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使西域后,她在长安办狗咖》 第1章 第 1 章 破漏的房顶持续滴答着雨水,殿内潮湿阴冷,昏暗的卧榻旁摆着一道格格不入的精致屏风、上面刻满了金笔描摹的女规女戒。 镶嵌满了珠宝华翠的大喜的婚服被像破烂一样丢在地上。 两天两夜了。 周窈为了违抗父皇将她赐婚给祁家的废物长子后就被关在这里,已经两天两夜了。 祁家功高震主,周窈和祁氏联姻就是皇帝用来牵制祁家的棋子。 她再不吃些东西恐怕就能饿死在这荒殿里。 那些狗奴才一个个的看人下菜,这么多天送来的饭菜尽是些馊了的泔水。她被饿到脱力,从小到大虽被苛待但也不像如今这样。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掩盖住了外面来人的脚步,破败的房门被人推开发出吱呀一声。 “九公主,陛下派奴才来问问您,女规女戒您背的怎么样了。顺带啊,让奴才看看您如今的心意是否有所回转。” 大监的身后跟着四五个婢子,两个太监,婢子的手里都拿着用大红布料盖住的篮子,不知里面装的何物。 周窈不屑的轻嗤一声,“混账东西,你们这群奴才怎敢这样对我!” 清脆的巴掌落在周窈脸颊上。 大监用眼神示意后面的婢子上前,“您还是要仔细掂量一下和祁公子成婚的事,免得吃尽苦头日后再怪罪杂家,陛下乃当今天子,金口玉言不可能收回成命。” 大监身后那婢子生的魁梧,一上来就压着周窈跪在地上。 地板阴湿,刺得周窈的骨头生疼,她的头低垂着,藏起来眸里阴鸷的神色。 “这是宫里最好的教习嬷嬷,之后就由她来指导您的大婚礼仪,殿下要赶下月初八学好。” 为首的教习嬷嬷拿着带着板子上前,那双奸诈的眼直勾勾的看来。 “九公主,奴婢奉命从教导你的大婚礼仪,还请好好学习。” 被人压着下跪的周窈低下头、藏起眼里的锋芒,咬牙忍着疼痛道:“有劳嬷嬷。” 这不是报复的最好时机。 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让她的肢体不自觉打颤。 嬷嬷盛气凌人在她转身时周窈也看到了他们篮子里的东西。 那第一个篮子里装的是条带了尖刺的鞭绳。 第二个是盛满了新鲜血液的瓷碗。 第三个是符咒焚烧后的灰水。 ...... 恐怖冰冷的刑具看她的冷汗直冒,周窈挣扎不开桎梏,只能皱着眉斥责:“滚开!我再怎么样好歹也是公主,你们胆敢对我动刑!” 其中一个太监拿起鞭子沾上狗血作势就准备往周窈的身上抽去。 周窈毫不怀疑这一鞭若是打在她的背上能立马要了自己半条命,再放任这群奴才打自己过不了几天便会是自己的头七。 大监不咸不淡的说着风凉话:“杂家也是好心,这世上哪有父母会害儿女的。殿下就服个软,杂家今日回去禀告圣上只要改日您和祁公子成了婚,您啊就还是金枝玉叶的主子。” 干裂的嘴里蔓延着血液腥甜的铁锈味,恍惚间周窈看到窗纸上透着外面的一抹身影。 房门被侍卫踹开,一位面容俊雅的男人就被人扶着站在后面。 他的容颜俊雅却尽显憔悴、面上没有一丝血色,病恹恹的模样被人看去只觉一阵风都能把他刮倒。 “在下误入此地,未曾想竟惊扰公主。”他的声音温润,缓慢说出的字语却显威严。 “诶哟~祁相,您怎么在这儿啊。”大监一见到祁砚寒的身影就变得谄媚起来,“您与殿下大婚在即,还竟特意来这腌臜之地?九公主莫要跪着了快快收拾一下起来吧。” 桎梏着周窈的手松开,她顿时卸了力的跌倒在地上,脸颊被石子划破了皮,铺满了密密麻麻地细小伤口。 她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呆着,水汪汪的凤眸里迸发出阴毒,却没有注意到祁砚寒一直关注着这边的神情。 大监用眼神示意侍女把周窈带下去,此刻笑脸相迎道:“祁相说笑,今日您被殿下特许拜访太后娘娘怎会跑到这种地方?还是快快离去莫要污了您的贵体才好。” “大监说笑,九公主毕竟是在下的未婚妻子,无论之后是否婚嫁都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祁砚寒浅笑着询问,那笑容皮笑肉不笑的好似没有一点真心在里面。 大监一下愣在原地、侍女们被吓得跪服在地,磕磕巴巴的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眼睛滴溜一转,尬笑着答道:“祁相说笑,宫中规矩森严,公主顽劣被惩罚也是常有的,今个儿您既然开口求情那便罢了。” 男人被侍卫搀扶着迈步走进殿内,面上还是笑着却冷声警告道:“即在这宫中呆着、就随时随刻留神擦亮眼,看清自己的主子到底是谁。” “当心自己头上的脑袋。” 祁砚寒从怀中掏出手帕细细擦着手指,“渡云,处理掉。”他对身边的侍卫吩咐。 “不要啊,不要啊祁大人!奴婢上有老下有小的不能......” 话音未了,方才还在喧嚷的嬷嬷被得了命令的侍卫一剑封喉。 鲜血溅落在地,祁砚寒走到周窈身边单手将她扶起来,同时说道:“地上湿寒,殿下快些起来莫要着凉。” 男人声音好听的犹如山间泉水,和传闻中的形象大相径庭。 她对着那张脸有点出神。 “多谢祁公子。” 周窈想要行礼的动作被阻拦,男人的那双狐狸眼中透出温和的笑意,周窈似乎还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檀木香。 “公主身份高贵,在下承受不起。” 她撇了一眼身旁已经变成尸体的嬷嬷还有方才做势旁观的侍女们。 “祁公子恐还有要事在身,尽可先行前往,我还有些物品需要收拾。”她的眼睫轻颤,显然一副女儿家受了惊吓的做派。 祁砚寒走前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自作主张的奴才。”周窈冷漠阴毒的目光从嬷嬷还带有体温的尸体上略过。 即是已死之人,那便物尽其用罢。 从嬷嬷的衣袖内侧摸出出宫领符放好,再三确认放好后周窈起身。 待她从殿内出来时,祁砚寒就站在院内仅有的那颗公孙树下,树叶繁茂滋生,他背对而立。 “你看见了?”周窈的嘴角噙着抹危险的笑意,宽大的袖口遮挡住手里的银簪。 果然,男人转身后点了点头。 两人一对视,就读懂了对方眼中的算计。 尖锐的银簪被抵在男人的脖间,他不躲避、侍卫也没出来阻挡。 “就不怕我灭你的口?” “不怕。” 祁砚寒嘴边的笑意并未消失,甚至周窈的鼻尖里都充满了他身上深沉的檀木香。 “为何?” “在下相信殿下不是忘恩负义之徒。” 周窈皱着眉把银簪压进男人的皮肉里,丝丝鲜血顺着银簪往外冒出。 “殿下不喜欢臣?”他温柔和蔼的样子倒不像是传闻中的浪荡模样。 “别岔开话题,说,你是不是全听到了。” 他突然弯下腰,周窈害怕真弄伤他,持着银簪的手臂不自觉随着他的动作而弯曲。 “是,殿下该当如何?” “自然是灭口。” 男人和她脸颊的距离近在两指间,“殿下是在下尚未过门的正妻,若能讨得夫人欢心,在下心甘情愿。” “胡扯八道!”羞红了脸的周窈甩开祁砚寒,有些嫌恶的看了他一眼。 见对方正衣冠的温润君子模样和殿内威严模样反差极大,她决定先走一步。 拐角时心想:老狐狸,装模作样。 朱纱帐层层叠叠,珠帘碰撞声频频响起,宫人一批接着一批地忙活着。良辰吉日,锣鼓喧天,殿内偶有晶莹剔透的琉璃装饰以添喜气。 唯周窈一人独坐殿中脸上没一丝笑容。 她的目的,很快就达到了,临近事成,竟有一丝心软。 她没有丝毫意外的点点头,从镜中看向玲珑问道:“你当真愿意?” 玲珑俯下身主动帮周窈褪去大红色的外衫,点点头。 胭脂水粉被泪水晕开,她牵起她的手握紧:“无论如何,一出宫就按照我说的那样,找个远地方再别回长安了。” 听着外面礼管尖锐的嗓音高唱。 吉时到——! 门口传来宫人的催促声:“请公主即刻随奴婢到前殿拜别陛下和皇后娘娘,莫要误了吉时。” 周窈的凤眸微掀轻瞥身旁的玲珑。 她立即收到示意,提起气势对门外催促的警告道:“公主乃千金之躯,今日诸事繁杂就算慢些你们这群做奴才的也催促不得!” 那人嚣张气焰顿时被熄。 她低声对玲珑说道:“交给你了。” 送亲仪仗只有零星几人,远比不上平日里王公贵族出宫时的人数。 礼乐书籍,珠宝玉器一样没有,大喜字样倒是贴了不少,亭台楼阁皆被挂上大红的围帘。 送亲队伍整齐有序地等在大殿前头。 “儿臣今日拜别父皇母后,望父皇母后往日安好。”娇娇弱弱的声音从羽扇后传来, 可无人知晓羽扇后的女子早就被换成了婢女玲珑。 周窈要让那些男子看着,女人在这人吃人的世道里,也能创出一番天地。 大婚的衣衫被仓促脱掉,她换上送亲婢子们的服饰低着头跟随着混出了宫。 祁府距离皇城不远,用不了多长的时间便能到达,全长安唯祁家有此殊荣。 眼看再不脱身就没了机会,可谁知城中本就民不聊生,街上都是乱糟糟的。 早埋伏在暗处的的刺客纷纷出动,几吸间竟有寒光乍现。 周窈躲避不及,生生被刀剑划破了肩膀,剧烈的疼痛从伤口处传来。 “此乃公主大婚车驾,何人如此大胆!”周窈隐在人群中,用手捂着伤口喊道。 没成想一支箭矢擦着她的发髻飞过。 这是给她的警告。 周窈突然心生一计,跑到前方的马车边上。 马车里,玲珑眼中对她的担忧遮掩不住。 她安抚道:“你等会换回寻常人家的衣服赶紧走,莫要因为我而丢了性命。” “殿下......” “没时间犹豫了。”周窈从腰间抽出玲珑的卖身契递给她。 待玲珑换好衣物,两人趁乱朝小巷里躲去。 然而,小巷之中竟还有人在此等候。 “在下祁砚寒,见过九公主殿下。”男人的狐狸眼里沁满笑意,对旁人好似总是带有善意。 第2章 第 2 章 可若当真是温润雅致的正人君子,可不该出现在小巷的角落里。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周窈警惕的打量祁砚寒,却被玲珑拽着衣袖小声提醒道:“殿下,您的未婚夫……” 她面上笑颜如花,笑着说:“祁公子今日大婚,怎不进去更换喜服在府里候着?” “在下原想如此,可见殿下遇难、臣不忍旁观。” 不忍旁观还在巷子里躲着,当真是贪生怕死之徒。 两人虽是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在,可不知为何,周窈总是有点看不惯祁砚寒那副虚伪小人的做作模样。 男人虽容貌不凡、神情俊爽,但那双显得多情的狐狸眼里又藏着算计。 外面的打斗声逐渐变小,周窈心知时间快来不及了,着急带着玲珑向城外赶去。 周窈没功夫跟这人周旋,牵起玲珑的手就准备从旁边绕开。 还没来得及,身形极快的暗卫不知从何处冒出,拦住了两人去路。 男人还是那副双手交叠置于腹处,笑意盈盈看着她们不自量力的模样。 温润的表象下带着阴毒。 “殿下既主动来此,微臣也自当尽地主之谊,可原是在下会和殿下完婚,如今被搅和成这样,若是被陛下知道,公主又会不会受罚呢?” 周窈收回向前迈出的步子,回头看着他。 “你究竟想做什么?” 她试图通过男人的眼神猜测出一点信息,可祁砚寒的大家风范端的很好、让人看不出一丝端倪。 眼眸微眯,心底盘算着祁砚寒话中的意味。 周窈有些不耐烦道:“你我都无意成亲,为何不干脆顺水推舟做了这个人情?之后就算父皇怪罪下来你也可全身而退,何乐而不为呢?” 她笃定他不愿和自己成婚,否则也不会拖到如今这个地步。 耳边传来男人低低的嗤笑声:“殿下很聪明的算好了利益,可惜殿下漏了一点。” 落日黄昏熏染了祁砚寒的半侧面容,让他温和的容颜上多了一些真实的暖意。 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近,恍若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在场。 但他说出的话却让周窈后背发凉。 “婚约总归会有,最后是谁于在下而言并不重要。” “而我从始至终,想要的就只有一个......” 祁砚寒骨节分明的手指缠绕着周窈的发丝,低声在周窈耳边说道:“不如殿下和微臣将计就计。” 这次的联姻对象是谁他祁砚寒根本不在乎。 相比其他公主而言,周窈这个在宫中毫无背景而言的反而更好拿捏,对于大局发展也有好处。 “你想要什么?” “在下想要的很简单。”他撇眼看了一眼巷外的局势,指尖隔空在周窈的身上轻轻一点,“请殿下移步,随在下去合适的地方商谈。” 府内竹影交辉,亭台楼阁的影子倒映水中,隐约有鸟叫声传来。 房间里的香炉已经燃尽,却无侍婢上前添香。 桌上的棋局下了一半,黑白两子势均力敌,只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周窈的伤口被简单包扎。 “方才与殿下而言,在下确有一物想要。”祁砚寒的狐狸眼里满是笑意。 他说话时的温柔和慢条斯理完全看不出这人极深的城府。 “如若在下所说,想要殿下跟随队伍前往西域取一样至宝,殿下可愿意?” “何物?”周窈疑惑的询问。 祁砚寒笑而不语,只是一味的吩咐下人前来替她装扮成自己的模样。 期间男人一直安静坐在桌前翻看卷轴,时不时有人进来对他耳语几句。 脂粉的芬芳香气并不浓郁,经过下人的教导和帮助,周窈也渐渐掌握了涂抹描眉的技巧。 不用什么刻意的掩饰,两人的面容就达到了**分的相似。 “在下要的,乃是肃州都督的贪污证据。”他缓慢起身,腰间的珠翠碰撞声响个不停。“证据已收集全,劳烦殿下将其取回。” “至于婚约,在下自然会帮殿下隐瞒圣听。”祁砚寒的唇边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虽为明面夫妻,但也可以相敬如宾。” 周窈就这么混出了城,为保玲珑安全就让她暂居祁家城外的庄子上。 随着时间流逝,队伍紧赶慢赶也算是到了肃州。 夜晚明月高挂于空,柴火被烧裂的噼啪声在安静的环境中响着。 “噔——” 是破空声和箭矢固定在树干上的声音。 此时夜深人静,周窈警惕的坐起身看向那支箭矢。 只见箭矢的利刃上被固定好的纸条上写着:卯时三刻,公孙树下。 立马就想到了祁砚寒的嘱托,将纸条扔到火堆里,周窈看向了白天路过的那颗银杏树。 究竟是何人? 还能让祁砚寒的权力渗透到边境这等荒蛮之地。 周窈等不到卯时,立即起身前往。 银杏树下,正有两道黑影还在对峙,他们的脚下荒尸遍野。 地面上的尸体死法各异,有的被一箭正中心脏,有的被一剑封喉。 她的眉头紧促,喉间压不住恶心,扶着旁边的墙壁吐了起来。 许是动静太大招惹了对方。 周窈连忙拿起脚边的瓦罐朝着来者头部砸去,那人及时躲开却是给了她逃命的机会。 月光照映下,黑衣人摘下蒙着面的布料。 布料下面,是祁砚寒的面孔。 她见黑衣人没有再追,在墙根处停下,回头望去,街上那颗银杏树周围便没了尸体的痕迹。 卯时三刻,银杏树下。 于昨日不同的是多了一个用陶罐遮掩的土坑,往下再挖三尺,周窈才找到那个封着关于肃州都督贪污密报的盒子。 跟随队伍出使西域的这段时日里,周窈听说了不少人文趣事。 可不知那都督从何处听来的消息,一直派人在暗处追杀。 有些时候周窈躲避不及险些丢了性命。 四年后,队伍满载而归,这些天来在漫漫黄沙中渴死了不少弟兄。 敦煌地带的沙漠几乎是一眼望不到头,驼铃声阵阵,队伍慢慢朝着长安方向赶去。 黄沙遮挡了不少视野,就连最前方带队的人何时消失的都不知道。 几队人马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替换,周窈还没察觉过来时他们就中奔着她怀间的包裹而去。 “啊!”周窈被人从骆驼身上拽下,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人心惊。 “把东西交出来还能饶你一命。”那人把刀架在周窈的脖子上威胁道。 周窈强忍心慌、几吸间便想出了对策。 “情报......情报其实在北方那颗最大的骆驼刺下面埋着,之前有人联系我让我放在地下。” 周窈观察着那人神情,小心翼翼的试探他的态度。 她有些谄笑的问道:“要不要先把刀放下,一切都好说,现在这里都是您的人,我怎么可能跑得掉。” “别跟我耍滑。” “是是是。” 她被那群人压着带路,这么短的时辰里弄不了太多的物品糊弄,索性破罐子破摔。 趁着所有人在稀少的湖泊边小憩时在水中下了点从西域带回的巴豆粉。 虽不致命,但下在水中也足够让人拉段时间的肚子。 趁着空隙,周窈连忙抱着比格准备跑。 “妈的。”捂着肚子站不起来的人骂了一嘴,看着周窈离开。 嘉峪关外,整个世界都被染成了土黄色,周窈一步步稳当地走在戈壁的尖滩之上。 这西北,当真应了那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嘉峪关坐落在祁连山脚下,常年以冰山融雪水作为饮用。 装好水,吃饱饭,今晚就在这里整装。 周窈没想到再次临近故国会是如此感慨。 毕竟四年前她还没遇见比格犬,也没被大耳朵怪叫驴的颜值吸引。 那时的她自由自在...... 长安城内哪能找的出第二只这么能鬼叫的玩意。 悠长地羊角声从远处传来。 急促地马蹄声和口哨声由远及近,比他们反应先到的,是敌人手中的箭雨。 箭支纷纷落下,从西域带回的葡萄酒、琉璃盏被破环了不少。 队伍里的人躲避不及,有些好不容易在漫天黄沙中生存下来的人就死在了家国的边界地带。 四年之久,远在长安的父母妻儿都还未来得及再见一面。 “戎族来袭,小心就范!” 在周遭的警惕声中,周窈朝反方向看去。 果然在突袭队伍的戎族身后,还有一支队伍没有出动。 她简单绕过骆驼蹄子地下的尸体,纵身下去。 一身利落的行衣不能挡住风沙,也不能挡住她去吸引视线的决心。 “wer~wer~!”就在关键节点比格犬的叫声一直停不下来,叫的周窈头疼。 没办法,周窈边躲箭雨边把这傻狗往木箱子里塞。 越塞越不进去。 气的周窈想手起刀落想给比格两大嘴巴。 可是没有。 一看到比格可爱的模样周窈就放弃了。 她把比格放在较为安全的地方,独自一人朝着那边坐等结果的队伍前进。 戈壁滩上水源稀少,队伍为了方便就将马换成了骆驼,却不成想,现在需要用马了。 她借助黄沙遮掩,一步步的临近那对骑兵的领头。 一步。 两步...... 周窈手中的刀眼瞅着就要到那人的脖子上。 “嗷呜嗷呜嗷呜!嗷嗷嗷!”大耳朵怪叫驴洪亮的嗓门从周窈身后传来,成功的引起那队人的注意。 周窈瞬间就被那群人制服在地。 “操,还敢搞偷袭。” “要不是这后面跟着的狗鬼叫,还真要这臭小子得手了。” 那群人嘻嘻哈哈地说笑着,全然不把这种变故当回事,他把周窈的脸狠狠压在地上。 “哟,仔细一看这还是个娘们,装扮成了男人的样子哈哈哈。”那人蹲在周窈的身边,掐着她的下巴调笑道。 全然没注意刚刚还鬼叫的小比格当即在他的鞋上面拉了一坨大的。 周窈看的是目瞪口呆。 这狗她带在身边快两年了,每天外出时不拉,专门等着回屋才拉。 因为这事领队在安排住宿时格外排挤她。 每次住店都赔了客栈老板不少碎银。 戎狄被暗害成功的比格惹怒,准备一刀了结周窈后再整死那条不知死活的畜牲。 在刀柄落下的那一刻,比格发了疯的鬼叫,给那人吓得手中刀柄落地。 周窈反应过来抱起狗就跑。 那人还想追上来,就在千钧一发之刻,一支箭矢擦着周窈耳边的发梢而过。 那支箭直穿对方的心口!这个精准的箭法像极了逃婚那年警告她时射出的箭。 周窈警觉地朝向箭支发射的地方看去,空无一人。 触目所及之处皆是戈壁黄沙。 远隔千里,但仍有这么精准箭术的人全长安城也找不出几人。 唯一一个,且每次都在场的...... 会是谁? 很快,身后的戎族被剿灭一空,目之所及横尸遍野。 黄沙之中也渐渐显露了方才射箭之人的身形。 是祁砚寒。 那人一身温润气质,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风范。虽是一脸病容,但精神头儿十足,倒不像是那人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冷漠。 那天警告她的也是他? 这不碰巧了? 等把情报交给他,两人就算是交易完成,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两张相似的面容出现在同一时间、地方。 两两相望,皆在对方眼中看到笑意。 还不等祁砚寒开口,周窈怀中的比格挣脱,摇着毛绒绒蓬松的尾巴直冲着祁砚寒腰间玉佩而去。 男人身上的玉佩被比格扑倒、应声而落,摔在戈壁尖滩之上霎时变得四分五裂,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就废了。 周窈有些磕巴地说了句:“抱歉,我把狗赔给你,送它半月口粮。” 第3章 第 3 章 祁砚寒笑着看向周窈,“殿下美意在下心领,君子不夺人所好,只是这玉佩......” “我会尽力赔偿的。”周窈蹙着眉只觉懊恼。 “非也。”他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垂眸看向地上的碎玉、眼帘遮住眼中得逞的笑意,再抬眸时眼中满含悲伤,“此玉乃是在下生母遗物,眼下被毁、实在是......” 男人摇了摇头,落寞的模样看得周窈心里更加愧疚。 “毕竟是我导致玉佩被摔碎的,我没想到这东西这么贵重,我会尽力弥补的、你有需要的我帮忙的地方就告诉我。” “多谢殿下好意,在下被族中长辈催婚已久,若殿下不弃在外可否帮微臣挡上一挡。” 她咬牙同意,心想权当弥补祁砚寒了,碎玉被周窈从地上收集起来,想着回京看看还能否修复。 返回长安的路程十分顺利,没出半月就到了长安。 “多谢殿下将情报带回,在下已在长安订好客栈、殿下可先在此歇下。” 周窈点点头,“多谢祁公子美意,可惜我如今无意回宫。” “人之常情,殿下有任何不便之处尽可来祁府找在下帮忙,还有事,在下告辞。” 他和渡云走了,房间里就剩下她和比格顿时感觉空落落的。 比格和她在房间里待了几日,每日都由店小二将饭食端上楼,银两倒也足够,可惜某日祁砚寒叫她商议要事,待她回来时,房间里的妆匣家具被比格破坏的无一完好之处。 目之所及都是比格乱拉乱尿造成的,比格旺盛的精力造就了这一切。 房间里总有股难闻的异味,她绝望的看着在地上打滚的比格。 周窈开始后悔为什么不把比格带出去消耗体力,而是愚蠢的相信了比格不会拆家。 比格从前香香软软的粉色爪子现在变成了黄色,周围原本蓬松的毛发现在被糊的变成了一缕缕的。 恶臭的来源,似乎被周窈找到了。 被比格气的一口气没上来,还不等周窈反应,沾着屎的比格就朝她跑来。 “别,别过来!啊啊啊!” 周窈今日穿的繁琐有些行动不便,不及转身时就被比格扑倒在地。 崩溃的周窈只能找人送热水上来重新沐浴更衣,客栈的老板拿着算盘在前方敲敲打打,算盘珠子劈里啪啦地响着。 桌椅、茶具、房间摆件等等价格均被纳入其中。 “一共三贯八十文,姑娘何时付账?” 老板笑脸相迎的模样让周窈有些难堪。 她不能说她身上的铜钱不够吧! 周窈把老板拽到人少的地方打商量,“老板您看,小女初来乍到难免有些拮据,我先给您三百文身下的打张欠条尽快换上可以吗?” 店主摸了摸他脸上的小胡子,上下打量一番周窈后思索再三,勉强道:“行吧,你可不能赖账。” 打好欠条,周窈心里决定要带着比格出去找份工,再这样下去比格犬会把这里拆了的。 第二天一早,西市就有了热闹的市井烟火气,人头攒动、人群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您好,请问这还招工吗?”周窈找了一家茶馆进去询问。 “不招不招。” 第二家花店,“招满人了。” 接连几家被拒,周窈的心头微动,在西域那边有各种各样的新鲜瓜果从前在长安时也是闻所未闻,如果在西市自己摆摊...... 周窈马不停蹄的去了当铺将身上带到大的玉佩抵押换了金银,又去胡人集市采买了些许瓜果蔬菜。 “瞧一瞧、看一看了,西域特有的新鲜瓜果,好吃美味!” 路过的人群偶有一两人驻足停留,但不过片刻又都离开。 周窈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看了一眼摊上的葡萄和番石榴,葡萄一颗颗的圆润饱满犹如和田玉般油润剔透、番石榴的外皮金黄、有些还在其中透着些许红色。 外观都没问题。 周窈看了一眼前爪扒在桌上偷吃的比格,一拳头砸在它的脑壳上方。 “werwerwer!”不满的比格开始嚎叫,引来不少围观人群。 周窈顿时心生一计。 “各位客官,今日西域瓜果在西市售卖、欢迎大家排队试吃,不好吃不要钱。” 这套言论吸引来了不少人前来,周窈将其一一引导排好队。 将葡萄和剥好的石榴放置于陶碗中,一人领取一颗品尝。 很快葡萄酸甜的口感和浓郁的果香赢得了不少百姓的芳心。 石榴因籽多肉少、高昂的价格,一天下来倒也没卖出去多少。 夕阳时分,周窈看着铜钱盒里的铜币数了数,划去成本居然已经把今日的房费赚回来了。 周窈摸了摸比格犬的头顶,“今天多亏你我才想到这么好的点子。” 百姓们因价格望而却步的水果,如果能提前确定它的价值心中就会多一分衡量它的筹码。 接连几日,周窈都会定时在这里摆摊,最开始的生意红火到后来偶有几人光顾也不过几天。 一直买胡果也不是办法,西市以普通老百姓光顾的居多,偶尔一两次购买高昂的胡果还行,也不可能天天买。 于是今日周窈早早收了摊准备在街市上逛逛,偶然路过一家售卖珠宝的商铺、琳琅满目地叫人移不开眼。 周窈进去简单看了一下发现大多女子手上并无装饰,店内高昂的价格也只有寥寥几人在柜台的小儿跟前购买。 她心下了然。 黄金身为货币和首饰很难流通于百姓,银饰和珠宝玉器的价格又不亲民,百姓自然而然就会选择佩戴树藤或者鲜花作为发髻上的装点。 西域的琉璃晶莹剔透,大多用于皇亲国戚府中摆放的花瓶或作为装水果的器皿。要是将其制成首饰、配件似乎也是种不错的选择。 琉璃才被传回长安宫中不久,她还在宫中之时就听闻西域使者带来了新鲜玩意进贡,当时也只得远远一观。 既然要精进手艺,那就要先去了解相关技艺。 在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周窈远远看到一名看起来好说话的女子。 “姑娘,劳烦问一下,这附近哪有烧瓷的铺子呀?”周窈拦下那名女子询问。 “前面左转,那边就有户烧瓷的人家是四代单传,据说他们祖上是给宫里制作青花瓷的呢。” “谢谢啊。”周窈笑着道谢。 周窈朝着那人指的方向看去,是个胡同口。 根据那人指的路周窈找了半天,这烧瓷的也不好找,崎岖的小路弯弯绕绕的。 这时的周窈还没想到,这人将来也会随着她的成长变成她的左膀右臂。 之前在西域时有幸听一人跟她讲过琉璃的制作过程和材料,材料好寻、苦的是造就琉璃的那般手艺。 烧瓷和烧制琉璃也有异曲同工之妙,那就是对火的把控。 周窈不知走了多久才在这边的角落里寻到一处院子。 院子的门大开着,周窈一眼就看见了阴凉处放置着半成品的陶瓷罐子,她不好直接进去就敲了敲门。 “何人在此时叨扰?”一名素衣男子身披长衫从屋内走出,他的皮肤白如瓷器,桃花眼将人显得亲和许多。 “小女周窈,叨扰公子多有得罪。” “哦?既有国姓得罪可犯不上,因何事而来?”这人声音淡淡的,对这种事似乎司空见惯。 “想求公子教导小女掌握火候,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那人的兴趣似乎多了一些,直直朝着周窈看去,他问道:“当今圣上是你何人?” 周窈略略思考,浅笑道:“我若和当今圣上相识,有怎会出现在市井贩夫之中,身着寸缕呢。” 当今天下对于避讳的管束并不严格,若非是朝堂臣子,也不会得知周窈这个名字和其公主称号。 “姑娘伶牙俐齿,外面集市正是热闹之际,为何不去反而跑到这荒郊野岭来?前来的目的为何?如果你说的我不满意,还请姑娘原路返回。” “我想跟您学习制窑的手艺,多少银两都可以。” 下一秒,从房间内飞出的陶瓷便在她的脚边碎裂。 “出去!”男子的眉头紧拧,似有不悦。 “我是诚心诚意前来......”话还未说完,周窈面前的大门就被男子摔上。 门被关上之前,周窈明确自己看到房内之人的脸上挂着的怒火。 可是,为什么? 第4章 第 4 章 庭院之间竹影簌簌,两人相对而坐。 周窈将事情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没想到对方只轻轻一笑。 “殿下所经历之事我已全然了解。”随即反问道:“殿下以为如何?” 她正愁眉莫展,目光注意到祁砚寒从始至终都未曾改变的笑容,好看的秀眉皱起、询问道:“见我狼狈至此,这是在取笑我?” 祁砚寒配合的敛起笑意,那双狐狸眼里擒着水光回道:“并未。” 她不动声色的观察一眼祁砚寒见男人执杯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模样,回答道:“应是有内情。” “不错,以在下猜想,殿下去的地方应是九窑,那地方坐落市井深处,前些年专为宫里制作杯盏,后面因为一点小事便荒废了。没想到现在那个地方居然还有人。” 他的那双狐狸眼低垂看去显得十分文雅,只有周窈清楚他嘴里的小事在别人眼中通常都是满门抄斩的大事。 干涩的喉间不自觉地滚动一下,周窈不自觉看向竹窗外的景色。 长夏多雨,烟雨朦胧的景色悠然惬意、周窈再也坐不住地往外走去,留下一句:“多谢祁公子提点。” 没有注意到她走后的祁砚寒唇边的笑意消失,泛着水光的眸子里透出晦暗,杯盏被放在桌边。 周窈仓促的赶到九窑,回想上次那个男人。 总会让周窈心下思量,这件事不会像表面上那么难以说服。 此次门前倒不像之前那般门户大开着,反倒是锁的严严实实,门闩上依稀还能看到官府贴的封条。 她方欲往里走几步敲门,还没等动作,她的嘴就被人堵住,整个人都被半拖着带离这里。 周窈小鹿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四周的景色,直到那人拐了几个弯后将她放下,她才松了一口气。 转头回看时,周窈才发现,绑架的那个人居然是上次将茶盏摔向自己的那个男人。 她心中思忖:自己也并未招惹他,他何为要三番四次的跟自己作对?就算是有内情态度也不该这么恶劣。 虽心里不满,但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说道:“公子这是做什么?难道要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那人似乎撇她一眼,说道:“你一女子放着光明大道不走三番四次跑这偏僻小巷来做什么?” “我的来意想必之前就已经跟公子说清楚了,公子再考虑一下。” “不可能你请回吧。” 他的态度冷淡,似乎是不想再多说一句,就连那张好看的脸颊上都挂上了不耐烦。 “为何?”周窈不死心,还想再争取一下,不成想对方斜睨她一眼。 “走吧,别问了。”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淡雅的身影也随之而去。 留给周窈的只有他的背影,关于瓷器的技艺暂时都没有接触到。 这个技术她是一定要请教的。 就算不是为了她的伟大梦想,也是为了欠客栈老板的那笔银两。 如果能让琉璃和宫里的瓷器工艺结合,她相信在市面上一定会大为流传,也会买卖兴隆。 届时便可以实现财富自由,一举翻身,可以正式地向祁砚寒提出和离,不论怎么看,前途都是一片光明。 她出了巷口,看到一家自称百年老字号的店铺。 周窈见商铺中生意冷淡便上前询问:“大娘我想问一下这铺子里面这巷口里面曾经发生了什么,为何如今空无一物?” 大娘悻悻说道:“曾经这里是陈氏九窑的地界,在前些年深得圣恩,但不知道为什么后面来了一堆官差把他们一家都带走了,自此之后再没见过他们,唯一见过的只有陈氏之前收的一个徒弟。偶尔来看一看,只可惜了他们那个皇家御用的手艺。” 了然般的点点头,周窈道过谢就去问了下一家。 一路上听到的消息大差不差,能把街坊邻居口中得知的消息拼凑出故事。 九窑这地方,当初极受皇上所爱,于是在某次宫宴上,当今圣上便让陈氏入宫面圣。 陈氏回来时并无异常,可当晚宫里的太监就传来圣上口谕下旨满门抄斩。 方才见到的那名男子名为陈玉文,九窑所有人只有他幸免于难,就有了今日的光景。 周窈的睫羽垂下,落下了一小片阴影。 辰时天微亮就来了这,现在天上都被染成了蔷薇色,夕阳西下,周窈准备顺着原路返回时注意到了街头被人强拽着的女子。 原本穿戴好的木钗欲掉不掉的半挂在那女子散乱的发髻上,发髻虽然散乱,但依稀还能看出是未出嫁少女的形状。 眉头不住地皱了起来,周窈不想惹祸上身,但见到天下女子被辱还是忍不住想帮忙。 她的眼神冷了下来,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求求您了,这次就饶了我吧......“那女子说着南下独有的吴侬软语,不论是身上的粗布还是空无一物的腕间都能知道,她不是长安城中人士且独身一人。 ”欸呦喂,瞧瞧这儿可怜的小模样,说的这话,它也不地道儿啊。不如今夜就来小爷这里,小爷教你说地地道道的长安话。“男人说着就又想动手,不论那女子再如何求饶也无人上去阻拦。 “嘿,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皇城根儿。” 周窈一边咬牙一边将头上的发簪拔下将其甩出,不偏不倚的划过那人的“皇城根儿”。 男子有些气急败坏,骂骂咧咧来回转头看、试图找出动手的人,可放眼望去四周除了走卒摊贩的物件再无其他人。 蔷薇色的云彩褪去,天也渐渐暗淡了下去,那男的又像是心虚,恶劣地骂了一句:“呸,装货。” 随后跌跌撞撞的跑开、歇了逗弄女人的心思后独留那南方女子一人,让她狼狈的呆在那里。 那南方女子明显是听见了不远处草丛里传来的沙沙声,害怕的跌坐在原地、就连双腿也不住的打着颤,嘴里嘟囔着些周窈听不懂的语句。 那双泛着泪光的眼眸让周窈软了心肠。 考虑到那女子可能会害怕自己,便在出口的墙角处放了她身上仅存的一包干粮和之前摆摊赚到的三十枚铜板。 没注意到的是不远处就停着带有祁氏家印的马车...... 等她赶回客栈时,发现店主早早便在门口等候着。 虽然是笑脸相迎,但周窈总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生怕他下一秒开口向自己再讨要赔偿。 不是周窈不想还钱。 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啊!挣钱路上杀出来一可怜女子又怎能不帮? 周窈强压着挑个不停的眉心看着店主朝着自己走来时叹了口气。 “姑娘啊,今日房费您看什么时候交一下呀?不是我催您,主要啊我们这都小本生意,这三贯八十文着实不少,不然我也不会催您不是?要不您看这样,今晚您先在这儿歇下,改明日啊您看这长安城中有没有熟人先借上一点。” 这店主说的真切,周窈尴尬的赔着笑脸连连说着抱歉。 只想她前半生走投无路时在宫中跟宠妃的狗抢食,还从没有过这么羞窘的时刻。 “唉。” 欠钱总比嫁人好。 现今虽和祁砚寒名义上是夫妻,但想起来还是何种不讨好。 “werwerwerwerwer~” 周窈一进客栈就听见从楼上传来极有穿透力的比格犬的叫声。 她今天在外奔波一天,甚至不敢想它会不会从那个竹笼里跑出来。 下嘴唇被周窈紧张地咬到发红,顾不上仪态就以最快地速度飞奔上楼。 等周窈到了房门口,里面的犬吠声突然停止了。 换来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她暗道不妙! 果然。 一开门,早上出门前特意放置的竹笼被比格咬的细碎。 满地的碎布木渣彰显着它的“丰功伟绩”。 周窈捂住自己眼睛,甚至不敢睁开眼。 这是幻觉。 一定是! 她试图再把门关上重开一次,里面的场景能有所改变。 可惜没有。 “werwerwer!” 比格见到开门的周窈开心的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完事后爪子还不断扒拉着床铺。 下一刻,周窈的拳头就落到了比格结实的脑壳上方,发出了“咚”的一声。 比格作势又要狂吠,周窈信手拈来一根被它咬破的布条,将它的嘴困住。 动弹不得的比格眼里的幽怨似乎能化作实质,趁周窈转身时它一个跳跃,成功让周窈的头磕在门上。 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 谁都不服谁。 直到店主敲响了房门,询问道:“姑娘,有什么需要帮把手的吗?” 周窈看了眼满地鸡毛的房间叹了口气,本想隔着门回答,但一凑上前就听到门外两人的窃窃私语声。 “你确定人就在里面吗?”一道略显低沉的男声询问道。 “确定,确定!”店主陪笑的声音:“根据您说的一个小丫头带着条特能叫的狗,近些日子长安城中就她一个。” 门外半天没声音,还不等周窈想起那个声音在哪里听过的时候,店主又开始敲门了。 “姑娘啊,你这会要是方便我给你送点热水吧,我看你今天在外跑了一天,有点热水也方便些。” 心跳加速的感觉让周窈不由得的感到紧张。 门外和店主说话的那人为什么要打听自己的行踪?究竟是谁? 存稿暂无,每天写完就发,建议追更的小宝等第二天再看昨天的内容体验感更好,也不会漏看剧情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狼藉的地面,毫无藏身之处的房间。 外面敲了敲门,催促道:“姑娘?” 地上不断挣扎着的比格发出呼噜噜的低吼声,把它安抚好,周窈一鼓作气打开门。 抬眼看去,刚才听到的男声居然就是九窑陈氏的徒弟,陈玉文,也就是之前周窈一直努力求教的人。 周窈思索片刻也没想通他为什么会突然来找自己。 “行了,人我既已找到你的任务也完成了。”他摆摆手,从荷包里甩出一串铜板抛给店主。 陈玉文的态度还跟之前一样淡淡,可周窈说不上到底从何而来的怪异感。 “住的这么远还天天跑到九窑?”陈玉文态度说不上好,垂眼双臂抱胸懒懒散散的倚靠在门框上。 周窈暗道不对。 他分明从未对陈玉文说过的,自己有养比格的事情,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可还不等周窈询问,陈玉文就说道:“是有人托我来找你的,今日下午你是不是在小巷口那边救了一个女子?那地方常年没有人过去,荒凉破败的很。” 周窈方欲说些什么还未出口就被陈陈玉文打断,他垂眸说了一句:“多谢。” 她回过神,答道:“不用谢我,如果换做他人,今日我依然会出手。” “我为先前对你的态度感到抱歉,瓷器这门手艺我本不打算再参与了,妹妹现今来长安找我我本该回去。一路走来,想必你也听了不少传闻,陈师傅当年因为这门手艺遭了不少祸事,而今就得了个惨死的下场......” 陈玉文临走时,深深看她一眼。 犹豫半晌,他还是问道:“如今世人对此避之不及,你为何还要上赶着来学这门手艺?” “为钱。” 周窈思索半晌说出这两个字。 陈玉文被她的认真样子逗笑。 “好,就当你是为钱,明日巳时过来。” 待他走后,周窈叹了口气。 不当家哪知柴米油盐贵,陈玉文那一身的锦衣华袍顶得上她大半年的饭钱。 生活不易,养个比格更是难啊。 每天晚上鬼叫,没被店主赶出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转头看向身后那只在地上不断折腾打滚的比格叹了口气。 自从有了它,日子过的更苦了。 捡到比格之后周窈没有一天是不后悔的。 她有想过把狗扔掉。 可她不忍心这么小的比格流落异国街头。 她也想过抱着比格一起跳井。 每当看到比格把她的储备粮打翻在地时,她释怀了。 周窈觉得,这么小的比格不能没有她。 就像天竺不能没有佛教一样。 所以。 她又后悔了。 对比格的心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每当有人夸奖比格好可爱时,她都会善良的替怪叫驴寻找一名好主人,并且询问对方:“你要吗?” ———— 第二日清晨,集市上的摊贩乍开市唱。 周窈下楼时就注意到了在门口等着的店主。 她暗暗思损着:怎么才能让店主同意她再多留几天。 未曾想店主主动将她叫到跟前,说道:“姑娘我看你独自一人生活也实在不易,昨日那个公子出手阔绰啊,若是......” “多谢店主好意,事归两码,欠你的钱我会尽快还上的。”周窈尴尬的打断店主未说出口的话,生怕晚一秒就被店长叫住和陈玉文拉郎配。 说完周瑶就一溜烟的跑了,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直到周窈再次来到九窑,一进门发现之前杂乱不堪的庭院被收拾的一尘不染,周窈擦了擦眼,注意到庭院角落里的陈玉文。 这人一改往日懒散态度,头发被整整齐齐的束在耳后、以一个不会被散下来的姿态展现,宽大的袖袍被襻膊固定,跟之前见到的判若两人。 男人似乎是察觉到周窈的到来,头未抬熟练说道:“先去周围逛逛,等会先教你第一步。” 周窈应了句,朝着后院走去。 后院中的瓷器数不胜数,不论是精美非凡还是普通工艺在这里都能找得出来,周窈不敢想,如果当初陈家没有出事,这里的瓷器又是否会多出一半之多? 她虽不参与前朝之事,但常年呆在小院里饥不果腹,用不到瓷器也感受不到两家工艺的对比。 直到周窈在远处的一堆废料中看到一只只碎落在地的陶瓷杯盏。 样貌虽不奇特,但上面的花纹却独为宫中所用。 在这里出现还是有些感慨。 “你在看什么?” 他从后面走来,出声提醒:“那些是皇室的,在地上堆着也莫要乱动。一个不注意小心丢了脑袋。” “我教你九窑的手艺,也能算的上是你师父,随我来。” 陈玉文生的那双桃花眼淡漠的很,碰上他往日的懒散性子总有种今日活着明日就会自戕的错觉。 他带着周窈朝着后院内的一条小路走去,周窈亦步亦趋的跟着,陈玉文见状说道:“九窑被称为九窑并不只是因为院里有九窑,更是因为这手艺养活了九代人。” “瓷器本身就是靠天地所馈赠,即使后天制作也得看老天赏不赏。” 周窈转头去看陈玉文,发现他的神情严肃,再向前走没多长时间、视野里就出现了一座房屋,这里不像前面那些跟年久失修似的。 走进了周窈才知这里是九窑里的祠堂,大大小小的排位在供桌上摆放着。 她自诩什么大小场面见过,但唯独没见过这。 只见陈玉文在旁边的小桌上拿了三支清香点燃,插入香炉,拜过之后就一直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周窈识趣的跪在他身后频频张望。 仔细听过才知晓他说:“弟子陈玉文叩见师父,今日叨扰,是带徒孙给您见过......” 他话还未说完,殿外的一束光从外恰好照在周窈的身上。 心下了然。 “多谢师父。”陈玉文起身点好三支香递给周窈。 周窈了然。 “你知道事情大概,知道始末吗?” 他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她却知道陈玉文问的是陈氏的死因。 摇摇头,就听陈玉文说道:“当初宫里摆宴邀请贵客,师父被宫中太监邀请,要求带最新制出的瓷器进宫面圣,可谁知宠妃身边的侍女手脚不干净,污蔑在师父头上,那昏君得知后勃然大怒、不分青红皂白就命人抄了陈氏满门。” 寂静了许久。 “只有我,是被他收养后没有被计入族谱才侥幸逃了一劫。” 他说这些时面色沉重,周窈不好插嘴也不能插嘴。 她突然能理解那天初遇时陈玉文对她的态度、也能理解为何当时要询问她的姓氏。 未了的恩怨横亘在二人之间,即使对自己父皇有诸多不满,毕竟也有着他的血脉,周窈不敢在这时候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 心里挣扎良久,最后万语千言汇成一句。 “我很抱歉......我。” “我知道,可你不是他。”陈玉文朝着林子里走去,示意她跟上。 周窈呆愣在原地。 他都知道居然还肯教自己? “九窑这地方虽小,但更古不变的就是其精湛的技巧,能成历朝历代的官窑也不是没有原因。” “乡人总说制瓷需用高岭土,实则不然,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所言不虚。各个地方的人不论所食所用所见包括文化都会根据水土变化而变化,陶瓷所用的土也一样。” 随着时间迁移,陈玉文带着周窈在林子里收集了不少瓷土,见收集差不多就往回走。 “想要做出一只成品极佳的瓷器是极其困难的,不仅仅考验制作者的手法,更考验的是运气。制作一批瓷器短则数月长则数年都跟其工艺有关,像宫中使用的瓷器万只得其一,可遇不可求。” “从最开始的配比、淘洗粉碎沉淀做起吧。”陈玉文摆摆手,把收集好的瓷土交给周窈,自己则是在一旁寻找起接下来需要的石块。 周窈把石块收集起来放入懒筛,到小河边清洗将杂质过滤,在陈玉文的点拨下挑选优质的晾干,放入高温的炭火中锻炼。 利用舂臼将锻炼好的岩石捣碎成粉状。 再次研磨过筛,加水让其静置沉淀。 待这些做完,早已日落西山。 一整天下来周窈累的是腰酸背痛。 “这才哪到哪,明天还要继续吗,九公主?” 周窈听出陈玉文在挖苦自己,皮笑肉不笑的回呛:“师父,您今儿躺了一天累着了,快回屋里歇着吧,告辞。” 辛苦了一天的周师傅准备回客栈后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没想到等回到客栈后迎来的是自己的包袱和比格被收拾好放在柜台。 “这是......”周窈呆愣的看着地上疑似是昏过去的比格和自己大大小小的几个包袱。 “诶呀,瞧瞧。这不是那个欠钱不给的人吗?” 柜台前的和蔼老板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眼前的这名身着不菲,但长着满脸横肉的女子。 她嗤笑道:“这家客栈从今往后都归我管,今天一早我就查了账,发现就你欠的最多,不直接把你东西扔出去都算姐姐我仁慈,还有你带的那条狗,一天到晚叫个不停,还让不让老娘我做生意了!”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周窈,见身上确实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就不耐烦的摆手撵人。 “住不起就赶紧给老娘滚,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第6章 第 6 章 说罢,她直接把周窈的物品扔了出去。 “等等!” 还没说完后面的话,身后的女人就把她和比格推了出去。 随之而来的是衣物掉落在地的声音,周窈在长安虽然没置办什么像样点的物件但她的包袱里有着大大小小从西域那边带来的琉璃制品,如今被这女子摔碎,她再无处可去寻来这些东西。 现在是子时,就算街上有空房的客栈估计也早已闭店,更何况她欠钱在先,如今亦是没钱另寻他处。 周窈茫然地看向地上难得安静趴着的比格陷入了沉思。 宵禁时间段不予百姓出门随意走动,如今她这么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也自然很快就引起了别人注意。 “我说这深更半夜怎会有人在街上闲逛,是真不知规矩还是不想要这想上人头了?!”那官员带着一群侍卫对周窈横眉瞪眼说道:“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速速回去,否则休怪我不讲情面,压你去衙门!” 他见周窈迟迟未动,对身后的侍卫使了眼色。 侍卫手速极快的将周窈按倒在地,就连趴着的比格也未能幸免。 被压制住的周窈顿时心下一慌,平日里小官员接触不到宫中事物,自然不认识她,要当真把她压倒衙门面前,不出第二日,这件事情就会被大臣举荐上奏。 届时吾命休矣! 心脏开始不听使唤的疯狂跳动。 “wer~wer~wer~!”清醒过来的比格立马乱叫起来,声音之洪亮,就算是被压制着还不消停,渐渐就连侍卫也压制不住它...... “朱大人且慢,我家大人有话要说。”一道带有威慑力但又平稳的声音从身后的渐渐行驶过来的马车中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朝着这边行驶,除去马车周围遮挡的竹帘,上面遮挡的细纱都由金丝银线织造而成、随意一个珠穗上镶嵌着的都是上好的翡翠,其中奢华不言而喻。 方才出声的也就是个奴才,真正的主子还在里头坐着呢。 只听马车里的那人缓声说道:“朱大人,见好就收。” 马车上的人只一句就吓得方才那名官员连连跪服在地。 “下官,下官不知如何惊扰了祁相,还望祁相点明。” 他哆哆嗦嗦的示意手下将人松开,周窈得了自由,发麻的腿却使不上劲跌坐在地。 车内人关心的眼神犹如实质,周窈顺着方向看去就注意到了祁砚寒严肃的神情,往常总是含满笑意的那双狐狸眼中满是担忧和......幽怨? 次次最狼狈的时候都让祁砚寒撞见,这家客栈分明不在祁府周围。 周窈别开脸,去不回想方才两人相撞的视线,试图用这种方式糊弄过去。 与这边的尴尬不同的是,比格一被人放开就撒腿往祁砚寒的马车方向跑去,逃命的速度堪比吃饭。 边跑还边发出凄厉的叫喊声,分明没人对它动手,它独自一犬就能伪装到惹人怜惜。 “还不上来?”祁砚寒看着不理自己的周窈心中幽怨,有些恼怒的催促。 只半天,她在这长安城中就狼狈至此,甚至还被一无名小卒欺压。 在地上坐着的周窈一动不敢动,生怕挪动一点点由腿部的麻意就会如同洪水般侵入四肢百骸。 车内手中折扇将细纱的一端轻挑起,祁砚寒探身下了马车。 两人之间的气氛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剑拔弩张,旁边的官员一声不敢吭、还识趣的往旁边挪了挪。 在祁砚寒下车的那一瞬,他就换上了往日常见的笑容,虽然明眼人都能注意到这笑总有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他走上前,伏在周窈的耳边低声说道:“殿下如今的态度着实是令在下有些琢磨不透,分明是殿下和在下有约在先,如今却在躲我?” 折扇被他捏的嘎吱作响,可周窈非但没事甚至还可以在祁砚寒的忍耐边缘蹦跶。 “殿下如今还是贪玩的年纪,可也该在我面前收敛些,对吗?殿下......” 他直勾勾的眼神看来,周窈着实招架不住。 正准备解释,没成想比格看准时机,一个猛扑结实的头就撞上了周窈发麻的腿,使她原本闭住的眼睛顿时瞪大。 “啊啊啊!” 周窈凄惨的叫声响破天际,祁砚寒茫然的看着这一幕。 “werwerwerwerwer!” 撞到人的比格非但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理直气壮的叫了起来。 乱糟糟的一幕还是以周窈腿麻的劲头过去后才收尾。 官员和他手下回去后,她被祁砚寒逼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男人低垂着的眼睫遮住他眼里准瞬即逝窃喜的情绪,他用折扇轻轻给周窈扇着风,此时虽夜深露重,可盛夏暑热又岂是常人可忍?更何况是金枝玉叶的周窈,她是他的心上人,合该用最好的。 心里这么想着,面上的笑意便更加柔和。 “殿下如今身份尴尬,不好在城中多加走动,索性我就叫渡云办了新身份供殿下使用。” 祁砚寒轻笑一声,继续说道:“身无分文竟也能在这长安城中住下,既如此,也是他们的福分,剩下的事殿下大可交与在下处理。” 他的嗓音细软,与方才威胁人用的声线有着巨大反差周窈茫然一瞬。 寻常人听了说不准都以为祁砚寒是哪个楼里的小馆,甚至不会往寻常人家的少爷方面去想。 早就听闻说有些权臣喜欢养书童当作情趣,莫非...... 祁砚寒疑惑的看着出神的周窈,心底有些不满。 他在周窈出神的间隙和隔着薄纱外的渡云对视一眼,渡云无声点头算作回应。 “殿下?” 他出声提醒,周窈堪堪回神,马车就传来一阵颠簸。 “啊。” 祁砚寒故作没坐稳般的摔入她的怀中。 直到周窈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沉木香,感受到周窈视线后祁砚寒才抬头、水润的狐狸眼眸直勾勾地撞入她的眼里。 “殿下......”祁砚寒轻声呢喃。 说实话,和祁砚寒斗智斗勇许多年,这还是周窈第一次发现祁砚寒的眼角居然有颗极其微小的泪痣。 两人的距离过近,周窈就算是想躲开也没地方挪,炽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只得红着脸瞥向一边、看被竹帘和轻纱完全遮挡住的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