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第1章 新同学 礼堂的顶灯刺得林明骄眼睛发酸。她站在演讲台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演讲稿的边缘，纸张已经被她手心的汗水浸得微微发软。 "下面有请高三（7）班林明骄同学，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掌声响起，林明骄深吸一口气，走上台中央。她调整了一下话筒高度，目光刻意避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只盯着礼堂最后方那扇洒进阳光的窗户。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今天，我很荣幸能站在这里……" 她的声音平稳，咬字清晰，是老师眼中标准的优秀学生代表。没有人会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左手正紧紧攥着校服裙摆，也没有人会发现她每说完一段话都会轻轻吞咽，缓解喉咙的干涩。 除了最后一排那个刚转学来的男生。 叶风眠靠在椅背上，目光穿过整个礼堂，落在那个站在光里的女孩身上。她扎着一个简单的马尾，额前有几缕不听话的碎发，随着她偶尔小幅度的低头而轻轻晃动。她的声音很好听，像夏日里的小溪流，清泠泠的，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声音里几不可察的颤抖。 有趣，叶风眠想。表面上这么镇定自若，原来也会紧张啊。 "谢谢大家。"林明骄鞠躬，快步走下台，直到坐回班级区域才悄悄松了口气。同桌徐薇薇凑过来小声说："讲得真好！我都听入迷了。" 林明骄摇摇头，嘴角微微上扬："稿子改了好几遍，差点没背下来。" "才怪，你可是连''紧张''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的林大学霸。"徐薇薇揶揄道，顺手递来一颗薄荷糖。 林明骄接过糖，含在嘴里，清凉的味道让她彻底放松下来。这时班主任李老师走上台："下面介绍一下本学期转入我校的新同学……" 她没太注意听，直到—— "叶风眠，来自B市第一中学，将在高三（7）班与大家一起学习。希望大家多多帮助新同学。" 林明骄抬头，看到一个高挑的男生走上台。他穿着合身的校服，却莫名给人一种随性的感觉，像是随时准备脱下这身规矩的装扮。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大家好，我是叶风眠。希望在这最后一年能和大家成为朋友。" 简单的自我介绍，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他鞠了一躬，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部分眉眼，却遮不住他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好帅啊！"周围几个女生小声议论起来。林明骄收回目光，翻开随身携带的单词本。 开学典礼结束后，班级重新排了座位。林明骄仍坐在靠窗的第三排，而叶风眠被安排在她正后方。当他把书包放进抽屉时，林明骄感觉到自己的椅子被轻轻碰了一下。 "抱歉。"他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林明骄微微侧头，点了点，算是回应。 "你是刚才上台演讲的同学吧？讲得真好。"叶风眠继续说道，语气真诚。 "谢谢。"林明骄简短地回答，然后转回身去。她能感觉到对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继续。 放学铃声响起，林明骄收拾好书包，和徐薇薇道别后独自走向校门。秋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校园的小路上，她习惯性地放慢脚步，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走出校门不久，她注意到前面一个熟悉的背影——叶风眠。他戴着耳机，单手插兜，步伐轻快。林明骄不自觉地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他身上。他的书包上挂着一个动漫角色的挂件，是她很喜欢但从未向人提起过的一个冷门角色。 正当她出神时，叶风眠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林明骄心头一跳，慌忙拐进路边的一家书店，假装浏览书架上的书籍。透过橱窗，她看到叶风眠疑惑地环顾四周，然后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林明骄长舒一口气，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她轻轻按了按胸口，那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一只蝴蝶在扑扇翅膀。 第2章 林老师 林明骄的钢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留下一团小小的墨迹。她微微蹙眉，听见班主任李老师的声音从讲台方向传来： "叶风眠同学刚转学过来，对学校的各项规定和教学进度还不熟悉。林明骄，你作为学习委员，负责帮助他尽快适应。" 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她，林明骄感到耳根发热。她抬起头，对上李老师期待的眼神，只能点头："好的，老师。" "谢谢林同学。"一个声音从她右后方传来，语调轻快。 林明骄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继续抄写黑板上的笔记。她能感觉到徐薇薇在桌下轻轻踢她的脚，不用看也知道同桌脸上此刻一定挂着促狭的笑容。 下课铃响起，林明骄迅速收拾好书本，准备逃离教室。她刚站起身，一个阴影就落在了她的课桌上。 "那么，林老师，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特训''？"叶风眠倚在她的桌边，嘴角噙着笑。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林明骄发现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我不是老师。"林明骄低头将笔袋塞进书包，"今天放学后图书馆见，六点。我会把需要补的课程资料整理好。" "遵命。"叶风眠做了个夸张的敬礼动作，引得周围几个同学笑起来。 林明骄抿了抿嘴，拎起书包快步走出教室。直到走到走廊拐角，她才放慢脚步，深吸一口气。徐薇薇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搂住她的肩膀。 "我们林大学霸脸红啦？"徐薇薇凑近她的耳朵，压低声音，"叶风眠确实挺帅的，对吧？" "胡说什么。"林明骄用手肘轻轻顶开好友，"我只是...不习惯和陌生人打交道。" "得了吧，上学期你辅导张明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紧张。"徐薇薇眨眨眼，"他问你借橡皮的时候，我注意到你手指都在抖。" 林明骄猛地停下脚步："我没有。" "哈！你刚才的反应已经出卖了你。"徐薇薇得意地晃着脑袋，"放心啦，我不会说出去的。不过说真的，他确实是你喜欢的类型——高个子，声音好听，还带着点艺术气质。"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告诉李老师你上周数学作业是抄的。"林明骄威胁道，却感到脸颊更烫了。 徐薇薇立刻做出投降手势："好好好，我闭嘴。不过六点的''约会''，需要我帮你打掩护吗？" "不是约会！"林明骄几乎要跳起来，"只是例行公事。" "行行行，例行公事。"徐薇薇坏笑着跑开，"祝你''公事''顺利！" 林明骄望着好友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她低头看了眼手表——距离六点还有七个多小时，她却已经开始莫名地紧张起来。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林明骄比平时多花了十分钟整理资料。她反复检查每一份笔记的完整性，确保字迹清晰，甚至用荧光笔标出了重点内容。 "太刻意了。"她自言自语，又把荧光笔的痕迹擦淡了些。 图书馆位于校园东侧，是一栋爬满常春藤的老建筑。秋日的夕阳将整个建筑染成橘红色，林明骄踏着落叶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才推门而入。 室内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在自习。她选了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从书包里取出整理好的资料和一本《高三语文重点解析》。 六点过五分，叶风眠还没有出现。林明骄盯着书本，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时间，或者他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抱歉，我迟到了。" 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林明骄猛地抬头，发现叶风眠正俯身看着她，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气。他额前的碎发有些湿，像是刚洗过脸。 "新生篮球赛选拔，差点忘了时间。"他拉开椅子坐下，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一滴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滑落，消失在衣领里。 林明骄移开视线，将资料推到他面前："这是过去一个月的课程进度和重点。李老师说你的理科成绩很好，但文科可能需要补一补。" 叶风眠随意翻看着笔记，突然指着某一页："哇，你的字真漂亮。" 林明骄愣了一下。她习惯了别人夸她成绩好，却很少有人说她的字好看。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写的字——工整的楷体，每个笔画都一丝不苟，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谢谢。"她轻声说，然后迅速回到正题，"下周一有语文小测，重点考察《滕王阁序》和《赤壁赋》。你之前学过吗？" 叶风眠摇摇头："我们学校的进度慢一些。"他托着腮看她，"所以，林老师要从哪里开始教起？" "别那么叫我。"林明骄皱眉，"我们先从《滕王阁序》开始。你读一遍，看看有哪些不理解的地方。" 叶风眠接过书，清了清嗓子开始朗读："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但不沉闷，读古文时有种特别的韵律感。林明骄发现自己竟然在认真听他朗读，而不是像往常辅导同学时那样随时准备纠正错误。 "...呜乎！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兰亭已矣，梓泽丘墟。" 当他读到这一句时，声音微微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林明骄说不清的情绪。她抬眼看他，发现他眉头轻蹙，目光落在远处，仿佛透过书页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你读得很好。"等他读完，林明骄由衷地说。 叶风眠似乎有些惊讶："是吗？我语文一直不太好。" "不是理解的问题。"林明骄指着他刚才读的最后一段，"你读出了作者的情绪变化。很多同学只是机械地背诵，但你好像...感受到了什么。" 叶风眠看着她，忽然笑了："你果然很厉害。" "什么？" "没什么。"他摇摇头，"继续吧，林老师——啊，对不起，林同学。" 辅导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林明骄发现叶风眠的理解力确实很强，只是知识体系有些断层。他们很快梳理完了《滕王阁序》的重点，开始讨论课后习题。 "这个典故你不太清楚？"林明骄指着他圈出的问题。 叶风眠摇头："我们老师跳过了这部分。" "这是关于贾谊的..."林明骄翻开参考书，开始解释。讲着讲着，她发现叶风眠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怎么了？"她停下来问。 "你的手链，"他指了指她腕间细细的银链，"很特别。" 林明骄下意识地摸了摸手链上的小挂坠——一个精致的书本造型银饰。"只是...随便戴的。"她含糊地说，迅速回到正题，"所以贾谊被贬长沙..." 辅导结束时，天已经黑了。图书馆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管理员开始收拾东西准备闭馆。 "今天就到这里吧。"林明骄合上书，"下周一的小测重点我们已经过了一遍，如果你还有问题，可以明天课间问我。" 叶风眠伸了个懒腰："谢谢，真的帮了大忙。"他开始收拾书本，突然从背包侧袋掏出一个东西，"对了，这个送你。" 那是一个书签，上面印着一幅水墨山水画。 "看你经常在书上折角，这个可能用得上。"他随意地说，好像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明骄接过书签，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一阵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窜上手臂。"谢谢。"她小声说，将书签小心地夹进语文书里。 他们一起走出图书馆。夜风微凉，林明骄把外套拉链拉到顶。叶风眠走在她身边，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太远显得生疏，也不会太近让她不适。 "你家住哪个方向？"在一个岔路口，叶风眠问。 "东门。"林明骄简短地回答。 "真巧，我也是。要一起走吗？" 林明骄犹豫了一下："我...还要去便利店买点东西。" "哦，好吧。"叶风眠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又笑起来，"那明天见。再次感谢今天的辅导。" 他挥挥手，转身走向另一条路。林明骄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才慢慢走向自己原本要去的方向。 她并没有需要买的东西。 回到家，林明骄像往常一样吃完晚饭，做完作业，然后准备洗澡。当她取下腕上的手链时，突然想起叶风眠注意到它的样子。这条手链是她十六岁生日时自己买的礼物，上面的小书挂坠是她在一家偏僻的手工银饰店发现的，几乎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她打开抽屉，取出叶风眠给她的书签，在台灯下仔细端详。书签背面有一行小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不知为何，这让她想起他读《滕王阁序》时那个恍惚的表情。 林明骄将书签夹进日记本，正准备合上本子时，目光落在昨天写的一行字上："新来的转学生坐在我后面，总是踢到我椅子..." 她迅速合上本子，关灯上床。黑暗中，她摸到手链上的小书挂坠，轻轻捏在指间。 明天还要早起，她告诉自己。但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浮现出叶风眠读古文时微蹙的眉头，和他递给她书签时指尖的温度。 第3章 薄荷糖 粉笔在黑板上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林明骄微微蹙眉，悄悄将钢笔握得更紧了些。班主任李老师正在讲解下周的课程安排，教室里弥漫着周五下午特有的躁动气息。 "安静！"李老师拍了拍讲台，眼镜后的目光扫过全班，"我知道你们现在心都飞了，但先听我把话说完。" 徐薇薇在桌下轻轻踢了踢林明骄的鞋子，递来一张纸条：「猜猜老李要说什么？脸都涨红了」 林明骄瞥了一眼讲台上确实面色泛红的班主任，轻轻摇头。李老师清了清嗓子，嘴角突然上扬："下周三，学校组织秋季社会实践活动——" 话音未落，教室里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后排几个男生夸张地拍打桌面，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 "安静！听我说完！"李老师提高音量，但眼角的笑纹出卖了她的好心情，"这次我们去青龙湖森林公园，早上七点半校门口集合，不允许迟到！" "老师，是自由分组吗？"周婷婷举手问道，几个女生立刻凑过去小声讨论起来。 "四人一组，名单由班委安排。"李老师推了推眼镜，"记住带午餐和水，穿校服和运动鞋。公园里有湖区、植物园和登山步道，各组必须集体行动，下午三点准时回到集合点。" 徐薇薇兴奋地抓住林明骄的手臂："太棒了！我们一定要一组！听说青龙湖秋天超美，可以租船游湖！"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微发颤。 林明骄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胃部却莫名缩紧了。集体出游意味着嘈杂的大巴、漫长的步行和不必要的社交，她宁愿留在教室自习。但看着周围同学兴奋的表情，她只能低头在笔记本上胡乱涂画，掩饰自己的不安。 "林明骄，"李老师突然点名，"你负责收齐本班的同意书，周一交到教务处。"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叶风眠从后排投来的目光。转学生安静地坐在那里，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似乎对春游既不过分热衷也不感到排斥。当他们的视线相遇时，叶风眠轻轻挑了挑眉，像是看穿了她的勉强。 林明骄迅速低头，感觉耳根有些发热："好的，老师。" 下课铃响起，教室里立刻喧闹起来。同学们三三两两讨论着春游计划，徐薇薇已经拉着周婷婷开始列零食清单。 "你不想去？"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明骄转身，发现叶风眠正站在她课桌旁，手里转着一支铅笔。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给他的睫毛镀上一层金边。 "没有啊。"她下意识否认，将散落的文具收进笔袋，"只是...不太习惯集体活动。" 叶风眠点点头，好像完全理解她的感受："大巴确实很吵。不过青龙湖的枫叶谷很安静，如果你能找到借口脱离大部队的话。"他眨了眨眼，压低声音，"我去年去过，知道几个不错的观景点。" 林明骄惊讶地抬头看他。这不是她预想中的对话——大多数人听说她不喜欢集体活动时，要么劝她要"合群"，要么直接给她贴上"孤僻"的标签。 "谢谢...不过我可能还是跟着小组行动比较好。"她轻声说，却不由自主想象着叶风眠所说的安静枫叶谷是什么样子。 "随你。"叶风眠耸耸肩，转身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铁盒放在她桌上，"对了，如果晕车的话，这个很管用。" 林明骄好奇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五颜六色的薄荷糖，整齐地排列在分隔的小格子里。 "你...怎么知道我会晕车？"她抬头问道。 叶风眠已经走开几步，闻言回头笑了笑："猜的。你看上去像是会晕车的那种类型。" 他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林明骄还盯着那个方向发呆。徐薇薇突然从旁边冒出来，一把抢过铁盒："哇！叶风眠送你礼物？进展神速啊！" "别胡说！"林明骄急忙夺回盒子，脸颊发烫，"只是...只是普通的薄荷糖。" "哦～"徐薇薇拉长声调，坏笑着凑近，"那他怎么不送给别人？全班都知道你俩被李老师安排''一对一辅导''呢。" 林明骄将铁盒塞进书包最里层，拒绝继续这个话题。但当她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时，手指还是不自觉地摸了摸那个小小的金属盒子。 春游前的周末，林明骄按照老师要求准备着物品：运动鞋、防晒霜、便携雨衣、水和便当。她在清单上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加上了那本刚买的《挪威的森林》和叶风眠给的薄荷糖。 周日晚，她检查了三遍闹钟，确保第二天不会迟到。躺在床上，脑海里却浮现出叶风眠说"枫叶谷很安静"时的表情。她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 窗外，秋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提前演奏着春游的序曲。 第4章 The Smiths 林明骄将脸贴在冰凉的公交车窗上，试图缓解胃里翻涌的不适。车窗外，秋日的阳光把山峦染成深浅不一的金黄色，但她无心欣赏。 "还有二十分钟就到目的地了。"班主任李老师从前排站起来宣布，"记住分组活动，四点准时返回停车场集合。" 徐薇薇隔着走道戳了戳林明骄的手臂："你脸色好差，又晕车了？" 林明骄勉强点点头，喉咙紧缩着不敢开口，生怕一说话就会吐出来。她昨晚整理秋游要带的物品到太晚，今早差点迟到，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空腹上了车。 "我带了晕车药，但你得用水服下去..."徐薇薇翻着背包。 "不用了。"林明骄微弱地摇头，"我忍忍就好。"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后排有人倾身向前。一只修长的手从她肩膀旁边伸过来，掌心上躺着一片薄荷糖和一小瓶矿泉水。 "薄荷糖对轻度晕车很有效。"叶风眠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他特有的那种轻松语调，"水是没开过的。" 林明骄愣了一下，迟疑地接过这两样东西。指尖相触的瞬间，她注意到叶风眠的手指很温暖，而自己的则因为晕车而冰凉。 "谢谢。"她小声说，迅速转回身去。 薄荷糖清凉的味道在口腔里扩散，确实缓解了一些恶心感。她小口抿着水，不敢喝太多。矿泉水瓶上还残留着叶风眠手掌的温度，让她莫名想起上周在图书馆他递给她书签的场景。 "哎哟，叶同学真贴心啊。"徐薇薇挑眉，声音故意提高了一点。 林明骄在好友腰上轻掐一把，换来一个夸张的龇牙咧嘴。 车终于到达目的地——市郊的森林公园。林明骄随着人群下车，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晕车的不适感渐渐消退。她站在一旁等待分组，目光不自觉地寻找着叶风眠的身影。他正和几个男生站在一起说笑，阳光穿过树叶间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明骄、徐薇薇、周婷婷、叶风眠..."李老师念着分组名单，"你们六个人一组，记得四点前回来。" 林明骄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一拍。她和叶风眠一组？她下意识看向徐薇薇，后者正冲她挤眉弄眼。 "太好了！"徐薇薇一把挽住林明骄的手臂，"我们可以去湖边看看，听说那里有天鹅。" 小组集合后，大家商量着路线。叶风眠提议："东边的枫叶谷怎么样？这个季节应该很漂亮。" "太远了，来回要两个多小时。"周婷婷撅着嘴，"而且都是爬山，累死了。" "那湖边呢？"另一个男生建议。 讨论持续了几分钟，最终决定先去湖边，再去附近的观景台。林明骄全程没发表意见，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她其实更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看书，但不想扫大家的兴。 湖边游人不少，几只白天鹅优雅地在水面游弋。徐薇薇和周婷婷兴奋地拍照，几个男生则讨论着刚才车上没说完的篮球赛。林明骄慢慢落在队伍最后，从背包里掏出一本《挪威的森林》，在距离大家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下。 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书页上，形成晃动的光斑。她读了几页，渐渐沉浸在故事里，周围的喧闹声似乎远去了。 "介意我加入吗？" 林明骄抬头，看见叶风眠站在她面前，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她下意识合上书："他们呢？" "去租船了。"叶风眠指了指湖的方向，"我不太想划船，看到你在这里看书..." 他在长椅另一端坐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林明骄注意到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毛衣，衬得他的肤色更加干净清爽。他脖子上挂着一副黑色耳机，线缆垂在胸前。 "《挪威的森林》，"叶风眠看着她手中的书，"你喜欢村上春树？" 林明骄点点头："你呢？" "还行，不过我更偏爱他的短篇。"叶风眠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铁盒，打开后里面是各式各样的薄荷糖，"要来一颗吗？不同口味的。" 林明骄犹豫了一下，选了一颗淡绿色的。"你总是随身带着薄荷糖？" "习惯。"叶风眠自己也拿了一颗，"小时候经常晕车，我妈给的偏方。后来不晕车了，却戒不掉这个。"他笑了笑，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 林明骄将糖含在嘴里，是清新的苹果味。她偷偷观察叶风眠的侧脸——他的鼻梁很高，下巴线条干净利落，说话时喉结上下滑动，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你在听什么？"她鼓起勇气问道，指了指他的耳机。 叶风眠挑眉，似乎有些惊讶她会主动提问。"要听听看吗？"他取下一边的耳机递给她。 林明骄迟疑片刻，接过耳机塞进右耳。熟悉的旋律立刻流淌进来，她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是...''The Smiths''？" "你知道他们？"叶风眠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喜。 "''There Is a Light That Never Goes Out''，"林明骄不自觉地跟着哼了一小段，"我...很喜欢这首歌。" "天哪，我以为现在的高中生没人听这个了。"叶风眠的眼睛亮了起来，"你从哪知道他们的？" "我爸的老唱片。"林明骄的声音不自觉地轻快起来，"他有一整箱八十年代的英国摇滚唱片，我小时候经常偷听。" 叶风眠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的笑容："太巧了，我爸妈就是在曼彻斯特留学时认识的，家里全是这种老唱片。" 他们聊起了音乐，从The Smiths到Joy Division，从披头士到电台司令。林明骄发现自己竟然说了这么多话，而叶风眠是个很好的倾听者，时不时插入一些有趣的见解或冷知识。 "你其实很健谈嘛。"叶风眠笑着说，"在学校里你几乎不说话，我还以为你讨厌社交。" 林明骄的脸热了起来："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和我说话很困难吗？"叶风眠半开玩笑地问，但眼神是认真的。 林明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不是...只是我不太擅长和陌生人交流。" "我们现在还算陌生人吗？"叶风眠的声音带着笑意，"你都知道我最喜欢的乐队了。" 林明骄抬起头，正对上他含笑的眼睛。阳光在他的瞳孔里折射出琥珀色的光芒，让她想起秋天熟透的柿子。 "看！我就说他们俩肯定躲在这里说悄悄话！"徐薇薇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 林明骄慌忙摘下耳机，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叶风眠倒是很镇定，朝走过来的同学们挥了挥手。 "你们错过啦！"徐薇薇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湖中心有只天鹅差点把周婷婷的帽子叼走了，笑死我了！" 其他人也陆续走过来，林明骄悄悄把书塞回背包。接下来的小组活动，她始终走在人群中间，不再掉队，也不再和叶风眠单独交谈。但偶尔，当大家笑闹时，她会捕捉到叶风眠投向她的目光，然后迅速移开视线。 回程的大巴上，林明骄特意选了靠窗的位置，徐薇薇坐在她旁边喋喋不休地讲着今天的趣事。车子启动不久，那种熟悉的眩晕感又回来了。她闭上眼睛，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 "又晕车了？"徐薇薇关切地问。 林明骄点点头，不敢开口。 "给。"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 林明骄睁开眼，看到叶风眠站在过道上，手里拿着和早上一样的组合——薄荷糖和矿泉水。这次她还注意到他指尖夹着一张纸巾。 "谢谢。"她轻声说，接过这些东西。薄荷糖的包装纸上印着"超强薄荷"字样，和她早上吃的那种不一样。 "这种效果更好。"叶风眠像是读懂了她的想法，"我奶奶教的秘方。" 他回到后排座位，林明骄将糖含在嘴里，果然比早上的更清凉提神。她偷偷展开那张纸巾，发现上面用铅笔写着："下次试试生姜糖，对晕车也很有效。P.S. 很高兴知道你也是Smiths的粉丝。" 林明骄迅速将纸条攥在手心，生怕被徐薇薇看见。但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回到家，她像往常一样把背包挂在门后，洗漱，吃晚饭。直到睡前整理背包时，她才发现那张纸条还被她小心地折好放在钱包夹层里。她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扔掉它，而是夹进了那本《挪威的森林》中。 躺在床上，林明骄戴上耳机，调出The Smiths的那首歌。黑暗中，旋律像一条温柔的小溪流淌进她的耳朵。她想起今天阳光下，叶风眠分享给她耳机时指尖的温度，和他听到她也喜欢这支乐队时闪亮的眼睛。 窗外，秋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林明骄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明天还要上学，她告诉自己。但脑海里却不断回放着那段共享的旋律，和叶风眠说"很高兴知道你也是Smiths的粉丝"时微微上扬的语调。 第5章 数学公式 月考成绩单在班级里掀起一阵骚动。林明骄捏着自己的成绩单，目光不自觉地扫向教室后方的某个座位。语文138分，班级第一，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让她在意的是班主任李老师刚才说的话—— "叶风眠，你的理科成绩很好，数学和物理都是年级前十，但语文..."李老师推了推眼镜，"作文只拿了28分，总分不及格。" 教室后排传来几声低笑。林明骄没有回头，却能想象叶风眠此刻的表情——一定是那副满不在乎的笑容，好像什么都无法真正影响到他。 "这样下去会影响你的总体成绩。"李老师叹了口气，"林明骄，从这周开始，你负责辅导叶风眠的作文，每周三放学后，图书馆。" 钢笔在林明骄指尖转了一圈，啪嗒掉在桌面上。她缓缓转头，正对上叶风眠投来的视线。他歪着头，嘴角挂着那种惯常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冲她眨了眨眼。 林明骄迅速转回来，耳根莫名其妙地发热。徐薇薇在桌下踢她的脚："哇哦，专属辅导老师诶！" "别胡说。"林明骄低声说，假装整理试卷，却把已经整齐的纸张又对齐了一遍。 下课铃响起，同学们三三两两讨论着成绩。林明骄收拾好书包，正准备离开，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桌前。 "那么，林老师，"叶风眠倚在她的课桌边，手里转着一支笔，"周三见？"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给他的睫毛镀上一层金边。林明骄注意到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毛衣，衬得肤色更加干净清爽。 "我不是老师。"她低头将最后一只钢笔塞进笔袋，"我会准备一些作文素材，你...记得带笔记本。" "遵命。"叶风眠做了个夸张的敬礼动作，引得周围几个同学笑起来。 林明骄抿了抿嘴，拎起书包快步走出教室。走廊上，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莫名加速的心跳。辅导叶风眠？每周一次？她开始在心里列清单：要带哪些参考书，从什么类型的作文开始练习，如何讲解议论文结构... 周三下午，林明骄比约定时间提前二十分钟到达图书馆。她选了角落的一张桌子，将准备好的资料整齐摆开：《高考满分作文集》、《议论文写作技巧》、《文学典故手册》...甚至还有她自己整理的"万能开头结尾模板"。 "哇，这么隆重。"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林明骄抬头，看见叶风眠站在桌前，目光扫过她准备的一摞资料。他今天没穿校服外套，只套了件白色衬衫，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 "准时是基本礼貌。"林明骄看了眼手表，语气不自觉地变得像老师一样严肃。 叶风眠拉开椅子坐下："我提前了五分钟。" "我提前了二十分钟。"林明骄翻开作文集，"我们从最基础的议论文结构开始。高考作文通常要求..." 接下来的半小时，她详细讲解了议论文的"引论-本论-结论"结构，以及如何运用事例论证。叶风眠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几笔，但眼神飘忽，似乎心不在焉。 "你在听吗？"林明骄停下来，皱眉问道。 叶风眠托着腮帮子："在听啊。引论要鲜明，本论要充实，结论要升华。"他复述得一字不差，但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应付。 林明骄感到一阵烦躁。她花了这么多时间准备，他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如果你不想学，我可以告诉李老师——" "别生气嘛。"叶风眠突然坐直身体，"我只是觉得...你的方法太死板了。" "什么？" "作文不是数学公式。"叶风眠转着笔，"你教的这些模板，所有人都用，写出来的东西千篇一律。" 林明骄握紧了钢笔："高考有评分标准，按模板写至少能保证基础分。" "但拿不了高分。"叶风眠直视她的眼睛，"你的作文能拿高分，是因为你有自己的见解，不是因为你用了模板。" 林明骄愣住了。他怎么知道她的作文分数？她从未向他提起过。 "而且，"叶风眠翻开她带来的《文学典故手册》，指着某一页，"你刚才讲的''冯唐易老''例子，年代说错了。冯唐是西汉文帝时期人，不是武帝时期。" 林明骄的脸刷地红了。她夺过书本仔细查看，发现确实是自己记错了。一种被当众揭穿的羞耻感涌上心头，她猛地合上书："既然你这么懂，为什么作文只拿28分？"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叶风眠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然后慢慢靠回椅背，眼神变得疏离。 "因为我讨厌被束缚。"他轻声说，"按照题目要求，写他们想看的观点，用他们认可的格式...这根本不是写作，是表演。" 图书馆的灯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林明骄盯着桌面木纹，不知该如何回应。她一直以为好成绩就是一切，从未想过有人会拒绝这个游戏规则。 "对不起。"最终她小声说，"我太武断了。" 叶风眠摇摇头："不，是我态度不好。你花时间帮我，我不该这样。"他拿起笔，"继续吧，我会认真听。" 接下来的辅导变得顺利许多。叶风眠不再心不在焉，而是积极参与讨论，甚至提出几个让林明骄眼前一亮的观点。她发现他思维跳跃但见解独到，知识面广得惊人，只是不愿意被框架束缚。 "这个例子可以用在创新类题目里。"林明骄指着他写的一个历史典故，"很少有人知道这个。" 叶风眠笑了笑："我从爷爷的藏书里看到的。他有一屋子老书，我小时候经常泡在里面。" 林明骄好奇地打量他。每次她以为已经了解叶风眠时，他总会展现出新的一面。转学生、篮球爱好者、音乐迷，现在又多了个书虫身份。 辅导结束时，天已经黑了。他们一起收拾书本，图书馆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学生。 "谢谢，今天真的很有帮助。"叶风眠真诚地说，"下周见？" 林明骄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期待下一次见面。这个念头让她手忙脚乱，差点把《典故手册》塞进错误的文件夹。 走出图书馆，秋夜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叶风眠走在她身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其实..."林明骄犹豫了一下，"你的观点很新颖，只是需要更符合考试要求的结构。" 叶风眠挑眉："所以你的建议是...?" "骨架用模板，血肉用你自己的。"林明骄不自觉用了比喻，"这样既不会跑题，又能体现特色。" 叶风眠若有所思地点头："有道理。就像...穿着校服跳街舞？" 这个奇怪的比喻让林明骄忍不住笑出声。她迅速捂住嘴，但笑意已经从眼睛里溢出来。叶风眠看着她，也笑了，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 他们在校门口分开。林明骄走向公交站，脑海中回放着今天的辅导过程。叶风眠指出她错误时那种自信，讨论问题时眼中闪烁的光芒，还有他谈起爷爷藏书时温柔的语气...这些都和她印象中那个漫不经心的转学生不太一样。 回到家，林明骄像往常一样做完作业，准备明天的课程。当她翻开日记本时，手指停顿了一下。往常这里会记满待办事项和学习计划，但今天，她写下的是： "叶风眠说作文是表演。我想反驳，但又觉得他有点道理。他懂得真多，却从不炫耀。PS：查证冯唐确实是文帝时期人。" 她合上日记本，关灯上床。黑暗中，她想起叶风眠说"穿着校服跳街舞"时狡黠的表情，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周三，这个原本普通的日子，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第6章 别着凉 钢笔尖在笔记本上轻轻划过，留下一行行整齐的字迹。林明骄正在抄写黑板上的数学公式，却在页边空白处不自觉地画起了小图案——一片枫叶，一个音乐符号，一本打开的书。 "这是什么？"徐薇薇突然凑过来，指着那些小图案。 林明骄猛地合上笔记本，力度太大发出"啪"的一声响。前排几个同学回头张望，她顿时耳根发热。 "没什么，随手乱画。"她将笔记本塞进抽屉深处。 徐薇薇眯起眼睛："你最近很可疑啊。上周我借你笔记，发现里面全是——" 林明骄一把捂住好友的嘴："闭嘴！"她压低声音，心跳如擂鼓。 徐薇薇挣脱开来，坏笑着用气音说："全是''叶风眠说''、''叶风眠喜欢''、''叶风眠今天穿了''...哇哦，我们的冰山学霸什么时候变成跟踪狂了？" "我没有！"林明骄的声音比预想中大了些，引得附近几个同学侧目。她缩了缩脖子，从牙缝里挤出解释，"那只是...只是辅导记录。" "辅导记录需要写''他的睫毛在阳光下像金色的麦穗''？"徐薇薇挑眉。 林明骄感到一股热血冲上脸颊。她确实写过这句话，在一个特别困倦的晚自习后，半梦半醒间在日记本上写下的。没想到徐薇薇翻看的不是课堂笔记，而是她的私人日记。 "你偷看我日记？"林明骄声音发颤，既愤怒又羞耻。 徐薇薇立刻收起玩笑表情："对不起嘛，那天找你借物理笔记，你不在，我看到桌上本子以为是课堂笔记..."她戳了戳林明骄紧绷的手臂，"真的抱歉，我只看了一页就发现是私人东西，立刻合上了。" 林明骄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呼吸。她知道徐薇薇不是故意的，但那些隐秘心思被窥见的羞耻感仍让她胃部绞痛。 "忘掉你看到的。"她低声说，"那只是...写作练习。" "写作练习？"徐薇薇明显不信，但识相地没有追问，"好吧，大作家。不过..."她凑近林明骄耳边，"他确实挺帅的，眼光不错。" 林明骄正要反驳，班主任李老师走进教室，敲了敲讲台："安静！下周的冬季长跑活动，全员必须参加，计入体育成绩。" 教室里立刻响起一片哀嚎。林明骄的胃更疼了——体育是她最弱的科目，尤其是耐力跑。 "路线绕学校后山一圈，大约五公里。"李老师无视同学们的抱怨，"男生女生分开计时，前十名有额外学分奖励。" 徐薇薇在桌下捏了捏林明骄冰凉的手指："别担心，我陪你慢慢跑。" 林明骄感激地看了好友一眼，却忍不住将目光转向教室后方。叶风眠正懒洋洋地转着笔，听到长跑消息时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想起秋游时他轻松跟上登山步道的模样，想必长跑对他也不成问题。 下课铃响，同学们三三两两讨论着长跑的事。周婷婷带着几个女生围到叶风眠桌前："叶风眠，你肯定能拿男生组第一吧？去年我们学校记录保持者跑了不到二十分钟呢！" 叶风眠耸耸肩："看状态吧。" "那你训练时能带上我吗？"周婷婷拨弄着长发，"我每次都跑不完..." 林明骄低头收拾书本，假装没在听。但周婷婷娇滴滴的声音和叶风眠温和的回应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耳朵。她加快动作，几乎是逃出了教室。 接下来的几天，每到放学就能看到叶风眠和周婷婷一起在操场训练的身影。林明骄远远望过几次，然后绕道图书馆，用加倍的学习来压抑心里那种奇怪的不适感。 长跑当天，天气格外寒冷。林明骄穿着厚重的运动服，仍不住打颤。徐薇薇递给她一条红色围巾："跑完立刻围上，别感冒了。" "女生组先出发，五分钟后男生组。"体育老师吹响哨子，"记住，沿着标记路线跑，不要抄近道！" 林明骄站在起跑线上，心跳快得不像话。哨声响起，她随着人群冲出去，但很快就被甩在了后面。徐薇薇果然如约陪她慢跑，但两公里后，好友的体力明显更好，渐渐拉开了距离。 "别管我...你先走..."林明骄气喘吁吁地挥手。 徐薇薇犹豫了一下："你确定？" 林明骄点头，弯下腰撑着膝盖喘气。徐薇薇最终加速跑远了，留下她一个人落在队伍最末尾。 后山的小路崎岖不平，林明骄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她机械地迈着步子，肺部像被火烧一样疼痛。转过一个弯，前方出现了一个上坡，她几乎要哭出来——实在没力气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林明骄以为是落后的女生赶上来了，没有回头。 "需要补给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林明骄猛地转身，差点扭到脚踝。叶风眠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瓶水和一条能量棒。他穿着单薄的跑步服，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呼吸却平稳得像是刚散步回来。 "你...你怎么在这里？"林明骄结结巴巴地问，"男生组不是晚五分钟出发吗？" 叶风眠轻松地跟上她的龟速："嗯，所以我追上来了。" 林明骄突然意识到什么："你已经跑完一圈了？" "差不多吧。"他拧开水瓶递给她，"喝点水，别脱水了。" 林明骄接过水，小口抿着。温水滑过干痛的喉咙，舒服得让她叹息。"你不用...陪我...会耽误你的成绩..."她边喘边说。 叶风眠笑了笑："我不在乎名次。" "但是...学分..." "够用了。"他拆开能量棒递给她，"吃点东西，补充能量。" 林明骄乖乖接过，咬了一小口。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扩散，确实让她恢复了些力气。他们沉默地跑了一会儿，叶风眠始终保持着与她相同的速度。 "你经常...和...周婷婷...一起跑..."林明骄说完就后悔了。这话听起来多奇怪啊，像在吃醋似的。 叶风眠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尴尬："她请我帮忙训练。不过她体力其实不错，只是缺乏自信。" "哦。"林明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专注于呼吸和脚步。 "你讨厌跑步？"叶风眠问。 "讨厌...所有...体育课..."林明骄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 叶风眠轻笑出声："看出来了。但你很擅长坚持。" 这句话不知为何让林明骄眼眶发热。她一直是个不擅长放弃的人，无论是难题还是枯燥的练习，都会坚持到底。没想到叶风眠看出来了。 最后五百米是最痛苦的。林明骄的腿像灌了铅，每迈一步都像是酷刑。叶风眠没有说那些空洞的鼓励话，只是安静地陪在她身边，偶尔在她踉跄时轻轻扶一下她的手肘。 终点线终于出现在视野里。几个已经完成比赛的同学站在那里，看到他们时发出欢呼。徐薇薇冲过来抱住林明骄："你做到了！我还担心你晕在半路呢！" 林明骄瘫坐在草地上，大口喘气。叶风眠站在一旁，接过体育老师递来的成绩单签字。 "你疯啦？"体育老师的大嗓门传来，"明明可以破纪录的，为什么中途折返？" 林明骄猛地抬头。折返？ 叶风眠说了什么她没听清，但体育老师摇着头走开了。徐薇薇瞪大眼睛："天哪，叶风眠为了陪你，放弃了第一名？" 林明骄的心脏似乎停跳了一拍。她看向叶风眠，对方正好也看过来，冲她眨了眨眼，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人群逐渐散去，林明骄终于攒够力气站起来。叶风眠走过来递给她那条红围巾："别着凉。" "谢谢...还有，对不起。"林明骄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耽误了你的成绩。" "我不觉得是耽误。"叶风眠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陪值得的人做一件事，不算浪费时间。" 林明骄猛地抬头，正对上他含笑的眼睛。阳光在他的瞳孔里折射出琥珀色的光芒，让她想起秋天熟透的柿子。她的心跳再次加速，但这次不是因为长跑。 回教室的路上，徐薇薇一直用胳膊肘捅她："所以？什么情况？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别胡说。"林明骄紧了紧红围巾，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叶风眠手指的温度，"他只是...好心。" "好心到放弃破纪录的机会？"徐薇薇翻了个白眼，"林明骄，你有时候真是瞎得可以。" 那天晚上，林明骄洗完澡，坐在书桌前擦头发。她翻开日记本，想记录今天的长跑，却鬼使神差地画起了素描——叶风眠跑步时的侧脸，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眼睛注视着前方，嘴角挂着那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画完后，她盯着素描看了很久，然后用红笔在角落写下一行小字："我不觉得是耽误。" 合上日记本，林明骄关灯上床。黑暗中，她摸到那条红围巾，将它贴在脸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洗衣粉的清香中，似乎还混合着一丝阳光和薄荷的气息，让她想起今天山上那段路，和叶风眠说"陪值得的人"时微微上扬的语调。 窗外，冬夜的风呼啸而过。但林明骄的心却前所未有地温暖。 第7章 钢笔 礼品店的玻璃橱窗映出林明骄犹豫不决的脸。她已经在这家店门口徘徊了十五分钟，手里攥着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却迟迟不敢推门而入。 "要进来看看吗？"店主阿姨推开店门，笑眯眯地问，"最近到了很多新货哦。" 林明骄耳根一热，低头走了进去。店内空间不大，但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物件：文具、饰品、手工皂、八音盒...她在货架间穿行，目光扫过每一件商品，又不断摇头否定。 太普通了。太花哨了。太廉价了。太... 她的视线突然被角落里的一个物件吸引——那是一支钢笔，深蓝色笔身上有细小的金色星辰图案，在灯光下若隐若现。林明骄小心地拿起它，沉甸甸的手感让人安心。笔帽上刻着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小字："星辰不负夜行人"。 "眼光真好。"店主阿姨凑过来，"这是限量款，只有这一支了。" 林明骄轻轻拧开笔帽，笔尖闪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她想象着这支笔被叶风眠修长的手指握住的样子，心跳突然加快了一拍。 "多少钱？"她小声问。 听到价格后，林明骄咬了咬下唇——这几乎是她所有积蓄的三分之二。但当她再次看向那支笔时，脑海中浮现出叶风眠在图书馆写字时专注的侧脸，和他说"陪值得的人不算浪费时间"时微微上扬的嘴角。 "我要了。"她听见自己说。 回家的路上，林明骄把精心包装的礼物盒放进书包最里层，心跳仍然不太规律。叶风眠上周随口提到他的生日是12月24日，平安夜。当时徐薇薇立刻大声说要组织派对，而叶风眠只是笑着看向林明骄："你来吗？" 她当然点头了，尽管大型聚会从来不是她的舒适区。现在距离派对还有三天，她已经连续三个晚上失眠，反复思考该穿什么、说什么、如何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把礼物送出去。 平安夜当天，林明骄站在衣柜前换了四套衣服，最终选定一件浅蓝色毛衣和深色牛仔裤——足够正式但又不显得刻意打扮。她用卷发棒小心地卷了发尾，涂了一层淡淡的唇膏，又在镜子前练习了几种不同的微笑。 "哇哦，这是谁啊？"徐薇薇在楼下等她，看到林明骄精心打扮的样子夸张地瞪大眼睛，"为了叶风眠的生日这么用心？" "闭嘴。"林明骄拉了拉围巾遮住发烫的脸颊，"只是...节日气氛而已。" 徐薇薇坏笑着递给她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帮我带给寿星。我就不去当电灯泡了。" "什么电灯泡！"林明骄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不是说要组织派对吗？" "计划有变，家庭聚餐。"徐薇薇做了个鬼脸，"不过别担心，周婷婷她们都会去，人不少。放松点，好好享受派对！" 林明骄攥紧书包带子，突然希望地上能裂开一条缝让她钻进去。没有徐薇薇在场，她该如何应对那种社交场合？但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叶风眠家住在城东的一栋公寓楼里。林明骄按响门铃时，手心里全是汗。门开了，却不是叶风眠，而是一个戴着圣诞帽的陌生男生。 "又来一个！"他回头喊道，"风眠，你朋友！" 公寓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音乐声、笑声和食物的香气混在一起扑面而来。林明骄站在门口，突然不知该把手脚往哪里放。 "林明骄！"叶风眠从人群中挤过来，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红色毛衣，衬得肤色更加干净清爽，头发似乎也精心打理过，额前的碎发微微卷曲。"你来了。" "生、生日快乐。"林明骄结结巴巴地说，从书包里掏出两个礼物盒，"这是我和徐薇薇的礼物。她有事不能来..." 叶风眠接过礼物，手指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指尖："谢谢。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他凑近一些，压低声音，"别紧张，都是我们班的同学，还有几个我的老朋友。" 他的气息拂过林明骄的耳廓，带着淡淡的薄荷香气。林明骄点点头，跟着他走进客厅。周婷婷和几个女生正在餐桌旁装饰蛋糕，看到林明骄时挥了挥手："林明骄！来帮我们点蜡烛！" 接下来的半小时，林明骄尽量让自己融入集体活动——点蜡烛、唱生日歌、看叶风眠许愿吹蜡烛。她站在人群边缘，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个穿着红毛衣的身影。叶风眠在朋友中显得格外放松，笑容比在学校时更加明亮自然，时不时抛出一个幽默的评论引得大家大笑。 "礼物时间！"有人喊道。大家围坐在客厅地毯上，看着叶风眠拆礼物。周婷婷送了一条名牌围巾，几个男生合送了篮球鞋，还有各种书籍、唱片和小玩意。 林明骄的心跳随着叶风眠接近她送的礼物而加速。他拿起那个深蓝色包装的盒子，轻轻拆开—— "哇！"叶风眠小心翼翼地取出钢笔，在灯光下转动着，"真漂亮。" "只是...觉得你可能用得上。"林明骄盯着自己的膝盖，"听说你...喜欢写作。" 叶风眠的眉毛微微扬起："你怎么知道？" 林明骄的血液似乎凝固了一秒。她当然知道——从那次作文辅导后，她注意到叶风眠经常在课间写些东西，又迅速收起来。有几次她假装路过，瞥见他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诗句和随笔。 "猜的。"她轻声说。 叶风眠笑了，将钢笔小心地放回盒子："谢谢，我很喜欢。特别是这句话——''星辰不负夜行人''。" 林明骄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注意到了那行小字。 "好了，游戏时间！"一个男生拿出空酒瓶，"真心话大冒险，经典永流传！" 林明骄想找个借口躲开，但已经被拉进了圆圈。游戏开始后，瓶子转了几轮，有人被迫模仿老师，有人坦白初恋对象，气氛越来越热烈。 当瓶口指向叶风眠时，全场响起口哨声。"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主持人问道。 "真心话。"叶风眠轻松地说。 提问的是周婷婷："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林明骄猛地低头，假装整理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皱褶，耳朵却竖得老高。 "嗯..."叶风眠思考了一会儿，"聪明但不张扬的，有自己独立想法的。喜欢读书和音乐更好。外表的话..."他顿了顿，"我喜欢黑直发，戴眼镜也很可爱。" 林明骄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黑直发？戴眼镜？这简直是在描述...不，不可能。她一定是想太多了。 "太具体了吧！"有人起哄，"有原型吗？" 叶风眠笑而不答，伸手转动瓶子。林明骄偷偷抬眼看他，却发现他正望着自己，目光相遇的瞬间，两人同时移开视线。 几轮过后，瓶口指向了林明骄。她选择了大冒险——比起在众人面前坦白内心，她宁愿做些蠢事。 "喝掉这杯混合饮料！"有人递来一杯可疑的液体，看起来是可乐、橙汁和雪碧的混合物。 林明骄接过杯子，屏住呼吸一饮而尽。甜腻古怪的味道让她皱起脸，大家哄笑起来。她放下杯子时手一滑，剩余的几滴液体洒在了她的白毛衣上，留下几道浅褐色痕迹。 "啊！"她跳起来，慌乱地擦拭。 "洗手间在走廊右边。"叶风眠立刻说，"可以用毛巾擦一下。" 林明骄匆匆点头，逃也似的离开客厅。洗手间里，她锁上门，对着镜子检查污渍。还好，不算太明显。她用湿毛巾轻轻擦拭，同时试图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 叶风眠喜欢的类型...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是... 敲门声突然响起，吓得她差点扔掉毛巾。 "林明骄？"是叶风眠的声音，"你还好吗？" "嗯，马上好。"她慌忙回答，声音比预想中高了八度。 "那杯混合饮料很难喝吧？抱歉他们那么闹。" "没、没关系。"林明骄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我很快就出来。" 门外沉默了一会儿。"你送的钢笔...真的很特别。"叶风眠突然说，"特别是那句话，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 林明骄的手停在半空。她想回应，却不知该说什么。告诉她花了多少时间挑选礼物？告诉他那句话让她想起他陪她跑完长跑的那个下午？所有的词句都堵在喉咙里，一个也说不出来。 "林明骄？"叶风眠又唤了一声。 "我...我得回家了。"她突然说，"我妈...要我早点回去。" 又是一阵沉默。"好吧。"叶风眠最终说，"我送你到门口。" 林明骄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叶风眠站在走廊里，灯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在墙上投下修长的影子。他的表情有些难以读懂，但眼神温柔。 "谢谢邀请我。"林明骄低着头说，"生日快乐。" "谢谢你来。"叶风眠轻声回答，"还有...谢谢你的礼物。" 他们走回客厅，林明骄匆匆向大家道别。穿外套时，叶风眠帮她拿着书包，递过来时他们的手指再次相触，这次谁都没有立刻缩回。 "周一见。"叶风眠说，嘴角挂着那抹她熟悉的微笑。 "周一见。"林明骄点点头，转身走进平安夜的寒风中。 回家的公交车上，她靠着窗户，回想着今晚的每一个细节——叶风眠拆礼物时闪亮的眼睛，他说喜欢"聪明但不张扬"的类型时的表情，还有他在洗手间门外说的那些话... 车窗外，平安夜的彩灯在雪后显得格外明亮。林明骄将手放在胸口，感受着那里传来的快速跳动。她不确定叶风眠是否真的在暗示什么，但有一件事她很确定——这是她记忆中最特别的一个平安夜。 回到家，林明骄翻开日记本，画下今晚看到的叶风眠——穿着红毛衣，戴着傻乎乎的生日帽，吹蜡烛时闭着眼睛许愿的样子。在画旁边，她写下："星辰不负夜行人"。 合上日记本，她关灯上床。黑暗中，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热闹的客厅，听到叶风眠说"我喜欢黑直发，戴眼镜也很可爱"，和他站在洗手间门外时温柔的语调。 窗外，平安夜的钟声隐约可闻。林明骄将脸埋进枕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第8章 《夜航西飞》 寒假的第一个周末，林明骄站在新开书店的橱窗前，反复检查手机上的时间。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但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半小时，手指冻得发红。 "等很久了？"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明骄猛地转身，差点撞上叶风眠的胸膛。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羊毛大衣，脖子上随意地围着那条周婷婷送的围巾，鼻尖被冷风吹得微微发红。 "刚到。"林明骄撒了个小谎，把冻僵的手藏进外套口袋。 叶风眠看了看她发红的耳尖，没拆穿："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静读时光"书店是城里新开的一家独立书店，装修风格复古温馨，木质书架上摆满了各式书籍，角落里放着几张舒适的沙发和茶几。推门而入时，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暖气混着书香扑面而来。 "这里不错。"叶风眠环顾四周，眼睛亮了起来，"比连锁书店有味道多了。" 林明骄点点头，她已经来过两次，每次都能发现新的惊喜。书店老板是个戴圆框眼镜的中年女性，从柜台后向他们微笑致意。 "你想看什么书？"叶风眠问，随手拿起一本展示台上的诗集翻阅。 "随便逛逛。"林明骄轻声回答，目光扫过书架，"最近想找些短篇小说集。" 他们自然地分开，各自浏览感兴趣的书籍区域。林明骄站在文学区，手指轻轻划过书脊，却忍不住透过书架缝隙偷看另一边的叶风眠。他站在科幻区，专注地翻看一本厚厚的小说，时不时推一下滑落的眼镜——那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林明骄已经默默记在了心里。 一个小时后，他们各自选了几本书，在靠窗的双人沙发上坐下。冬日微弱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茶几上，林明骄小口啜饮着书店提供的免费花茶，叶风眠则要了一杯黑咖啡。 "你看书的样子真认真。"叶风眠突然说。 林明骄抬起头，发现他正望着自己，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她下意识摸了摸脸："有、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就是觉得很有趣。"叶风眠撑着脸颊，"你每看几页就会轻轻皱眉，好像在跟书里的内容辩论一样。" 林明骄耳根发热，她从未意识到自己有这样的习惯。"你呢，"她转移话题，"你看书时会不自觉地用食指敲打书页。" 叶风眠惊讶地挑眉："真的？我自己都没注意。" "还有，思考时会推眼镜，喝咖啡前一定会先闻一闻..."林明骄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猛地住口。 叶风眠的眼睛亮了起来："你观察得真仔细。" "只是...偶然注意到。"林明骄低头假装对书页上的某个句子产生了极大兴趣，心跳快得不像话。 叶风眠没再追问，只是笑了笑，继续看自己的书。但林明骄注意到，他刻意放慢了食指敲打书页的频率。 中午，他们在书店附近的小餐馆吃了简餐，然后又回到书店继续阅读。时间像被施了魔法一样流逝，等林明骄再次抬头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快五点了？"她惊讶地看着手表，"我们在这里待了一整天。" "嗯。"叶风眠合上书本，伸了个懒腰，"很充实的一天。" 他们收拾好各自的书，决定买下几本特别喜欢的。结账时，叶风眠突然拿起一本林明骄翻阅过但最终放回去的短篇小说集，一起放在柜台上。 "这本送你。"他平静地说，好像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明骄张口想拒绝，但看到书上作者的签名时停住了——这是她最喜欢的作家，而这本是签名限量版。 "谢谢。"她最终小声说，接过书时指尖微微发颤。 走出书店，他们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雪。大片的雪花在暮色中旋转飘落，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 "下大了。"叶风眠皱眉看着天空，"你带伞了吗？" 林明骄摇摇头，她早上出门时天空还晴朗无云。 "我有一把。"叶风眠从背包里掏出一把黑色折叠伞，"不过不大，得挤一挤。" 他撑开伞，示意林明骄靠近。两人肩膀相贴，在狭小的伞下空间里，林明骄能闻到叶风眠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混着书店里沾染的咖啡香。她的心跳加速，手心冒汗，小心翼翼地保持着最后一丝距离。 "再靠近点，你那边都淋湿了。"叶风眠说着，自然地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这个突如其来的接触让林明骄浑身僵硬。隔着厚厚的冬衣，她仍能感受到叶风眠手臂的温度和力量。她的呼吸变得浅而快，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跟着他的步伐前进。 雪越下越大，街道上行人稀少。他们走过一盏盏亮起的路灯，影子在雪地上拉长又缩短。叶风眠的伞微微向林明骄这边倾斜，以至于他右肩已经落了一层雪花。 "你那边..."林明骄犹豫地指了指他的肩膀。 "没关系。"叶风眠笑了笑，"我穿得厚。" 路过一家甜品店时，他突然停下："等我一下。" 他让林明骄站在屋檐下避雪，自己快步进去，几分钟后拿着两个纸杯出来。 "热巧克力。"他递给她一杯，"暖暖手。" 纸杯的温度透过手套传来，林明骄小心地啜了一口，甜腻的热流瞬间温暖了她的全身。她偷偷看向叶风眠，发现他正望着飘雪的天空，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睫毛上沾了一两片雪花，很快融化成小水珠。 这一刻，林明骄突然希望这场雪永远不要停，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 但现实总是残酷的。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林明骄家楼下。雪依然下个不停，小区的路灯在雪幕中形成朦胧的光晕。 "到了。"林明骄轻声说，却站在原地没动。 "嗯。"叶风眠也没急着离开，只是轻轻跺掉鞋上的积雪。 两人沉默地站在雪中，谁都不愿先说再见。最终，林明骄深吸一口气："谢谢你今天...还有热巧克力。" "谢谢陪我逛书店。"叶风眠微笑着，"下次再一起去？" 林明骄点点头，心跳漏了一拍。"下次"——这个词让她心里泛起一阵甜蜜的涟漪。 "那我走了。"她转身向单元门走去。 "林明骄。"叶风眠突然叫住她。 她回头，看见叶风眠站在雪中，黑伞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白。雪花落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雪中诞生的精灵。 "你的书。"他快步走过来，从背包里取出那本签名书，"差点忘了。" 他们的手指在书脊两端相碰，林明骄感到一股微小的电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 "周一见。"叶风眠松开手，后退一步。 "周一..."林明骄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单元门的玻璃后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母亲。 林明骄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母亲面无表情地透过玻璃看着他们，目光锐利如刀。 "怎么了？"叶风眠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我...我得走了。"林明骄慌乱地说，"再见。" 她几乎是冲进了单元门，甚至没敢回头看叶风眠的反应。门一关上，母亲的声音立刻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那是谁？" "同学。"林明骄低声回答，把书紧紧抱在胸前，像是抱着盾牌。 "同学？"母亲冷笑一声，"同学会搂着肩膀送你回家？还送你礼物？" 电梯里，林明骄盯着不断跳升的楼层数字，一言不发。她能感觉到母亲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她全身，检查着每一个可能泄露秘密的细节。 一进家门，母亲就把她的书包拿了过去，开始翻看。 "妈！"林明骄抗议道。 "这是什么？"母亲抽出那本签名书，"《夜航西飞》？男生送你的？" "是...是书店里偶然看到的..."林明骄的声音越来越小。 "偶然？"母亲把书翻到扉页，指着上面的签名，"限量签名版也是偶然？林明骄，你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 林明骄咬住下唇，眼眶发热。母亲继续翻着她的书包，又从侧袋找出叶风眠给她的那张书签——上面写着"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这是上次那个男生？"母亲的声音突然提高，"就是送你钢笔的那个？" 林明骄默认了，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母亲像侦探一样，总能从最细微的线索中拼凑出真相。 "从今天开始，不许再和他来往。"母亲把书和书签扔在茶几上，"你已经高三了，距离高考还有不到半年，心思不用在学习上，整天想着谈恋爱？" "我们没有..."林明骄试图辩解。 "没有？"母亲打断她，"那你告诉我，今天一整天你们去哪了？做了什么？" 林明骄沉默了。她不能说实话，因为真相听起来确实像约会——书店里待了一整天，共撑一把伞，他搂着她的肩膀，送她回家... "从明天开始，放学直接回家。"母亲下了最后通牒，"手机我要检查，周末不许出门，除非是去补习班。" "这不公平！"林明骄终于忍不住了，"我只是和朋友去了趟书店！" "朋友？"母亲冷笑，"男生和女生之间没有纯友谊，特别是这个年纪。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林明骄冲进自己房间，重重关上门。她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无声地哭泣。那本《夜航西飞》被母亲扔在了客厅，她甚至没能好好保护叶风眠送给她的礼物。 窗外，雪依然下个不停。林明骄望着白茫茫的窗外，想起叶风眠站在雪中的样子，和他说的"下次再一起去"。 现在，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她摸出手机，想给叶风眠发条消息，却不知该说什么。告诉他我妈妈禁止我们见面？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手指在屏幕上悬停许久，最终什么也没打出来。 周一上学时，林明骄在公交站远远看到了叶风眠的身影。他穿着校服，脖子上围着那条围巾，正低头看手机。林明骄下意识地躲到了一根电线杆后面，等下一班车。 她不能见他，至少现在不能。母亲的话像一把利剑悬在头顶，而她还没有勇气去反抗，也没有准备好向叶风眠解释这一切。 公交车缓缓驶来，林明骄深吸一口气，踏上车门。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心里沉甸甸的。 那本《夜航西飞》还被母亲扣在客厅，而叶风眠送她的书签，恐怕再也拿不回来了。 第9章 祝你高考顺利 新学期第一天的晨读课上，林明骄的笔尖悬在笔记本上方，迟迟没有落下。她已经盯着同一页看了十分钟，却一个字也没写进去。教室后门每次打开，她的背脊都会不自觉地绷直，然后又慢慢放松——不是他。 直到早自习即将结束，后门才再次被推开。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她身后经过，带着冬日清晨的寒气。林明骄死死盯着课本，强迫自己不要回头。她能感觉到叶风眠在她身后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安静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下课铃响起，林明骄迅速收拾书本，准备逃离教室。 "林明骄。" 那个声音让她浑身僵硬。叶风眠站在她课桌旁，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寒假作业的数学卷子，"他轻声说，"李老师让我发一下。" "谢谢。"林明骄没有抬头，接过纸袋时小心避开他的手指。 叶风眠没有立刻走开。"你上周五没回我消息。"他压低声音，"我还担心你是不是生病了。" 林明骄的喉咙发紧。她当然看到了那些消息——三条文字信息和一个未接来电。但她不敢回复，害怕母亲会检查她的手机。 "手机坏了。"她撒了个谎，声音干巴巴的。 叶风眠沉默了一会儿："书店那本书...你还喜欢吗？" 林明骄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那本书还在客厅的茶几上，被母亲当作"罪证"没收了。 "嗯。"她含糊地应了一声，抓起书包站起来，"我得去办公室交作业。" 她几乎是逃出了教室，一路小跑到教师办公室，深呼吸几次才平复狂跳的心脏。交完作业，她在走廊上磨蹭了很久，直到上课铃响才不得不回教室。 整个上午，林明骄都保持着一种刻意的忙碌状态——下课立刻离开座位，上课全神贯注记笔记，绝不回头或左顾右盼。但她的感官却背叛了她的意志，敏锐地捕捉着身后每一个细微的动静：叶风眠翻书的声音，他偶尔的轻咳，笔掉在地上时他弯腰去捡的响动... 午休时分，林明骄躲在图书馆，啃着从家里带来的三明治。往常这时候，她会和徐薇薇一起去食堂，但今天她需要独处。然而命运似乎偏要和她作对——徐薇薇还是找到了她。 "原来你在这儿！"徐薇薇一屁股坐在她对面，"我找你半天了。你和叶风眠怎么了？" 林明骄差点被面包噎住："什么怎么了？" "别装了。"徐薇薇压低声音，"全班都看出来你们俩不对劲。他今天一直盯着你的背影看，而你连头都不敢回。吵架了？" 林明骄放下三明治，胃里沉甸甸的："没什么，就是...不想走太近。" "为什么？"徐薇薇瞪大眼睛，"我以为你们..." "你以为什么？"林明骄突然烦躁起来，"我们只是同学，连朋友都算不上。" 徐薇薇的表情变得古怪："真的？那你之前笔记本上写的那些..." "那只是随便写的。"林明骄硬着心肠说，"我对他没那种想法。"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感到一阵刺痛。这谎言太过明显，连徐薇薇都露出怀疑的表情。但好友最终只是耸了耸肩："好吧，如果你这么说的话。不过叶风眠人挺好的，你这样突然冷淡，他肯定很困惑。" 林明骄没有回答，只是机械地咀嚼着已经失去味道的三明治。 下午的体育课是林明骄的噩梦。她借口生理期不适，向老师请了假，独自坐在看台上看同学们跑步。叶风眠跑在男生队伍的最前面，步伐轻快有力。经过看台时，他似乎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但林明骄迅速低下头，假装系鞋带。 放学铃响起，林明骄以创纪录的速度收拾好书包，准备趁叶风眠被篮球队叫去开会时溜走。然而当她打开课桌抽屉时，一个熟悉的物品让她停下了动作——那本《夜航西飞》。书里夹着一张纸条："你落在书店的。希望你喜欢。——叶" 林明骄的手指微微发抖。她根本没把书落在书店，这一定是叶风眠从她母亲那里拿回来的。但他是怎么做到的？什么时候？无数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旋，但她没有时间去思考了。她将书塞进书包最底层，快步离开教室。 接下来的几天，林明骄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她退还了叶风眠借给她的所有笔记，拒绝和他一起放学，甚至在小组讨论时刻意选择离他最远的位置。每一次冷漠的举动都像刀子一样割着她自己的心，但母亲的警告言犹在耳："如果让我知道你还和他来往，我就去找你们班主任和校长。" 一周后的周四，林明骄值日打扫教室。同学们陆续离开，只剩下她和另外两个值日生。当她也准备走时，发现叶风眠站在走廊上，似乎在等人。 林明骄立刻转身，想从后门离开，但后门已经被锁上了。她深吸一口气，低着头快步走向前门，希望叶风眠没注意到她。 "林明骄。"他叫住她，声音很平静，"能谈谈吗？" 林明骄僵在原地，手指紧紧攥住书包带："我...我得回家。" "就五分钟。"叶风眠走近一步，"我想知道我做了什么让你突然这么讨厌我。" 他的眼睛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眼下有淡淡的阴影，似乎这几天也没睡好。林明骄的心揪了一下，但她不能退缩。 "我没有讨厌你。"她机械地说，"只是高三了，应该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所以这就是原因？"叶风眠苦笑一声，"因为要学习，所以连朋友都不能做？" 林明骄咬住下唇。她不能告诉他真相，不能让他知道她母亲的那些话和威胁。那太丢脸了，像个没长大的小孩，连交朋友的权利都要父母批准。 "我们本来就不算朋友。"她听见自己说，"只是班主任安排我帮你补习而已。现在任务完成了，没必要再假装熟络。"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叶风眠的表情像是被人当面打了一拳，眼中的受伤清晰可见。林明骄想收回那些话，想道歉，想解释，但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明白了。"叶风眠后退一步，声音出奇地平静，"抱歉打扰你。" 他转身离开，背影在走廊尽头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孤独。林明骄站在原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直到叶风眠的身影完全消失，她才终于能移动脚步，跌跌撞撞地冲向洗手间。 锁上隔间门，林明骄终于崩溃了。她捂住嘴巴，无声地哭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她伤害了叶风眠，用最残忍的方式推开了他，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没有勇气反抗母亲的禁令。 "我只是...害怕..."她对着空荡荡的隔间喃喃自语，"妈妈发现了那本书...她禁止我见你...我不知该怎么办..."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林明骄屏住呼吸，害怕有人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几秒钟后，洗手间的大门轻轻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她又在隔间里待了十分钟，确保眼睛的红肿消退一些才敢出来。洗手时，她盯着镜中苍白的自己，感到一阵深深的厌恶——厌恶自己的懦弱，厌恶自己的言不由衷，厌恶这个连真心话都不敢说的林明骄。 走出校门时，天已经黑了。寒风呼啸，林明骄把脸埋进围巾里，慢慢走向公交站。站台上空无一人，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投下惨淡的光。她坐在长椅上，望着远处驶来的车灯，希望那是她的公交车。 然而走近的脚步声让她抬起头。叶风眠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个信封。他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或者只是被风吹的——林明骄不敢确定。 "给你。"他递过信封，"本来想明天给你的，但...还是现在吧。" 林明骄迟疑地接过信封，手指微微发抖："这是什么？" "没什么重要的。"叶风眠后退一步，"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理解你的处境。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林明骄想说些什么，但公交车恰在此时进站，刺眼的车灯照亮了他们之间的沉默。叶风眠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公交车上，林明骄坐在最后一排，颤抖着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折叠的信纸，上面是叶风眠工整的字迹： 「林明骄： 如果你不想告诉我原因，没关系。我想你肯定有你的理由。 那天送你回家后，你妈妈来书店找过我。她说你成绩最近下滑，希望我不要再"打扰"你。我解释说我们只是一起学习，但她似乎不相信。 我很抱歉造成了你的困扰。那本《夜航西飞》我从书店老板那里要了回来，希望你喜欢。 我不会再主动找你了，除非你先开口。无论在哪里，我都会记得我们一起讨论书籍、音乐的那些时光。 祝你高考顺利。 叶风眠」 信纸上有几处皱褶，像是被水打湿过又干了。林明骄将信紧紧贴在胸口，眼泪再次夺眶而出。窗外的街景在泪水中变得模糊不清，就像她此刻混乱的思绪。 原来叶风眠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的懦弱，知道她母亲的干涉，却还是选择理解，选择退让，甚至帮她拿回了那本书。而她，却用最伤人的方式推开了他。 公交车到站了，林明骄机械地下车，走向家的方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她知道，从明天开始，学校将变成一个没有叶风眠的世界——即使他仍然坐在她身后，即使他们呼吸着同样的空气，那条无形的界限已经划下。 而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第10章 “特别的人” 林明骄将叶风眠的信小心地夹在日记本里，藏在床垫下。这是母亲唯一不会检查的地方。连续三天，她每天睡前都会拿出来重读一遍，每读一次，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周五的语文课上，李老师宣布了下周模拟考的消息。"这次考试完全按照高考标准，成绩将公布在校园光荣榜上。"她推了推眼镜，"希望大家认真对待。" 林明骄机械地记着笔记，努力不让自己回头去看后方的那个座位。自从那次公交车站的相遇后，叶风眠确实如信中所说，没有再主动找她说话。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在教室里保持着最遥远的近距离，明明只隔了几排座位，却仿佛身处不同的世界。 下课铃响起，林明骄迅速收拾书本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一张纸条从她的课本里滑落。她弯腰捡起，熟悉的字迹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加油。你是最棒的。——T」 纸条上的字迹工整有力，是叶风眠的笔迹无疑。但他是何时把纸条夹进她的课本的？林明骄环顾四周，教室里已经没有了叶风眠的身影。 她把纸条攥在手心，感受着纸张的纹理。这样的小纸条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频繁出现——夹在她的作业本里，塞在她的课桌抽屉中，甚至贴在她的储物柜内侧。每一张都只有简短的鼓励话语，却让林明骄既温暖又痛苦。 模拟考如期而至。两天的考试像一场马拉松，林明骄全力以赴，将自己沉浸在题海中，暂时忘记了那些复杂的情感纠葛。每当疲惫时，她就会想起那些小纸条上的话，然后重新振作起来。 考试结束后的周一，成绩如约公布在校园中央的光荣榜上。一大早，光荣榜前就围满了学生，争相查看自己的名次。林明骄站在人群外围，犹豫着是否要挤进去。 "林明骄！"徐薇薇从人群中钻出来，兴奋地抓住她的手臂，"你拿了文科第一！全校第三！" 林明骄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真的？" "千真万确！快去看！"徐薇薇拖着她往人群里挤。 光荣榜前，林明骄果然在文科榜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她的总分比第二名高出15分，只有两个理科生的成绩排在她前面。正当她准备离开时，徐薇薇突然拽了拽她的袖子："看，叶风眠是理科第一。" 林明骄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理科榜单。叶风眠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位，总分比她高出7分。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既为他高兴，又感到一丝苦涩——他们本可以一起庆祝这个成绩的。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自动分开一条路。林明骄抬头，看见叶风眠正向光荣榜走来。他穿着整洁的校服，头发似乎刚剪过，显得格外精神。看到自己的名次后，他只是微微点头，脸上没有太多惊喜，仿佛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当叶风眠转身准备离开时，目光恰好与林明骄相遇。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周围同学的喧闹声渐渐远去，林明骄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叶风眠的眼睛在晨光中呈现出一种清澈的琥珀色，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微微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微笑。那笑容里没有嘲讽，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安静的认可和祝福。林明骄不自觉地回以微笑，这是几周来她第一次对他露出真实的表情。 这一刻，所有的隔阂似乎都暂时消融了。他们不再是刻意疏远的同学，而是互相欣赏的两个优秀学生，在光荣榜前共享着这个小小的胜利时刻。 "哇哦，眼神交流诶。"徐薇薇在她耳边小声嘀咕，"所以冷战结束了？" 林明骄没有回答，但心里某个紧绷的结似乎松动了。叶风眠离开后，她又在光荣榜前站了一会儿，看着他们俩的名字并排出现在榜首位置，中间只隔着文理科的标注。 回教室的路上，林明骄的脚步比往日轻快了些。经过图书馆时，她注意到叶风眠常坐的那个靠窗位置现在空着，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和一杯冒着热气的茶。他一定刚离开不久，也许就是去查看成绩的。 林明骄鬼使神差地走进图书馆，来到那张桌前。书是一本《百年孤独》，翻到中间的位置。茶杯旁放着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给可能来这里的你：恭喜考第一。—T" 这行字让林明骄的鼻子一酸。即使在她最冷漠的时候，叶风眠也没有真正放弃她。他留下了这些小小的记号，像是黑暗中的萤火虫，提醒着她曾经有过的温暖。 她小心地拿起茶杯，发现下面还压着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后，上面是一首手抄的小诗： 「我愿是树，假如你是树叶； 我愿是树叶，假如你是露珠； 我愿是露珠，假如你是阳光—— 这样我们就可以结合在一起。 ——裴多菲」 林明骄的手指微微发抖。这不是叶风眠的风格，他更喜欢现代诗和摇滚歌词。这首诗太过直白，太过深情，让她不知所措。她将纸条放回原处，匆匆离开了图书馆。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明骄和叶风眠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许多。他们不再刻意避开对方，偶尔在走廊或食堂相遇时，会点头致意，甚至交换一个简短的微笑。但深层次的交流仍然被一堵无形的墙隔开——林明骄还没有勇气打破母亲设下的禁令，而叶风眠则恪守着他在信中的承诺，不再主动靠近。 五月初的一个下午，林明骄值日打扫教室。同学们陆续离开，只剩下她一个人擦黑板。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将整个教室染成金黄色。她哼着歌，用板擦清除最后一行粉笔字，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需要帮忙吗？" 林明骄转身，看见叶风眠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拿着扫把。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在发光。 "我...快做完了。"她轻声说，不确定该如何回应这种友善。 叶风眠走进教室，开始清扫第一排的地面："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事。" 他们沉默地各自工作，教室里只有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林明骄偷瞄了叶风眠几眼，发现他似乎长高了些，肩膀也变宽了，校服衬衫的袖口因为反复洗涤而有些发白，但整洁如新。 "那首诗..."林明骄突然开口，然后又后悔自己的冲动。 叶风眠停下扫帚，抬头看她："你喜欢吗？" "很美。"她小声说，"但不像是你会选的。" 叶风眠笑了，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确实不是我的风格。是我爷爷抄给我的，他说如果遇到特别的人，可以分享这首诗。" 特别的人。这个词在林明骄心里激起一阵涟漪。她低头继续擦黑板，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 "林明骄。"叶风眠突然正色道，"我想告诉你，我理解你的处境。家庭很重要，我不会要求你违背父母的意愿。" 林明骄的手停在半空，粉笔灰簌簌落下："你...真的不生气？" "生气过。"叶风眠坦率地说，"但后来想通了。你有你的难处，我不该强求。" 这番话让林明骄的眼眶发热。她一直以为叶风眠会怨恨她的懦弱和退缩，没想到他竟如此体谅她的处境。 "谢谢。"她轻声说，这两个字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感。 打扫完教室，他们一起走到校门口。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并肩投在柏油路面上。 "我往这边走。"叶风眠指了指东边的公交站。 林明骄点点头："我往西。" 他们站在原地，谁都不愿先说再见。最终，叶风眠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给，早就想还给你了。" 是那本《夜航西飞》。林明骄接过书，发现它被精心包上了书皮，边角有些磨损，显然被翻阅过多次。 "谢谢。"她将书紧紧抱在胸前，"我...我很喜欢。" 叶风眠微笑着点点头，转身走向公交站。林明骄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冲口而出："叶风眠！" 他回头，疑惑地挑眉。 "高考加油。"林明骄说，声音比预想中大了些。 叶风眠的笑容扩大了："你也是。光荣榜上见。" 这句话像是一个承诺，一个约定。林明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夕阳中，心里涌起一种久违的期待感。 回家的路上，她翻开《夜航西飞》，发现扉页上多了一行字："无论飞多远，记得有光的地方就有方向。——T" 林明骄将书贴在胸口，感受着纸张的温度和重量。也许，等到高考结束，等到她不再是那个需要母亲全权掌控的高中生，等到她能够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那一天，她和叶风眠之间那道无形的墙才能真正倒塌。 而现在，他们至少重新成为了光荣榜上的两个名字，夕阳下的两个影子，和彼此心中那个"特别的人"。 第11章 约定 五月的雨敲打着窗户，林明骄盯着桌上摊开的模拟试卷，红笔圈出的错题像一个个小小的伤口。凌晨一点十三分，整个小区早已陷入沉睡，只有她的台灯还亮着，在雨夜中划出一方温暖的黄色光晕。 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伸手去够桌角的马克杯，却发现里面的咖啡早已喝光，只剩下一层深褐色的痕迹挂在杯底。窗外的雨声渐大，林明骄起身拉上窗帘，却不经意瞥见对面楼同样亮着的一扇窗户——那是叶风眠的家。 自从上次在光荣榜前相遇后，她偶尔会注意到这个细节。深夜亮着的灯，意味着他也在挑灯夜战。这个认知给她一种奇妙的安慰，仿佛在这漫漫长夜里，她并不是独自一人在战斗。 林明骄回到书桌前，翻开错题本，却发现自己写下的不是解题步骤，而是反复出现的"叶风眠"三个字。她猛地合上本子，脸颊发烫。这种无意识的举动最近越来越频繁，像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思念在悄悄泄露。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徐薇薇的消息：「睡了吗？最后一道大题你做出来没？」 林明骄回复：「没睡。答案是根号三。」 「谢啦！对了，听说叶风眠被保送B大了，你知道这事吗？」 林明骄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保送？叶风眠从来没提过。她慢慢打字：「不知道。你听谁说的？」 「周婷婷啊，她说叶风眠爸爸是B大教授，有内部名额。」 林明骄放下手机，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失落。如果消息属实，那么高考后叶风眠将去往B市，而她大概率会留在本地的Q大。这意味着他们之间本就脆弱的联系将彻底断开。 窗外，对面楼的灯光依然亮着。林明骄想象着叶风眠此刻也在书桌前奋战的样子——他可能会推眼镜，会无意识地转笔，会偶尔望向窗外发呆。这些她曾经习以为常的小动作，现在却成了珍贵的回忆。 雨声渐歇，林明骄强迫自己回到题海中。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一个月，她没有奢侈到可以浪费时间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 第二天清晨，林明骄顶着黑眼圈走进教室，发现自己的课桌上放着一杯奶茶和一张便签纸。便签上写着："熬夜也要记得吃早餐。——T"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迅速环顾四周，但教室里只有几个早到的同学，没人注意她这边。奶茶还是温的，标签显示是校门口那家店的特调红茶，刚好是她喜欢的口味，多糖多奶。 林明骄小心地将便签夹进课本，捧着奶茶小口啜饮。甜腻的滋味在舌尖扩散，让她想起去年冬天叶风眠递给她的那杯热巧克力。那时他们还能自然地交谈，分享喜欢的书籍和音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通过便签和奶茶传递不敢明说的关心。 "哇，爱心早餐？"徐薇薇突然出现在她旁边，伸手就要拿奶茶，"给我喝一口！" 林明骄条件反射地护住杯子："不行！"声音之大引得前排同学回头张望。 徐薇薇挑眉："哦～我懂了。来自某人的特别关怀？"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明骄低头假装整理书本，但耳根已经红了。 "得了吧，全班都知道叶风眠喜欢你。"徐薇薇压低声音，"就你自己装不知道。" 林明骄猛地抬头："什么？谁说的？" "大家都看得出来啊。他看你的眼神，还有那些小纸条..."徐薇薇突然捂住嘴，"糟糕，说漏嘴了。" 林明骄的心跳加速："什么小纸条？" "呃...就是..."徐薇薇支支吾吾，"有时候你不在教室，叶风眠会往你抽屉里放些鼓励的话。周婷婷有一次看到了，然后...嗯...大家都知道了。" 林明骄的脸烧了起来。原来那些神秘出现的纸条不是她的幻觉，而班上同学早就看在眼里？这个认知让她既羞耻又莫名地悸动。 "那他...保送B大的事是真的吗？"林明骄轻声问。 徐薇薇点点头："应该是。他爸爸好像是什么知名教授，早就安排好了。" 下课铃响起，林明骄机械地拿出课本，心思却飘到了远方。B市距离这里有一千多公里，如果叶风眠真的去了那里，他们之间将隔着千山万水。这个念头让她的胃部绞痛起来。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因为临近高考改成了自由活动。大多数同学选择回教室自习，林明骄却一个人溜到了图书馆。这里安静，没人会打扰她混乱的思绪。 她习惯性地走向靠窗的那个位置——叶风眠常坐的地方。桌上放着一本《百年孤独》，正是上次她看到的那本。林明骄犹豫了一下，轻轻翻开书页。一张照片从书中滑落，是她和叶风眠在秋游时的班级合照。照片上，他们站在人群的两端，却奇妙地被圈了出来，旁边写着："总有一天会再次并肩。" 林明骄的指尖轻抚过那行字迹，喉咙发紧。她将照片小心地放回原处，正要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找到你了。" 叶风眠站在书架旁，手里拿着两本参考书。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明亮的轮廓。几个月来，这是他们第一次独处。 "我...只是来还书。"林明骄慌乱地站起来，膝盖撞到了桌角，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叶风眠快步上前："没事吧？" "没事。"林明骄勉强笑了笑，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叶风眠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百年孤独》上，嘴角微微上扬："喜欢这本书吗？" "还没看完。"林明骄老实回答。 "送给你吧。"叶风眠拿起书，递给她，"就当是...高考加油礼物。" 林明骄迟疑地接过书，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一股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谢谢。"她小声说，"听说你被保送B大了？恭喜。" 叶风眠的表情变得复杂："消息传得真快。"他停顿了一下，"不过我还没决定要不要接受。" "为什么？B大很好啊。" "因为..."叶风眠深深地看着她，"有些事比保送更重要。" 林明骄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他是在暗示什么吗？还是她过度解读了？她不敢问，也不敢继续这个话题。 "高考加油。"最终她只能说出这句最安全的话。 叶风眠点点头："你也是。光荣榜上见？"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指的是上次模拟考双双名列榜首的经历。林明骄忍不住微笑："嗯，光荣榜上见。" 走出图书馆时，林明骄的步子比来时轻快了许多。阳光暖暖地照在脸上，她抱紧怀中的《百年孤独》，感觉像是捧着一个珍贵的秘密。 接下来的日子像按了加速键。每天都是做不完的试卷，背不完的公式，和越来越近的高考倒计时。林明骄全身心投入复习，只有在深夜临睡前才允许自己短暂地想念叶风眠——想他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想他课间又往她抽屉里塞了什么纸条，想他是否真的会放弃B大的保送。 六月初，最后一次模拟考成绩公布。林明骄和叶风眠再次分别占据文理科榜首，两人的名字并排出现在光荣榜的最上方。这次，林明骄主动在光荣榜前等了很久，直到叶风眠出现。 "恭喜。"她微笑着说。 "彼此彼此。"叶风眠也笑了，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形，"看来我们的约定实现了。" 他们并肩站在光荣榜前，周围同学的喧闹声仿佛远去了。林明骄偷偷瞄了叶风眠一眼，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目光温柔而坚定。 "考完试后，"叶风眠突然说，"我有话想对你说。" 林明骄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话？" "等到那时候吧。"叶风眠轻声回答，"现在专心考试。" 这个模糊的承诺成了林明骄接下来几天最大的精神支柱。每当复习到精疲力尽时，她就会想起叶风眠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然后重新振作起来。 高考前最后一天放学，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氛围——既有即将解脱的兴奋，又有对未知未来的恐惧。同学们互相在校服上签名留念，交换联系方式，约定考后聚会。 林明骄安静地收拾着课桌，将三年来的笔记和试卷分类整理。当她打开抽屉时，发现里面躺着一个精致的信封，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她小心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手工制作的卡片。卡片左边贴着一片压干的枫叶——是去年秋游时她画在笔记本上的那种；右边是一张照片，是他们班在冬季长跑后的合影，照片上的叶风眠正转头看向镜头外的她，眼神温柔。卡片中央写着一行字："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已经是最棒的。——T" 林明骄将卡片贴在胸口，感受着纸张的温度和上面隐约的薄荷香气。这一刻，她下定决心：高考结束后，一定要告诉叶风眠自己的真实感受。不管他是否接受，不管未来他们会在哪里上大学，至少她不会留下遗憾。 放学铃响起，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林明骄慢吞吞地收拾书包，余光瞥见叶风眠也在拖延时间。当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叶风眠走了过来。 "明天就考试了。"他说，声音有些沙哑。 林明骄点点头："加油。" "你也是。"叶风眠犹豫了一下，"考完那天，能等我一下吗？就在校门口。" 林明骄的心跳加速："好。" 这个简单的约定像一颗种子，埋在了两人心中。走出校门时，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明骄回头看了一眼教学楼，那里承载了太多回忆——初遇时的陌生，补习时的争执，秋游时的欢笑，冷战时的痛苦，以及现在这种微妙的和解与期待。 三天的高考像一场马拉松，既漫长又短暂。当最后一科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林明骄长舒一口气，三年的努力在这一刻画上了句号。她随着人流走出考场，阳光刺得她眯起眼睛。 校门口挤满了等待的家长和结束考试的学生，欢呼声、哭泣声、交谈声混成一片。林明骄环顾四周，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叶风眠。 "林明骄！"徐薇薇从人群中挤过来，一把抱住她，"解放了！感觉怎么样？" "还行。"林明骄心不在焉地回答，仍然在人群中搜寻，"你看到叶风眠了吗？" "哦，他啊。"徐薇薇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他昨天考完理综就提前离校了。听说他爸爸有急事，全家连夜搬去B市了。" 这个消息像一桶冰水浇在林明骄头上："什么？不可能...他明明说..." "说什么？" 林明骄摇摇头，喉咙发紧。叶风眠说过考完有话对她说，约她在校门口等。他不可能不告而别，一定有其他原因。 但当她拨打叶风眠的电话时，听到的只有"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的机械女声。林明骄站在喧嚣的校门口，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三年的高中生活就这样结束了，而她甚至没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好好道别。 回到家，林明骄翻开那本《百年孤独》，发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之前没注意到的纸条： 「如果你看到这张纸条，说明我没能当面告别。对不起，情况紧急，不得不提前离开。但请相信，这不是终点。——T」 林明骄将纸条贴在胸口，泪水无声滑落。窗外，夏日的阳光依然灿烂，照在空荡荡的校园里，照在两个再也没能实现的约定上。 第12章 毕业典礼 毕业典礼的早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林明骄的床上。她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才意识到今天是什么日子——高中生活的最后一天。 手机屏幕亮起，徐薇薇的消息跳出来：「别忘了今天典礼后聚餐！最后一次全班集合了！」 林明骄慢慢坐起身，手指悬停在键盘上方，犹豫了一会儿才回复：「记得。」她放下手机，目光落在书桌上的那本《百年孤独》上。自从高考结束那天起，这本书就再也没被翻开过。 衣柜前，林明骄犹豫了很久，最终选了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叶风眠曾经说过喜欢这个颜色。她对着镜子小心地梳直长发，戴上那副细框眼镜，甚至在唇上抹了一点淡淡的唇彩。镜中的女孩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眼睛里藏着太多说不出的情绪。 "明骄，快点！要迟到了！"母亲在门外催促。 "马上好。"林明骄深吸一口气，将一个小礼物盒塞进包里。这是她花了一周时间准备的——一枚手工制作的银杏叶书签，叶脉上镀了金，背面刻着"星辰不负"四个小字。她没刻下半句，就像她没说完的那些话一样。 校园里已经挤满了学生和家长。樱花树上最后一批晚樱还在绽放，风一吹，粉白的花瓣便纷纷扬扬地飘落，像一场温柔的雪。林明骄站在树下，看着这熟悉的景象，胸口发紧。三年了，她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有些东西一旦结束就再也回不来了。 "林明骄！这边！"徐薇薇在不远处挥手，身旁站着几个同班同学。 林明骄走过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搜寻着那个身影。她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他——叶风眠站在教学楼前，被一群女生围着，手里已经抱了好几份礼物。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头发比平时整齐许多，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棕色。 "他今天可受欢迎了。"徐薇薇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听说B大保送的事已经确定了，下周就走。" 林明骄的心猛地一沉："这么快？" "嗯，他爸爸好像调去B大医学院当副院长了，全家都要搬过去。"徐薇薇压低声音，"周婷婷刚才送了他一条亲手织的围巾，哭得稀里哗啦的。" 林明骄默默攥紧了包带。她早该想到的，像叶风眠这样的男生，怎么可能缺少爱慕者？而她，不过是其中一个最不起眼的罢了。 典礼在操场举行，校长和老师的讲话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传来，模糊不清。林明骄坐在人群中，目光始终停留在前排那个挺拔的背影上。叶风眠偶尔会回头张望，每当这时她就迅速低头，假装在整理裙摆。 典礼结束后，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拍照留念。林明骄站在角落里，看着叶风眠被不同的人拉去合影。他始终保持着那种温和的笑容，但林明骄能看出其中的疲惫——他眨眼的速度变慢了，嘴角的弧度也有些僵硬。这些小细节，只有观察了他整整一年的人才会注意到。 "不去跟他合个影吗？"徐薇薇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最后一次机会了。" 林明骄咬了咬下唇："他那么忙..." "再不去就没机会了。"徐薇薇推了她一把，"勇敢点！" 林明骄深吸一口气，向叶风眠走去。就在她距离他还有几步远时，周婷婷和几个女生突然插到她前面，将叶风眠团团围住。 "风眠，这个送你！"周婷婷拿出一个精心包装的礼盒，"是我去庙里求的护身符，保你一路平安。" "谢谢。"叶风眠礼貌地接过礼物，目光却越过周婷婷的肩膀，落在了林明骄身上。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林明骄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转身离开。她快步走向樱花树，心跳如擂鼓。太傻了，她怎么会以为自己有勇气在众目睽睽之下送他礼物？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或许本就不该说出口。 "林明骄。" 那个熟悉的声音让她浑身一僵。叶风眠站在她身后，手里还拿着周婷婷送的护身符，阳光透过樱花枝桠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能和我拍张照吗？"他轻声问，"就我们两个。" 林明骄的喉咙发紧，只能点点头。 叶风眠向不远处的班主任李老师招手："老师，能帮我们拍张照吗？" 李老师笑着走过来，接过叶风眠的手机："好啊，站到樱花树下吧，光线好。" 他们并肩站在樱花树下，肩膀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太远显得生疏，也不会太近引人误会。林明骄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气，混合着樱花的芬芳。 "靠近一点！"李老师指挥道，"叶风眠，你往左边靠靠。" 叶风眠向左挪了半步，他的手臂轻轻擦过林明骄的肩膀，激起一阵微小的电流。 "好，笑一笑！" 林明骄努力扬起嘴角。相机咔嚓一声，定格了这个瞬间——樱花纷飞，阳光正好，少年和少女站在树下，笑容里藏着只有彼此才懂的遗憾。 "再来一张吧。"叶风眠说，突然伸手轻轻握住了林明骄的手指。 这个突如其来的接触让林明骄屏住了呼吸。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指尖有常年写字留下的薄茧。她不敢动，也不敢看他，只能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好了！"李老师将手机还给叶风眠，"拍得不错。" 叶风眠道过谢，松开林明骄的手。那一瞬间，林明骄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从指缝间溜走了。 "我..."她鼓起勇气，正要开口，却被一阵喧闹声打断。 "叶风眠！过来拍全班合照了！"班长在不远处喊道。 "马上来。"叶风眠回应，然后转向林明骄，"你刚才想说什么？" 林明骄摇摇头："没什么重要的。去吧，他们在等你。" 叶风眠犹豫了一下："待会儿聚餐你会来吗？" "嗯。" "那等会儿见。"他微微一笑，转身向人群跑去，跑了几步又回头喊道，"别忘了看照片！" 林明骄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手心里还残留着他触碰的温度。她慢慢掏出包里的礼物盒，轻轻叹了口气。或许，这份礼物永远也送不出去了。 聚餐在学校附近的餐厅举行。三张大圆桌坐满了高三七班的学生和老师，气氛热烈而怀旧。林明骄坐在靠窗的位置，小口啜饮着柠檬水，目光不时飘向对面的叶风眠。他正在听班主任讲话，时不时点头微笑，那副认真的样子让她想起他听她讲解作文时的表情。 "接下来是礼物交换环节！"班长宣布，"按学号顺序，每人说一句毕业感言，然后可以送礼物给特别想感谢的人。" 同学们轮流站起来发言，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拥抱，有人打趣。林明骄的学号靠后，她有足够的时间观察叶风眠的反应——他收到周婷婷的第二份礼物时礼貌但疏离的微笑，拿到篮球队队友送的纪念球衣时真心的喜悦，还有当那个总是安静的女生递给他一封信时，他眼中闪过的温柔。 终于轮到林明骄了。她站起来，双腿微微发抖："我...我很高兴能和大家一起度过这三年。"她的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特别感谢徐薇薇一直以来的陪伴，还有...所有帮助过我的老师和同学。" 她没有点名叶风眠，甚至不敢往他的方向看。坐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手心全是汗。 叶风眠是最后一个发言的。他站起来，环顾四周："这三年对我来说很特别。"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感谢每一位同学，你们让一个转学生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他停顿了一下，"特别感谢李老师对我的教导，还有...那些在图书馆一起复习的时光。" 他的目光在林明骄身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但就是这一秒，让林明骄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记得，他都记得。 聚餐结束后，同学们依依不舍地告别。林明骄站在餐厅门口，看着叶风眠被一群人围住交换联系方式。她应该过去吗？应该把礼物给他吗？还是就这样默默离开，让一切停留在那张樱花树下的照片里？ "林明骄。"叶风眠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其他人已经散去大半，"能陪我走一段吗？" 初夏的傍晚，微风拂过街道，带着淡淡的花香。他们并肩走着，谁都没有先开口。林明骄的包带被她攥得变了形，里面的礼物盒仿佛有千斤重。 "你什么时候走？"最终她打破沉默。 "下周三。"叶风眠看着远处的夕阳，"我爸已经先去B市了，我和妈妈收拾完东西再过去。" "B大很好。"林明骄干巴巴地说，"恭喜你。" 叶风眠笑了笑："谢谢。你呢？决定去哪所大学了吗？" "应该是Q大。"林明骄轻声说，"我妈希望我留在本地。" "Q大文学院很棒。"叶风眠点点头，"很适合你。" 又是一阵沉默。他们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亮起，两人停下脚步。 "林明骄。"叶风眠突然转向她，"我..." "我有个东西给你。"林明骄几乎是同时开口，终于鼓起勇气从包里拿出那个小礼物盒，"毕业礼物。" 叶风眠惊讶地接过盒子，小心地打开。银杏叶书签在夕阳下闪着微光，他轻轻抚过上面"星辰不负"四个字，眼神变得柔软。 "谢谢。"他低声说，"很美。我会好好珍藏的。" "只是个小东西。"林明骄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满不在乎，"随手买的。" 叶风眠笑了，似乎看穿了她的伪装："就像那支钢笔一样''随手买的''？" 林明骄的脸一下子红了。他果然知道，知道她花了多少心思挑选那支钢笔。 绿灯亮起，但他们谁都没有迈步。 "我也有东西给你。"叶风眠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不过现在先别打开。等...等你回家后再看。" 林明骄接过信封，感觉里面像是一张卡片，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很轻很薄。 "好。"她将信封小心地放进包里。 他们又站了一会儿，直到后面的行人开始绕过他们过马路。 "我往这边走。"叶风眠指了指右边的路。 林明骄点点头："我往左。" "那...再见。"叶风眠轻声说，"保重。" "你也是。"林明骄努力微笑，"B市冬天很冷，记得多穿衣服。" 叶风眠笑了，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我会的。" 他转身离去，背影在夕阳中拉得很长。林明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街角。她深吸一口气，摸了摸包里的信封，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追上去，告诉他一切，告诉他她喜欢他，从那个秋日的转学第一天就开始喜欢他。 但最终，她只是紧了紧背包带，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没关系，她安慰自己，大学还有四年，寒暑假他会回来的，总有机会再见面的。Q大到B市不过五个小时高铁，想见总是能见到的。 这个天真的想法支撑着她走完了回家的路。一进房间，她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叶风眠给的信封。里面是一张照片——正是今天在樱花树下拍的那张。他们站得很近，叶风眠的手似乎刚刚放下，而她的嘴角挂着羞涩的微笑。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无论在哪里，都会记得和你一起看过的樱花。——T" 信封里还有一样东西——一枚小小的、银质的书签，形状是一片枫叶，和她送他的银杏叶正好是一对。书签背面刻着："有光的地方就有方向。" 林明骄将照片和书签贴在胸口，泪水无声滑落。窗外，初夏的夜空繁星点点，像是无数双注视着她的眼睛。她想起叶风眠说"无论在哪里"时的表情，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暂时的分别。这是一场真正的告别。 第13章 海边 七月的阳光灼烧着柏油马路，林明骄站在公交站台，不断用手扇风。她已经在这里等了二十分钟，额头上的汗珠顺着太阳穴滑下，浸湿了耳边碎发。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已发送的消息：「今天有空吗？想去海边走走。」 消息是三天前发出的，叶风眠的回复迟到了一天：「好啊，周六下午三点，老地方见。」 就这么简单。没有解释为什么突然离开毕业典礼，没有提及即将去B市的事，仿佛他们之间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都不重要。林明骄盯着马路尽头，胃里像有一群蝴蝶在扑腾。她今天特意穿了一条新买的白色连衣裙，头发披散在肩上，甚至还偷偷用了母亲的淡香水。 一辆公交车终于出现在视野里，缓缓停靠在站台。车门打开，叶风眠走了下来，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比上次见面时短了些，露出清晰的额头轮廓。他看到林明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等很久了？"叶风眠走近，身上带着淡淡的薄荷香气。 林明骄摇摇头："刚到。"她撒了个小谎，不想显得太急切。 去海边的公交车上，他们并排坐着，中间隔着一道微妙的距离。林明骄紧握扶手，指节发白，而叶风眠则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偶尔说一两句关于天气的闲话。这种表面的平静下，林明骄能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张力，仿佛两人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又都在害怕那个话题。 "听说Q大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发了？"叶风眠打破沉默。 林明骄点点头："嗯，上周收到的。"她停顿了一下，"你呢？B大那边..." "手续都办好了。"叶风眠的声音很平静，"八月中旬就走。" 八月中旬。不到一个月了。林明骄在心里计算着日子，胸口发紧。她还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公交车在海滨公园站停下，他们随着人流下车。七月的海滩挤满了游客，孩子们在浅水区嬉戏，情侣们手牵手沿着海岸线漫步。林明骄和叶风眠脱下鞋子，赤脚走在湿软的沙滩上，海浪不时涌上来，亲吻他们的脚踝。 "要不要去那边？"叶风眠指了指远处一块突出的礁石，"人少一些。" 林明骄点点头。他们沿着海岸线走了约莫二十分钟，终于来到那片相对安静的区域。礁石挡住了大部分游客的视线，形成一个小小的私密空间。叶风眠先爬上去，然后转身伸手拉林明骄。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轻轻一拽就把她带上了礁石。 他们并肩坐在礁石上，看着远处的海平线。夕阳开始西沉，将海水染成金色和橘红交织的绸缎。林明骄偷偷瞥了一眼叶风眠的侧脸，阳光给他的睫毛镀上了一层金边，鼻梁的线条干净利落，下巴上有一道她从未注意到的细小疤痕。 "小时候摔的。"叶风眠突然说，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摸了摸那道疤，"七岁那年爬树掉下来，差点戳穿下巴。" 林明骄笑了："没想到优等生叶风眠小时候也这么皮。" "我可不是天生的书呆子。"叶风眠也笑起来，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十岁前我可是小区里有名的捣蛋鬼。" "那后来怎么变了？" 叶风眠的表情变得柔和："我爷爷。他说我有''慧根''，不能浪费，就开始教我读书写字。"他捡起一块小石子，扔向海中，"后来他去世了，我就更努力读书，觉得这样能让他...骄傲吧。" 林明骄第一次听叶风眠谈起家人。她想起那支刻着"星辰不负夜行人"的钢笔，突然明白了什么："你爷爷一定很为你骄傲。" 叶风眠转头看她，眼睛在夕阳下呈现出一种温暖的琥珀色："谢谢。"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林明骄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叶风眠，我..." 就在这时，叶风眠的手机响了。他皱了皱眉，掏出来看了一眼，表情立刻变得严肃："抱歉，我得接一下。我爸的电话。" 林明骄点点头，叶风眠走到几步远的礁石另一端接电话。即使他压低了声音，林明骄还是能听到几个零碎的词句："确定了吗？...这么快？...我明白了。" 当她看到叶风眠挂断电话后的表情时，心跳漏了一拍。他的脸变得苍白，嘴唇紧抿，眼睛里有一种林明骄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震惊、不舍、决绝，还有某种她读不懂的东西。 "出什么事了吗？"林明骄忍不住问。 叶风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表情："没什么，家里的一些安排。"他走回她身边坐下，但身体明显紧绷了许多，"刚才你想说什么？" 林明骄原本鼓起的勇气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泄了气。叶风眠明显心事重重，现在不是表白的好时机。"没什么重要的。"她轻声说，"就是...会想念这段时光。" 叶风眠看着她，目光深邃："我也是。" 夕阳渐渐沉入海平线，天空由橘红变成深紫，第一颗星星在暮色中若隐若现。他们静静地坐着，谁都不愿打破这一刻的宁静。林明骄多么希望时间能停在这里，永远不要前进到那个离别的八月。 "该回去了。"叶风眠最终说，"末班车快到了。"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沙滩上留下一串并排的脚印，很快被涌上来的海浪抹平。林明骄的心跳随着每一步加快，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今天不说，可能永远都没机会告诉他自己的感受。 "叶风眠，"她突然停下脚步，"我..." 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再次打断了她。这次是林明骄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妈妈"。她无奈地看了叶风眠一眼，接起电话。 "你在哪？"母亲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明显的不悦，"不是说好六点前回家吗？" 林明骄看了看时间——六点二十。"抱歉，我忘了时间，现在就回去。" 挂断电话，她歉意地看向叶风眠："我得赶紧回家了。" "我送你。"叶风眠说，伸手拦了一辆经过的出租车。 车内，两人都沉默不语。林明骄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心里满是未说出口的话语。她偷偷看向叶风眠，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眉头紧锁。那个电话一定带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但他选择不告诉她。 出租车在林明骄家楼下停下。夜幕已经完全降临，路灯在夏夜的热气中微微摇曳。他们站在单元门前，谁都不愿先说再见。 "今天谢谢你。"林明骄最终开口，"海边很美。" 叶风眠点点头，突然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她。这个拥抱来得如此突然，林明骄僵在原地，能闻到他身上阳光和海风的气息，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和心跳的节奏。 "无论在哪里，我都会记得你。"叶风眠在她耳边轻声说，然后迅速松开手，后退一步。 林明骄站在原地，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个拥抱太短暂，却又太深刻，像是一个告别，又像是一个承诺。 "再见，林明骄。"叶风眠微笑着说，但眼睛里没有笑意。 "再见。"林明骄机械地回应，看着他转身离去，背影在路灯下渐渐拉长，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回到家，林明骄应付完母亲的质问，躲进自己的房间。她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的每一个细节——叶风眠接电话时突变的表情，他说"无论在哪里"时奇怪的语气，还有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这一切都让她感到不安，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正在发生，而她被蒙在鼓里。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徐薇薇的消息：「怎么样？表白了吗？」 林明骄回复：「没有。他好像有心事。」 徐薇薇很快回道：「听说他爸爸工作有变动，他们全家可能很快要搬走。」 林明骄的心一沉：「多快？」 「好像是下周？周婷婷告诉我的，她表姐和叶风眠妈妈在一个单位。」 下周？不是八月中旬吗？林明骄猛地坐起身，手指颤抖着打字：「确定吗？」 「不确定，只是听说。你可以直接问他啊。」 林明骄盯着手机屏幕，犹豫要不要给叶风眠发消息。但那个拥抱和他说的话已经像是一种隐晦的告别。如果他真的决定不告诉她提前离开的事，或许有他的理由。 窗外，夏夜的星空格外明亮。林明骄想起叶风眠送她的银杏叶书签，和那句"星辰不负"。她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叶风眠的名字，手指悬停在"拨打"按钮上方，最终还是放下了。 明天，她对自己说。明天一定要问清楚。 但第二天，当她鼓起勇气拨打叶风眠的电话时，听到的只有"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机械女声。一连三天，都是如此。 第四天，林明骄直接去了叶风眠家。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她按了三次门铃，却无人应答。隔壁的阿姨探头出来："找叶家？他们前天就搬走了，说是去B市。" 林明骄站在空荡荡的楼道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他真的走了，没有正式的告别，没有解释，只有那个海边的拥抱和那句"无论在哪里"。 回到家，林明骄翻开那本《百年孤独》，叶风眠的照片还夹在里面——他们在樱花树下的合影。照片背面那句话现在看来，更像是一个预言："无论在哪里，都会记得和你一起看过的樱花。" 林明骄轻轻抚过照片上叶风眠的笑脸，眼泪无声地落在书页上。夏天才刚刚开始，而她的青春，似乎已经提前结束了。 第14章 Q大 八月的雨敲打着窗户，林明骄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录取通知书——Q大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这本该是件值得庆祝的事，但此刻她只觉得一切索然无味。鼠标指针在"确认入学"按钮上悬停了许久，最终轻轻点击。 窗外，雨幕模糊了城市的轮廓。林明骄拿起床头那本《百年孤独》，翻到夹着照片的那一页。樱花树下的她和叶风眠，笑容青涩而真诚。照片边缘已经因为反复摩挲而微微卷曲，就像她这段时间的心情——被无数次折叠又展开，留下看不见的折痕。 手机震动起来，是徐薇薇的消息：「确定去Q大了？我明天就去S市报到了，走之前聚一聚？」 林明骄回复了一个「好」字，放下手机。徐薇薇被S大外语系录取，即将开启全新的生活。而她自己，则要留在这座充满回忆的城市，继续面对每一个熟悉的街角可能带来的刺痛。 咖啡厅里，徐薇薇兴奋地讲述着暑假去欧洲旅行的见闻，而林明骄只是机械地搅拌着杯中的拿铁，任由奶泡慢慢消散。 "你还在想他？"徐薇薇突然压低声音问道。 林明骄的手指顿了一下："谁？" "别装了。"徐薇薇翻了个白眼，"叶风眠啊。我打听到他确实去了B大，好像还加入了什么文学社。" 林明骄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这些关于他的碎片消息，既甜蜜又残忍，像盐撒在未愈合的伤口上。 "我们已经没关系了。"她轻声说，更像是在提醒自己。 徐薇薇叹了口气："大学里有的是好男生。Q大文学院听说帅哥不少，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林明骄勉强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知道好友是出于好意，但有些感觉不是简单的"向前看"就能抹去的。叶风眠留给她的不只是遗憾，还有那些改变她看待世界方式的瞬间——秋游时分享的耳机，长跑时伸出的手，樱花树下的那个微笑。 告别时，徐薇薇用力抱了抱她："答应我，至少给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林明骄点点头，目送好友离开，然后独自走进雨中。她没有打伞，任由雨水打湿头发和衣服，仿佛这样就能洗去心中那种钝痛。 九月，Q大校园里挤满了新生和家长。林明骄拖着行李箱站在宿舍楼下，抬头望着这栋红砖建筑——未来四年的家。宿舍是四人间，其他三个女生已经先到了，正叽叽喳喳地交换着家乡特产和高考分数。林明骄安静地整理着自己的床铺和书桌，在墙上贴了一张简单的世界地图，没有照片，没有装饰。 "你是林明骄吧？"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凑过来，"我是苏雨，咱们同班。晚上一起去食堂吗？" 林明骄点点头，对这个活泼的室友生出一丝感激。大学生活就这样开始了，上课、食堂、图书馆、宿舍，四点一线的生活规律而充实。她强迫自己参加各种新生活动和社团招新，努力填满每一天的每一分钟，不给回忆留任何空隙。 文学社的招新摊位前，林明骄犹豫了许久才拿起报名表。摊位后的学长热情介绍："我们每周有读书会，每月出版一期社刊，还会邀请知名作家来讲座。" "需要提交作品吗？"林明骄问道。 "有作品当然更好！可以随报名表一起交。" 那天晚上，林明骄在笔记本前坐了很久，最终打开了一个空白文档。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刻，然后开始敲击： 「他转学来的那天，阳光很好。我站在讲台上发言，手心全是汗，声音却强装镇定。后来他告诉我，正是那种矛盾吸引了他——表面冷静自持，实则紧张得快要窒息...」 文字如泉水般涌出，她写下了第一次对话，写下了秋游时共享的耳机，写下了长跑时他折返的身影，写下了樱花树下的那个未完成的拥抱。三个小时后，一篇题为《等风来》的短篇小说完成了。她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匿名发布在了校园论坛的文学版块，然后像完成某种仪式般关掉电脑，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晨，手机通知声吵醒了她。校园论坛显示她的帖子有二十多条回复，大多是被故事感动的高年级学生。一条评论特别醒目：「文笔细腻真挚，情感克制却动人。欢迎投稿文学社社刊。——陈墨，文学社副社长」 林明骄盯着这条评论看了许久，一种奇怪的释然感涌上心头。将那些无处安放的情感转化为文字，似乎给了它们一个合理的归宿。 文学社的面试在周五晚上。林明骄提前十分钟到达指定教室，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位等待面试的新生。她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翻开随身携带的《百年孤独》重读熟悉段落来缓解紧张。 "《百年孤独》，好选择。" 一个温润的男声在身旁响起。林明骄抬头，看见一个高个子男生站在她面前，白衬衫的袖口随意地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带着善意的笑意。 "陈墨。"他伸出手，"文学社副社长。" "林明骄。"她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我读过你在社刊上发表的那篇《桥》，写得很棒。" 陈墨眼睛一亮："你居然记得。看来是真读者。"他指了指她手中的书，"马尔克斯是我最爱的作家之一。尤其是那段''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没有归路''..." "''春天总是一去不返，最疯狂执着的爱情也终究是过眼云烟。''"林明骄自然而然地接上下句，然后突然住口，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但陈墨只是微笑："看来我们品味相似。期待一会儿你的面试表现。" 面试出奇地顺利。林明骄朗读了自己匿名发表的《等风来》，几位社团干部听得入神。结束时，陈墨带头鼓掌："欢迎加入文学社。下周三有我们的第一次读书会，希望你能来。" 就这样，林明骄开始了在文学社的活跃生活。每周的读书会，每月的稿件征集，她从不缺席。她的短篇小说一篇接一篇地出现在社刊上，渐渐在校园文学圈小有名气。那些故事有着不同的主人公和背景，但核心总是关于错过、遗憾和未说出口的爱。 "你的故事总是带着一种温柔的悲伤。"一次读书会后，陈墨评论道，"像是经历过什么。" 他们坐在文学社活动室的沙发上，窗外秋雨绵绵。林明骄捧着热茶，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度："写作不就是把经历转化为故事吗？" 陈墨推了推眼镜："但有些情感太真实，不像是编的。《等风来》里的男主角，真有这个人吧？" 林明骄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啜了一口茶。茶叶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像极了那些无法言说的回忆。 "抱歉，我越界了。"陈墨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适，"只是作为编辑的好奇心。" "没关系。"林明骄勉强笑了笑，"都是过去的事了。" 陈墨体贴地转移了话题，讨论起下周要邀请的客座作家。但林明骄的心思已经飘远，飘向那座有叶风眠的城市。他现在在做什么？是否已经适应了B大的生活？会不会偶尔想起她？ 十月底的一个下午，林明骄在图书馆自习时，电脑弹出一条校园论坛私信通知。是一个陌生账号发来的链接，附言只有简单一句：「这篇文风很像你。」 链接指向B大文学社的线上社刊，一篇题为《星辰与夜行人》的短篇小说。林明骄点开阅读，心跳逐渐加速。故事讲述了一个男孩转学离开前，未能向心仪女孩告白的遗憾。文中有太多熟悉的细节——樱花树下的合影，海边未完成的对话，刻着"星辰不负"的书签... 作者署名"夜航"，个人简介只有一句话："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林明骄的手指颤抖起来。这是叶风眠曾经送给她的书签上的诗句。她反复读着那篇小说，每一个句子都像是一把钥匙，打开她小心锁起的记忆盒子。 "找到你了。" 陈墨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林明骄慌忙关闭网页，但已经来不及了。陈墨在她对面坐下，手里拿着两杯咖啡："抱歉打扰，只是看到你在这里，顺便带杯咖啡过来。" "谢谢。"林明骄接过咖啡，努力平复呼吸。 "那篇小说，"陈墨轻声说，"是你要找的人写的吗？" 林明骄惊讶地抬头，没想到他看得这么透彻。陈墨笑了笑："别紧张，我大学前辅修过心理学。你刚才的表情...很特别。" "只是...一个旧友。"林明骄含糊地回答。 陈墨没有追问，只是点点头："B大离这不远，高铁只要两小时。如果有需要，周末我可以帮你代班社里的事。" 林明骄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谢谢，但不必了。有些故事...可能更适合留在过去。" 那天晚上，林明骄注册了一个新账号，在B大文学社刊那篇小说下留言：「夜行人终会等到星辰。很美的小说，谢谢分享。」然后她关上电脑，走到窗前。秋夜的星空格外明亮，她想起叶风眠说"星辰不负夜行人"时的表情，和他最后那个拥抱的温度。 大学第一学期过得飞快。林明骄逐渐适应了独立生活，成绩优异，在文学社也成了骨干成员。陈墨作为学长和副社长，给予了她很多指导和鼓励。他们经常一起讨论文学，审阅社刊稿件，偶尔也会在食堂同桌吃饭。有同学开玩笑说他们很般配，林明骄总是笑笑不说话，而陈墨则会巧妙地转移话题。 十二月的期末考试结束后，文学社举办了小型庆祝派对。大家交换礼物，分享假期计划。陈墨送给林明骄一本精装的《聂鲁达诗选》，扉页上写着："给最有才华的新人，愿诗歌照亮你的前路。" "我也有东西给你。"林明骄拿出一个精心包装的盒子，"算是感谢你这学期的指导。" 陈墨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深蓝色钢笔，笔身上有细小的星辰图案。他惊讶地抬头："这...太贵重了。" "只是觉得适合你。"林明骄微笑着说，"你总是能一眼看出别人文章中的闪光点，就像在星空中找到最亮的那颗星。" 派对结束后，陈墨坚持送她回宿舍。雪后的校园银装素裹，他们的脚印在雪地上留下并排的痕迹。 "寒假有什么计划？"陈墨问道，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消散。 "回家陪父母，可能写点东西。"林明骄回答，"你呢？" "回老家。不过我年初三就回来，社刊春季号要开始准备了。"陈墨停顿了一下，"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提前回来一起工作。学校食堂不开，但我做饭还不错。" 林明骄笑了："好啊，我考虑一下。" 他们在宿舍楼下道别。林明骄转身要走时，陈墨突然叫住她："林明骄，关于那篇《等风来》..." "嗯？" "我只是想说..."陈墨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有时候，过去的故事需要一个结局，才能开始新的篇章。" 林明骄望着他镜片后真诚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点点头："谢谢。新年快乐。" 回到宿舍，林明骄打开电脑，重新读了一遍《星辰与夜行人》。然后她新建了一个文档，标题为《等风停》。这一次，她不再匿名，也不再隐藏。她写下了全部的真实——从初遇到告别，从心动到心碎，以及那些永远留在青春里的未完成。 写完最后一个句点，已是凌晨三点。林明骄将文档保存，附上一封简短的投稿信，发送到了文学社的公共邮箱。收件人：陈墨。 窗外，第一缕晨光已经悄悄爬上天际。林明骄躺在床上，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无论叶风眠是否能看到这篇小说，无论他们是否还有重逢的一天，至少这一次，她勇敢地写完了他们的故事。 而新的故事，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15章 相似的背影 三月的校园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洗刷得清新透亮。林明骄站在文学院公告栏前，雨水从伞沿滴落，在她脚边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公告栏玻璃后贴着一张鲜红的海报：「第二十三届Q大文学奖获奖名单」。 她的目光落在短篇小说组那一栏，第一个名字让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秒——林明骄，《等风停》。 "我就知道你会得奖！"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明骄转身，看见苏雨小跑着过来，雨水打湿了她的刘海，黏在额头上。 "刚刚学生会的人来宿舍找你，说要通知你领奖的事。"苏雨兴奋地抓住她的手臂，"一等奖啊！全校只有三个！颁奖典礼在下周三，你要穿什么？" 林明骄的大脑还在处理这个信息。三个月前，她在陈墨的鼓励下将《等风停》投稿参赛，之后几乎忘记了这件事。现在这篇承载了她全部真实情感的小说，竟然获得了全校最高荣誉。 "我...还没想好。"林明骄轻声说，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胸口的银质书签——叶风眠送她的那片枫叶，如今成了她随身携带的护身符。 回到宿舍，林明骄打开电脑重新读了一遍《等风停》。这是她写完后再也没勇气重读的作品，字里行间全是**的情感——从初遇时的心动，到补习时的争吵，从樱花树下的合影，到海边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每一个细节都真实得令人心痛。 鼠标滑到最后一段：「风停了，而我还站在原地，手里攥着没来得及送出的告别礼物。或许有些话，本就不该说出口；有些人，注定只能活在回忆里。」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宿舍管理员递给她一个信封："刚才有位陈同学让我转交给你。" 信封里是颁奖典礼的正式邀请函和流程表，还有一张陈墨手写的便条：「恭喜。你的文字值得被更多人看到。——M」 林明骄将便条夹进日记本，那里已经收藏了十几张类似的纸条——陈墨似乎总有办法在各种场合留下只言片语，既不越界，又恰到好处地表达关心。 颁奖典礼当天，林明骄穿了一条简单的藏蓝色连衣裙，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苏雨坚持要给她化个淡妆，"至少要配得上你即将获得的荣耀！" 大礼堂里座无虚席。林明骄和其他获奖者坐在前排，手心微微出汗。她环顾四周，试图在人群中找到陈墨——作为学生会学习部部长和文学社副社长，他应该会出席这样的活动。 "找陈学长吗？"坐在她旁边的诗歌组获奖者小声问，"他在后台帮忙。" 林明骄点点头，莫名有些失落。她原想在上台前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给自己一点勇气。 典礼开始后，校长和评委代表轮流致辞。当宣布短篇小说组获奖名单时，林明骄听到自己的名字在礼堂回响。她走上舞台，灯光刺得她眯起眼睛。 "《等风停》以其细腻的情感和克制的笔触，描绘了一段青春里未完成的告别。"评委念着评语，"作者将个人体验升华为普遍的情感共鸣，展现了出色的文学才华。" 掌声中，林明骄接过奖状和奖杯。她对着话筒说了简短的感谢词，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平稳。就在她准备下台时，目光无意间扫过礼堂后排的角落——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转身离开。 那个背影，那个侧脸的轮廓，那个走路时微微□□的习惯... 叶风眠？ 林明骄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瞬。她匆忙鞠躬下台，几乎是跑着穿过侧门追了出去。走廊空荡荡的，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回响。她推开一扇又一扇门，查看每一个拐角，但那个人影就像融化在空气中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找人吗？" 林明骄猛地转身，陈墨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叠文件。他今天穿了正装，白衬衫的领口挺括，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带着关切。 "我...我以为看到了熟人。"林明骄努力平复呼吸，"可能是看错了。" 陈墨走近几步："颁奖很成功。结束后有个小型茶会，获奖者和评委交流的机会。你要参加吗？" 林明骄下意识地看向走廊尽头，那里依然空无一人。也许真的是幻觉，也许只是某个相似的身影触发了她过于活跃的想象力。 "好。"她最终回答，强迫自己回到现实。 茶会在文学院贵宾室举行。林明骄被几位教授围着讨论创作灵感，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她时不时瞥向门口，希望却又害怕那个身影真的出现。 "你的小说很打动我。"一位银发女教授轻声说，"特别是男主角不告而别的处理方式，既突然又合理，就像生活中真正的离别一样。" 林明骄勉强微笑："谢谢。其实...那是真实发生的。" "啊，那就解释通了。"教授点点头，"只有亲身经历的痛苦，才能写得如此真实而不煽情。" 茶会进行到一半，陈墨悄悄来到林明骄身边："撑不住的话，我可以用学生会工作当借口带你离开。" 林明骄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再坚持十分钟。" 最终她坚持到了茶会结束。走出文学院大楼时，暮色已经降临。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为雨后的地面铺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饿了吗？"陈墨问道，"我知道校外有家不错的粤菜馆，作为庆祝？" 林明骄本想拒绝，但胃部的空虚感和突如其来的孤独感让她改变了主意："好啊，谢谢。" 餐馆不大，但装修精致。陈墨显然是常客，老板亲自带他们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座位。他熟练地点了几道招牌菜，还特意要了一壶菊花茶。 "可以解腻，也不含咖啡因，不会影响你晚上睡眠。"他解释道，给林明骄倒了一杯。 茶水温热，带着淡淡的甜香。林明骄小口啜饮，感觉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 "所以，今天在找谁？"陈墨突然问道，声音很轻，"是''等风停''里的那个人吗？" 林明骄的手指紧了紧茶杯。她从未向陈墨坦白过小说的自传性质，但他显然早就看穿了。 "我以为看到了他。"她轻声承认，"但应该只是错觉。" "他是什么样的人？"陈墨的问话不带任何评判，只有纯粹的好奇。 林明骄望向窗外，夜色中的城市灯火阑珊。"他很...特别。"她慢慢说，"表面随性，内心却比任何人都认真。喜欢薄荷糖和八十年代摇滚乐，看书时会不自觉地用食指敲打书页..." 话语像开了闸的河水一样涌出。她讲述着那些记忆中的细节，仿佛每说一个，那个身影就会更清晰一些。陈墨安静地听着，不时点头，没有打断。 "抱歉，说了这么多废话。"林明骄突然停下来，有些窘迫。 "不，这很好。"陈墨微笑，"了解一个作家的灵感来源总是很有趣的。" 晚餐在轻松的氛围中继续。陈墨讲了些文学社的趣事和学生会的八卦，逗得林明骄几次笑出声来。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享受这个夜晚，尽管早上的那个幻影仍在她心头萦绕。 回宿舍的路上，陈墨突然说："下个月学校有个与B大文学社的交流活动，你要参加吗？" B大。叶风眠所在的学校。林明骄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考虑一下。"她含糊地回答。 "不急，报名截止还有两周。"陈墨似乎看穿了她的犹豫，"不管去不去，都告诉我一声就好。" 他们在女生宿舍楼下道别。林明骄走上楼梯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陈墨还站在原地，在路灯下冲她挥手。这个小小的举动莫名让她眼眶发热。 宿舍里，苏雨已经睡了，桌上留了张纸条祝贺她获奖。林明骄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然后从抽屉深处拿出日记本。今晚，她有太多要记录的东西。 「3月15日，雨。 今天《等风停》获奖了。在颁奖典礼上，我恍惚看到了叶风眠的身影，追出去却什么也没找到。也许是我的想象力太丰富，也许只是某个相似的背影。但那一刻，我的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膛...」 写到这里，林明骄停下笔，摸了摸胸前的枫叶书签。然后她继续写道： 「陈墨请我吃了晚饭。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从不评判，也不过度同情。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先遇见的是他，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她合上日记本，关灯上床。黑暗中，那个似真似幻的背影和陈墨温暖的笑容在脑海中交替出现。明天还有早课，她应该尽快入睡，但思绪却像春天的藤蔓一样疯狂生长，缠绕着每一个"如果"和"也许"。 窗外，三月的风轻轻摇动着树枝，发出沙沙的响声。林明骄闭上眼睛，想象那是远方海浪的声音，是某个海边，某个夏天，某个人说"无论在哪里，我都会记得你"时的语调。 第16章 他来过了 "林明骄，签个名吧！最新一期《文艺青年》上你的小说被转载了！" 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拦住正赶往教室的林明骄，递上一本杂志和一支笔。林明骄愣了一下，接过杂志翻到目录页——她的短篇小说《海边的信》确实位列其中，排在第三篇。 "谢谢喜欢。"林明骄在扉页签下名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是她第一次有作品被校外刊物转载，虽然只是大学生自办的小型文艺杂志，但足以让她感到一丝成就感。 大二开学已经一个月，林明骄的生活比大一丰富了许多。除了文学社的常规活动，她还加入了校报文艺版，每周负责一篇书评或随笔。她的文字风格细腻克制，却总能在细节处打动人心，渐渐在校内小有名气。 "明骄！这边！" 教室后排，苏雨向她招手。林明骄快步走过去，刚坐下就被好友捏了捏手臂。 "又有人找你签名了？"苏雨眨眨眼，"我们宿舍要出个大作家了。" "别闹。"林明骄耳根微热，"只是校际交流的小刊物。" "那也是从Q大几万学生中选中了你的文章啊。"苏雨压低声音，"对了，陈学长说今天下午文学社要讨论校庆特刊的事，让你务必参加。" 林明骄点点头，翻开笔记本准备上课，心里却已经盘算起下午要提出的选题。自从上学期获奖后，陈墨越来越倚重她的编辑能力，甚至私下透露希望她接任下一届文学社社长。 课间，手机震动起来。是陈墨发来的消息：「下午讨论前能提前半小时到吗？有事想单独和你商量。」 林明骄回复了一个「好」字，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些。自从那次颁奖典礼后的晚餐，她和陈墨的关系微妙地改变了。他依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但眼神和语气中多了些说不清的东西。上周他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送了她一束向日葵，说是庆祝她第一次专栏连载。 "又是陈学长？"苏雨探头看了一眼，坏笑道，"他是不是终于要表白了？" "别胡说。"林明骄迅速锁上屏幕，"只是社里的事。" "得了吧，全校都知道陈墨喜欢你。"苏雨翻了个白眼，"就你自己装不知道。" 林明骄没有反驳。她当然能感觉到陈墨的好感，也承认他是个近乎完美的对象——优秀、体贴、尊重她的空间。但每当她试图想象两人更进一步时，脑海中总会浮现另一个身影，站在海边夕阳下，说"无论在哪里，我都会记得你"。 下午三点半，林明骄提前到达文学社活动室。陈墨已经在那里了，正在整理一摞稿件。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金丝眼镜后的眼睛专注而平静。 "来了？"他抬头微笑，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坐。" 林明骄坐下，闻到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气——是陈墨惯用的古龙水，清爽而不张扬。 "校庆特刊的事？"她开门见山地问。 "嗯，不过在那之前..."陈墨推了推眼镜，"我想邀请你参加下个月的青年作家论坛。市作协主办的，每个学校只有两个名额。" 林明骄瞪大眼睛："我？可是..." "你完全够资格。"陈墨打断她，"上学期获奖后，你在校报的专栏反响很好，再加上这次《文艺青年》的转载。"他笑了笑，"说实话，我已经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 林明骄既惊讶又感动："谢谢你，但是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你的才华。"陈墨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比你自己相信的要多得多。" 阳光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明亮，照在陈墨认真的侧脸上。林明骄突然意识到，他可能是这两年来最理解和支持她写作的人。从最初的《等风停》到现在的各种作品，陈墨总是第一个读者，给出中肯的建议，却又从不试图改变她独特的风格。 "谢谢。"她轻声说，这一次包含了更多含义。 陈墨似乎理解了她未说出口的话，眼睛微微弯起："不客气。现在，来说说校庆特刊的事..." 讨论持续到其他社员陆续到来。林明骄提出了几个选题，包括一个"青春记忆"专栏，邀请校友和在校生分享最难忘的校园故事。这个点子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明骄可以负责这个专栏。"陈墨提议，"她的采访和编辑能力都很出色。" 会议结束后，陈墨照例送林明骄回宿舍。秋日的校园格外美丽，银杏叶开始泛黄，在夕阳下像一片片小金币。 "周末有空吗？"走到宿舍楼下时，陈墨突然问，"新开了家独立书店，据说有很多绝版的外国文学。" 林明骄犹豫了一下："这周末我高中闺蜜要来玩，可能没时间。" "那下次吧。"陈墨笑了笑，看不出丝毫失望，"代我向徐薇薇问好。" 林明骄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是她？" "你提过的，高中时最好的朋友。"陈墨推了推眼镜，"我记得你说过，她是唯一知道你那篇《等风停》真实背景的人。" 林明骄心头一暖。她确实在一次闲聊中提过这件事，没想到陈墨记得这么清楚。 周六上午，徐薇薇如约而至。一年多的S市生活让她看起来更加时尚自信，短发染成了栗棕色，耳朵上戴着一排小小的银环。 "Q大才女！"她一把抱住林明骄，"想死你了！" 她们在学生食堂吃了午饭，然后徐薇薇强烈要求参观林明骄常去的图书馆和文学社活动室。走在校园里，徐薇薇不断指出路过的男生："这个怎么样？那个呢？有没有看对眼的？" 林明骄只是摇头，直到徐薇薇突然停下脚步："等等，那个戴眼镜的高个子，是不是经常出现在你朋友圈里？叫什么...陈墨？" 林明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陈墨正从图书馆台阶上走下来，怀里抱着几本书。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头看见她们，远远地点头致意。 "就是他。"徐薇薇压低声音，"长得不错啊，文质彬彬的。你们...？" "只是学长和社团前辈。"林明骄迅速回答，却感到脸颊发热。 徐薇薇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 下午，她们在林明骄宿舍聊天。徐薇薇兴奋地讲述着S大的见闻和实习经历，林明骄则分享了自己的写作进展和校园生活。 "所以，"徐薇薇突然话锋一转，"你还想着叶风眠吗？" 这个直接的问题像一把小刀，精准地刺入林明骄最柔软的部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枫叶书签——这个习惯性动作立刻被徐薇薇捕捉到了。 "天哪，你还在戴他送的书签？"徐薇薇瞪大眼睛，"都过去一年多了！" 林明骄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杯中旋转的茶包。 "明骄，"徐薇薇的语气软了下来，"我不是要批评你。但你不能永远活在一段从未真正开始过的感情里。那个陈墨看起来很不错，而且明显对你有意思..." "我知道。"林明骄轻声打断，"我只是...需要更多时间。" 徐薇薇叹了口气："有时候我在想，你喜欢的到底是真实的叶风眠，还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完美影子？" 这个问题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林明骄。她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自己的感情。她喜欢的是那个秋游时分享耳机的男生，是那个长跑时折返陪伴的朋友，是那个在海边突然拥抱她的少年...但这些片段加起来，就是完整的叶风眠吗？ "我不知道。"她老实承认。 徐薇薇握住她的手："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错过眼前可能的美好。陈墨也好，其他人也罢，给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林明骄点点头，心里却乱成一团。徐薇薇的话有道理，但感情从来不是靠道理就能解决的。 周日送走徐薇薇后，林明骄独自去了图书馆。她需要安静地思考和整理这一周的种种——陈墨的邀请，校庆特刊的筹备，徐薇薇的来访，以及那个关于"真实与想象"的问题。 古籍阅览室是她最近发现的一个安静角落，很少有人来，适合深度阅读和写作。林明骄选了个靠窗的位置，从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中国现代散文选》作为参考。 翻开书，一张借阅卡掉了出来。这种老式的纸质借阅记录在数字化管理的Q大已经很少见了，只有古籍区还在沿用。林明骄弯腰捡起卡片，正准备塞回去，突然僵住了。 卡片最下方的一个签名让她呼吸停滞——「叶风眠」，日期是去年九月。 林明骄的手指开始颤抖。这怎么可能？叶风眠应该在B大，怎么会出现在Q大的古籍阅览室？而且去年九月，正是大一刚开学的时候。 她急忙翻看书的内页，希望找到更多线索。在某一页的页脚，她发现了一行铅笔写的小字：「给可能来这里的你：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T」 这熟悉的字迹，这熟悉的诗句...林明骄的视线模糊了。她认得这个笔迹，就像认得自己的心跳一样确定。叶风眠来过这里，而且留下了只有她才懂的信息。 图书管理员的询问声从远处传来："同学，你还好吗？" 林明骄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匆忙擦干眼泪，拿起书和借阅卡走向管理员："请问...这个借阅的人，您还记得吗？" 老管理员戴上眼镜看了看："哦，那位年轻人啊。去年经常来，每次都坐靠窗那个位置。说是对民国散文很感兴趣。" "他...后来还来过吗？"林明骄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最近没见到了。"老管理员摇摇头，"好像是毕业生，工作了吧。" 林明骄谢过管理员，回到座位上，将借阅卡紧紧贴在胸口。叶风眠来过Q大，而且不止一次。他为什么会在去年九月出现在这里？是转学了吗？还是专门来看她？为什么没有联系她？无数问题在脑海中盘旋，却没有答案。 她翻开日记本，写下今天的日期，然后停住了。该写什么呢？关于发现叶风眠可能就在同一座城市的震惊？关于他悄然而至又无声离去的困惑？还是关于她此刻复杂得无法定义的心情？ 最终，她只写下一行字：「他来过。而我错过了。」 合上日记本，林明骄望向窗外。秋日的阳光依然温暖，校园里的学生来来往往，各自忙碌着自己的生活。在某个平行时空里，也许她和叶风眠曾在这座图书馆擦肩而过，一个上楼，一个下楼；一个进门，一个出门；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第17章 已停机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宿舍，林明骄睁开眼，第一反应是摸向枕边的《中国现代散文选》。这本从古籍阅览室借来的书已经在她的床头放了三天，每晚睡前她都会重新检查每一页，生怕遗漏任何一点叶风眠留下的痕迹。 "又没睡好？"苏雨从上铺探出头，看着林明骄浓重的黑眼圈，"还在研究那本书？" 林明骄轻轻点头，手指抚过扉页上那行铅笔字迹。三天来，她已经把这行字临摹了无数遍，每一笔每一画都烂熟于心——这绝对是叶风眠的笔迹，她绝不会认错。 "今天不是和陈学长约好去听讲座吗？"苏雨爬下床，开始收拾书包，"你再这样心不在焉，他迟早会发现的。" 林明骄将书小心地放进抽屉锁好。苏雨是唯一知道她发现叶风眠踪迹的人，虽然好友并不理解她为何如此执着于一段"从未真正开始过的感情"——这是苏雨的原话。 "我会调整好的。"林明骄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洗漱时，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脸色，干裂的嘴唇，眼下明显的青黑色。这几天她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全靠咖啡撑着。每当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那个问题：叶风眠为什么会在Q大出现？他来找过她吗？他们是否曾在校园的某个角落擦肩而过？ 讲座在文学院大楼举行，主题是"当代文学中的城市书写"。林明骄迟到了五分钟，从后门悄悄溜进去，发现陈墨已经帮她占好了座位。 "差点以为你不来了。"他低声说，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林明骄轻声道谢，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听讲。但主讲人的声音很快变成模糊的背景音，她的思绪又飘回那本散文集和借阅卡上的签名。如果叶风眠去年九月确实在Q大，那么他是否也看到了她发表在校园刊物上的《等风停》？他读到她写的那句"风停了，而我还站在原地"时，会想到什么？ "觉得怎么样？"讲座结束，陈墨的问题将她拉回现实。 "啊，很好...很有启发性。"林明骄含糊地回答。 陈墨推了推眼镜，没有戳破她明显的走神："中午一起吃饭？学校后门新开了家越南菜。" 林明骄本想拒绝，但看到陈墨期待的眼神，又想起苏雨的话，最终点了点头："好啊。" 餐馆装修得很有异国情调，墙上挂着越南斗笠和丝绸画。陈墨点了两份牛肉河粉和春卷，还特意嘱咐服务员不要放香菜——他记得林明骄不爱吃。 "下周的青年作家论坛，你决定好发言主题了吗？"陈墨一边掰开一次性筷子一边问。 林明骄摇摇头："还没想好。可能谈谈校园写作如何从个人经验中寻找普遍性吧。" "不错的切入点。"陈墨微笑，"特别是你的《等风停》，就是把个人经历升华为..." "能不能不谈这个？"林明骄突然打断，声音比预想的要尖锐。 陈墨愣住了，筷子悬在半空。餐馆的嘈杂声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刺耳。 "抱歉。"林明骄低头盯着自己的碗，"我最近...状态不太好。" "没关系。"陈墨的声音依然温和，"我们聊点别的。徐薇薇回S市了吗？" 午餐在略显尴尬的氛围中继续。陈墨体贴地引导着话题，谈论即将到来的校庆和文学社的新计划。林明骄努力表现出兴趣，但她的思绪不断飘向古籍阅览室，和那个可能还保留着叶风眠更多线索的地方。 "我下午要去图书馆还书。"分别时，林明骄说，"论坛的事我会好好准备的。" 陈墨点点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联系我。"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林明骄，无论什么事，你都可以跟我说的。" 林明骄勉强笑了笑，转身离开。陈墨的体贴让她更加愧疚，但此刻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古籍阅览室比前几天更加安静，只有一位白发老先生在角落翻阅线装书。林明骄径直走向上次那位管理员。 "老师，我想查询一下去年九月左右，有没有一位叫叶风眠的读者经常借阅哪些书？" 老管理员从眼镜上方打量她："又是你啊。查询别人的借阅记录需要正当理由。" "他...他是我高中同学。"林明骄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们失去联系了，我想知道他可能对什么类型的书感兴趣..." 或许是看到她眼中的急切，老管理员叹了口气，打开电脑："仅此一次。" 键盘敲击声在安静的阅览室里格外清晰。林明骄的心跳随着每一次敲击加速，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奇怪。"管理员皱眉，"系统里没有这个名字的借阅记录。" "但这明明是他签的字！"林明骄从包里拿出那本散文选，指着借阅卡。 老管理员接过书看了看："这是老系统的书，记录没完全电子化。"他起身走向一个铁柜，翻出一本厚厚的登记簿："得查这个。" 林明骄屏住呼吸，看着管理员粗糙的手指一页页翻过登记簿。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久。 "找到了。"管理员突然说，"叶风眠，去年9月12日至10月20日期间借阅过七本书，主要是现代散文和诗歌评论。"他指着一条记录，"备注栏写着''校外研究人员''，难怪系统里没有完整信息。" 校外研究人员？这意味着叶风眠并不是Q大的学生。林明骄的胃部绞紧："您记得他是做什么研究的吗？或者...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没有详细记录。"管理员摇头，"不过..."他翻到登记簿最后一页，"这里有个电话号码，可能是他的。当时他说如果有新到的相关书籍可以通知他。" 林明骄迅速记下那串号码，道谢后几乎是跑出了阅览室。走廊尽头，她颤抖着掏出手机输入号码，却在按下拨号键前停住了——如果这个号码已经失效了呢？如果他根本不想被她找到呢？如果接通后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呢？ 犹豫再三，林明骄决定先发一条短信：「是叶风眠吗？我是林明骄。」 发送成功后，她盯着屏幕等了十分钟，没有任何回复。她试着拨通号码，听到的却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的机械女声。 希望再次破灭。林明骄靠在墙上，双腿发软。叶风眠确实来过Q大，但现在又消失了，就像去年夏天一样，没有解释，没有告别。 回到宿舍，林明骄将登记簿上的信息与借阅卡仔细比对，确认无误后，她做了一个决定——要借阅叶风眠曾经借过的所有书籍，或许能从中找到他研究的线索，甚至是他突然出现在Q大的原因。 接下来的两周，林明骄像着了魔一样沉浸在古籍阅览室。她一本本借出叶风眠曾经借阅的书籍，逐页检查是否有他留下的笔记或标记。同时，她也没有放弃那个电话号码，每天都会拨打一次，尽管每次都是同样的停机提示。 青年作家论坛如期举行。林明骄站在台上发言时，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幻想着叶风眠可能就坐在某个角落。但这种幻想很快被现实打破——他不在那里，就像他不在她生活的任何地方一样。 "讲得很好。"论坛结束后，陈墨在后台找到她，"不过你看起来心不在焉。还在为那件事烦恼吗？" 林明骄惊讶地抬头："哪件事？" "古籍阅览室的书，借阅卡上的签名。"陈墨平静地说，"图书管理员的女儿是我同学，她提到你最近频繁查询某个人的借阅记录。" 林明骄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既因为被发现的尴尬，也因为陈墨明知她在找别人却依然保持风度的愧疚。 "对不起，我应该告诉你的。"她低声说，"是我高中时喜欢的人，我以为他在Q大出现过..." "你不需要道歉。"陈墨的声音很轻，"感情不是能够随意控制的东西。" 他的理解反而让林明骄更加难受。回校的路上，她主动提出去咖啡厅坐坐，试图弥补这段时间的疏远。 "其实，"搅拌着杯中的拿铁，林明骄决定坦白一部分，"我发现他去年确实来过Q大，借过一些书，但现在又联系不上了。" 陈墨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我知道这很傻。"林明骄苦笑，"明明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明明他可能早就忘记我了..." "不傻。"陈墨摇头，"真心喜欢过的人，多久都不会真正忘记。" 这句话让林明骄鼻子一酸。陈墨的包容和理解让她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谢谢你。"她轻声说，"还有...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林明骄绞着手指，"你对我这么好，而我却..." 陈墨突然伸手覆住她的手："林明骄，我喜欢你，但我不希望这成为你的负担。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林明骄没有抽回手，但心里清楚，此刻的亲近更多是出于感激和愧疚，而非真正的动心。 周末，林明骄终于找到了叶风眠借阅清单上的最后一本书——一本冷门的《民国诗话考》。当她翻开扉页时，呼吸瞬间凝滞。那里有一行用铅笔写下后又擦去的字迹，在侧光下依然清晰可辨： 「给可能读到这本书的你：有些相遇注定是错过，而有些错过，或许是最好的相遇方式。——T」 林明骄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书页上。这是叶风眠留给她的信息，毫无疑问。他预见到她可能会追寻他的足迹，于是留下了这样的讯息。但这是什么意思？是告别吗？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暗示？ 图书管理员闻声赶来，看到泪流满面的林明骄，吓了一跳："同学，你还好吗？" 林明骄摇摇头，说不出话来。她指着扉页上的字迹："这个...能借走吗？" "按规定不能外借，但可以复印。" 复印机嗡嗡作响，林明骄盯着那张逐渐浮现的复印件，仿佛它能解答所有疑问。但字迹复印出来后更加模糊了，就像她和叶风眠之间的一切，越追寻越不清晰。 走出图书馆，林明骄的手机响了。是陈墨发来的消息：「今晚文学社聚会，来吗？」 她看着这条消息，又看了看手中的复印件，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也许徐薇薇和陈墨是对的，是时候向前看了。不是忘记，而是接受有些故事注定没有结局。 「好，几点？」她回复道，做出了决定。 晚上聚会时，林明骄比平时活跃，甚至喝了两杯啤酒。当陈墨提议送她回宿舍时，她没有拒绝。夜风微凉，校园里的路灯在两人之间投下长长的影子。 "感觉你今天状态好多了。"陈墨说。 "嗯，想通了一些事。"林明骄抬头看着星空，"有些事强求不来，不如顺其自然。" 陈墨似乎理解她话中的含义，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这一次，林明骄没有抽开。 回到宿舍，林明骄将那沓复印件锁进抽屉，然后打开电脑，开始写一篇新的小说。这一次，主角不再困在过去的回忆里，而是学会了带着那些记忆继续前行。 写到最后一段时，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片刻，然后坚定地敲下：「风停了，而我也该继续我的旅程。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就让它随风散去；那些没能并肩的路，就各自精彩。因为有些错过，或许真的是最好的相遇方式。」 保存文档，林明骄长舒一口气。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校园的每个角落，也照在那本静静躺在抽屉里的《民国诗话考》复印件上。 第18章 我很想你 四月的校园里樱花盛开，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覆盖了每一条小径。林明骄抱着一摞书从图书馆走出来，一片花瓣恰好落在她手中的《当代文学批评》封面上。她轻轻拂去花瓣，抬头望向那片樱花林——四年前，她曾和另一个少年在类似的樱花树下合影，那时他们都还穿着高中校服，笑容青涩而真诚。 "林明骄！" 一个声音将她拉回现实。陈墨站在文学院楼前的台阶上向她招手，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阳光透过樱花枝桠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论文定稿了？"当林明骄走近时，陈墨问道，顺手接过她怀里的几本书。 "嗯，刚交给导师。"林明骄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你的留学申请怎么样了？" "拿到offer了。"陈墨的嘴角上扬，"哥伦比亚大学比较文学系。上周收到的邮件。" 林明骄真心实意地微笑："恭喜！我就知道你能行。" 他们沿着樱花小道慢慢走着，花瓣像雪一样落在肩头。这四年来，这样的场景已经重复了无数次——一起去图书馆，一起讨论论文，一起参加文学社活动。陈墨已经从学长变成了最亲密的朋友，虽然两人之间始终横亘着那段未说破的感情。 "其实..."陈墨突然停下脚步，"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他的语气让林明骄不由得也停了下来，转身面对他。陈墨的表情异常认真，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闪烁着不确定的光芒。 "我申请的奖学金包含了伴侣陪同的补贴。"他深吸一口气，"我在想...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美国吗？" 林明骄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这不是普通的邀请，而是包裹在留学计划中的表白。四年来，陈墨从未如此直接地表达过自己的感情，总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给她足够的空间。 "陈墨，我..." "不用现在回答。"陈墨迅速补充道，尽管他的手指已经无意识地紧握成拳，"我知道这很突然。只是...毕业在即，有些话不说可能就没机会了。" 一片樱花花瓣落在陈墨的肩膀上，林明骄伸手拂去，这个自然而亲密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谢谢你。"她轻声说，"给我点时间考虑好吗？" "当然。"陈墨微笑，尽管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失落，"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我们都还是朋友。" 他们在宿舍楼下分开，约定周末再讨论细节。林明骄回到房间，发现室友们都不在，难得的安静。她放下书，坐在床边，目光落在书桌上那个小小的相框上——Q大文学社的合影，她和陈墨站在中间，肩膀几乎相碰。 四年了。林明骄在心里默算着。距离高中毕业，距离叶风眠消失在海边的那个夏天，已经过去了四年。这段时间里，她从一个不敢表达自己的内向女孩，成长为小有名气的校园作家；从一个执着于过去不肯放手的人，学会了至少表面上向前看。 但有些东西从未真正改变。 林明骄跪在地上，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尘封的纸箱。箱子里装着高中时代的记忆——毕业纪念册，同学录，还有那本《百年孤独》。她小心翼翼地取出班级合照，指尖轻抚过那个站在后排的高挑身影。叶风眠在照片里微笑着，眼神温柔而遥远，就像那天在海边告别时一样。 "无论在哪里，我都会记得你。" 这句话像咒语一样在林明骄脑海中回响。四年间，她尝试过各种方式寻找叶风眠的踪迹——联系高中同学，查询B大学生名录，甚至一度想直接去B大找他。但每次都在最后关头放弃了。如果他想见她，早就联系她了；如果他不想，她的出现又有什么意义？ 手机震动起来，是徐薇薇的消息：「听说陈墨终于表白了？你答应了吗？」 林明骄苦笑。消息传得真快，明明才过去不到两小时。 「还没决定。他邀请我一起去美国。」 徐薇薇立刻回复：「哇！这简直是求婚级别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林明骄盯着屏幕，不知如何回答。她能说什么？说她心里还住着另一个从未真正拥有过的人？说她对陈墨的感情更像是感激和依赖，而非心动？ 「需要时间考虑。」她最终回复道。 「别考虑太久，好男人不等人。」徐薇薇发了个眨眼的表情，「顺便，下个月高中同学聚会，你来吗？」 高中同学聚会。这意味着有可能见到认识叶风眠的人，甚至打听到他的消息。林明骄的心跳加速了一拍，随即又为自己的反应感到羞愧。四年了，她还在期待什么？ 「看情况吧，可能忙着准备毕业。」她含糊地回复，放下手机。 窗外，夕阳将整个校园染成金色。林明骄重新看向手中的毕业照，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她记忆中的叶风眠永远定格在了十八岁，那个穿着校服、在樱花树下对她微笑的少年。而现实中，他应该已经像她一样长大，有了新的生活和追求。或许他早已忘记了那个在海边没说完的告别。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持续地切割着她的心脏。不是剧烈的疼痛，而是一种绵长的、几乎成为习惯的钝痛。 书桌上，哥伦比亚大学的宣传册静静躺着，那是陈墨上周"偶然"留在她这里的。翻开内页，纽约的天际线壮观而陌生，代表着全新的开始和无限可能。林明骄想象自己站在那座城市的街头，周围是陌生的面孔和语言，而陈墨会是唯一熟悉的存在。这样的未来既令人向往又令人恐惧。 她打开电脑，翻出这四年来的写作文件夹。从大一的《等风停》到大四的《远行者》，她的文字风格越来越成熟，但核心主题始终未变——错过、遗憾和未完成的爱。读者们称赞她笔下的情感真实动人，却不知道这些故事都源自同一个从未真正开始就结束的初恋。 林明骄新建了一个文档，标题为《告别与开始》。她开始写下自己的决定，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仿佛这样就能将混乱的思绪理顺。写完后，她将文档保存，却没有发给任何人。有些决定需要当面的勇气，而不是躲在屏幕后的懦弱。 第二天清晨，林明骄比平时起得早，校园里还笼罩在薄雾中。她来到文学社活动室——这四年里她待得最多的地方之一，拿出钥匙打开门。室内还保持着昨晚读书会后的样子，茶几上散落着零食袋和咖啡杯。 她开始整理房间，将书籍归位，擦拭桌面，仿佛在进行某种告别仪式。当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时，活动室已经焕然一新。林明骄坐在她常坐的那张沙发上，拿出手机给陈墨发了条消息：「能来活动室一趟吗？有事想当面说。」 等待的十五分钟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当陈墨推门进来时，他看起来像是整夜未眠，眼镜下的黑眼圈明显可见。 "你起得真早。"他试图表现得轻松，但紧绷的下颌线出卖了他的紧张。 林明骄示意他坐下，然后深吸一口气："关于你的邀请..." "如果是拒绝，可以直接说。"陈墨苦笑，"我能接受。" "不是拒绝。"林明骄摇头，"也不是接受。我是想...请求一些时间。" 陈墨惊讶地抬头。 "我想参加下个月的高中同学聚会。"林明骄继续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在那之后，我会给你明确的答复。" "这和同学聚会有什..."陈墨突然停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是为了那个人？叶风眠？" 林明骄没有否认，这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陈墨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四年了，你还在等他？" "不是等。"林明骄纠正道，"只是...需要一个了结。如果他还记得我，如果他还..."她说不下去了，这些假设听起来如此幼稚，连她自己都感到尴尬。 出乎意料的是，陈墨笑了，不是嘲讽的笑，而是一种释然的笑："你知道吗？这正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之一。这种...近乎固执的真诚。" 他重新戴上眼镜，目光清澈："好，我等你到同学聚会之后。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尊重。" 林明骄的眼眶突然发热："谢谢你。这四年来...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不客气。"陈墨站起身，"现在，要不要去食堂吃早餐？我请客。" 同学聚会定在五月中旬，毕业典礼前一周。林明骄犹豫了很久要穿什么，最终选了一条简单的浅蓝色连衣裙——和四年前毕业典礼上那条很像，但剪裁更成熟。 聚会地点选在了高中附近的一家餐厅。走进包厢时，林明骄的心跳加速了。二十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转过来，欢呼着迎接她。徐薇薇第一个冲上来拥抱："天哪，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要放鸽子呢！"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交谈，交换着这四年来的经历。有人已经找到了工作，有人准备读研，还有人已经订婚。林明骄被拉着讲她的写作经历和即将出版的短篇集，但她的目光不断扫过门口，期待着又害怕着某个身影的出现。 "在等叶风眠？"徐薇薇凑过来小声问，"别看了，他从来不参加同学聚会。周婷婷说他好像在国外读书。" 林明骄的心沉了下去："国外？不是B大吗？" "早就不在了。听说他父亲生病，全家搬去了美国。"徐薇薇耸耸肩，"细节我也不清楚，周婷婷跟他妈妈还有联系。" 美国。这个信息像闪电一样击中林明骄。叶风眠可能和陈墨要去的是同一个国家，这种讽刺性的巧合几乎让她想笑。 聚会的后半程，林明骄心不在焉。当大家开始传看当年的毕业照时，她悄悄溜到了阳台上。夜风微凉，城市的灯火在远处闪烁。四年了，她终于得到了叶风眠的消息，却比一无所知时更加失落。美国那么大，他们相遇的概率几乎为零。而且即使相遇，又能说什么呢？"嗨，还记得我吗？那个在海边没勇气告白的女孩"？ "原来你在这里。" 徐薇薇推开通往阳台的门，手里拿着两杯果汁："问到了更多关于叶风眠的事。想听吗？" 林明骄接过杯子，手指微微发抖："他...过得好吗？" "周婷婷说，他父亲得了重病，需要去美国治疗。他们全家突然搬走，连毕业证都是后来邮寄的。"徐薇薇抿了一口果汁，"叶风眠本来保送了B大，但为了陪父亲治疗，转学到了美国一所大学。现在应该已经毕业了。" 林明骄想起那天在海边，叶风眠接到的那个让他脸色突变的电话。原来如此。他不是故意不告而别，只是被生活打了个措手不及。 "还有..."徐薇薇犹豫了一下，"周婷婷说，叶风眠妈妈提到过，他曾经回Q大找过你。" "什么？"林明骄猛地抬头，"什么时候？" "大一那会儿吧。好像是趁他父亲在国内治疗期间，专门跑回来看你。但看到你和陈墨走得很近，就没打扰。" 林明骄的脑海中闪过古籍阅览室那本书上的字迹，和那个在颁奖典礼上似真似幻的背影。原来他真的来过，真的试图联系她，只是阴差阳错地错过了。 "要找他现在的联系方式吗？"徐薇薇问，"周婷婷应该能问到。" 林明骄望着远处的灯火，突然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四年了，她执着于一个影子，一段未完成的青春故事。但现在，知道叶风眠曾回来找过她，知道他并非故意消失，这就足够了。 "不用了。"她轻声说，"谢谢。" 聚会结束后，林明骄直接去了陈墨的宿舍楼下。接到电话的陈墨匆匆跑下来，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聚会结束了？"他问道，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林明骄点点头："能去湖边走走吗？我有话想说。" Q大的人工湖在夜色中波光粼粼，倒映着周围的灯光。他们沿着湖岸慢慢走着，谁都没有先开口。 "我听说叶风眠在美国。"最终林明骄打破沉默，"巧合的是，和你同一个国家。" 陈墨的脚步顿了一下："你...想去找他？" "不。"林明骄摇头，"我今天才明白，我喜欢的或许只是记忆中的那个少年，而不是现在的叶风眠。我们都已经变了。" 她停下脚步，转向陈墨："关于你的邀请...我的答案是，我愿意和你一起去美国。不是作为伴侣，至少现在不是。而是作为朋友，给彼此一个重新认识的机会。" 月光下，陈墨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比我希望的还要好。" "但我有个条件。"林明骄继续说，"在确定自己的真实感受前，我不会承诺任何关系。这对你不公平。" "当然。"陈墨微笑，"我有信心让你爱上真正的我，而不是一个影子。" 回宿舍的路上，林明骄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四年了，她终于放下了那个执念，不是通过遗忘，而是通过理解——理解生活的不完美，理解错过的必然，也理解自己值得被真心对待。 整理毕业物品时，她再次翻出那张高中毕业照。这一次，她看着叶风眠的笑脸，心中不再有刺痛，只有温柔的怀念。那个夏天，那个海边，那句未说完的告别，都将成为她青春最美好的注脚，而非束缚她前行的枷锁。 将照片小心地收进箱子最底层，林明骄拿起笔，在新买的日记本上写下："明天，新的旅程即将开始。这一次，我不再等待风的归来，而是要做那个追风的人。" 窗外，初夏的风轻轻吹动窗帘，带来远处栀子花的香气。明天，毕业典礼；下周，新书签售；下个月，飞往美国的航班。生活终于翻开了新的一页。 第19章 好久不见 纽约的冬天来得又急又猛。林明骄站在出版社办公室的窗前，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覆盖了曼哈顿的高楼大厦。五年了，她依然不习惯这里的冬天，那种刺骨的湿冷总是让她想起家乡的暖气。 "林，青春文学合集的样书到了！" 同事凯特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手里挥舞着一个包裹。林明骄快步走过去，接过包裹时手指微微发抖——这是她策划的第一个大型项目，从选题到选稿全程主导。 "快打开看看！"凯特兴奋地说，"等不及要见到实体书了。" 林明骄小心地拆开包装，三本精装书整齐地排列其中。封面是清新的水蓝色，烫银的书名《致青春里错过的人》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她轻轻抚过封面，翻开第一页，主编寄语那里印着她的名字和简短介绍："林明骄，青年编辑、作家，著有短篇集《远行者》。" "太完美了！"凯特拥抱了她，"明天的新书发布会一定会大获成功。" 林明骄微笑着道谢，但心里有一块地方隐隐作痛。这本书里收录了二十篇关于青春错过的故事，而最后一篇是她自己的《等风停》——那篇大一时写下的，关于叶风眠的故事。 五年过去，当初那个因为发现叶风眠踪迹而情绪崩溃的女孩已经成长为能够平静面对过去的女性。哥伦比亚大学的硕士学历，出版社编辑的工作，一本小有名气的短篇集，这些成就填补了那些年心中的空洞。只是偶尔，在纽约某个转角，看到一个相似的背影，她的心跳还是会漏掉一拍。 下班后，林明骄直接去了公寓附近的咖啡馆。这是她写作的固定场所，角落里的那张小桌子几乎成了她的专属座位。服务员熟络地送来她常点的拿铁和蓝莓松饼，而她则从包里取出明天发布会的讲话稿，开始做最后的修改。 "介意我坐这里吗？其他位置都满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明骄抬头，陈墨站在那里，黑色大衣上还沾着雪花，手里拿着一本《致青春里错过的人》的样书。 "你从哪里拿到的？"林明骄惊讶地问，"样书今天才到办公室。" "凯特给我的。"陈墨脱下大衣坐下，"她说你可能会需要点精神支持，毕竟明天要面对那么多关于过去的提问。" 林明骄摇摇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凯特是她在纽约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知道《等风停》真实背景的人。 "说实话，我有点紧张。"林明骄搅动着咖啡，"这本书里有太多个人元素。" "但正是这种真实打动了读者。"陈墨翻开书，找到《等风停》那一页，"你看这些段落，写得多么克制又深情。没有过度煽情，却让人感同身受。" 林明骄看着自己五年前写下的文字，那些关于叶风眠的记忆依然清晰如昨——他转学来的第一天，他陪她跑完的长跑，他在海边给她的那个拥抱。但奇怪的是，回忆不再带来刺痛，而是一种温柔的怀念，像翻看一本老相册。 "有时候我在想，"她轻声说，"如果叶风眠读到这本书，会认出自己吗？" 陈墨推了推眼镜："如果他读到了，一定会为成为你故事里的主角而感到荣幸。" 他们相视一笑，五年的友谊已经让他们能够坦然谈论这个话题。当年林明骄和陈墨一起来到美国，约定"以朋友身份重新开始"。这个承诺他们一直遵守着，尽管凯特和其他朋友都不相信他们之间只是单纯友谊。 "明天的发布会后，有个小型签售会。"林明骄转移话题，"你能来帮忙维持秩序吗？据说预约的读者已经超过一百人了。" "当然。"陈墨微笑，"我的博士论文可以等等。毕竟，不是每天都能见证大编辑林明骄的辉煌时刻。" 晚上回到公寓，林明骄将明天要穿的衣服仔细挂好——一套深蓝色的职业套装，干练而不失温柔。她站在镜子前练习微笑和签名，然后从书架上取下那本陪伴她多年的《百年孤独》。书里依然夹着那张樱花树下的合影，照片边缘已经因为反复摩挲而微微泛黄。 "明天见。"她对着照片轻声说，然后小心地将书放回书架最上层。这是她的告别仪式——每次重要活动前，她都会这样与过去和解，告诉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去面对新的挑战。 第二天的发布会异常成功。出版社的小礼堂座无虚席，甚至有不少人站着听完了全程。林明骄流畅地介绍着合集的策划理念和选稿标准，声音沉稳而自信。当谈到《等风停》的创作背景时，她的心跳加快了一拍，但表情依然平静。 "这个故事确实基于我个人的一段经历。"她坦然回答主持人的提问，"关于青春时期那种未完成的、带着遗憾的情感。但请相信，写下它的时候，我已经完全放下了。" 这句话半真半假。她确实放下了执念，但那段记忆永远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就像树木的年轮，静静地记录着成长的痕迹。 签售环节比预想的还要火爆。读者排成长队，等待林明骄在他们的书上签名。大多数是年轻女性，有些人甚至眼含泪光，感谢她写出了她们无法表达的情感。 "您的故事让我想起了自己的高中暗恋。"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小声说，"虽然最后没结果，但读您的文字让我觉得那段感情很美好，值得珍藏。" 林明骄签名的手停顿了一下，抬头微笑："有些感情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礼物，不一定非要有结果。" 队伍缓缓前进，直到一个高个子男人走到桌前。他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巴。当他把书推到林明骄面前时，手指修长干净，无名指上没有任何装饰。 "要写什么寄语吗？"林明骄例行公事地问，准备签下自己的名字。 "就写''给夜行人''吧。"男人的声音低沉而熟悉。 林明骄猛地抬头，鸭舌帽下的那张脸让她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那是叶风眠，比记忆中成熟了许多，眼角有了细小的纹路，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如初，带着她熟悉的温柔和笑意。 "你..."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好久不见，林明骄。"叶风眠轻声说，"我读了你的书。写得真好。" 周围的嘈杂声似乎远去了，林明骄的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五年不见，她曾无数次想象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料到会在自己签售会的现场，在众目睽睽之下。 "谢谢。"她机械地捡起笔，在扉页上写下"给夜行人"，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手抖得厉害，字迹比平时潦草许多。 叶风眠接过书，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手背，那一瞬间的触碰像电流一样传遍全身。"我在后门等你。"他低声说完，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签售会剩下的时间对林明骄来说像是一个模糊的梦。她机械地签名、微笑、回答读者问题，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后门那个可能还在等待的身影上。陈墨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主动接手了部分工作，让她能提前离开。 "是他，对吗？"收拾资料时，陈墨小声问道。 林明骄点点头，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混乱的心情。 "去吧。"陈墨轻轻推了她一把，"有些对话迟早要进行。" 后门的走廊空无一人，林明骄的心沉了下去。也许叶风眠改变主意了，也许这只是一次偶然的相遇，他并没有真正想和她叙旧... "在找我吗？" 声音从侧面传来。叶风眠靠在一扇窗前，已经摘下了鸭舌帽，头发比记忆中短了许多，衬得脸部轮廓更加立体。他穿着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和深色牛仔裤，身上有种岁月沉淀后的沉稳气质。 "你...怎么会在纽约？"林明骄问出了最直接的问题。 "工作调动。"叶风眠微笑，"我在哥伦比亚医学院做研究员。上周在书店看到新书预告，认出你的名字和照片，就决定来看看。" 林明骄的大脑飞速运转。哥伦比亚医学院，就在河对岸，距离她的出版社不过二十分钟地铁。这么多年来，他们可能曾在某个咖啡店擦肩而过，在某个地铁站等同一班车... "你父亲...还好吗？"她突然想起当年徐薇薇提到的重病。 叶风眠的眼神暗了一下："撑了三年。很辛苦，但最后走得很平静。" "我很抱歉。"林明骄轻声说。 "谢谢。"叶风眠深吸一口气，"那时候太突然，全家连夜搬来美国治疗，我甚至没来得及和任何人告别。" 这句话解释了太多——为什么他突然消失，为什么没有回复她的信息，为什么那个电话号码那么快就停机了。 "我去Q大找过你。"叶风眠继续说，"大一那年秋天，父亲回国治疗，我趁机飞回去。在图书馆看到你和...一个男生走得很近，就没打扰。" 林明骄的心揪了一下。那个男生一定是陈墨，而叶风眠看到的可能是他们无数次普通同行中的一次，却让他误会了他们的关系。 "那是陈墨，只是朋友。"她不知为何急于澄清，"他现在也在哥大读博，今天还来帮忙签售会了。" 叶风眠点点头，表情难以读懂："我读了《等风停》。很美的故事。" "你...认出自己了？" "从第一句就认出来了。"叶风眠微笑，"虽然你把名字和细节都改了，但那种感觉...太熟悉了。"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窗外的雪依然在下，给纽约的街景蒙上一层柔软的白色。 "有时间喝杯咖啡吗？"叶风眠终于打破沉默，"好好叙叙旧。当然，如果你不忙的话。" 林明骄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为暗恋所困的女孩，而他也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完美少年。他们都是经历过失去和成长的成年人，有着各自的伤痕和故事。 "好啊。"她听见自己说，"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咖啡馆。" 走出出版社大门时，雪花落在林明骄的脸上，冰凉又清醒。叶风眠走在她身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太远显得生疏，也不会太近让她不适。 "你知道吗，"他突然说，"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在海边，我把父亲病重的消息告诉你，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林明骄停下脚步，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也许我会坚持等你，也许我们会尝试远距离恋爱...但最终，我们还是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为什么这么确定？" "因为我们需要这些年的成长。"林明骄微笑，"十八岁的林明骄和叶风眠注定会错过，但二十八岁的我们，至少可以成为朋友。" 叶风眠深深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你说得对。那么，朋友林明骄，带我去喝纽约最好的咖啡吧。" 他们并肩走入纷飞的雪中，留下两行并排的脚印。身后，出版社大楼的灯光依然明亮，陈墨可能还在里面收拾签售会的残局；前方，咖啡馆的温暖等待着一场迟来多年的对话。 林明骄不再回头看。过去的遗憾已经化作笔下的故事，而未来的篇章，才刚刚开始书写。 第20章 纽约 纽约的秋天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林明骄站在酒店大堂的落地窗前，看着中央公园的树叶在一夜之间染上了金黄和深红。五年了，她依然会为这座城市四季分明的变化而感到新奇。 "林小姐，论坛还有二十分钟开始。"助理凯特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茶和一份更新后的议程，"有个小变动，医学人文专题增加了一位嘉宾，刚从波士顿过来的神经科学专家。" 林明骄点点头，快速浏览着修改后的议程。作为出版社资深编辑，这次"文学与医学"跨界论坛是她一手策划的项目，从邀请嘉宾到确定主题，每一个细节都经过精心打磨。 "叶风眠..."她轻声念出新加入的嘉宾名字，茶杯在手中微微一颤，几滴热茶溅到手背上，却浑然不觉疼痛。 "您认识他？"凯特好奇地问，"他在脑神经科学领域很有名，最近刚出了一本关于文学阅读对大脑影响的畅销书。" 林明骄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胸前的枫叶形吊坠——那是多年前叶风眠送她的书签，被她改造成了项链。"算是...旧识。" 五年了。自从那次签售会短暂重逢后，他们再没有联系。叶风眠提到的咖啡之约从未实现，就像青春时期无数个未完成的约定一样，消失在纽约繁忙的生活节奏中。林明骄曾多次路过哥伦比亚医学院，却从未鼓起勇气走进去；她甚至买了他写的那本书，却放在书架最上层，迟迟不敢翻开。 "需要安排您和他单独会面吗？"凯特敏锐地察觉到上司的异常，轻声问道。 "不必了。"林明骄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公事公办就好。" 论坛在酒店宴会厅举行，能容纳两百人的空间几乎坐满。林明骄作为主办方代表上台致欢迎词，声音平稳而自信，完全看不出几分钟前内心的波澜。灯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睛，扫视着台下观众，却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直到专题讨论环节，叶风眠才从侧门悄然入场，坐在嘉宾席的最边上。他穿着深灰色西装，衬衫领口敞开，没有打领带，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随性而专业的气质。五年时光在他身上留下了成熟的痕迹——眼角有了细纹，头发剪得更短，下颌线条更加分明，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如初，带着林明骄记忆中的温柔和智慧。 "下面有请哥伦比亚医学院神经科学研究所的叶风眠博士，为我们分享''文学阅读对大脑神经网络的重塑作用''。"主持人的介绍将林明骄的思绪拉回现场。 叶风眠走上讲台，目光扫过台下，在看到林明骄时微微停顿，嘴角扬起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微笑。他的演讲深入浅出，将复杂的神经科学理论与文学体验巧妙结合，不时引用文学作品作为例证。当他在幻灯片上展示《百年孤独》中一段话对大脑特定区域的激活模式时，林明骄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她曾无数次重读的段落，也是叶风眠当年在书上留下笔记的那一页。 "最后，"叶风眠的总结将林明骄从回忆中唤醒，"优秀的文学作品不仅能改变我们的思想，还能重塑我们的大脑结构。正如普鲁斯特所说，''真正的发现之旅不在于寻找新的风景，而在于拥有新的眼睛。''谢谢。" 掌声雷动。林明骄跟着鼓掌，手指微微发麻。叶风眠的目光再次与她相遇，这一次，他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在说：我看到了你的成就，我为你骄傲。 论坛结束后是茶歇时间。嘉宾和观众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侍者端着茶点和香槟在人群中穿梭。林明骄被几位作家围着讨论下一本书的选题，表面上专注倾听，余光却不断搜寻着那个高大的身影。 "林编辑，能借一步说话吗？" 那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明骄的背脊一阵发麻。她转身，叶风眠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两杯香槟，一杯递向她。 "好久不见。"他说，声音比记忆中更加低沉，带着成熟男性特有的沉稳。 林明骄接过酒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一股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好久不见。演讲很精彩。" "你的论坛策划得也很好。"叶风眠微笑，"我一直关注你的出版作品，尤其是那套青年作家选集。" 这个认知让林明骄心头一暖——五年来，他一直在默默关注她的职业发展。"谢谢。我也买了你的书，虽然还没时间读完。" 他们在人群边缘找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叶风眠靠在窗台上，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的侧脸，勾勒出清晰的轮廓。林明骄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银色婚戒，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那枚戒指像一把小刀，精准地刺入她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你...结婚了？"这个问题脱口而出，林明骄立刻后悔了自己的冒昧。 叶风眠低头看了看戒指，表情复杂："嗯，两年了。我妻子是...父亲主治医生的女儿。" 这个回答中包含的信息量让林明骄不知如何接话。她想起徐薇薇曾说过，叶风眠父亲病重是他们全家突然搬去美国的原因。主治医生的女儿...这段婚姻听起来更像是感恩与责任的结合，而非纯粹的爱情。 "恭喜。"林明骄最终说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平静，"她一定很优秀。" 叶风眠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反问："你呢？还和陈墨在一起吗？" "我们从来就不是那种关系。"林明骄摇头，"他一直只是好朋友。" 叶风眠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解读的情绪，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我看过你的《等风停》再版后记。写得很好，尤其是关于''有些错过是为了更好的成长''那段。" 林明骄抿了一口香槟，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微微的苦涩。那篇后记是她花了三个晚上写成的，每一句话都经过反复推敲，既想表达真实感受，又不想暴露太多脆弱。 "那是写给读者看的。"她轻声说，"真实生活往往比文字复杂得多。" 叶风眠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论坛工作人员打断："叶博士，媒体想采访您，方便现在过去吗？" "当然。"叶风眠点点头，然后转向林明骄，"晚上有个晚宴，你会参加吗？" "会的，作为主办方必须出席。" "那晚上再聊。"叶风眠微微倾身，这个动作让他身上的雪松香气飘入林明骄的鼻尖，熟悉又陌生，"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林明骄感到一种奇怪的释然。五年前那场未完成的咖啡之约，五年间各自的生活轨迹，还有此刻重逢的复杂心情——这一切都像是一本读到一半的书，终于有机会看到后续章节。 晚宴在酒店顶楼的旋转餐厅举行。林明骄换了一条墨绿色的长裙，头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的颈线。她站在入口处迎接嘉宾，表面镇定自若，手心却微微出汗。 叶风眠是最后几位到达的嘉宾之一，身边跟着一位年轻女性。林明骄的心沉了下去——那是他的妻子吗？ "林编辑，这是我同事丽莎，医学院公关部的。"叶风眠的介绍让她松了一口气，"她对我们的出版项目很感兴趣。" 丽莎热情地与林明骄握手，然后很快被其他嘉宾拉去聊天，留下他们两人站在香槟塔旁。 "不是妻子？"林明骄忍不住小声问道。 叶风眠摇头："艾米丽在英国参加医学会议。"他停顿了一下，"我们的婚姻...很复杂。" 这句话背后似乎隐藏着更多故事，但场合不允许深入交谈。晚宴正式开始后，他们被安排在不同的座位，隔着几张桌子遥遥相望。每当林明骄抬头，总能捕捉到叶风眠投来的目光，而当她回望时，他又会若无其事地转回去与邻座交谈。 甜点上来时，林明骄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酒店酒吧见？——T」 她的心跳加速，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才回复：「晚宴结束后。」 接下来的时间像被按了慢放键。林明骄机械地完成着主办方的职责——致谢词、送别嘉宾、与重要客户寒暄——但全部心思已经飞到了那个即将到来的谈话上。 当最后一位客人离开时，林明骄看了看手表——晚上十点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乘电梯下到了酒店酒吧。这里灯光昏暗，客人寥寥，爵士钢琴声轻柔地流淌在空气中。 叶风眠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旁，已经脱掉西装外套，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看起来放松了许多。桌上放着两杯琥珀色的液体，看起来像是威士忌。 "不确定你还喜不喜欢这个。"当林明骄走近时，他指了指其中一杯，"记得你以前只喝最甜的酒。" "人总会变的。"林明骄坐下，小心地抿了一口，酒精的灼热感从喉咙蔓延到胸口，"就像你，从文学少年变成了科学家。" "但有些东西没变。"叶风眠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她胸前的枫叶吊坠上，"你还戴着它。" 林明骄下意识地触碰吊坠："习惯了，几乎成了护身符。"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各自啜饮着杯中的酒。钢琴曲换了一首更加忧伤的旋律，像是为这个重逢的场景配乐。 "关于五年前..."叶风眠终于打破沉默，"我欠你一个解释，还有一杯咖啡。" 林明骄摇摇头："不必解释。签售会那天我就明白了，你父亲的事...那比什么都重要。" "但我不该再次消失。"叶风眠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杯壁，这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林明骄突然想起，"那天之后，父亲病情突然恶化，我不得不立即飞往英国求医。等一切稳定下来，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我以为你已经有了新生活，不想再打扰。" "所以你看了《等风停》再版？" "看了所有你编辑或写的书。"叶风眠微笑，"就像你说的，有些东西没变。" 这句话让林明骄的眼眶微微发热。她低头看着杯中的酒，不敢抬头，怕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情绪。 "酒吧要打烊了。"侍者走过来轻声提醒。 他们这才发现已经是凌晨一点，酒吧里只剩下他们两位客人。叶风眠付了账，两人一起走向电梯。 "明天我就要回波士顿了。"电梯里，叶风眠说，"但下个月还会来纽约开会。" 林明骄点点头，突然不知该如何道别。五年后的重逢，短短几小时的交谈，揭开了部分谜团，却又留下了更多疑问。他的婚姻，他的生活，他这些年的经历...所有这些都像是一本只翻开了扉页的书。 电梯停在林明骄的楼层。"到了。"她轻声说，却没有立即走出去。 叶风眠看着她，突然伸手轻轻拥抱了她，就像多年前在海边那样短暂而克制。"晚安，林明骄。"他在她耳边轻声说，"这次不会再消失不见了。" 电梯门关上，带走那个熟悉的身影。林明骄站在走廊上，摸着胸前的枫叶吊坠，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声音。这一次，她决定不再等待风的归来，而是要做那个追风的人。 第21章 全文完 凌晨一点的酒店走廊空无一人，厚实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林明骄站在自己房门前，手指悬在门卡感应器上方，却迟迟没有刷下去。身后电梯已经下行，带走叶风眠的身影，但他留下的那句话仍在耳边回响："这次不会再消失不见了。" 她突然转身，快步走向电梯，按下下行键。电梯缓缓上升的几秒钟里，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理智告诉她应该回房休息，明天还有论坛的收尾工作；但某种更强烈的情感驱使着她，五年了，她不能再让那些未说出口的话继续压在心底。 酒店酒吧已经打烊，但大堂角落的咖啡区还亮着灯。林明骄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叶风眠的身影。她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拨通了昨晚那个陌生号码。 "喂？"叶风眠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些许惊讶。 "你在哪？"林明骄直接问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稳。 "大堂后面的花园露台。" 露台被几盏柔和的壁灯照亮，夜风微凉。叶风眠靠在大理石栏杆上，纽约的夜景在他身后展开——无数灯火如同坠落的星辰，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地平线。他已经脱掉西装外套，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我以为你回房间了。"他说，目光落在林明骄被风吹乱的头发上。 "有些话...想当面说清楚。"林明骄走到栏杆旁，与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关于过去，关于我们。" 叶风眠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夜风吹拂着他的衣领，露出锁骨的一小片肌肤。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年轻，更像林明骄记忆中的那个少年。 "当年在海边，"林明骄深吸一口气，"我本来打算告诉你...我喜欢你。从高中转学的第一天就喜欢。"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叶风眠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然后慢慢软化，变成一种复杂的温柔。 "我知道。"他轻声说，"我也一样。" "那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不联系我？"林明骄的声音微微发颤，"即使是你父亲生病，也可以发一条短信..." 叶风眠转身面向夜空，手指紧紧握住栏杆："那天接到父亲病危的电话后，我们直接去了机场。医生说最多还有三个月，必须立即去美国治疗。"他停顿了一下，"飞机上，我写了很长一条短信给你，但在按下发送前，父亲吐了血，整个机舱乱成一团...等到了医院，我的手机不知怎么丢了。" 林明骄想象着那个场景——年轻的叶风眠面对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慌乱、恐惧、无助...而她却在为他的"不告而别"而伤心埋怨。 "后来呢？"她轻声问。 "后来..."叶风眠苦笑一声，"后来就是医院、手术、化疗的循环。父亲的主治医生是华人，他的女儿艾米丽——就是我现在的妻子——负责我们的翻译和联络。"他转动了一下无名指上的婚戒，"三个月变成了三年。我一边照顾父亲，一边在哥伦比亚大学完成了学业。期间我回过两次国，都去了Q大找你。" 林明骄的心跳加速："我看到过你一次。在文学奖颁奖礼上，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那次我站在最后排。"叶风眠的目光变得遥远，"看到你和陈墨一起上台领奖，那么默契...我以为你们在一起了，就没打扰。" "我们只是朋友！"林明骄几乎是喊出来的，随即又压低声音，"你本可以上前问清楚的。" "当时的我有什么资格？"叶风眠苦笑，"一个连未来都没有的人，怎么敢承诺什么？父亲的治疗费用耗尽了家里积蓄，我必须尽快工作。而你在文坛崭露头角，前途无量...我们走上了完全不同的路。" 夜风突然变大，吹乱了林明骄的头发。她下意识地按住飞舞的发丝，却摸到了脸上的泪水。叶风眠伸手想为她擦泪，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递过一块手帕。 "父亲走前一周，拉着我和艾米丽的手，让我们结婚。"叶风眠继续说，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他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我安定下来。艾米丽一直喜欢我，她父亲又是恩人...我没有选择。" 林明骄攥紧手帕，指节发白。这个故事比她想象的更残酷——不是简单的错过，而是生活重压下的无奈妥协。 "你爱她吗？"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几乎可以猜到，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叶风眠沉默了很久："我感激她。这三年如果没有她，我撑不过来。"他看向远处的灯火，"但爱...不是你以为的那种。" 这个回答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入林明骄的心脏。她为叶风眠感到心痛，也为那个叫艾米丽的女孩感到悲哀——嫁给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即使那个"所属"只是记忆中的一个影子。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些？"她问。 "告诉你又能改变什么？"叶风眠摇头，"让你等我吗？浪费你的青春在一个可能没有结果的等待上？" 林明骄想说"我愿意等"，但这句话在此时此刻显得如此苍白。五年过去了，他们都已经不是当年的少年少女。生活的洪流将他们冲向了不同的方向，即使心意从未改变，现实的重重阻碍也不会因此消失。 "我读过你所有的书。"叶风眠突然转变话题，"《等风停》的每一个版本，包括那篇再版后记。"他顿了顿，"你写道''有些错过是为了更好的成长''...是真的吗？还是只是安慰读者的话？" 林明骄望向远处的城市灯火："半真半假吧。错过确实让我成长了，但如果有选择，我宁愿不要这种成长。" 叶风眠轻轻笑了："诚实如初。" 他们沉默地站在露台上，各自沉浸在回忆与现实的交错中。纽约的夜晚从不真正安静，远处警笛声、汽车喇叭声、甚至某处建筑工地的机械声交织在一起，构成城市的背景音。 "那天在签售会，"叶风眠打破沉默，"我本来打算约你好好谈谈，但刚回到医院就接到父亲病危的通知。等我处理完一切，已经是三个月后...我想过联系你，但看到你新书宣传的照片，那么自信、耀眼，就觉得不该打扰你的新生活。" 林明骄想起那段时间——她确实在公众场合表现得光鲜亮丽，但每个失眠的夜晚，她都会盯着手机里那个从未响起的陌生号码，想着也许明天他就会打来。 "我去了哥伦比亚医学院好几次。"她轻声承认，"站在大门外，想着会不会偶遇你。" 叶风眠震惊地看着她："真的？我几乎每天都泡在实验室..." "所以我们错过了。"林明骄苦笑，"就像高中毕业时一样。" 命运似乎总在戏弄他们，给予相遇的机会，又设置重重障碍。年少时是母亲的阻挠和误解；成年后是家庭的责任和阴差阳错的时机。 "现在呢？"叶风眠突然问，"你的生活...快乐吗？" 林明骄思考了一会儿："充实，有成就感。快乐...有时候吧。陈墨是个好朋友，但我们始终只是朋友。"她抬头直视叶风眠的眼睛，"你呢？" "工作很有意义，研究也顺利。"叶风眠转动着婚戒，"至于婚姻...艾米丽知道我的心不在焉，但我们谁都不提。她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这段婚姻更像是一种...默契的陪伴。" 这个回答让林明骄心碎。叶风眠值得真正的幸福，而不是一段将就的关系。同样，那个素未谋面的艾米丽也值得一个全心爱她的丈夫。 "你应该尝试爱上她。"林明骄轻声说，"既然选择了婚姻，就该给它一个机会。" 叶风眠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总是这样...为别人着想。"他叹了口气，"但感情不是开关，不能说开就开。" 夜风渐凉，林明骄不自觉地抱紧双臂。叶风眠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熟悉的雪松香气包围了她，带着体温的温暖。 "我们该怎么办？"她问，声音几乎被风吹散。 "我不知道。"叶风眠诚实地说，"但至少这次，我们不必再带着误会和遗憾分开。" 远处的大钟敲响了两下，低沉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林明骄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如此坦诚相对的机会。明天他将回波士顿，回到他的婚姻和责任中；而她将继续在纽约的生活，编辑别人的爱情故事，却无法书写自己的结局。 "叶风眠，"她鼓起勇气说出那句埋藏多年的话，"无论在哪里，我都会记得你。" 这是当年海边他留给她的告别语，现在她原样奉还。叶风眠的眼眶瞬间红了，他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指尖温暖而略微粗糙。 "你是我青春里最美好的部分。"他低声说，然后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好好生活，林明骄。比我幸福。" 这个吻像是一个句号，结束了他们之间长达十年的纠缠。林明骄泪如雨下，却微笑着点头："你也是。" 他们最后拥抱了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用力，仿佛要将对方的气息刻进记忆深处。然后叶风眠转身离开，他的背影在纽约的夜色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酒店旋转门后。 林明骄独自站在露台上，任凭夜风吹干脸上的泪水。天空开始飘起细雨，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领。她摸出胸前的枫叶吊坠，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放回衣领内贴近心脏的位置。 回房间的路上，雨越下越大。林明骄没有加快脚步，而是慢慢走着，感受雨滴打在脸上的凉意。电梯里，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睛红肿，妆容花掉，却有一种奇怪的释然。 手机震动起来，是陈墨的消息：「明天需要我早点来帮忙收尾吗？」 林明骄回复：「不用，一切都在掌控中。谢谢。」 陈墨立刻回复：「刚才遇到叶风眠了，在酒店门口等车。你们聊得怎么样？」 林明骄盯着屏幕，雨水从发梢滴落，在屏幕上晕开。她慢慢输入：「解开了很多误会。他现在有他的生活，我也有我的。」 陈墨的回复来得很快：「需要我陪你吗？可以带冰淇淋过去。」 这个熟悉的安慰方式让林明骄嘴角微微上扬。大学时每次她情绪低落，陈墨都会带着冰淇淋出现，从不问原因，只是安静地陪着她。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明天见。」 放下手机，林明骄走到窗前。雨中的纽约依然灯火通明，每一盏灯背后都是一个故事，关于相遇，关于错过，关于爱与放手。她的故事只是其中之一，既不特别，也不平凡。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光标在空白页面上闪烁，等待着她输入第一个字。林明骄深吸一口气，手指放在键盘上，开始写下新的故事： 「我们相遇在最好的年华，却错过在最适合的时机。有些爱情注定只能活在记忆里，像一本翻旧了的书，每次重读都会发现新的注解...」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东方泛起微光。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林明骄，终于真正开始了自己的人生。 The girl''s mind is like the wind, like the snow.Finally returned to his own body.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