到手边,俞钦也……
脑子里的念头还没转完,程振涛瞥见俞钦慢条斯理脱下西装外套,披到烟惜祯身上。
程振涛挪开视线,无声倒吸一口冷气。
——幸亏没把毯子拿出来。
烟惜祯接过俞钦的外套,熟练地反穿到身上。
衣服沾着俞钦的体温,瞬间驱散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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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
午后路况不算太堵,但市区内信号灯密集,五百米要刹车三次车。
烟惜祯中午特意喝了缓解孕吐的柠檬薄荷水,本来没觉得有什么。
连续遇到五、六个红灯后,胃里泛起熟悉的恶心感。
“唔……”
她终于在第七个红灯前憋到极限,用力捂住嘴巴,声音碎得断断续续。
“程叔,我晕车,麻烦……唔!”
“抱歉,主干道没办法靠边停车!”程振涛打着方向盘,寻找可以停车的路段。
烟惜祯已经等不了,翻涌的酸水即将决堤,因为难受眼尾泛着红晕。
突然,一方墨绿色羊绒手帕横在眼前,俞钦金贵的手稳稳托在下面。
“我……唔!”烟惜祯哪敢做这种事?
“无妨。”俞钦回顾寥寥无几的常识,拍抚烟惜祯的后背。
烟惜祯狼狈地抓住他手腕,痛苦地呕出几股酸水,全部落到俞钦掌心手帕里。
兢兢业业扮演五年完美娇妻,离婚前做出这么失态的事,烟惜祯尴尬地不敢看俞钦脸色。
目光压低,偷偷瞥了眼。
见俞钦自若地把那条奢牌羊绒手帕扔进车载垃圾箱,拿出一瓶水,用干净那只手拧开。
哦,果然很嫌弃吧。
烟惜祯暗暗想:他那样金贵,哪能容忍别人吐自己手上?
估计下车后,俞钦连这辆车都不想要了。
烟惜祯胡乱想‘俞钦该不会让我赔他的车吧’,连凑到嘴边的玻璃瓶都没注意。
“漱口。”俞钦清冷的声音响起。
“啊?”烟惜祯被动接过来,咕嘟咕嘟冲干净嘴里糟糕的苦味,才用余光偷偷瞄俞钦。
.
劳斯莱斯驶入小区的雕花铁门,程振涛怕烟惜祯又想吐,提前将她放在正门,然后才载着俞钦去地下车库清理。
烟惜祯住在俞家那么久,真正的私人物品寥寥无几,全部摆在主卧。
她搭乘电梯直接到七楼,还没来得及收拾东西,却听到阳台外面脚步声纷叠,骤然炸开尖利的猫叫。
“喵——”
“喵呜——”
“哪来的野猫?赶紧把它丢出去!”
“又脏又臭,玷污了花房!”
“物业干什么吃的?等会儿要狠狠投诉!”
“放开它!”烟惜祯急忙推开阳台门,“那只小猫,是我养在花房的。”
主卧的露天阳台和花房互相连通,楼梯缠满花蔓。
从俞家祖宅调过来的管事阿姨陈淑惠,死掐着小猫后颈,锐利的目光投向烟惜祯。
“夫人,这是流浪猫。留在花房里,会惊扰先生跟您休息。”
“我知道。”烟惜祯三两步跑到台阶上,掰开她的手,把吓掉八条命的小猫抱进怀里,仰起天鹅颈质问,“我不可以养猫吗?”
“夫人当然可以养。”陈淑惠语气听起来恭敬,“我立刻去猫舍挑几只血统纯正,品相好的宠物猫,供你挑选。”
言下之意是:俞家就算养宠物,也得出身高贵。
“我偏要养这只!”烟惜祯毫不退让。
陈淑惠站在高处,声音像钝刀子,“先生知道这件事吗?”
‘先生知道这件事吗’,几乎是陈淑惠拿捏烟惜祯的杀手锏,逼她接受规训成为安分守己的俞太太。
可现在,烟惜祯根本不怕。
“他不知道,你去告状吧。”烟惜祯抱着小猫,转过身,见俞钦不知何时站到身后。
她刚才那么硬气,现在却觉得委屈又心虚,偷偷把小猫藏进怀里,眼神闪躲。
“偷偷养猫是我不好,我马上带它走。”
俞钦垂眸,掠过她臂弯里的小小鼓包。
雨夜的猫叫,原来没听错。
他一向对小动物无感,当时却想:如果烟惜祯知道外面有小猫淋雨,应该会心软。
“先生。”陈淑惠疾步上前,“夫人养那样低贱的宠物,会让俞家被说闲话。”
“所以,你就用那种态度对待雇主?”
陈淑惠愣住,解释道,“先生,我是俞家祖宅调来的,所以才事事以俞家为主。如果冒犯了夫人,我愿意向她赔罪。”
“不用。”烟惜祯揉着猫崽后颈,闷闷说,“习惯了。”
反正从此一别两宽,她没机会给自己气受。
怎料,俞钦慢条斯理说:
“这栋房子近日会转到我妻子名下,以后诸位薪资,从她的账户支取。”
7. 第 7 章
美术馆VIP展厅空旷静谧,灯光柔和。
烟惜祯将一头如瀑乌发仔细盘起,用碧色玉簪挽住,换上符合艺术家气质的仙女风长裙。
一手托着木制调色盘,另一只手执起沾着群青颜粉的貂毛笔,为刚做完定期护养的《囚野》进行精细的‘补色’。
——这副打扮,跟她平常罩着俞钦白衬衫,满身颜料,随意摆弄画板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唐玥举起相机,镜头追随烟惜祯,努力捕捉‘不食人家烟火’的仙女艺术家氛围。
“惜惜,表情再自然一点,就像平常画画那样!”
“我平常画画……不这样啊。”烟惜祯笔尖悬在半空,不自然地扯了扯裙摆,“没有工作服,总担心会把衣服弄脏。”
“啧,确实。我也觉得哪里怪怪的。”唐玥停止拍摄,几步走到烟惜祯的成名作《囚野》之前。
《囚野》与典型的风景画不同,没有高山远海、波澜壮阔。
它的主体很小,不过几株称不上美丽的野花野草。
有些根茎弯折、有些花苞残破、有些枯黄卷边……
可它们那样茂盛,以一种近乎蛮横的生命力,铺满整幅画。
再配上烟惜祯大胆却细腻的用色、别致的构图,冲击力拉满,刚面世便斩获国家级美术金奖。
奈何巅峰留不住。《囚野》半年展期即将结束。昔日人满为患的展厅,每天来参观的客人只有寥寥个位数。
如果没有新的话题带带热度,《囚野》和烟惜祯,注定在画坛昙花一现。
“如果‘仙女画家’这个title炒不热,恐怕要找专业的营销团队。”唐玥喃喃。
烟惜祯眉结轻蹙,“玥玥,抱歉啊。怪我之前太佛,让你为我费那么多心。”
“哪的话?”唐玥立刻换上轻松口吻,“你作品卖出好价,我提成可高了!”
她不愿扩散焦虑,迅速转移话题,“对了,你上次说,你老公非但没撤回婚内赠与,还打算把共同居住的房产过户给你?”
“是呀。”提起此事,烟惜祯脸上不见喜色,反而有些淡淡发愁,“我月工资到手4200,那个家每个月物业费都得大几万,还不算佣人工资,哪里养得起?”
“放宽心,有我呢!”唐玥拍拍她的肩,“大股东,你就等着画廊和美术馆的分红吧。”
唐玥眨眨眼,忽然又想起什么,话锋一转,“惜惜,你上次借我身份证,到底做什么用?”
她目光如炬,带着一丝丝审视意味。
烟惜祯眼神飘忽,支支吾吾,“呃……我用来……担保?”
“担保?”唐玥双手环抱胸前,毫不留情拆穿道,“为什么这两天,孕期健身和母婴胎教机构,一直打电话推销?”
烟惜祯心虚地别开眼,“对啊,为什么,好难猜啊……”
“烟惜祯!”唐玥连名带姓大叫,目光精准扫过她依旧平坦的小腹,“几个月了?”
“七、七周。”烟惜祯瞒不过,老老实实交代。
“才七周,准备离婚这段时间发现的?”唐玥语气骤然严肃,追问,“你老公知道吗?”
“我不想让他知道!”烟惜祯猛然抬头,声音带着执拗,“ta是我的宝宝,我想留在自己身边养大。”
倘若被俞钦知道,烟惜祯哪有能力跟俞家抢抚养权?
“惜惜,你真是……”
烟惜祯紧张地闭眼,以为唐玥要骂自己蠢、疯、没长脑子。
“太不够意思了!”唐玥语调拔高,带着埋怨,“怎么不早点告诉我?那样的话,我肯定偷偷把抚养费,给你算进财产分割方案里去!先说好哦,我必须当宝宝的干妈!”
“好啦~”烟惜祯心头一暖,当然满口同意。
“难怪你突然同意配合营销呢,奶粉钱不好赚吧?”唐玥突然使命感在身,豪迈地承诺,“我必须让《囚野》拿个国际大奖,把你身价狠狠提起来!对了,你之前托第三方机构联系的匿名买家,有回音吗?”
“没有。”烟惜祯失望地摇摇头。
“那就再等等看。你最近不宜劳累,先回去休息吧。”唐玥开始赶人。
“我没那么娇气。两个人合伙,不能把所有事都推给你。”
唐玥朝外面努努嘴,“除了我,不还有你招来的姜灿灿吗?”
提到姜灿灿,烟惜祯才想起这茬。
之前因为姜灿灿预支生活费,她便要求对方来美术馆打工,赚自己透□□部分。
“她表现怎么样?”毕竟是资助好几年的小妹妹,烟惜祯格外关心。
“干活倒是挺利索,就是……”唐玥皱眉,“她经常让朋友从员工通道溜进来,一次两次倒罢了,每天都有好几个,让买票进来的客人怎么想?”
烟惜祯犯了难。
当初把姜灿灿从偏远的家乡带出来,担心她无法融入大城市。
现在她交到那么多朋友,烟惜祯应该欣慰。
但美术馆要正常营业,不能放任她破坏秩序。
“我去说说她。”
烟惜祯走出展厅,叫住正在擦拭画框的姜灿灿。
“惜姐。”姜灿灿快步跑到她面前,“你怎么来啦?特意来看我的吗?”
“不,有点私事。”烟惜祯直入主题,“我听唐玥说,你让朋友从员工通道逃票,侵害美术馆的利益,以后不许了。”
“……我知道了。”姜灿灿笑容瞬间黯淡,失落地低下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
刚过正午,烟惜祯拗不过唐玥再三催促,提前结束工作,回到位于城郊的姥姥家。
姥姥烟凤霞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村老太太,遵循那个年代的规训嫁人,生儿育女。
丈夫走得早,她耗尽心力把儿女养大,本以为能安享晚年。
结果烟凤霞因为心疼外孙女,偷偷塞钱帮她逃到京市。自此成了家里的罪人,天天被戳着脊梁骨咒骂‘老不死’。
得知唯一疼爱自己的姥姥落得如此处境,烟惜祯冒险回了趟老家,把老太太接到京市,在城郊租了个带院子的平房。
原本担心老太太一辈子没离开过家乡,难以适应京市的繁华快节奏。
哪知道,烟惜祯还没拿到京市户口呢,老太太已经满嘴京片子。
“呦,大孙女回来啦!”烟凤霞顶着一头时髦的奶奶卷,身穿京市老太太间最流行的改良旗袍,麻利地把一把细面煮进锅里,“最近怎么总往我这儿跑?来来回回多不方便。”
烟惜祯拿出碗筷,乖巧地说,“怕你一个人闷,过来陪陪你。”
“少来,我有伴儿呢。”烟凤霞摆摆手,“等会儿,我约着隔壁王老太去公园合唱,夕阳红乐队!”
“你们还搞乐队啊?”
烟惜祯心底泛起一丝丝羡慕。
烟凤霞煮好面,坐到她对面,目光温和慈蔼,“说说吧,跟家里男人吵架了?”
烟惜祯心下一惊,避开姥姥目光,“没有啊。”
“真没吵?”烟凤霞豁达地拍拍她手背,“受了委屈就跟姥说说。我活了活这么多年,啥大风大浪没经历过。”
“你放心,我真没……”烟惜祯辩解说到一半,被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断。
烟凤霞‘哎呦’一声站起来,“王老太太今个儿来这么早……”
她快步走到院门前拉开门栓,声音却戛然而止。
外面站在一个跟城郊烟火格格不入的年轻男人。
身穿考究的衣服,周围萦绕清冷出尘的贵气。
烟凤霞眯着眼打量半天,才想起见过这后生的照片。
——在外孙女的结婚证上。
“小俞?你来找惜惜是吧?” 老太太脸上堆起笑,仿佛寻常人家对待吵架后登门求和的姑爷,熟稔地将人迎进门。
“是,姥姥。”俞钦微微颔首,随着烟惜祯叫。
踏进小院,屋子前用红砖砌了个菜园子,两只毛茸茸的鸡仔正低头啄青虫。
烟惜祯带回来的小彩狸,四仰八叉躺在院子中央呼呼大睡。
屋檐下挂着几串油亮的腊肉腊肠,是俞钦从未接触过的烟火气。
“来得赶巧,吃饭了没?” 烟凤霞语气热络。
“没有。” 俞钦的回答简洁。
屋内,烟惜祯隔窗听见准前夫的声音,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要知道,俞二少活动范围从来不出三环。
估计他家御用导航,根本不显示城郊定位。
结果一抬头,正瞧见烟凤霞领着那个矜贵的身影走进屋,顺手薅了把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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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花盆里的小葱。
“那你坐这儿跟惜惜说会儿话,我给你煮碗面条。”
“姥!”烟惜祯整个人都不好了!
煮面?
俞钦平日饮食,从食材源头到烹饪过程,都由营养师和私厨团队层层把关,生怕吃坏了那副金尊玉体。
“姥,还是我来吧!”烟惜祯几乎扑过去呀,生怕老太太摊上麻烦。
“别,你净给我添乱!”烟凤霞推开她,眼里带着过来人的了然,“小俞特意过来哄你,你去跟人家说说话。”
烟惜祯内心崩溃:小俞是谁啊?!!!
‘小俞’规规矩矩坐在低矮的方桌前,裹着昂贵西裤的长腿无处安放,只能略显委屈地屈起。
结婚五年,烟惜祯第一次见俞二少如此拘束,默默拿了两个坐垫递过去。
“俞钦,” 她努力保持平静,“你来找我,有事吗?”
“嗯。” 俞钦应了声,取出一份文件递到她面前,“房屋过户手续,你过目。”
烟惜祯接过文件,密密麻麻专业术语看得眼花,只能看懂‘超出居住需求的房屋,需按照房屋实际价值,缴纳5%的契税’。
要知道,那个小区单层挂牌价至少1.4亿,八层楼的5%……
她几乎想把文件排在桌上,冲他大喊‘要不起’!
俞钦声音适时响起,“税费我付。”
烟惜祯悄悄松了口气,继续翻看文件。
“小俞,面煮好了。”
烟凤霞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细面,熬出油花的鸡汤飘着小葱和香菜。里面有海带、青菜、撕碎的鸡肉,旁边卧着两个形状完美的荷包蛋。
碗里升腾的热气,模糊俞钦过于清冷的轮廓,难得染上几分人间烟火。
“谢谢姥姥。”俞钦接过竹筷,仪态举止带着浸入骨髓的教养。
他挑起面条送入口中,仿佛品鉴米其林三星餐厅工序繁复的主菜。
烟惜祯盯着他,没由来悬起心,生怕他突然面露嫌恶。
出乎意料地,俞钦慢条斯理吃完面,汤也喝了大半。
烟凤霞等他吃完,风风火火交代,“小俞啊,厨房的灯泡刚才灭了,我跟惜惜都够不着。你个子高,等会儿抽空帮姥换一下。”
“姥?”烟惜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鬼话,追着烟凤霞跑出院子,“你怎么能使唤他换灯泡?”
“新姑爷来家里,帮忙做点儿事,多正常?不跟你说,我要去合唱队了!”
烟凤霞一阵风似的卷出院门,烟惜祯追在后面喊,“姥,我明天请个人,姥……”
烟惜祯叹着气,回到屋里,却见俞钦不知何时走进厨房。
他微微仰头,清冷目光如同审视价值上亿的并购案合同,评估天花板上罢工的灯泡。
烟惜祯差点儿笑出声。
俞二少平常在家,连电灯开关都没摸过。
指望他换灯泡?
灯泡都得折寿。
“俞钦,”她走过去,好笑地解围,“你别管了,我明天请师傅来换。”
俞钦闻声,视线落到烟惜祯脸上,“灯泡在哪?”
“……”
烟惜祯盯着他瞧了会,确认俞二少不似逞能或者开玩笑,从抽屉里拿出备用灯泡给他。
“你真要换啊?知道怎么换吗?”烟惜祯不太放心,推来一把旧木椅,小心翼翼扶稳。
“不难。”俞钦脱下裁剪合体的外套挂在椅背上,松开衬衫袖扣,将袖子折了几折。
从容地踩上椅子,身形顿时显得更加挺拔。
他微抬头,修长匀亭的手指托住灯泡底部,轻轻拧动。
伴随‘啪——’的过电声,暖黄光晕瞬间倾泄,毫无保留洒在俞钦侧脸,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被强光晃了一下,眼睫轻颤,仿佛平静湖水投下涟漪。
烟惜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凝视俞钦,仿佛褪去清冷漠然,有股奇异的……蛊惑。
灯光照进他寒潭似的眼底,燃起星火,弄得烟惜祯有些失神。
直到俞钦垂眸,直直对上她的视线。
烟惜祯才仿佛被烫到似的,飞快垂下眼帘,不敢被俞钦看穿自己胆大包天的想法——
俞二少长得真好,能给我做人体模特吗?
8. 第 8 章
烟惜祯感觉自己被孕激素操控了,某些方面变得极其敏感。
明知这个男人像他设计的AI一样,全是理智没有感情。
却还是在昏黄暖光落到俞钦身上的瞬间,感受到一丝短暂的心悸。
俞钦从容地走下旧木椅,理好折起的衣袖,伸手去取挂在椅背上的外套。
‘嘶啦——’
一声突兀的裂帛声响起。
旧木椅磨损严重,椅背衔接处一根冒尖的铁钉,偏巧勾住那件外套。
俞钦动作稍顿,昂贵的布料已被撕裂出一道碍眼的口子。
“怎么了?”烟惜祯生怕俞二少伤着,连忙上前查看情况。
“没什么。”俞钦神色未变,松手把外套挂回去,旋即联系外面候命的程振涛,取件新外套送过来。
像他这样身份贵重的人,自然不可能穿破烂的外套见人。
只不过,等衣服送来需要时间,俞钦只能暂时困在这方小小的、满是烟火气的小院。
烟惜祯偷偷憋着笑,暗自腹诽:不愧是俞钦,换个灯泡成本都这么高。
等回过神来,烟惜祯才猛然意识到:姥姥去公园‘搞乐队’,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整个屋子只有自己跟俞钦。
结婚五年,他俩从未像现在这样,毫无理由、毫无目的,只是单纯呆在一起。
烟惜祯莫名感到无措,思考应该如何填补这段空白。
聊天?
之前证明过无数次,两个人没有共同语言,俞钦连她的‘梦想’都懒得听。
还能做些什么打发时间呢?
自己肚子里揣着崽子,从前唯一‘打发时间’的事,孕初期做不了一点儿。
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沉寂,烟惜祯正兀自尴尬。
屋外适时地响起一声拖长的、绵软的叫唤。
“喵呜~”
小彩狸睡醒了,舔舔毛,高高翘着蓬松的尾巴,迈着轻盈的猫步钻进屋里。
它目标明确,径直凑到烟惜祯脚边,柔软的尾巴尖来来回回扫过她的脚踝,水汪汪的猫瞳一眼不眨凝视主人。
“喵~喵呜~”
“咪咪,你睡醒啦?饿不饿?”烟惜祯如蒙大赦,立刻俯身把毛茸茸的猫崽捞进怀里。
她抱着小猫走到猫碗旁边,发现里面的猫饭还剩不少。
“喵呜~”小彩狸在她臂弯里蹭来蹭去,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小粘人精,纯撒娇啊?”烟惜祯揉揉它耳朵,指尖梳理着小猫后颈毛。
沉迷撸猫好一会儿,才想起俞钦还在,忙带着歉意看向他,“你不喜欢猫吧?我把它抱到里屋去。”
俞钦目光落在她怀中可劲儿撒娇卖萌、翻出白花花肚皮的猫咪身上,眼神平静无波,淡声陈述道,“是猫不喜欢我。”
“嗯?”烟惜祯不解。
“之前家里的猫,见我就挠。”
正因抓伤了俞钦,俞家再未出现过任何猫猫狗狗的痕迹。
“也许……”烟惜祯抱着小彩狸,下意识地替猫咪辩解,“猫咪把你当成狩猎者了。你看起来那么厉害,猫咪胆子小,担心你会伤害它们,所以才会哈气亮爪子。”
如果烟惜祯变成猫,肯定也会害怕高大、冷漠的俞钦。
——哪怕烟惜祯不是猫,也有点怕他。
“不过,我的咪咪聪明又粘人。”烟惜祯蹭了蹭小彩狸毛茸茸的头顶,语气变得更软,“它能感受到人类的善意,只要你会稍微对它释放一点点温柔,再多一点耐心,它就会跟你亲近。你要不要试试?把手伸出来。”
俞钦没有丝毫犹豫,向着烟惜祯伸出手。
烟惜祯轻轻捏着小彩狸粉嘟嘟的梅花肉垫,试探性靠近俞钦,将柔软的猫爪爪,轻轻放进他掌心。
小彩狸无法理解主人的行为,却还是乖乖蜷着爪子,“喵呜~”
烟惜祯笑眼弯弯,“你看,没亮爪子吧?”
.
下课铃声响起,烟惜祯放下炭笔,示意班里学生稍安勿躁。
“这是本学年最后一节人体素描课,希望大家期末都有好成绩。”她清亮目光扫过满座朝气蓬勃的小同学,“还有,祝大家暑假快乐。”
“小烟老师暑假快乐!”
“小烟老师下学期转正吧?准备教什么课?我提前预定一个名额!”前排一个活泼的女生喊话,引来无数附和。
美院助教每年都有转为正式教师的名额。
虽然烟惜祯学历方面比不上海归硕博,但她有国内重量级金奖,再加本学年的学生满意度全校最高。
综合判断,小烟老师转正名额,几乎十拿九稳。
“我目前也不太清楚,请大家留意官网的教师信息。”烟惜祯含笑回应,俯身收拾散落的画笔和画具。
“小烟老师,我来吧!”顾旭三两下穿好短袖短裤,跑过去动作麻利地收好画板,一把扛着置物箱往外走。
“顾旭,谢谢你。”回到办公室,烟惜祯从抽屉里拿出准备好的红包,塞到他手里,“这是额外的奖金。”
顾旭接过来捏捏厚度,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多?我不是专业人体模特,就按照要求摆摆造型而已……”
“收着吧。为艺术献身,你应得的。”
顾旭攥紧红包,手指无意识捻着边角。
支支吾吾憋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提出邀请,“那个……小烟老师,我能不能请你吃个饭?就、就当感谢……”
烟惜祯得体地笑笑,“抱歉,我下午有约了。”
她拒绝那么干脆,甚至没问顾旭约在哪天。
顾旭脸上写满失落,肩膀明显垮了下来,低低应了声‘哦’。
然后像只被大雨淋湿的流浪狗,蔫啦吧唧地退出办公室,丧丧走远。
稍远处,有人撞见这一幕,用胳膊肘捅捅隔壁同学。
“瞧见没?顾旭在烟助教办公室呆了那么久才出来,他俩果然有点啥事!”
“有点啥怎么啦?小烟老师才比顾旭大三岁而已,年龄差也不大啊。”
“你没看校园论坛吗?”另一个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幸灾乐祸,“他俩的八卦贴底下已经开撕了,骂得特别难听!说什么‘性别一换评论过万’、‘换成男老师和女学生这样搞,肯定被骂变态’。听说已经有人向学校举报,禁止让败坏师德的助教转正,闹得还挺大。”
“啊?那小烟老师下学期转不了正吗?”
“还想转正?她不被开除就谢天谢地了!”
“……”
.
烟惜祯遵守约定,结课后立刻约三公主俞似锦见面。
夏风带着香山特有的草木气息,迎面拂过。
俞似锦盘腿坐在画板前,托着脑袋玩手机,看不出半点儿千金小姐的架子。
从前,烟惜祯与俞家掌上明珠交集寥寥,以为她和所有俞家人没区别。
高高在上,阶级分明。
不可高攀。
直到上次加了俞似锦微信,闲来无事翻翻小公主朋友圈,才发现她跟自己接触的20岁女生没太多区别。
喜欢喝奶茶、点夜宵、沉迷二次元、日常为体重发愁。
还会三更半夜连发十条朋友圈,怒骂闺蜜的渣男前任。
——骂得可脏了。
“嗨~二嫂!”
俞似锦通过好友申请后,主动找烟惜祯聊过好几次。
刚开始不太熟,聊天话题中规中矩。
渐渐话变多了,从日常穿搭聊到明星八卦,颇有‘互联网好姐妹’的架势。
今天见面,也是俞似锦提前跟烟惜祯撒娇卖萌,求她到香山附近教自己写生。
俞似锦来得比较早,提前支好画板和遮阳帐篷,旁边摆着装满冰块的移动餐台,洗净的水果还挂着水珠。
“你好,俞似锦。”烟惜祯走近,笑盈盈打招呼。
俞似锦被她叫得愣了一下。
明明微信里天天发‘贴贴’‘抱抱’表情包,见面却如此生疏,好像网恋奔现失败了。
“二嫂。”她鼓起脸颊,带着点儿撒娇意味,“家里人都叫我阿锦,你也这么叫嘛。”
“好的,阿锦。”烟惜祯从善如流地改口,“你来得真早。”
“还早呢?”俞似锦小脸一垮,抱怨道,“我本来想画香山日出的!都怪我大哥!他要跟昭昭姐求婚,非喊我过去帮忙,耽误时间!”
烟惜祯向来识趣,无意深究他们的‘家事’,巧妙将话题引开。
“阿锦,你学过画画吗?”
“学过一点。”俞似锦摆弄着画笔,“我们家奉行特长教育,什么都得会一些。”
“这样。”烟惜祯忍不住想:既然如此,那么俞钦……
“我只学了一点点皮毛,肯定比不上你。”俞似锦想起什么,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烟惜祯,“说起来,二嫂上次送的毕业礼物,我以为你亲手画的呢!”
“我主修风景,不擅长画人物,”烟惜祯笑容淡了些,“而且……那种场合,我的画拿不出手。”
哪怕她再不懂豪门规矩,也知道自己的画不配。
“哪有!”俞似锦立刻反驳,语气急切,“我后来看了你的画,就是挂在美术馆里那幅《囚野》。论构图、色彩、笔力,哪点输给那些成名画家了?”
俞似锦想了想,一针见血,“也就吃亏在你年纪轻,资历浅,名气没他们大罢了。”
“你谬赞……”烟惜祯习惯性谦虚。
“二嫂!”俞似锦叫住她,眨眨眼,“这儿就我们两个,说点儿真话呗?”
烟惜祯微怔,对上她清澈的眼瞳,轻轻点头,“也觉得《囚野》画得很好,我后来一年,没有画过比它更完美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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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俞似锦用力一拍手,“《囚野》就差一个出圈爆火的契机!”
“哪有那么容易?”烟惜祯无奈叹气,“我和合伙的朋友试过炒话题带热度,但效果不太理想。”
“你们怎么做的?让我瞧瞧。”
烟惜祯放下画笔,解锁手机,点开那个新注册,粉丝只有三位数的个人微博。
主页只有两组精心拍摄的照片,主要是画廊、美术馆,以及她本人凝神作画、或低头翻阅资料的精美写真。
虽然评论区夸赞美貌、喊‘老婆’的网友很多。但大部分是无情颜狗,连烟惜祯的账号都不愿关注。
俞似锦划拉着屏幕,眉头渐渐蹙起。
“啧,摆拍感太重,非常刻意。这要是放到我们专业课上,妥妥的营销翻车案例。”
烟惜祯好奇,“阿锦,你学什么专业?”
“Marketing,市场营销。我们家的计划是二哥对内,负责集团管理。我对外,负责扩大企业影响力。”
俞似锦顿了顿,小声抱怨,“可我才20岁啊,不想那么早为公司鞠躬尽瘁。要不……二嫂,你雇我吧?”
“我?”烟惜祯指指自己,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我有那个资本?!
“对呀!”俞似锦摆着指头数,“凭我的资源、人脉、专业手段,再加上俞家的背景。分分钟让画和你出圈爆红,考虑一下呗?”
“阿锦,我当然相信你的能力,可是我……”烟惜祯语气犹豫。
她跟俞钦正处于离婚冷静期,再有半个月办理离婚手续。
到时候他们一别两宽,小姑子留在自己身边工作,场面该有多尴尬?
“相信我的能力,然后呢?”俞似锦不依不饶,几乎贴到她怀里。
烟惜祯斟酌措辞,委婉暗示,“我跟你二哥呢,感情方面一直有点……”
“哦,我知道的。”俞似锦点点头,安慰似的拍拍烟惜祯肩膀,“我也没想到,二哥长得人模人样,那方面居然emmm……”
俞似锦摇摇头,眼底满是同情,“二嫂,这几年真是辛苦你了。”
“他……我……”烟惜祯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跟俞似锦解释。
“安啦,你放心。你跟二哥的关系,完全不影响我们的合作。”俞似锦想了想,说,“那我以后应该叫你惜惜姐,还是叫你老板呢?”
“叫惜惜姐就好!”烟惜祯忙说,生怕慢了一秒。
“惜惜姐!”俞似锦高兴地叫了一声,“庆祝我们达成合作,来拍张合照吧,我要发朋友圈!”
“现在就官宣?”烟惜祯被她风风火火的办事效率惊到,身体靠近镜头,露出略显茫然的笑。
俞似锦P好照片点击‘发送’,顺手截了张图,用iMessage传给俞钦。
俞似锦:朋友圈,你有吗?[图片]
彼端,俞钦刚踏出公证处庄严肃穆的大门。
他点开那张截图,照片里烟惜祯表情茫然。却依然配合俞似锦胡闹,跟她亲密的脸贴着脸。
旁边还做了粉红爱心特效,加上俞似锦十足炫耀的贴文:美女贴贴~
俞钦目光在烟惜祯脸上停留片刻,才赫然想起:
自己跟烟惜祯,连正式的结婚照都没拍过,更别说在朋友圈发合照。
“先生。”程振涛见他停在那儿,恭敬地上前一步,“有什么吩咐?”
“没。”俞钦退出消息页,抬步走向车子。
坐进车里,俞钦蓦得开口,“程叔。”
“在。”
俞钦带着近乎生涩的请教,“微信怎么注册?”
“……”
.
俞似锦连拍好几张照片,对着手机挑挑拣拣,挑出最满意的发朋友圈。
她好友列表加了许多人,消息提示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惜惜姐,好多人夸我们漂亮呢!”
“我看看。”
烟惜祯打开她朋友圈,因为微信机制的原因,并没有看到有人点赞。只好自己动动手,给俞似锦按下小爱心。
退出朋友圈,烟惜祯注意到好友申请有个‘1’。
点进去,是一个随机生成的昵称和默认灰白头像,像是那种广撒网到处骚扰人的垃圾小号,申请留言没有任何内容。
烟惜祯想也不想,直接点击‘拒绝’。
隔了半分钟,那个账号再次发来好友申请。
烟惜祯的微信账号与手机号不关联,知道的人并不多。
见对方如此锲而不舍,烟惜祯警惕地嘟囔,“谁呀?加好友不写备注……”
“惜惜姐,有人骚扰你吗?”俞似锦最见不得姐妹受欺负,要过烟惜祯的手机,义愤填膺地在拒绝栏噼里啪啦一通输入:
‘你的颜值/财力/智商与账号主人严重不配!请自己去厕所照照,勿扰。’
9. 第 9 章
车内空气几乎凝滞。
程振涛,这位曾经冒着枪林弹雨、立下赫赫战功的退役特种兵,此刻甚至不敢用余光瞥一眼后座的俞钦。
他跟随俞钦十多年,深知自家雇主生于顶级权贵之家,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敢拒绝他?
——烟惜祯。
烟惜祯不仅拒绝俞钦好友申请……足足两次,还发来一段十足羞辱的文字。
程振涛回想俞钦收到消息的场景,忍不住暗想:你也有今天?
回公司途中,程振涛如履薄冰,生怕又刺激到俞钦。
车终于稳稳停在俞氏集团总部楼下,程振涛几立刻下车为俞钦拉开车门,毕恭毕敬送走活阎王。
距离下班尚早,楼内人来人往。
见到俞钦,员工们慌忙停下脚步打招呼,“俞副董好。”
“嗯。”俞钦目不斜视,只从喉间溢出一个单音,径直走进专属电梯。
“嘶——俞副董今天的气场,比前几天更吓人……”
“该不会又是大少那边闹事?”
“别抬举他们。拢共闹腾了两天,结果整个派系都被架空了。”
时间回溯到半个月前。
以俞泽为首的几位实权高管,见俞钦空降副董,压了俞泽整整三级。
隔天便用罢工作为威胁,强烈要求让俞泽进入董事会,享有同等裁决权。
要知道,俞泽在总部苦心经营五年,早已发展出盘根错节的党羽,渗透进公司各个大核心动脉。
如果他们同时罢工,偌大商业帝国极有可能陷入瘫痪。
俞泽那伙人原本以为,此举即使达不到预期效果,至少能逼俞钦低头,乖乖听他们提条件。
岂料,接下来短短几天:俞钦先以技术手段□□,确保公司运转如常;然后精准分化、从内部瓦解俞泽党派;最后直接釜底抽薪,重建权力架构。
所有参与罢工威胁的高管,全部被俞钦以‘影响公司正常运转’为由,降薪降职。
谁能料到,俞泽暗中谋划那么多年、步步为营的夺权计划,竟被俞钦短短几天彻底化解。
如今,那群人宛如宫斗剧站错主子,悔得肠子都青了。
被降为部门经理的俞泽,站在办公室窗前。手指拨开百叶窗的缝隙,阴鸷目光夹杂怨毒,死死锁住楼下那辆刚停稳的黑色商务车。
同样被发配到闲职的前高管们,围住他焦急地问,“大少,俞钦在公司里兴风作浪,老爷子那边……没什么动静吗?”
俞泽缩回手,唇角扯出讥讽的弧度,“动静?老爷子连逼俞钦离婚都做不到,摊上这么大的事,他只会装聋作哑。”
“难道就这么认命,让俞钦一直踩在您头上?”有人按捺不住,愤然道,“俞家未免太偏心了!”
“……”俞泽脸色瞬间阴沉,强压怒火,安抚忠于自己的幕僚,“你们放心,明天我会正式向歆昭求婚。等我们结婚之后,借孟家的东风,肯定不会亏待你们。”
“那我提前恭喜大少了!”说话人拱手道贺,随即又迟疑道,“不过……当初和孟小姐有口头婚约的,似乎是俞钦?他会不会因此才蓄意报复……”
“报复?呵。”俞泽冷笑。
他倒希望俞钦因为孟歆昭报复自己!
至少证明俞钦也有在乎的东西,俞泽才有办法拿捏。
偏偏俞钦做事只有目的,不问缘由。
当初俞泽抢先跟孟歆昭订婚,本以为能刺激俞钦暴露软肋。
哪知他转身娶了个毫无价值的野山雀,从此跟孟歆昭切割得干干净净。
俞泽没少拿两桩婚事借题发挥,在家族内部打压俞钦,阻止他上位。
可俞钦总有办法,让自己的婚姻不再受制。
至于俞钦那个妻子?
俞泽见过几次。
她跟俞钦貌合神离,哪有半点儿情分可言。
与此同时,各大公司指定八卦交流处——茶水间。
亲身经历豪门权力更迭的基层员工,眉飞色舞地交换情报。
“……虽然大少输得一败涂地,但我能理解他。堂堂俞家嫡长子,处处被二少踩在头上,换成谁能咽下这口气?”
“嫡长子?你们真的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大家连忙追问。
“我问问你们,俞家大少叫俞泽,二少叫俞钦,三小姐叫什么?”
“俞似锦!”
“对!我听说俞家还有个海外留学的小少爷,名叫俞钊,可都是金字辈。再说说上一代,俞钦父亲和几位叔伯名字都有个‘弘’,唯独俞泽父亲没有。你们品,你们细品!”
“你的意思是……”
“嘶——”
众人震惊地倒抽一口凉气,仿佛吃到不得了的豪门大瓜。
.
天朗气清,盛夏微风卷起帝陵前的浮尘,也撩起烟惜祯身上这件明制织金马面裙的裙摆。
她搀着身穿福寿祥纹短衫,搭配素缎绸裙,腰间挂着刺绣荷包,颈上还带着璎珞项圈的烟凤霞。
小老太太比烟惜祯时髦得多。
最近几天旗袍穿腻了,听说年轻人之间流行‘汉服’,偏要跟这个风,还给烟惜祯买了配套的‘祖孙款’。
恰好烟惜祯放暑假,没什么工作,总闷在家里对宝宝发育也不好。
见姥姥兴致这么高,便带上穿了全套明制服饰的她,到明十三陵游玩,体验当明朝老太太的感觉。
这两天白拿工资、没活可干的俞似锦,听说此事立刻来了精神!
她鬼鬼祟祟跟在她们身后,拿出手机光明正大‘偷拍’。
还朝烟惜祯挤眉弄眼,示意她假装不认识。
烟惜祯不理解,但尊重。
尽量忽视一路尾随的俞似锦,只当她是个有些奇怪的路人。
“惜惜,这地方可真大啊!”烟凤霞粗糙的手紧紧攥住烟惜祯胳膊,眼底尽是震撼和喜悦,仿佛初入大观园。
“明十三陵景区总共一万多亩,我们才走了一小段。”烟惜祯边走边解说,裙摆一步一荡,扫过厚重的青石板,“走累了吧?要不要歇歇,我给你买瓶水。”
将姥姥扶到阴凉处的石凳上,烟惜祯走进景区内的便利店买水。
工作日上午,游客寥寥,店员坐在收银台后面埋头刷手机。
“你好,结账。”烟惜祯把两瓶水放到柜台上。
店员闻声抬头,看清她模样的瞬间,脸上闪过几分错愕,又震惊地低头看向屏幕。
屏幕里,正在播放一则路人视角的偶遇视频——
《起猛了!在十三陵遇到明朝太后和长公主了!》
视频画面,正是烟惜祯扶着姥姥,走在青石道上的背影和侧影。
拍摄者显然很懂制造话题,镜头追随她摇曳的裙摆,缓缓转向背后恢弘大气的明楼与宝城。
场景变换,恍惚真有时间轮回的错觉。
最绝的是视频最后,女生蓦然回眸,点翠金簪缀着的流苏轻摇慢晃。
阳光透过树隙洒落在她身上,一如六百年前的大明盛世。
【啊啊啊啊好美!姐姐娶我!】
【谁懂啊,最后那个回眸美得我心脏骤停!】
【五分钟之内,我要得到这个美女的全部资料!!!】
【这题我会!她叫烟惜祯,去年美院毕业画展就因为美貌上过新闻,前几天刚开通微博@烟惜祯】
【原来是搞艺术的,难怪气质这么好】
【emmm……只有我觉得不对劲吗?视频刚发布就爆上热搜,刚上热搜就有人扒出微博引流。再瞅瞅她最后的眼神,确定不认识拍视频的‘路人’吗?】
【+1,这女的微博里都是摆拍,惯犯了】
【摆拍怎么了?支持真美女营销!】
【呵呵,营销成功下一步就是进娱乐圈,演垃圾偶像剧,然后给观众喂shi】
俞似锦发完‘偶遇’视频后,一直抱着手机监控舆论动向。
她注意到,出现几条蓄意带节奏的评论后,网友口风迅速改变。
伴随着互联网快速发展,网友鉴别能力越来越高。
再加上,名为‘流量’的蛋糕总共就那么大。一旦有新人崛起,意味老人吃到的红利越来越少。
因此,大小明星和网红的工作室,都花大价钱培养水军,专门负责防爆新人。
俞似锦早就料到没有这么顺利,提前准备好后手。
她翻出通话记录,拨通一个号码,夹着嗓子撒娇:
“二哥~~~”
.
短暂歇息之后,天阴了下来,铅灰色云层低低压在十三陵上空,连带空气都跟着沉闷起来。
“姥,看样子快下雨了,我们去神道那边打车回家吧!”
“哎哎,赶紧走!”烟凤霞紧张地攥着她的手,催促道,“你要是淋感冒了,好多药不能吃!”
烟惜祯被姥姥饱经沧桑的大手握紧,心头一颤,下意识想开口问‘你怎么知道’。
——还用问吗?
老太太常说自己是过来人,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
孙女不愿意讲,她便假装糊涂。
烟凤霞牵着她的手,快步往神道入口走。
景区内零零星星的游客,见快要下雨,也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都想赶在下雨前打车离开。
瞧见烟惜祯,不少目光或明或暗投过来,带着探究和新奇,小声跟身边人议论。
“就是她吧?热搜上那个网红。”
“真人比视频里更好看,但是炒作手太low了……”
“喂喂,我看他们都举着手机,咱们也怕几张,万一真火了呢?”
烟惜祯余光瞥向左右,见周围人都用手机对准自己,让她感觉浑身不自在,拽着姥姥匆匆加快脚步。
刚走到神道入口,淅淅沥沥的雨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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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惜祯暗叫一声‘糟糕’,打开网约车APP正要下单。
恰此时,一阵低沉而平稳的引擎声由远及。
黑色劳斯莱斯商务车驶来,稳稳地停在了神道与陵宫区交接的路口。
车门无声滑开。
程振涛率先下车,从收纳孔弹出一把黑色长柄伞,稳稳撑起。
紧接着,烟惜祯视线里,闯入一双包裹在熨帖西装裤里的长腿,缓缓踏过青石路面上,与肃穆苍凉的皇陵格格不入。
略微前倾的黑伞挡住他容颜,周遭的一切喧嚣、目光、非议,似乎都被男人清冷的气场屏蔽。
烟惜祯怔怔看他迈开长腿,穿过雨幕,直直走向自己。
伞檐抬起,露出冷厉而沉静的眉眼。
俞钦。
他自然地伸出手,却绕过烟惜祯,扶住因为避雨气喘吁吁的烟凤霞。
“姥姥,我来接你。”
烟惜祯跟姥姥坐进车里,才得空从内袋拿出手机,看到唐玥发来的轰炸式消息。
玥玥:快!告诉我!那个帮你做营销的小姑娘,究竟是哪路大神?
玥玥:[轻轻跪下.jpg]
玥玥:这营销力度和公关技巧,说是把你捧成顶流我也信啊!
“顶流……”烟惜祯一脸懵,给唐玥回了充满问号的表情包。
玥玥:发什么问号?你没看热搜吗?
烟惜祯疑惑地打开微博,被新消息提示吓了一跳。
逛个十三陵的工夫,竟然有足足五万人关注自己,评论私信更是不计其数。
顺着@自己的网友指路,烟惜祯看到那条热搜——
#谁懂这一刻的宿命感#
热搜详情页,刚才聚在神道入口的游客,从各个角度拍下俞钦撑伞走向自己的那一幕。
播放量最高的视频,将那个画面制作成慢动作,配上经典BGM《穿越时空的思念》。
纯音乐如泣如诉,一身黑色西装的挺拔男人伸出手,将刚刚从帝陵逃出的大明女子纳入伞下……
【woc!一个画面就让我嗑生嗑死的CP出现了!】
【虽然男方的脸都没看清,但我已经脑补出十万字古穿今同人文!】
【我为上午骂烟惜祯炒作道歉,如果他俩拍偶像剧,再垃圾我也愿意看!】
【省省吧,那男人撑的伞是劳斯莱斯定制款,一柄10w+起步,这种身份的人进娱乐圈给你演偶像剧?】
【所以他俩是真情侣吗?是的话我就开始嗑了!】
烟惜祯万万没想到,自己费劲吧啦营销那么久没效果,结果俞钦一出现就轻轻秒了。
果然,俞二少到哪里都顺风顺水。
烟惜祯没有回应舆论的经验,默默退出热搜详情,页面自动回到热搜总榜。
她平常对热搜不甚关心,正要关闭APP。
目光不经意一瞥,看到TOP1词条出现自己认识的名字。
#孟歆昭退婚#
烟惜祯目光在那个词条上停留几秒,终究败给好奇,指尖轻触。
结果热门第一条,就是孟歆昭的回应,宣布跟俞泽和平解除婚约。
她头像右下角带着金色的‘V’,代表微博最高人气等级。
认证包括国际知名舞者、艺术品收藏家、LVMH特邀顾问,粉丝数足足两千万。
评论区里,一片‘恭喜姐姐脱离苦海’,diss俞泽配不上孟家独女。
烟惜祯往下翻,看到一条带图的评论。
【既然姐姐退婚了,我的白月光CP能不能复活?】
图片点开,是孟歆昭五年前发布的微博截图。
照片里,她跟俞钦在满座宾客面前共舞First Dance,似乎世间最相配不过如此。
孟歆昭当时的配文:
相识于微时,相守于经年。
烟惜祯盯着照片良久良久,默默按下返回键,主页提示:
[距离离婚还有10天。]
屏幕慢慢黑下去,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色。
烟惜祯闭起眼靠着车窗,感觉胸口闷闷的,胃里一阵阵反酸,大概又因为孕反吧。
程振涛知道烟惜祯晕车难受,一路开得很稳,尽量不在红灯前急刹。
到达姥姥家院子外,烟惜祯低声道了谢,匆匆走下车准备回家。
“等等。”俞钦从副驾驶位下来,见烟惜祯要走,伸手扣住她纤细的手腕。
烟惜祯胸闷得更厉害,反射性挣了一下,“还有什么事吗?”
俞钦字字清晰,“你之前联系过我。”
“我没有!什么时候?”烟惜祯矢口否认。
俞钦垂眸看她,平静陈述道,“我的画寄放在你那里。”
“什么画?”烟惜祯脱口问出,脑海中几乎立刻有了猜测。
俞钦回答短促,只有两个音节——
“《囚野》。”
10. 第 10 章
“你……就是五十万拍下《囚野》的匿名买家?”
“嗯。”
烟惜祯怔了片刻,短暂错愕后,心底竟然泛起一丝隐秘的庆幸。
她本来害怕《囚野》展期过长,足足在美术馆压了半年才准备进入交割流程。买家等得太久太久,会拒绝此次延期申请。
既然匿名买家是俞钦,事情一下子变得容易许多。
烟惜祯几乎能猜到,俞钦拍下这幅画的心态。
无非觉得烟惜祯的画卖得太贱,会丢俞家的脸,所以随手抬了个价。
艺术品正式拍卖前,会进行几轮估价,《囚野》底价从未超过5万。
俞钦抬高了整整十倍,恐怕在拍卖场惹来许多嘲弄,讥讽他不识货。
院外细雨如雾,烟惜祯转过身,仰起脸直视俞钦,甚至不准备找个能正经谈话的地方。
俞钦什么身份?
市中心十多亿的豪宅说给就给,随便出手的‘嫖资’都有三十万多。
一个刚毕业美术生的拙作,恐怕入不了他的眼。
“俞钦,我托拍卖机构联系你时,已经明确提出了诉求。希望《囚野》展期延长到今年年底,期间所有保养和补色工作,以及产生费用,皆由我承担。”
烟惜祯说得底气十足,笃定俞钦肯定点头。
结婚至今五年,俞钦冷淡归冷淡,对她从来是大方的。
万万没想到,话音刚落,就得到对方冷硬的回复。
“我不同意。”
“……?”
烟惜祯愣在那儿,眼里浮现明显的无措。
她以为俞钦不会拒绝自己,甚至没预留谈判的Plan B。
“我已经选好挂画的位置。”俞钦语气平常,如同坐在谈判桌那样,果决、利落,不留半点回旋余地。
烟惜祯涌起复杂的情绪,很难判断究竟是无助还是委屈。
她定了定神,努力整理措辞跟他争辩,“俞钦,我现在非常需要这幅画留在美术馆。如果你不答应,我愿意以当时成交价回购《囚野》。”
“回购前提,需要这幅画重新流入市场。”俞钦显然比她更懂交易规则,“我不可能卖。”
烟惜祯听他说‘不可能卖’,心跳竟然不合时宜漏了一拍,涌上全然陌生的情绪。
明明只是讨论一幅画的而已,她恍惚从俞钦口中,难得听到誓约性质的承诺,如同婚礼上那句该有却没说的‘I do’。
但烟惜祯清楚,俞钦如此坚持,无非是不喜欢原定计划被打乱罢了。
“我……”烟惜祯朱唇轻启,却拿不出更多交易筹码。
其实,以俞钦为对手的谈判,从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烟惜祯胆敢与他周旋,不过仗着做了几年夫妻。
可他们之间的情分,原本就寥寥无几。
若是掏空了还不够,也不知谁会比较难堪。
烟惜祯颓然低下头,黛色眼睫掩去眸中氤氲的雾气。
沉默蔓延良久,她用低到开口即散的气音问,“原定展期还有几天?”
“三天。”俞钦回答精确,毫不迟疑。
“我知道了。”烟惜祯仰起脸,将翻涌的情绪全部压下,用同样公事公办的目光回敬,“三天后,请俞先生准时来美术馆VIP展厅取画。”
.
“俞钦。”
周晏手肘支在沉甸甸的病情记录上,指腹用力压着隐隐作疼的太阳穴,语气透着一股平静的崩溃:
“既然你不肯听取我的建议,能不能大发慈悲,换个心理咨询师?”
对面,俞钦依然坐姿依然挺拔,连一丝多余的晃动都没有。
他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我听了。”
“告诉我,你听什么了?”周晏瞪大眼睛,用笔尾狂敲桌子,几乎压不住胸腔里翻腾的情绪,“我让你顺着老婆,讨她开心,给不了爱至少哄哄人家吧!烟惜祯心善,说不定愿意撤销离婚。结果呢,你做了什么?!”
周晏咬牙切齿复述之前的建议,手里捏着那份反复研究的心理评估报告,白纸黑字明确指向一个结论:
俞钦潜意识倾向‘不离婚’。
俞钦明知道自己精神层面高度依赖烟惜祯,却选择在离婚冷静期阶段,因为一幅画步步紧逼,硬生生把烟惜祯逼得走投无路。
若非周晏是他的心理咨询师,具备职业道德。现在甚至想冲到烟惜祯面前,劝她赶紧离婚!
俞钦稳坐如山,只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眸色深深不见底。
“我需要那副画。”
纵使身为夫妻,烟惜祯从不向俞钦分享工作近况。
俞钦要处理的事务太多,只知道烟惜祯沉迷画画,无暇关注她笔下是星辰还是尘埃。
《囚野》那副画,他是在拍卖会上见到的。
当时,秦文荣托他购买拍卖会压轴展品。俞钦分派了一个竞价代理,自己边处理手边工作,边远程授意加价。
拍卖会开始不久,俞钦正专注审阅新项目的合同条款,耳机里传来拍卖现场一阵异样的、长久的沉默。
拍卖师反复询问,“三万,有没有客人应价?哪位客人愿意出三万,得到这副美女画家创作的《囚野》?”
俞钦目光从密密麻麻的合同条款移开,匀出一渺眼神看向屏幕。
高清镜头下,满桌宾客要么窃窃私语,要么假装翻阅拍卖品名录,尽显众生相。
拍卖会现场无人应价,无非两种情况:
要么大家都不想要。
要么有人想要,但不愿抬价,只想用底价捡漏。
眼前的局面,显然属于后者。
俞钦看向那副《囚野》。
尽管隔着电子屏幕,距离甚远,细节十分模糊。
但那铺满画布、野蛮生长的野花野草,狠狠撞进他眼底。
画卷中,它们在贫瘠之地恣意疯长,茂盛得几乎要冲破画框,孤绝又绚烂。
顷刻间,一个极其熟悉的念头飞快划过,难以捕捉。
他没有犹豫,打开收音设备,声音清冽而果决,“竞价。”
“是,俞先生。”竞拍代理接受指令,立刻举牌,“三万。”
发现有人开启战场,周围观望者连忙跟着举牌子,加价声此起彼伏。
不过他们都吝啬的按照最低加价标准,一千一千往上叫,喊了半天才勉强过四万大关。
代理恭敬请示,“俞先生,要继续吗?”
俞钦审视那副画,罕见摒弃了固有的衡量标准,示意代理报出这件拍品的预期最高价。
“五十万。”
代理举牌,全场哗然。
不敢相信一个籍籍无名的作家,首秀能拍出如此天价。
后来,俞钦拿到拍卖行的回执单,目光在作者处微微停顿:
XiZhen Yan。
周晏听他说起过拍卖会的事,此刻只剩无奈叹息。
“俞钦,《囚野》只是一副已完成的画,它能对你起到多少作用?”周晏苦口婆心,不厌其烦地重复,“你现在应该不计代价,想方设法挽回烟惜祯,告诉她你不想离婚!”
——否则你就真的没老婆了!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正当周晏忍耐到极点,想要破口大骂的前一秒,俞钦总算给出回应。
“我试试。”
.
夜色如墨,沉沉笼罩已经闭馆的美术馆。
唐玥守在存放《囚野》的VIP展厅门口,轻轻叩响紧闭的展厅门,小心翼翼向里面问,“惜惜,你还好吧?”
门内一片寂静,隔了好半晌,她才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
紧接着,迟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伴随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展厅门从里面拉开一条缝,露出烟惜祯那张失魂落魄的脸。
她整个人像是刚在颜料堆里打滚,身上大片大片脏污,连精致的脸蛋都沾了青绿。
眼神空空的,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
唐玥心里‘咯噔’一下。
犹记烟惜祯上热搜那天,唐玥算盘打得响当当,预备将《囚野》展厅免费开放,赔本赚吆喝。
结果计划还没落实,烟惜祯当天下午便来到美术馆,强硬地要求唐玥关闭《囚野》展厅,连内部员工也不得进入。
此后三天,烟惜祯从清晨到深夜呆在展厅里面,忙碌至少14个小时,除了吃饭睡觉外根本不见人。
要不是肚子里怀着宝宝,唐玥怀疑她会废寝忘食,每天关自己24小时。
“我没事。”烟惜祯声音低哑,气若游丝,听起来根本不像没事的样子。
唐玥心疼得揪成一团,却说不出半句重话。
她是个俗人,但烟惜祯不是。
她心底守着一方净土,名为理想乡。
“玥玥,你别担心,我马上去休息。”烟惜祯看出唐玥的担忧,转身慢吞吞关起展厅门,从外面加了一道锁。
唐玥催促,“你赶紧去吧,我帮你守着。”
烟惜祯慢吞吞点头,如提线木偶般飘进馆长休息室。
胡乱吃了点唐玥提前准备的食物,衣服都顾不得换,盖着毯子匆匆躺下,几乎立刻陷入昏睡。
次日,《囚野》展期最后一天。
俞钦按照约定,亲自来到美术馆收画。
这所美术馆,他并不是第一次光顾。
五年前,上任馆长由于经营不善导致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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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亏损,只好将美术馆卖了还债。
俞钦来到这里,评估美术馆剩余价值,正是那时候遇到烟惜祯。
当时,美术馆已经停摆许久,其余员工因为长期不发工资做鸟兽散。
唯有烟惜祯,固执工作到停止营业前一天,为寥寥无几的客人讲解画作。
后来俞钦通过谈判,同意收购美术馆,前提必须留下馆内所有作品。
他将美术馆重新翻修,作为结婚三周年礼物送给烟惜祯。
考虑到美术馆有破产的前科,俞钦明面上让妻子担任馆长,实际自己控制资金链,避免没做过生意的妻子赔得血本无归。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美术馆在烟惜祯手里第一年,收支基本持平。
到了第二年,通过《囚野》和其他几样展品的热度,竟然开始正向盈利。
如今正值毕业季,美术馆跟烟惜祯任职的美院合作,承办毕业生作品展,客流量相当可观。
俞钦穿过人来人往的大展厅,走向约定的VIP厅。
烟惜祯已经提前等在那里,身形消瘦。
短短三天不见,她看起来相当疲惫。
身上反穿着一件男士衬衫,已经被颜料油彩浸得面目全非,但款式有些眼熟。
俞钦有片刻失神。
结婚后,烟惜祯总是精致、优雅、刻意迎合上流社会的标准。
俞钦从未想过,她画画时,该是什么模样?
“你来了。”烟惜祯缓缓抬眼,眼神空洞,好似一株缺乏光照的向日葵。
俞钦低低‘嗯’了一声,平生第一次,他开始质疑自己的决定。
不该……
不该什么呢?
烟惜祯没再言语,转过身打开VIP展厅的两道门锁,侧身示意俞钦进去。
展厅内相当凌乱,折叠梯随意倒在墙边,颜料盘胡乱散落,颜粉混杂着灰尘铺满地面……
正前方,原本应该悬挂画作的地方,被一块灰色幕布盖得严严实实。
烟惜祯兀自走到灰布前,站定,目光直直看向俞钦,“你要带走我的画。”
俞钦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语气罕见染上一丝犹豫,“其实……”
“那你全部带走吧。”
烟惜祯打断他,尾音落下瞬间,揪住幕布一角用力扯开。
‘哗啦——’
覆盖着整面墙的灰色幕布,如同退潮般,缓慢、沉重、铺天盖地地向下坠落!
昏黄柔和的灯光下,那幅去年就已封层的《囚野》,赫然悬挂在墙壁正中央。
木制画框内,原本凝固的野花野草,仿佛被注入了崭新的、野蛮的生命力!
它们挣扎着,扭曲着,以一种近乎狰狞的姿态,奋力向上扩张、蔓延、生长。
柔嫩却坚韧的枝条,硬生生顶开了坚固的画框束缚,肆意伸展自己的枝芽。
原本洁白的墙面,短短三天之内,被茂盛的生命全部填满,无限延伸、延伸……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此前,烟惜祯从未阐述过自己的创作理念,仿佛那只是一副再普通不过的风景画。
直到此刻,俞钦骤然明白,为何那副画叫《囚野》。
它长在画里,就是被囚着。
正如赋予它们生命的烟惜祯,无论再名贵的金丝笼,也无法消解山雀对天空的渴望。
俞钦静静站在画前,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徒劳和渺小。
他没办法从这样的原野中,挖走其中一片,逼着它困于囹圄。
不知过了多久,俞钦终于退后几步,声音低沉清晰,宛如尘埃落定的宣判:
“我同意《囚野》展期延长。”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烟惜祯苍白的脸上,补充,“到你愿意交割为止。”
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俞钦果然放弃了这幅画。
寥寥无几的夫妻情分,至此也算彻底了断。
烟惜祯却不觉得释然,反倒胸腔里有一股钝痛,压得她几乎窒息。
就在她几乎喘不过气时,俞钦声音再次响起:
“身为这幅画的持有者。”俞钦语气恢复平常,沉静地提出要求,“我有定期回访的权利。”
“当然。”烟惜祯缓过神,吸了吸鼻子,连声向他保证,“我会定期向你汇报《囚野》的状态,你用什么方便?短信还是邮箱?”
俞钦没有立刻回答,拿出手机打开绿色APP,递到他面前,“加个微信。”
“咦?原来你也用微信。”烟惜祯嘟囔着,点开二维码扫描添加,低头就看到……
一个随机生成的乱码昵称。
系统自带的灰白头像。
“……!”
烟惜祯瞬间惊得瞳孔地震,眼前一黑又一黑。
11. 第 11 章
烟惜祯指尖在屏幕上敲敲点点,将那个乱码账号的备注,改成‘俞钦’两个字。
然后,她盯着熟悉的名字瞧了一会儿,心底泛起微妙的轻松。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感官便格外敏锐。
烟惜祯几乎立刻意识到,自己小腹传来细密的抽痛。
其实这种情况,昨天就出现了。
由于孕妇精神压力大或者过度劳累,导致子宫收缩加剧,拉扯腹部肌肉和韧带。
医生用了个很温柔的说法,委婉告诉烟惜祯:这是宝宝提醒妈妈,该休息了。
乖宝!
真贴心~
过去三天,烟惜祯沉迷在自己的世界,确实没好好休息,也没好好吃饭,疏忽了宝宝。
感受到腹痛越来越剧烈,她下意识想要找个能扶的地方。
可她画画时完全忘我,用过的工具随地乱丢。
刚转过身,不小心被脚边的矮凳绊了一下。
“啊!”身体失去重心的瞬间,烟惜祯惊叫一声,吓得闭起眼睛。
正常人即将摔倒时,会下意识用手撑住地面,她却用两只手紧紧捂住肚子,生怕磕到宝宝一点点。
身体砸向地面之前,她听到脚步声三两步来到自己身边,一只手稳稳拖住她的腰。
清冽的香气,完全包裹住烟惜祯,出乎意料的让人心安。
俞钦眼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疑惑,看向烟惜祯紧紧捂住的腹部。
“肚子痛?”俞钦淡声确认情况。
烟惜祯心尖一颤,下意识把肚子捂得更紧。
睁开水濛濛的杏眼,却不敢对上俞钦的视线,胡乱找了个借口,“最近有点累,所以……那个……我痛经!”
俞钦接触的女人,在他面前无一不得体、优雅、尽可能高贵,当然不会把如此‘私密’的事搬到台面上说。
养尊处优的俞二少,显然没有照顾女性生理期的经验。
沉默地思索几秒,才倾身靠近,另一只手绕过烟惜祯的腿弯,把她整个人稳稳抱入怀中。
“你干什么!”烟惜祯刚才摔倒时,不觉得晕眩,现在是真有点儿天旋地转。
被俞钦公主抱的经验,并不是没有,但每次都是亲密关系的前奏。
平常时,别说拥抱,他们连最简单的牵手都不会有。
“送你去医院。”俞钦惯常的、基于常识给出最有效的回答。
“医院?我不去!你快放我下来!”烟惜祯瞪大杏眼,在他怀里剧烈挣扎,仿佛掉入猎人陷阱的小动物。
现在去医院?
那么俞钦肯定知道自己怀孕的事,婚还怎么离?
俞钦轻轻蹙了下眉。
他从不知道,向来在自己怀里千娇百媚,温香软玉的烟惜祯,居然这么能……扑腾。
她这样有活力,确实不太需要去医院。
“好,你要怎样?”俞钦语气难得染上几分无奈。
“我……”烟惜祯气势弱了下来,慢慢靠回她温暖的胸膛,手搭着俞钦肩膀,声音细弱疲惫,“让我休息一下就好。”
“我好困……”烟惜祯刚才不觉得怎样,此刻被熟悉的温度包围,藏在深处的疲惫汹涌袭来,眼皮沉沉直往下坠。
她靠在俞钦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困倦地阖眼养神。
俞钦抱起她,环顾四周。
VIP展厅被她折腾得像个垃圾场,散落的画笔、被踩扁的颜料罐……显然不是能好好休息的地方。
他没有犹豫,抱着小脸苍白、已经昏昏欲睡的烟惜祯,转身向门口走去。
刚推开门,一个身穿美术馆工作服的瘦小姑娘,猫着腰从门边弹开。然后用慌乱又古怪地目光,打量抱着烟惜祯的陌生男人。
俞钦脚步未停,淡淡开口,“馆长休息室在哪?”
“穿过走廊,往右边拐一下就到!”姑娘脆生生回答完,见他抱着烟惜祯要走,追在后面问,“等等,你是惜姐的什么人啊?”
闭目养神的烟惜祯听见,眉结轻蹙,不轻不重警告,“别多问。”
“……哦。”
姑娘讪讪应了声,满眼失望地目送他们远去。
她目光一瞥,看向VIP展厅半掩的门,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烟惜祯一直知道俞钦体力好。
不是健身房加蛋白粉练出来的那种好,而且按照俞家给继承人的规划,经年累月练习射击、马术、近身格斗……长久培养出属于上位者的强健体魄。
发现他一口气抱着自己走了上千米,气息平稳,连丝毫停顿都没有,烟惜祯更馋他身子了。
可惜俞二少有头有脸,位高权重。
烟惜祯雇不起。
俞钦进入馆长休息室,把烟惜祯放到柔软的长沙发上,正准备让程振涛请私人医生过来。
“你等等!”烟惜祯伸手勾住他衣角,虚弱的声音带着急切,“我现在好多了,我等会儿吃一片布洛芬就好!”
俞钦顿住,垂眸看向她,“药在哪?”
“在……”烟惜祯被他问得发懵,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吃布洛芬’只是个托辞,想快点打发俞钦。
没料到话说到这个份上,俞二少竟然打算‘亲自’给自己拿药。
别说烟惜祯,恐怕俞家老爷子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可馆长室没有布洛芬。
就算有,她肚子里揣着崽,哪敢随便吃?
烟惜祯试图迂回,“其实……我用暖宫贴更方便。”
俞钦沉静的眼眸凝视她,又问一遍,“在哪。”
“……”烟惜祯声音卡住。
馆长室也没有暖宫贴。
烟惜祯眼睫低垂,轻声说,“其实不严重,我喝点热水,自己用手捂捂就好。”
你总不能问我‘热水在哪’吧?
俞钦这次没再追问,发消息向私人医生咨询。
确定这个办法可行后,他拿起桌上水杯,接了半杯温水,送到烟惜祯面前。
“谢谢。”烟惜祯撑起身体,双手接过来水杯,身旁的沙发因她的动作。空出了一块位置。
俞钦顺势坐过去。
下一秒,一只骨节匀亭,干燥而灼热的大手,隔着衣服贴在烟惜祯小腹位置。
烟惜祯身体颤了下,手里的水洒出来一些。
她僵在那儿,好像不知道应该怎么呼吸。
“这样?”俞钦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掌心带着不容忽视的热度,力道适中地轻轻按揉起来。
寄住在身体里的小生命,仿佛感受到另一个亲人的温度,原本细密的抽痛竟然渐渐平息下来。
烟惜祯整个人陷入巨大的混乱之中,身体仿佛失去操控的提线木偶。
磨磨蹭蹭半晌,居然连半杯水都没喝完。
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疯狂盘旋:
自己跟俞钦,绝对有一个人不对劲,或者两个人都不对劲。
她这三天泡在展厅,没梳头也没化妆,甚至连衣服都没换,整个人灰扑扑的,简直不能更邋遢。
俞钦平常总是清冷疏离,哪怕做过最亲密的事,烟惜祯依然觉得他像设定好的完美AI,没有半点人情味儿。
而现在,俞钦坐在她身旁,用那双没伺候过人的手,给自己……揉肚子?
烟惜祯感觉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惜惜!”
唐玥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过来,风风火火撞开馆长室大门。
“惜惜你在哪?我去展厅VIP找你,结果门都没关……”
看清屋里的场景,唐玥仿佛被掐着脖子,声音戛然而止。
一向清醒自持的烟惜祯,乖乖靠在一个英俊男人怀里。
双手捧着水杯,脸红得快要滴血。
再看那男人,看似高冷禁欲,手却紧紧贴着烟惜祯的细腰……
“抱歉打扰了!”
唐玥飞快丢下这句话,迅速退出房间,拍拍胸口暗自庆幸:
还好我有眼力劲儿,差点挡了好姐妹的桃花。
不对!
唐玥才庆幸了三秒,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劈开她的脑子:
烟惜祯怀孕8周,婚还没离干净,要什么烂桃花?!
“这位客人!”唐玥重新推开门,正准备质问他呆在馆长室做什么?
然而,短短半分钟工夫,俞钦已经起身。
表面恢复平常的风光霁月,周身散发生人勿近的疏离。
“玥玥。”烟惜祯把自己裹在毯子里,只露出一双写满尴尬的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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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弱介绍,“这位先生……呃,目前是我老公。”
唐玥:“……”
[好想换个星球生活.jpg]
.
“烟惜祯,告诉我你图什么!”
接下来两天,唐玥仿佛复读机,逮到机会就要问一次。
从前,她以为烟惜祯的丈夫要么老,要么丑,要么又老又丑。
直到亲眼见过俞钦,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请来的男模,无论网红奶狗还是黑皮校草,烟惜祯一个都瞧不上眼。
烟惜祯笑笑,轻飘飘回答,“图钱啊,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
“你真的只图钱吗?”唐玥拧着眉,一万个不理解,“就算你只图钱好了,不离婚肯定捞得更多吧?”
“我捞得已经够多了。”烟惜祯摆着手指数,“房产,画廊,再加这座美术馆……还要怎么捞?”
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
但唐玥一个字都不信。
无论当初‘嫁给他只为了捞钱’,还是现在‘钱捞够了’。
——确实。
烟惜祯当然天真的想过:哪怕无法白头偕老,至少应该用心经营自己的第一段婚姻。
结果,新婚第二天,她收到俞钦的巨额嫖资。
所有关于婚姻和爱情的幻想,都被那笔钱瞬间击碎。
渐渐的,烟惜祯意识到,这段婚姻在物质、情感、精神层面,通通不对等。
俞钦选择用金钱交换她的美貌。
可她终将不再年轻,俞钦却永远有钱。
如果烟惜祯放任自己,依赖这段关系,结局必将一无所有。
“好啦好啊,等我准备好再告诉你。”烟惜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推着唐玥往外走,“我们先去看画吧。”
她用了两天时间,把垃圾场一般的展厅收拾干净,准备向两位合伙人展示全新姿态的《囚野》。
俞似锦早就等不及了,提前守在VIP展厅门口,眼巴巴等着烟惜祯过来。
真正认识烟惜祯后,俞似锦坚信:能被她隆重介绍的,一定是无与伦比的惊世之作。
“准备好,我开门了。”
烟惜祯用力推开门。
霎那间,满墙肆意奔涌、野蛮蓬勃的青绿,带着最顽强的生命力,霸占两人的视线,直抵灵魂深处。
饶是唐玥对艺术品了解甚少,也忍不住赞叹地‘哇’了一声。
旁边俞似锦已经看呆了,怔怔走到展墙前,伸出手却不敢触摸。
她指尖悬空,隔空抚摸枝蔓纹理,带着几乎虔诚的敬畏。
缓了好久,俞似锦才问,“我记得,《囚野》只卖出五十万?”
“对。”唐玥点点头,“拍卖行给的底价是5万,据说当时起拍价是3万,很长时间没有人愿意应价。”
俞似锦皱起眉,惋惜地摇摇头,“太低了!它的艺术价值,至少千万级以上。”
“千万……”烟惜祯自己都不敢梦这么大。
俞似锦细细品鉴完画,立刻进入工作状态,开始规划新版《囚野》的营销方案。
“首先,免费开放展厅的计划不能用,《囚野》必须付费展出,它的艺术价值需要被尊重。”
“嗯嗯!”唐玥猛猛点头,毫不犹豫放弃‘赔本赚吆喝’的打算。
俞似锦条理清晰,“接下来,我会借用之前的热度,策划一场盛大的揭幕仪式,请口碑好的大V和老艺术家帮忙宣传。”
唐玥一一记下,追问,“这样就可以吗?”
“当然不够!我们还要控制市场需求,进行饥饿营销。把《囚野》展厅改成预约制,每天限制人数、限制时段。避免之前那种‘最开始很多顾客,后面几乎没有客人’的情况,拖长续航时间。”
烟惜祯逮到气口,紧张地问,“阿锦,那我需要做什么吗?”
“我算算……联系大V,场地布置、宣传预热……”俞似锦翻看日历,告诉烟惜祯,“这些事情大概下周三能准备好,惜惜姐,你到时候必须准时来美术馆揭幕,这可是仪式中最重要的一环。”
“下周三……”
烟惜祯迟疑两秒,才应了声,“我知道了。”
下周三。
离婚冷静期结束,自己跟俞钦办离婚手续的日子。
12. 第 12 章
暮色四合,黑色宾利平稳停驻。
“俞先生,到了。”程振涛的声音,打破满车沉默。
离婚冷静期只剩一天,程振涛按照原定计划,送俞钦回到即将易主的八层婚房,完成过户前最后的交接。
俞钦从正门进入,属于自己的痕迹已经清空,偌大的两层展厅能听到脚步回响。
明明他工作忙,几乎没有在这个房子里呆多久,此刻却莫名有些黯然。
“俞先生。”管事阿姨陈淑惠恭敬地迎过来,双手奉上三个厚厚的记事本,“我们清扫房间时发现的,瞧起来像是重要东西。我们不敢擅自翻阅,也不知是您还是……夫人的。”
陈淑惠不知道两人即将离婚。
见这些天的阵仗,还以为上次那件事激怒俞钦,才会把房子彻底送给烟惜祯,因此提起‘夫人’格外小心。
俞钦接过记事本,沉甸甸的触感带来一丝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记事本侧面贴着带数字的贴纸,作为编号。
1号记事本配色清新,封面有虚线暗纹,看起来像女生喜欢玩的手账本。
后来两个本子则是冷硬的黑色封底,更像打工人的会议记录。
俞钦带着三个记事本,走进已经空置、只剩内嵌式保险箱的书房。
他走到书桌前,端端坐定,伸手翻开1号记事本。
果然,烟惜祯的字迹映入眼帘。
[8月9日,今天是我20岁生日,正式领到了结婚证~
打工店里姐姐告诉我,千万不要选在生日当天结婚,未来会少一个纪念日。
我倒觉得挺好呀,以后就不会忘记结婚纪念日啦。]
[8月10日,虽然没有婚礼,但昨天应该算我们的新婚夜……吧?
我在家等到很晚很晚,俞钦一直没有回来。
发消息问程叔,他说俞钦有重要事情必须处理,大概今晚不会回来。
我刚准备睡觉,俞钦却回来了。
幸好,我失眠,根本没睡。]
事情太久远,俞钦本已淡忘。
顺着烟惜祯的文字,他想起领完结婚证之后,被俞老爷子紧急召回。
整个俞家三堂会审,手段用尽,逼迫俞钦撤销婚姻登记。
他们甚至不愿走离婚程序,嫌烟惜祯会在俞钦婚史上留下‘污点’。
从中午闹到深夜,俞钦始终不肯点头。
结果俞老爷子火冒三丈,革除他现有一切职位,发配到边缘子公司。
俞钦离开祖宅,后半夜才回到家。
以为烟惜祯肯定睡了,不准备惊扰。
然而,刚踏进主卧,烟惜祯兔子似的凑过来。
眼底漾着浅浅的笑意,生涩地叫出那声酝酿不知多少次的——
“老公~”
那瞬间,整晚的责骂与逼迫,变得不值一提。
俞钦收回思绪,视线下移。
隔了几行空白,烟惜祯笔迹压得很重,字里行间透出当时的疑惑。
[俞钦给了我钱,总共有30.4万。
是这个月的家用吗?为什么要用这个数字?
我要不要问问他呢?]
俞钦蹙眉。
烟惜祯竟不知道?
莫非她一直不知道?
俞钦疑惑地往后翻了几页,看到有一行写着‘我终于知道俞钦为什么给我钱了’。
正要释怀,却看到接下来的内容里,开始频繁出现两个字——
‘嫖资’
俞钦:“……”
此刻,他真想找言之凿凿说‘给不了爱至少给她钱’、‘钱在哪儿爱在哪儿’的周晏讨个解释。
大约婚后半年,记账本的内容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
风格变成纯粹的金钱往来,还有烟惜祯从来不敢当面说的吐槽。
[2月12日,婚后第一个新年,大清早收到狗男人的嫖资+30.4万,大过年也没有给我涨钱。还有——
俞钦你技术真的很差!!!]
末尾三个感叹号,力透纸背。
“……”
饶是俞钦的情感波动一向很低,受到妻子如此评价,很难保持从容。
俞钦学过人体生理,却没有接受过专业的性教育。
长辈们也对此讳莫如深,仿佛默认他成年后,就该无师自通深谙此道。
许多人将俞钦比作设计完美的AI。
然而他没有载入那个程序,自然不清楚如何执行指令。
坦白讲——
俞钦直到今天,才知道那方面有‘技术’可言。
俞钦合起手中的记账本,施施然起身,走向嵌入墙壁的保险箱。
指尖波动冰冷拨盘,分别停在3、0、4。
‘咔哒——’
厚重的箱门应声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张几乎褪色的热敏纸收银小票,上面的字迹依稀可辨。
鲜奶油小蛋糕
单价:38
员工折扣:-7.6
实付:30.4
.
周三,双喜临门。
上午,烟惜祯按照俞似锦和唐玥制定的计划,到美术馆为《囚野》盛大揭幕。
下午,她跟俞钦约好时间,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
《囚野》对于烟惜祯而言,不止一副作品,更是精神寄托。
过去几天,即使唐玥再三表示‘你什么都不需要做’,烟惜祯却怎么也闲不住。
帮忙设置展厅,反复调节灯光,力求每个细节尽善尽美。
终于到了揭幕仪式当天,烟惜祯自费花大价钱,请俞家的御用团队,帮自己借来上次参加俞似锦毕业舞会相中的那条翠色鱼尾裙。
经过一番装扮,烟惜祯披着海藻般长发,衬得皮肤更加白皙清透,如同降落世间的美人鱼,纯洁且易碎。
饶是跟烟惜祯形影不离的唐玥,或见惯各国美女的俞似锦,都被她这副打扮狠狠惊艳。
“哇!惜惜你好美!”唐玥绕着她转了好几圈。
“天呐!惜惜姐你穿这条裙子真合适,上次你参加我毕业舞会怎么不穿?”俞似锦能够想象,如果烟惜祯穿这条裙子跳First Dance,场面该有多么唯美。
“上次……”烟惜祯欲言又止,化作极淡的笑意。
身旁造型师解释,“俞小姐,上次毕业舞会夫人选中了这条裙子。后来感觉跟先生的礼服不太搭,所以换了更合适的。”
“更合适?惜惜姐才25岁,你们给她穿那么老气的款。”俞似锦撇撇嘴,数落道,“再说,我二哥的礼服换来换去就那样,为什么要让惜惜姐跟他搭?就不能让他为了老婆改变风格吗?”
造型师被怼得哑口无言,讪讪表示‘下次注意’。
忽略掉这段小插曲,烟惜祯和俞似锦共同前往《囚野》展厅。
烟惜祯负责揭幕,俞似锦负责记录和直播。
俞似锦看似散漫,实际体内淌着俞家的血,拼起来颇有俞钦的风采。
在她全力运作下,《囚野》前期造势相当成功,惹得平时不关注艺术的人,也对揭幕仪式充满期待。
预约网页开通当天,本月的参观名额被迅速一抢而空。
来得稍微晚点,排期甚至要到三个月后。
揭幕当天,摇到第一天参观的200名观众几乎都来了个大早,其中还有几个唐玥雇来的托,营造欣欣向荣的氛围。
俞似锦特意请来专业主持、灯光组,还请风水先生算了个吉时,搞得无比隆重。
吉时到来前,主持人采访烟惜祯,“请问烟小姐,创作《囚野》的灵感是突然诞生,还是早有想法?”
“早有想法。”烟惜祯浅笑着回答,“从我拿起画笔开始,就想在自己的画布上,创造一个无限大的世界。”
“哇,听烟小姐这样说,我们迫不及待想要一睹您笔下的浩瀚世界。”主持人用余光向俞似锦确认,见她比了个‘OK’的手势。
现场气氛正好,直播间也来了几万个观众。
虽说跟网红明星没得比,对一个画家已经相当可观。
随着倒数计时,唐玥和主持人扯住幕布的两边,烟惜祯拽住中间,同时用力——
幕布垂落,真正的《囚野》缓缓在众人眼前铺开。
“哇!好绿!”
“嘘——小声点,显得我们多没文化。”
“天呐,我好像感受到……无边无际的大自然!”
“这就是最本真的美吗?”
与此同时,直播间也用各种溢美之词,感慨《囚野》的冲击力和烟惜祯精湛的画工,间或有几个肤浅颜狗感慨姐姐好伟大一张脸。
直到……
【现场都是水军吗?看不出这幅画抄袭方丹青老师上周公开的《花·世界》?】
那条弹幕出现后,很快有人附和:
【+1,我第一眼就觉得像《花·世界》】
【慕名去看了《花·世界》的返图,不能说有点像,创意部分简直一模一样】
【@方丹青,老师别佛了,有人抄你的作品】
俞似锦时刻关注直播间动向,最先注意到舆论异常。
她连忙打开搜索,输入‘方丹青’几个字,发现推荐栏自动关联#烟惜祯抄袭方丹青#。
这联动速度,显然早有预谋。
方丹青其人自诩大艺术家,人淡如菊,一直未开通微博,却有工作室账号。
俞似锦点进他的工作室,发现置顶栏便是号称‘被抄袭’的《花·世界》,公开时间恰好在《囚野》揭幕仪式的前几天。
——可那时候,烟惜祯已经完成了《囚野》。
俞似锦把图片放大,仔细审视。
确实,它同样使用在一副风景画周围,延伸更多风景的创意。
但明显只是‘为画而画’,远不如《囚野》那么有冲击力。
可惜,俞似锦能看出蹊跷没用。
弹幕画风已经彻底跑偏,俞似锦只好匆匆关闭直播。
奈何吃瓜网友对正向宣传不感兴趣,传起八卦来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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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劲儿。
#烟惜祯抄袭方丹青#的讨论度越来越高,参与人数比直播间观众更多,还声称‘关闭直播间是因为烟惜祯心虚’。
进入展厅的观众,原本沉浸在欣赏和赞美中。
突然,不知谁说了句‘靠,这幅画是抄袭的啊’。
声音不大,却宛若惊雷。
“抄袭的?怎么可能?”
“你们自己看微博,抄袭方丹青的《花·世界》,热搜都爆出来了。”
烟惜祯正给观众们讲解,听见这话,眉结紧蹙,想也不想否认:
“我没有抄袭。”
旁边人不想错过现场吃瓜的机会,把屏幕举到烟惜祯眼前。
“那这个怎么解释?人家发布时间比你早!”
烟惜祯仔细确认《花·世界》的发布时间,背脊挺得更直,“那个时候,《囚野》已经完成三天。如果说抄,应该是他抄我。”
现场观众大为震惊。
吃瓜这么些年,大家吃瓜的至高标准就是发布时间。
烟惜祯的画,明明比方丹青迟了好几天,怎么有脸反咬人家抄袭?
“你说你早就画完了,有证据吗?”
“对啊,谁看到了!”
“我……”
整个画画过程中,烟惜祯一心创作,完全顾不上拍照记录。
画好后,也只给俞钦看过。
唐玥见势头不对,连忙站出来,没底气的表示,“我能证明,我……”
“玥玥。”烟惜祯看向她,轻轻摇头。
纵使她满身脏水无法自证,却不希望朋友为了自己说违心的话,被卷入舆论风波。
“没话说了吧?这幅画果然是抄袭的!”
“亏我之前到处安利你,呸!外表美丽内心丑恶!”
“垃圾抄袭画还出来赚钱,砸了它!”
眼见烟惜祯拿不出任何提前创作的证据,被欺骗感点燃的观众越来越激动,有人甚至作势往前冲。
俞似锦脸色铁青,当机立断让安保人员清场,中止这场混乱的展览。
清场后,俞似锦和唐玥护着烟惜祯往出走。
烟惜祯脸色越来越惨白,强撑着对她们说,“我没抄袭,这个创意很早就有了。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找到当年的创作记录。”
“惜惜,我们相信你!”唐玥亲自见证烟惜祯熬了几个大夜,怎会有一丝一毫怀疑她?
“但是我们没时间了。”俞似锦绷着脸,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过了澄清黄金期,你的解释只会被认为狡辩,再难翻身。”
烟惜祯朱唇轻启,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突然,手机铃声打断她的话语。
美院里交好的同事打来电话,焦急地问,“惜惜,官网公布的转正名单怎么没有你?校园论坛都炸了,说你包养男学生,谈师生恋……是不是真的啊?”
“什么?!”烟惜祯猛然接受巨大的信息量,只觉得胸口闷疼,眼前突然一黑。
“惜惜——!”
“惜惜姐!”
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模糊,身体软软的向前栽倒……
昏迷前,烟惜祯感觉自己陷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一股清冽的冷香,将她整个围绕。
.
“……患者受到孕激素影响,情绪容易波动。再加上工作劳累,流产风险必然增加。接下来请务必保证孕妇心情愉悦……”
烟惜祯被絮絮叨叨的声音吵醒,慢吞吞睁开眼。
见俞钦站在床前,正听医生说话。
什么‘孕激素’、‘流产’、‘孕妇’……
“!!!”
烟惜祯突然意识到什么,惊恐地睁开眼,抢过医生手中的病历单,藏在身后。
“我、我没怀孕!”
俞钦看向她,正欲开口。
“跟你没关系!”烟惜祯心底涌现巨大的恐惧,红了眼眶,崩溃地大喊,“我要离婚!今天就离!”
“……”俞钦沉默。
时隔五年,她再次看到烟惜祯不顾一切,拼命、执拗、努力自救的模样。
只不过这一次,自己变成她拼命想要逃离的深渊。
俞钦熬夜看完记账本,提前赶到美术馆,想找她好好谈谈。
直到烟惜祯如同一叶浮萍,坠入自己怀中。
俞钦记起五年前,美术馆同样位置,那束光落下的情景。
他意识不到别人的感情,亦看不清自己。
直到现在,他才恍悟。
那大概叫,一见倾心。
俞钦缓缓伸手过去,按住烟惜祯颤抖的身体。
俯身,在她额头印下极轻一吻。
“现在不行。”
果然。
俞家不可能让自己怀着孩子抽身。
烟惜祯绝望地仰头,哀怨地盯着他。
泪水大颗大颗涌出,打湿素净的脸,哽咽说不出话。
俞钦指腹轻轻蹭她泛红的眼尾,接着说:
“明早九点,约第一个号。”
40-50
第41章
烟惜祯负责带队的小组活动很快定下,被选为组长的同学联系柳婷。
“真的吗?小烟老师推荐我!”柳婷喜出望外,连声答应下来。
为表感谢,柳婷下次在画廊见到烟惜祯时,送了一套她常用的画笔。
学美术的朋友都知道,画材的分级类似珠宝,质量上乘的自然价格不菲。
撇去个人条件不谈,烟惜祯好歹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为了追求画作的质感,哪怕日常练笔,使用的画材也极其昂贵。
那套画笔的价钱,相当于烟惜祯转正后一个月的工资。
虽然谈不上多么多么昂贵,可对于刚升入大学,还要靠父母给生活费的柳婷来说,已经称得上天价。
因此,她还偷偷接了一点兼职赚零花钱。
烟惜祯收到礼物,感动得差点说不出话。
倒不是因为,没收过这样贵重的礼物。
主要因为在她的认知中,自己只不过做了一件非常微小的事,顶多起个中间人的作用,却被柳婷如此感谢。
她有些受之有愧,想要推拒,却发现包装纸里面还夹着柳婷的感谢信。
从相识到现在,点点滴滴她都急着。
再想想自己资助姜灿灿那么久,害怕她过得不好,生活费尽量提高标准。
闹到最后,她竟然因为一点点蝇头小利就背刺自己。
世间最难揣测的,果然是人心。
柳婷的字迹不算好看,好在横平竖直,一笔一划压得很重。
信的最后,柳婷郑重表示感谢,并且希望烟惜祯带着这套画笔参加学校组织的秋季写生。
“我知道了,谢谢你。”烟惜祯满怀感动,认真地说,“我会好好用的。”
柳婷激动地脸颊绯红,语无伦次抛下句‘谢谢老师’,然后转身跑开。
烟惜祯目送她跑远,无奈地说,“明明是你送我礼物,谢我什么啊?”
也许是身为老师的责任,也许因为受到触动,烟惜祯对秋季写生格外上心,接下来几天做了许多功课。
最近几天烟凤霞跟她住在一起,见孙女每天又查资料、又做笔记,还要提前制定几种备案。
每天忙活到半夜才睡,可把老太太心疼坏了。
为了给孙女补身体,烟凤霞起早去菜市场买了只走地鸡,回到家询问厨房在哪里。
陈淑惠看到那只扑棱着翅膀,梗着脖子‘喔喔喔’的鸡,当场吓得发出尖锐爆鸣。
“天呐,你怎么可以把那种东西带到家里!”
经过几个月的培训,陈淑惠已经认清跟烟惜祯的雇佣关系。
可她毕竟是俞家的管事阿姨,虽然不是豪门,却耳濡目染,总以高贵自居。
现如今,一个农村老太太拎着鸡翅膀满屋子转悠,陈淑惠确实没见过这个场面。
“陈阿姨,请小声一些,不要打扰烟小姐休息。”
胡灵珊听到叫喊,火速出现,训练有素地接过鸡翅膀。
“烟奶奶,需要我帮你处理这只鸡吗?”
“呦,你一个小姑娘会杀鸡?”
“……”胡灵珊完美的管家人设,似乎出现一点点裂痕。
坦白讲,她在伦敦大学进修的课程,确实没有包括‘杀鸡’这个项目。
“还是我自己来吧,厨房在哪里?”
“厨房在四楼南区,靠近窗户的地方。”
胡灵珊没有逞强,带着老太太走上四楼。
家里人多,厨房自然也大。
从前一切都紧着俞钦和烟惜祯,现在俞钦搬走,顶级厨师团队改成‘孕期营养餐’团队,每天为了照顾孕妇饮食抓耳挠腮。
见烟凤霞提着鸡进来,厨师长几乎一跳三尺高,想让老太太注意边界感。
要知道,从开始到现在,家里的雇主从未涉足过厨房。
烟凤霞得知这个信息,好奇地问,“他俩不做饭吗?”
“老夫人,我们是厨师。”言下之意是:我们是负责做饭的。
“别叫我老夫人,你们叫我大婶或者奶奶都行。”烟凤霞摆摆手,继续问,“他俩从来没做过饭?那我来做。”
烟凤霞知道孙女条件好,过得是享福的日子。
然而过去几十年,烟凤霞独立惯了,对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没有信任感。
谁也不能保证明天会发生什么。
万一所有财富背离烟惜祯而去,至少有自己在,孙女永远不会饿肚子。
厨师们虽然害怕饭碗不保,但对方毕竟是烟惜祯的姥姥,他们也不好阻拦,只能兢兢业业围成一圈守在旁边。
家里的厨师团队分工明确,明天处理的食材都经过挑选,送来时已经层层处理。
像这样原生态的食材,他们初次接触,都有些不知所措。
纵观全场,只有烟凤霞业务熟练,手起刀落就把它解决掉。
围观几个人纷纷退后几步,对老一辈的技术表示叹为观止。
其余几位厨师本来打算给烟凤霞打下手,结果发现跟他们不同,完全不需要帮忙。
烧水、拔毛、分解,一气呵成。
她把老母鸡分为两部分,一半炖汤,一半红烧。
鸡汤刚炖进锅里,烟凤霞似乎想到什么,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烟奶奶,你大段话,我帮你看着锅子。”
胡灵珊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事,颇有眼力劲的凑过来帮忙。
刚接过锅铲,听到烟凤霞熟络地叫,“喂,小俞啊。”
小鱼。
听起来蛮可爱的名字。
难道是烟奶奶认识的小朋友吗?
结果下一秒,电话里传出熟悉的男声。
“我在,姥姥。”
胡灵珊:???
等等,烟凤霞刚才叫的是小鱼还是
小俞?
“我在家里烧了点鸡,还炖了点儿汤。我跟惜惜肯定吃不完,你要不要过来吃口饭?”
俞钦耐着性子听他说完,礼貌地回答,“好的,我下班过去。”
殊不知,屏幕对面的办公室一片死寂。
周围其他人低着头,或假装翻文件,或对着空气发呆,偏偏不敢直视俞钦,也不敢思考刚才听到什么。
由于办公室非常安静,再加上烟惜祯中气十足,嗓门很大,所有人都清楚听到了那声‘小俞’,还有俞钦的回答。
自从俞钦进入公司到现在,大家似乎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下班’两个字,不禁偷偷感慨:
原来俞钦还会下班。
事实证明,俞钦不仅会下班,而且非常遵守下班时间。
五点半刚到,俞钦准时走出公司,只留下一个冷漠决绝的背影。
公司里所有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开始收拾东西。
他们之前天天加班,倒不是真的工作有那么忙。而是想着‘领导没走,自己怎么好意思走’,然后自我洗脑成为合格的牛马。
如今领导准时下班,普通员工自然有样学样。
程振涛接到通知,很难想象俞钦竟然有准时下班的时候。
听到目的地,他顿悟了,并且偷偷吐槽:早干啥去了?
离婚之后,反而知道准时回家。
程振涛车速很稳,约莫二十分钟,已经停在烟惜祯家楼下。
烟惜祯正好在客厅逗咪咪玩耍,听到有人通知,自己跑过去打开门,猝不及防跟门口的俞钦四目对视。
没等烟惜祯提问,俞钦主动解释。
“姥姥叫我来的。”
烟惜祯闻言,自然地笑笑,“我就说她今天哪来的兴致,忙里忙外张罗了一大桌好吃的,原来等着你来一起吃呢。”
对话之后,两个人俱是沉默,同时挪开了目光。
并非尴尬,也不是羞耻。
只是突然意识到,刚才那段对话似乎跟过往不同,有种浑然天成的感觉。
就好像来到平行时空,不同的命运线,两个人只不过是一对普通的小夫妻。
第42章
这栋房子购置多年,从未有过这么热闹的场景。
烟凤霞张罗好一大桌子菜,叫俞钦过来,依然如同对待孙女婿似的招呼他吃饭。
家里上上下下都看呆了。
他们为俞钦服务多年,哪次不是温良恭训、轻声软语,生怕触怒到俞钦。
在他们映象中,俞钦是个好雇主,没有作威作福、摆架子的臭毛病。
但是伺候俞钦,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俞二少从小养尊处优,不怎么挑食,但对食物要求极高。
遇到不满意的虽然不会动怒,可他只要放下筷子示意把某道菜撤下,就足够整个团队复盘、反思整整三天。
反观现在,到了烟凤霞面前,俞钦仿佛变了个人,特别好养活。
烟凤霞做的那些饭菜,他看起来非常喜欢,饭都多添了一碗。
“今天就是随便炒两道家常菜,你要是喜欢,以后尝尝过来。”烟凤霞乐呵呵给他和烟惜祯夹菜,仔细询问口味如何。
俞钦自然回答好吃,礼貌地谢过姥姥。
吃完晚饭,俞钦看起来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刚才说说笑笑,气氛太过愉悦,烟惜祯不自觉也多吃了一些,如今后知后觉才有些后悔。
怀孕以后,所有人都对自己非常照顾。
尤其晕倒那件事出现,周围亲朋好友就差把她当成玻璃人,跑得稍微快点就害怕。
再加上烟惜祯的工作以静为主,没有太过剧烈的运动。
上次孕检时,医生提醒她加强锻炼,避免胎儿过重造成产妇的身体负担。
烟惜祯自然希望自己和宝宝都能健康,因此吃完饭,就打算去顶楼的花房散散步。
见俞钦没有告辞的打算,顺势询问他要不要一起。
“好。”
俞钦跟在她身后,走上七楼。
由于结构问题,家里的电梯没有通向八楼,要绕到旁边与主卧连接的楼梯才能上去。
住进家里第一天,烟惜祯注意到楼顶的花房,还构思过许多美妙的场景。
然而五年过去,那些美好的场景全部没有出现。
原因无它。
俞钦工作忙,平常都不回来几次,烟惜祯几乎没见过他踏足花房。
既然如此,占据一整层楼斥资千万打造的温室花房,也不知道为什么。
走上楼梯,花房分为两个区域。
一部分是温室区,由智能系统宏观调控温度,为每种花提供最合适的生长条件。
还有一片是露天区域,完全没有遮蔽,种着许多适应能力强的植物,比如菊花和向日葵。
烟惜祯搬进来时,放眼望去,向日葵开得正好。
后来,花房里经过调整,花的品种换了好几种,唯独有一个区域只种着向日葵。
身为家里的‘金丝雀’,烟惜祯自觉没有资格干涉房屋构造,没有提出过任何意见。
后来俞钦搬出来,烟惜祯倒好像习惯似的,依然把那片区域留给向日葵。
如今到了秋季,已经过了向日葵的集中花期,显得那个角落格外萧条。
烟惜祯走过去,拿起旁边的洒水壶,仔仔细细给土壤浇了一遍水。
俞钦走过去,见那几株花无精打采,看起来都蔫蔫的。
烟惜祯浇完水,还仔细清理干净周围土壤,显然非常珍视。
“向日葵的花期,已经过了吧?”
按照常识,向日葵的花期应该在每年6-9月份,如今已经到十月份了。
“今年温度比较高,向日葵开得久一点。”烟惜祯依旧专注清理,头也不抬解释道,“你别看它现在这样,只要太阳出来,还是会努力朝向阳光绽放。”
听她这样说,俞钦仿佛又回到初见时,烟惜祯也站在一片向日葵前方。
破碎,但努力逐光。
想着,俞钦俯下身,伸出手同样帮忙清理。
烟惜祯手还没来得及缩回,碰到旁边那只手,眼神明显出现波动,没想到俞钦竟然会做这些。
自幼没伺候过人的俞二少,现在开始伺候一株蔫啦吧唧的花。
“不能清得太干净,掉落的叶片得留一部分,当做之后的养分。还有……”烟惜祯说话同时,跟俞钦一起清理好向日葵花圃。
然后两人洗干净手,走进温室花房。
相比于向日葵花圃,温室花房就显得绚烂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玫瑰争奇斗艳。
这里的花比较娇贵,每一株都有特别的打理方式,烟惜祯不敢乱碰,进来只是看看。
俞钦随她走了一圈,发现烟惜祯的热情,远远不如对待外面的向日葵。
“你不喜欢?”俞钦问。
“啊?喜欢啊,花儿那么漂亮。”烟惜祯顿了顿,鬼使神差补充,“只是它们太高贵,我害怕随便摆弄,死掉了怎么办?”
“换新的。”
烟惜祯猜到这个说法,瞥了他一眼,“你当初设计这个温室花房,就是为了一批批换新的?”
想当初,陈淑惠说过类似的话。
搞得烟惜祯有种错觉,自己就跟这些花儿一样。
过了最美丽的时间,就会被取代。
“不是。”俞钦立刻否认。
当初设计花房,是综合种种因素,考虑到女生应该比较喜欢花。
人们都说,最适合送伴侣的花,是玫瑰。
他不知道烟惜祯喜欢哪种玫瑰,便全部弄了过来。
如今烟惜祯并非自己的伴侣,俞钦这些理由,似乎没有解释的必要。
“我猜也是,这个花房跟下面几层装修风格不符,大概不是你安排的。”烟惜祯走到一株保加利亚玫瑰前,隔空嗅着香气,“我倒是挺喜欢的。”
听她这样说,俞钦几乎瞬间抛弃原本的顾虑,回答道,“是我安排的。”
“咦?”烟惜祯回眸,“因为8楼太空了?”
“不。”俞钦语气清晰,明确,“送给你的。”
烟惜祯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她飞快低下头,脸颊很快变得比面前那株玫瑰还要粉。
其实她能够猜到,俞钦说‘送给你的’,大概也就随便安排一句,其它都由设计师傅和装修师傅代劳。
可这至少证明,他在设计房屋内部时,有把自己考虑进去,而不是‘过了最美时间就换掉’的临时访客。
也许有个那么一个瞬间,俞钦也想过跟自己做一对寻常夫妻。
俞钦似乎没有察觉烟惜祯的异样,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再想想搁置的工作,礼貌告辞道,“我该走了,下次见。”
“下次见……哎!”烟惜祯想到什么,提醒他,“我下周不在京市。”
“要去哪里?”俞钦顺嘴问了句。
烟惜祯没觉得哪里不对,立刻开始报备行程,告诉他自己要去南方水乡城市。
俞钦‘嗯’了声,没有多说什么,干脆地转身离开.
距离秋季写生的时间越来越近,最近几天,美院里到处议论这件事。
烟惜祯为了跟小组里的同学们,多多沟通这次活动,即使没有课的时间也经常来到学校。
这天她刚到学校,之前经常合作的教授急匆匆找过来。
“小烟老师,你有时间吗?”
“有的,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助教今天请假了,我临时有一件非常紧急的事,课后没办法盯着他们。学校里有经验的助教不多,我们去年毕竟共事过,所以我想麻烦你帮我盯一下,可以吗?”教授语气诚恳,生怕麻烦正式老师当助教,会惹烟惜祯不高兴。
“好呀,我今天没课,你们班在哪个教室?”烟惜祯倒觉得无所谓,满口答应。
教授千恩万谢,表示下次要请她吃大餐,然后才匆匆离开。
距离教授安排的那节课,还有一段时间。
烟惜祯接收教授发来的安排文档,打开,又是熟悉的人体写生。
回想之前当助教的经验,烟惜祯确认这节课没有固定的人体模特,给去年一直合作的顾旭发了个消息。
那次在美术馆,顾旭确认烟惜祯真的有丈夫之后,萎靡了很长时间。
经过调整后,他再次来到烟惜祯面前,变得十分有分寸,恪守学生和老师的距离。
烟惜祯猜到,他大概以为自己跟俞钦还是夫妻,却没有纠正的意思。
即使自己离婚,也不打算找新的人选,更不可能跟学生发展出超越边界的关系。如果顾旭再拎不清,烟惜祯根本不可再联系。
联系好人体模特,烟惜祯带着教具,提前来到教室,里面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分布得有些奇怪。
大部分人都呆在教室的角落,看起来围着中间的同学,慷慨激昂不知道说什么。
有几个同学坐的比较远,几乎坐到对角线,颇有隔岸观火的意思。
烟惜祯听不清那边吵吵闹闹说什么,倒是听到有人问坐的最稳的男生。
“她说把钱都给你花了,你不说两句吗?”
“关我屁事!”长得非常像个小爱豆的男生,翻了个大白眼,“我求着她给我花钱了?是她非要买球鞋和游戏本给我。昨天找我要钱,我说你把东西拿走,她不愿意呗。”
“你们在说什么?”听说涉及到钱财,烟惜祯立刻警惕起来,走过去问问情况。
刚才白眼差点翻上天的男生,看到烟惜祯过来,一秒恢复正经,语气甚至染上几分讨好。
“小烟老师,你怎么来我们班了?”男生糊弄地解释道,“我们没说什么,随便聊呢。”
后面聚集着的一堆人,瞧见烟惜祯进来,默契地散开。
烟惜祯这才发现,被她们围在中间的人是姜灿灿。
两个多月不见,她看起来丰腴了一些,只是梨花带雨的脸色说不上好看。
“姜灿灿,你……”
烟惜祯开口,刚说了几个字,就被姜灿灿无情打断。
“闭嘴吧你!”姜灿灿一脸厌烦,“要么给钱,要么别假惺惺的。”
第43章
如果在此之前,烟惜祯对姜灿灿还有那么几分超越师生关系的牵绊。
听她语气这样恶劣,最后一些些温情烟消云散。
本着身为老师的责任,烟惜祯询问周围同学情况,确认主要因为合理的债务纠纷。
姜灿灿从上个月开始,用各种理由向班里认识的同学借钱。
因为数额不多,加之她找的理由都是‘出门忘带手机’、‘月底了家里没转生活费’、‘钱借给别人’之类的理由。
清澈大学生没多少心眼,自然答应了。
结果约好的还钱日子过去,姜灿灿推三阻四,没有还钱的意思。
刚开始,他们见姜灿灿平常出手阔绰,又传说是小烟老师的妹妹,以为她一时间周转不开罢了。
拖延好几次,有同学忍不住吐槽,竟然引起无数响应。
大家对账之后,才发现姜灿灿用同一套说辞骗了所有人,这才找她要个说法。
烟惜祯弄清楚事情始末,皱起眉转向姜灿灿,“按理来说,学生之间的钱款往来,老师不应该插手。但这次涉及人数众多,金额不算小,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即使美院学生条件好,大多也是靠着父母给的生活费,精打细算安排衣食住行。
姜灿灿这里借100,那边借200,屡屡拖延还款日期,对他们也算不小的损失。
姜灿灿攥紧拳头,对空气挥了两下,语气极其不善。
“就那么点钱,吵什么吵?我说不还了?”
说完,她踹倒旁边的椅子,头也不回冲出教室。
烟惜祯叫了好几声,姜灿灿始终没有回头。
差点被椅子砸到脚的女生惊呼一声,委屈地眼睛都红了。
“抱歉。”
毕竟自己把姜灿灿带过来,闹成这样,烟惜祯觉得自己有连带责任。
“她欠了你们多少?我转给你们。”
“那怎么行?”
“不用不用!就200块钱,我这个月少看电影少逛街。”
这件事与烟惜祯无关,哪里能让小烟老师代还,大家连忙摆摆手。
“小烟老师,我们后来都弄清楚了,姜灿灿根本不是你妹妹。”
“对!被你资助还碰瓷,不要脸。”
“她……”烟惜祯费劲扬起唇角,苦笑一下,“这笔钱不是替她还的,算我借给你们。如果后续姜灿灿还了钱,你们再还给我。”
烟惜祯早就说了不会资助姜灿灿,当然不打算替她还这些烂账,只是不忍心自己学生因此受到影响。
同学们捋清楚这件事,在烟惜祯的一再要求下,便没有拒绝。
烟惜祯亲眼目睹刚才的情况,倒也没打算把花出去的钱要回来,整理教具准备上课。
顾旭当人体模特已经有了经验,表现非常专业,不需要烟惜祯特别指挥什么。
一节素描课在轻松的氛围中圆满落幕,顾旭帮着烟惜祯收好画材放进教室,然后鞠了个躬,干脆利落地离开办公室。
烟惜祯隔着窗户,见他撩起衣服下摆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回应远方的叫喊,大步跑远。
看样子,已经走出了短暂的阴霾,逐渐放下隐晦朦胧的悸动,内心涌起释然。
忙完手边剩余的工作,烟惜祯跟即将一同出发的小组成员沟通。
为了方便交流,大家拉了个群。
启程日期定在三天后,群里的小同学互相询问要带些什么。
摇摇兔图瑶瑶:南方应该比北方热吧?我多带两罐防晒喷雾!
早日暴富:防晒喷雾过不了机场安检,带防晒霜吧。
凌空:我们要坐飞机去?我以为坐高铁呢,最近机票贵不贵啊?手头有丶丶紧
凌空:[贫穷的微笑.jpg]
哼唧唧:我恐高+晕机,只能坐高铁
坦克钢管:你们坐高铁吧,我这个月生活费见底了,提前一天坐火车过去,咱们车站汇合!
摇摇兔图瑶瑶:等等,我们不一起出发吗?那小烟老师跟谁?
同学们这才意识到,如果他们采取零零散散的交通方式,烟惜祯很难同时照顾这么多人。
烟惜祯看完记录,连忙回复:我都可以,你们讨论之后告诉我决定就好。
虽然烟惜祯说了‘都可以’,但他们几个上过小烟老师那么多课,也经常刷帖子看到有关言论,直到她属于条件比较好的那一批。
同学们经常私底下议论,小烟老师的包包裙子值多少钱,努力多久才能买得起。
既然有她同行,大家不忍心委屈小烟老师,经过商量选择坐飞机。
就连‘手头比较紧’的同学和‘恐高晕机’的同学,也愿意暂时克服困难。
烟惜祯收到商量后的结果,知道大家迁就自己,内心又感动又惭愧。
她偷偷给俞似锦发消息,询问前往目的地有没有什么舒适且平价的方式。
俞似锦收到消息,立刻发过来一个登记链接,要求烟惜祯和同行者登记证件号。
大家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
登记完成后,再次打开购票页面,赫然发现每个人都等到一张额度不小的抵用券,还是头等舱的。
俞似锦:惜惜姐,这家航空公司使用的网络系统全部由二哥提供,他没告诉你吗?
烟惜祯:……没有。
烟惜祯:[猫猫自闭.jpg]
俞似锦:他分给你的2%股份应该包括这部分,你没有仔细看吗?
烟惜祯:……也没有。
烟惜祯回复玩,才觉得哪里不对,立刻拨通俞似锦的电话。
“阿锦,你怎么知道俞钦分给我2%股份?”
电话那边,俞似锦听起来正在打游戏,漫不经心地说,“2%听起来不多,实际上对于俞氏是非常大的股权变动,有可能影响公司的权力结构,因此需要内部公示。我也有俞氏的股份,所以早就知道了。”
“那你……”
“我觉得很正常啊,按照你们结婚以来的财富累计,2%也许给少了呢。”
烟惜祯没想到,俞似锦对自家财产这么想得开,心情更觉得复杂。
“但是,我如果跟俞钦……”
“惜惜姐,你不用暗示了,我知道的。”俞似锦打断她,语气依然云淡风轻,“我又不是傻。你都怀孕了,还每天独来独往,八成早就不跟二哥一起生活了。我说过,你跟他的关系,不影响我给你打工。”
烟惜祯松了口气,好笑地反问,“你不劝劝我?”
“当然要劝!”俞似锦终于放下游戏,语气严肃且深沉,斩钉截铁抛出四个字,“不要复婚!”
“噗嗤……”
“别笑,我认真的!”俞似锦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我二哥那个性子,毫无人气,谁受得了他?”
“他脾气挺好的。”烟惜祯连忙替前夫辩解,“其实,我们离婚不是他的原因。”
“你怎么离婚了还向着他说话?”俞似锦抱怨,“他作为哥哥太不合格了,你应该帮我一起骂他!”
“好好好……”烟惜祯没办法,配合俞似锦说了几句前夫的‘坏话’,这才把小姑娘哄好。
她哪知道,屏幕对面,俞似锦偷偷录了音,转手就发给俞钦。
‘他脾气挺好的。’
‘离婚不是他的原因。’
‘……你别骂他了。’
俞似锦发完录音,又哐哐哐打了几行字。
俞似锦:凭借我的经验分析,嫂子对你绝对是有感情的!
俞似锦:你应该抓住这个机会,追妻火葬场的机会只有一次!
事实上,俞似锦前几天才察觉到哪里不对。
好端端的,为什么烟惜祯向自己打听俞钦?
后来问了俞钦,才知道两个人已经离婚了,气得俞似锦失眠了整整两天。
俞似锦:反正我自认这个嫂子,你看着办!
本以为,自己这么闹脾气,俞钦不会回复。
没多久,手机震了下。
俞钦:嗯。
第44章
临出发的前一天,烟惜祯已经处理好所有琐事,为远途做准备。
悠闲的午后,她躺在露天阳台的摇椅上,听着舒缓轻柔的音乐,捧着医生推荐的故事书念给宝宝听。
怀孕四个月就开始胎教,显然为时过早,腹中的宝宝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烟惜祯念着念着,差点把自己哄睡了。
眼皮刚要耷拉,一阵来电提醒唤醒她的意识。
烟惜祯瞬间打起精神,捞过手机一看,打来电话的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秦文荣。
烟惜祯盯着来电提醒,迟疑了几秒才意识到:
自己没有宣布离婚的消息,俞钦家里人大概不知道。
所以才秦文荣的认知中,自己还是她的儿媳。
相处的几年里,秦文荣倒也没有太刁难,后来相处还算融洽。
烟惜祯清清嗓子,才接起电话,像以前那样问候。
“惜祯,好久没联系你了。”
秦文荣语气如常,听不出什么异样。
“前段时间听说你在国外忙拍卖,就没有联系你。今天我跟别人攒了个牌局,三缺一,你过来凑个数。”
烟惜祯知道,她联系自己,多半为了凑牌局。
平常的日子,秦文荣很少联系自己。
“今天不行。”烟惜祯委婉地拒绝道,“我明天因为工作的原因要出差,今晚就得准备。”
“工作?”秦文荣诧异地反问,好像第一次知道人需要工作。
此前,她每次邀请烟惜祯,从未遭到拒绝。
潜移默化中,她自然把烟惜祯当成牌搭子。
“对,早就安排好了。”烟惜祯担心扫她的兴,主动提出帮秦文荣约个陪玩。
“算了。”秦文荣兴趣缺缺。
说实话,她今天联系烟惜祯,并非真的为了大牌。
主要因为上个月开始,认识的人莫名其妙恭维秦文荣,称赞她有个好儿媳。
秦文荣不明所以,后来才知道,原来烟惜祯获得维纳奖金奖,作品和她那张明艳的脸一夜之间火遍全世界。
对于名流圈的贵妇而言,儿媳也算攀比的一环。什么模特、明星,她们看不上眼,艺术家却高好几个档次。
尤其这样名震全球的艺术家,更是炫耀的资本。
秦文荣得知此事后,又好一番打听,发现烟惜祯现在名气和地位比想象中更好,一跃成为国际新生代女画家的代表,惹得各界权威人士争相夸赞。
她唯一的代表作《囚野》,经过维纳奖后重新估价,保守估计比当初拍卖价提升两成,直逼九位数。
没想到烟惜祯这么出息,此后遇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夸赞儿媳,秦文荣都收着。
次数多了,她心思难免多了。心想烟惜祯得了这么大的奖,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
她惦记这件事,一直到今天,发现烟惜祯没有主动联系的意思,这才接着牌局的名义拨通电话。
哪知道,偏偏赶上烟惜祯即将出差的日子。
可秦文荣已经等了许多天,甚至准备好送给她的祝贺礼物。
听说她出差至少一周,实在急了,干脆询问她晚上有没有空。
烟惜祯这会儿有点困,没有细想,回答有时间。
“好,我晚上过去找你。”秦文荣做出决定,挂断电话。
烟惜祯握着手机,懵了一会儿,才觉得大事不妙。
秦文荣跟儿子不亲,自从俞钦搬到新家后,满打满算也就来过两次。
一次在他们新婚,另一次因为俞钦生日。
由于闹得不太愉快,秦文荣懒得讨没趣,更懒得特意跟烟惜祯亲近,后来再未涉足。
即使如此,在秦文荣视角中,这里依然是烟惜祯和俞
钦的婚房。
俞钦的痕迹被清理得七七八八,她再怎样不了解儿子,也会起疑。
烟惜祯不担心离婚的消息公布,可俞钦刚进入总公司不久,婚变有可能会影响股价。
仔细思考后,她给俞钦发消息说明情况。
俞钦回复很快,告诉她今晚会过来。
虽然没说过来做什么,烟惜祯已经感觉到一阵由衷的安心。
趁着秦文荣还没来,烟惜祯首先换了套衣服,把咪咪送到顶楼的恒温花房。
俞家从来没有养过宠物,万一秦文荣怕猫,冲撞了怎么办?
烟凤霞从客房出来,就看到烟惜祯正在沾衣服上的猫毛。
她平常在家就穿普通的家居服,今天不但穿得很正式,还化了个妆。
见外面天快黑了,烟凤霞担忧地问,“惜惜,你要去哪?飞机不是明天中午才飞吗?”
“我不去哪儿。”烟惜祯回答,“俞钦的妈妈要来了,我要接待她。”
“哦,亲家啊”烟凤霞说完,就知道烟惜祯为什么如此郑重。
烟惜祯和俞钦结婚时,没有邀请一个亲戚,烟凤霞后来才知道这件事。
弄清楚俞钦的身份,烟凤霞想当然以为,肯定是夫家嫌弃孙女的身世,不让娘家亲戚参加。
烟凤霞这把年纪,早就不会因为阶级和贫富差距自我内耗。
可烟惜祯不同。
她是身临其境的人,如果娘家拖后腿,会被夫家为难。
即使她现在离婚了,看样子没有公开说。哪怕后面说开了,也不能完全跟夫家切断关系。
既然如此,作为娘家穷亲戚的烟凤霞,理应回避。
“她什么时候来?我现在回去?”
“现在很晚了,你回去做什么?”烟惜祯莫名其妙问。
“也对,回去太晚了。那我就呆在房间里,我……”
“姥!”烟惜祯听出姥姥的担忧,伸出手拍拍她肩膀,“没事的。”
如果放在以前,烟惜祯恐怕也会因为秦文荣见到自己的姥姥,而倍感紧张。
现在,她完全不用思考这件事。
姥姥是自己最重要的亲人,她一直培养和扶持自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如果秦文荣看不惯,那是她自己的问题。
烟凤霞对上她的眼睛,想起把自己当做‘累赘’‘老不死’的女儿,内心一阵酸楚。
她压下情绪,急急忙忙说,“哎呀,要见亲家,那我也要换一套衣服!”
两个人忙忙碌碌,折腾到接近八点,胡灵珊过来通知有访客在客厅等候。
烟惜祯应下,连忙搭乘电梯下楼,透过玻璃看到俞钦和秦文荣坐在一起。
秦文荣没想到,儿子今天竟然特意来接自己,好奇地问,“你今天怎么有空?”
俞钦回答,“凑巧。”
“你以前凑巧的时候,也没说特意接我。”秦文荣打量周围,提出第二个问题,“这里的构造,怎么跟我上次来的不一样?”
俞钦四平八稳地敷衍,“换了。”
“好端端的,换什么吗?”
秦文荣对自己的儿子多少有些了解,不会闲得无聊大概室内装修。
而且,目前的客厅看起来太空旷,显然把原本的东西搬走了,还没来得及用新的东西填满。
俞钦撩起眼皮,看向走过来的烟惜祯,淡淡说,“她喜欢。”
短短三个字,让秦文荣反应了足足三分钟。
她喜欢?
‘她’指得是烟惜祯吗?
秦文荣清楚儿子的情况,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把别人的喜好纳入靠量。
恍惚间,烟惜祯已经走到她面前,客客气气打了个招呼。
秦文荣应了声,跟随他走进餐厅,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餐厅的格局,绝对不是俞钦喜欢的风格。
桌上的菜肴香气四溢,但看起来不像名厨那样精细,多半也不是俞钦选的。
坐在自己身边的老太太烫了时髦的卷发,挽起袖子给她夹了一筷子尖椒炒猪肝,热络地招待。
“小秦啊,快吃快吃!”
“……啊?”秦文荣很想问‘你叫谁小秦’,却被烟凤霞一句话征服了。
“吃完饭,咱们去打花牌!”
第45章
秦文荣平时就喜欢打牌,并非沉迷赌博,毕竟打牌那些赌注对她而言如同九牛一毛。
她喜欢互相算牌的刺激,喜欢胜负一念之间的紧张,因此什么牌都玩。
听说烟凤霞会玩花牌,她连‘小秦’这个名字都顾不得计较,连声追问花牌怎么玩。
烟凤霞见多识广,到了这把年纪,早就过了会因为身份阶级差异看人下菜的年纪。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亲家身份显赫,烟凤霞最开始也担心,会不会因为自己造成烟惜祯的困扰。
接触之后,老太太敏锐发现,秦文荣和俞钦有些类似。
属于看起来高不可攀,难以接近。一旦找到那个切入点,就能迅速拉近关系。
花牌打了没几局,两个人已经成为可以闲话家常的关系。
“……你最近都住在这里啊?”
秦文荣听说老太太一直住在孙女身边,内心涌起淡淡的羡慕。
自己跟儿子不亲,以前没觉得有什么。最近年纪渐渐大了些,周围有些朋友家庭关系处的不错,经常会跟儿女旅游或者逛街。
秦文荣的儿子出色,人人羡慕,夸她以后有福气。
可是秦文荣自己知道,母子间亲情已经淡薄到只剩下血缘的程度。
幸好她受过高等教育,知道亲情这个东西就像提款机。
以前没有存进去,现在也别想取出来。
如果俞钦对待所有人同等冷漠,秦文荣倒也认了。
然而就眼前的情况看来,俞钦在烟凤霞面前,更像是一个真正的后背,祖慈子孝。
“对啊。”烟凤霞没有那么多心理活动,率直地说,“这个屋子真大,住我们婆孙俩浪费。小秦你要是也住进来,咱们还能经常打牌。”
“不了。”秦文荣下意识拒绝。
虽然羡慕烟凤霞,可秦文荣一时半会无法做出改变。
再说,不止俞钦跟她不亲,她跟俞钦也算不得亲。母子俩同住屋檐下……
等等。
秦文荣发现盲点。
“婆孙俩?俞钦不住这儿?”
“他……”烟凤霞正要开口。
旁边俞钦顺理成章接过话,“我住公司。”
“你有家不回,天天住在公司?”
“嗯。”俞钦坦然地应了声。
秦文荣无话可说。
仔细想想,俞钦那位生理学父亲,以前也是这样。
秦文荣最初相信,他真的住在公司忙事业。
后来听到口风,才知道他在外面养的莺莺燕燕排队等着宠幸,有几个还想要母凭子贵。
逼得秦文荣利用家族势力施压,要求俞弘渊管好自己那些小情儿。
俞弘渊自知理亏,同意了秦文荣的条件,并把大部分资产转到俞钦名下。
如今俞钦的做法,恐怕又是步了俞弘渊的后尘。
豪门家族对这种事情,本来应该司空见惯,深受其害的秦文荣懒得多说什么。
可瞥了眼旁边的烟凤霞,还有静静坐在不远处,看起来柔柔静静的烟惜祯,她轻轻蹙眉。
“你注意点分寸。”
“?”俞钦看向母亲,不明所以。
——自己究竟哪里没有分寸?.
清晨,烟惜祯害怕耽误值机时间,特意起了个大早。
拥有上次欧洲行的经验,烟惜祯特意找医生要了一些对抗失眠的办法,唯恐过程中再出现什么意外。
可惜墨菲定律诚不欺她,世上的事情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烟惜祯拖着行李箱赶到机场,这次没有空乘小姐迎接,还有几个二十上下的学生需要照顾。
距离登机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团队里还有人没有赶到,急得所有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后来紧赶慢赶,终于踩着规定时间登机,
烟惜祯感觉自己好像去了半条命。
坐上飞机还没来得及喘气,空姐提醒系紧安全带。
虽然买的是头等舱机票,由于只是国内短途飞行,头等舱空间不算太大。
烟惜祯捣鼓了一番,没有找到安全带的卡槽。
正准备叫空姐呢,旁边伸出一只手。
“我帮你,这个卡槽是隐藏的,不太好找。”
他从烟惜祯手里接过安全带,三两下弄好,还朝她笑笑。
男人穿着当季新款的风衣,手腕上带了一块劳力士古董表,早已经停产。
从气质判断,他家境应该不错,至少属于百分之几的上流。
“谢谢你。”烟惜祯礼貌道谢,没有继续寒暄的意思。
倒是对方主动搭话,“你是个画家吗?”
提到职业,烟惜祯难得多了几分精神,“看得出来吗?”
她从小喜欢画画,自然喜欢‘画家’这个身份,简直成了某种诱捕器。
“看得出,你气质那么好。”
“……哦。”烟惜祯语气淡了下去。
从美院读书时期开始,经常有人用‘气质好’作为搭讪开场白,仿佛‘气质好’是一个美术生最大的标准。
明明她们还有更多的标志,明明有很多外表平平无奇但技术经验的同行。
可身为一个女性画家,仿佛就应该有气质。
对方似乎看出她的冷落,连忙补充道,“当然不止是气质,你刚才系安全带的时候,我注意到你掌心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应该是长期使用调色盘的结果。还有刚才登机的时候,跟你说话的几个人都带着画具,应该都是美术生吧?”
“是的。”烟惜祯点点头,语气带着几分骄傲,“他们都很优秀。”
男人顺着她的话,自然而然把话题打开,然后顺势介绍了自己。
烟惜祯听她说完,才知道男人叫程丘,是一个摄影师,这次坐飞机是为了取景。
而他取景的目的地,恰好跟烟惜祯写生的目的地相同。
虽然职业各不相同,但两个人都属于艺术领域,审美相似,也算有共同话题。
聊着聊着,两个人自然而然谈到接下来的行程,彼此可以结伴,然后加了联系方式。
整个航程总共只有两个小时,感觉还没有聊两句,已经到了终点。
刚落地,周围同学已经围了过来,兴奋地叽叽喳喳,八卦烟惜祯刚才那个帅哥什么关系。
“帅哥?”烟惜祯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飞机上来来往往,哪有帅哥?
“小烟老师,就是坐你旁边那个帅哥啊!”
“他啊……”烟惜祯陷入沉思,回忆了良久。
只记得刚才旁边那个人还算礼貌,说话谈吐言之有物,不是那种随便乱说的无聊人士。
至于长得怎样……
烟惜祯没有仔细看。
她身为美术生,却几乎没有观察男人的天赋。
读书时,人体素描课遇到男性模特,分数一定很低。
从小到大,遇到的男人当中,她唯一发自内心想要画下来的,只有俞钦。
即使是俞钦,烟惜祯也没能第一眼记住他。
“就是恰好遇到了,随便聊聊。”烟惜祯妥帖地回答。
“是吗?我看到你们交换联系方式了!”
“对啊对啊,后续有没有发展的可能?”
“我都有点嗑你们俩了!”
烟惜祯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连忙摇摇头澄清道,“不可能!”
柳婷立刻帮腔,“对啊你们别乱说,小烟老师已经结婚了。”
大家似乎才想起来烟惜祯结婚的事,立刻收起胡思乱想的念头。
与此同时,机场的另一个角落,刚刚跟烟惜祯分开的男人正在打电话。
“你放心,我已经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相信要不了多久,她就会不可自拔的爱上我。”
“做得好!”电话对面传来阴涔涔的笑声,“俞钦那个人我知道,他肯定没有哄女人开心的技术。只要你把他老婆拐跑了,我看他以后在外界怎么抬得起头!!”
第46章
落地后,烟惜祯很快就把那个‘帅哥’抛之脑后,只当是个人生中随处可见的普通路人。
时间已经到下午了,烟惜祯请自己的小同学吃了顿饭,然后直奔酒店放行李,准备明天再出发写生。
洗完澡出来,烟惜祯在陌生的房间,暂时没有什么睡意。
做完晚间护肤之后,拿出自己的素描本打算随便练练手,为明天的写生找找感觉。
结果线稿才画了两笔,消息提示音响起。
烟惜祯朋友圈很窄,除了工作时间外,联系她的人并不多。
听见提示音,烟惜祯立刻拿起手机,唇角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
最近这段时间,俞似锦追剧上头,迷上一个小明星,每晚准时准点守在屏幕前追剧,没空搭理全世界。
唐玥那边画廊和美术馆两头顾,更没有什么时间。
晚上这个时间联系你的,应该只有……
烟惜祯解锁屏幕,发现弹出来的是个陌生头像,心里竟然闪过一丝丝淡淡的失落。
不是俞钦啊。
想着发消息的人大半夜找自己,兴许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烟惜祯连忙打起精神点开消息框。
Leon:[图片]
完全没有印象的陌生用户,莫名其妙发过来一张照片。
“什么呀?”
烟惜祯点开,是一张气氛很好的风景照。
落日晚霞,树影摇曳,天边有几只展翅掠过的鸟儿,很能刺激画家的灵感。
唯独让烟惜祯不明白的是,照片中央最显眼的地方有个男人,侧着脸带着墨镜,焦点完全聚焦在他身上。
还没等烟惜祯分析:为什么风景素材图会出现人。
对面发来消息,好长一大串。
Leno:你好呀~飞机上跟你聊了一下,想着你应该很喜欢这种,就发给你了。
“飞机上……?”烟惜祯喃喃着,总算想起来,自己确实在飞机上遇到这么一个人,勉强算得上相谈甚欢。
只不过烟惜祯性子比较软,平常社交场合总是倾听的一方,很少扫兴。
平常的生活圈除了家里之外,烟惜祯主要生活圈集中在学校、画廊和美术馆,都是人来人往的场合。
她天天跟那么多人打交道,虽然称不上左右逢源,至少也算圆滑。
但除了重要的人之外,她只能记住同事和同学。
至于擦肩而过的人,早已练就转身就相忘于江湖的本领。
即使想起对方是哪个,她回忆良久,依然没有记起来名字。
“算了。”
烟惜祯小声嘀咕。
“我连俞钦都记不住。”
烟惜祯动动手指,回复道:谢谢你提供的素材。
消息发出后,‘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好几次,却一直没有回复传来。
烟惜祯不甚在意,放下手机准备继续画画。
结果刚拿起素描本,消息提示再次响起。
经常搞创作的朋友都知道,灵感是很宝贵的东西,一旦被打断就很难延续。
烟惜祯有些郁闷,拿起手机看看又有什么新消息。
Leon:我就知道你喜欢这种,我特意为你拍的。
烟惜祯敷衍地打字:谢谢。
Leon:我捕捉了很久,才拍摄到太阳沉入地平线的这一秒,特意送给你。
烟惜祯盯着那行字看了一会儿,怀疑自己阅读理解有问题。
送给我?
送什么给我?
也许有的小女生看到这些话,会觉得浪漫和感动。
但烟惜祯本就是风景画师,笔下绘制过更盛大的风景。
至于所谓的‘送’,也许她被俞钦养叼了,珠宝、包包、八层楼的房子、甚至俞氏集团股份都说给就给,导致烟惜祯对‘送’有了更切实的概念。
这种没有实质的东西,怎么谈得上送?
然而,对面毕竟是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烟惜祯懒得掰扯什么,耐着性子回复感谢。
本以为这次可以结束对话,哪知道他第3次拿起素描本,
消息提示再次响了起来。
烟惜祯叹了口气,无奈的合起素描本。
想要练手的灵感,已经彻底消失了。
出于教养和礼貌,她陆陆续续回复几句,用‘要睡觉’结束话题。
可能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屏幕对面的人收到这条消息,立刻打电话汇报。
“她跟我说了晚安,肯定是我对我产生好感了,你放心。”
“……”
“你交代的事情我肯定办好,在泡妞这方面,我还没输过!”
“……”
“得嘞,保证完成任务,赶在回去之前让你那个弟弟戴上绿帽子!你答应我的钱……”
酒店内,烟惜祯完全被扰乱了思绪,无奈的准备睡觉。
她刚躺下,闭起眼睛酝酿睡意,烦人的消息提示再次响起。
“有完没完!”
烟惜祯来了脾气,脸颊鼓鼓的,打算跟他说个清楚。
结果满怀怒意的打开锁屏,屏幕正中央出现一条提示,熟悉的灰白系统头像。
俞钦:阿锦告诉我你入住的酒店,附近正好有俞家世交,有事联系他们。
说完事情后,又加了一张从她这里偷的表情包。
烟惜祯怒气瞬间消失,甚至忘了刚才为什么会生气,唇角又不自觉扬起。
烟惜祯:我已经入住很久了
烟惜祯:[猫猫探头.jpg]
虽然没有把话说明白,却暗示俞钦‘怎么现在才联系我’。
俞钦果然读不懂其中深意,回了句‘好好休息’。
烟惜祯本来就有些失眠,收到消息更难以入睡,想要跟他多聊几句,干脆把话挑明白。
俞钦解释:阿锦刚告诉我。
俞似锦上头的小明星有剧在播,追起剧来顾不得别的。
估计她看完电视剧,才想起烟惜祯已经落地,才急急忙忙联系二哥传递情报。
烟惜祯想回复个‘哦’ ,又觉得太像结束聊天的信号,删删改改好几次,问他在做什么。
俞钦:工作。
如果放在以前,收到这样的回复,烟惜祯不会想太多。
去过俞钦的公司之后,才知道他每天住在公司,每天日理万机。
虽然俞钦没有明说,烟惜祯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上次欧洲之行长达七八天,让俞钦积压了很久的工作。
他那个强迫症的性子,恐怕不把事情做好,很难放过自己。
想着想着,烟惜祯隐隐泛起酸楚,磨磨蹭蹭打字。
烟惜祯:你如果工作很忙,就不用给我发消息了,早点休息。
俞钦:不忙。
去欧洲之前,烟惜祯问过他,俞钦也说不忙。
现在他这样说,已经没什么可信度,烟惜祯还是决定单方面结束聊天,免得耽误前夫的时间。
本以为到此为止,哪知道,俞钦又回了一条。
俞钦:工作已经结束了。
“谁信你啊。”烟惜祯嘀咕着,咬了咬下唇。
虽然暗暗下定决心,手指却不听使唤。
烟惜祯:真的吗?
谁能想到,夏天的时候,她跟俞钦还是貌合神离的契约夫妻。
曾几何时,烟惜祯甚至打定主意,离婚后要跟他彻底划清界限。
哪知道真的离婚了,她反倒开始跟前夫crush。
俞钦那边发来照片,带着时间水印,主角竟然是咪咪。
原来烟惜祯出差后,烟凤霞惦记家里的鸡仔、菜园子,还有合唱队和王老太,说什么都要赶回去。
回去之前,还给俞钦打电话,要他来家里照顾咪咪。
让日理万机的俞二少放下工作,在满是佣人的家里,亲自照顾一只小土猫。听起来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俞钦竟然答应了。
烟惜祯只身在外,看到懒洋洋打哈欠的咪咪,总算多了几分踏实和归属。
她以前总觉得自己无依无靠,漂泊无依。
如今就算独自在外,至少有一个名为‘家’的地方,有猫猫和宝宝,还有……俞钦。
烟惜祯:你小心它挠你啊。
烟惜祯:[超凶.jpg]
俞钦:你说了,它不挠人。
为了验证自己的说法,俞钦又发来一张照片,咪咪在他怀里睡得呼噜呼噜。
混熟了之后,咪咪对他确实亲近,经常蹭的他西装上全部是猫毛。
烟惜祯看的心里软,多聊了几句咪咪的事情,才恋恋不舍的互道晚安。
退出俞钦的对话框,烟惜祯才发现,刚才聊天过程中收到了其他人的消息。
俞似锦和唐玥分别询问她在外地习惯吗,然后说了一些工作方面的事。
烟惜祯挨个回复之后,最开始那个发来照片的人,头像又被顶到最上面。
Leon:[照片]
Leon:这是另一个角度的照片,特意为你拍的。
烟惜祯略略扫了眼,感觉跟上次区别不大,甚至懒得点开大图。
Leon:提醒你一下,照片里是我。
第47章
烟惜祯收到‘照片是我’的消息,不太理解为什么对方要主动强调。
因为之前说过晚安,便没有特别回复,假装自己已经睡了。
殊不知这个举动,又被屏幕对面的Leon曲解为几个意思。
本以为对方只是个萍水相逢的人,几次收不到回复就该慢慢冷却。
哪知道第二天,烟惜祯带着学生们来到写生的地方,竟然又遇到没有边界感的陌生男人。
这片写生区域,是她跟同学查阅资料,经过商量之后共同决定的地方。
为了确保绘画过程中,尽可能无人打扰,位置算得上冷僻,甚少有游客特意赶过来。
飞机上闲聊时,烟惜祯也没有透露明确的目的地。
结果他们一行人刚支好画板,男人便带着摄影机赶到,隔着老远捕捉他们准备画画的场景。
“真是一副美丽的风景。”
按下几次快门,男人一边摆弄摄影机,一边自然而然接近。
坐飞机时,其余同学注意到男人与烟惜祯相谈甚欢,看起来像旅程中的艳遇,激动地小声八卦。
如今他又出现了,同学们抱着吃瓜心态围过去,仔细询问男人的信息,弄清楚他叫程丘,立刻开始程哥长程哥短。
唯有柳婷,始终守在烟惜祯身边,皱起眉保持警惕,小声提醒道,“小烟老师,你离他远点。”
“怎么了?”烟惜祯以为柳婷跟程丘有过节,紧张地追问。
柳婷看向她,眼睛里写满认真,“我哥说了,这种油腔滑调的人故意接近,肯定没安好心!他长得就不像个好人!”
理智告诉烟惜祯,身为老师应该教柳婷‘切勿以貌取人’。
然而直觉和感性占了上风,烟惜祯点点头,“确实。”
即使不了解对方,但几次接触下来,本能促使她尽量远离程丘。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烟惜祯拿出最强势的态度,提醒道,“我们要开始写生了。”.
中午,俞氏集团总部。
瞧见俞副董竟然在午休时间,停下手边工作,匆匆离开办公室,员工们私下里议论纷纷。
要知道,俞二少空降总部没多久,却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新建立秩序和威望。
之前以俞泽为首的‘太子党’,约等于被打入冷宫,距离权利核心层越来越远。
偌大的商业帝国,重新建立秩序肯定需要时间和精力,俞钦几乎把一天拆成至少两天来用,平常忙起来直接住在公司。
然而,嗅觉敏锐的人都发现,从某个时间开始,俞钦开始越来越频繁的为了琐事搁置工作,甚至直接抽出一周时间前往欧洲。即使海外分公司早已经处理妥帖,根本没有需要他亲自出面的重要工作。
大概从入秋开始,俞钦有意识调整工作比例,将手中事情下方给值得信任的各个部门。
到现在,他甚至有了‘准时下班’的意识。
发现卷王副董开始朝九晚五,整个公司松了一口气,陪老板加班的日子终于要过去了!
很快他们又开始好奇。
据说俞钦当初去分公司,主要因为跟家里闹矛盾,得
不到多少支持,上上下下必须他亲自把关。
他从0开始将分公司培养到举足轻重的位置,工作量比总公司只多不少。
卷了这么些年,怎么最近逐渐出现放松的迹象?
员工们八卦了一个中午,没有找到原因,倒是把午休时间用完了。
俞钦去而复返,身影再次出现在公司里。
回到办公室之前,有人拦住他。
“阿钦。”俞泽挡住俞钦的去路,神神秘秘地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俞钦目光掠过他的脸,丝毫没有驻足的意思,“汇报请走流程。”
经过重新整顿之后,俞泽被降职降权,现在职衔比俞钦低四级。
并且俞钦有意将他边缘化,两个人的工作,没有直接往来。
俞泽被这句话噎得血压飙升,恨恨咬牙,看起来吞了很多句脏话。
“不是公事,我有私事找你。”
俞钦语气依然寡淡,“私事不必占用工作时间。”
说完,他越过俞泽准备回办公室。
俞泽被逼急了,嚷嚷了声,“是关于弟妹的事。”
闻言,俞钦脚下一顿。
俞泽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
果然,自己抓住了俞钦的软肋。
五分钟后,俞钦面对几张据说出自‘私家侦探’之手的照片,表情看不出喜怒。
照片中央,都是烟惜祯跟一个男人的友好互动,看起来氛围很融洽。
俞泽观察他的表情,冠冕堂皇解释道,“我可没有故意调查你的黑料,只是弟妹做的太明显了,居然特意飞到外地跟情人幽会。即使你们是open的关系,他做得这么明目张胆,俞家的面子往哪搁?”
俞钦迟迟未语,伸手拿起几张照片,眸色越来越沉。
毕竟当了二十多年兄弟,俞泽对他多少有些了解。俞钦这样,代表事情已经严重了。
俞泽不甘心,继续煽风点火,描述烟惜祯跟那个男人多么亲密。
仔细看完所有照片后,俞钦冷声问,“那个私家侦探在哪里?”
“你不相信自己看到的,要找他亲自确认?”俞泽早就猜到,他不会轻易罢休,因此早就买通了私家侦探。
他把名片递给俞钦,本以为俞钦会立刻把人叫过来确认,哪知道俞钦扫了眼,开始发送什么消息。
“你做什么?”俞泽警觉。
“要求法务部起诉。”俞钦将消息传出去,抬眼,目光冷得逼人,“你调查他?”
俞泽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太对,连忙辩解,“我只是隐隐约约捕捉到风声,俞钦,你为了那种便宜的女人……”
“住口。”俞泽目光锐利,压低声问,“你自己光彩吗?”
“……”俞泽听出他言外之意,脸色煞白。
俞钦没再说话,沉默地安排完之后的工作,起身离开办公室。
两分钟后,程振涛收到消息,送俞钦去机场。
“俞先生。”程振涛疑惑地请示,“有临时出差的任务吗?”
程振涛虽然是俞钦的保镖,但公司内的事情,多多少少能听到风声,完全没发现最近有什么需要俞钦亲自动身的工作。
“不。”俞钦报上目的地。
程振涛一听就知道,是烟惜祯正在秋季写生的地方。
俞家在那里业务很少,即使俞二少‘微服私访’,也不太可能去那儿。
唯一的解释,大概去找烟惜祯。
多年的职业素养告诉程振涛,不该问的别问。
可这两人结婚以来,程振涛几乎全程参与,算得上最知情的人之一。
考虑到俞钦的情况,他小心翼翼询问有什么事找烟惜祯。
俞钦明显思考了两分钟,言简意赅说清楚事情经过。
“怎么可能?”程振涛听完,想都不想否认道,“别人我不敢说,烟小姐绝对不是那种人!”
或许换做别人,真的会因为被丈夫冷落,陷入心怀叵测的温柔陷阱。
可烟惜祯始终清醒、理智、自持,哪能轻易动摇自己的原则。
“我知道。”
俞钦明明清楚,那些照片只是找角度偷拍的。
可是,看到照片里的烟惜祯,对别的男人露出不设防的笑容,依然觉得莫名的烦闷。
程振涛观察俞钦的反应,大概猜到理由,不可置信地问,“也就是说,你明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依然决定抛下工作去找烟小姐?”
听程振涛这样说,俞钦意识到,自己确实冲动地有些失去理智。
即使如此,他却丝毫没有改变想法的打算。
“对。”
“……”程振涛暗暗吐槽:老板,您的占有欲多少有点病态了。
第48章
本次秋季写生总共安排了七天时间,烟惜祯和组员经过讨论,打算利用有限的时间多多收集素材,因此机会每天都会专场。
刚开始遇到程丘,他以为是巧合,毕竟摄影师和美术生审美一次,取材地点相同并不意外。
然而,算上坐飞机那次,烟惜祯连续三天之内四次遇到程丘。
哪怕性格再怎么迟钝,如此异常的频率,让烟惜祯察觉到有些异常。
第四天大清早,烟惜祯带着同学们正常出门之后,流行观察周围没有越来越碍眼的身影。
稍作思索后,烟惜祯跟同学们商量,决定临时改变行程,去往原本预定到处第二天才会去的地方。
整个写生工程中,同学们跟着烟惜祯蹭吃蹭喝蹭豪华酒店,自然没有意见,连声表示答应。
原定倒数第二天前往的区域,位置非常偏僻,方圆三公里没有直达的公交车。
烟惜祯包了个车,几经辗转抵达目的地,周围只有寥寥几个当地人出没。
没发现程丘的踪迹,烟惜祯松了口气,跟同学们一起支开画板准备写生。
刚找好位置没多久,烟惜祯余光瞥见一辆车从远处驶入。
这片区域依山傍水,有远道而来的游客秋游野炊,倒也不算奇怪。
烟惜祯收回目光之前,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似乎隐隐约约在哪里见过这辆车。
有了意识之后,她轻轻蹙眉,用余光观察那辆车子,发现它行驶速度很慢很慢,仿佛欣赏沿途风景。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辆车四面贴着防窥膜,窗户没有降下来,显然不是欣赏风景的状态。
反倒更像……跟踪?
想到这个可能性,烟惜祯打起120万分精神,假装起身准备换个地方。
结果她刚往前走了几步,那辆车立刻开始发动,明显在隔着玻璃观察。
烟惜祯几乎可以确认,对方绝对冲着自己来的。
有了这个意识,烟惜祯立刻警觉起来。
虽然此处依山傍水风景很好,但因为远离市区,方圆几里找不到什么人烟,属于那种‘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搭理’的地方。
烟惜祯无法判断对方有几个人,高矮胖瘦,有没有同伙,不敢贸然硬碰硬。
她转过身假装画画,偷偷用手机给同学们发消息,要求他们尽量隐蔽地离开此处。
同学们不知道什么情况,见小烟老师神情严肃,立刻悄悄收起东西回到车里。
确认同学都离开后,烟惜祯画板都没有收,径自往远离公路的地方走去,步伐越来越快。
那辆停靠在路边的车子,显然只注意烟惜祯,没有留意周围人已经散去。
发现烟惜祯起身,但画板还在原地,他本以为只是临时离开。
约莫过去半小时左右,烟惜祯依然没有回来,男人才意识到不好。
匆匆忙忙跑下车冲到那边,周围早已经荒无人烟。
“该死,这下子怎么交代?”男人暗暗骂了声,认命地拿起手机拨通电话。
简单说明情况后,对面传来一阵恶毒的咒骂,‘废物’和‘没用的东西’反复循环。
“你当初怎么跟我保证的?说一定死死盯着烟惜祯!”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没想到她这么敏锐……”男人努力辩解,“我已经反应很及时了,她早上没有按照安排好的行程走,我排除了几个错误选项才跟过来。”
“说这么多废话有什么用?你号称全国最好的私家侦探,连个女人都盯不住,以后怎么在圈子混?”对面人又咒骂几句,咬牙切齿地问,“程丘那个废物呢?不是说拿下烟惜祯了吗?”
“老板,我觉得这次的事主要怪程丘!”侦探连忙甩锅,“如果他把烟惜祯吃的服服帖帖,我又怎么会暴露?”
对面人似乎听进去了,思考一番开始转移火力,把程丘骂得体无完肤。
侦探眼珠子一转,提议道,“老板,现在正是好机会!烟惜祯发现我了一定特别害怕,如果
这时候程丘出现,那不正常……”
电话对面的人也想到英雄救美剧本,沉声道,“这件事交给你了,一定要办好。俞钦那边我特意试探了口风,只要让程丘拿捏住他老婆,我们有的是机会对付他!”
侦探连忙应了几声,挂断电话,通知程丘之后,火速寻找蛛丝马迹追查烟惜祯。
与此同时,烟惜祯在附近没有找到合适的容身之所。
最近的车站和村落都在两、三公里之外,自己怀着孕不敢冒太大风险,只能利用地形尽可能寻找隐蔽的机会。
这片区域生态比较原始,依山傍水林荫交错。
烟惜祯沿着河流向前走,一直走到河水较浅的地方,脱下鞋子淌过河,希望能够借助河流阻挡尽可能阻止被发现。
她一手拎着鞋子,一手拎着衣服下摆走进河里,小心翼翼淌过河水。
已经进入初秋,早晨的河水有些凉,激得烟惜祯小小的打了个哆嗦。
河床底部堆积着一些泥沙和石块,烟惜祯匆匆走过,脚底被划了几道细小的擦伤。
再回到河岸穿上鞋子,感觉脚底密密地疼,仿佛用声音换了双足的小美人鱼。
烟惜祯顾不得这么多,忍着疼痛加快脚步,往地势更复杂的区域走去,寻找能够让自己藏身的地方。
她抽空打开手机瞧了眼,剩余电量不多。
刚才已经摆脱先行离开的学生联系警察,可这个地方那么大,警察估计一时半会赶不过来。自己的朋友都远在京市,紧急时刻能够联系的只有……
烟惜祯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又飞快否认,蜷起手指握紧手机。
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她为什么想要依靠一个跟自己表面上没有什么关系的人?
即使联系了,哪怕他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这种时候赶到自己身边。
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烟惜祯舍弃多余的想法,抓紧时间继续寻找躲藏的地方。
与此同时,河道的另外一边,程丘带着几个人正在漫无目的的搜寻。
“找到人了吗?!”
程丘今天因为蹲点错了地方,被骂得狗血淋头,语气非常糟糕。
他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按照老板的吩咐做事。
明明因为那个侦探失误,传递了错误讯息,然后又自己暴露马脚,才引起烟惜祯的警觉,为何自己要承担后果。
“没见过这么麻烦的女人,呸!”程丘越想越气,吐了口唾沫。
反正老板下了死命令,如果‘绿了俞钦’的计划无法实现,就用那个女人作为筹码。
正好,程丘纠缠好几天没占到一点便宜,早就受够了烟惜祯的清高。
想到找到烟惜祯以后,可以对她为所欲为,程丘已经迫不及待,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与此同时,提前离开的同学已经开车返回距离最近的镇子。
大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看到烟惜祯刚刚的状态,意识到事情肯定不简单,内心都有些担心。
“小烟老师让我们报警,你们联系警察了吗?”
“联系了,但是那个地方距离最近能够出警的派出所,也有一段距离,警察赶过去需要时间。”
“等等,听你们的语气,小烟老师出什么事了吗?”
“原来你不知道?那你刚才跟着我们跑?”
“我以为小烟老师让我们离开,是不想在这个地方画画了,如果知道小烟老师出事,我肯定要留在那里!我们回去吧!”
“千万不能回去!”混乱中,柳婷大喊一声。
其余同学有些错愕,震惊地看向柳婷。
在这个团队中,柳婷绝对属于比较边缘,话语权最小的那个。
因为其它几个成员都是熟人,柳婷后期才加入。
她话又不多,经常只能听他们聊天。
现在柳婷爆发出声音,其余几个人齐刷刷看过来,似乎突然意识到这个平常不太起眼的女孩子。
“我、我虽然不知道小烟老师遇到了什么,但是肯定很危险。她让我们离开,绝对为了保护我们!”
柳婷说着说着,眼底竟然泛起一丝丝红,声音也带着哭腔。
“我们能力有限,帮不上忙,回去只能给小烟老师添乱。”
话音落,团队内一片沉默。
他们几个都是美术生,平常大部分时间用于坐着画画,体能只能算马马虎虎。
遇到紧急状况,他们拖后腿的概率,远远大于帮忙的概率。
“现在怎么办?”有人询问柳婷。
柳婷回答,“我刚刚跟小烟老师开了位置共享,但是她的手机快没电了,不确定能撑到什么时候,我们要尽快找有能力的人帮忙!”
“好!”
同学们平时看着散漫,关键时刻很靠得住,立刻按照柳婷的说法,四散找人帮忙。
与此同时,烟惜祯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感觉都是上坡路,大概已经走进山的深处。
她脚上有伤,实在走不动了,恰好看到远处有一个半敞的石洞,石洞底部有一层枯叶。
烟惜祯扶着岩石走过去,找了个位置坐下,拿起手机想要看看时间。
结果刚解开锁屏,显示电量太低,进入关机倒计时。
尝试了好几次没能开机,烟惜祯对着黑屏的手机一阵绝望。她蜷起身子,肚子有些不舒服,不知道因为饥饿还是腹中的宝宝感应到危机。
她实在累了,闭起眼睛想休息一会。结果还没缓过来,就听到远处响起声音。
“这个地方有脚印,看起来挺新的,人应该就在前面!”
“好好好,抓到人怎么办?”
“当然是先打一顿!都怪那个女人到处乱跑,害我们费这么多事!”
第49章
烟惜祯原本有些犯困,听到说话声一秒清醒,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向里面躲,还不忘清理自己刚刚留下的痕迹。
幸好,她找到的这个洞穴看着不大,但是里面别有洞天。内部有个类似于井的洞穴,目测应该有一米深,宽度正好可以容纳自己。
烟惜祯清理干净周围的痕迹,用枯叶作为掩饰,自己轻手轻脚蹲进那个深坑中,连呼吸都放的很轻很轻,生怕被人注意到。
约莫隔了五分钟,前后有两个人顺着痕迹找过来,停在这个浅浅的石洞前方。
烟惜祯瞬间警觉,心脏提到嗓子眼。
“刀哥,这里有个洞!”跟在后面的人,指了指那个半敞开的洞穴。
被叫做‘刀哥’的男人看看那个洞,探进半个身体看向里面。
烟惜祯感受到危机,把自己藏得更深,用手死死捂住嘴巴避免发出惊恐的声音,感觉耳边回荡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寂静中,她甚至觉得自己心跳声太响,也许会被察觉。
‘咔——’
空气中响起什么折断的声音。
烟惜祯心头一紧,回过身来才意识到,应该是对方踩断了树枝。
刀哥也被突如起来的声音吓得一个哆嗦,看向黑黢黢的隐秘山洞,莫名产生几分恐惧。
他要面子,不想露怯,反手抽了跟在后面的小弟一把。
“你没长眼睛?这个地方一眼就能看干净,怎么可能藏人?”
小弟觉得委屈,捂住脑袋道歉,“刀哥我错了!”
“走走走,跟我去别的地方找!”
说完,两个人勾勾搭搭离开。
烟惜祯心跳渐渐平复,小小松了一口气。
随即,更大的恐惧袭来。
直到现在,她依然无法确定追踪自己的人是谁,因为什么目的。
但烟惜祯肯定,他们一定
不怀好意。
直到确认那两个人走得很远很远,周围已经没有动静,烟惜祯才敢从藏身的地方出来。
因为蹲得太久,她腿有些麻,起身的时候肚子突然疼了一下。
烟惜祯连忙捂住肚子,心底的恐慌蔓延的更大。
假如自己没有怀孕,她可以冒险一搏,可以拼命逃跑。
因为能感知到肚子里的小生命,烟惜祯不敢豪赌。
但眼下形势不明朗,她不确定逃出去的同学,有没有联系到警察,警察又能不能找过来。
刚才搜寻自己的人,听口音大概是本地的,对地形比较熟悉。
万一被发现,自己……
烟惜祯越想越害怕,手机也已经没电关机了,只能通过太阳的位置判断时间,大概过去几个小时。
她抱着自己,无助地坐了一会儿,听到不远处的山头又有动静。
“还没找到吗?”
“没有……”
“她不可能跑太远,在找过的地方再找一遍,不要放过每一个角落!”
那道声音很响亮,听起来距离自己挺近。
烟惜祯瞬间进入防备模式,知道他们第二次搜查肯定更仔细,用原来的办法估计糊弄不过去。
她咬咬牙,拖着虚弱又疲惫的身体站起来,打算通过地形跟他们周旋。
附近的山林有许多树,入秋后枝叶凋零,依然能起到隐蔽作用。
烟惜祯扶着树干,找了个条比较平缓的小路往上爬,尽量保证安全的同时避免打草惊蛇。
果然,刚离开没多久,她刚才藏身的地方就有几个人冲过去,里里外外查得非常仔细。
“报告老大,这里也没有!”
“老大,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
看起来地位很高的‘老大’,听到汇报刚准备转身。
离开前,他余光瞥了眼,突然说‘等等’。
只见那个人走进山洞,用脚尖拨了拨地上的树叶,从里面找到一个掉落的发卡。
“这是什么?”他举着发卡询问大家。
“呃,发卡?”
“可能是以前掉在这里的?”
“你们猪脑子啊!”老大气得破口大骂,“这片山头前几天下过雨,之前掉落的发卡哪怕不生锈,也会沾上泥或者灰!这枚发卡干干净净,说明刚刚有人在这里呆过!”
听完他的分析,旁边围着的小弟刚准备称赞。
没等他们开口,突然从后面伸出一只手,把那枚发卡拿了回去。
几个人俱是一愣,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男人,眼神里写满了吃惊。
“你是谁?!”.
烟惜祯又累又饿,没什么力气,无法靠速度摆脱追踪,唯有尽可能挑选没有人会走的小路。
路上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坎坷,她隐隐约约听到了水流声,心下一喜。
之前查找资料时,烟惜祯知道山脚下有一条河流,恰好从山南绕过山北。
如今从声音判断,自己应该快到山脚下了。
只要离开这座山,到附近的镇上找到人,自己就有救。
烟惜祯抱着一念希望,循着河流的声音准备往下。
还没到山脚,听到一个有些印象,却不怎么熟悉的声音。
“拜托大家帮我找找女朋友,找到了必有重谢!”
“小伙子,你的女朋友真的在山里走丢了?”
“你女朋友长什么样?”
然后,烟惜祯就听那个男人报出了特征,跟自己一模一样。
她紧急停住脚步,电光火石间想到对方是谁。
程丘。
那个从飞机上开始,就一直骚扰自己的人。
他似乎在带当地人寻找自己,语气迫切带着恳求,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为女朋友心急如焚的绝望男人。
但烟惜祯非常、极其、特别肯定,自己跟程丘顶多见过几次面,完全没有一丁点男女之间的关系。
别说交往,他们这种程度连暧昧都擦不上边,哪有他说的那样情深义重?
烟惜祯意识到不多,结合过去几天的种种迹象,得出一个结论:
程丘接近自己的原因,绝对不简单。
说不定,他跟一直追踪自己的男人师出同门。
眼瞅着下山的路被包围了,烟惜祯往后退了几步,竟然到了山穷水尽的程度。
烟惜祯一边往后退,一边思考如何才能化解现在的危机。
其实她知道,只要自己躲起来避避风头,等过几天搜寻的人消失就安全了。
可是自己能等,肚子里的宝宝长期处在恐慌、饥饿的状态,怎么撑得下去。
烟惜祯越想越急,退后时没有注意,脚底滑了一下。
“啊!”
她惊得大叫一声,伸手扶住旁边的树,努力稳住身体。
结果声音发出去,附近立刻有人反应。
“我听见声音了?”
“在哪!”
烟惜祯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什么也顾不得,用尽最后的力气往前跑。
周围山路本来就崎岖,跌宕起伏沟壑纵横。
烟惜祯没跑几步,脚下打了个趔趄,险险没有摔倒。
可是她速度变慢了,听到身后脚步声急急,离自己越来越近。
烟惜祯吓得不敢回头,沿着一条窄窄的下坡路就要往前冲。
下坡路本来就比较危险,烟惜祯干脆蹲下去用手掌控制速度,掌心擦伤一片。
由于坡度太陡,越往下速度太快。烟惜祯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感觉自己即将摔下去,惊恐的闭上眼睛。
闭眼的刹那,她听到有人大声叫自己名字,声线格外熟悉。
还没等脑子分析出来那个人是谁,烟惜祯身体已经做出本能的行动,朝向发出声音的位置倒去。
倒下的时候,烟惜祯明显感觉到他身体遭受巨大冲击,撞到后方的石壁,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烟惜祯睁开眼看到他,各种情绪一同涌上,眼尾瞬间泛起红晕。
俞钦见她一脸快哭了的样子,依旧用听不出波澜的语气问,“怎么?”
烟惜祯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他身上。
第50章
天色渐渐暗了,屋子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烟惜祯整个人浑浑噩噩,捧着水杯,好半晌才喝完半杯水。
手中的水杯还没来得及放下,手腕就被旁边的人拉过去,用沾了水的纸巾细细擦拭。
直到现在,烟惜祯整个人依然处在状况外。
从遇到俞钦到下山,再到被带到农家小院的记忆,完全没有留存。
她仓皇逃跑时,手掌在树干和地上擦了很多次,留下细细密密的小伤口。
本来不觉得疼,可是被俞钦这么一碰,手指不自觉蜷了起来。
俞钦见她想把手缩回去,固定住烟惜祯的手腕,放轻动作继续为她清理伤口。
幸好俞钦赶到及时,烟惜祯才没有滑落山崖。
但她冲得太急,落地时失去控制,脚腕扭到了。
这附近比较荒凉,山路崎岖坎坷,俞钦没办法带她去停车的地方,只能就近下山。
得亏遇到一个当地的村民,见烟惜祯一脸惊魂未定,让他们先去自己家里歇歇脚。
村民家就住在山脚下,远远看到几排红砖瓦房,他把其中一件收拾出来给烟惜祯和俞钦。
边收拾还边说,这是自家孩子的房间。孩子考上城里的大学,半年才回来一次……
俞钦对于这样家常的寒暄很不擅长,道谢后想付给村民一笔酬金。
没想到,村民面对那笔足够维持他全家一年生计的金额,却动了火气。
“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土匪?强盗?山大王?”村民瞪了他一眼,“我是看你老婆可怜,才让你来我家住,可没想着趁火打劫!”
俞钦自幼生在豪门之家,习惯了周围所有都明码标价,也习惯用钱衡量别人的恩惠。
突然被陌生人这样说,俞钦竟然有些无言以对,只能干巴巴又说了声‘谢谢’。
没想到,村民听到这声谢谢,居然喜笑颜开。
“你老婆情况怎么样?严重吗?”他关切地说,“我们村里没有医院,平常看病都得去城里。不过有
个打针的地方,里面可能有点药,我给你拿去。”
“好,谢谢。”俞钦向对方道过谢,弄了些清水,开始慢慢处理烟惜祯手上的伤口。
即使最危难的时候,烟惜祯依然记得自己是个画家,要保护重要的手。
俞钦仔细检查,发现手部伤口不是很严重。
自从烟惜祯嫁给自己之后,做的最重的活不过是搬运画材,一双手保养的很是娇嫩。
如今伤成这样,俞钦望着细密的伤口,忍不住皱起眉。
烟惜祯注意到他的表情,总算缓过神,喃喃地问,“你生气了吗?”
“嗯?”俞钦为了给她清理,俯身半蹲在烟惜祯面前。
听到这话,扬起头,眉结依然紧皱。
烟惜祯伸出另一只手,在他眉心按了下,鬼使神差地说,“没见过你这样。”
印象中,俞钦情绪总是淡淡的,感觉不出来。
提出离婚的时候,办理手续的时候……无论哪个瞬间,都没有看他表现出这么明显的模样。
“你生气了吗?”
“……”俞钦陷入沉默。
他确实感受到自己有些陌生,体内翻涌着几乎失控的暴躁,却无法判断这个情绪是否称为‘生气’。
烟惜祯听他不回答,以为俞钦默认,怂怂的缩回手,问出自己最疑惑的事:
“你……怎么会出现?”烟惜祯小声问。
意识到自己已经走投无路的时候,烟惜祯几乎拿出所有的防备,做好殊死一搏的打算。
然而,听到俞钦声音的那一刻,她所有的防线瞬间倾塌,几乎拼尽全力想要抓住他。
烟惜祯不敢想象,俞钦没有出现,自己会变成怎样。
甚至直到现在,她依然无法确认,眼前俞钦是不是自己过于绝望,幻想出的泡影。
俞钦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踪,他怎么会出现?
“我来找你。”俞钦说的言简意赅。
其实,他放下所有工作启程时,还没想好自己为什么要找烟惜祯。
现在才明白,其实不需要理由。
他想见到烟惜祯。
所以他找她。
原因仅此而已。
“你……”烟惜祯莫名其妙又红了眼睛,声音带了点哭腔,“怎么找到我的?”
被逼到那个鬼地方,烟惜祯甚至连向上帝祈祷的念头都没有。
就连上帝,也很难发现自己在哪个角落。
没想到,俞钦居然出现了。
听她询问,俞钦解释道,“柳婷告诉我的。”
“柳婷?”烟惜祯没想到。
当时情况太紧急,她只告诉柳婷快点跑,并没有让她联系俞钦。
俞钦落地后,按照唐玥提供的信息,到原定地点寻找烟惜祯。
结果没有见到烟惜祯,却看到几张俞泽提供的照片里面的男人,正在跟谁通电话。
俞钦听了个大概,就知道烟惜祯出了问题。
他没有声张,一路跟随那个人来到附近,同时设法联系跟烟惜祯同行的人,正好找到了柳婷。
柳婷离开时,跟烟惜祯开了位置共享,告诉俞钦她手机关机前最后的位置。
虽然只是个大概,却足够俞钦缩小一大半范围。
夫妻五年,谈不上朝夕相处,但俞钦了解烟惜祯的行为模式。
她绝对不是遇到困难就六神无主的类型,这种情况,必然选择明哲保身。
综合分析之后,俞钦选择最容易避开追踪的路线,一路观察,几乎很快发现烟惜祯的动静。
他不清楚烟惜祯的状况,担心发出声音会引起对方警觉,因此只是沉默地缩小范围,最终成功赶到。
“烟惜祯。”
俞钦想到那个情景,依然觉得胸口发闷,语气严肃地叫住她。
“以后不要这样。”
烟惜祯听他声音沉沉,好像在命令,尾音却带着一点能够被轻易觉察的动摇。
烟惜祯不算是多么敏感的人,如果放在以前,恐怕真的听不出端倪。
然而今天情况特殊,烟惜祯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竟然从他声音你听出后怕。
“对不起。”她低下头,下意识道歉,又没弄清楚为什么要道歉。
说到底,她还没弄清楚自己为什么生气。
“以后别逞强。”俞钦仔仔细细清理干净手上的伤口,才低声说,“我会担心。”
烟惜祯惊讶地张了张嘴,还没有发出声音,刚才离开的村民从外面进来。
“啊呀,村里的小诊所关门了,我找了半天才把人叫回来!”他直接冲进屋子,嗓门很大,“我给你拿了点纱布碘酒,你先用着!要还不行,明天到镇上的医院看看!”
“好。”俞钦接过来,顺势询问应该付多少钱。
听他再次提起钱,好心的村民再次变得暴躁,“你怎么开口闭口就是钱钱钱?我这一瓶碘酒你能用多少?剩下我就当给自己买的!”
俞钦再次被怼得哑口无言,倒是烟惜祯反应过来,连忙双手接过来。
“谢谢大哥,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嗨,有啥麻烦的。”村民摆摆手,“大哥我啊,是个热心肠。咱家里就我跟你大嫂两个人,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们放心住,等伤养好了也行,想吃啥我让大嫂给你做!”
“谢谢大哥。”烟惜祯笑盈盈谢过他,告诉他自己是带队老师,明天就得走。
“中,我听说你们从镇上那条路过来的,我明天让村里的拖拉机把你送到镇上。”大哥安排好之后,又嫌弃地跟俞钦说,“大兄弟,你老婆比你会来事多了!”
俞钦:……
烟惜祯生平第一次见俞钦这么无语,憋不住轻笑出声,连手上的伤都忘了。
稍晚,大哥的妻子拿了两件衣服进来。
她身高跟烟惜祯差不多,剪着利落地短发,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很会操持家里的类型。
“大妹子,你大哥让我给你拿两件衣服,凑合着穿。”她把衣服拿到烟惜祯面前,“多水灵的姑娘,咋遇到那种事?”
说完,她又把矛头对准俞钦,“你也是,怎么能让老婆一个人到山沟沟里?没有一点责任心!”
烟惜祯见俞钦可怜,连忙解释自己主动要来,跟他没关系。
“咋就跟他没关系?自己的老婆不自己护着!算什么男人!”
俞钦始终沉默,没有任何反驳。
倒是烟惜祯听不下去,无奈解释,“大嫂,我们离婚了。”
“离婚了?”
离婚在村里是个大事,大嫂连忙把声音降下来。
“为啥离婚?他欠钱?打你?还是在外面有女人?”每说一个猜测,大嫂就要瞪俞钦一眼。
烟惜祯听她越说越过分,连忙澄清,“都不是,他很好,只是……”
烟惜祯犹豫很久,看了眼俞钦,低声说:
“不相爱。”
话音落,俞钦抬眼,疑惑地反问:
“是吗?”
50-60
第51章
由于烟惜祯脚腕伤得有些严重,村里村外的小路坎坷又起伏,烟惜祯很难持续性移动。
天色彻底黑了,这边没有路灯,两个人只能在好心大哥家暂住一晚。
大哥大嫂人非常热情,表示极力欢迎,烟惜祯和俞钦却显得有些微妙。
在俞钦的认知中,自己跟烟惜祯已非夫妻关系,应该保持适当的边界感。可村民大哥家里都是自建房,没有规整的分出卧室和客厅。
秋意渐浓,靠近山区的地方湿气重,睡外面显然不合适。
跟前妻同床共枕,显然有些僭越了。
而烟惜祯却在想——
住在这种地方,俞钦那金尊玉贵的身子,确定受得了吗?
烟惜祯表现得稍有犹豫,反倒让俞钦更确信之前的想法,垂下眼默默起身。
“你去哪里啊?”烟惜祯抬眼看向他,情绪明显有些紧张,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抓住
什么。
不知因为还没从刚才的混乱中平复,还是处在陌生环境有些害怕。
“回去。”俞钦淡声说,“我明早过来。”
虽然外面没有路灯,而且低处偏远,走到停车的那条路需要费些功夫。
但俞钦体力比烟惜祯好的多,又具备野外生存经验,独自返回不算什么大问题。
烟惜祯身体下意识前倾,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欲言又止。
俞钦看出她有话想说,低低反问,“怎么?”
“天很晚了,你真的要回去?”烟惜祯透过窗,看向外面沉沉夜色。
即使下山的路都是俞钦半扶半抱,搞得她记忆有些模糊,却也知道摸着黑原路返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俞钦倒也不是‘真要回去’,迟疑片刻才反问,“不然呢?”
“现在很晚了,大哥大嫂说我们可以住下,明天他们可以送我们到那边。”烟惜祯手指蜷了一下,抓住他衣服,“你要不要……留一晚?”
“好。”俞钦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答应下来,然后才问,“留在哪?”
烟惜祯觉得莫名其妙,语气自然回答地说,“当然留在这里啊,还能去哪?”
俞二少果然金贵,估计有生以来没住过这样的房子。
烟惜祯暗暗想着,有些同情自家前夫,放软声音跟他解释,“这间屋子就是看起来简陋,没有卫生间和浴室,其实住起来都一样。”
说话间,烟惜祯摸了摸床上的被褥。
屋子太久没人住,原本的被褥有些发潮,大嫂特意进来换了条新的褥子,摸起来蓬松绵软。
“你试试,也许比酒店舒服呢?”烟惜祯怕他无法忍受这里的环境,极力推销。
俞钦倒不是在意环境,他盯着烟惜祯瞧了会,确认她真的不在意,才动身靠过去。
烟惜祯脚腕还疼,撑着床边给他挪了个位置。
大哥大嫂住在乡下,家里条件普通,但是完全没有亏待孩子,家具都选择上档次的类型,给他们拿的被子也是刚絮的新棉花。
烟惜祯躺上去,感觉甚至比在京市的房子更有归属感。
她往里面挪了挪,找到个不压伤口的姿势,空出大约一半位置给俞钦。
虽然大哥大嫂给孩子买的床很大,有1.5米宽,但顶多就是标准双人床的尺寸。
俞钦按照她的示意坐过去,身体自然跟烟惜祯靠得很近,呼出的气息几乎交融。
直到此刻,烟惜祯才意识到,自己跟俞钦的距离有些太近,显得过于暧昧。
俞钦也注意到她的反应,安静的凝视。
烟惜祯大约只别扭了十秒左后,竟然很快接受这件事。
毕竟做了那么些年夫妻,烟惜祯打从一开始就没怎么矜持,顺理成章接受了这件事。
再加上,由于她是美术生的缘故,有时候会用‘素材’的角度评判接触的人。
而俞钦,是所有素材中最上等的一个。
想到这里,烟惜祯冒出熟悉的念头:可惜俞钦不能……
等等。
转念想想,自己从未找俞钦确认过,怎么判断俞钦真的不能?
“怎么?”俞钦见她若有所思,低声询问。
“……没什么。”烟惜祯虽然动了念头,但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只好默默把心思憋回去。
俞钦应了声,掀开被子准备躺下。
“等等,你不把外套脱掉吗?”烟惜祯见他就打算这样睡,连忙提醒。
借住别人家,穿外套睡也许是礼貌的做法。
可俞钦一路奔波,房间内也没有浴室,他外套沾了灰。
大哥大嫂人那么好,烟惜祯可不想留给他们沾了灰的被褥,良心会超级痛。
俞钦身体明显顿住,看样子有些排斥,“不行吗?”
“不行吧……把人家床弄脏了。”
“我赔给他。”
“俞钦!”烟惜祯皱眉,“难道你刚刚没发现,大哥一提到钱就很生气?他们本来就是好心帮我们,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带一些礼物过来探望他们,或者邀请他们去京市,这才叫人情往来。”
烟惜祯以前就觉得,俞钦的认知中,没有‘人情’这一项。
虽然大家都说,认清债最难偿还。但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才最知人间冷暖。
俞钦听她语气有些生气,没有坚持,动手脱掉身上的外套,准备躺下睡觉。
烟惜祯受了那么多惊吓,此刻准备安定下来,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见俞钦睡下了,她准备闭起眼睛,眼前却恍惚闪过一片暗红。
烟惜祯意识到什么,猛地翻身过去,按住俞钦的肩膀。
俞钦身体很紧绷,伸出一只手挡住烟惜祯,明显藏着什么。
烟惜祯用力掰开他的手,撑起身体一看,赫然看到俞钦后背的衣服被染成暗红,血迹已经干涸。
“怎么弄的?”烟惜祯问出口的时候,已经有了答案。
自己滑下山坡时,俞钦为了接住她,身体撞到后面的山崖。
他当时没有表现出异样,烟惜祯以为不严重。
仔细想想,那么大的冲击力,怎么可能不严重。
俞钦没有回答,抬手捂住烟惜祯的眼睛,“没什么事。”
烟惜祯抓住他的手腕,眼底泛起酸涩,“你怎么不说啊?很疼吗?”
“不疼。”俞钦如实回答。
他当时完全被烟惜祯的安危占据意识,等反应过来时,确实感受不到疼痛。
烟惜祯却不信,握住他手腕的手指无意识用力。
俞钦感觉掌心湿润一片,烟惜祯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但肩膀微微颤抖,泄露出她此时的脆弱。
从很久以前开始,俞钦很少感受到自己的情绪波动,自然也感受不到别人的,仿佛时间的喜怒哀乐完全被屏蔽。
而此刻,他清楚意识到,自己被烟惜祯牵动,同喜同悲。
一时间,他无法处理这样陌生的情绪,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
回忆有限的经验,俞钦思索良久,才倾身靠过去,渐渐缩短距离。
试探地,很轻地,在她唇角碰了一下。
从心理学角度来讲,亲吻能够起到安慰的效果。
哪知道,她亲吻之后,烟惜祯反倒更加哽咽,声音都带着哭腔。
“你骗我!”
烟惜祯自己伤得没那么重,已经疼得寸步难行,俞钦怎么会毫无感觉?
“没骗你。”俞钦又凑过去,亲亲她唇角,再次确认自己说的话,“真的。”
与此同时,隔了道墙的夫妻俩,听到隔壁传来类似哭泣的声音,警觉地翻身聆听。
“咋回事?他们两口子不会在吵架吧?”大哥担心地问。
大嫂迷迷糊糊接话,“我今天问了,那个妹子说他俩不是两口子,离婚了。”
“离婚就不算两口子?日子不过了吗?”
第52章
烟惜祯担心给大哥大嫂添麻烦,原本打算隔天大清早就离开。
结果大哥大嫂过于热情,百般挽留,非让他们吃了晚饭再走,还从隔壁村请来医生帮他们处理外伤。
考虑到俞钦的伤口确实需要及时处理,两个人又多留了一上午。
此处虽然偏僻,但邻里间往来密切。
上午短短几个小时,附近好几家邻居过来串门。
见大哥家多了两个陌生面孔,自然多问几句,很快知道烟惜祯和俞钦昨天的遭遇,然后又扩散出去。
如此一来,打着‘串门’名义来看热闹的邻居更多了。
烟惜祯小时候,出生在差不多的环境。
虽然家里父母不偏爱,但村里人都喜欢这个长得漂亮,又勤奋努力的姑娘。长辈们平常遇到,经常给她塞零食,或者做了好吃的留她吃饭。
因此,烟惜祯很擅长在这样的环境中跟人打交道,谁来都能说几句。
相比之下,俞钦完全没有邻里之间需要走动的概念,更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随机出现,还用好奇地目光打量自己。
大哥大嫂知道他俩不会在村里久留,所以没有透露太多消息,只说是昨天碰巧遇到的小夫妻。
村里面除了逢年过节很少来外人,都觉得新鲜,围着烟惜祯和俞钦各种打量。
“小姑娘长得真俏,结婚几年啦?”
“都结五年了,有没有孩子?”
“正怀着呢?怀孕你还敢爬上爬下,多危险啊!你这小伙子怎么回事,老婆怀着孕还不看紧点!”
俞钦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数落,百口莫辩。
烟惜祯连忙解释自己执意要来,跟俞钦没有关系。
村里大妈大婶立刻改了口风,夸烟惜祯懂事,让俞钦以后好好疼爱老婆。
俞钦听不懂他们略带口音的叮嘱,还是配合地答应下来。
直到人群看完热闹散去,烟惜祯才小声告诉他,“其实你不用配合也没关系,他们就是这样。”
俞钦却回答,“他们说的很有道理。”
烟惜祯古怪地瞥了他一眼。
俞二少这人,平常都在听什么国际局势和股市动荡,很少完全赞同谁的话语。
如今却觉得当地人闲言碎语很有道理,还真是入乡随俗。
吃过午饭,大哥大嫂借来一辆三轮摩托,把俞钦和烟惜祯送到山的另一边。
乡下的路特别颠簸,一路上跌跌撞撞。
大哥给他俩搬了两个小板凳,俞钦和烟惜祯起初对坐,几个回合就被颠到一起。
烟惜祯脚腕还疼,下意识扶住俞钦。
俞钦伸出手,自然而然抱住他。
三轮摩托停稳,大哥看到他俩密不可分,乐呵呵笑了两声。
“瞧瞧你俩,敢情多好。”大哥说,“要是没出什么大问题,日子就凑合过呗!”
烟惜祯知道,村里人大多属于‘劝和不劝分’的类型。
只是自己更俞钦之间,应该算‘出了大问题’。
结婚短短五年,让俞钦分给自己一大笔钱。现在他进了总公司,财富累积更快,应该……
“好。”俞钦回应,“我试试。”
“……”烟惜祯沉默地看向他。
希望俞钦只是敷衍一下。
否则,他也太能凑合了。
经过几番辗转,烟惜祯在天黑前回到市区,立刻住进医院进行全套检查。
期间,附近的警察过来做笔录,询问当时追踪烟惜祯那伙人的详细特征。
烟惜祯描述了自己看到的几个人,警察眉头一皱,小声嘀咕,“又是他们。”
“警察先生,你们知道是谁吗?”
“目前还没办法锁定,但是根据你的描述,应该是本地一群经常恶意寻衅滋事的群体,我们局里有他们的档案,之后会逐个排查,肯定给你一个交代。”
俞钦听他说完,淡淡补了句,“不接受私了。”
“肯定、肯定!”警察知道俞钦的身份,见他态度强硬,立刻将这次事情的紧迫程度提升到最高。
烟惜祯眉头紧锁,思考自己最近得罪了什么人,为何莫名其妙被针对。
俞钦注意到她的反应,不动声色挪开话题,“你的学生来了。”
“这么晚?!”烟惜祯瞥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十点。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今天应该在很远的地方写生,估计刚回市区不久。
身为带队老师,烟惜祯不仅没有帮助到他们,还让他们为自己耗费多余时间。
“小烟老师!”
柳婷冲在最前面,看到烟惜祯,满眼都是担忧。
组里其他几个同学纷纷跟上,七嘴八舌询问烟惜祯有没有事情。
“小烟老师……”
负责组织带队的队长,低下头,愧疚地道歉。
“对不起,后来我们才弄清楚发生什么事。都怪我为了炫耀,把行程发到学校群里,才被他们一路跟踪。”
“还有我。”另一个男生更惭愧,“我什么都没弄清楚就跑了,把小烟老师留在那里。”
“要不是柳婷联系上您老公,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没关系,本来就是我警觉性不够,幸好没有把你们卷进来。”烟惜祯看向柳婷,语气温和,“也谢谢你,要不是你前后奔走,我没有那么快脱离危险。”
“小烟老师。”柳婷握住她受伤的手,语气充满心疼。
大家围在病床边,关心了一阵,不知道谁突然说起,“我记得,咱们学校的论坛和相关群,都必须验证学生身份才能进入,里面肯定没有外人。”
“对啊,那个跟踪小烟老师的人,到底怎么拿到的消息?”
“还有还有,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直跟踪小烟老师,过分!”
几个小同学义愤填膺数落了一番,烟惜祯怕他们声音太大,吵到隔壁病房,连忙安抚同学们情绪。
聊着聊着,大家把话题转开。
不知道谁带头,八卦兮兮问,“小烟老师,这位就是我们的师……师爹吗?”
学校里,习惯把男老师的伴侣叫做师娘。
她一时间,不知道女老师的伴侣如何称呼,憋了半天冒出个‘师爹’。
烟惜祯本来还思考他们的话,琢磨消息是如何透露的。
听到这句‘师爹’,实在没憋住,笑着回应,“算是吧。”
“哇——”
“师爹真帅!”
“小烟老师,其实我看过你们的热搜,悄悄嗑很久了。”
“加一,我还在超话看过同人文。”
“哈哈哈哈哈,大家怎么都是隐藏的同担。”
……
烟惜祯的伤虽然不重,毕竟伤到了脚腕,接下来的行程没办法勉强参加。
好在学生们都足够争气,及时带队老师不在的情况下,依然圆满完成本次的取景写生任务,提交了优秀的作品。
重新回到京市后,烟惜祯请了一周假养伤,本想着利用这段时间好好休养。
结果刚在家里呆了一天,有个完全意料之外的人找上门。
烟惜祯透过智能显示屏,看到站在外面的女人,还以为自己花了眼。
胡灵珊一如既往的专业冷静,用疏离语气汇报,“烟小姐,外面有一位姓孟的女士前来拜访,需要请她离开吗?”
即使语气没有任何问题,烟惜祯还是听出端倪。
别人来到家里,胡灵珊都会问‘需要请他进来吗’。
“珊珊,你认识孟歆昭?”
胡灵珊回答,“略有耳闻。”
身为管家,了解雇主的人脉圈是基本技能。
胡灵珊稍稍打听,就搞清楚孟歆昭这个人在烟惜祯这里的定位。
一个眼高于顶,明明从来没有上位成功,却自认为是白月光,把烟惜祯当做假想敌的绿茶。
“只要烟小姐吩咐,我有一百种方式让她离开。”
第53章
“请她进来吧。”
烟惜祯叹了口气,最终没有把孟歆昭拒之门外。
虽然不清楚她所为何事,但那样傲气的孟家千金亲自登门,恐怕事情相当紧急。
烟惜祯对孟歆昭这个人没有好印象,毕竟自己对外依然是俞钦的妻子,把世交拒之门外显得非常失礼。
权衡再三,还是让胡灵珊将人请进屋里详谈。
已经入秋,孟歆昭身穿一件奢牌当季的月白风衣,戴了帽檐很宽的帽子,帽檐簪了朵馥郁的月季,看起来优雅又高贵。
至少用‘作客’的标准判断,给了主人家足够尊重,还带了一盒上等普洱作为伴手礼。
“烟小姐,今年新摘的普洱,请你尝尝。”
“谢谢。”
烟惜祯知道孟歆昭懂茶,能被她作为礼物赠送的茶叶,定然属于上乘中的上乘。
也许怪烟惜祯不懂茶艺,收到这样的礼物,内心涌现出几分怪异。
却又无法明说,怀疑自己想太多,误会对方意思。
胡灵珊守在旁边,伸手接过孟歆昭的礼盒,客客气气地说,“谢谢孟小姐特意送来的茶,可惜我们家烟小姐最近几天没有口福,受不了茶里茶气的。”
她的话咋听礼貌,仔细一品满是嘲讽,惹得孟歆昭脸上笑容差点挂不住。
烟惜祯抿着唇,强忍着没有笑出声,转过身邀请孟歆昭随意落座。
嘴上说随意,其实客厅里空空荡荡,能落座的区域没多少。
烟惜祯显然没有带她上楼的意思,孟歆昭自然感受到了,施施然挑了个位置坐下,看
起来倒像是这个家的主人。
“孟小姐,你特意前来拜访,所为何事?”烟惜祯脚伤还没彻底好,为了不被看出来,走得非常缓慢。
孟歆昭抬眼看向她,话语密不漏风,“孟家和俞家多年世交,本就应该多多往来。之前怪我疏忽,还请烟小姐不要见怪。”
“哪会。”她说得冠冕堂皇,烟惜祯只能昧着良心接话,否则显得自己太计较。
聊了没几句,烟惜祯莫名有些烦躁,思考之后的对话是否依然口不对心。
还好孟歆昭目标明显,下一句就图穷匕见,“阿钦呢?”
听她说出‘阿钦’两个字,烟惜祯刚才的动摇全都消失。
果然,自己没猜错。
孟歆昭此次拜访,绝对别有意图。
“他工作忙,暂时不回来。”
孟歆昭得到答案,目光在烟惜祯脸上流连几番,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
“阿钦总是这样,你多多包容。”
“……”烟惜祯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
自己跟俞钦确实离婚了,但没有对外告知,因此在别人眼里他们依然是夫妻。
为何轮到孟歆昭,让自己‘多多包容’。
她什么身份?
孟歆昭莞尔轻笑,“我们在一起时,他也这样。”
烟惜祯心下一沉,下意识反问,“你们在一起过?”
问出口的瞬间,烟惜祯就有些后悔。
显得太在意了。
孟歆昭自然意识到她的紧张,抓住话题,谈起自己跟俞钦的从前。
从某种层面来讲,烟惜祯和俞钦属于表面夫妻,结婚期间很少深入交流。
烟惜祯当然没有了解俞钦过去的契机。
之前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从孟歆昭嘴里听到,才意识自己错过许多时光。
“……我跟阿钦算是青梅竹马,很早就认识了。记得小时候,大人经常走动。他们聊正事,让阿钦陪我玩。”
“你知道吗?阿钦一直比同龄人成熟些。我们年纪差得不多,他总是非常照顾我。”
烟惜祯干巴巴的回应,“是吗。”
“是啊,当时我们关系很好,双方家里也有意撮合我们。”孟歆昭顿了顿,垂下眼,语气似乎带了点羞怯,“我当然也喜欢阿钦。”
这下子,烟惜祯连配合的话都懒得说,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孟歆昭要特意来家里说这些。
“如果不是后面发生那种事,我肯定会跟阿钦结婚。”孟歆昭说得随意,其实故意把‘那种事’音调压重,等着烟惜祯追问。
怎料,烟惜祯听她说话,表面明显若有所思,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
孟歆昭见她不接话,悻悻咬牙,继续往下说,“其实也怪我家里,不想让我嫁过去受委屈。”
烟惜祯还在思考孟歆昭的意图,听她停顿,敷衍地‘哦’了声。
孟歆昭眼波流转,继续追忆往昔,“其实,俞泽最开始追求我的时候,我拒绝了很多次。虽然两家婚姻只是口头承诺,但我心里却是中意阿钦。”
听到这里,烟惜祯猛然想起,俞钦曾亲口告诉自己,他与孟歆昭从未有过婚约。
当时,俞钦解释太复杂,烟惜祯只记住这一句。
现在听到孟歆昭视角,才意识到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烟惜祯释怀的笑笑,“谢谢你告诉我。”
她曾经一度担心,俞钦有自己的白月光,自己只是爱而不得的替身。
如今想来,俞钦的感情方面,大概是清白的。
孟歆昭没想到,自己煞费苦心说了这么多,烟惜祯竟然完全不为所动。
事态渐渐失去控制,孟歆昭索性不再兜圈子,直接把话挑明,“其实,我知道你跟俞钦已经没有关系了。”
“你知道……?”烟惜祯仔细观察孟歆昭,表情不像作假。
她在俞氏集团总部有不少眼线,打探到财产分割的事,大概能猜到自己跟俞钦已经离婚。
可他们离婚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说?
“你也知道,我已经跟俞泽解除婚约。按照现在的情况,我选择跟俞钦在一起,应该合情合理吧?”
烟惜祯皱着眉,半晌才‘嗯’了一声。
孟歆昭说得没错,他俩目前都是单身,如果情投意合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烟小姐果然是聪明人。”孟歆昭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做个交易。我可以答应,以后你拥有的股份和财富,绝对不会被动摇。”
“孟小姐……”胡灵珊听到这里,实在忍无可忍,无视作为管家的职业素养打算介入雇主的谈话。
在他开口之前,烟惜祯已经抢先出声。
“不。”
“什么?”孟歆昭挑眉。
“我拒绝跟你做交易,换句话说,我不认为有交易的必要。”烟惜祯质问道,“如果你想跟俞钦交往,大可以自己追求他,我没有阻拦你的意图和能力。孟小姐才貌双全,大可不必上门威胁我。”
“你到底真不懂,还是装作不懂。”孟歆昭索性也撕破脸皮,眯着眼说,“如果我跟俞钦在一起,你会显得非常碍事。”
“孟小姐,我碍着你什么了?”烟惜祯扬起头,“从始至终,都是你妨碍我才对。如果像你说的,俞钦真的对你情深义重,为什么当初放弃婚约了?”
“你不知道原因?”孟歆昭一眼不眨望着她,露出残忍而又讥讽的笑容,“当然因为俞钦有病,他心理不正常。”
“孟小姐。”烟惜祯猛然起身,语气严肃,“请你放尊重点,不要胡说八道。”
“呵,被俞钦瞒了那么久,现在知道真相受不了了。”孟歆昭也跟着起身,看向她的目光充满同情,“你去问问俞家人,问问俞似锦,问问俞钊,甚至问问俞钦本人,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烟惜祯陷入沉默,有些动摇。
“你该不会真以为做了几年夫妻,他就对你真的有情分?”孟歆昭轻蔑地勾起唇角,同情又嘲讽,“死心吧,他注定不会爱上任何人。”
第54章
傍晚,俞家祖宅。
俞老爷子这两年彻底放权,日子变得清闲,渐渐开始需要‘家人陪伴’,隔三差五就让家里的晚辈陪他‘用膳’。
俞承沛虽然退了,但身体还算硬朗。
家里上上下下除了俞钦,少不得陪他扮演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戏码。
今天照例,俞泽刚过中午就回到家,还给老爷子带了一件他喜欢的茶宠。
秦文荣和俞弘渊本就住得近,又约好时间双双回家,继续做外人眼中的模范夫妻。
俞似锦回来最晚,看到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把戏,只好敷衍地问候一圈,然后挑个角落位置。
本以为今天只是吃顿饭而已,哪知道大家刚聚在一起没多久,俞泽却首先发难。
“怎么又没见到俞钦?越来越不把我们这个家当家了。”
俞泽说得那叫个阴阳怪气,故意将凳子拉到老爷子身边,开口同时给他添了一杯茶,尽显自己的‘孝顺’。
老爷子面上没表示,手里毫不含糊端起茶盏,看来对孙辈的殷勤颇为满意。
俞弘渊清楚老爷子的脾气,暗暗皱了下眉。
虽说老爷子再怎么发脾气,对俞钦那边毫无影响。可他自己还住在俞家,等着老爷子作古之后刮风家产。
万一这种时候把俞承沛惹恼,修改遗嘱,岂非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俞弘渊靠近秦文荣,对她使了个眼色。
做了那么多年表面夫
妻,及时不恩爱,多少有些默契。
从很早开始,俞弘渊和秦文荣就达成协议,要齐心合力在老爷子手里多捞点好处。
哪知道,俞弘渊眼色都快使烂了,秦文荣丝毫不为所动,自顾自品尝厨师特意为自己做的桂花糕。
俞泽眼见占了上风,又说,“俞钦不回来也就罢了,怎么弟妹也没回来?”
“她?”俞承沛嫌弃烟惜祯的出身,一直没给过什么好脸色。
经过俞泽提醒才意识到,最近确实有段时间没见过烟惜祯。
如今,俞承沛已经七十余岁高龄,渐渐意识到自己斗不过俞钦,态度缓和许多。
既然是他执意要娶的女人,俞承沛也就捏着鼻子认了,近两年家宴都让她以孙媳的身份出席。
既然如此,家里办家宴,烟惜祯理应到场。
“她人呢?”俞承沛询问秦文荣。
秦文荣这才放下筷子,想了一下回答,“不知道,我也有段时间没见惜祯了。”
“哼!”俞承沛重重哼了声,明显有些怒气,“小门小户出身的丫头,嫁进来这么久,还是那样没规矩。”
俞似锦原本坐在角落,趁着没有人关注,偷偷给自己最近pick的小明星打榜投票。
听见这话,俞似锦瞬间警觉。
“惜惜姐变成‘小门小户’了?”俞似锦反讽道,“你们以前说,她根本算不上门户。”
“阿锦!”坐在旁边的俞家老三、俞似锦生父低低呵斥,不想让女儿卷入浑水。
哪知道,俞似锦非但不听,还说的更加起劲。
“大哥,我听说二哥在公司里忙得日理万机分身乏术,高管被迫陪着他加班,怎么就你有时间?”俞似锦顿了顿,恍悟道,“哦,之前因为失职被架空了?爷爷知道这件事吗?”
俞泽听三妹毫不客气揭短,气得咬碎一口牙。可听到她把俞承沛扯进来,又燃起几分希冀。
被俞钦架空那件事,俞承沛始终没有表态。
俞泽找了几次机会,没有得到正面回应,本来就心有不甘。
现在俞似锦不知天高地厚,竟然那这件事出来说,俞泽当然抓住机会。
“爷爷,俞泽进公司没多久,就联合董事会让我降薪降职,根本没把我这个哥哥放在眼里!”
俞承沛听他又提起这件事,非但没有接着气头数落俞钦,反倒连刚才责怪烟惜祯的气焰都没有了。
“公司现在由他主事,我说不上话。那件事情我听人说了,他刚进入总部,确实需要立威。等这阵子过去,再作商议。”
“……”俞泽被噎得说不出话。
他哪能不知道,这阵子过去,俞钦在公司的权利只会越来越膨胀,哪有‘商议’的份儿?
及时憋了满肚子火气,俞泽依然没有发挥。
毕竟他今天提到俞钦,因为更重要的事。
“职位高低我倒是不在意,总归都是给爷爷做事。但俞钦最近对我有些误会,处处针对,我怕……”
“什么误会?”俞承沛慢悠悠品茶,随口问了句。
“主要是关于弟妹的。”俞泽趁机说道,“我前段时间听了些风言风语,怕影响俞家名声,就请侦探调查一番。哪知道俞钦误会了,非要小题大做。”
认识老爷子的都知道,他最重视名声。
俞弘渊和秦文荣塑料了那么久,因为老爷子还在,表面还是得装神仙眷侣。
倘若烟惜祯闹出什么事,给俞家抹黑,老爷子肯定会出面料理这件事。
果然如俞泽所料,老爷子脸色立刻黑了。
“怎么?难道她高攀了俞家,还不肯安分?”
“???”俞似锦缓缓打出几个问号,停止打榜等俞泽继续往下说。
俞泽顺利达到目的,添油加醋说烟惜祯如何水性杨花,跟学校学生纠缠不清,又接着写生的名义跟陌生男人暗送秋波。
最后总结自己全是好心,担心俞泽被坏女人欺骗。
听完他的话,俞承沛脸色越来越黑。
没等他开口,俞似锦接过话说,“跟顾旭那件事,都怪论坛的学生捕风捉影,已经澄清了。”
“后来那个呢?我可有不少证据。”俞泽一脸胜券在握。
“你就有就吧。”俞似锦懒懒地摆摆手,“像你说的,惜惜姐刚认识那个人,就算发展出什么也算合情合理。”
“阿锦,你怎么能说这么轻浮的话?”旁边长辈连忙教训。
“谈恋爱算什么轻浮?”俞似锦说完,才想起老爷子还不知道他俩离婚的事,又补了句,“再说,各玩各的,不是咱们俞家的传统吗?”
话音落,好几个人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俞弘渊和秦文荣本来还因为此事义愤填膺,被俞似锦这样一点,各自低头假装很忙的样子。
倒是俞承沛依旧不依不饶,语气带着怒火,斥责俞似锦为何胡说八道。
“放肆,俞家哪里这样的传统?”
俞似锦咬了下唇,忍无可忍,抛出一句,“如果不是俞家的传统,那大哥怎么变成俞家的血脉了?”
全场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从那天开始,孟歆昭的话语一直萦绕在烟惜祯耳边。
俞钦有病?
有什么病?
为何他从未对自己提过。
烟惜祯猛然意识到,并非离婚之后,自己突然对俞钦充满好奇。
而是婚姻存续期内,自己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拒绝深入了解俞钦这个人。
猛得听到这个消息,比起震惊,烟惜祯更多的是迷茫。
要是俞钦真患有什么病,俞家的人都知道,偏偏自己毫无察觉。
哪怕身为名义上的妻子,也太失职了。
这件事情自然没办法向俞钦本人打听,向俞似锦打听也有走漏消息的风险。
自己跟俞钦交友圈几乎没有重叠,想找个打听消息且口风紧的人,似乎只有一个人选。
“程叔,麻烦你了。”烟惜祯语气带着愧疚,“我知道你很难做,可是今天的事情,希望你对俞钦保密。”
“当然。”程振涛表情有些苦涩,“万一俞先生知道,恐怕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程叔……”
“倒也无妨,烟小姐自己进去吧。”
烟惜祯再次谢过程叔,五分钟后,她坐到周晏对面。
第55章
v“烟小姐,身为一名职业的心理医生,我不可能透露任何跟病人病情有关的消息。”
周晏面对烟惜祯,感觉到巨大的压力。
虽然‘烟惜祯’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但周晏从未见过本人,甚至连照片都没有看到过。
对于周晏而言,‘烟惜祯’相当于俞钦的缓释剂,作用相当于最顶级的治疗手段。
现在,缓释剂拜托俞钦描述的意向,活生生来到自己面前。a
周晏整个人都不太好,迫切想为自己找个心理医生,进行为期70年的心里咨询,来逃避这场现实。
“我知道。”
烟惜祯端端坐在他对面的咨询位置,语气淡淡,没有丝毫强硬的意味。
“周医生,我来做心理咨询。”
既然她都这样说了,周晏自然没有把病人往外推的道理,只好按照流程给烟惜祯进行咨询和检测。
约莫两个小时之后,周晏拿到烟惜祯的检查报告,沉默时间比面对俞钦的检查报告更久。
拿到俞钦的检查报告,周晏不知道应该从哪里下手。
拿到烟惜祯的体检报告,周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手。
无论从哪个标准判断,烟惜祯心理都处于一个比较健康的状态,无需进行额外心理干涉。
周晏把自己的结论告诉烟惜祯,对方却平静的反驳,坚持要求心理咨询。
被逼无奈,周晏只要拿出职业素养,询问烟惜祯需要哪方面的咨询。
“我觉得,我感情出了一些状况。”烟惜祯看向周晏,认真地叙述,“我的前夫定期看心理医生,但是我对此一无所知。请问周医生,你认为这种情况,正常吗?”
“烟小姐……”周晏后背渗出密密的冷汗,强撑着说,“看心理医生是一件隐私的的事,俞……你前夫身为独立的个体,也需要属于自己的空间。”
“周医生说得对。”烟惜祯垂下眼睫,“即使因为这个原因,间接导致我跟前夫离婚,也没关系,是吗?”
“……”
周晏当了许多年心理医生,从未觉得如此
哑口无言。
其实,早在过去几年跟俞钦的接触中,周晏就对烟惜祯有个大概的了解。
坚强,理智,很有韧性。
然而从别人口中得到的印象终究有限,直到周晏接触到烟惜祯本人,才感受到她藏在美貌之下的压迫感。
“烟小姐。”
周晏沉思半晌,仿佛终于下定决心般。
“其实,我建议过俞钦,暂时不要跟你离婚。”
烟惜祯对他的说法毫不意外,“然后呢?”
“俞钦直接拒接了。”周晏幽幽叹了口气,“正如你所猜测的那样,其中一个理由,就是因为无法付出对等的感情。”
听了周晏的话,烟惜祯目光似有波动,又很快沉了下去,最后只有一声带着苦涩的轻笑。
“他这么说啊。”.
最近几天,整个俞氏集团总部笼罩在风雨欲来的氛围中,却说不清究竟为何。
员工们私下讨论,似乎从俞钦上次毫无征兆的离开公司,又连续请假两天开始,公司氛围就变得格外紧绷。
根据以往经验,众人原本以为,新空降的副董又会开启狂暴模式,让整个公司陪他熬夜加班。
哪知道最近几天,处于风暴边缘的员工们,反而都能准时下班。
正当大家都认为,这次只是看着恐怖,其实没什么威慑力时,公司内部系统发布一条人士变动通知。
看清同时的内容,所有人同时感觉到魔幻,立刻打开社交软件,在所有跟公司有关的群组高强度吐槽,关键词无非那么几个:
‘天呐,你看到通知了吗?大少被开了!’
‘woc真的假的直接开除?俞二少真狠啊!’
‘大少在公司呆了那么久,直接开除的话,N+1肯定要赔好多吧?’
‘底层员工只想着N+1,大少背后代表多少势力?而且他还有孟家那层关系,现在说开就开,相当于当众打脸!’
‘等等,大少最近没做什么吧?难道我漏了什么大瓜?’
人事变动发布时,俞泽还在跟几个心腹商议,如何在这个局势下重新站稳脚跟。
结果会才开到一半,就有人惊慌失措的跑进来,通知俞泽这个噩耗。
本来唯俞泽马首是瞻的心腹们,听到这个消息,几乎齐刷刷变了脸色。
其实稍微有分辨能力的人,都知道公司里,俞钦比俞泽更有发展前景。
只是他们从开始就选择追随俞泽,成为所谓的‘太子党’,跟俞钦站在对立面。所以只能仰仗俞泽的势力,可以庇护自己。
在绝大多数人眼中,俞泽是俞家的长子,进公司又那么久,多少有些分量。
谁能想到,俞钦居然连个通知都没有,轻飘飘将他开除。
“这、这肯定是误会了。”
俞泽还没开口,身边人连忙找补。
“对!二少就算再怎么发脾气,也不至于开除自己的大哥!”
“谁去一趟副董办公室,找他当面确认!”
俞泽气得浑身发抖,半晌才憋出一句,“俞钦他凭什么开除我?问过其他董事的意见了吗?”
“对啊,对啊!”
“大少是公司的股东,又跟孟家关系密切。就算俞副董不考虑自家的关系,也得考虑世交吧?”
他们几个你一言,我一语,企图改变现状。
俞泽打开办公系统,想要通过内网直接质问俞钦。
结果属于自己的账号,页面已经弹出无权访问,看来是人事部把他的员工信息移除了。
俞泽重重捶了下桌子,把桌上的文件、笔筒、茶杯全部摔到地上。
周围人见他气得几乎发狂,不敢耽搁,立刻找人事部确认情况。
电话转接到人事部经理手中,她是俞钦新提拔的,经常被吐槽‘铁面魔女’。
铁面魔女用无情的声音告诉俞泽,他已经被公司开除,信息从人事系统删除,请尽快办理离职手续。
俞泽不服气,“呵,凭什么开除我?”
“俞泽先生。”人事部经理对他的称呼,已经没有职位,“我们公司按照正常手续进行裁员,请您尽快前往财务部办理离职手续。”
“我是普通员工吗?你说裁就裁,我有公司的股份!”
“公司股份?”铁面魔女停顿一番,询问,“是指挂在俞承沛董事长名下的2%吗?根据我刚刚查到的记录显示,这2%没有过户到你名下。即使完成过户手续,也无法影响持有股份最高的俞钦先生,做出人事变动的决定。”
说完,她再次催促俞泽尽快办理离职手续,然后挂断电话。
他打电话声音不低,周围人都听得真切,情绪变得惊恐。
“俞大少,他说你持股只有2%,开玩笑吧?”
“而且还挂在老爷子名下……”
即使俞氏集团股份分散,可第四代长子只有可怜的2%,依然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要知道,被作为继承人培养的俞钦,明显持有股份比例至少三分之一,享有绝对的话语权。
有人难以置信,为俞泽打抱不平。
“俞家为什么这么偏心?”
俞泽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也很想质问老爷子为何如此偏心。
然而,上次家宴的场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俞似锦轻佻地用眼尾扫他,吐出的每个字,都化为深深的尖刺。
‘爷爷,你那位清纯无辜的白月光,知道你替她养了儿子又养孙子吗?’
当天,俞似锦说完这句话,俞承沛愤怒地起身摔碎紫砂茶壶。
‘你给我闭嘴!’
碎片划破俞似锦的脸和胳膊,留下刺眼的血痕。
第56章
长久以来,许多知道俞家情况的人都好奇过:
为何俞家直接跳过长子俞泽,将俞钦作为继承人培养?
要知道,豪门世家大多残留着封建气息,俞家尤为强烈。
俞家老一辈家主俞承沛,向来是封建大家长做派,为此没少被诟病。
然而,豪门圈其他的‘封建大家族’,无一例外推行‘嫡长子继承制’。
除非老大游手好闲志不在此,老小能力过于出色,才会更换继承人。
俞家从第三代开始,年龄最长的那位从来得不到器重。
上一代当中,被寄以厚望的俞弘渊生性风流,到处拈花惹草不务正业。
反倒那位长子兢兢业业,没少为老爷子分忧解难,让自己的势力在公司立稳脚跟。
即使如此,老爷子挑选第三代继承人,依然毫不犹豫选择俞钦。
不明所以的人议论纷纷,说老爷子为何如此偏心。
而清楚其中缘由的人,对这个决定毫不意外。
俞家作风传统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家谱。
从老一辈开始,俞家每代人的名字,都有固定的字或者偏旁。
上一代是‘弘’,这一代是‘钅’。
洞察力稍微敏锐的人早已发现,俞泽和他的父亲,一直跟俞家的族谱格格不入。
甚至有小道消息说,俞泽刚出生没多久,父母想要给他改名‘俞铎’,前前后后折腾了三个月,最终以老爷子大发雷霆而告终。
那么问题来了。
老爷子为什么极力阻止俞泽用‘铎’作为自己的名字呢?
许多年来,俞家一直秘而不宣。
直到那天家宴,俞似锦撕破了表面的和睦。
自打俞似锦懂事开始,就知道自己有两个哥哥。
大哥俞泽十分友善,跟自己来往密切,算得上‘别人家的哥哥’。
二哥俞钦甚少往来,而且性格冷淡,平常话也不上几句。
自然而然,俞似锦跟大哥更亲近。发现家里人有意无意偏向二哥,把所有资源向他倾斜,还会站出来替大哥说话。
直到她略略懂事开始,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大哥每次跟自己接触,都带着强烈的目的性。聊天时有意无意灌输自己被家里人针对,妹妹必须站在自己这边的意味。
当‘道德绑架’这个词还没有流行时,俞似锦已经被道德绑架了。
有次,她假装听不懂大哥的意思,没有在长辈面前帮大哥说话。
散场后,俞泽不像往日和善,用阴冷的目光扫视俞似锦,质问她今天怎么回事。
俞似锦那时还在读小学,才十岁出头。
见一直
呵护自己的哥哥露出仿佛要杀人般的表情,吓得惊慌失措。
正当她怕的快要哭出来,背后响起一声‘阿锦’。
俞似锦回过头,发现二哥不知道何时出现,冷声叫他过去。
跑到二哥身边,俞似锦如蒙大赦,询问俞钦叫自己有什么事。
俞钦却没再说什么,径直离开。
俞似锦后来复盘这件事,才赫然发现,虽然自己跟二哥相处不多,还常常背后吐槽他冷淡。
但从开始到现在,二哥从未对她保有任何恶意。
甚至好几次,家里人觉得她是女孩,不该担当重任,还是二哥出面调停。
俞钦可是俞家公认的继承人,假如他不帮着俞似锦,家里所有资源都会高度集中在自己身上。
意识到这点后,俞似锦开始有意无意接近俞钦,试探向他提出要求。
虽然始终没有变成亲密无间的兄妹,但每次提出要求,俞钦都会完成。
如此持续几次,俞似锦心中的天秤逐渐从大哥倾向二哥。
后来俞泽再找过来,俞似锦态度不像原本那么亲近。
本以为大家都是一家兄妹,血脉亲情自然亲近。
人生路漫漫,即使偶尔亲近偶尔疏离,毕竟还有斩不断的亲缘关系。
结果就在俞似锦这么想的时候,收到圈内好朋友发来的语言文件,竟然是俞泽跟几个玩得好的朋友吐槽自己。
‘我妹?你说俞似锦吗?呵呵,我可从来没有把她当妹妹。’
‘那丫头就是一个白眼狼,我给了那么多好处都没喂熟。之前觉得她人蠢好糊弄,想着可以拉拢。’
‘结果呢?俞钦轻轻一勾,她就凑上去兄妹情深了。’
说到最后,俞泽骂了好几句脏话。
俞似锦听不下去,委屈得红了眼睛,不知道大哥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
冷静下来后,俞似锦重新分析,才觉得哪里不对。
俞泽‘从来没有把她当妹妹’,又怨恨自己跟俞钦兄妹情深。
可是,自己跟俞泽,明明也是兄妹关系啊。
俞似锦觉得好奇极了,跑去问自己父母。
父亲立刻皱起眉,压低声音问,“谁跟你说了什么?”
得知前因后果,父亲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造孽啊’。
“什么意思?”俞似锦迷茫地问。
“既然俞泽抱有那样的想法,阿锦,你以后别跟他走得太近。”父亲悠悠叹了口气,“这世上,斗米恩升米仇的事情太多了。”
“啊?”幼小的俞似锦当时没听懂。
后来他有意打听,才从大人们的闲言碎语中,得到真相。
原来,俞承沛年轻时也有一段风流情债,为了初恋女友拒绝家里安排的婚事,到处宣称初恋是自己的未婚妻。
在当时大环境的影响下,俞家注重声誉,只想低调处理此事。
那位初恋虽然没有‘俞太太’的头衔,却在家里登堂入室,已经是家里的女主人。
可她并不满意,多次向俞承沛施压,要求尽快完婚。
俞承沛当时正上头,奈何家里不肯松口,初恋因此闹了几次分手。
她本身就是高调的性格,每次分手都要闹得人尽皆知,害得俞家颜面扫地。
几次之后,逐渐接手家族事业的俞承沛意识到,娶妻若此,余生恐怕会有许多争端。
便没有再挽回,给了一笔分手费了事。
那位初恋意识到作过了头,苦苦挽留,可惜俞承沛已经铁了心。
她因此陷入痛苦负面的情绪,混迹灯红酒绿的场所夜夜买醉,因此认识几个‘道上’的朋友。
当俞承沛再次见到初恋时,竟然是在警察局。
她因为参加非法活动被警察扣押,联系所有亲人都拒绝保释,最终才联系上俞承沛。
分别没多久,俞承沛竟然不敢认。
把她接出警察局后,俞承沛看她满身伤,胳膊带着针孔,一脸无所谓的抽烟,只觉得心痛不已。
彼时俞承沛已经在家人的安排下完婚,却在与白月光重逢后旧情复燃,闹得原配妻子愤而离去。
几个月后,初恋诞下一个男孩,正是俞泽的父亲。
后来又经历过几场风波,岁月流转,往事逐渐被封入尘埃。
俞泽一脉岁月史书,仿佛成为真正的俞家长子。
直到俞钦轻飘飘的一纸人事变动,撕碎所有的粉饰太平。
没等俞泽的党羽做出行动,俞钦的秘书已经来到俞泽办公室,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俞泽先生,这是股东委员会一致通过的人事变动决定,请您配合。”
“一致通过?”俞泽听出言外之意,确认道,“包括董事长吗?”
秘书清晰地回答,“包括。”
俞泽只觉得‘嗡’得一声,脑海中紧绷的弦断开,声音带着无法克制的颤抖。
“我不相信,我要董事长当面跟我说!”
“当然可以。”秘书礼貌地回答,“但是,董事长俞承沛先生已经将名下95%的股份,转移到俞钦先生名下。即使他改变主意,也无法影响公司最高持股人的决策,请您知悉。”
第57章
打从俞钦空降副董事长开始,所有人心知肚明,他迟早会接管公司的核心事务。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变天来得如此突然,而且如此彻底。
俞承沛作为俞氏集团的创始人兼中流砥柱,从进入公司就身居高位,一直把控着公司内大大小小的事情,颇有威严。
即使后来,俞弘渊和几位兄弟成长,陆续进入公司管理层,老爷子依然没有放权的意思。
哪怕到了退休的年纪,他依旧死死攥着俞氏集团的股份。
经常有人吐槽,恐怕要等他作古,才会彻底的放权。
谁也没料到,俞氏集团的权利更迭,来得如此突然且彻底。
直到俞泽被毫无回转余地的赶出公司,大家才意识到,俞承沛的时代真的过去了。
俞泽自觉难堪至极,偏偏又无法向俞钦讨个说法,只能憋着一肚子气准备回去跟俞承沛确认情况。
结果刚走到车库,就被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拦住。
“你好,我们怀疑你跟一桩刑事案件有关联,请配合调查。”.
身为俞家名义上的‘二少夫人’,烟惜祯对于那边的风云突变一概不知。
她生活中最大的变化,就是日程表多了‘看心理医生’这一项。
搞得周晏从最开始如临大敌,变为最后逐渐习惯。
他清楚烟惜祯的心理状态,自然知道她来找自己比起看病,更多是为了套话。
应付套话,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
偏偏心理医生是个需要交谈的职业,即使周晏每次小心斟酌,还是难免被分析出一些信息。惹得他每次事后复盘,都会懊恼不已。
最近几次,烟惜祯过来找周晏,字字句句明显带着很强的目的性。
周晏索性放弃挣扎。
反正他身为心理医生的职业道德,早就在接诊烟惜祯的瞬间,注定摇摇欲坠。
俞钦的状态有多棘手,周晏比谁都清楚。
如果身为‘缓释剂’的烟惜祯知道情况,愿意配合,效果肯定比定期看心理医生更有用。
之前俞钦没有提,周晏也没敢建议。
毕竟心理疾病属于患者隐私,俞钦本人不说,周晏就该把这件事带入坟墓。
谁料烟惜祯居然找上门,通过自己的方式弄清楚几乎所有真相。
刚入夜,俞钦结束工作,收到烟惜祯的消息。
最近,京市开始大规模降温,预示着冬天即将来临,烟惜祯怀孕的月份渐渐大了。
虽然胡灵珊安排了专门照顾孕妇的护理师和营养师,但烟凤霞不放心,隔三差五过来瞧瞧,小区大部分人都眼熟这个老太太。
有时候饭做多了,就会喊俞钦过来。久而久之,别说俞钦,连家里的佣人都习以为常。
今天赶上程振涛放假,俞钦没有临时安排司机,索性自己开车去烟惜祯那边。
胡灵珊
担任管家之后,按照流程,每次俞钦拜访必须先汇报,得到烟惜祯同意才肯放行。
今天有些不太对劲,俞钦按下门铃之后,里面的人立刻就开了。
客厅里没有开大灯,看起来不是接待客人的状态,只有通往上方的楼梯亮着昏黄的灯。
这栋房子总共高八层,为了上下方便装有电梯,屋内原本设计的楼梯就成了摆设。
俞钦向那边瞧了眼,突然若有所悟,迈开腿顺着楼梯向上。
房间里的楼梯是曲面设计,整体风格简约,一层层蜿蜒向上。
俞钦在每层楼梯都停留片刻,走到第六层,看见烟惜祯坐在窗户边,支起画板。
她头发松松挽起,衣服外面罩着一件沾了颜料的白衬衫。
之前在美术馆,俞钦见过她这样穿,大概算工作服。
难怪俞钦总觉得,留在家里的白衬衫,似乎会莫名其妙消失。
烟惜祯不知道在画什么,目光专注,笔下一刻没停。
俞钦没有发出声响,静静走到她面前,见烟惜祯正在画眼前的人体模型。
相比于让人一眼惊艳的《囚野》,烟惜祯的人物确实画的生硬,只简单描摹出形态。
如果用美术生的标准衡量,也许还算优秀。
作为荣获国际大奖的画家而言,就显得太过于拙劣了。
即使如此,烟惜祯画的依然专注,像个满怀热忱的初学者。
俞钦默默欣赏了一会儿,见她勾勒出大概轮廓,然后放下画笔。
“怎么样?”烟惜祯问。
“……”俞钦明显思考了半分钟措辞,然后选择实话实话,“平平无奇。”
平平无奇乍听是个中性词,可对于已经成名的作家而言,绝对算是难以接受的评价。
然而烟惜祯没有丝毫在意,反而轻轻笑了声。
“果然啊。”
“什么?”俞钦不明所以。
烟惜祯没有回答,转移话题道,“《囚野》已经完成两年了,我觉得是时候创作一幅新作品。这次我想挑战一下,用人物作为素材。但是不是纯人物,而是作为点缀存在的。”
大概说清楚自己的构思之后,烟惜祯直接了当的问,“所以,我需要一个合适的模特,你可以吗?”
“好。”俞钦立刻答应,几乎没有思考。
烟惜祯倒是垂下眼睫,叹了口气。
这个念头其实很早就有,在两人没有离婚,甚至更久远的时候。
萌生了许多次,都被烟惜祯压下去。
她觉得俞钦那样养尊处优,性情寡淡,肯定不愿意担任‘男模’这种角色,搞不好会生气。
直到现在,才意识到:
俞钦如果真的生气,倒也好了。
他不如表现出的那样冷淡,亦不像表现出的那么高不可攀。
“你答应太快了,知道完成一幅画需要多久吗?”
烟惜祯起身,反手脱下罩在外面的白衬衫,里面是一条宽松的素色睡裙。
腹部的位置微微隆起,让她整个人显得更柔和,洋溢着特有的光芒。
“我打算用日出晨曦作为背景,对环境要求非常严格,大概每个小时只有15分钟时间。按照我完成一幅画的平均时间来算,哪怕你每天都抽15分钟给我当模特,至少也要大半年了。其中还不包括天气原因,导致无法创作的情况。”
除此之外,季节会导致日出时间不固定,因此开始画画的时间也不固定。
如果俞钦真的同意配合她,相当于接了一项无比耗时耗力,还有可能无法达到预期效果的工作。
毕竟,烟惜祯刚才已经给他展示过,自己画人体的能力,并且得到‘平平无奇’的评价。
即使早有准备,烟惜祯依然觉得有些挫败。
“知道。”俞钦依然清楚的表示,“我可以。”
“早知道你答应这么干脆,我应该……”烟惜祯话说到一半,没有继续往下说。
就算早知道,她也未必会开口。
俞钦似乎看出她的动摇,主动转移话题,“想在哪里画?”
既然她刚才说,以日出晨曦为背景,人物只是作为点缀,那肯定有自己想要的主题。
烟惜祯没说话,指了指楼上。
“花园?”
“嗯。”烟惜祯点点头,“我这两天观察了很久,找到一个适合画画的位置,你要去看看吗?”
俞钦点点头,跟随烟惜祯上楼。
烟惜祯也没有坐电梯,到七楼之后,俞钦叫住她,把自己的外套披在烟惜祯肩上。
花园虽然是温室,但外面有一段路完全露天。
即将进入十二月,外面的风已经很凉了,稍有不注意就会感冒。
“谢谢。”烟惜祯披上外套,然后顺着楼梯爬上八楼,带着俞钦来到之前浇过水的向日葵花圃。
花期已经过了,里面的花已经枯萎,但是没有被处理,留下枯朽的残枝败叶。
俞钦有些莫名。
按理来说,花园有职业的园艺师处理,不该留下这么大的疏漏。
“是我让他们留下的。”烟惜祯主动解释,“我想看完他的枯荣。”
说罢,她转而看向俞钦。
“还有你的。”
听前妻这么说,俞钦心下一动,再次萌生出难以形容的情绪,不知如何定义。
自从离婚后,他感受到越来越多清晰的,前所有未的感情。
“我去找过你的心理医生了。”烟惜祯坦白,然后又补充,“不过,我没有问太隐私的事情,他也没有告诉我。”
“这样。”
“我想……”烟惜祯说,“你应该亲口告诉我。”
她抬眸,目光似水,柔和而温润。
“我不想一直从别人口中,知道你的事情。”
“抱歉。”俞钦开口。
“……”烟惜祯听到自己内心‘咯噔’一下,暗想自己刚才说了那么多,该不会自作多情吧?
“我以为,这些是无关紧要的是,所以没有对你说过。”
烟惜祯松了一口气,然后小小皱着眉吐槽,“哪里无关紧要?”
过去五年自己一直觉得俞钦心有所属,跟自己只不过逢场作戏。
在他眼里,感情却只是无关紧要。
俞钦意识到自己错上加错,又道了一次歉,然后三言两语说完了所有情况。
烟惜祯虽然不知道具体,却已经猜到大概,因此不觉得意外。
听完,甚至不合时宜的感慨,“你说没有喜欢过别人,原来是真的。”
坦白讲,因为之前的‘白月光’传言甚嚣尘上。哪怕俞钦否认过,也无法改变两人青梅竹马的事情。
烟惜祯总觉得,他们多半有过一些暧昧。
现在看来,又是自己胡思乱想。
烟惜祯走近俞钦,抬头望着他的眼睛,仿佛探索一件珍稀艺术品的最大奥秘。
“你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对吗?”
俞钦对上她的眼睛,经过短暂思考后,摇头否认。
他以前确实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不过现在——
“我喜欢你。”
第58章
“小烟老师,早安~”
“早安!”
清晨,烟惜祯走进美院校门,元气满满向遇到的同学们问好。
有几个熟识的同学,见烟惜祯一脸明媚,
好奇问她今天怎么格外开心,遇到什么好事情。
“有吗?”烟惜祯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记得早晨遇到什么特别事情。
倒是昨晚……
“小烟老师。”
烟惜祯思绪刚起个头,又被打断。
“想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啊?”烟惜祯懵懵应了声,想到自己刚刚想着什么,脸颊不禁有些发烫。
“你们聊什么呢?快让小烟老师回办公室!”有个细心的女朋友跑过来,提醒,“最近换季,太容易感冒了。”
同学们这才想起,连忙结束早晨问候,催促烟惜祯快些回办公室。
虽说烟惜祯一直没有公开官宣,却也从未掩饰。
随着怀孕到了中后期,身边学生老师或多或少发现端倪,求证时烟惜祯笑着承认。
没多久,几乎全校人都知道小烟老师有宝宝的好消息。
烟惜祯在同学们的关爱中回到办公室,照例确认课程表,上午第二节才有课。
时间还早,她刚把书柜里面的人物绘画教材抽出来,打算正式动笔之前,重新加强自己的基本功。
从很久之前开始,烟惜祯就固执地认为:俞钦是自己遇到最好的素材。
既然‘最佳素材’已经点头,烟惜祯必须拿出120%的功力,把他画到最好。
翻开教材,烟惜祯一边做笔记一边思考,脑子里勾勒的画卷刚刚有个雏形。
突然,外面响起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
“请进。”烟惜祯以为是哪位学生有事找自己,随手放个标签合起教材。
随着吱呀的响声,进门是大二年级的辅导员,烟惜祯担任助教期间经常跟他打交道,为人特别认真负责。
“张老师,你找我吗?”烟惜祯起身,招呼张辅导员。
“烟老师!”辅导员语气透着着急,开门见山问,“最近几天,你有没有见过姜灿灿?”
“姜灿灿?”烟惜祯仔细回想,别说是见到,就连这个名字都很久没听到过。
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姜灿灿,是那天上课之前,她因为债务危机被同学堵到角落。
当时,烟惜祯有意解围,而姜灿灿并不领情。
既然如此,烟惜祯依然用‘借’作为托辞,替姜灿灿偿还欠同学们的债务。
回顾跟姜灿灿相处的始末,烟惜祯自认为没有亏欠,已经做到仁至义尽。
后来,她没有再听过姜灿灿的消息,也控制自己不要过多关注。
听姜灿灿的辅导员提起,烟惜祯还是下意识反问,“她怎么了?”
“姜灿灿从上周开始就没有来过学校,我问了她的舍友,都说她刚开学就从宿舍搬走了。”张辅导员叹了口气,“我联系不到她的家里人,听说姜灿灿大一时跟你关系最好,所以才过来问问。”
“消失那么久了?”烟惜祯内心‘咯噔’一下,安抚道,“张老师你别急,我试着联系她。”
烟惜祯拿出手机,打开跟姜灿灿的对话框。
她一直没有拉黑姜灿灿,只是出了事之后,就开启免打扰模式。
最后的记录停留在抄袭事件发酵后,烟惜祯彻底对姜灿灿失望,把她从美术馆赶出去。
姜灿灿发来几条道歉的消息,其实字里行间都在道德绑架,要求烟惜祯继续资助。
烟惜祯没有回复,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再次打开‘邻家妹妹’的对话框,烟惜祯有些抗拒,却还是忍着抵触询问她近况。
编辑两行字发过去,很快,屏幕上出现个红色感叹号,系统提示已经被拉黑了。
张辅导员着急的在旁边看着好,见烟惜祯被拉黑,小心翼翼看了眼她。
“你要是联系不上姜灿灿,那就……”张辅导员跟烟惜祯接触不多,却也知道她正有身孕,不易动怒。
“没关系。”烟惜祯语气平和,从联系人翻出电话号码拨过去。
电话响了一声,然后转为机械女声提示。
不用猜,电话也被拉黑了。
张辅导员看不下去,“算了,我想想别的办法。只是她一个小女生,家里人也联系不上……唉,千万别出事。”
烟惜祯尝试了能联系的方式,全部被拉黑,原本打算放弃。
听张辅导员这么念叨,又想到姜灿灿毕竟是自己带出来的,终归于心不忍。
“劳烦你费心了,我这边再想想办法。”
当天上完课,烟惜祯直接回家找到烟凤霞,问老太太有没有同村人的联系方式。
烟凤霞被外孙女接到京市后,第一件事就是换卡。
老人家看得开,跟家里亲人没有牵挂,也没想过再联系。
不过,有几位从少女时期就彼此扶持的同龄朋友,她始终无法割舍,偶尔会通过短视频或者发消息交流情况。
之前佟玉打开电话,多半就是从哪个朋友手中,拿到的号码。
见烟惜祯满脸严肃,烟凤霞不敢怠慢,连忙帮她联系。
很快,联系到同村的一位老大娘,烟惜祯立刻询问姜灿灿的消息。
“姜家那个丫头啊?”
大娘语速慢,还带着浓浓的乡音,絮絮叨叨扯了好一会儿家常,从姜灿灿小说到大。
“……姜家两口子供她吃,供她穿。她要学画画,家里就给她买水彩。那丫头也不知道受什么刺激,天天说家里对她不好,什么中式教育的亏欠。后来读了高中更不得了,死缠烂打让家里买手机呦呦呦。老姜自己没用上智能手机,先给她买了个,以为这下子就能安生了。结果她天天在手机上刷什么富养女,跟家里闹得更凶了。”
烟惜祯那段时间在京市,不清楚姜灿灿的具体情况,只是无意间加上好友听了一堆负能量的抱怨,对邻家妹妹的处境感同身受。
可仔细想想,姜灿灿被邻居领养,成为家里唯一的女儿。
虽说日子紧张,但吃穿用度都紧着她,生活条件比自己好了不止一点。
姜灿灿说的家里诸多亏待,恐怕很有水分。
“大娘,她现在去了哪里?”
“我记得去年还是前年,欢欢喜喜去外面读书了,当时兴高采烈说自己要去大城市,那个炫耀哦,啧啧啧。”
眼瞅着大娘说个没完,烟惜祯正准备打断。
电话对面又说,“结果才去了一年,下大雨那天她灰溜溜回来了,这两天在家里躲着呢。”
烟惜祯火速查了下天气预报,老家那边上周下了一场大雨,真好跟张辅导员提供的时间线对上。
“谢谢大娘。”烟惜祯得到想要的信息,跟大娘道谢,让她继续跟姥姥聊家常,自己火速告诉张辅导员这个消息。
张辅导员得知姜灿灿回家,依然表现得不太放心。
即使学校里面有许多不好的传闻,但姜灿灿依然是他负责的学生。
从前段时间开始,辅导员陆陆续续接到几次催债电话,都问她认不认识姜灿灿,还收到几张不堪入目的照片。
因为太多血的教训,出于安全起见,辅导员必须亲自确认姜灿灿的安危。
“小烟老师,你方便把姜灿灿同学的家庭住址给我吗?”
“你要去?”烟惜祯惊了一下,没想到辅导员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学校这边怎么办?”
“请几天假就是了。”张辅导员说得无所谓,继续询问姜灿灿的家庭住址。
烟惜祯对他的职业精神表示钦佩,提供了姜灿灿的家里的大概住址,又不放心的补了几句注意事项。
“她住的那个村子很偏,你可能会遇到几个比较……难缠的人,最好小心一点。”
“好嘞!”张辅导员不以为然,顺势应了声。
直到此刻,双方都认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跨省家庭访问。
烟惜祯处理完这件事,就回归到正常的工作中,把自己的思路整理好发给刚刚雇佣的‘男模’。
俞钦工作忙,收到消息隔了会才回复了个‘好’,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搁以前,烟惜祯会觉得俞钦冷漠。
知晓他的情况后,烟惜祯翻开表情包列表,发了个猫猫比爱心的图。
隔了一会儿,俞钦果然把那张表情包回复过了。
俞钦:[猫猫比心.jpg]
烟惜祯盯着他发的表情包,莫名有种……类似于玩恋爱游戏的快乐,把攻略对象一点点调整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她动动手指,想要截图,结果
只保存一个灰白系统头像发表情包,没有明显的身份特征。
烟惜祯戳戳屏幕,双击两下俞钦的头像。
俞钦那边收到提示,对方拍一拍你。
俞钦之前不用微信,自然不清楚拍一拍有什么用途,发了个问号过去。
烟惜祯回复:你可不可以换个头像?这个头像看起来好无聊。
俞钦:可以,换什么?
烟惜祯打开相册,发了个咪咪翻肚皮睡觉的可爱照片。
刚刚发送成功没几秒,那种照片已经变成俞钦的头像图,
烟惜祯看的相当满意,从相册里翻出咪咪的另一张可爱照片,作为自己头像。
她并不知道,换了头像没多久,给爱豆做完数据的俞似锦就杀到俞钦那里,疯狂刷屏。
俞似锦:???
俞似锦:你是谁,把我二哥还给我!
俞似锦:靠啊,怎么还是情侣照,你追求成功了?
俞钦:暂时没有。
俞似锦:暂时没有是几个意思?你开始追了吗?追到哪个部分了?你快点告诉我啊!
俞似锦:追星暂停,我要嗑你们的恋综!
俞似锦:你再不追上嫂子,孩子都快出生了!
第59章
鉴于烟惜祯的新作品对时间要求非常严格,每天只有日出时那么十几分钟,完全受限于日出时间。
为了最大限度利用时间,烟惜祯和她的‘男模’必须早做准备,赶在日出之前布置好现场。
正式创作前,两个人预演了两三次,发现让俞钦抹黑从住的地方赶过来耽误时间,极有可能来不及准备。
经过考虑过,家里一个从来没有派上用场的房间,被改造成‘客房’,让俞钦暂时住着。
烟惜祯提到这件事,都觉得好笑。
俞二少也是有福气,在曾经的家里住上客房。
要是被外人知道,还以为他跟妻子吵架闹分居。
俞钦也奇怪,之前有家不回。
现在沦为房客,倒是每晚准时到家,有事耽搁还会提前汇报,反而惹得烟惜祯有些凌乱。
幸好她培养习惯的周期比较短,前后才三四天工夫,就适应家里多了一个存在感很强的房客。
俞钦确实很有分寸感,时刻谨记‘房客’身份,从未有分毫逾越。
有时候跟咪咪撞上,还会礼让家中‘太子’,显得前所未有的卑微。
似乎害怕自己有哪里冒犯,就会被烟惜祯毫不留情扫地出门。
就连处理紧急公司,也呆在自己的生活空间。
烟惜祯莫名从他高大挺拔的身影,看出几分委屈,觉得又可怜又好笑,主动表示书房一直空着没人用。
书房依然维持俞钦使用过的模样,他重新坐进去,倒像是完璧归赵。
烟惜祯默默敲了两眼,悄无声息退出来,避免打扰前夫工作。
“喵呜~”
刚刚‘捍卫’领地成功的咪咪,迈着轻盈的猫步,尾巴高高翘起,仿佛一只骄傲的小狮子。
它蹭了蹭烟惜祯的掌心,拖长调子,叫唤声又黏又软。
“又想出去玩啊?”烟惜祯听懂咪咪叫唤的意思,见现在还不算太晚,弯腰把它抱紧怀里。
咪咪又长大了一点,身为狸花猫的血性依然很强,却唯独在烟惜祯面前变成香香软软的小蛋糕。
它粉嫩的爪爪搭在烟惜祯胳膊上,靠在她怀里,后爪轻轻踩着隆起的肚皮,又触电似的收起爪子。
“喵呜!”
烟惜祯最近学了一些‘育崽技巧’,哄孩子似的把咪咪抱在怀里晃了晃,披了件比较厚实的风衣就出了门。
日子久了,别说她,就连咪咪对前往宠物区域的路都熟门熟路。
小区内设施很完善,一到晚上就有明亮的灯光,照清每一条业主可能走过的路。
咪咪熟门熟路走进自己的领地,翘着尾巴跳到猫爬架上,凶巴巴的发出哈气声,威胁‘侵占’自己领地的猫咪让路。
咪咪尚未成年,但狸花猫的野性让它具备强于宠物猫的战斗力。
加上周围人都不敢得罪烟惜祯,立刻把自家猫猫叫过去。
咪咪这才满意,跳到猫爬架最上面俯瞰山河,发出嘹亮的喵喵喵。
烟惜祯笑笑,语气带了点敷衍地歉意。
“抱歉,我家猫不懂事。”
“没关系没关系!”
周围人不管背后如何讨论烟惜祯,编造多少个版本的流言蜚语,当面都不敢多说什么,反而都带着谄媚和恭维。
了解烟惜祯的人都知道,她性格软,大多时间本着息事宁人的心态。
虽然第一次见面闹得不太愉快,毕竟大家住在同个小区,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抬头低头都要见。
烟惜祯有意缓和关系,遇到其余业主互动,会礼貌的接几句话,表面关系还算可以。
久而久之,几个经常溜宠物的人眼熟的差不多,也会偶尔闲话家常。
“今天怎么这么晚?你平常都是白天过来。”
烟惜祯回答,“咪咪闹着要出来玩。”
“正常,猫咪都喜欢晚上活动。我家的猫要是不溜,晚上在屋子里到处乱跑。”打扮阔气的太太摆摆手,“幸好都在宠物房,吵不到我们。”
单独为咪咪腾出一层楼的烟惜祯温婉笑笑,听他们继续闲聊。
“你怀孕了,养猫千万要小心哦。”
“谢谢,我家咪咪很健康。”烟惜祯以为他们又要老生常谈,提到猫有传染病会伤害孕妇的事,声音有些发冷。
“我知道!”阔太太摆摆手,“我说你平常跟它互动要注意,猫咪太活泼了,有时候会没轻没重踩你肚子。”
烟惜祯回忆片刻,认真地说,“我家咪咪不会那样。”
“那你家猫很乖了,没想到野猫也通人性。”
“喂!”
话刚说完,旁边人立刻使眼色。
刚才侃侃而谈的人这才意识到,烟惜祯不喜欢自家宝贝被吐槽‘野猫’,赶忙东拉西扯努力补救。
说着说着,话题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弯,开始分享怀孕的经验。
“……要我说,男的无论多有钱,怀孕期间提供情绪价值特别重要!”
“对对对,我生老二的时候那口子不在,后来无论给我买车还是买房,我永远记他一笔。”
“我当是觉得不在意,后来月子里越想越觉得苦,差点整出产后抑郁了。”
“我们这些都是过来人的经验,谁以后生孩子,可要跟你家那口子说好。”
他们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烟惜祯听得出在点谁。
坦白讲,她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并且默认俞钦属于‘怀孕期不会陪在妻子身边’的类型。
自己会因此记恨俞钦吗?应该……
烟惜祯脑海中闪过念头,一抬头,远处路灯下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风衣,手臂搭着一件外套。
晚风拂过,吹起他的衣摆,步履快了几步。
烟惜祯尚未做出反应,周围已经有‘全体起立’的架势。
虽说他们没有在小区里面见到俞钦,但‘八层楼’的传说持续好几年,得知其中一个户主是烟惜祯后,顺藤摸瓜也能找到俞钦的身份。
能住进这个小区的人非富即贵,其中不少混生意圈的,跟俞氏集团来往甚密。想要跟烟惜祯打好关系的理由之一,就是趁机跟俞钦套近乎。
千载难逢的机会降临,他们拿出最好的状态,纷纷摆出和这个宠物休闲区不符的精神气,远远跟俞钦打招呼。
俞钦只是淡淡赢了几声,就走到烟惜祯面前。
“你怎么来啦?”烟惜祯开
口,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也不知道开心什么。
“外面冷,接你回去。”俞钦走到她面前,发现烟惜祯出来穿着外套,显得自己有些多余。
烟惜祯看到他拿来的外套,自然知道是给自己,于是起身脱掉出门时穿的那件,把俞钦带来的换上。
“咪咪!”烟惜祯叫了声,“太晚了,今天先回家好吗?”
咪咪果然是只聪明的小猫,‘喵’了声从猫爬架上跳下来,几乎用腾飞的姿态跳到俞钦肩上。
它刚在外面疯了好久,爪爪沾了许多灰,踩在俞钦身上留下一个个灰扑扑的jio印。
俞钦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任由咪咪像盖章似的踩了好几下,然后飞扑到烟惜祯怀里撒娇。
烟惜祯见他身上沾满的猫毛和灰尘,憋着笑催促,“快回去吧。”
目送两人一猫并肩离开的场景,背后人感慨,“夫妻俩感情真好啊,简直是豪门的模范。”
“模范?别笑死人了。”确认夫妻俩走远,才有人小声说,“我有内部消息,其实他俩早已经离婚,连财产分割都完成了。”
“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
“快快快,我要吃瓜!”.
身为选修课老师,烟惜祯每周只有一节课,按理来说只需要去学校一天。
秉承着身为人民教师的职业素养,烟惜祯不好意思白拿学校的工资。
加上期中期末都是学校事务比较多的时间,她平均每周都会来学校两三次,帮助教务组分担一部分工作。
这天没课,烟惜祯到校时间稍晚了一些。
除了天气有些冷,这天跟平常经过的每天都没有区别,烟惜祯依旧笑着跟周围师生问好。
直到她走向自己的办公室,看到守在外面的三个人,笑容缓缓消失,身体反射性退后几步。
曾经被尘封的往事,如同开闸的洪水,在脑海中汹涌。
烟惜祯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避难,还是应该终结噩梦的根源。
蹲在台阶上的矮个子男人,似乎守了很久,背过身扔下好几截烟蒂,还狠狠tui了口唾沫。
在他旁边,一个十多岁的男生坐在台阶上打游戏,嘴里粗声粗气骂队友。
旁边憔悴的女人絮叨着什么,拿手扒了男生一下。
男生暴躁地甩开手把女人推开,腾得站起来,咒骂她让自己输了游戏。
女人被骂的狗血淋头,几次找不到插嘴的机会,苦闷地转过头,看到准备离开的烟惜祯。
“贵男,贵男!”女人叫了两声,提醒旁边的老婆孩子,“你们赶紧起来,快看,贵男来了!”
“小烟老师。”有个同事来到烟惜祯身边,为难地说,“他们是跟着小张辅导员一起过来的,说是你的父母和弟弟,我们拦了几次没拦住,一大早就守在这边等你了。你如果不认识他们……”
同事语气稍有停顿,意思很明显。
如果烟惜祯说不认识这一大家子,他们就有理由把人赶走。
“我认识他们。”烟惜祯回答。
“哦,认识啊。”同事暗暗叹息,心想烟惜祯果然脾气太好,做不到跟这么粗俗的一大家子断亲。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找烟惜祯准没好事。
佟玉也听到烟惜祯的回答,耻高气扬的走过来。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烟惜祯利落且果断地说:
“他们是虐待狂,报警吧。”
第60章
时间回溯到上周,张辅导员特意请假,飞机倒火车再倒汽车,来到姜灿灿老家所在的镇子。
他提前得知姜灿灿家里条件不好,原本做好看见泥泞路、砖瓦房,入眼一片破败的景象。
实则不然。
小镇的条件虽然比不上京市那般繁华,可张辅导员恰好赶上大集,街道左右两边都是形形色色摊贩。
除了常见的五谷粮油和各种蔬菜,还有许多新潮的玩意,甚至有人在玩无人机。
想想倒也正常,如果姜灿灿家里真的在偏远农村,恐怕连最基础的绘画都接触不到,更别说梦想去京市读美术学院。
张辅导员初来乍到,边走边打听姜灿灿在哪里。
恰好碰见几个热情淳朴的当地人,听说他是姜灿灿的辅导员,主动带路来到姜家门外。
姜家是一户三层的自建房,砖瓦很新,条件属于村里中上游。
张辅导员敲了敲门,走进屋里,内心做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慰失足少女的准备。
结果进入院子,就看到姜灿灿像没事人似的,坐在一个看起来三四十的男人怀里有说有笑。
“你们在干什么!”
张辅导员以为涉世未深的女学生遭受欺骗,正义感袭来,三两步冲上去拉开姜灿灿。
兴致被打断的男人明显不少,操着一口粗重的乡音问,“你是谁?我抱我媳妇关你什么事?”
“你别乱说!”张辅导员义正言辞地否定,“姜灿灿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
男人显然不在乎什么‘法定结婚年龄’,依然用怼天怼地的语气咒骂张辅导员。
从他含祖宗量极高的粗话中,张辅导员仔细分析,竟然得出结论:
男人确实是姜灿灿的‘丈夫’。
受限于姜灿灿的年龄,两个人没有领取结婚证。
但他给了姜家,准确来说给了姜灿灿本人一笔彩礼,按照村里的传统,就已经算是‘小两口’了。
张辅导员诧异地看向姜灿灿,发现她没有思考否认的意思,居然默认了。
暑假期间,姜灿灿失去烟惜祯的资助,原本想过找份勤工俭学的工作。
然而过去一年的优渥生活,让她养成手心朝上的习惯,几分兼职只做了两天就嫌累。非但没赚到钱,还因为跟客户起冲突赔了一笔。
就在那个时候,她认识后来的男朋友。
男朋友二十出头,中专毕业就开始混社会,一身流里流气。
他家里有几个小钱,出手算得上阔绰,身边围着几个马首是瞻的小弟。
姜灿灿至今也说不清,到底被哪方面吸引,稀里糊涂成为那个男人的‘老婆’。
刚开始,确实浓情蜜意一段时间,姜灿灿像个陷入热恋的小女生,对男朋友千依百顺,甚至满足他小弟一些过分的要求,用各种理由骗身边的同学参与聚会。
那时候,姜灿灿没有意识到,有些口子不能开。
开学大概半个月左右,不知道谁把事情捅了出去,姜灿灿再也约不到身边的女同学。
与此同时,男朋友过了新鲜劲儿,渐渐玩腻了姜灿灿,连续一两天不回消息。
姜灿灿趁着他睡着,装了个定位软件,想要追踪他的行动轨迹。
结果他顺着软件定位,来到酒店房间,赫然看到男朋友左拥右抱。
姜灿灿当场发难,要求男朋友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断绝关系,被迎面甩了一巴掌。
‘骂谁不三不四呢?你个臭婊子!’
恶毒的语言把姜灿灿打回原形,从此之后,男朋友对她更加冷落。
姜灿灿不想失去所谓‘爱情’,各种讨好对方,给他买昂贵的礼物,像之前对待喜欢的班草。
她手里根本没有那么多钱,只好通过平台到处借,然后拆东墙补西墙。
当四面墙都充满窟窿,姜灿灿连吃饭都变成问题,想后悔已经来不及。
由于不愿意求助烟惜祯,姜灿灿选择灰溜溜回到老家。
养父母家里刚刚盖了新房,听说她欠了那么多钱,就算想帮忙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后来经过商量,他们给姜灿灿在村里找了个老光棍。
老光棍是个杀猪的,长得一脸凶相。
村里人嫌吓人,杀孽太重,都不愿意把女儿嫁过去。
听说姜灿灿愿意,老光棍二话不说掏了一大笔彩礼。
张辅导员弄清楚事情始末,义愤填膺告诉他们这样不对,婚姻不该作为买卖进行交易。
话刚说完,没等姜灿灿的家人和老光棍辩解,姜灿灿本人首先冒出
一句意料之外的话。
“我也想在京市找个有钱人嫁了,没那个命呗。”姜灿灿双手环抱,一脸无所谓,“张老师,要不然你娶我?”
张辅导员被她噎得半晌说不出话,却又不想这么回去,于是在镇上的招待所住下来,每天上门劝姜灿灿继续读书,自己可以负担她接下来的学费。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许留在小镇你可以过得很安慰。但是之后,你会不会后悔呢?”
张辅导员磨破嘴皮,差点把自己说感动了。
“你看看那些成功飞出去的人,不觉得羡慕吗?”
也不知道姜灿灿被戳到哪个店,她眼中闪过晦暗的情绪,终于松了口。
“张老师,让我跟你回去也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张辅导员喜出望外的问。
“……事情就是这样,姜灿灿非要我把隔壁的一家也带到京市。说他们是小烟老师的家人,非常想念小烟老师。”张辅导员坐在警察对面,懊恼地说,“如果早知道小烟老师的家庭情况,我肯定不会把他们带到京市。”
没等张辅导员把话说完,佟玉已经不由分说凑过来,“听听,把你委屈的!当初是你求着我们,也不是我们求着你!”
“佟女士,请你安静。”警察忙碌了大半天,整个人都麻了,“先让张老师把话说完,然后我们再进行调节。”
房间外面,刚入职的女警瞥了眼老冯,再次提醒,“这里禁烟。”
冯灏把手插在口袋里,事不关己地问,“我能回去了吗?他俩说带我来京市住大房子,过好日子了,我被骗来的。”
与此同时,烟惜祯从另外一个房间走出来。
老冯和冯灏见她光鲜亮丽,身上穿着虽然看不出品牌,却一眼就能看出很贵的衣服,立刻叫住准备离开的烟惜祯。
“姐,你去哪?”冯灏仰起下巴看着她。
见烟惜祯没搭理,老冯语气更加恶劣,“你弟跟你说话,冯贵男你哑巴了?”
烟惜祯露出一抹漂亮的微笑,“两位好像没搞清楚,这里是京市。”
“我知道。”冯灏继续没皮没脸地说,“带我去吃饭,要么给我点钱。”
“去找冯贵男吧。”烟惜祯转过身,低低补了句,“虽然她早就死了。”
大步离开那群抽象的家人时,风吹起她的衣摆,感觉要多帅有多帅。
只是返回学校的路上,烟惜祯不禁担心起来。
虽说学校里的同事和学生,都受过高等教育,不会当着面乱说什么。
但姓冯的一家子确实槽点太多,而且闹得那么大。
同学们就算想要善良的装作不知情,恐怕都不太容易。
烟惜祯怀着满心忐忑,生怕自己回到学校就成为焦点,被大家问东问西。
结果如同预料,甚至连校门口还没进,就有人跑过来。
烟惜祯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正准备说出自己想好的措辞,把糟糕的家庭一言蔽之。
结果——
“小烟老师,你总算回来啦!”
“我看到你的家属了!”
“呃,其实……”烟惜祯试图找借口。
“他真的好帅!”
“啊?”
烟惜祯有点愣住。
‘好帅’是指哪个?
老冯还是冯灏?
你们好歹是美院的学生,能不能具备一点基本审美啊?!
“刚才柳婷去找你,见他还在外面,就让他去学生会等着了。”同学说得眉飞色舞,“结果一个早上,学生会的门槛差点被踩塌,平常怎么没见他们那么积极。”
“等等!”
烟惜祯意识到哪里不对。
自己报警之后,冯家人已经全部被带到警察局。
现在他们口中的‘家属’,莫非是……
烟惜祯匆匆跑进学生会,推开门,里面果然比平常热闹。
有事没事的人都挤成一堆,搞得原本值班学生忙不过来。
由于都是些查资料、登记之类的小事,意外打扰的俞钦索性坐到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身价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副董,此刻正在核对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社团经费,神情无比专注。
“你怎么来我的学校了?”烟惜祯凑过去,绕到俞钦身后,努力用最微弱的声音问了句。
俞钦不动声色回答,“唐小姐给我发了消息。”
其实,唐玥也是在京市认识烟惜祯,对她的原生家庭并不了解。
每次提到这个话题,烟惜祯总是讳莫如深。
但是,凭借唐玥多年看家庭伦理剧的经验,直觉认为她的原生家庭肯定有大问题。
于是,唐玥得出强大的结论。
旧家庭的痛苦,应该用新家庭得到治愈,于是毫不犹豫联络俞钦。
刚发出第一条消息,画廊来了几位客人,没有及时回复。
结果,俞钦以为出了什么紧急事件,火速赶到烟惜祯的学校,还因此得到无数学生的围观。
烟惜祯弄清楚事情的经过,好笑又愧疚,“那件事我已经处理好了,你没有必要放下工作特意过来,耽误重要的事怎么办?”
“除你以外,没有重要的事。”
60-65
第61章
在此之前,烟惜祯没有谈过校园恋爱,也并不憧憬那些看起来甜甜的校园恋爱。
每当在文艺作品中,看到对青涩恋情的颂歌,烟惜祯总是理解但无法共情。
而现在,她跟俞钦坐在空教室的后排,距离无限接近。
教室里面有暖气,俞钦脱下外套披在她腿上,身上只有一件白衬衫,看起来倒像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烟惜祯还未来得及分辨,心跳却陡然加快。
即使前夫面容依旧冷淡,可他现在坐在这里,就已经足够暧昧。
俞钦得知佟玉带着家人,毫无征兆来到烟惜祯工作的地方,便立刻赶了过来。
即使烟惜祯多次表示,自己已经处理妥当,俞钦依然坚持留下来询问细节。
虽然烟惜祯一直呆在校园的环境内,但她之前做过许多兼职,童年受尽世间冷暖,当然明白人心多么险恶。
即使报了警,如果佟玉咬死是家庭纠纷,多半只能以调解告终。
冯家人太无赖,千里迢迢赶过来,肯定不会轻易罢休。
烟惜祯害怕把唐玥和俞似锦扯进来,仔细想想,俞钦竟然是最合适的求助对象。
日光和煦的初冬上午,烟惜祯坐在窗边,慢吞吞讲述故事的前因。
她内心有非常多顾虑。
这本不是一件适合倾诉的故事,烟惜祯几度担心自己情绪崩溃。
更担心自己情绪崩溃,俞钦却无动于衷,显得更加难堪。
真正开了口,烟惜祯才发现没有想象中困难,俞钦是个再好不过的倾听者。
他不止单纯倾听,还会在关键转折时回应一两句,很好的托住了烟惜祯的情绪。
当最后一句话说完,烟惜祯有种发自内心的释然。
似乎人生最黑暗的那一页,彻底翻过去了。
“你想怎么做?”
烟惜祯捧着脸,陷入思考,半晌才慢慢说,“我没想怎么做,就是希望他们不要再来打扰我。”
说到此处,烟惜祯顿了顿,偷偷看向俞钦,又悄悄摸了下凸起的腹部。
要说对家里人没有埋怨或者憎恶,肯定是假的。
烟惜祯曾经在无数个夜晚思考过,为什么他们不可以对自己公平哪怕一点点。
经历过这么多事,尤其跟俞钦说过之后,她已经看开了。
烟惜祯没有恨到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的程度,只希望以后不被糟糕的过去困扰。
她现在有新的工作,新的社交圈,新的人生。
而且,还有新的家人。
“我想往前看。”
俞钦凝视她的侧脸,唇角似乎扬了几分,“知道了。”
不知不觉聊得太久,两个人走出教室时,已经到了午休时间。
外面围着几个明显吃瓜看戏的学生,看到他俩出来,笑得一脸意味深长,边嚷嚷‘百年好合’边跑开。
烟惜祯听到他们起哄,似乎感受到情窦初开的豆蔻之年,被同学们起哄的尴尬。
明明自己跟俞钦已经做了夫妻,却还是会因为那些闲言碎语,羞涩地抬不起头。
“你……那个。”烟惜祯只想把俞钦引开,没话找话说,“中午了,我请你吃饭吧?”
“好。”俞钦答应特别干脆。
“你想吃什么?”
“你决定。”
‘你决定’类似于‘随便’‘都行’,属于没有什么意义的回答。
记忆中,烟惜祯似乎没有单独请俞钦吃过饭,每次都是被邀请被安排。
现在轮到自己决定,烟惜祯竟然觉得紧张了,生怕自己的品味无法满足俞二少的金尊玉体。
烟惜祯在京市生活也有些年头,但是对这座城市的了解并不算多,偶尔请朋友吃饭还得求助小某书。
然而小某书水太深,许多好评都在背后标注了价格,稍有不慎就会踩雷。
如果是朋友倒也罢了,烟惜祯可不敢带着俞钦踩雷。
稍稍思考后,她决定带前夫去自己熟悉的店。
烟惜祯不算太重口欲的人,很少做出为了一家店,跑遍大半个城市的行为。
因此她熟悉的餐厅,都在自己的生活圈附近,不是学校就是美术馆。
京市再怎么寸土寸金非富即贵,大部分学生依然属于无收入人群,周围商圈以平价为主。
‘平价’两个字半点不适合俞钦,烟惜祯没怎么思考,就带他去了美术馆附近。
距离美术馆大约500米左右,有一间氛围很好的西餐厅,晴天可以享受77米高的玻璃露台。将大半个城市收入眼底,是情侣约会调情的好地方。
他俩运气好,这个时间正好没有什么客人。
服务员安排了露台边缘,视野最好的位置,礼貌的说了声‘祝两位约会愉快’。
或许因为得到了祝福,整个用餐过程确实非常愉快,烟惜祯沉浸在充满粉红泡泡的氛围中,顺势邀请前夫跟自己一起去美术馆。
欧洲归来后,烟惜祯在美术圈彻底出了大名,无论什么时候出现,都会成为人群的焦点。
有些人办了美术馆的年卡,每天准时报到,就为了一睹芳容。
为了让大家把注意力放在作品上,烟惜祯即使有事情非要过来,也会安排在闭馆之后,白天几乎没有现过身。
今天情况特殊,烟惜祯从员工通道进入美术馆。
中午刚过,馆内的客人并不多。
受到名人效益的影响,美术馆内新到了一批作品,有几幅出自名家之手,惹得客人久久流连,无暇关注周围的动静。
俞钦跟在她背后,闲庭信步参观自己亲手买下的美术馆,认真的仿佛第一次到访。
相比于商业性质的画廊,美术馆艺术气息更浓,作品旁边还有作家的生平和介绍。
“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画家?”烟惜祯问完,补充道,“除了我之外。”
说要,她意识到自己脸皮太厚。
俞钦艺术品位那么高,喜欢的画家未必是自己。
“有。”俞钦立刻回答。
烟惜祯好奇追问,“是谁啊?”
“不能说。”俞钦一本正经解释,“被你排除了。”
烟惜祯反应过来,脸颊温度升高,很想找俞先生的心理医生问个清楚。
听听他说的话,像是不会谈恋爱的样子吗?
美术馆内有很多展厅,有些展厅是独立的,有些互相串联。
烟惜祯顺着长廊往前走,绕过一面曲面墙壁,猝不及防跟迎面而来的小孩撞个正着。
“哎呦!”
两个孩子你追我赶,没注意前方,不甚撞到她,发出一身惊呼。
烟惜祯还没反应过来,俞钦立刻从背后拖住,有惊无险。
“小朋友!”烟惜祯缓过神,连忙告诉他们,“美术馆是安静欣赏艺术的地方,你们这样乱跑会打扰别的客人!”
小孩意识到犯了错,委屈的一句话不敢说。
另外一边,家长意识到自己的孩子闯了祸,顾不得欣赏艺术作品,匆匆忙忙跑过来,嘴里叠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太专注了,没有管好我的孩子,你……小烟老师!”
家长看起来真的喜欢艺术,第一眼认出烟惜祯的身份,发出兴奋的惊呼。
烟惜祯不想被大家关注,连忙示意他小声一些,温温柔柔说自己没事,嘱咐下次不要让小孩乱跑。
家长连忙点头,带着小孩准备回去继续参观。
危机解除,烟惜祯也准备继续往前,走了两步才觉得不对劲。
低头,发现运动鞋的鞋带散开了。
这本来是一件很小的事,重新系上就好。
可烟惜祯已经怀孕五六个月,‘蹲下’变成一个高难度动作。
她左右看看,想找个合适的座位。
还没找到,余光瞥见俞钦的身影矮了下去。
“你做什么?!”
烟惜祯吓得想要后退,做梦也没想到这样的场景会发生在自己眼前。
那个养尊处优、唯我独尊、薄情冷血、从来没有伺候过别人的前夫,竟然在美术馆这样的公开场合,俯身蹲在自己面前……
系、系鞋带。
烟惜祯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反应自己为什么要穿带鞋带的鞋子,还是回家把这双俞二少亲手系过鞋带的鞋供起来。
她愣神的空档,俞钦修长的手指,已经重新系好散乱的鞋带,并且打成了完全对称的蝴蝶结。
恰此时,刚才撞到他的孩子去而复返。
经过家长教育之后,小孩意识到错误,打算当面跟烟惜祯道歉。
家长紧随其后,瞧见这一幕,连忙拉住自家小孩免得错上加错。
他之前看过关于烟惜祯的消息,自然认识她的丈夫。
即使如此,他依然怀疑眼睛,用颤抖的声音问。
“烟馆长,这位是……?”
“……”烟惜祯舔了舔唇,故作镇定,“我请的男模。”
第62章
烟惜祯说完‘男模’两个字,目光先朝反方向飘了一下,然后才偷偷看俞钦。
俞钦起身,定定站在那儿,微微向对方点了下头表示问候,也表示对新身份的认可。
也不知道他是没听懂,还是听懂了但懒得计较。
倒是刚才问话的人如遭雷劈,匆匆带着孩子走远,边走还边犯嘀咕‘你们夫妻真会玩’。
他俩所在的展馆重新恢复安静,烟惜祯眼睫颤了两下,假装无事发生似的快步向前。
俞钦紧随其后,距离越来越近,几乎要把她拥入怀中。
“你跟我这么紧干吗?”烟惜祯终于无法忽视,小声问了句。
俞钦垂眸,视线划过她通红的耳尖,语气相当正经,“工作。”
烟惜祯追问,“什么工作啊?”
话音落下,俞钦恰好上前一步。
烟惜祯脚步慢了,撞进他怀里,感受到温热与厚实。
呼出的气息拂过耳廓,有些酥麻。
俞钦用气音回答,“男模。”
烟惜祯闭了闭眼,羞耻得说不出半个字,内心再次开始问候周晏。
谁告诉我俞钦有问题?
他可太好了!.
烟惜祯也不知道俞钦用了什么办法,接下来这段时间确实相安无事,冯家人再也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
后来还是烟凤霞无意说漏嘴,说他们已经回到老家,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京市。
事已至此,烟惜祯懒得继续了解那些糟心事,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宝宝和作品上。
大概因为选到了合适的‘男模’,新作品进展异常顺利。有了灵感的雏形之后,取景和构图都在很短的时间完成,只等烟惜祯调整好状态和时间,然后正式开工。
可问题在于,烟惜祯迟迟没有调整好时间。
主要因为肚子里的宝宝。
怀孕之后,受到激素影响,烟惜祯变得尤其嗜睡。
于是,‘在日出前醒来’变成一件困难的事。
尤其是冬日的早
晨,外面寒风呼啸黑云压城,睡觉简直是人间至高享受。
非要在该睡觉的时候早起,无异于某种酷刑。
准备开始的第一天,烟惜祯由于昨晚熬了会儿夜,犯困没能准时起来,错过日出时间。
第二天她吸取教训,定了三个闹钟。结果早晨人起来了,身体没有起来,状态非常糟糕。
第三天她痛定思痛,比平常提前两个小时入睡,总算赶在日出前精神抖擞的爬起来。结果……
天降小雪,雾蒙蒙的,根本看不到太阳。
烟惜祯披着毛茸茸的斗篷,站在阳台伸出手,几片雪花落到自己掌心。
“唉……”她轻声叹了口气。
俞钦维持一如既往的状态,仿佛随时能应付甲方那般运筹帷幄,让他怀疑他背后其实有精密的仪器操控。
即使表面看不出破绽,可烟惜祯知道,俞钦为了配合她完成作品。每天下班特意赶过来,连续三天早早醒来做准备,消耗了许多精力。
男模如此敬业,倒是身为创作者的自己拖后腿,烟惜祯非常愧疚。
“对不起啊。”烟惜祯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愧疚,“耽误你时间了。”
俞钦淡淡‘嗯’了一声,“确实。”
“……”烟惜祯心情有些微妙。
她知道自己一而再的出状况,确实对不起俞钦。
可俞钦承认如此干脆,丝毫没有包容的意思,依然让她觉得有些小郁闷。
倒也不能怪俞钦。
烟惜祯努力自我安慰。
毕竟他应该不清楚,如何包容别人吧。
“谢谢。”俞钦又说。
“啊?”烟惜祯迷茫地睁大眼睛看向他,“谢什么?”
俞钦对上她的视线,表情明显比平常柔软,“谢谢你,教我浪费时间。”
“欸?”
烟惜祯原以为俞钦阴阳怪气,正话反说,故意跟自己开玩笑。
仔细分析之后,她合理认为:俞钦没有跟人开玩笑的幽默感。
所以,这句道谢八成发自内心。
想想也合理,俞钦此前过着被安排好的人生,每分每秒都有自己的规划,带有很强的目的性。
在此之前,烟惜祯有两次见到俞二少因为原定计划被打乱,整个人陷入短暂的停滞。
他不像大部分人,无事可做会刷手机、聊天、或者发呆,通过别的事情打发闲散时间。
那样的俞钦,更像是一个报错的程序,一个坏掉的玩具,不知道下一步如何执行。
短短几个月,他倒可以游刃有余的陪在烟惜祯身边,递上一杯热牛奶。
最近这段时间,他已经可以安排自己的空余时间。
哪怕心理层面的症状没有得到治愈,至少他已经掌握了人生的主导性。
烟惜祯捧着他递过来的热牛奶,捂在掌心暖手,随意开启话题,“那你会觉得后悔吗?”
“不会。”
“就算明天、后天,我依然会状况百出,耽误你的时间?”
她预设最糟糕的状况,想给俞钦打个预防针。
俞钦却想也不想,直接回答,“不会。”
“为什么啊?”
俞钦语速明显变慢,似乎剖析了一下自己的心理,然后才回答,“因为,跟你在一起。”.
初雪过后,俞家突然变得更不太平。
仿佛卯足的劲儿,让这个年关变得坎坷。
秦文荣自认为是个能忍的主,过去半辈子,无论被家里安排联姻,还是丈夫不争气又爱在外面拈花惹草,她始终保持体面。
可最近这段时间,看他们为了利益和权势扯皮,秦文荣莫名感觉到烦躁。
尤其俞泽被公司开除,又被关进去之后,老大一家子疯了似的,搅和的整个俞家不得安生。
老爷子转让股权之后,约等于失了势。
所有人都知道家里已经换了江山,他根本镇不住场子,导致小辈们闹得更凶。
终于有一天,秦文荣听烦了他们的吵吵嚷嚷,决定离开俞家。
‘离开俞家’其实不难,虽然她在那里住了几十年,可除了‘二夫人’的头衔之外没有任何归属感,跟家人的关系还不如自己的牌搭子们。
问题在于,离开俞家,去哪里了?
回娘家自然不可能,会引来诸多非议,年迈的父母不想丢这个人。
自己住倒是清闲,可秦文荣被前簇后拥习惯了。
秦文荣过去几十年,养尊处优过着一成不变的人生。
现在走出那道大门,她才恍惚反应过来:自己跟二十岁比起来,只是虚长了年岁,人生没有经历过任何沉淀。
秦文荣甚至回想起自己偷偷看过的,烟惜祯画的《囚野》。
起初,她以为那只是一幅再平凡不过的风景画。
如今浮现在眼前,自己好像变成那些受制于画框的残枝败叶,寻找一个野蛮生长的可能。
想到这里,秦文荣脑海中浮现一个去处。
烟惜祯刚从学校回到家,刚换好衣服,坐在落地窗旁边的摇椅上打开音乐,拿起童话绘本,就被前来拜访的客人打乱计划。
听说是前任婆婆,烟惜祯立刻整理好仪容,到门口迎接。
为避免被婆婆看出端倪,烟惜祯还特意嘱咐他们,把俞钦的东西摆到显眼位置,防止闹出上次那样的尴尬。
“妈,你怎么来了?”烟惜祯语气比上次有底气得多,主动告诉前婆婆,“俞钦下班了就回来。”
“好,我知道了。”秦文荣倒没有想过俞钦什么时候回来,甚至来的路上,她满脑子都是‘投奔烟惜祯’,半点没有想过自己亲儿子。
就俞钦那个性格,跟他住,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呢。
烟惜祯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心想秦文荣绝对抓不住破绽。
直到她听见——
“我可以借住几天吗?”
第63章
“妈,你打算留在这里……住几天?”烟惜祯语气带着试探,小心翼翼向秦文荣确认。
“对。”秦文荣生平第一次无家可归登门借宿,强忍尴尬点点头,端起架子反问,“不可以?”
“可、可以,当然可以!”烟惜祯无法给出拒绝的理由,只能答应下来,邀请秦文荣进屋。
前婆婆进到屋里,烟惜祯才意识到事情有些棘手。
并非她小气,不愿意留秦文荣同住。
这栋房子很少有客人来访,更别提留下过夜。
俞钦和烟惜祯都不是喜欢带朋友回家留宿的类型,屋里上上下下总共八层,只象征性留出两间客房。
烟惜祯以为,自己朋友那么少,家里亲戚又不往来,两间客房绝对绝对绝对够用了。
结果没想到,自己怀孕后,烟凤霞时常过来照顾,占了一间客房。
确定新作品的安排后,俞钦为了配合绘画时间,也占了一间客房。
目前,家里的两间客房全部住满。
虽说只要烟惜祯使个眼色,胡灵珊就会立刻收拾一间新的。
但临时收拾的客房,无论陈设还是采光,肯定都会差一些,不符合秦文荣的身份。
如若秦文荣起了疑心,很容易就会发现,俞钦住在客房。
烟惜祯已经答应让秦文荣暂时留宿,自然不能反悔。
趁着前婆婆在客厅喝茶,她经过短暂思考,小声告诉胡灵珊,“把俞钦那间房子收拾出来。”
“好的。”胡灵珊应下,贴心地说,“需要我转告俞先生,让他这两天不要回来吗?”
烟惜祯摇摇头,“我已经告诉妈……秦阿姨,说俞钦等会儿就回来。”
明明相处的次数不多,烟惜祯改口依然艰难。
大概因为,她能够叫‘妈’的机会,本来也寥寥无几。
“好的。”胡灵珊很懂随机应变,完全配合烟惜祯的决定,“那么,需要我安排一间新房间给俞先生吗?”
“……不,不用了吧。”
烟惜祯低头,声音越来越小。
胡灵珊看到她的神情,心下了然,没有再多说半个字。
日色西斜,俞钦像过去几天那样准时下班。
按照原本的日程安排,他今天本来应该去周晏那里。
上次心理咨询之后,周晏降低了治疗频率。
刚刚停在烟惜祯家门口,俞钦解开安全带拿出手机,才知道秦文荣要在这里借宿几天。
得知这个消息,俞钦内心毫无波澜。
他接受过高等教育,精通心理学,直到自己的诞生极大程度依赖母体。
即使再怎么清楚,依然无法改变俞钦和母亲的关系。
记忆中,他们上次坐在一起吃饭是去年除夕。上次单独相处是三年前因为大雨延误,碰巧在机场的候机室遇到,交谈不过十句。
上次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俞钦没想起来,大概是有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母子之间除了惯例问候,找不到别的话题。
秦文荣赋予了他的生命,却好像没有参与他的生命。
俞钦不知道秦文荣为什么来借宿,也没有分析的意思,一如平常的进入屋子里。
烟凤霞得知‘秦家’过来,下午闲得没事,特意去附近生鲜市场买了一条肥美的鱼。
秦文荣刚开始不理解,如果想吃鱼,随便吩咐一声就有来自世界各地的鱼。
无论是野生黄鱼,油脂丰富的金枪鱼,还是更高端的食材,都可以随便挑选。
烟凤霞何必自找苦吃,非要去外面自己买?
直到她眼睁睁看着烟凤霞把鱼炖在锅里,笑呵呵告诉自己,“你们送来那些冷冻鱼,我不会做,我就喜欢自己挑的。”
“我这鱼多新鲜啊?惜惜从小就爱吃,换个鱼都不是这个味道。”烟凤霞越说越自豪,“我家惜惜看着瘦,其实能吃着呢,遇到合口味的能下两碗大米饭!对了,你家小俞爱吃什么?我问了几次,都没个准话。你是他妈,应该最了解自己儿子吧。”
“……”
秦文荣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甚至有些想要逃避,最后只能尴尬地笑笑。
她离开厨房,想要找烟惜祯说说话,缓解刚才的尴尬。
低头就看到烟惜祯抱着咪咪,匆匆跑到楼下,迎向刚刚进门的俞钦。
俞钦显然没注意到站在楼梯扶手后面的秦文荣,满眼只有烟惜祯。
他站在玄关脱下外套,上前一步,咪咪立刻挣脱烟惜祯的手,跳到他肩膀上蹭来蹭去。
幸好现在是冬季,咪咪脱毛不严重,没有给俞钦换上一件猫毛外套。
俞钦被迫接受咪咪过分的粘人,然后单手抱着咪咪,另一只手自然地伸过去,隔着宽松的衣服,轻轻摸了下烟惜祯的腹部。
那个瞬间,秦文荣好像触电似的,突然意识到烟惜祯怀孕了。
活到现在,秦文荣一直生活在世界中心,习惯于‘吸取’消息,而非‘主动观察’周围。
就像亲儿子的病情,她也是在确诊之后,才从医生口中得知。
虽然期间见过烟惜祯两三次,也发现她妆容变得素淡,衣服越来越宽松,模样稍微丰腴了一些。
或许由于烟惜祯四肢依然纤细,她从来没有往这个方面想。
不对。
并非没有想。
而是在秦文荣认知中,‘怀孕’状态的女性,她好像只见过自己。
她无非从客观状态看到自己,不知道怀孕女人应该怎么样。
最初得知俞钦存在的时候,秦文荣比起即将做母亲的喜悦,更多是一种完成任务的麻木。
整个孕期,她拥有最顶级的医师团队,每餐都有职业营养师照顾。
即使难熬的初期和后期,依然被当做公主似的小心呵护。
相比于其他孕妇,秦文荣孕期没有遭遇多少痛苦,导致她连生产过程也淡忘了。
自然更不记得……自己怀孕的时候,丈夫是怎么做的。
他出现过吗?
对于即将到来的孩子,俞弘渊应该也抱着完成任务的想法,没有半点父亲应有的爱意。
秦文荣想到这里,再看向俞钦和烟惜祯,总算意识到为什么自己逃离俞家后,想要来这里。
烟惜祯是正常的。
她周围一切都是正常的,包括已经被异化的俞钦。
在秦文荣没有察觉的潜意识里,她其实更想要……变得正常。
“你感觉到了吗?”烟惜祯握住他的手腕,眼睛亮闪闪,充满期待,“宝宝有动静了!”
俞钦把手放在她小腹,仔细感受了好一会,迟疑地点点头,“是心跳吗?”
“心跳太微弱了,要用胎心检测仪才能听到。医生说现在能感觉到的动静,一般是宝宝翻身呢。”烟惜祯骄傲地说,“宝宝那么小,就学会翻身了,很厉害吧!”
秦文荣走下来,正好听到这段对话,十分不理解‘学会翻身’哪里厉害。
俞钦倒是认真点点头,“很厉害。”
说完,他看到秦文荣,礼貌又疏离地叫了声‘母亲’。
秦文荣停住脚步,干巴巴应了声,感觉自己跟这个家格格不入。
好在烟凤霞及时出现,迈着轻快地步伐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大嗓门招呼,“惜惜,小鱼,还有小秦啊,都别在楼下呆着了,收拾收拾准备吃饭。”
俞钦抬眼,看向自己母亲,见‘小秦’脸上的尴尬越来越明显。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配合地跟烟凤霞上楼吃饭。
俞家一直教育家庭成员,要恪守贵族礼节,食不言寝不语。
烟凤霞不是贵族,显然没有这个礼节。没吃两口就打开了话匣子,一边吃饭一边跟他们闲聊。
老太太活了这么大年纪,见过太多世面,聊天时根本不懂什么叫忌讳。
先是问了秦文荣的口味,对今天饭菜是否满意,然后就拐到为什么要搬出来住。
烟惜祯正好在吃一块鱼,听到姥姥问得这么直白,差点被鱼刺卡住。
俞钦连忙靠过来,轻轻拍她后背,确保烟惜祯把那块鱼刺吐出来才放松。
咪咪闻着味道赶过来蹲在餐桌下,眼巴巴等着鱼肉从天而降。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家里那边……事情太多了。”秦文荣想要搪塞过去。
她显然低估了农村老太太的边界感和八卦热情,烟凤霞又连续追问好几句,非要弄清楚俞家出了什么问题。
秦文荣躲不过去,只好把俞家老大那些事情抖出来。
“哦,等于说俞家老大是老爷子抱回去的。”烟凤霞搞清楚始末,毫不留情吐槽,“你家老爷子也真是,要不别养,既然带回家就好好养。心理放心不下原来的想好,又不能把别人的孩子当做亲生的,世上好处哪能让他占了?”
“对啊!”秦文荣感觉被说中了心思,皱着眉接话道,“所以我早就跟俞弘渊说了,在外面怎么玩都可以,不准搞个私生子出来。”
她以为自己说得挺好,没想到烟凤霞紧接着飘过来一句,“你不会觉得自己处理挺好吧?”
“……不然呢?”
烟凤霞低头思考一会儿,看向俞钦,最终叹了口气说,“先吃饭吧。”
烟惜祯也随着收起视线,大概能猜到姥姥没说完的话。
前婆婆的做法看似保全了家庭,其实最开始就宣判了俞钦的成长环境。
他活在那样的家里,难怪感觉不到爱。
想到这里,烟惜祯夹了一块鱼肉放到俞钦碗里,“姥做的,多吃点。”
晚餐的后半程,沉入莫名诡异的氛围。
吃完饭,秦文荣在胡灵珊的带领下进入客房休息,俞钦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目光瞥向烟惜祯。
“秦阿姨要借宿几天,占了你的房子。”烟惜祯拨了下头发,强装镇定,“你跟我睡。”
第64章
烟惜祯没有所谓‘断舍离’的仪式感,性格比较随波逐流,不会像有些强势的女孩子,分手后清除前任所有痕迹。
距离最后一次同床已经有半年多,整个卧室依然保持原本的结构,连酒柜里面喝了半瓶的香槟都没有挪过位置。
曾经相拥而眠的柔软大床,依然并列摆着两个枕头。
仿佛过去半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直在等待屋子的另一个主人。
烟惜祯走在后面,见俞钦没有继续走,视线明显观察着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烟惜祯看到床上相互依偎的两个枕头,后知后觉意识到哪里不对。
“呃……那个……”烟惜祯吞吞吐吐半晌,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
因为她也说不清楚,两个人分开不止一天两天,而是整整半年。
在此期间,卧室每天都有人负责收拾清理,寝具换了无数套,甚至现在的枕头还是新换的。
为何她从来没有想过,把另外一边的枕头撤掉?
“我睡觉,占不了那么
大地方,所以……就留着了。”
烟惜祯苦苦思考良久,才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习惯了。”
‘习惯’两个字确实好用,其实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
幸好前夫接受了这个说法,像往常那样走到床边,抬手松开袖口。
确实分开太久。
烟惜祯站在后方,见他脱掉外套,松开领结,内心竟然涌起迟钝的羞涩。
如果说俞钦对‘爱’的淡漠是病理性的,烟惜祯大概就是天生的。
甚至最开始那段时间,烟惜祯都不曾因为俞钦害羞,甚至把他身体当做素材尽情幻想。
现在大概受到孕激素的影响,烟惜祯萌生出不合时宜的……悸动。
又很快压下去了。
并非因为她有强大的自制力,或者被道德约束。
她向来遵从内心,和俞钦又不是那么清白的关系。
只是……
烟惜祯垂眸,瞧瞧隔着宽松睡衣也无法掩饰的腹部。
身为画家,她很能欣赏女性身体之美,包括自己。
过去的文艺作品中,怀孕的女性往往跟神圣、美丽、伟大挂钩。
直到自己真正有了宝宝,烟惜祯无法再从美好的角度,看待一个孕妇的身体。
孕后期伴随着许多困扰,比如水肿和色素沉淀。
最近,烟惜祯还从其他孕期妈妈那里得知,妊娠纹不是一道一道长出来的,而是在某个时刻突然间布满腹部,仿佛肚皮裂开似的。
知道这件事后,烟惜祯连续做了两次噩梦,第一次开始担心自己因为生育变得人老珠黄。
即使噩梦没有成真,烟惜祯还是不敢轻易展示身体。
她绕过俞钦,从另一边掀开被子,把自己整个藏起来,脸也蒙得严严实实。
“早点睡,晚安!”烟惜祯闷闷的说。
俞钦意识到,刚才旖旎的氛围突然被打破,烟惜祯莫名其妙缩了起来,却搞不懂什么原因。
考虑到天气预报说明天是个晴天,需要赶在日出前醒来,俞钦没有多说什么,继续慢条斯理的解开领口的衣扣。
他身上只剩一件白衬衫。
同样的衣服,穿在烟惜祯身上是宽松的工作服,到他身上才能显示出衣服本身昂贵的价值和装饰作用。
夜色暗涌,屋子里潜伏着暖香。
向来一丝不苟的英俊男人主动宽衣解带,敞开领口露出喉咙和锁骨,看起来确实活色生香。
烟惜祯把所有冲动归结于孕激素作祟,用最后的控制力打算挪开目光,突然接到胡灵珊发来的消息,说有个重要的东西忘记送过来。
刚看完消息,门口就传来敲门的声音,烟惜祯连忙要下床去开。
俞钦已经快她一步,走到门口,从胡灵珊手中接过一个印满法语的包装盒。
“俞先生,麻烦你把这个交给烟小姐。”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她公事公办地补充道,“这是我咨询过各国产科医师后,买到效果最好的防妊娠纹的精油,每晚涂抹在腹部按摩十分钟直到完全吸收即可。”
“好。”俞钦伸手接过。
胡灵珊没有要走的意思,继续说,“如果烟小姐不方便,请让她联系我。”
俞钦抬眼看向胡灵珊,回了句,“不用。”
“好的,那我休息了。”胡灵珊挑了下眉,别有深意的补充,“非工作时间,我会开勿扰。”
说完,她轻快地转身离开。
俞钦带着那盒精油,绕过屏风回到卧室。
烟惜祯睡不着,拧开床头灯看绘本。
见他去而复返,顺口问,“珊珊送了什么过来?”
“这个。”俞钦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这个……”烟惜祯语气带了些犹豫,心想柜子里明明还有几盒,为什么特别送一趟?
没等她想清楚,俞钦挽起袖子转身走进洗漱间,仔仔细细洗干净手。
再回来,他神态居然带了些虔诚,仿佛要完成什么伟大的任务。
“我帮你。”俞钦说。
“……”烟惜祯把原本的话憋了回去,紧张的点点头,在俞钦眼皮底下默默解开衣扣。
解到地盘颗,羞耻感达到顶峰,她一把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
“还、还是算了,怎么能让你做这种事。”
俞钦态度良好,“怕我做不好?我刚才看了说明书。”
“不是这个问题,我们离婚了,我……”
听到‘离婚’两个字,俞钦浓墨眼睫覆住眸子,“我知道。”
也许是错觉,烟惜祯竟然从他身上看出一丝丝委屈,不禁有些心软。
“我不是拒绝你,我意思……算了。”烟惜祯只觉得越解释越乱,索性自暴自弃掀开被子,咬咬牙把衣服掀起来。
刚才为了方便读绘本,拧开了床头的护眼灯,明晃晃的。
暖白灯光下,烟惜祯隆起的肚皮泛着光,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俞钦坐过去,手慢慢触碰到盈润的肌肤,感觉到突如其来的跳动,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
“你乖一点。”烟惜祯轻轻咬住下唇,压低声说,“该睡觉了,不要随便踢别人!”
俞钦这才明白,自己被宝宝踢了一下。
“TA不喜欢我吗?”俞钦说着,温热的手轻轻抚摸那个位置。
“哪有?宝宝天天踢我,难道不喜欢我吗?TA肯定是感受到你了,表达喜欢的方式比较激烈。”烟惜祯同样伸手过去,搭在他手背上,“我们的宝宝啊,肯定太想见到我们,迫不及待了。”.
日历翻过一年,美院迎来期末,烟惜祯工作量突然多了起来,主要负责跟别的老师一起监考。
监考是个枯燥的工作,两个小时不能聊天,不能玩手机,干巴巴盯着教室里的同学们答卷。
烟惜祯却挺喜欢这个工作,闲来无事坐在讲台上,拿起笔勾勒正在奋笔疾书的同学们。
和他一起监考的老师,曾经给她带过几节课,对这位‘风景画大师’还算了解。
凑过来瞧了眼,语气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小烟老师,你画人物有进步啊。”
“真的吗?”烟惜祯惊喜地问。
“当然。你之前画风景很灵动,人物却很死板,无论运用再多技巧看起来也像空壳似的。”那位老师抽走她的画,夸奖道,“现在你笔下的人慢慢有了灵魂,究竟得到哪位大师的点拨?”
烟惜祯不好意思回答,笑笑糊弄过去。
这是本学期最后一节考试,考完等于彻底放假。
结束铃声响起,烟惜祯看到同学们飞也似的跑过自己面前。
“好耶!放寒假了!”
“小烟老师,我放寒假不想回家,你愿意给我压岁钱吗?”
“艹,要不要脸!”
烟惜祯听他们闹成一片,笑着说,“好啊。”
第65章
烟惜祯对于‘新年’没有多少期待。
别的小朋友期盼放假、期盼丰盛的年夜饭、期盼压岁钱。
可烟惜祯的假期意味着更多家务和打骂,年夜饭她根本没有上桌的资格,压岁钱更是无法自由支配。
从有记忆开始,新春并非佳节,而是让苦难的日子更加苦难罢了。
即使后来到了京市,新年过得依然不算愉快。
老爷子俞承沛永远是一副封建大家长做派,新年是他能够作威作福的绝佳机会。
从腊月开始,俞承沛就颐指气使安排小辈们做这做那,到了年跟前更是变本加厉。
据俞似锦说,许多年前,俞承沛甚至要求小辈们一大清早请安磕头,稍有怠慢就会甩脸子。
后来因为对俞钦甩脸子没
用,才慢慢改了习惯。
烟惜祯嫁进俞家之后,一直没有得到老爷子的认可,反倒因祸得福,只需要躲得远远的看他们一大家子‘和和睦睦’。
今年情况有些特殊,老爷子失了权,俞家老大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俞弘渊已经躲出去两个月。
眼瞅着距离过年没几天了,俞家老宅上上下下没有过年的心思。
倒是烟惜祯这边,姥姥早早开始张罗,带着全家人置办年货。
秦文荣对这种做法很不理解。
如今运输这么方面,需要什么年货,吩咐下去不就行了?
直到烟凤霞带他们到了年货集市,放眼望去看到汹涌的人流,感觉到了另一个世界。
烟惜祯挺着肚子走在后面,左右两边分别跟着俞似锦和唐玥。
俞似锦早就嫌家里礼数太多,特别不自在。只是碍于老爷子的权威,必须留在家里。
唐玥家就住在本地,长辈们念着大姑娘操劳一年辛苦,提前给了压岁钱,让她出来跟朋友愉快玩耍。
听唐玥说到这一段,可把两个小伙伴羡慕坏了,感慨‘世界上还有这么正常的家庭’。
烟凤霞动作麻利,一番‘扫荡’之后,很快买齐了要用的东西,还在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那里,买了一双手工做的虎头鞋。
老太太眼睛有些花,虎头鞋的针脚粗细不一,但是鞋底子特别软和,拿在手里就知道是费了心思的。
“等太孙出生了,给ta穿。”烟凤霞乐呵呵说。
“这鞋有点大,估计等一两岁才能穿。”
“也对,我回去纳双小点的。”顿了几秒,她又说,“我该多做几双,免得以后顾不上。”
“乱说!呸呸呸!”烟惜祯挽着姥姥的胳膊,“等宝宝以后升学宴,你还要坐主位呢。”
秦文荣听见,向儿子求证,“我坐哪里?”
俞似锦也跟着担心起来,“糟糕,那时候有我的位置吗?”
俞钦:……
他无法回答。
他现在甚至不确定,有没有自己的位置。
“二哥!”俞似锦破大防,揪住俞钦衣服晃了两下,“我要参加升学宴,你想想办法!”
俞钦:“好。”.
新学期开始,烟惜祯负责的选修课要等下半学期才开始上,所有人都知道什么原因。
开学没多久,柳婷征得当事人同意后,但这几个跟烟惜祯不错的同学,来到距离市中心挺远的一间私立产科医院。
“过来一趟居然要倒三趟车,小烟老师为什么选这么偏僻的地方生孩子?”
“可能因为……环境好?”
“市里有环境更好的医院啊,而且我看新闻里说很多女明星在这里生孩子,狗仔都拍不到照片。”
果然如新闻里报到的那样,这个医院内部非常隐秘,挂号大厅和住院部完全隔绝。
柳婷眼尖,注意到很多患者直接从vip通道进入医院,然后便消失无踪。
速度之快,根本看不出他们真实身份。
难怪那么多人,特意从市区来到这里做检查。
那么问题来了。
同学们想不明白,小烟老师身为正经人民教师,为何生个孩子搞得如此隐秘?
她到底害怕谁知道?
为了保护患者的隐私,几个小同学登记后进入住院部。
里面都是单独的房间,除了医护人员,见不到半个人影,惹得他们更加犯嘀咕。
到了烟惜祯所在的楼层,他们刚走出电梯,就看到许多医护人员行色匆匆,表情十分紧张。
“这次真的要生了吗?”
“不知道,预产期已经推迟三天了,每天都有动静但就是不生。”
“我感觉自己就是狼来了故事里面的npc,明知道可能是假的,还得每次都扑过去。”
“错,我们应该是宫廷系的npc,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会被满门抄斩。”
“求求那位祖宗,快点出来吧!”
柳婷被他们紧张的气氛感染,走进病房发现,还有更紧张的。
俞钦守在病床边,握住烟惜祯的手,眉结紧缩,表情明显担忧。
纵观全场,产妇居然是心态最稳定的,还有心情安慰大家。
“别太担心,医生说预产期不一定准确,提前或者推迟几天都是正常的。”烟惜祯脸蛋稍稍丰腴几分,笑起来酒窝更深,“反正我已经在医院了,如果有动静……”
话到一半,烟惜祯突然顿住,手抚摸自己的小腹。
本就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俞钦,立刻按响床边的紧急联络铃声。
“医生,我妻子要生了!”
“没有!”烟惜祯瞪大眼睛,连忙凑过来否认,“宝宝只是踢了我……啊!”
还没说完,烟惜祯感受到陌生的动静,暗暗震惊。
糟糕,这次可能……是真的。
“小烟老师!”
“怎、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叫医生啊!”
经历过人生中最兵荒马乱的两天时间,烟惜祯疲惫的睁开眼睛,望着医院的天花板,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
虽然有顶级医生保驾护航,采取最稳妥的方案,生产过程依然伴随着疼痛和风险。
烟惜祯整个人浑浑噩噩,意识一片模糊,整个人空落落的。
还没等她思考人生的意义,搭在病床边的手动了下,立刻被握紧。
烟惜祯顺着看过去,见俞钦还穿着两天前那身衣服,憔悴的不像他,眼睛却依然神采奕奕。
见烟惜祯醒了,他伸手碰了碰她的脸。
还好,是温的。
俞钦生性淡漠,直到遇见烟惜祯,才慢慢跟世界建立连接。
亲眼见她经历那样的痛苦,俞钦不禁后怕。
如果烟惜祯真的出现意外……
还好,没有出现那样的如果。
“你那什么表情?”烟惜祯见他面色深沉,突然萌生不好的预感,连忙撑起身体问,“宝宝呢?”
她当时打了无痛,不知道宝宝什么时候离开了身体。
“在保温室。”
“幸好。”烟惜祯松了口气,怀着期待问,“男孩还是女孩?像你还是像我?”
俞钦猜到她要问,把提前拍到的照片拿出来,“女孩,像你。”
照片里,刚出生的小团子攥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发出生命中第一次啼哭。
烟惜祯盯着瞧了会儿,笑着吐槽,“你怎么拍照的?拍的好丑。”
“她就长这样。”俞钦看向照片,跟‘实物’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们女儿!”烟惜祯假装生气,“等她成人礼的时候,我要告诉她!”
“你没有证据。”
“……”烟惜祯没想到,俞钦居然会耍赖,要求道,“那你到时候再说一遍。”
俞钦正要回答,突然意识到时间量词不太对。
“到时候?”
到哪个时候?
“对啊,到时候。”烟惜祯笑眼弯弯,“能不能以‘爸爸’的身份参加,就要看你表现了。”
【全文完结】
第66章
“年年,看妈妈~宝贝真聪明!”
烟惜祯年纪轻,身体恢复状况良好,很快得到出院许可回家休养。
学校给老师的产假很充裕,其他工作也配合预产期停摆。烟惜祯回到家的日常,除了做产后恢复就是陪宝宝玩耍。
亲眼看到宝宝,烟惜祯才知道,俞钦的照片没有拍丑,只不过比较……写实。
刚出生的宝宝,全身都皱巴巴的,像只没
有毛的小猴子,也不知道俞钦怎么说出‘像你’这种鬼话。
幸好没过几天,宝宝迅速变得白嫩,眼睛又大又水灵,确实跟烟惜祯极其相似,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小奶音。
“谁家宝宝这么可爱?原来是年年啊~”烟惜祯越看越喜欢,恨不得每天28小时跟宝宝贴贴。
女儿的小名叫‘年年’,取‘岁岁年年’的意思。
大名经过深思熟虑,最终决定叫‘烟澜清’,听起来颇有文人风采。
相比起荣华和风光,烟惜祯更希望宝宝日后被卷入再大的波澜,也能保持清醒的自我。
想着想着,烟惜祯把自己感动得稀里哗啦,却听俞似锦吐槽,“叫这个名字,以后上学时很难写吧?”
“确实。”唐玥点点头附和,“而且读音有点难,宝宝学自己名字都费劲。”
“那怎么办?”烟惜祯无助地问。
“写名字好办,我给宝宝定做一个可爱的小印章,可以把自己的名字印在作业本是试卷上。至于读音……先叫小名呗。”
于是,宝贝出声半个多月,几乎没怎么听过自己的大名。
她确实很聪明,听到妈妈叫‘年年’,好像知道在叫自己,笑得快要看不见眼睛。
“年年怎么这么可爱啊!”烟惜祯看得心软软,把她抱进怀里拍了拍,惹得周围几个人一阵紧张,随时做好上前扑救的准备。
都不是因为他们保护欲过度,而且烟惜祯身体还处于渐渐恢复阶段,大家生怕累到她,什么都不敢让她做。
宝宝出生后,就连秦文荣和俞钦也慢慢学习照顾小孩,尽量让烟惜祯少操点心。
本以为俞钦那么金贵,肯定学不好。
直到烟惜祯亲眼看到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完美执行‘给宝宝洗澡’这样的艰巨任务,忍不住肃然起敬。
“你做到了。”烟惜祯感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已经是个合格的父亲了。”
“这样就够了?”倒是俞钦自己不满意,表示还可以做的更好。
俞家‘嫡长曾孙’即将办满月宴的时候,还挂着家主之名的老爷子,才从朋友的朋友口中得知消息。
过去几个月,俞泽父亲因为儿子即将面临牢狱之灾的事,整天找老爷子要说法,甚至说出‘要让这个家不得安生’的威胁。
老爷子半截身子入了土,才意识到当年的行为多么离谱,闹得自己天命之年不得安生。
他没有太多精力,也懒得处理,索性躲起来讨个清静。
结果所有人都知道俞家后继有人,唯独他毫不知情。
等得到消息时,曾孙女已经随了烟惜祯的姓氏,让这个专制了大半辈子的封建家长,受到很大冲击。
“我们俞家的血脉,怎么可以随外人姓?!”俞承沛生了好大的火气,拍着桌子说,“别的都可以商量。孩子必须随父姓!”
任凭他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俞钦依然安稳地坐在对面,悠悠品了一口茶,似乎什么都没听进去。
“俞钦,你自己的孩子随了外人姓,你咽的下这口气!”俞承沛越想越暴躁,整个人已经红温。
再反观俞钦,依然是温温润润的模样,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眼看向仿佛重回四五十岁的老爷子。
“你叫我回来,所为何事?”
敢情刚才那些话,他完全没听进去,老爷子气得嘴都歪了,粗声粗气要求,“让孩子把姓改回来,无论她有什么主意,孩子必须要姓俞,否则传出去多难听!”
“难听?”俞钦思索片刻,如实回答道,“我觉得‘烟澜清’这个名字好听。”
如果改姓俞,倒是让这个名字普通不少。
“谁问你名字好不好听?俞家的血脉就得姓俞!”
俞钦纠正道,“她是烟惜祯的孩子。”
老爷子眉头一跳,仔细分析这句话,又响起俞钦去年当众说过的‘问题在我’,产生许多无端猜测。
难道俞钦身体真的有问题,所以烟惜祯借了别人的种……
“你好端端一个男人,怎么……算了,家丑不可外扬。”老爷子语气缓和几分,继续提要求,“哪怕真是那样,孩子也应该姓俞,为我们家绵延香火。日后你的弟弟妹妹生了男孩,再让他们过继一个给你。”
俞钦不懂,老爷子为何对香火有这么大执念?
再说,弟弟妹妹的小孩那能够当做物件,说过继就过继?
老爷子生性固执,道理肯定讲不通,俞钦索性把话挑明。
“我跟烟惜祯早就离婚了。”
“啥?什么时候?”老爷子瞬间精神了,感觉差点被吓成孙子。
俞钦没回话,继续说,“所以这个孩子,从法律上来说跟我没有关系,跟你更没有关系。”
“……”俞承沛说不出话,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澈。
“如果你真的想要曾孙,最好诵经礼佛,祈祷我跟她早日复婚。”俞钦说完,礼貌地回了句,“请问,你明白吗?”
俞承沛眼神呆滞,麻木地回了句,“……明白。”.
春风四月,烟惜祯正式回归工作岗位,在校园论坛掀起一番激烈的讨论。
主要围绕烟惜祯生下宝宝之后,整个人变得更加柔和有耐心,惹得许多同学背地里后悔投胎早了,为什么没能成为烟惜祯的小公主。
除了学校的工作之外,热度逐渐冷却的美术馆,又因为一则通告沸腾起来。
烟惜祯在个人社交平台公开宣布,耗费自己半年心血的作品即将完成,将会在夏天的展会跟大家见面。
《囚野》之后,烟惜祯虽然发布了很多练笔作品,但一直没有新作。外界主要有两种说法,一说是烟惜祯江郎才尽,而是富太太的生活麻痹了她的创作欲。
而现在,烟惜祯用作品回击所有流言,惹得大家纷纷期待。
正式问世之前,新作还要一些收尾的工作。
清晨,天色依然昏暗,胡灵珊已经习惯性早起,帮忙摆好画具和画板,然后熟练的把年年抱到婴儿房哄睡。
烟惜祯用清水洗了把脸,随手扎了个丸子头,然后拿起俞钦留在床边的白衬衫罩在身上,顺着楼梯爬上温室花房。
俞钦已经提前坐在取景最好的位置,非常自觉。
晨曦洒下的瞬间,映亮他的侧脸。
烟惜祯瞬间进入工作状态,拿起画笔一笔笔描摹。
直到太阳挣扎着冲出地平线,将整片天地映的大亮。
“最多再有三五天,这幅画就可以完成了。”烟惜祯审视自己的作品,眼中都是对自己技术的满意,“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完成,之后呢?”俞钦穿好衣服,回头看向烟惜祯,仿佛真是一个担心失业的小男模。
“我只是说这副作品完成了,又没说其他作品完成。”烟惜祯觉得自己暗示的已经足够明显,再看向俞钦,依然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不禁恼怒地嗔怪,“你就不能主动一点点吗!”
俞二少终于开了点窍,走到烟惜祯身边揽住她的腰,语气依然礼貌,“那我之后,还可以住下吗?”
“不然呢?你又没房子吧。”
“那么,可以让年年教我爸爸吗?”
“不行!”烟惜祯摇摇头,“她还没学会叫妈妈呢。”
“……”俞钦沉默几秒,似乎在接受这个安排。
烟惜祯笑弯了眼,回过头说,“等她学会叫妈妈之后,然后你自己努力一下。”
“好。”俞钦郑重地点点头,又继续提出要求,“在你之前,你可以先叫我老公吗?”
“俞钦?”烟惜祯震惊地看向俞钦,“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最近有没有准时去看心理医生,是不是周晏教你的?”
俞钦没有回答,转身走向楼梯,“年年该醒了。”
烟惜祯恼怒地大喊,“不要逃避话题!”
又一年盛夏,艳阳似火炙烤着大地。
最炎热的正午时分,美术馆开着冷清,人声鼎沸。
所有冒着热浪前来的客人,无一例外,都冲着今天要展出的新作品——
荣获国际大奖的风景画大师烟惜祯,耗费大半年创作的新画。
在此之前,网上关于新画的报道寥寥无几,除了作者名字外全部保密。
有幸抢到门票的第一批观众,翘首以盼,无比期待新作揭幕的瞬间。
终于到了预定时间,烟惜祯穿着一声翠色长裙来到众人面前。
本以为她会说些什么,没想到烟惜祯只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便拉起幕布。
沉重的幕布落下,馥郁的花海映入所有人视线。
花海中央,一个身材很好的男人背对而坐,阳光照得白衬衫几乎透明,能看清楚肩胛骨位置的一束野草。
全场陷入寂静,显然没想到以风景画闻名的烟惜祯,竟然创作了这样人景合一的画作。
稍微了解烟惜祯的人都知道,照片里的男人,正是她刚刚领取第二张结婚证的丈夫,俞钦。
有个记者提问,“烟大师
,请问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烟惜祯看向自己的得意之作,眸色深深,半晌才回答道,“这幅画的名字叫《执初》,可以理解为返璞归真,或者……”
执子之手,夫妻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