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成了所有人的白月光》 第1章 一 三次重来 春季雨密,鱼淑瑶意识回笼时便觉得四周潮得叫人难受,两只脚也不知被什么东西压住,压得她又麻又酸。 她强行睁开了眼,先瞧见的是破洞漏雨的屋顶,忽而愣怔了下,再一侧头,便看清了现在身处的环境——一间破庙,湿漉的草席,接雨的破碗。顿时她自己都气笑了,在心里质问系统:【这就是我要的好人家?】 系统安静如鸡。 原主约莫是身体不好,鱼淑瑶气了下心口就疼得有些厉害,她痛得皱起眉,心里恨得牙痒痒,估计这辈子没人有她这么惨的穿越经历。 她是上班路上被三明治噎死后穿来的,穿前先绑定的系统,而她的任务是感化书中原本不会黑化的黑化男主——永宁侯府世子宴聿青,完成她就能回去现实世界,且有三次失败重来的机会。 说实话,鱼淑瑶是有些想回去的,为了完成任务,她第一次变成了与宴世子一同长大的小青梅,谢尚书的小女儿谢菱。 小青梅多好啊,会挥着两只胖胖的小手跟在他身后软糯糯地喊他宴哥哥,会明里暗里教导他为人处世,还会带他去佛门清净地静听佛音。 宴世子上有永宁侯府的庇佑,旁有小青梅的维护,自小过得顺遂安康,被培养成纯洁善良的超好世子人设。眼看一切奔着好的方向发展,谁也没有想到,十岁时,宴世子会在相府千金左如仪的生辰宴上不明原因发疯黑化,失手捅死了他的小青梅。 鱼淑瑶任务失败,实在是不甘心,第二次就成了上京学府里的教书先生。 换身皮囊再见,宴世子早已变得沉默寡言目光阴郁,甚至有几分消极厌世的样子。鱼淑瑶想尽办法挽救,给予他数不尽的爱和关怀,并无数次为他挡下他人投来的恶意,结果是——她被喜欢他的左如仪暗中害死了。 她死时,他就在不远处望着她的尸体,毫无波澜。 鱼淑瑶那时连气都提不起劲气了,只觉得自己千万般好心都像喂了狗,哪怕真喂了狗,小狗儿都会朝她摇摇尾巴呢,所以第三次,她决定要报复了! 伏低做小去讨好有什么用?不如直接当个恶人。 还有那左如仪。她两次任务失败都跟左如仪有关,第一次还不清楚,第二次却明明白白是她在做局了,这怎么能忍? 可她这点心思不能让系统知道,系统是站在男主那边的,鱼淑瑶就装作做任务很积极的样子,帮着出谋划策,“统啊,要不这次你帮我安排个好人家,权势大些,地位高些,能是皇亲国戚最好,既不容易死,又能有许多感化他的机会。” 心里却想着,等她手握权势,就将冷血的宴世子踩在脚下,再推翻相府把那左如仪弄死。 结果她就躺在这破庙里了。 报大仇的春秋大梦,一下子破碎。 鱼淑瑶有些怀疑系统是故意的,但眼下只能先摸清楚原主的情况,正这么想着,记忆突然涌进她的脑海。 她眉头皱得越深了,原主是上京城内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她爹开了间布料铺子,生意很红火,但她爹身体不好,在她十二岁时病逝,她娘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爹娘死后,原主和弟弟由大伯家抚养,大伯父一步步霸占了她爹留下的财产和生意铺子,而大伯母见二房再没油水可占,便寻了个姐弟俩偷钱的由头,将人打一顿赶了出来。 鱼淑瑶终于明白压着她腿的是什么东西了,赶紧爬起来看,果然见腿上趴着个浑身是血的小孩,心头都颤了起来。 弟弟为了保护原主,那落下的棍子几乎都打在了他身上,原主体弱,被踹了心口一脚挨了两棍,背着弟弟躲进破庙后就死了。 “统,你是故意的吧?”鱼淑瑶在心里问,却没停下动作,将满是血的人翻过身,只见弟弟小脸苍白气息薄弱,再看身上的伤口,棍棒打得他皮开肉绽,伤处早已发脓。 怎么办?这小孩哥绝对撑不过今晚,他们又身无分文的。 鱼淑瑶忽然想起原主有个她娘送的手镯,那可是上好的带春彩的翡翠,撩开袖子一看,手腕处空荡荡的,只有几处刺眼的淤青,顿时气得想骂娘了,这大伯一家到底是什么豺狼虎豹?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所幸她是在上京城长大的,又有两世为人的经验,年幼时除了去宴家玩,也被曾经的兄长带着到处逛过,不仅知道上京城内有哪些好玩的好吃的,还知晓长乐巷有位乐善好施的王夫人。 王夫人出身名门望族,她长姐是当今最受宠的妃子,丈夫刘永则在户部当任左侍郎,她自个有钱又没什么事做,便弄了间铺子做起房屋租赁的生意。 鱼淑瑶记得清楚,是因年幼时跟王夫人打过照面,听兄长提过一两句王夫人家中的情况。王夫人信佛,膝下没有子嗣,她认为是自己上辈子种了恶果,便一直在行善积德,若她能利用这层关系,倒不失为一个很好的跳板。 正思索着,怀里的人无力咳了两下,苍白的唇颤了颤,梦呓般念了声什么。 他的额头烧得比之前还要厉害。 鱼淑瑶心知不能再拖,抱起人就往破庙外冲去。 说来也巧,今早长公主叫王夫人过去赏花,临出门下了场瓢泼大雨,公主府的人捎话说花赏不成了,送了王夫人几样歉礼,以至于本来不打算开门的善居堂最后还是开门迎客。 雨下了整日,自是没什么客人,王夫人在铺中点檀香捻佛珠,衣着素雅面目慈善。丫鬟小翠见外头雨越下越小,贴心问道:“夫人,不若先回府吧?” 只是近来刘府那两房妾室闹得家中不太安宁,王夫人喜欢清净,有意避嫌,便继续捻着佛珠,身子没动,“缓缓吧。” 话音刚落,外头突然惊起一道响雷。 王夫人停下捻珠的动作往外瞧,这一瞧就瞧见有什么东西扑进善居堂,她立时皱起眉,定睛一看又慌得放下手中的佛珠:“小翠,快去拿干净的布来!”言罢赶紧起身去扶。 鱼淑瑶一路跑来被雨淋得浑身都有点哆嗦,原主的身子骨太弱了,以至于她刚到善居堂门前双腿就有些发软,好在扑进去时被人扶住了,才没跌得个头破血流。 她感激地抬头说了声谢,顺着王夫人扶她的力气瘫软在地上。 王夫人眉头紧皱,将人扶到椅子上坐下,垂眼就发现鱼淑瑶还抱着个满身血的孩子,她念佛静心多年,此刻却还是急躁起来,催促小翠一声,“快!” 小翠急赶着拿来两寻巾帕,王夫人抓过一条披在鱼淑瑶身上,又将受伤的弟弟抱起放在旁边铺着软垫的长椅上,见他身上血水一直渗到巾帕上,急急嘱咐道:“去叫人过来帮忙,顺带把柴郎中请来。” 小翠忙不迭撑着伞去了。 鱼淑瑶被雨水打得脸色苍白,水珠滴滴顺着脸颊滑落,她颤抖地抓住王夫人的手,声音哽咽,“夫人,求你帮帮我们。” 王夫人连忙扶住鱼淑瑶,先安慰道:“没事、没事,且放宽心。”又急急询问着,“你们是哪家孩子?怎么弄得浑身伤?” 鱼淑瑶眼眶泛红,落下两滴泪来,“夫人,我们是西宁鼓堂边鱼家二房的孩子,自我爹娘死后,大伯父便吞了我爹留下的钱财,大伯母见我们二房没了油水,污蔑我们偷了钱,将我们打了一顿赶出家门。” 她说到后头声音都在发颤,“我听闻夫人心善,只求夫人能帮帮我们,只消过了这道难关,我必定千倍百倍奉还夫人的恩情。” 说罢还想给王夫人跪下,摇摇晃晃站起,却冷不防跌在地上。 王夫人听了鱼淑瑶前半段便已经气极,心想怎会有人对待自己亲侄到这个地步,猛然见鱼淑瑶软倒下去,又急忙将人拉起。 一摸她额头,竟也开始烧起来了。 鱼淑瑶确实有点迷糊,但咬紧牙关撑着。 王夫人忙拿布帕帮她擦去身上的水,此时小翠也叫了刘府的下人过来,还抬来王夫人的轿子,郎中随在身后。 善居堂地小,看这阵仗是要将人移到刘府去,鱼淑瑶瞧见那顶轿子,反而安了安心,只要上了那顶轿,她便是迈出了一步好棋。 小翠先跟下人小心翼翼将弟弟送上了轿子,王夫人正扶着鱼淑瑶出善居堂,方才这头的动静引来了不少路过的人,突然有人喊了声,“那不是鱼家二房的姑娘么?” 这一嗓门叫停了王夫人,继而那人招呼着,“二房姑娘,你大堂哥正在找你呢!”他说完转头朝身后喊:“鱼大郎!你妹妹在这呢!” 鱼淑瑶顿时懵了,转头去看。 她大伯母不是都将他们姐弟赶出来了么?怎么还叫大堂哥出来找他们? 看去时,果然见不远处一个披着蓑衣的高大身影快跑过来,鱼淑瑶记得这大堂哥也不是善茬,与人相处两面三刀,而且原主身上有几处淤青,都是他借着原主犯了错用戒尺打出来的,只为了宣泄他平日里的不满。 她心里咯噔一声,有了不妙的预感。 大堂哥找她回去,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第2章 二 入住刘府 “妹妹怎么在这里?快跟哥哥回家!”大堂哥已经快步来到鱼淑瑶面前,伸手就紧紧扣住鱼淑瑶的手腕。 鱼淑瑶第一时间便觉得——疼! 她抬头看向这位大堂哥,大堂哥阴沉着脸直直盯着她,以往他用这个目光看着这位妹妹时,她都会害怕得乖乖就范。 鱼淑瑶心里不由得畏惧起来,仿佛是原主对大堂哥的恐惧映射到她身上来了,她突然想起来大堂哥为什么要抓她回去了。 大伯母赶他们出来前似乎提到过大伯大堂哥帮她定了桩婚事,只是大伯母拿光了二房的钱财,又不舍得给她出嫁妆,才急急将她赶了出来。 那婚事必然是有利于大堂哥,不然他也不会出来找她回去。 鱼淑瑶拼命挣扎了下,越挣扎抓着她手腕的力道便越紧,也掐得她越痛。 大堂哥的目光也更冷更沉,似乎在告诫她众目睽睽之下不要乱来,否则回去没有好果子吃。 可鱼淑瑶根本就不可能跟着他回去,她灵机一动拼命扯了下衣袖,立马露出手腕上的淤青伤痕,委屈道:“大堂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姐弟,甚至连我娘给我的镯子都要抢走送给我堂嫂,二房的钱财也被大伯母搜刮干净,求求你放我们姐弟一马吧!” 说完眼泪簌簌落下。 她这一哭让围观的人好生同情,加上手腕的伤痕,不由得对大堂哥指摘起来,还说大房居然欺负二房遗孤,太没良心了。 大堂哥听了几句便更恨这位堂妹,以前怎么不知道她这么能演呢?他依旧没有松手,想强行将人带走,动手时,一旁的王夫人终于看不下去,一把摁住堂哥的手臂。 王夫人手持佛珠,本该是一副慈悲相,这会却神色冷然,“给我拦下他!” 刘府下人立马将大堂哥拦住,大堂哥不甘心地去推刘府的下人:“别拦我——”却未有什么作用,王夫人已经带着鱼淑瑶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鱼淑瑶就松了口气。 这口气一泄,再也强撑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她已身在刘府。 屋中飘着淡淡的药香,有人在小声说话,鱼淑瑶浑浑噩噩醒来也没专心去听,只望着头顶出神。 她是进刘府了,但并非进来了就万事大吉,想要扳倒宴世子跟相府,绝不是能轻轻松松就做到的。 相府背靠的是当今雍皇,雍皇极信任相国公,左家在上京城权势滔天,也正是如此,第二次她被害死时,左如仪立马找人顶罪,事情便成了学府中居于末品的学士嫉妒苘先生的才华,因此暗中加害。 至于宴世子知不知道真相,光他看着自己尸体波澜不惊的样子,鱼淑瑶也觉得不重要了。 他无情,她就寡义。 还有第一次她身为谢菱死的时候,这位相府千金到底做了什么手脚,她现在追问系统,系统也跟哑了似的没出声,可这也是不重要了,那是一个转折点,宴世子不管怎样似乎都会黑化。 如今她下一步该怎么做? 相比起不得宠且谨小慎微的永宁侯府,原文里相府可私底下做了许多上不得台面的肮脏事,而她当年在上京学府教书,累积了一定人脉,哪怕相府叫人顶了罪,依旧有不少人在怀疑真相。 不如就拿此事做文章,提前揭露相府丑恶的一面,叫帝王对其心生芥蒂? 但不管怎么做,她都得先在刘府站稳脚跟。 思及此,端着药汤过来的小翠发现她醒了,欢喜地喊道:“夫人,人醒了!” 王夫人立马到榻前来看她,鱼淑瑶装作是刚醒来,笑了笑,声音有些嘶哑,“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倒也不用言谢。”王夫人接过小翠手里的汤药,鱼淑瑶见状有些惶恐,连忙爬起来想自己喝,却听王夫人说:“我名声在外,你懂得来找我帮忙,想来是个聪明人。” 这话轻描淡写,鱼淑瑶却震动了下。 她对王夫人跟刘府的事实则知道得不多,只凭着幼时从兄长口中得知的情报来揣度王夫人的心性,但光听这句,王夫人便不像全无心计的人,难道她第一步走错了吗? 鱼淑瑶略感不安,所幸直接说:“夫人,生死关头,我别无他法。” 王夫人倒是喜欢上了她这份率真,她看小翠一眼,小翠立马知趣退下,还关上房门。 鱼淑瑶正望着那禁闭的房门揣测王夫人的心思,便听王夫人说:“你可知你大堂哥要带你回去,是想将你嫁给工部水利同知的曹大人?那曹大人答应他,若是将你嫁过去给他当妾,就给他一个升官发财的机会。” 她听得脸色一白,“他们真不是人!” 王夫人似乎永远是那副慈悲为怀的样子,“你大伯一家在外虎视眈眈,我倒是可以作为你的依仗。不过身在刘府,我也有我的困境,你想留下来,便需要帮我做一些事。” 鱼淑瑶进刘府便是要抓住一根可以向上爬的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问:“什么事?” 王夫人说:“我虽为正妻,却无所出,早就糟了老爷的嫌弃。这几年他宠得偏房妾室无法无天,我又盼着耳根清净,一忍再忍,可忍到如今已是难忍下去。只是我对佛祖起过誓,要一生行善,与人争斗便失了本心,因此,我主屋之中需要有个人,替我去斗。” “只是与她们斗,必然会引起老爷的注意,我想先收你为义女,要是你有本事能让他也认了你当义女,那往后你的日子,必然贵不可言。” 鱼淑瑶根本不用去权衡,就早已知晓自己的选择,她抬眼坚定地说:“夫人,我想留下。” 王夫人满意地笑了,“好。” 鱼淑瑶刚喝了药,正听着王夫人说刘府里的事情听了没多久,就很快见到了刘老爷和他的两房妾室。 芳姨娘跟兰姨娘是怂恿刘老爷一起来的,身后还乌泱泱跟着一群丫鬟婆子,这群人气势汹汹,小翠在外面说着不可以,他们一来还是直接将房门撞开。 王夫人早料到刘老爷跟姨娘们会来,目光看去,手中佛珠颗颗转动,慈悲中又生出些许肃杀之气。 那芳姨娘进屋就跟鱼淑瑶目光对上,看这被王夫人救下来的姑娘脆弱可怜惹人怜爱的模样,心头的气更盛了。 她是王夫人抬上来的妾室,生了孩子得宠后便不将王夫人放在眼里,此刻拉着刘老爷的手,愤愤说道:“老爷你看看!大太太果真把外人带进刘府了!我听刘妈妈说这姐弟父母早亡,大太太不会是另有所图吧!” 跟在芳姨娘和刘老爷身后的兰姨娘就没芳姨娘气性大了,面上瞧着和善,一双眼睛转到鱼淑瑶身上时,鱼淑瑶却能察觉到里头望来的寒意。 她轻柔地说:“二太太这话说得太过了,大太太肚子不争气,难不成就不许她养别人的孩子?只是这孩子身上流的不是老爷的血,却不知留在刘府合不合规矩?” 说完眼睛偷偷去看刘老爷,刘老爷一张脸也已经变得铁青。 是啊,谁能忍受正妻去收养别人家的孩子?哪怕王夫人从未提过,但以王夫人在外的善名,甚至都将人带到府里来了,她什么态度昭然若揭,两位姨娘这帽子扣得不冤。 俗话说仆随恶主,堵在门口的婆子个个目光阴冷,只要老爷一声令下,她们就能立刻将鱼淑瑶和她隔壁屋的弟弟一起丢出刘府! 刘老爷也是越想越气,抬手就要扇王夫人一巴掌,“你不要以为背靠忠义府,便真能在刘府为所欲为!” 王夫人平静地看着刘老爷扇来的那巴掌,嘴唇忽然一勾,竟是有几分看惯了的凄凉。 只是那一巴掌没有打在王夫人身上,鱼淑瑶猛然从榻上扑了下来,硬生生挨了那巴掌。那巴掌打在她肩膀上,打得她跌坐在地,眼眶泛红。 她浑身颤抖,也不敢喊痛,连忙跪在刘老爷面前说:“刘老爷,此事不怪夫人,是我自己跑到夫人的善居堂里求夫人帮忙的。” 刘老爷冷笑着看向她,“你有几斤几两能叫我不要怪她?” 鱼淑瑶有些惶恐,但还是接着道:“老爷若是不想我们留下,我们姐弟走便是了,只是王夫人当时救下我们这事知道的人不少,要是我们立马出府,却不知外头人要怎么猜测了。夫人善名在外,我只担心话一传开,恐对刘府跟老爷的名声不利!” 她脸色苍白犹带病容,脆弱不堪折的模样,话说出来却句句在理。 刘老爷听到后头冷笑渐收,沉着脸盯着鱼淑瑶,却说不出不对的话来。 芳姨娘见老爷要被说动,不由得恨恨地剜了她一眼,这姑娘长得一副狐媚子样,要是生出歪心思来可怎么办?她急急拦道:“老爷!不能听这小妮子胡说八道!外人的孩子住进正房本就荒谬!便是我们将人赶出去,也无人敢说不是!” 兰姨娘本想附和,毕竟眼前这姑娘心思太过聪慧,留在刘府对于她们偏房来说有害无益,刚要开口却看见老爷依旧脸色沉沉,但少了进屋的怒火,一时间没将讨人嫌的话说出来。 鱼淑瑶这会接了芳姨娘的话,“刘老爷,无人敢说并非是不会说,暗地说比明着说更糟糕啊。” “你——”芳姨娘觉得这丫头伶牙俐齿自己说不过,抬脚就想踹她,却被刘老爷拦住。 芳姨娘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老爷!” 刘老爷发话,“等你们养好病,就自行离府。” “老爷!!!”芳姨娘还想再说什么,被刘老爷一个眼神制止住,她只能狠狠一跺脚,把这气往肚子里吞。 兰姨娘也就更不好开口了。 门口仆妇也看清局势很快散开,刘老爷带着妾室离去,连看王夫人一眼都没有,鱼淑瑶倒是有点同情起王夫人了。 王夫人也并非没有因老爷那一掌情绪波动,但她比常人能忍,转眼恢复平常,对鱼淑瑶说:“那你便住下来,我叫人给你和你弟弟打点房屋。” 鱼淑瑶感激道:“多谢夫人!” 王夫人笑着看她一眼,鱼淑瑶连忙改口,“多谢干娘!” 第3章 三 她的兄长 另一头芳姨娘回去后,就气得砸了屋里好些东西,嘴里不住骂着王夫人和她带进府里的贱蹄子。 偏房几个跟在芳姨娘身后的婆子劝了几句没劝动,倒是把屋内休息的刘府长女刘之兰惊醒了。 刘之兰来到芳姨娘身边,蹙眉问:“娘,怎么回事?” 芳姨娘见着她,本来要往下砸的一盒胭脂没砸下去,她拉着女儿到一旁坐下,话音里仍有些咬牙切齿,“之兰,我知道你喜欢谢尚书家的公子,娘打算去谢家帮你做媒。正房无所出,你又是庶长女,等你出嫁,正房不管怎样都得给你多添些体面的随嫁,当年她从忠义府带来的嫁妆可有足足一百二十八抬呢!” 说到这,芳姨娘又恨又恼,“可她不知是不是看穿我的意图,竟然救了个姑娘进刘府,要是让她久住下来,谁知大太太又会不会把那些嫁妆都留给她?” 刘之兰一听娘亲是为了自己,连忙安慰道:“她是外人,爹又怎么会容忍外人在刘府久住?” 这话反而让芳姨娘想起方才鱼淑瑶三言两语就拿捏住自家老爷的样子,恨恨地说:“不行,我得想个法子。” 她焦灼不安,忙将知情的刘妈妈叫来。 刘妈妈听了事情缘由,便道:“二太太莫急,那鱼家又不是死绝了,我这头倒是有个想法,老爷不是给他们宽限了几日,正巧太太几日后不就要去谢家么?” 她接着说:“太太回的路上可以顺便去见见她的大伯母,让她大伯母隔天到刘府来闹,到那时那姑娘的身体也该养好了,由不得她不跟家里人回去。” 芳姨娘一听觉得有理,气头也消了几分,嘴里却还放着狠话,“好,就让那丫头片子清净几天!” …… 鱼淑瑶只在刘府养了两天便闲不住。 王夫人将小翠留在她屋里服侍她,弟弟鱼翎儿在隔壁屋,今早她去看过一回,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也知道他们姐弟俩身在刘府的事了,弟弟无条件支持姐姐做的任何事情。 她已经有大致的想法去对付相府,但现在距离她第二世身为苘先生死时有五年之久,那些怀疑真相的还有多少人在追查,她暂时还不知道。 不过鱼淑瑶知道一件事,当年替左如仪顶罪的那位学士家里有父兄妻儿,因家境困顿,相府本来许诺他顶罪后会给他家里一大笔财富,事后却出尔反尔,为斩草除根将他的家人也一并除了,但有个最小的孩子逃了出来。 只是这孩子最后在扶城荒灾发生的第二年被相府找到并灭口了。 是了! 鱼淑瑶猛然从榻上坐起来,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扶城荒灾发生后本可调用南部的粮食救急,可刘老爷手底下有个官员偷拿了粮仓里的粮食去卖,一时填补不上导致大爆发,刘老爷也因管理不利被问责。 后来是宴世子暗中帮忙才得以化解,因此笼络了刘老爷的心。 永宁侯府原本很得雍皇喜爱,可那年她身为谢菱被宴世子失手杀死,谢家便对宴家怨怼横生反目成仇,等她第二次再穿时永宁侯府已和雍皇生了芥蒂,再不复往日恩宠。 风雨飘摇之际,永宁侯府想恢复昔日辉煌,就不得不去做些什么,因此永宁侯送宴世子去学府,就是要他学习知识拉拢人脉,好争出一片立足之地。 而扶城荒灾就是宴世子步步高升的转折点。 鱼淑瑶正愁着不知道怎么报复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这会高兴起来了。 她要抢他的功绩!断他升官发财的路! 小翠方才端着点心进屋,见本来在休息的姑娘突然坐起来在榻上傻笑,不由得一阵担心,“姑娘,你没事吧?” 鱼淑瑶连忙说:“没事,小翠姐姐,我想出门一趟。” 如今是永丰十年春二月,扶城事发在立夏前,还有约莫两月时间,提醒刘老爷他户部之中出了只老鼠这事不急于一时,她现在想先去上京学府看看,探听一下有没有人在追查当年之事。 小翠道:“可以,夫人今日在西侧的佛堂。” 鱼淑瑶笑着说好,取了顶白色幂篱去佛堂请示过王夫人,便出府去了。 她出门时刘府三太太房里的丫鬟看见了,匆忙到三房兰姨娘面前禀告,丫鬟询问兰姨娘,“要叫人跟着么?” 兰姨娘在院中剪花,闻言和雅一笑,“二太太气性比我大,到如今都没动静,咱三房何必去触那个霉头?不用管,那姑娘的事,有的是人比咱们急着将她赶出去。” 丫鬟连忙应是。 “咔吧”一声,枝头一朵开得明艳的海棠被兰姨娘剪了下来。 去上京学府要经过长乐巷,白日里的长乐巷繁华热闹,鱼淑瑶怕遇见熟人,让大房的人知道她出了刘府来找她麻烦,才戴了幂篱。 这个时辰她出来得还是晚了些,离学府闭门也就一刻功夫,过去少说也要半刻,步伐不免走得急。 匆匆过了长乐巷又过献杨桥,刚进清乐门街就差点跟左侧同样急的人撞了个满怀,所幸那人闪得快,她步子也刹得住。 鱼淑瑶心悸之余隔着幂篱抬头看去,却见那人身着寒衣软甲,额上一道疤横破眉弓,竟是沈椴。 沈椴是巡武营护都使沈将军的儿子,也是她兄长的至交好友,小的时候兄长就曾带她到巡武营,摸过里面的刀枪,后来沈椴跟他爹一样入了巡武营。 记忆霎那浮现,鱼淑瑶有些恍惚。对面的沈椴却不认识她了,只沉声说道:“姑娘走路小心。”便转身继续往前走。 鱼淑瑶视线跟着他,蓦然见到十步开外立着个人影,那人剑眉星目,容貌俊朗,手腕处是一串幼时的谢菱送给兄长的佛珠。 那是谢渊,她的兄长。 按照原文发展,她兄长应是在去年殿试上得了探花,如今是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再过三年便会成为内阁最年轻的学士。 但原文里没有他跟沈椴在清乐门街相见的剧情。 鱼淑瑶一时间心情难以言喻,对于这位兄长,以她曾经逝去的身份来说,其实每次见到都有几分愧疚。 因谢菱的死,谢家与宴家不共戴天,她兄长也恨透了宴世子。第二世她在上京学府那几年,兄长与宴世子同在学府读书,便无数次给宴世子使过绊子,叫人欺凌打压,鱼淑瑶也无数次拦下了那些恶意。 现在想想还挺后悔,她当初怎么就偏心那无情的世子呢?还明里暗里敲打她兄长不要使坏,她真的是猪油蒙了心,分不清好坏。 她一遍骂自己,一遍控制不住,脚步跟着两人进了间茶馆。 茶馆没什么客人,鱼淑瑶在两人隔桌坐下。 沈椴学武,气息足,嗓门大,“谢渊,我怎么不知道你胆子那么足,竟敢偷我巡武营的东西?你快还我!” 她兄长的声音如玉石相击,清而冷,“那是借。” 沈椴气得想拍桌子,又怕引来别人注意,“你借那东西要做什么?我跟你说你别胡来啊,免得引火烧身,把自己烧死了!” 她兄长缓缓笑了,看着手腕上的佛珠,似有些喟叹地说:“便是引火烧身,那又如何?我就是要叫他下地狱。” 鱼淑瑶瞬间明白了兄长口中的他是谁。 兄长要对付宴世子?还拿了巡武营的东西去对付宴世子?鱼淑瑶皱着眉,缓缓转着眼前的茶杯,一口茶也喝不下去。 她所知道的事情里没有这段,因此她不知道,兄长打算怎么对付宴世子。 沈椴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人,气得一时说不上话,最后只能问:“你还不还我?” 兄长道:“还。过了戌时就还。” 沈椴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鱼淑瑶赶紧记下,戌时,估计是个重要的时间点。她本来还想继续听情报,看能不能知道更多的信息,那头两人却没再说话了。 渐渐她都有点急了,忽然听兄长说了句,“过几日是菱儿的祭日,你跟我去祭拜下她吧。” 沈椴还没答,她心中就顿然一痛,竟有点想哭。 其实她都忘了自己死在具体哪天了,因为她还能活,便记不住死亡。 但兄长记得,兄长在意。 鱼淑瑶攥紧手中的茶杯,忍不住看了眼兄长,也许是不小心看得太投入,让被看的人注意到了。 谢渊回过头,瞧见隔桌一位戴着幂篱的姑娘。白纱隐隐绰绰看不清面容,但目光却是实质,不由得问:“姑娘认识我?” 鱼淑瑶连忙稳住情绪,强行镇定道:“不认识。” 旁边的沈椴见到她“咦”了声,“你不是差点和我撞上的姑娘么?” 鱼淑瑶笑了笑,顺着这个话头说:“正是,方才明明是你急吼吼的差点撞了我,却反叫我走路小心,我气不过想跟过来讨个说法,但你随行的朋友长得太好看了,我……我一时没忍住多看了几眼,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 说完还有点害羞,撇过头去。 沈椴不满地看谢渊一眼,“你这小子在外面就是容易招蜂引蝶。” 谢渊若有所思,继而起身对鱼淑瑶行礼道:“那我代我朋友向姑娘赔个不是。” 鱼淑瑶连忙说不用,谢渊却步步紧逼,“姑娘是哪家女儿?改日我为姑娘送上歉礼。” 完蛋。鱼淑瑶心想,兄长不好糊弄,竟是怀疑她了。 但转念一想,她跟兄长目标一致,就算怀疑也是不怕,便坦言说:“我是西宁鼓堂旁鱼家二房的女儿,如今住在刘府,是王夫人的义女。” 谢渊反倒愣了下,竟觉得有点巧了,这王夫人他没见过,但刚好就知道。 他打量了鱼淑瑶一眼。 鱼淑瑶被他看得如坐针毡,只能装作小姑娘娇羞的样子,“公子再看下去,我倒要不好意思了。” 谢渊这才觉得自己唐突,赶紧道了声歉。鱼淑瑶不太想和兄长一起呆下去,随便找了个借口说她是出来给弟弟买东西的,现在已经耽搁了时间,就跟两人告辞了。 出了清乐门街,站在献杨桥上,鱼淑瑶刚松了一大口气,就猛然想起被自己忘了的事,她是要去上京学府的! 现在学府门早就关了! 鱼淑瑶头疼扶额,“你啊你,都把正事忘了。”念叨了自己一句,想着反正都出门了,要不去找找那顶罪学士的孩子。 那孩子也藏在上京城,但鱼淑瑶不知道在哪里,只记得相府的人找过去,提到那地方门口有一座缺了半个身子的石狮。 鱼淑瑶干脆就四处瞎逛找了起来,先把自己记忆里有石狮子的地方逛了遍,剩下的就只能靠运气沿街走沿街看,路上还真买了些东西要带回刘府。 一直到入夜上京城灯火通明,她都没有找到那个地方,甚至有点走累了。 再不回去,王夫人估计都要叫人出来找她了。 鱼淑瑶今日无功而返,只能抱着一堆东西回刘府,走了一半忽然想到件事,抬头看了眼天色。 现在戌时了吗? 更夫正好打着梆子报一更天。 东南处忽然震动了下,似乎有什么爆开了,滚起熊熊烈火。 周围人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混乱过后鱼淑瑶有点错愕地看着东南方向,不用说也是她兄长做的手笔。 鱼淑瑶一时间没想好是要回刘府还是过去看看热闹,就听人说南湘楼着火了,巡武营的人已经过去救火了,便还是没有去。 还是回刘府吧,如果宴世子真出了什么事,跟她也没有关系。回刘府路上她只是在担心,这火会不会真的烧到兄长身上?想得太专注,以至于没注意路况,踢到了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竟然是个浑身血的人。 鱼淑瑶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又很快看清这人的长相,此人长眉入鬓,唇薄似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我——”鱼淑瑶差点没忍住骂出来。 这么巧的么,刚想着宴世子出事了也跟她没关系,一转眼就出现在她面前? 看他浑身是血,不用说,这还是兄长的手笔。 鱼淑瑶顿时就觉得他活该,她也没想着要不要救,俯下身再仔细看了两眼辨认,确实是他,只有男主才有这么完美无瑕的脸蛋,和那阴冷独特的气质。 鱼淑瑶开始磨牙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个无情无义的崽子,活该受伤!活该满身血!她回忆起以前种种,抬起脚就想踹几下解恨,结果这一脚没有踹中。 一把冷涔涔的匕首忽然架在了她脖子上。 鱼淑瑶心头震动,一抬眼,就对上一双好似毒蛇般的眼睛。 “出声就杀了你。” 他说。 第4章 四 又记一笔 鱼淑瑶紧紧盯着眼前人的眼睛。 那双漆黑的眼瞳跟她第二次死时望来的那一眼无甚区别,同样的薄情,同样的冷血,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多了些痛苦的隐忍。 宴聿青忽然逼近,隔着白纱,刀刃的寒冷激得她起了阵鸡皮疙瘩,血腥味也似铁锈般,闻得她皱起眉。 怎么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个时候醒呢? 鱼淑瑶心里郁闷,她真的想落井下石踹这个受伤的崽子两脚,发泄自己的心头之恨。 可脖子上架着一把匕首,她最后这条命是悬在这把刀上了,只能放柔语调说:“公子,我只是个过路人,见你受伤倒地才上前查探,绝无恶意。” 宴聿青没说什么,抓着她的肩膀逼进小巷,继而低声问:“你家在哪里?” 鱼淑瑶皱眉想,小崽子,想要利用我避开祸事,门都没有!便说:“我家在西宁鼓堂旁……” “西宁鼓堂可不走这条道。”宴聿青迅速截断她的话,声音冷如寒冰。 鱼淑瑶倒是不意外他会这么答,主角要是那么好糊弄,又怎么会是主角? 她犹犹豫豫,分外为难地道:“公子不知道,我家确实在西宁鼓堂旁,只是前两日我认了刘府的王夫人为干娘,如今正要去刘府。” 视线下移看到他手里的匕首,仿佛怕极了似的,“公子,不若我将你带到医馆去?我才在刘府住了两日,带你回去只怕会引起主人家的不满。” 她这话说得很掏心掏肺了,毕竟一个刚认的义女,没两天就带一个受伤的男人进府,确实容易受主人家的白眼。 只可惜眼前这位世子不这么想。 刘府离这里近,刘老爷又是户部左侍郎,便是巡武营也不能轻易搜查为官者的府邸,而他现在的伤势必须马上处理,否则撑不到明日。 他看着面前这幂篱里的姑娘,匕首动了动,“你只能活到追杀我的人找到这里之前。” 话意里的威胁,叫人不寒而栗。 鱼淑瑶暗地骂了他两声,宴世子果然冷血果然无情果然自私自利!被逼无奈下,只能说:“那我带公子走后门,后门守门的老仆是我干娘的人。” “走。”宴聿青强忍着疼痛转到鱼淑瑶身后,收起匕首揽住她的肩脖。 这个姿势看似是鱼淑瑶扶着一个受伤的人,但他的手虚虚环在她脖子上,若有异动,立马就能把她勒死。 鱼淑瑶只得往前走,宴聿青伤口流出的血液缓慢浸湿了她后背的衣裳,幂篱上的白纱也被染上大片的红色。 他的气息似乎有些虚浮起来,身体的重力慢慢落在她的背上,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心跳不如之前有力。 鱼淑瑶盘算着自己趁他病要他命,把他干掉几率大些,还是被他反杀几率大些,但她又想到宴聿青方才的身手,权衡利弊后,仍然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窝囊地想,要是他半路死了,她就把他丢到一旁去喂狗。 结果自然是,没喂成。 回刘府时她没惊动任何人,偷偷把人带回自己房内。 一进房间,鱼淑瑶小心翼翼问:“公子,这样可以了吗?” 身后之人没有回应。 鱼淑瑶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晕了?那她就把人丢出去好了。正准备行动,宴聿青的手动了下,她刚看到动,那手就捂过来,还往她嘴里塞了什么东西。 嘴巴一阵苦涩,鱼淑瑶脸色顿变,立马转身推开他,咳了两声想把那东西给咳出来,却什么都没有,气得瞪了他一眼,“你给我吃了什么?” 被推开的人猛然撞在门板上,闷哼一声,却扬起唇角笑了,“明早离开我会把解药给你,你现在需要给我准备伤药,若我死了,你也活不长。” 他说完慢慢滑倒在地。 鱼淑瑶叫了他两声没应,心头火大,气得踹了他一脚,还是没反应,好啊!居然撑到现在才晕! 这崽子怎么那么招人恨! 鱼淑瑶真想不管他,叫他自生自灭,可砸吧下嘴巴感受到那阵苦药味,毒药?好恶劣的手段。 看向地上晕倒的人,鱼淑瑶真是对宴世子骂了又骂,却又不得不救他,好在她弟弟房间里还有治外伤的药,鱼淑瑶将人安顿好就拐进弟弟的房间。 鱼翎儿在睡觉,柴郎中开的药比较嗜睡,睡了也好,免得被弟弟发现她来拿药,到时还问一堆问题。 鱼淑瑶拿药回去扒了宴世子上衣给他处理伤口,她满脸冷漠,下手很重,往死里给他清创包扎。 不知过去多久,洗布的血水换了一盆又一盆,等她处理完抬头,才猛然发现本已昏去的人睁着眼睛,眉锋微皱,失神地望着上方。 她吓得手一抖。 宴聿青察觉到,垂下视线看她一眼,却没说什么。 他什么时候醒了? 被疼醒的? 鱼淑瑶不知道,装作无事发生,低头默默收拾药瓶。 反正她给他处理伤口了,也给他包扎了,明天他要是不给她解药,她死了做鬼也要纠缠宴世子生生世世。 收拾完药瓶,鱼淑瑶发现宴世子又闭上了眼睛,忽然发现他挺耐造的,也挺能忍痛。不由得打量了一眼,是又晕了吗?还是单纯闭目养神? 鱼淑瑶上上下下毫不避讳地对他看来看去,即便是恨他怨他,心里还是忍不住评头论足一番。 这崽子长高了许多,方才他在背后,整个人都几乎把她罩了进去。 她忽然回忆起还是谢菱那会,这崽子跟她一样是个小不点的人儿,后来她成了苘先生,苘先生原身是个十分高挑的女子,因此那阵的宴世子还矮她两个头呢。 如今长身高了,像个男子汉了。 这就很好了,今日的事她都记着呢,等她断了他升官发财的路,宴世子就知道世间还有十八般磨难等着他呢。 鱼淑瑶越想心情越好,方才的气也消下去一点,脚步轻快地准备将药拿回去。 出门时,宴聿青冷不防说了声,“不要把我的事说出去。” 鱼淑瑶脚步顿了下,对这崽子打断自己愉快的心情略感不满,面上却如常地说:“知道。” 从弟弟房间放完药回来,她没有立刻回房,走到院子时止了步,往东南角的方向看了眼。 南湘楼的火似乎还没扑灭,身在刘府依旧能看到那的滚滚浓烟。 其实她心底对今晚发生的事情还蛮在意的。 她整理了下思绪,想着南湘楼与宴世子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南湘楼是一间酒楼,平时只宴请达官显贵,楼主似乎是朝中什么人的亲戚。 鱼淑瑶记得原文提过,但时隔太久记忆有点模糊,隐隐约约的,却抓不住脉络,但不是永宁侯府,永宁侯府式微,即便有财力开这样一间饭馆,也要斟酌几分才能开。 她忽然想到一件不对劲的事。 原文里没有这段。 何止是没有这段,之前在清乐门街遇到她兄长跟沈椴碰面时,那也是书中从未提及的。 鱼淑瑶陡然觉得有点发寒,剧情多了条不一样的线出来,而且应该是因为她的两次穿越重来引起的,应该没事吧?她赶紧在心里追问了下系统。 系统没搭理她。 很好!鱼淑瑶真的是气笑了,没搭理就是没问题。 这时突然有人在她背后喊了声,“姑娘——!” 鱼淑瑶措不及防被吓得出了身冷汗,回头发现是小翠。小翠见到她也是松口气,快步小跑过来,“姑娘几时回来的?” 她连忙笑着回答,“小翠姐姐,我也才回来了一会。” 小翠说:“姑娘回来了就好,方才东南角震动,南湘楼着了火,老爷被同僚叫着急急带好些仆人出门去帮忙灭火,夫人也听到风声,想到你还在外头,担心你出事,便叫我过来看看。” 王夫人有自己的规矩,她入西侧的佛堂过夜时便整日都不会出门,有事都让张妈妈传话。 见王夫人记着自己,鱼淑瑶自然感激,不过小翠提到南湘楼的事,她便顺口问:“南湘楼怎么会着火呢?” 小翠是知情的,“兴许是放在南湘楼里的烟花不小心点燃了。” “烟花?”鱼淑瑶愣了下,南湘楼里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放置烟花呢?下一瞬她灵光一闪,“是有贵人要作宴?” 小翠说:“姑娘真聪明,过几日是相府千金的生辰,相国公想在南湘楼大办特办,没成想今夜竟出了意外。” 果然是相府! 那原本抓不住的脉络清晰起来了。 南湘楼的楼主正是相国公的亲戚,也只有如今权柄滔天的相国公,才会如此明目张胆开这么一间只宴请达官显贵的酒楼,只是左如仪往日的生辰宴都是在相府里办的,今年怎么换了位置? 不过这倒也不重要。 兄长炸了南湘楼,那相国公岂不是要雷霆震怒? 会牵连到他么? 鱼淑瑶一时有些忧心忡忡,还有这南湘楼跟相府有关,那就跟宴世子无关了,可兄长对付的是宴世子,还是说这两件事只是巧合? 偏偏在兄长对宴世子出手时,南湘楼刚好就炸了。 她念头转了两圈,没得到答案。 夜晚太漫长了,鱼淑瑶不想回屋看见讨厌人的脸,更别说跟那崽子同在屋里待一晚上了。 小翠跟她说完话便要回去报平安,鱼淑瑶拉住她说:“小翠姐姐,我回来时买了好些东西,有的是给干娘的,我走一趟佛堂吧。” 小翠脆生生说好,鱼淑瑶便回房间拿了东西就走。 屋里的世子眉目沉静,似乎昏昏睡去了。 第5章 五 物是人非 西侧佛堂。 烛火幽幽晃动,堂内飘散着淡淡檀木香,王夫人跪坐佛前诵经,手中佛珠轻捻。 鱼淑瑶来时放轻脚步,不想还是惊扰到堂内人,王夫人姿势未动,却问道:“怎么到我这头来了?” “我回府路上买了些东西,想着带过来给干娘,顺道道声平安。”鱼淑瑶把买的东西拿出来放在堂内的楠木丝花桌上。 她是买了不少,几个富有禅意的小摆件,几本佛堂内没看见的经书,王夫人看见便说:“我给你的月钱,给自个买些东西就成,不用专门给我买。” 鱼淑瑶笑了笑,“我是路上瞧见了觉得干娘会喜欢,才买的。” 说完她到佛像前拜了拜,也不知要拜什么,最后只求自己所谋之事能成,一是打倒相府左如仪,二是打倒无情世子。 拜完起身,鱼淑瑶想去帮王夫人抄经书消磨时间,这样才能晚些回去,免得跟那世子眼对眼的,把自己的火气又给看出来。 佛堂外却有影子晃了晃。 有人走进来,一身银丝锦绣兰花裙,头戴珠钗,手里提着个彩绘檀木的小食盒。 她进来时也没想到佛堂内除了王夫人,竟还有其他人,微微愣了片刻。 鱼淑瑶也很诧异,忽然想到干娘之前就跟她说过,芳姨娘屋中有一儿一女,长女与她一般大,便猜到来人的身份,说了声,“之兰姐姐。” 刘之兰看着面前这眸清可爱,又艳丽惊人的姑娘,也明白她就是大太太收留的义女了,此番鱼淑瑶喊她姐姐,就不得不笑着说:“妹妹也来探望母亲?” 虽说偏房不怎么到主房走动,且平日里关系恶劣,但刘之兰这位长女跟王夫人的感情尚还可以。 本来按照规矩,主房无子嗣,偏房该将孩子送到主房来养,只是芳姨娘舍不得,刘老爷又偏心,孩子便没送成。不过刘之兰长大后自己跑过几趟主房,慢慢就跟王夫人感情相熟起来。 但其实,这很像是——姨娘唱黑脸,女儿唱白脸。 唱戏嘛,一般都得两个角。 鱼淑瑶笑得甜腻了起来,“是呀,我出去玩了会,买了些东西给干娘,姐姐带了什么呢?” 她不谙世事似的,凑过来看。 刘之兰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弱柳扶风一词便适合用在她身上,“我带了些自己做的点心,倒是没想到妹妹也在这里。” 说完先跟王夫人行了礼。 佛堂这地方一下不清净起来,王夫人回了刘之兰一声有心了,便专注自己的事,没再管两位小辈。 刘之兰也将食盒放在桌上。 原本还想跟王夫人聊聊天,只是鱼淑瑶在这里,且王夫人瞧着兴致不高,也不知是不是有了义女,便不要她这个偏房的孩子了? 以前她不明白娘亲为何总是让她多跟王夫人走动,可自从提到嫁妆一事,她便懂了。 这会过来,也是主房多了人,即便有了主意将人赶出去,她娘还是不大放心,要她笼络好王夫人,必要时还可以说说这义女的坏话。 未曾想,竟在佛堂遇到正主了。 这还是刘之兰第一次见这位义女,姿色长得确实不错,一副伶俐样,容易招人疼,难怪娘亲那般生气。 她转眼见到桌上那堆鱼淑瑶送的东西,“妹妹送的怎么都是些小孩玩的玩意?” 小孩玩意,便是不值钱的意思了。 她想讨好王夫人,却送这不值钱的东西,明里暗里就是在说她对王夫人不知有几分真心,否则怎会这么抠搜? 鱼淑瑶已经能百分百确定,刘之兰跟芳姨娘真是一脉相承,说话同样夹枪带棒,不过一个气性大,一个像小小绿茶。 那几样东西确实不值几个钱,但不值钱又怎样呢?她笑着说:“姐姐是说干娘喜欢的,都是小孩玩意?” 这倒打一耙的回话让刘之兰没想到,一时被堵住口,半晌才无辜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怕鱼淑瑶咬着这话题不放,让自己在王夫人面前失了形象,转而问道:“我听说妹妹刚来时身上还有伤,如今身体可有好些?”话里话外,一副体贴的模样。 鱼淑瑶笑了笑,“倒是好了许多。” 她的伤不重,养了两日早就好的七七八八。 刘之兰说道:“这便好,那……”她看看王夫人,再看看鱼淑瑶,“我走了,不打扰母亲清修。” 鱼淑瑶连忙说:“好啊。” 刘之兰见她挺聪明的,应该明白自己话里那句“不打扰”的意思,结果这人反而装起糊涂来,没说要一起离开。 看来是真想留下来费心思讨好大太太,好在刘府久住。一时她觉得自己地位受到威胁,暗暗将此事记下,向王夫人告辞离开。 等人一走,王夫人开口说:“这段时间,芳姨娘在给她这位女儿张罗婚事。” “那成了吗?”鱼淑瑶好奇地问道,却在看刘之兰送来的那食盒。能吃吗?干娘应该准她吃的吧? 王夫人说:“还没成,这姑娘喜欢谢尚书家的公子,她娘正在找媒人,准备这几日上门说媒。” 鱼淑瑶本来要开食盒的手抖了下,谢尚书家的公子,那不就是她兄长么?这小小绿茶居然想当她的嫂嫂?她神色有点严肃起来,“干娘,这事能成吗?” “若论家境,两人门当户对,但我见过谢家的公子,那人光风霁月,之兰这孩子跟他相配,略逊色了些。”王夫人心跟明镜似的,“成的几率不大,但只要这孩子有人家嫁了,她娘便想要我给她多添些嫁妆,老爷也会过来施压。” “干娘,我明白了。”鱼淑瑶知道王夫人说这件事的用意了,“你的东西,不会让偏房的人带走分毫。” 王夫人满意地点头,“想吃点心就吃吧,都给你。” 她不怎么爱甜食,可好笑的是刘之兰从来不知道。 鱼淑瑶立马喜道:“多谢干娘!” 她打开食盒拿了点心就吃,吃了两口居然觉得还挺好吃的,正纳闷这偏房的女儿手艺这般好么?却听王夫人说:“那是北门天为铺里的点心,不是她自己做的。” 那难怪了。 鱼淑瑶一边吃一边问:“干娘知道她表里不一,怎么还让她到主房来?” 王夫人语气平淡,“我屋头不太热闹,既然她腆着脸来了,也就没赶她走,当乐子瞧着也挺有趣。” 这话一说鱼淑瑶就懂了。 看着那点心,想着刘之兰方才的一举一动,确实是比找人来唱戏有趣多了。 她吃完点心,觉得天色还早,就开始帮王夫人抄经书。 王夫人继续诵经,面上一派慈悲之色。 鱼淑瑶便伏案在桌前,展开卷纸,从头一字一字抄写下来。 其实抄经书这事,对她来说很熟悉。 穿成谢菱那几年,她这个小青梅就怕宴世子被妖魔鬼怪蒙蔽身心黑化了,毕竟书中世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就经常带着他跑佛门清净地聆听佛音,给他洗涤身心。 那会她还小呢,但也要了些经书带回家抄,抄完送回庙里,能给家里人祈福用。就连兄长如今戴在腕上那串佛珠,也是她当年从庙里求来的。 宴世子原本也有一条,只是在那年她死时,已经断掉了。 如今,物是人非。 她略微感慨了下,这经书抄到很晚,更漏都滴过子时。 佛堂内依旧经声缓缓,鱼淑瑶终于有些犯了困,本来想着要不就在佛堂睡一晚,王夫人却说了句,“困了就回去睡吧。” 鱼淑瑶就不好再说要留下,她困得脑子其实有些转不开,含糊应道:“好。”顺手抱起面前还没抄完的经书纸张,打着哈欠晃悠悠从佛堂走了。 真的很困。 鱼淑瑶回房时把东西放下,才想起抄书的纸跟经书是不用带回来的,算了,她瞥一眼椅子上坐着的世子,“我睡了,公子明早走时记得留解药。” 宴聿青闭着眼没动静,不一会榻上传来梦呓声,姑娘在磨牙,不知在小声骂着谁。 他其实昏过一次后便一直清醒,渐渐夜深了,人都陷入熟睡,忽然有人敲了敲窗户。 “世子爷,你在么?” “进来。”他说。 一个人影推窗而入,翻进屋中,见他脸色苍白,连忙掏出怀里的药瓶,“世子爷,路上的印记我来时都抹去了,外头有人护送,很安全。” 宴聿青睁眼“嗯”了声,吃下他的药,就准备跟他走。 走到桌边从怀里拿出解药瓶,正准备放下,忽然看见那份字帖。 “等等。”他止了步。 宴聿青拿起一张字帖,这是新写的字,他看着纸上的字迹,嘴角渐渐扬了起来,指腹蓦然在字上蹭了下,留下一丝未干的墨痕。 姑娘又在说梦话了,嘟囔着在骂人。 他转头看去,牢牢盯着她,看得旁边人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世子爷,怎么了?” “没事。” 宴聿青将抄着经书的纸放入怀里,把解药瓶留下,“走吧。” 说完两人大步离去。 屋外忽而风至,薄薄地飘了阵小雨,吹来几阵春寒。 鱼淑瑶却魇着了,觉得榻边有人像毒蛇般盯着自己,目光如跗骨之蛆似的入了梦。 一下子,她就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