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第1章 第 1 章 从前情浓时,容隐总抚着我额间碎发问,我的小香儿何时才能长大呢,长大我便可以娶你了。 说这话时,他的眸子晶亮亮的,总是充满期待。 时间久了,我便对快些长大这件事执着起来。 我知道长大后,便可以日日和我的阿隐哥哥在一起了。 盼啊盼,终于快要及笄了。 容隐却接到圣人旨意,要他带着皇帝的亲随羽林卫前去查一桩旧案。 出发前一日,容隐跳过墙头来看我。 我眼巴巴瞧着他,“阿隐哥哥,还有三月我就要及笄了。。。” 我想说,我可以嫁给你了呢。 容隐点点头,笑着抚我额头,将一根桃花簪插入我发间“好,等我回来,便娶你。”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我羞的满面通红,还是忍不住问。 “等我的阿香及笄,我便回来可好。”容隐眸中,都是温柔的笑意。 “好。”我弯起眉眼,三个月,也不是很久。 等到桃花落尽,青青的果子钻出枝丫的时候,我的阿隐哥哥便回来了。 我在家中数着时日盼啊盼。 精美的双面绣荷包做好的那日,我及笄的日子终于到了。 阿耶好面子,遍请盛京的名门望族前来观礼。 我在人群中寻啊寻,依然没看到容隐的身影。 彩舟悄悄说:“女郎,时辰到了,主君唤您去加簪呢。” 我掩下失落,整理出最明丽的笑意,端庄的坐着,任由靖湘王妃帮我加簪。 靖湘王妃是容隐的母妃,也是先母在世时的手帕交。 先母走后,多亏这容姨时时照拂,才免了我在沈府的许多苦楚。 “我们香儿也长大了,”容姨一边帮我梳妆,一边笑着说:“阿隐不能回来参加你的及笄礼,心里指不定多着急呢,只是圣命在身,香儿不要怪他才好。” 我红着面颊摇摇头,不怪他的。 我只是,有些失望罢了。 阿隐哥哥,你失言了呢,我人生中顶顶重要的时刻,你就要错过了。 第2章 第 2 章 及笄礼只差最后一步的时候。 正堂大门“嘭”的一声被打开,容隐自堂外逆着光走进来。 夏日丝丝缕缕的阳光落在那人衣衫之上,将衣衫上的泥泞晃的那般耀眼。 可是那些细碎的光线仍像化成了珠帘玉幕一般饶在他的身侧,他眸中的凛冽都变的柔和。 我的心,不可抑制的拼命跳动起来。 唇边的笑意仿佛阳光乍现,挣破乌云的束缚一般再也压不下去了。 容隐深深凝着我,从容姨手中接过发簪,一寸一寸推入我的发髻。 唱礼官喊“礼成。” 容隐依旧攥住我的目光,深深凝着我。 他回来,我心内欢喜,瞧着他满身泥泞的样子,这一路上定是极辛苦的,我眉眼弯弯的笑着说:“阿隐哥哥,我及笄啦。” 容隐避开我的目光,声音低低沉沉的:“阿香,及笄快乐,希望你每天都快乐,我。。。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 我想说你回来,我便是欢喜的,来晚点没关系。 只是阿耶和继母过来了,我没来得及说出口。 容姨眼圈有些红,说我阿娘若在,见我及笄定是极欢喜的。 阿娘离开几年了。 提起阿娘,我也难过起来。 容姨见我难过,赶忙岔开话题,笑着说,孩子们的婚事也该操持起来了。 我阿耶笑着称是。 我红着脸,心里雀跃。偷眼去瞧阿隐哥哥,真好,我就要嫁你了呢。 可是阿隐哥哥好像不怎么高兴,眉眼忽而变的冷冽。 他从衣袖内取出一枚玉佩,是阿娘和容姨结下婚约的那一块。 阿隐哥哥说,他今日是来退婚的,信物交还,愿我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变的冰冷。 我怔怔瞧着他,仿佛有无数烟火在我耳边炸响一般,耳内一阵轰鸣。 可他并未瞧我。 只是恭敬的将玉佩交还给阿耶。 沈家百年门楣,还从未受过此般侮辱,尤其今日,盛京有头有脸的家族尽来观礼,容隐此举,无疑在打沈府的脸面。 阿耶隐忍着怒意冷笑:“你靖湘王府是王侯世家,我沈家亦是百年门楣,这婚约,岂是你想退便能退的?你今日最好给老夫一个合理的解释。” 容隐从袖内取出一卷明黄的圣旨,说他在办案路上遭人暗杀,是枢密使嫡女修芷救了她,照顾之余,两人互生情愫,如今修芷已有身孕,因着容隐办案有功,回京途中,圣人赐婚的旨意已经下达了。 容隐说完,视线飘向我,又转走了。 我袖中手紧紧握着。 心内一阵一阵的抽疼。 呵,原来青梅竹马、十五年婚约,竟比不过短短三月的悸动。 这般迫不及待的给她一个名分,那我呢,我这十五年又算什么? 阿耶怒急,当众摔了玉佩,宣布我同容隐的婚约取消,从此男婚女嫁再无瓜葛。 容隐深深浅浅的眉眼这才定在我身上“阿香,对不起。” 我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垂眸屈膝,我紧紧克制住袖中颤抖的手,语气生冷疏离的行了一礼“容世子客气,沈盈香同愿容世子得尝所愿,从此一别两宽,不复再见。” “容。。。世子?”我听见容隐的声音低不可闻的传过来。 这是我对他最疏远的称呼。 越过他时,他轻轻拉了我的衣袖,声音些微颤抖“香儿,对不起。。。” 对不起,大概是这世间最无用的话了。 我不再看他,挺起脊梁,高高昂着头,用最端庄完美的笑意感谢大家前来参加我的及笄礼。 他们想要取笑我,那便随他们好了。 纵他力能裂山岳,我自袖里藏春阳。。 第3章 第 3 章 那日回房后,我取出一个檀木雕花的锦盒,里面装着自小到大容隐送我的东西。 上元节的兔子花灯,他第一次猎的狼牙,他亲手打磨的玉佩,他亲手捏的我和他的小相。。。 每一件都是那般刻骨铭心。 我细细的将每一件物识取出来,再仔细的装回去。 我同容隐的这些年,走马灯一样从我脑海过了一遍。 说不难过是假的。 我不能理解,人为何这般善变。 不过三个月而已啊。 从前容隐克己复礼,从不逾举,如今离开我不过短短三月,孩子都有了。 孩子。。。 我伸手捂住眼睛,任由断线的泪珠挤出指缝。 府外,呜咽的笛声悠悠扬扬的传过来。 我伸手从发髻上取下他今日给我插上的发簪,是一朵牡丹,这样的手艺,当是他亲手打磨的吧。 我紧紧握着发簪,复又松开。 缓缓将牡丹发簪同他离开前送我的桃花簪并排放在盒子最上面。 沈盈香,我允许你最后放纵的哭一场,我对自己讲。 精致的檀木雕花锦盒关上时,我同他的那些过往便永久封存在这盒子中吧。 从今尘海两茫,后会无期。。 我擦干泪珠,让彩舟带了檀木雕花锦盒送还给容隐。 十五年的纠葛。 就这样吧。 第4章 第 4 章 容隐同我退婚后,我的婚事变的艰难起来。 这世道,本就对女子诸般严苛。 世家大族的门楣,谁会要一个被退了婚的女子。 明明是容隐德行有亏在先,可盛京人人都在传,沈府嫡女不过浪得虚名,不守女德,才被靖湘王世子退了婚。 亦连我阿耶的门生对着他,面上都露出同情的神色。 阿耶最是要面子的,让我收拾好东西,吩咐家丁三日后送我去京郊的灵隐庵带发修行。 呵,这便是我的阿耶。 只因我被迫退婚,便想将自己女儿困在尼姑庵。 那日的雨下的极大,噼噼啪啪的落在竹做的伞骨上,我踏着雨水去见阿耶,溅起满地水花。 我到阿耶院中时,他正同继母逗弄着府中长子,就是继母的儿子,那孩子不过十月,尚在襁褓中,阿耶一伸手,他便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我冷眼瞧着,真是温馨的一家人。 “什么事?”阿耶先瞧见我,脸上的笑意褪去,冷冷的问。 “听闻阿耶打算送我去灵隐庵?女儿不信,特来确认。”我得体的笑着。 “哦,是,三日后是个好日子,你收拾收拾便出发吧。”阿耶没甚么感情,音调冷冷的。 继母拉着我坐下,笑说:“如今。。。盛京风言风语的,不大入耳,你阿耶担心你,特意去求了灵隐庵的住持,让你过去清净几日,香儿放心,灵隐庵是皇家圣地,没人敢去打扰的。” 我冷冷笑着抽回手:“阿娘走后,打扰我的人还少吗?盛京大大小小的风言风语哪一件少了我的?阿耶同夫人不用担心,阿香早就习惯了,阿娘遗愿在耳,阿香时时不敢忘,灵隐寺我是不会去的。” “反了你了,没用的东西,这么多年了,连个男人的心都抓不住,你去打听打听,如今的盛京还有谁敢娶你?老夫脸面都被你丢尽了。”阿耶摔了翡翠盘,清脆的声音吓的婴孩哇哇大哭。 继母慌忙上前安抚婴孩,一面劝阿耶好好讲话。 我冷笑:“不劳阿耶费心,我自会找到娶我的人。” 第5章 第 5 章 红帘卷雨,廊下灯笼摇晃着。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瞧着暖黄灯火下那些细细密密的雨丝,只觉戚戚。 彩舟见我出来,忙撑着油伞将我笼在细雨外,觑着我的神情小心翼翼的唤了声姑娘。 “走吧。”我直直的挺起脊背,后面,阿耶的怒骂声夹杂着茶盏碎裂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姑娘,”彩舟回头瞧了一眼,压低声音问我“不若悄悄传信给郡主,郡主疼爱您,定能给姑娘寻一门称心的郎君。” “外祖走后,祖母迟迟走不出来,日日吃斋念佛,这点子小事,别去扰她清净了。”我摇头“彩舟,随我去九王府,悄悄的,别被人发现。” 我带着彩舟披上黑色蓑衣,带上帽兜,悄悄从我小院后的密道出了府。 这条密道是阿娘在时悄悄找人修建的,连容隐都不知道。 雨路难行,更兼夜深,盛京城早已落匙,平日宽敞的街道如今显的格外渗人。 伴随着梆子声和沙沙的雨声,我和彩舟敲响九王府大门。 “何人?”门内传来家丁的问询声。 “小女沈内阁嫡女、护国公外女沈盈香,有要事求见九王,烦请帮忙通传。”我低声回答。 “王爷病重不见外客,请回吧。”门内声音冷冷的。 “我或许可以治好王爷的毒,还请辛苦帮小女子通传,小女子有要事求见。”我苦苦哀求。 “等着。。。”门内家丁犹豫片刻,对我讲。 雨势愈发大了,密集的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的打在身上,狂风骤起,我在密集的雨中渐渐有不能呼吸的窒息感。 彩舟拼命扯着身上的蓑衣护住我。 恰在此时,九王府那扇衔着铜兽环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分了两半。 小厮逆风费力的举着巨大的伞盖撑在我头顶,“王爷有请。” 我点头致谢。 此时身上早已湿透,疾风呼啸,我身上瑟瑟发抖起来。 绕过府中亭台楼阁,小厮带着我在一处南向庭院前停下来,“王爷在里面等您,姑娘请。” 我点点头,早有侍女打开房门,比手请我进去。 我将蓑衣递给彩舟,踩着湿透的鞋子走进房中。 宽敞的房间没有过多的装饰,倒一眼能看出是武将惯有的简洁。 九王正靠在床榻上读书,见我进来,垂眸向我看过来。 我对九王的印象并不很多,只在宫宴上远远瞧见过几次。 如今细细看来,九王长的十分英挺周正,大概因为中毒的缘故,皮肤有着不健康的苍白,从前战无不胜的战神,如今只能斜靠在床榻上过活了。 “见过九王。”我在门口远远对着九王行礼。 “你是沈盈香?我见过你,当年你外祖抱着你抢过我猎的兔子。”九王笑的温润,他笑起来特别好看,面上的凌厉都少了许多。 我笑着称是。 九王问我:“因何站那么远。” “臣女身上被雨水打湿了,恐将寒气带给王爷,故而不敢近前。”我答。 “嗯,”九王皱眉,见我身上都是水,笑着说:“来都来了,想来也不急一时,我让侍女带姑娘去换身干爽的衣裳过来回话可好?” 浑身湿腻腻,确实难受,我便领了九王的好意。 九王笑着点点头,唤了个侍女进来领我去更衣。 九王府尚没有王妃,我原以为是府上丫头的衣服,没想到侍女竟取了一件男装。 “这是王爷新做的衣衫,小娘子便先穿这一件吧。”侍女笑盈盈的。 “这,臣女不敢,”我慌忙拒绝:“麻烦姐姐帮我找一件寻常侍女的旧衣裳就好。” “无妨的,王爷这两年瘦的厉害,不大能更衣外出,这衣裳白白放着也是可惜了,除了长些,小娘子穿着应当是合身的。”那侍女不由分说的帮我换装。 我的心通通的跳了起来。 第6章 第 6 章 “倒还合身,姑娘穿着多了几分英气。”九王笑着说“坐吧,雨夜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想找我帮忙?” “王爷,沈盈香。。。斗胆,想求王爷娶我为妃。”我跪在地上,咬咬牙,红着脸讲。 “娶你。。。为妃?”九王任我跪着,半晌才开口。 “本王记得,你和靖湘王小世子有婚约?”九王问。 “王爷英明,容世子前几日退了婚,如今盛京无人敢娶我,沈盈香只能求王爷帮忙。”我说。 “娶妃这样的大事,沈姑娘凭什么认为,本王会帮你?”九王声音低沉清雅,格外好听:“莫非姑娘认为本王命不长久,娶妃之事便可以随意了?” “小女不敢,盈香幼时便常常羡慕王爷风采,如今盛京城人人自危,能救小女于水火的,只有王爷。”我心里没底,只一味低头央求:“求王爷救我,我不想被阿耶送去灵隐庵。” “沈姑娘,本王不娶心没清理干净的女子。”九王修长的手指哒哒的扣着床板,声音温雅清越,一双锐利的眸子好像能看透人心一般。 “王爷明鉴,小女向来不走回头路,弃了我的,不配在我心中占着位置,作为交换,王爷,小女自诩医术尚可,或可帮王爷治好经脉。”我的声音愈发急切了些。 “沈姑娘,本王是曾被议了储的,如今经脉尽断,体内剧毒无法清理,明日就一命归西也是有可能的,虽不知你在沈府过的如何,只一样,本王如今连自己都护不住,更没办法给你安稳的生活。”他深深瞧了我一眼:“为了赌气,将自己的幸福断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可不是明智的做法。” “王爷,小女从不赌气做决定,刚刚说,我医术尚可也绝非吹嘘,我的医术是神医毒手宫羽亲传,便是太医院的太医也不一定能胜过我,我说能救王爷,便有六成把握。”我忽然不怕了,抬起头直视九王的眼睛。 “哦?”九王似乎有些意外,凌厉的眸子染了笑意:“这么说,若你能治好我,倒是本王捡到便宜了?” 烛泪簌簌坠在缠枝莲纹烛台上,他敛目垂睫,眉间凝着化不开的霜雪,良久方启唇轻道:“且起罢,近前来瞧瞧。” 我紧绷的脊背骤然松泛,膝弯仍打着颤,扶着雕花紫檀凳缓缓起身,广袖掠过床榻,发出细碎的声响。 九王将小臂舒展在月白寝衣上,狰狞的伤口如赤练盘桓,像是谁挥墨在宣纸上泼就的狂草一般。 烛芯爆出一星灯花,我指尖刚触到他腕脉便猛地一颤,九王脉搏不似常人温稳,倒像冰下挣扎的游鱼,时而如断弦般虚浮,时而又似擂鼓般暴起,指腹下竟透着刺骨的寒意。 我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实处,九王的伤势倒没有我想象的严重。 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王爷脉虽危,所幸断筋处尚在曲池之下,尚有回天之力。此毒虽已蚀入三阴经筋,但好在未侵督脉中枢。可先用冰火金针逼出肌腠毒线,再以续筋紫金膏配合易经洗髓手法温养断裂筋络,百日之内当可重聚脉流。” 九王凝着我的眸子瞧了片刻,笑着说:“奇怪,我竟信你。” “可想好了?当真想嫁我?换种方式本王或许也能护你周全。便是靖湘王家那个小子,你若喜欢,本王也能让他娶了你。” “多谢王爷,王爷若不嫌弃,小女只想嫁您。”我没说谎,一直以来,九王在我心中便是神仙一般的存在。 “好,本王明日命人去沈府下聘。”九王笑了。 忽高忽低的烛光中,九王的笑好似雪莲挣破泥淖,洁净的从土中破出一般。 我的心不知为何,便跟着九王的笑意雀跃起来。 有一种人,便是简简单单的坐在那,就已经赢了。 第7章 第 7 章 九王命人护送我回府。 夏日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溜回沈府时,先前豆大的雨珠已经停了。 我将九王的衣衫叠的整整齐齐,藏在箱子角落里。 躺在床榻上,已经困极的我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今日是个好兆头,他提了祖父,愿意娶我,我猜测,他亦有心查一查当年那件事。 当年,外祖陪先皇打天下,曾多次救先皇于危难之中。 外祖为人低调,并未因从龙之功自傲,先帝称帝后,外祖便辞呈回乡,打算功成身退。 只是先皇仁义,并未恩准外祖的辞呈,亲赐外祖为开国功臣,封护国公,世袭罔替,更是将幼弟家的郡主嫁与外祖为妻,夫妻二人极是和顺恩爱。 先帝在位时,护国公府荣极一时,亦连亲王宰府都难以望其项背。 阿娘自幼在宠爱中长大,素有才名,听闻当年求娶阿娘的世家可以从府门排到积花巷外,外祖选了又选,最终选中了当年年轻的清河世家公子,亦是当年放榜的状元郎,也就是我的阿耶。 自然,我的童年亦是极其幸福的,阿耶慈爱,阿娘宠溺,家世更是显赫,这盛京的姑娘,有哪一个不是羡慕我的。 是从何时起,这一切都变了呢。 我还记得那一年冬日,雪下的极大,阿耶好几日不曾回府,我跑去问阿娘,阿耶明明已然答应陪我去西山赏红梅,为何失信于我? 阿娘闻言便湿了眼角,将我抱在膝上,轻轻的抚着我的秀发说,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小香儿,希望你以后顺遂幸福。 我不懂,问阿娘是什么意思。 阿娘只笑着摇摇头,让我去跟容隐和太子府嫡长子玩。 阿娘同太子妃、靖湘王妃是闺中密友,阿耶留在盛京述职也多亏太子殿下赏识,三家倒是经常在一处玩耍。 我们三个小孩子偷偷躲在树后,我看到阿娘在拭泪,太子妃、靖湘王妃陪在一旁不知说些什么。 容隐说,我阿娘可能想阿耶了,他阿耶不在家时,阿娘就这样。 我觉得也是。 阿耶和阿娘最好了,日日都在一起。 太子府嫡长子年纪最大,歪歪扭扭写了信给我阿耶,让他回家陪阿娘。 后来阿耶果然回来了,不过还带回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姑娘,就是现在的继母。 从那以后,阿娘便不怎么开心了。 她也不怎么和阿耶在一起了,阿耶反而日日陪着新来的小娘。 再后来,太子殁了,太子妃日日啼哭。 阿娘带着我,容姨带着容隐一同在太子府陪着太子妃,一住便是几个月。 先帝更是受不得打击,一病不起。 彼时大梁初立,内忧外患,强敌环伺,宫中发生如此大的变故,朝中和周边小国都蠢蠢欲动起来,大臣纷纷上言劝陛下尽快重立太子,稳定朝局。 先帝一生有皇子二十八人,倒也不愁太子人选。 其中,四皇子辰王殿下和九皇子翼王殿下的风头最盛,大有平分秋色之意。 朝臣纷纷站队,闹的不可开交。 外祖那时年岁已经大了,先皇开恩,若无大事,不必每日上朝。 一个大雪扬满天空的日子,朝臣黑压压的跪满大殿,一半具言四皇子辰王殿下纯厚忠孝,可堪大任;另一半则坚持说九皇子翼王殿下战功累累,论功绩,太子的宝座也合该保家卫国者得之。 先皇气的咳了血。 外祖便在这时来了,满头银丝的老人手握御赐纯金的方天画戟,将大殿的玉石地面敲的铮铮作响,先皇趁机下旨,改立了太子的嫡长子、先皇的长孙为帝位继承人。 为巩固皇太孙的地位,连同旨意一同下达的,还有先帝的二十七位皇子被分别派往封地驻扎,无诏不得入京。 被大臣议储的四皇子辰王去了偏远的蓟州,九皇子翼王殿下最惨,先帝收了他手上的兵权,分去了更为偏远的凉州。 说是皇子,享着无上的尊贵,可到底天家感情淡薄,如此旨意便同流放也无多大差别了。 朝廷内部的忧患解决后,外祖再一次以高龄之躯带兵赶往漠北,抵御蠢蠢欲动的蒙古兵马。 只是这一走,便再也没能回来。 先帝病危时,担心藩王作乱,堪堪派人前往各藩王驻地下旨,各藩王不得前往京城祭奠,先帝将消息封锁的极好,待各藩王收到圣旨的时候,皇太孙已然顺利登基。 当时朝局基本稳定,内有包括阿耶在内的三位内阁大臣辅佐,外有我祖父镇守边关,依着先帝的意愿,皇太孙的帝王生涯本该和顺的。 只是天不遂人愿,四皇子辰王起兵反了。 辰王打着进京勤王的旗号,从北方一路南下,奔着盛京方向疾驰。 盛京岌岌可危。 千钧一发之际,年轻的帝王给外祖和当年的战神九王送了密信,要他们速速进京支援。 谁知辰王竟收买了外祖身边的大将,将行军路线图送给了蒙古的将领,平乐元年,辛劳了一生的外祖永远的埋骨在大漠的黄沙下。 九子翼王则被身边人下了毒,挑断手筋脚筋,隐卫护着他逃到盛京时,已然奄奄一息。 而年轻的帝王,在皇位上不足半年,便被皇四子辰王夺了那尊贵的宝座,盛京变了天,天翻地覆只在顷刻之间,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如何,世家大族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就像漂浮在空中的风筝,也许一阵大风袭来,百年的名门望族便不复存在了。 皇太孙失踪后,前太子妃将容姨和我阿娘赶回了家。 不出两日,前太子妃便被圣人的羽林卫秘密带走了,后来我便再未见过他。 而我随阿娘回府后,这府中早已没了我阿娘的位置。 阿耶同杜小娘日日花前月下,过的逍遥快活。 我阿娘倒是神色平静,将卧房改成佛堂,除了祭拜外祖,便是打坐念佛抄经。 圣人的羽林卫寻来时,阿娘深深吻了我,让我照顾好自己,她说她不能陪我了。 我那会儿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劲的哭。 阿娘笑着说,她累了,要去很远的地方休息一段时间,她让容隐带我去靖湘王府玩。 后来阿娘同样再不曾回来。 杜小娘顶替了我阿娘的位置,成了府上主母。 第8章 第 8 章 第二日推开窗时,浅浅的落花积满庭院。 彩舟正深一脚浅一脚的打扫庭院落英。 那日容隐大张旗鼓来退婚,不过半日时间,我便沦为整个盛京的笑柄。 从前高高在上的沈家嫡女,无数贵女争相结交的沈家嫡女,一朝跌落神坛,变成盛京茶余饭后的笑谈。 阿娘走后,我在沈家不过是靠着同靖湘王府的婚约维持着体面。 如今婚约取消,我在沈家的日子过的愈发艰难起来。 阿耶骂我没用,这么多年了,连个男人的心都抓不住。 继母是个假好心的泥菩萨,处处使绊子。 连带着府中丫头小厮都作践起我来,不光洒扫庭院的丫头没有了,便是一日三餐也不能正常维持,尽用些馊的臭的打发我。 彩舟气的摔了残破的碗碟,咒骂这群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上梁不正下梁歪,若不是阿娘同外祖家,你们沈府早早就没落了。 我拦住彩舟,裹了阿娘留下的首饰去当铺。 日子艰难,可也得过下去不是吗。 盛景城最大的当铺不知是谁的产业,铺面极大,一边是盛京最流行的首饰金银,一边是当铺。 我将碧绿的琉璃金樽镯递给当铺掌柜的,这东西价值连城,多少人有钱都求不得。 掌柜的张大嘴巴看着我。 “小娘子这东西,莫不是偷的?” “掌柜的玩笑了,我外祖母是郡主,这镯子是外祖母所赠,如今我遇到些困难,暂且当了换些银钱,过些时日还是要赎回来的。”我笑着说。 掌柜的点点头,小心的将镯子放下,笑着说“看姑娘的穿着,想来身份不俗,只是姑娘也知道,我们当铺有当铺的规矩,这只镯子虽是极品,但也只得五十两纹银,不知姑娘可否能接受。” 掌柜的人很好,讲的坦诚。 我笑着点点头,同意了。 签了评契,掌柜笑吟吟的包好纹银递给我,彩舟上前接了抱在怀里。 只是还未走出两步,便被人唤住。 “呦,这不是沈家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吗?怎么,被容隐退了婚,如今也没人要了吧,你跪下求爷,爷好心赏你个侍妾的位置,也好过堂堂嫡女来当铺当东西换银子。” 我侧眸,是卢鸿寺少卿之子彭翔。 他曾强抢民女被我撞见,彼时年少,眼中揉不得沙子,便让家丁狠狠教训了他。 那时的我骄纵飞扬,不知顾忌,愤怒之下,让家丁打断了他的腿。 彭翔腿好后,在我去寺里上香的路上命人绑了我,他将我掳到一处私宅想要轻薄与我,幸而我摸到烛台敲晕他才堪堪逃出来。 容隐知道后登时气红了眸子,硬是敲断彭翔的另一条腿和十根手指才将他扔到府门前。 靖湘王知道后训斥了容隐,又亲自登门致歉,卢鸿寺少卿不敢得罪靖湘王府,这才将这件事儿压下去。 我微微一笑,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娇花,淡笑说:“彭公子的腿伤想来都好了,当年公子强抢民女被我撞见,我还担心将公子打重了日后无法娶妻呢。” “你个贱人,我今日便带了你去,如今没有容隐给你撑腰,我看你那父亲会不会为了你出头。”彭翔极猥琐的目光扫视着我,“沈娘子身段尚可,滋味也还甜美,本公子现在还对沈娘子的滋味念念不忘呢。” 盛京的世家贵族林林总总,也就这几家。 能来这个地方的,不是落魄的,便是极贵人家。 听得这边响动,都凑了过来,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 “原来沈娘子被彭翔玷污了,我说容世子怎的突然退了婚呢。” “也是啊,这就能解释的通了,谁能容忍自己的妻子是个不干净的人呢。” “啧啧,被彭翔这样的恶霸看上,沈娘子也是个可怜的人啊。” 周围尽是窃窃私语的声音。 我轻笑,正待开口。 忽而一道残影闪过,彭翔大叫一声跪倒在地。 “彭公子,上次本世子同沈娘子撞见你强抢民女欲行不轨,打断你手脚,看来教训的还是不够啊,什么话都敢讲,留着舌头何用?”说着,容隐利刃出鞘,一剑割了彭翔的舌头。 在场贵女受到惊吓,大叫起来,有胆小的甚至晕倒在地。 场面一度混乱。 我怔怔瞧向来人,白衣翩跹的,竟是靖湘王府的世子容隐。自他退婚后,我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他了。 我曾想象了无数再见的场景,我以为我会怨恨他,甚至恶言相向。 可如今他就站在我面前,手中利剑淌着血水。 他的眸子,深深浅浅的瞧着我,视线若有若无的扫过彩舟手中装着银子的包裹,眼神是我看不懂的深邃。 才不过短短几日,我竟觉得容隐陌生起来。 我收回视线淡淡一笑,心内竟很平静:“多谢靖湘王世子相助,沈盈香明日定奉上谢礼,今日还有事,便不打扰了。” 我撤回视线,勾了唇角对彩舟说:“走吧。” 彩舟狠狠瞪了容隐一眼,我们主仆二人挺直脊背向外走。 错身的瞬间,我瞥见我的裙角和容隐纠葛在一起,又慢慢分开。 像极了我们一生。 “阿香。。。”容隐开口唤我,语气似有痛苦。 我恍若未闻,不曾回头。 容隐的衣袖纠缠过来,还未碰到我的衣袖时,一个明丽的小娘子脚步轻快的迎面走来,脆生生的声音略带欢愉:“阿隐哥哥,这便是你说的那间铺子吗?” 我微微侧头,见小娘子抱住容隐衣袖。 容隐抬起的手又落下。 他的眸子略过我。 一树落花,一朝繁华。 而如今,只一眼,便隔了天涯。 第9章 第 9 章 痛吗? 十几年的耳鬓厮磨,心中不痛是假的。 我匆匆瞥了一眼容隐身边曾经属于我的位置,袖中手微微颤抖起来。 彩舟上前扶住我。 我将发软的身子略略靠在彩舟身上才不至倒下去。 原来,那就是他喜欢的姑娘啊。 我微微低了头。 确实明艳动人,灵巧活泼。 微风吹过我心口,六月的夏日,我竟有些冷。 当铺门口一辆通体玄黑的马车挡住我的去路。 我扶着彩舟的手想要饶过去,车夫忽然对我笑着上前撩起马车帘幕,车内,九王英气周正的面颊带着笑意微微探出车外瞧着我。 “阿香,怎的这样慢。”九王眸子晶亮。 他唤我阿香,声音不大,却足够当铺前所有人听见。 我不知他怎会恰巧出现在这里,仅仅为了一场没有感情的交易,我自是不会认为他会特意为我跑一趟,但此时此刻,我也不会驳了他。 “刚刚遇见卢鸿寺少卿的公子,耽搁了一会儿。”我扬起笑意回道。 见到九王,众人纷纷跪下行礼。 九王笑着说“都起来吧,今日闲逛至此,不必多礼。” “许久不见九王外出了,王爷今日心情甚好啊。”一身着官服的年轻男子笑着问。 “本王未来王妃心情好,本王陪她出来逛逛。”九王笑着说。 身着官服的年轻男子又笑着问:“从未听闻王爷要迎娶王妃,哪家姑娘这般幸运啊。” 九王闻言看向我,眼底凝着星河般璀璨的光,他伸手扣住我的指尖,笑说:“是沈内阁嫡女,圣人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不日成婚,届时邀请大家来喝喜酒。” 原来他已经求得赐婚圣旨了吗?我仰头对九王甜甜轻笑。 九王单手握住我手,伸手将鬓边一缕碎发抚至耳后。 明媚的日光从槐树枝丫间洒落,明媚的日光从槐树枝丫间洒落,落在他温雅的容颜上,像是冬日里的艳阳,忽而将我整颗心包裹住,暖融融的,让人沉醉。 余光瞥见容隐直直倒过来的目光,一双凤目中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我顺着九王牵引的力道站在他身边,并未看容隐。 倒是九王先开口了,目光疏落的落在容隐身上,声音清清淡淡,带着上位者的威仪:“这是靖湘王的小世子吧。” “回王爷,正是容隐。”顿了片刻,容隐的声音才低沉的响起。 “嗯,想来身边的就是未过门的世子妃了?世子好福气。”九王笑着说。 容隐低低沉沉的看了我一眼,垂头回复“是。” 修芷也赶忙上前行礼。 我勾唇轻笑,站在九王身侧受了他二人的礼,自始至终笑意温雅,不曾露了怯去。 九王淡淡嗯了一声,笑说:“等本王同阿香成婚时,世子带世子妃同来沾沾喜气。” 容隐的神色晦涩难懂,看向我的目光中,似乎带着淡淡的忧伤。 我移开视线,听九王笑说:“本王万金寻的首饰你不喜,今日便挑几套你喜爱的首饰,日后本王送你礼物也好有个参照。” 我知九王有意替我挡了流言,心内感激,只笑着说:“并非不喜,只是太贵重了。” 我推着九王的轮椅重新走回当铺。 九王到底名声太盛,即便如今已然落魄,一众人等依然未敢上前打扰,探究的眼神只远远的看着,我心中悄悄舒了口气。 九王看出我的窘迫,笑着说:“有困难可以去王府找我,你是我未来的九王妃,即有胆子寻我庇佑,当知如何保护自己。” “我记下了。” 第10章 第 10 章 九王府前来下聘时,九王亲自来了,一同前来的,竟有靖湘王妃,还有当年同外祖一起受封的几位开国功勋,几位老人家年岁大了,平时并不轻易外出走动,能将这几位请来,已然足见诚意。 我刚出现在厅堂,靖湘王妃眼圈便红了,一把拉了我的手,只细细柔柔低喃了声:“我的儿,委屈你了,我家那小子没福气,好在香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九王更是人中龙凤。。。” 我微微垂了眸子,也红了眼眶。 因着阿娘的关系,我也算是靖湘王妃看着长大的孩子。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我心中对靖湘王府还是芥蒂的。 “容姨。。。”我红着脸颊唤了声。 我发觉,靖湘王妃握着我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莹润的泪滴滴在手背,垂落在青石地面上,炸开绚烂的水花。 “好啦,今日孩子们大喜,咱们就别在这讨人嫌了。”一位老世翁忙笑着说。 “是了,瞧我,真是该打,今日该大喜的。。。”靖湘王妃忙忍了泪珠,笑着说。 九王身份尊崇,坐了主位。 阿耶侧身陪着,脸色不算好看,继母虽笑着,到底也还是勉强的。 我微微低头勾起唇角。 阿耶说,府中心凿了个小池塘,让我带九王去逛逛。 后面的事,自有专人操持。 晌午的大日头下,我推着九王站在廊下,脸颊微微发烫,这种事情,到底是近乡情更怯的。 噗嗤一声,倒是九王先笑了。 “本王被人赶出来,还是头一遭,”九王回头看我:“你可想好了?如今反悔还来得及的。” 我摇摇头,不悔。 九王笑着说:“九王府还有些产业,将来本王不在了,你不必守着,有银钱傍身,将来再嫁也是有底气的。” 许是九王近年来远离战场,身上凌厉的气息少了些,同他讲话,我竟是放松的。 “我没想等你去了继承你的遗产。”我低了头,唇边不自觉的染了笑意:“王爷的伤,调养一年也就能好的七七八八了。” 我同九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心中竟也有了一丝岁月静好的宁静。 若说从前我还对婚姻有一丝郎情妾意的向往,现如今,倒也没有这般那般的诸多旖旎心思了。 只盼着他敬我,我敬他,相敬如宾,便够了。 他愿帮我,我定投桃报李。 将来的事儿,等我拿回阿娘的东西再做计较不迟。 我自想着我的心事,忽而察觉九王的手轻轻落在我发梢,指节分明的手捏下一片落花,动作轻而缓,我抬眸去瞧他,九王生的周正,端的是一副好皮囊,此刻目光清清淡淡的,让人生不出一丝亵渎来。 我的脸倏地烫了起来。 第11章 第 11 章 我同九王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阿耶虽不情愿,然圣人亲旨赐婚,他到底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在我得了母亲嫁妆时 ,看着我的神色更多了一些厌恶。 夏日浓稠的夜色下,我心情不错的躺在摇椅上看漫天闪烁的星光。 今夜是月初,月亮只露了一牙淡淡的月弯,月光柔和,像阿娘的怀抱。 我忽然想念阿娘了。 彩舟去冰窖取镇好的西瓜,我听到脚步声并未回头,问她“彩舟,你说阿娘是不是正在天上看着我呢?” 彩舟没有回答。 我自顾自的说“从前阿娘在时,我日日和。。。和阿隐哥哥还有皇太孙一起玩耍,阿娘早早给我定了婚约,我从未想过我的人生还有其他选项。” 想到他,我的心还是钝痛的。 “呵,如今我及笄了,要嫁的人不是他,不知道阿娘知道了会不会难过。” 彩舟还是没说话,我淡淡笑着说“还好九王爷人很好,大英雄呢,我从前只敢远远的看着他,他那样的仙人,我从未想过他还有被我拉下凡尘的一日。” 说这话时,我心中是雀跃的。 然后我听见身后的呼吸声忽而重了。 我奇怪的回头问:“彩舟,你怎的不讲话?” 一回头,便撞进容隐深深的眸色中。 “阿香。。。” 我倏地坐起身,怔怔与他对视片刻,才蹙眉道“靖湘王世子,未经通传私闯闺房,是未将我沈府和九王府放在眼中吗?” “阿香,你从前,从不唤我靖湘王世子。”容隐攥着我的目光,一步步靠近我。 我警惕的站起身。 容隐见我动作,怔了一下,唇角溢出苦涩的笑意。 他在我身前站定,深深的看着我。 身上是浓浓的酒香。 “容世子,你逾举了,来人。。。”我皱眉看他,退了两步。 身后巨大的香樟树拦住我的去路。 容隐亦步亦趋的逼近我,伸手抚了抚我的额头,而后抬手搭在树干上,将我困在他怀中一方天地中,浓烈的酒香铺天盖地的将我席卷其中。 “阿香,你说过的,你及笄我便娶你,不要嫁他好不好。”容隐低头看着我,我能感受到他鼻息间的热气。 我气急,伸手推开他:“容大世子,是你退的婚,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同我讲这些。” 容隐站不稳,被我推的一个趔趄。 他挣扎着站稳,执着的拉着我,将我扯进怀中:“别叫我世子,阿香,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得已的。。。” 他的声音颤抖,竟似乎哭了,醉酒的人只死死抱着我重复:“别离开我,求你,阿香,不要离开我。” 我有些怒了,退婚的是你,将我置于如此难堪境地的人是你,如今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讲这些?只当我是提线的娃娃吗? 我伸手去推他,轻声低斥:“放手。” 他依然抵死不松手,反而将我抱的更紧了些,几滴滚烫的热泪滑进我浮光锦衣中,烫的我微微战栗起来,眼泪不争气的从眸中滑落。 容隐猩红着眼眸,揽着我的腰身抬了头,眸光深深浅浅的看着我,然后呢喃一声,忽然俯身,轻轻吻在我含泪的眸上。 细碎的吻密密的顺着眼泪滑落的地方探索下来。 他的唇瓣是滚烫的,带着灼人的温度。 这是第一次,他对我做出这般逾举的举动,我忽而无比难堪起来,脸色瞬间苍白如雪,死命去推他,他力气大,抱的稳。 我像是发了疯的小兽一般,忽然俯身,死死咬在他肩膀上,抵死不松口。 容隐闷哼了一声,任由我发泄,只轻轻扣住我的头,伸手轻柔的抚我发丝,抵死缠绵。 我咬他,竟隐隐觉得,他似乎还有些开心的。 我松了口,放弃挣扎,如死人一般,没有了任何力气。 如今只是后悔今日不该早早卸了妆,哪怕只留一根发簪也是好的。 而我更不能大喊大叫,阿耶和继母指不定正盼着我出丑,推了和九王的婚事呢。 想到九王,我心中微痛,面色愈发苍白起来,淡淡开口:“容世子不甘心我比你先成婚,是需要我洗白脱光侍候你吗?” 容隐猛的颤抖起来。 他怔怔的、不敢置信的看着我,颤抖着松开手,趔趄着后退两步,泪珠顺着面颊滑落:“阿香。。。你如今,竟。。。这般看我吗?” 他摇头:“我。。。” 他顿了顿,忽而泄了气一般低着头:“香儿,我不得已的。你不知我有多期盼着你及笄,你不知我有多想将你娶进门,我不得已的,香儿,你相信我。” 我依然面无表情的站着,冷冷瞧着他。 他似乎更痛了,又挣扎着上前两步,握住我肩膀,晃着我道:“你不知我看到你和九王站在一起,知你要嫁他为妻,我的心有多痛,香儿,求你,不要这样,等等我,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他卑微的、痛苦的恳求着我:“香儿,求你,不要唤我容世子,求你,不要离开我,你告诉我,我们还能回去的对不对。” 我始终像是没了生命般,任他所为。 他终于还是受不住了,疯了一样将我按在树上,滚烫的唇瓣稳稳的压了下来,极近疯狂的辗转、咬噬。 唇瓣间,咸咸的泪珠混进口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 我指尖忽而蜷缩起来,容隐在我心中一直都是温润有礼的君子,如今这般还是头一遭,男人浓浓的侵略气息裹袭着我,我的泪水止不住肆虐起来。 容隐慌了手脚,放下唇瓣的侵袭,伸手拭去我面颊上的泪珠。 一瞬间,我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靠着香樟树的枝干缓缓滑落下去。 容隐一把揽住我,将头扎进我肩窝中哭求:“香儿,你不要这样,对不起,对不起,阿隐哥哥错了,对不起。。。” 他的声音从我肩窝中闷闷传出来:“香儿,我不得已的。” 他从来骄傲,从不会说我不得已。 我闭了闭眼睛,声音冷而淡:“阿隐哥哥,我不要你了。” 他猛的一颤。 我低低说:“阿隐哥哥这个称呼已经不属于我,从此以后,它属于和你并肩的那个女人,从你退婚那一刻起,从前的过往便翻篇了,你或许有你的苦衷,可是你的计划里没有我,你没想过我可以站在你身边同你携手并肩走过难关,阿隐哥哥,我不要你了。” “你都知道。。。香儿,你明知道。。。可是为何。。。”容隐眼眶更红了:“你不了解九王,他在利用你,他利用你的。香儿,去将婚约退了可好?” “容世子,是我亲去九王府,求他娶我的。”我一字一顿的说。 容隐眸中忽然染上了浓浓的忧伤。 “你。。。忘了我吧。”我深深的瞧了他一眼,转身走回卧房:“此生不必再见。” 他不再拦我。 我和他,终究是错过了。 第12章 第 12 章 大婚的时日如期到了。 红妆花嫁,我手执阙扇向阿耶辞行。 许是春风和暖,银月流霜,阿耶竟红了眼眶,从阙扇下望过去,他的手微微颤抖着。 我轻轻叹了口气,同九王并肩走出沈府的大门,不曾回头。 九王今日并未坐轮椅,他的腿脚是可以缓慢行走的,只是不像常人那般方便罢了。 我低头瞧着我和他的衣角交缠在一起,像是宿命的纠葛一般缠绵不清。 大婚当晚,我二人和衣而卧,他没有碰我,只说怕委屈了我。 我松了口气。 同为夫妻,九王若想同房也无可厚非,只是我心中对他只是敬重,他亦非爱我,此时交融,我到底还是不愿的。 我在重重嫁妆中找出藏起的药箱,给九王疗伤。 九王瞧着我笑问:“从前倒从未听闻沈家大小姐还会医术。” 我笑说:“阿娘走后,我几番中毒,险些送了性命,外祖便从江湖上寻了个隐世的高人给我,让我学习医术,如今这世上知晓我会医术的,也只有彩舟了。” “容世子也不知?”九王歪着头问我。 我施针的手一顿,淡淡道:“不知。” 九王却笑了,神色很是得意:“除了侍女阿香,我便是第一个知道阿香会医术的人了,”他微微靠近我:“我很荣幸。” 我面色微赧,微微低了头。 九王愉悦的笑了。 他的笑声好像泉水一般,轻轻缓缓的,很好听。 第13章 第 13 章 又一个月的时间,九王体内的毒素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腿亦行走无碍,手上甚至可以拉开轻一些的弓箭。 九王将那箭羽没入靶子的时候,余管家在旁边大哭起来。 “苍天总算开眼了,主子娶到这么好的王妃,老奴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主子拉得开弓,射的了箭。”余官家哭哭啼啼的跪在我面前,语无伦次的道谢。 我面色微红,慌忙搀起余管家,说举手之劳,况且我们夫妻一体,这本是我应该做的。 九王忽然回头瞧了我一眼,眸中神色大有深意。 我手微微一顿,我说错了? 府外跑进来的小厮打断我的思绪,将一封书信递给九王。 九王接过书信看了一眼,回手递给我笑着说:“靖湘王的小世子后日成婚,邀请咱们夫妻同去呢。” 我手下动作顿了片刻,点头笑道:“好,我照旧例备礼,王爷可有什么吩咐?” 九王笑着说:“这种事情,阿香看着处理便好。” 暑日炎热,马车上的冰块很快就消融了。 好在靖湘王府离九王府不算远。 马车刚拐进积花巷,我便听见吹吹打打的细乐从远处传来。 我从微风吹起的织锦帘望出去,大红的绸缎铺就的路面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马车在巷子中缓慢的走着,靖湘王府的门楣渐渐出现在织锦帘的缝隙中。 我轻轻伸手撩开帘幕,曾经无比熟悉的府邸如今被大红灯笼和绸缎装饰一新,旧装换新颜。 这是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的场景。 靖湘王府终于挂上了大红灯笼和红绸,新娘却不是我。 我赌气似的放下帘幕,心里愈发燥热起来。 咳咳咳~ 九王剧烈的咳嗦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可是昨夜在院中贪凉,冻着了?”我伸手去拉九王的手一边把脉一边道:“王爷身体中的毒素还没清干净,有些残留的毒需得用药浴拔出来,此时切记贪凉,那些冰镇的甜瓜香饮子更是碰都不能碰。” 我絮絮念着,微微蹙眉看向九王因咳嗦有些潮红的面颊:“倒还好,脉象雄厚有力,是个身强体健的脉象。” 刚刚咳嗦那么厉害,难道被口水呛住了? 我松开九王的手,却被他反握住,倏地用力一扯。 我坐不稳,猛的被他带进怀中,稳稳坐在他腿上。 心中的燥热沿着经脉从四面八方涌上面颊,刚刚那点子小愁绪早抛到九霄云后了:“王。。。王爷?” “嫁给我,可是悔了?”九王大手稳稳的将我固定在腿上,目光灼灼的看着我,声音低醇沙哑。 “怎么会。”我双手紧紧攥住九王双肩的衣襟。 “夫人从上车还未瞧过本王,短短一路,叹了九次气,绞了二十八次帕子,看了三十五次窗外,这般心神不宁,是心中难过,还是打算着今日便给本王一顶新帽子?”九王一只手扣住我后颈,语调很慢。 九王每说一句,我手心的汗珠便多上几层。 我心虚的错开目光,原来我刚刚的愁绪这般明显吗。 “王爷王妃,靖湘王府到了。”车夫的声音在帘外响起。 “嗯~”九王声音低沉的应了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像是踩在我心尖的熊掌。 “嗯?”九王这次的音调扬起,用只我听的到的声音问:“王妃打算如何?” “王爷误会了,我幼时常常在靖湘王府玩耍,今日再见恍如隔世,只是有些感慨而已。”我面上愈发燥热起来。 “嗯,那便好,阿香即嫁了我,还医好了本王暗疾,阿香,本王此生,不打算放你离开了。”九王靠近我耳边轻声说。 我的脸爆红起来。 “可是景止到了?”靖湘王轻快的声音远远传来,想是看到王府马车了。 “我。。。我从没想过离开王爷,王爷放松开我,靖湘王过来了,被别人看到。。。”看到这般姿势,日后可没法见人了。 九王眸光深深的瞧着我,忽而扣住我后颈印上我的唇瓣。 我的手倏地抓紧。 心中像是藏了一只捣乱的小兔子,迫不及待的想要冲出喉咙一般。 “嗯~王~王爷。。。”我躲不开,断断续续的讲。 “景止和香儿可在车中?”我听见靖湘王问车夫。 “在的。”车夫回复。 外面细乐萦绕的嘈杂声中,我听见靖湘王的脚步声离马车越来越近。 可九王像是没听到一般,愈发深入起来。 我急的伸手去推他。 九王重重的吮了一下,在我耳边轻声问:“阿香,你是不是还欠了本王一样东西?” 可我并没有啊,我细细思索起来,羞红着面颊问:“是什么呢?” 九王轻咬我耳垂,哑声说:“我的阿香还欠我。。。一个洞房花烛,阿香,我。。。不想等了。” 胭脂红从面颊蔓延至而后,热腾腾的,快要将我烧着了。 我不敢看他,将面颊深深埋进他的脖颈中。 “嗯?”他低低笑起来,尾音高高扬起,在我耳边轻声问。 “我。。。”我轻咬唇瓣,喃喃道:“我也想要洞房花烛了。” 九王环着我的手收紧,哈哈大笑起来。 我想我一定是着了魔,才说出这样的鬼话,这靖湘王府门外,在这样一个密小的马车车厢中,这般大胆的,放肆的,说出这样的话。 我想,此刻的我一定像是烤架上的鸭子,就快被烤熟了。 “景止,怎的还不下车。”靖湘王的声音再次响起。 九王含笑在我耳垂上吻了吻,低声对我说:“好,回去就将洞房花烛给我们香儿补上。” 然后轻笑着将我稳稳放在身后,扬声对外面说:“来了。” 马车帘幔轻轻扬起又落下。 那人身影轻快的下了马车。 我听见九王和靖湘王在车外寒暄,靖湘王问起我,九王说我发髻被车勾住,整理一下,让他先去忙,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我压住九王最后一句话带给我的慌乱,在车中微微平复着呼吸,又动手抿了发髻,面上燃烧的温度退却后,才伸手挑开帘幕。 九王听到响动,逆着光线回头,灿烂的金光给他周身镀了一层薄薄的金边,像极了那普度众生的佛陀,我想,这一定是上天见不得我太苦,派来渡我的人。 他轻笑,扬手素白的手伸向我,神色都是宠溺的笑意:“九王妃,本王好看吗?” 我将我放在他掌心,借力缓缓步下马车,微微低了头:“好看。” 他又张扬的笑了起来。 第14章 第 14 章 夜幕缓降,十里红妆终于迎来了一对新人。 我瞧着容隐一袭红衣,牵着新娘子出现在花厅门口,他似乎又瘦了不少,从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看起来总带了萎靡的气息,想来情之一字,即养人也伤人罢。 一对新人亦步亦趋缓缓走着,由远及近,容颜更清晰了些。 原以为容隐大婚,我总是难过的,如今真真瞧在眼中,又好像巍峨的块石,被风积年累月的吹着,只剩一地砂石,被风一吹,扬了漫天,没留下半丝痕迹。 我想,我可能是个薄情的人,终究爱自己胜过了爱他。 又或许,我对他的情感,从始便不是爱吧。 感情的事儿,总是一代新人换旧人的。 容隐眸中是浓浓忧愁的意味,让人瞧着,好像这盛大的婚礼并没有让他开心欢快,反而平添了许多愁绪,因为他的目光总若有若无的扫向我。 总看着我做什么呢。 大婚总是欢喜的事情,即便走在他身边的不是我,青梅竹马的情谊也值得一个祝福。 这样想着,恰在他经过我身边时,我对他微微一笑。 容隐平稳的步子倏地乱了,像是脚下不稳绊了一个趔趄,他怔怔望着我,眼睑周遭开始微微泛红,本就缓的步子更慢了一些。 这是做什么,好像我才是那个负心的汉子一样。 这么多宾客眼巴巴瞧着,没的又生出许多闲话。 我微微蹙了眉。 忽而,手被人紧紧握住,我低垂眸子,九王指节分明的大手包裹着我,我偏头看向他,九王低低笑问:“可是饿了?” 晌午热的胸闷,午膳都没进几口便撂了筷,九王一提,我当真觉得饥肠辘辘,饿的厉害,我点点头,饿的厉害。 九王微微一笑,伸手将我额间碎发抚至耳后,温柔笑说:“上回你说东街王婆家的醉酒糟鹅好吃,陈记的芙蓉糕香甜,隔壁香饮阁的香饮子也是舒爽可心的,我刚吩咐着府里人去排了,想来咱们回府便可以吃了,你且再忍忍。” 这么一说,我的五脏腑更是抗议起来。 我眼巴巴瞧着上面拜天地的一对新人,口中喃喃的抱怨:“这礼可什么时候才能过完呢?糟鹅凉了便不好吃了,尤其那香饮子,冰块镇着才舒爽,若是回的晚了,冰块化作一包水兑在香饮子中,白白可惜了一杯子饮品。” 唱礼官拖着长长的音调:“礼成,送入洞房。” 九王抬眸瞧着容隐时不时飘向我的视线,笑着对我说:“礼成了,咱们走吧,夫人说的对,回的晚了便不好吃了。” 我犹豫着抬头看着前头的一对新人,恰巧撞上容隐深深沉沉的望向我的目光。 原还想问九王就这样离开会不会不合适,现下这境地,我反拉住九王的手:“这便走吧,可饿坏我了。” 九王的身子盛京的人都知道,也不是一日半日的虚弱,提前离开一会儿想来也人会说没什么。 他任由我拉着,差人跟主家打了招呼,我二人便悄悄溜了出来。 盛京的夜晚有微风吹过,将白里那股子热浪散的一干二净,满桌子的美食看的我食指大动,开心的唤九王一起吃。 只是他似乎不怎么饿,一直拿眼睛觑着我。 “爷,您这晚膳该不是鸿门宴吧,这么瞧着我,我要消化不良啦。”没来由的想起今日马车上说要圆房的话,面皮隐隐发烫,口中的吃食都不香了。 九王靠我近了些,问我可吃饱了?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一颗心浮浮沉沉,忽然像泡在一汪温泉中,漾啊漾。 “那么,该本王吃了。”九王微微一笑,轻轻抬起我下巴,在我耳边低笑着说。 “王爷~” “嗯~” “轻点~” 那夜过的漫长,我已不记得有多少次哭着求饶了。 烈日炎炎,树顶的知了叫的声嘶力竭时,我才从疲惫中幽幽醒来。 睁开眸子,入眼的便是九王健硕的身子,在松松散散的寝衣中若隐若现。 “醒了?”九王半支着头,俯身靠近我,热气喷洒在耳垂颈侧,引的我周身一片战栗。 “可还疼?”他声音沙哑,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致命的诱惑。 我的脸从面颊红到耳根,微微点头。 伸手拉过羽被盖过头顶。 “你我夫妻,羞什么。”九王低低的笑声像潺潺淌过的泉水,他伸手握住我抓着羽被的手拉下来:“晌午了,起来吃些东西,别伤了胃。” “不要。”我羞红了脸。 睡到晌午都不起,可没脸见人了。 “放心,没人敢笑话你我。”九王像是看透了我的心,低低笑着说。 他自站起身,伸手来拉我。 我红着脸,死活不肯起身。 “夫人莫羞,习惯便好了,”九王俯身在我耳边笑着调侃:“还是王妃还想做些什么?” 他的手钻进被中。 我微微战栗起来,慌忙抓住他手求饶:“便让彩舟来侍候我吧。” 九王又俯在我肩窝低低轻笑:“好,听王妃的,就让彩舟进来侍候你。” 说着,他在我唇瓣烙下一吻。 开门去唤彩舟。 府中的丫头们早早便在门口等着了。 九王话音刚落,彩舟便应声进来。 我正想着,如今这个样子可怎么见人呢?没的让府里的丫头笑话。 谁知今日来的只有彩舟一人,想来九王还算体贴,看出我的窘迫,没让其他人进来。 “姑娘,昨夜可是和。。。和王爷圆房了?”彩舟服侍我洗漱后问我。 “嗯~”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白皙的面颊又泛起红晕。 “真好,咱们夫人在天之灵若能看到,也该安息了。”彩舟笑的有些欣慰,又有些悲伤。 她想说什么,几次开口又咽了回去。 “彩舟,你有话要同我讲吗?”我自是极了解她的,见状问道。 “姑娘,这话。。。原也不该跟你您讲,只是。。。只是。。。”彩舟又停了。 “只是什么?”我微微蹙眉问。 “姑娘,昨夜靖湘王世子求见您,在咱们王府前跪了整整一夜。”彩舟似乎心有不忍,确认四周没人,小心道。 这又是何必呢,即以做了选择,不在王府洞房,来九王府见了我又能改变什么?白白惹人伤心罢了。 我隐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住,心内叹了口气,容隐,后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你我今生,缘尽于此了。 我没去问九王是如何处置容隐的,九王也没同我讲起同房那夜容隐的事情。 我们默契的谁都没提。 于我们夫妻而言,容隐只是路人,仅此而已。 第15章 第 15 章 转眼间,距离容隐大婚又过了两个月。 九王身上残留的毒性被我用药浴拔除干净,手脚也无大碍,假以时日,只要勤加锻炼便可恢复了。 菊月的天儿依旧闷热的厉害,直烤的人心慌气短。 晌午时分,我懒懒趴在白玉床榻上昏昏欲睡。 身边忽的有一团热气靠过来,伸手将我揽在怀中。 “白玉床寒凉,不适合女子,王妃小心着了凉。”九王在我耳边轻声说。 “王爷别闹。”我闭着眼睛不愿睁开,厌仄仄的推开九王的手:“夏日暑热,如今我困意正浓呢,小眯一会儿。” “我抱夫人去卧房小睡。”九王伸手要抱我。 “不要,”我赶紧睁开眼睛,双手死死抓住白玉床栏:“床榻上热烘烘的,一点不如白玉床舒爽,我要在这里,好王爷,你别闹我,昨夜闷的厉害,我都没睡好。” “既然夫人醒了,那我们就做点什么吧。”九王坏笑着拥着我,唇瓣若有若无的擦着我耳垂。 我怕痒,一直躲。 躲到白玉床里侧,手指在枕下碰到一本书。 “咦?”我眸光微亮,伸手去取。 这张白玉床是专门给九王打造祛毒的,想来这书也是九王闲时所读,我颇有兴致的想看看谪仙人一般的九王闲时读的什么书,哪知书刚露了个角,九王瞳孔一震,劈手便将那本书抢过,背在身后。 “什么书这么宝贝?还不许人看?”我更好奇了,睡意都赶走了一半,伸手去抢。 九王紧握着那本书,耳根微微泛红:“这本书,王妃不能看。” “为什么不能?”难得见沉稳镇定的九王有慌乱的时候,我半坐起身,探过身子去够九王背后的书,隐隐看到书脊上有两个字,大约是‘房中’,什么书这样奇怪,有这样的名字。 “房中?什么啊?”我愈发卖力的伸手去拉九王手中的书。 “夫人。”九王语声低哑,心跳声在此起彼伏的知了声中宛如骤雨,清晰可辨。 九王的声音带了缠绵婉转的味道。 我的双颊立刻变的绯红,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我如今的姿势宛如跳入锅中的兔子,他的一只大手还握着我的腰肢。 我只觉面上烧的厉害,翻身下来背过身小声说“小气,不看就不看。” “夫人别后悔。”我听见九王咬牙切齿的声音,呼吸也格外急促了些,他不容我躲开,大手一伸,便将我从白玉床里侧拉回来,密密的将我覆在身下。 身上的清冽的香气将我紧紧包裹起来,热气喷洒在我的耳珠上,那样的烫,我忍不住轻轻战栗起来。 九王俯在我耳边轻声说:“夫人既想看,为夫便陪夫人一起吧。” 他将我困在臂间,余光中,就着他的动作,我看到了书的名字。 我觉得自己的脸一定是爆红的,整个人像是一碗放在大火上烤的热汤,沸沸扬扬的冒着丝丝热气,我慌忙闭上眸子,呼吸急促起来。 “夫人既读了本王的书,便陪本王试试吧。”九王笑了,潺潺笑声如同被火炙烤的煤炭,发出焦灼的气息。 “我。。。不要。” “不要,嗯?”九王的尾音带着缱绻的气息,像是夏日的雷雨,来的热烈浩大,将我丝丝缕缕的笼罩在其中。 “嗯~”我是一条搁浅在沙滩的鱼,天地辽阔,而我,已经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凝神细听,菊月的风来的这样迟,檐下灯笼摇晃着,廊庑下的竹帘也在风中叮叮作响。 第16章 第 16 章 “王爷,靖湘王府世子求见王妃。” 我眉心轻跳,倏地睁开眼睛。 “求见王妃?”小憩中的九王微微眯了眯眼,指尖一圈一圈绕着我的发丝,我觉得周身忽而冷的吓人。 “啊。。。是。”许是九王气压太过强大了些,我听见小厮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见。”九王伸手揽着我,语气不容置疑。 “是,王爷。” 小厮逃一般的离开了,脚步很是慌乱。 这些时日,我未曾刻意打探,但外界的消息仍能传进我耳中。 听闻大婚后,北疆暴乱,容隐请旨去了疆场,他这么快便回来了? 我在心中想着。 “香儿气息不稳,可是想去见他?”他忽而开口问道。 “我是内宅女,岂能随意见外男,王爷说笑了。”白玉床寒凉,我往九王怀中躲了躲。 不知是我的话还是动作取悦了九王。 他忽而笑了:“夫人,唤我景止,你的夫君,小字景止。” 景止,多好听的名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景止处,心自安。 我含了笑,轻唤出口:“景止。” 他笑了,伸手抚过我面颊,说乖。 不多时,小厮又气喘吁吁的跑回来,隔着帘幕,讷讷回复:“回禀王爷,靖湘王世子说。。。说。。。” 九王冷了语气,自有种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威仪:“说什么?” 小厮的头扎的更低了:“回王爷,靖湘王世子说,他今日定要见到王妃,否则,否则。。。便直接进宫请旨求见。” “他敢威胁本王?”九王气笑了:“你告诉他,他想去便去,皇宫大门朝哪边开,他比本王清楚。” “景止。。。”我拦住他,轻轻在他手心挠了挠,轻笑说:“许是容世子事出紧急,你陪我一同去看看可好?” “香儿想见他?”九王眯了眸子问我。 “他是晚辈,即便失了礼数,咱们做长辈的也不好跟他计较不是,好好教导就是了。”我笑着安抚九王。 九王凝着我,忽而便笑了:“也好,便陪夫人去看看,他有什么话必须亲自跟夫人说,既是小辈,这大日头下折腾我夫人,若无必须回禀的大事,便家法伺候吧。”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都听王爷的。 第17章 第 17 章 晌午的日头炙热,即便有小厮撑着伞盖也抵挡不住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景止知我怕热,一手拉着我,一手将琉璃中镇的冰块微微向我的方向靠拢过来。 远远的,便看见容隐背着身子负手站在花厅内,听见脚步声,容隐转过身来。 我细细看过去,容隐较我上次见他又瘦了些许。 许是久战沙场的缘故,他的皮肤不似在从前那般细嫩,散发着均匀健康的光泽,加之玄色的衣领上绣满繁复的雷纹,看起来像是一头蛰伏的豹子,浑身蓄满危险的特质。 他的视线定在我和景止相携的手上,久久未动。 直至景止拉着我在主位坐下“容世子,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容隐似乎才堪堪回神,同九王行礼后,视线定定看向我“香儿,一向可还好?” 我蹙眉,容隐要做什么? “容世子,记住你的身份,本王王妃是否安好,不是你该关心的。”景止握着我的手倏地收紧。 “王爷,容隐今日前来,请求王爷同香儿和离,容隐愿助王爷登上高位。”容隐单膝跪地,神情极是郑重。 我抬头看他,他迎着光的眸子那样认真,带着深邃的情愫。 见我望着他,他的眼神轻轻漾了漾,避开了我的目光。 “香儿?呵,容隐,直呼本王王妃的名讳,是当本王死了吗?你刚刚说什么?求本王同王妃和离,助本王登上高位?”景止把玩着我的手指,语气中都是嘲讽:“你凭什么?当真以为本王退隐多年,便不敢杀你了吗?” “王爷,你不爱她,不若将她还给我,”容隐目光坚定:“我知你娶她是为了她手中老国公留下来的兵符,我手中也有块兵符,只要王爷肯放手,我愿将兵符双手奉上,全心全意助王爷早登九五。” 我气笑了:“容世子,你想娶我?” “香儿,你本就是我的妻。”容隐神色痛苦。 “好啊~那还请。。。”我话还没讲完,景止倏地转头:“沈盈香,你敢!” 景止一向温润儒雅,如今,语气竟微微颤抖起来。 我无奈,安抚的挠了挠景止掌心,笑着让他放心,然后转过头问容隐 “容世子是觉得自己像盖世的英雄,踩着祥云救我于苦难了吗?你错了,当初你弃我的荒凉岁月仍在,王爷才是救我于水火的英雄,破镜不能重圆,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人总是要朝前看的,不论九王娶我的目的是什么,如今我们夫妻一体,他想要的,我自会双手奉上。” 我拍拍景止的手,走到容隐身侧扶起他:“阿隐哥哥,香儿找到了照亮我的那束光,希望你也能幸福。” “香儿,你真的,幸福吗?” “阿隐哥哥,我很幸福。” 阳光穿过重重帘幕落在容隐眼角,照亮他双颊淌落的泪滴。 他伸手抚我额头,像儿时千百次那样。 我的泪水再止不住的滚落下来。 容隐倏地伸手拉住我,将我拥进怀里:“香儿,对不起。” 第18章 第 18 章 忽而炸雷惊响,天光黯淡,墨色的云染黑了天际。 我心中一股浓浓的不安自心底拼命滋生。 “阿隐哥哥,你要去做什么?”我说话声染上些许哑意,颤抖着问。 容隐松开我。 下一刻,我被淡淡的青栀香气笼罩起来,景止将我护在怀中。 容隐说:“王爷,她是我护在心尖的女子,还请王爷照顾好她。” 九王淡淡道“本王王妃,本王自会护她周全,不劳容世子费心。” “好。”容隐点点头,再次深深凝向我:“香儿,保重。”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花厅外,大雨倾盆而下,四下里雾蒙蒙的一片,很快将容隐的身影模糊在其中。 景止伸手覆住我的双眸。 “香儿,你让他抱那么久,我不高兴了。”景止掰过我的身子,很委屈的样子。 “景止,容甄(皇太孙名讳)是不是死了?”我焦急的问。 景止轻叹一口气:“香儿,我不想骗你,他被圣人带走了。” 果然是这样。 “修芷腹中,是容甄骨肉。。。”我喃喃道,容隐是为了护住他的骨血。 不是疑问,是肯定。 “香儿,你后悔了吗?”景止神色有些紧张。 我摇摇头,看着他慌乱的眸子,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景止,我心悦你,不悔。” 景止慌乱的神色忽然散了。 像是秋日的天。 鸦雀乱飞,金光忽而从云层漫射而出,映亮了半边天幕。 第19章 第 19 章 数九寒冬,大雪纷飞的日子,朝中又一次变了天。 从前先皇的旧人揭竿而起,以簪缨世家金家为首,依旧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讨伐圣人。 金家放话给天下百姓并朝中圣人,言说知道前天子即皇太孙尚在人世,且嫡长子已然降生,要求圣人这个乱臣贼子主动退位,还天下于正统。 大军如同当今圣人进京时一般,沿着当年的路线重新向盛京进发。 一时间战火再起。 景止说起这事的时候,眉宇间都是忧愁。 容甄在世的消息是当今圣人主动放出去的,即便容隐做的再隐秘,他还是一早便知道当初容隐带回来的女人,腹中是容甄的骨肉。 如今放出消息,无非是想要将容甄的人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可朝廷积弱,民不聊生,百姓早已承受不起了。 我伸手抚平景止眉间褶皱,在他耳边柔声说:“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在这,等你回来。” 景止轻轻环住我,一手在我腹间摩擦,这里,已经有了我们二人的孩子。 “香儿,我舍不得你。” 我将外祖留下的虎符放进景止手中:“夫君,外祖想支持的人一直都是你,先皇下诏那日是骗了外祖的,他老人家事先并不知当年承继大统的人选是皇太孙,他老人家曾说过皇太孙为人慈悲,优柔寡断,更因年幼不能服众,他若继位,恐怕各地藩王会逼师造反,天下大乱。” 景止说他知道,他轻轻拥着我:“香儿,你阿耶,亦是我的人。” “你说什么?”我倏地转身,手都跟着颤抖起来。 景止心疼的拥着我:“你阿耶,从未做过对不起你阿娘的事情,如今他身侧的夫人是圣人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或许,你阿娘还活着。” 我的阿娘可能还活着,阿耶还是当年疼爱我的阿耶。 我的泪水忽然止不住的汹涌。 还有容隐,他退婚,也并非对不起我,他只是在全他的义。 我梗在心中许久的郁气忽然便散了。 第20章 第 20 章 景止将我藏在郊外桃园待产。 匆匆一年已过,孩子没能等到他阿耶回来便临盆了。 我痛了一日一夜,九王府的嫡长子终于平安降临。 嬷嬷高兴的直流泪,说孩子的眉眼像儿时的九王,嘴巴鼻子像我。 我瞧着身侧熟睡的孩儿,很是想念景止。 景止,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呢,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想你了。 我给孩子取名安,希望他的一生顺遂平安,也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平安。 孩子半岁,景止依然没回来。 除了出征前两月还有书信传来,后面便没了音讯。 我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这种不安在冬至这一日达到了顶峰。 今年的冬至异常寒冷,冷风呼啸了一夜,早起时大雪已然淹没了半面窗棂,门窗都被封住了,这种天气想出去是不能了。 幸而屋子中还有一些糕点可以勉强添饱肚子,安儿的奶娘也在,倒也不至于饿到小小的婴孩。 我心内躁动,总觉得寝食难安。 “香儿。”安儿啼哭时,忽然有人倒吊着叩响窗扇。 “什么人?”我眯了眯眼睛,示意奶娘抱着孩子躲在角落中,自己抄起防身短剑靠近窗。 “是我,容隐。”来人压低声音:“九王走不开,让我来接你离开。” “阿隐哥哥,我及笄前,你送我的牡丹发簪可还在?” 来人忽然沉默了,过了片刻,那人奋力将窗扇拽开一条小缝,冷风夹杂着骤雪倏地便从窗缝中钻了进来。 我皱眉握紧短剑防备着。 一支桃花簪从窗棂递进来:“香儿,你及笄前,我只送了你一支亲手打造的桃花簪。” 他竟随身带着。 我的泪唰的落下来:“阿隐哥哥,果然是你,你怎么回来了?景止呢?他怎么了?” “他没事,只是走不开,让我先来接你去安全的地方,赶快收拾一下,我带你离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容隐神色戒备,不时左右看看。 “阿隐哥哥,我能信你吗?”我犹豫了一下问。 “香儿,你永远都可以相信我。” “景止他,可有手书,或者信物?” 我看容隐眸中闪过受伤的神色:“你不信我。” 我没说话,只手持短剑看着他。 容隐自嘲的笑了一下,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递给我。 我打开锦盒,里面只有一枚玉佩和一张纸条:“香儿,随容隐离开。” 是景止的笔迹。 我点点头,伸手抱过安儿。 容隐将窗扇沿着积雪的方向推开。 呼啸的冷风倒灌进来,彩舟将一件很大的雪貂披风搭在我身上,恰恰遮住我和安儿。 容隐环着我腰身,将我带出窗外。 只是,半人高的大雪依然没能挡住叛乱者的脚步,黑压压的军队手持尖刀将我们围在中央。 “奉圣人旨意,捉拿靖湘王世子和九王妃入宫,如有抵抗,杀无赦。” “休想。”容隐重新将我安置在房间内,低声说:“不要出来。” 他自己如同蛰居的豹子,带着暗卫和圣人近卫厮杀在一起。 没人知道,彩舟早已在大军攻进来的那一刻抱着安儿从暗道离开了。 第21章 第 21 章 黑压压的云片将天中日色遮蒙,如絮的雪花被血水染成殷红色,洋洋洒洒的飘在半空。 刀剑的碰撞声和刺破血肉的声音不时传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巳时到午时,从午时到未时,又从未时到申时。。。 黑压压的圣人近卫如潮水一般不断涌进来,而容隐这边渐渐不敌,已成颓势。 忽然,被合围的容隐被人从身后刺中,忽而失了重心急速坠下。 “阿隐哥哥。。。”我凄厉的大喊起来。 “嘭”的一声,容隐重重的落在半人高的雪地上,染了血的积雪被激起数米高,而后纷纷坠落在他身上,将他埋在积雪之下。 我的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千钧一发之际,景止终于到了。 我看着他,恍如隔世。 他身上大紫色色纹着五爪蟒龙的锦衣上结满厚厚的血红色冰溜,亦连发丝上都是根根直立的血柱,他飞身落在我身侧,我伸手去抓他的衣襟,却只能抓到厚厚的冰凌。 景止伸手想抚我发丝,手指鲜红一片,他无奈落下 “景止,阿隐哥哥。。。快救他。”我泪水止不住的淌下来,在面颊上成霜。 景止飞身而起,从厚厚积雪中提起容隐,轻轻放在我房内床榻上。 “可还好?”景止坐在榻前:“我来晚了。” “来了。。。咳咳。。。就好。”容隐艰难的说:“幸而。。。不辱使命。” “别说话,”景止安抚容隐,伸手招我过来:“香儿,过来看看。” 景止对容隐说:“香儿医术很好,当初我的毒就是香儿拔除的,有她在,你放心。” 容隐艰难的侧头看我。 我颤抖着,手指竟搭不上他的脉。 景止起身环住我,轻轻握了握我的手:“别着急。”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手指战栗着,半晌才落在他脉象上。 容隐艰难的笑了:“我竟不知。。。咳咳。。。不知。。。香儿还会医术。。。咳咳。。。” 他似是用尽全身力气反握住我的手:“香儿,没能。。。咳咳。。。,没能娶到你。。。我。。。终是。。。遗憾的。。。咳咳。。。” 他颤抖着,伸手从怀内摸出一支保护完好的桃花簪。 “桃之。。。夭夭,灼。。。咳咳,灼其华,你最爱的桃花,我帮你留住了。” “阿隐哥哥。。。”我哭着俯下身,哭的不能自己。 他颤抖着,将桃花簪插在我发髻间,仔细端详着,那样认真的看着我。 “我的香儿。。。真好看。” 容隐的手,倏地从我面颊滑落。 再无一丝生气。 “不!”啊~,我拼命大吼,再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第22章 第 22 章 暮春时节,桃花烂漫,杨柳飘絮,到处都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盛京城的局势稳定下来。 景止带军攻入皇城,公布圣人几大罪状,将他赶下了皇位。 只是景止仁善,只是将他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入京,到底也没要了他的性命。 皇太孙还活着,他被先帝囚禁在宫中,诱其党羽出面相救。 他求容隐相救的女子修芷,叛军入京时才知,她是叛军首领,簪缨世家金家的嫡长女,因腹中怀有皇族血脉,竟也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皇太孙容甄知道后,只说不应该。 这江山,是先辈们拼了命守护的。 若因皇位将这天下拖入战乱,那便是乱臣贼子。 天下为有德者居之,他自己亦是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做皇帝的料子,如今天下平定,万众归心,景止又无心要他的性命,便索性求了旨意,云游天下去了。 我没有回京,依旧守在草屋中,守着容隐的墓碑。 期间,阿耶和阿娘来看过我几次。 阿母亦被先皇囚在宫中,只为外祖当年留下的虎符。 叛军入城时,阿耶找到阿娘将她救了出来。 她知道我的遭遇后很是心疼。 阿娘说,缘来缘去自有定数,阿隐若是泉下有知,定也不愿我日日以泪洗面。 我想起那年仲夏,容隐在我门外说:“四季周而复始,桃花开开落落,该相逢的人,兜兜转转总会再见。” 桃花花瓣落在我发间的桃花簪上,我伸手将花瓣放置在掌心。 “阿隐哥哥,你骗人,桃树花开又花落,可你在哪?” 第23章 第 23 章 又是一年槐序月,蝉鸣入花巷时,景止给我传来书信。 夫人,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全文完】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