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团宠被发现的下场》 第1章 第 1 章 “七殿下,再往前走就莫怪在下不客气了。” “姑娘,你讲点道理啊!里面躺着的可是我的人!” “不管他是谁的人,在这艘船上,只有我们公子说了算,即便您真是盛安的七皇子,这里也并非在你们盛安的土地上。” “什么叫即便我是,我就是!哎呀我和你说不清楚,你先让我看一眼,就一眼,我瞧瞧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守在门前的女子依旧以剑挡在身前,不曾挪动一步,态度不言自明。 易嘉然崩溃地抱头,说又说不通,打又不敢打,后面的随从没有他的命令也不敢往前冲,只能看着自家主子毫无礼仪与风度地在前面乱蹦。 忽然,一名水手匆匆来报:“梅姑娘,又有一艘船朝咱们这边来了!” 梅纤皱眉,忍不住头疼,自家公子怎么偏偏在这时候出去玩了。 下面人刚禀报完,梅纤还没来得及交代一句以便前去查探,一柄长枪便破风而来。 梅纤侧腰偏身避过,一名男子追着枪腾空而来,一击不中便伸臂握住长枪尾收回来,重新出手。 梅纤与他过了几招,发现此人不好对付,又挂念着自己守着的房门,一时有些心焦,一个躲避不及,长枪便又到了咽喉面前。 幸好有人从侧面加入战局,厚重的刀背挑开了长枪,梅纤得了空,不再与他纠缠,立刻奔向她守了几日的房门。 易嘉然在他们二人打斗的间隙,带了人想强闯房门,到底没人敢真的对他下狠手,让他来到了门前。 眼看他就要闯进去,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领往后一拽,随后轻飘飘地松开,他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易嘉然回头大声训斥:“大胆!就算你们是使臣也未免太嚣张……乔谙?” 那边握着长枪的人和梅纤打斗的人听到这个名字,也愣了一下,动作略有迟钝,顷刻便落了下风,于是不再纠缠,做出收手的态度。 持刀的男子见他收手,也没有再追过来,收了刀和梅纤一起走到乔谙身边。 “你怎么在这?”易嘉然从地上爬起来冲着导致他摔坐在地上的罪魁祸首乔谙问。 乔谙不理他,冲着刚才的和梅纤交手的男子道:“令堂和家母也算有些交情,南阳郡王有事开口就是了,何必刀剑相向呢?” 易昇将武器随手扔给后面的随从,懒得和他客套:“乔谙,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防你是他们京城人的事,我不关心,把月儿交出来。” 乔谙侧脸看了一下梅纤,梅纤向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乔谙一收手,合上了手中的玉骨折扇,道:“月儿是谁?” “乔谙,你别装傻,有人看见阿月落水被救到了你们船上,你与苏悯如何是你们的事,跟阿月也没有关系,他若有事,我拿你试问。” 易嘉然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就是,你这手下一直拦着不让进去,也说不出里面躺着的是谁,那是不是阿月,你让我们看看不就知道了,难不成你故意扣着阿月?” 乔谙心下不爽,原来自己救起来那个倒霉蛋是苏悯的弟弟? 乔谙轻笑一声:“景宁的使臣的队伍还未入盛安的境便遭你们二人名不正言不顺地私下盘查,盛安便是如此待客的?易嘉然,皇祖父给你请的师傅,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两人听他这话意识到什么,易昇皱眉,“你就是景宁这次来访的主使,景梁王?” 易昇不等他回答,又继续道:“不管你现在是谁,月儿今天我一定要带走,把人交出来!” 乔谙收了笑,神色淡淡,“听说继承南阳郡王爵位的子孙颇具其祖父遗风,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 易昇冷笑:“比不上你去别国苟且偷生。废话少说!”说着易昇又要动手。 只是新一轮的械斗还没再次展开,所有人都关心着的那扇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推门出来的人即使顶着一副病容,仍是美得教人移不开眼,精致的五官配上白皙的皮肤,因为病气少了平时脸上那点健康的粉红,眉头因身体不适微蹙,更显得弱不禁风,我见犹怜。 易昇想上前去扶住他,却被一柄玉骨扇挡在了面前,没等他二人交上手,那漂亮的人扫视了在场的人一遍后,问出了在场的人都没料到的问题:“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是?” 一个时辰后,梅纤从房里出来,找到站在甲板吹风的乔谙,汇报道:“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不是装的?如果救回来的真是苏青月,那小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梅纤摇头:“瞧着不像。不过大夫也没诊出什么来,只说这种情况倒也正常。公子既然怀疑他看见了什么,当时何必还要救他上来?” 乔谙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问:“我不是一向乐善好施吗?难道最近做了什么滥杀无辜的事让你产生了这种疑问?” 梅纤识趣地没有接话。 “罢了,不管真傻假傻,最近不要让他们在这片海瞎晃悠,找个借口先全部留下来吧。” “是。” 屋子里吵闹作一团。 “月儿,不要紧,无论你记不记得,我都会娶你。”易昇道。 易嘉然站起来指着他道:“诶诶诶,别瞎说啊,阿月你别听他的,太子皇兄还在京城等着你呢,你别被这莽夫骗了!” 梅纤推门进来,看了眼屋里各说各话的几人,打断道:“几位大人,苏公子才刚刚醒来,说了这么久的话想必也累了,不如先让他休息片刻吧。” 两人看了看他的神色,确实有些疲倦,易昇勉强道:“那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再来看你。” 等人出去了,梅纤正要着人扶他去休息,却听他开口问:“梅姑娘,我想问一下,那个……我是男的吧?”怎么一个两个的张口闭口都是要娶他? “啊?”一向稳重的梅纤也被他这话问得摸不着头脑。 他摆手道:“算了,没事。” 梅纤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除了疲惫,也瞧不出什么,道:“那公子好生休息,属下就先出去了,有事您叫人就行。” 等人都出去了,池谨阙一个人躺在床上,按了按太阳穴,都什么事儿…… 自己明明刚刚毕业,前途一片光明……好吧,也不怎么光明。 池谨阙的妈妈年轻时爱上了风流倜傥的他爸,于是有了他,可是这种皮囊之下的冲动恋爱往往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发现怀孕时,两人正沉溺在爱河中,构想着如何组建一个新的家庭,等孩子月份大了,两人却闹掰了。 池谨阙的生父消失不见,生母把他生下来后养了一两年,也仅仅只是保证他饿不死而已。 她觉得自己还年轻,不应该被这么个不值钱的孩子束缚住一生,于是他把孩子扔给了自己的母亲,从此杳无音信。 池谨阙就由外婆抚养长大,外婆是很温和的人,池谨阙对那个没相处两年的母亲早就没印象了,也不关心他的去向,他有外婆就好了。 可惜外婆身体一直不好,池谨阙青春期是在一边上学一边照顾外婆,偶尔去打点工中度过的。 考上大学后没多久,外婆就病重去世了,家里从此只剩他一个人,和一些为了给外婆治病欠下的债务。 池谨阙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法学生,大三时因为容貌短暂地走红网络,后来签了娱乐公司,以男团偶像的身份出道。 池谨阙其实并不擅长舞台表演和艺术创作,签进娱乐公司后才开始学习这些,他们团本身实力也不算强,纯靠公司硬捧,一直糊得查无此团,而他本人更是喜提“花瓶”称号。 池谨阙并不在意,从小到大,他没吃过什么颜值红利,反而一直因为容貌的事惹了不少麻烦,也因为这种麻烦体质没交到什么很好的朋友,他进娱乐圈完全是为了挣点钱早点把债务还清,未来再重新规划。 今年毕业后,池谨阙开始专注娱乐圈的工作,不管喜不喜欢这份职业,既然选择了,就把它做好。 外婆教他做人问心无愧,他把这条贯彻得很彻底,因为问心无愧,所以从不在意周围的闲言碎语;为了问心无愧,他会尽心做好手上的每一件事。 没想到在一场室外海景拍摄过程中,他在候场时跌落海里,由于经常一个人待着,周围的人没能及时发现并施救,导致他终年22岁。 本来睁开眼他以为自己侥幸获救了,结果看了看周遭的陈设,又不确定起来,他记着自己没有在拍什么古装场景才对。 听着门外的动静,更是加重了自己的不安的心情,推开门一看,心死了,没有导演没有摄像机,最坏的事情已然发生,他大概是真的穿越了。 那两个看起来很关心他的人七嘴八舌地向他介绍了他的身份——前已故丞相苏遐的幼子,现中书舍人苏悯的弟弟,好几个人的“未婚夫”,大名苏青月,号称“盛京第一美人”。 名字都不一样,不知道穿越的契机是什么,简直防不胜防。 想到这里池谨阙连忙爬起来找了面镜子,照了照,跟穿越前的他无异。 据说苏青月现在只有十八岁,怎么看起来他也没有变年轻啊。 无牵无挂的池谨阙一身轻松,还有心情调侃,只是苦了他在前世的那些债主了,谁能想到在另一个时空里会有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却与他完全不同的同位体呢?至少在他原本的生活里,不会有人喜欢他喜欢得打起来。 话说这些人未免有些太离谱了,张口闭口就是娶啊嫁啊的,搞得他怀疑自己的性别,这时代这么开放的吗? 池谨阙东想西想,最后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然后终于被困意侵占了大脑,安静地睡过去。 担心前半截出场的人物比较多会有点乱,但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得让他们都出来不好改,在这里再梳理一下—— 乔谙(an,怕家人们看岔眼标注一下):主角攻,船的主人,半路回来的。 池谨阙:穿越的主角受。 苏青月:被主角受顶替的原主,现已噶。 易嘉然:原主的朋友,盛安七皇子。 易昇:原主的一个追求者,南阳郡王。 梅纤,常霖(拿刀救场的):主角攻乔谙的下属。 盛安和景宁是隔海相望的两个国家。 路过的大人们蹲蹲收藏[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夜里,池谨阙迷迷糊糊地被人叫醒,是侍女来提醒他喝药。 池谨阙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话端起药碗一口喝掉,把碗放下,才发现后面还跟着一个人,似乎是白天主事的那个。 白天他随口吩咐了两句就走了,池谨阙没和他打上照面,这会儿在夜晚的烛光下,才勉强看清他的容貌。 因着自己的遭遇,他很少在意别人的长相,但这位不得不评价一句,比他以往见过的那些男明星好看多了。 俊秀的容貌,沉稳儒雅的气质,一眼看去让人觉得舒服。 侍女收了药碗出去,那人自顾自地在床尾的椅子上坐下来,池谨阙其实没怎么睡醒,并不是很想应付人,出于教养和礼貌,还是打起精神来坐直身子,先开口道:“还没来得及请教公子姓名?” 男子开口道:“真不记得了?你以前可爱跟在我后面‘哥哥’‘哥哥’地喊了。” “实在抱歉,我真的不记得了,还请公子海涵。”池谨阙很谨慎,张口每一句话都十分客气,他一向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随便得罪人。 “罢了,我叫乔谙,是这艘船的主人,你落水被我所救。你也不必公子公子地称呼我,和以前一样就行了。” 谨阙点点头,道:“谢谢乔谙哥哥。” 他这一声谢道完,乔谙端起茶水的手晃动,茶水洒了出来。 “乔谙哥哥?”池谨阙佯作关心地望着他。 老实说他自己觉得这个称呼也太过幼稚了,尤其对于他一个二十二岁的成年人,可能是习俗不同吧,他们那里这么大人这么叫人哥哥感觉还挺那什么的,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哥哥。 乔谙犹豫了一下,道:“我以前不叫乔谙。” “那你叫?”池谨阙顺口接话。 乔谙没回答,池谨阙为了主动化解尴尬,绞尽脑汁最后叫了一声:“哥哥。” 乔谙绷着脸,道:“嗯,我路过随便进来看看,你休息吧。” 池谨阙困得不行,听见他这句如释重负,应了声“好”,目送他出门就立刻躺下了。 门外,梅纤和常霖各站一边候着,常霖还在随口炫耀自己今天如何及时出现,勇猛挡下了那什么郡王的枪,怎么不算英雄救美。 梅纤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看见乔谙出来,迎上去问:“公子?” 三人边走边说。 “你确定那碗药是我给你的方子熬的吧?” 梅纤点头:“我亲自看着熬的。” “怪了。” “可是有什么问题?”梅纤问。 乔谙道,“那方子里有一味药与苏青月体质相克,一喝就晕,还起疹子,严重点就交代在这儿了,他倒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公子和他有仇啊?”常霖凑上来问道,说完又觉得不对,“那公子干嘛救他?而且那日他还可能看到了不该看的。” 乔谙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常霖,又把那句话说了一遍:“我一向和善,你们一个个的到底为什么这么想我?” 常霖一头雾水地看向梅纤,梅纤抱着剑没理他。 乔谙继续道:“我不过是试试他,如果不是真失忆,他一闻便知那药喝不得,对他来说和毒药无异。再说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看到的,我什么时候因为这点事儿就杀人了?” “唉,”乔谙叹气,“早知道就不多管闲事了。” 常霖缩着脖子道:“不算闲事,是公子您射偏了箭,他受到惊吓才落水的。” 乔谙仿佛没听到一般,继续道:“他还是苏悯的弟弟,要不扔回海里吧。” 常霖憋不住,又补了一句:“公子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杀人。” 乔谙“啧”了一声,道:“梅纤呐。” “公子?” “来之前陛下和我说他宫里那个掌事太监嘴笨得很,说要换个新的,你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梅纤笑道:“咱们这儿不有个现成的么?” 常霖连忙赔笑道:“公子操心那个做什么,咱们可不好安排陛下身边的人。” “你放心,我向陛下求取额外开恩,许你不必净身,你办事利索又能说会道,定能得到陛下重用。” “公子咱们还是说说去了盛安何时回乡看看夫人吧。”常霖打起了感情牌,开玩笑,谁要去宫里那么无聊的地方。 “你放心,我回去会替你告诉常叔你在景宁混出头了,是陛下近臣。” “公子……我现在就去给您杀了那个苏青月!为您分忧解难!” 乔谙神色不变,“去吧,要是输给易昇了我会帮你把尸骨收好给常叔的。”虽然他不太喜欢这人,但是将门之后,也不是好对付的。 梅纤忽然想到什么,打断他们的玩笑,道:“公子,那他喝了那药,会不会有什事,要不要属下……” 乔谙仿佛才想起来,玉骨折扇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道:“啊对,明早你记得找人给他看看。” “明早会不会太迟了?” “一晚而已,死不了。” 说完就丢下他俩走了。 常霖和梅纤站在原地,常霖道:“他果然就是和那个小公子有仇吧?” 梅纤瞥他一眼:“还说?你是真想换主子了。” 乔谙一走,常霖又肆无忌惮起来:“箭是他射偏的,人是他自己救上来的,话是他自己说的,到头来错全是我的。” “不是你肩膀受伤没好全,公子犯得着自己下水去救?” 常霖闻言一愣,摸摸头不好意思地道:“原来是为了我啊,那小公子长得好看,我还以为公子看上他了呢。” 说完他又抱着自己的刀嚎:“公子啊~”余音绕梁,惊醒深眠的鱼 。 池谨阙清早一睁眼,被眼前趴在床边的人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他这一挪动,扯到被子,压着被子打盹的人也就醒了。 “郡王殿下,你怎么在这?” “阿月……抱歉,我昨夜实在睡不着,想来守着你,没想到自己睡着了。你好些了吗?”易昇坐起来,杵着床沿按了按太阳穴。 “郡王殿下不必如此,我并无大碍。” “昨天不是说了吗?你一直都叫我昇哥哥的。”易昇拉过他的手和他说话。 池谨阙一边心里吐槽着苏青月十八岁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个个都是他的哥哥,一边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但易昇握得很紧,察觉到他的挣扎也没有松开,而是问:“怎么了?” “郡王,我失忆了,以前的事……” 易昇打断:“失忆了如何?忘记了日后再想起来就是了,记不起来我一件件讲给你听便是。我们既定了终身,生病而已,这些小风小浪我自然要陪着你一起度过。”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这番话也算说得贴心了,苏青月本人要是在这里或许会感动,但在池谨阙面前,这无异于第一次见面的人说着甜言蜜语就要与自己共度一生。 “可是郡王,失忆了您在我面前和陌生人没有区别,我要是以后喜欢上别人,也是正常的事。”池谨阙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能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正常?”易昇握着他的手又紧了一些,冷笑道,“阿月,即便是我死了,你也不能爱上别人,你明白吗?” 池谨阙瞧着他有些狠厉的神色,只能先安抚道:“我……只是,假设,你别生气。” 易昇脸色缓和了些,道:“我知道,你失忆刚醒,想必是有些紧张不安,你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池谨阙想着你别突然发疯,我就不怕。 “你不知道你失踪这几天我有多担心。失忆又不是换了个人,你以前喜欢我,以后自然也还会喜欢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站在别人的角度,失忆而已,性子喜好应当不会大变,只有他自己清楚,已经完全是两个人了。 池谨阙想叹气,又不敢,怕他看出什么。 易昇欺身凑近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道:“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了,知道吗?” 池谨阙紧张地屏住呼吸,脑子里飞快旋转易昇要是真的亲上来他往哪边躲。 “阿月!”易嘉然大大咧咧地推门进来,毫无礼貌,池谨阙此刻却十分感谢他这么不礼貌。 易嘉然看到池谨阙被易昇压在床头,火立刻窜了出来,不顾自己一副瘦弱的身板,冲上前去把易昇拉开。 易昇没打算在这种情况下跟他较劲,才让他拉开了。 “易昇,你这个趁人之危的小人!不许欺负阿月!别以为在这里没人治得了你!”易嘉然叉腰站在池谨阙身前,池谨阙觉得此刻他单薄的身躯异常伟岸。 易昇也不客气:“易嘉然,你倒是能当太子的狗,那我祝你能有个善终。阿月不需要你操心,你还是操心操心你的太子皇兄吧,真以为他那太子之位稳得很?” “易昇你放肆!”易嘉然怒道,“一国储君岂是你可以随意议论的?” 池谨阙感觉话题歪向了他不方便听的方向,连忙拉住易嘉然,偏头对着易昇道:“郡王,要不您先出去吧,我有几句话想和七殿下说。” 易昇站在原地不动,池谨阙无奈,唤道:“昇哥哥?”该死,人权还得靠撒娇换,池谨阙抖了抖心里的鸡皮疙瘩。 易昇冲着易嘉然“哼”了一声,才对池谨阙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池谨阙想说不用了,但口还没张开,他人就出去了。 池谨阙叹了口气,躺回床上,道:“七殿下请坐。” 易嘉然这才回过身面对他,一边坐下一边道:“你失忆后怎么变得如此客气?” 池谨阙有些自暴自弃,顺嘴就问:“怎么?你也要我叫你嘉然哥哥?” 易嘉然有些嫌弃地看着他:“这是什么恶心的称呼?你平日都是跟着太子皇兄唤我小七的。” 池谨阙松了口气,也没想他一个普通官宦之子叫一个皇子“小七”合不合适,自然道:“小七。” 易嘉然不太满意,但还是点点头:“是这样,但比这个听起来要更轻蔑一些,你果然失忆了。” 池谨阙懒得张嘴,这些人,都什么癖好。 常霖:我~一~向~和~善~(粉色海狸脸) 路过的大人们蹲蹲收藏[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待了一个上午,易嘉然在他这一起吃了午饭才离开。 池谨阙目前没见到几个人,看起来全都不怎么正常,易嘉然算是勉强能和他交流的那个。 他向易嘉然打听了不少事情,比如自己为什么落入这个处境。 易嘉然是盛安七皇子,跟苏青月的交情还算不错。 易嘉然的母妃幼时便已亡故,这回特地向皇帝求旨,去抚州看望外祖。皇帝准了,他便带着好友苏青月去抚州玩几天,苏青月不在朝中供职,高高兴兴地跟来了。 抚州城是盛安西海岸的一座工商业重镇,这回从茫茫沧杌海另一面的景宁来了一群使臣,就要在抚州城登岸,再去往京城。 到了抚州,苏青月闲不住,随便带了几个人就出海去玩了,等易嘉然去找他时,才发现找不到人了。 易嘉然急得团团转,人是他带出来的,这么多人盯着苏青月,要是只有易嘉然一个人回去,那他也就不用回去了。 易昇的封地南阳郡离抚州不远,听闻苏青月来了抚州便马不停蹄地跟来了,结果才到地方,就听说人不见了。 两人一起找了好些天都没有消息,易嘉然都要绝望了,正在思考自己的尸体送回去用什么棺材装比较体面时,去海边查探情况的人忽然回来禀报说,一个老渔夫前几日帮海上一艘大船的管事买了些药材送去,听说是从水里救上来个人,船上没有要用的药材。 易嘉然的外祖闻言分析道:“景宁来的使臣这几日就要到了,大抵是他们还未办全手续上不了岸,所以差使本地的渔夫帮他们买,不如派人去问问他们。” 易嘉然一拍大腿,道:“我亲自去!”心里默默期待着他们救那个人可一定要是苏青月啊! 易嘉然对池谨阙道:“乔谙身边的人说那日天气不太好,你们的船翻了,他们只救到你一个人,其他人怕是凶多吉少了,找你那几日也确实在海边查到了渔民海里捡回来的破船,就是你出海那艘。” “那个乔谙,他是景宁人?”池谨阙总觉得乔谙对易嘉然他们很熟悉,可他又是景宁的使臣。 易嘉然道:“我也不清楚,他是六皇叔的儿子,不过是皇祖父带大的,皇祖父驾崩后,六皇叔没多久也西去,他就自请从皇室谱牒上除了名,也没接受封赏,后来就没有他的消息了。谁知道近十年不见,他摇身一变,成了景宁的梁王了。” 池谨阙察觉背后想必有不少皇室密辛,秉持着知道得越少越安全的态度,没打算多问,左右苏青月在朝中没有官职,他也沾不到这些事情。 结果易嘉然开口又是大新闻:“听说,六皇叔和皇祖父的死都和他有关系,他才逃去景宁的。” 池谨阙立刻和他拉开了距离,道:“这种事情我就不用知道了吧?” 易嘉然无所谓道:“哎呀怕什么,闲聊而已,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这传闻整个京城都知道,你以前也知道。” 池谨阙还是没忍住好奇:“那他怎么还这么高调地回来?” “只是传言而已,又没有证据,他现在是景宁的使臣,盛安也不能随便把他怎么样,还得顾及景宁的面子。不过我倒是也没想到是他,父皇和太子皇兄应当是知道的。” 池谨阙点点头,没打算跟他继续进行深入讨论。他才刚醒过来几天,不是随便站队的时候,即便是眼前这位看着很好说话的七殿下,也并非可以完全信任的。 傍晚乔谙无聊地在自己屋子里翻箱倒柜,打发时间,总觉得今天安静得有点不对劲,忽然想起什么,推开房门探出头朝外面喊:“梅纤!” 梅纤放下手里在交代的东西,赶过来,问:“怎么了公子?” “今天这么安静,那边没闹出什么动静?” “易昇和易嘉然往苏青月的房间去了几趟,没出什么事。” 常霖从另一侧冒出来:“属下去给他们找点儿?” 乔谙玉骨扇一敲,拨开他的脸,继续问梅纤:“苏青月什么事都没有,也没叫大夫?” 梅纤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昨天给人下药了这事,都怪自己有个不上心的主子。 “盯着那边的人没来报过,似乎是没事。” “那倒是有意思了。你说,我们救上来这个,究竟是什么人呢?” 几日后,船仍没有靠岸,还在海上漂着,池谨阙的身体恢复了大半,下人们也不再限制他出房间。 易昇和易嘉然几乎每天都来,易嘉然还好些,易昇每次一来他都如临大敌,因为他发现失忆虽然可以作为借口,但是一直偏离原主的人设迟早会被怀疑。 而且易昇还喜欢在半夜来他的房间看着他睡觉,导致他每晚都异常心惊胆战。今天易昇似乎有事,没有来守着他。 池谨阙好不容易喘口气,到甲板上晒晒太阳,梳理一下最近获得的信息。 这个苏青月号称“盛京第一美人”,跟顶着同一张脸但孤僻的自己不同,容貌给他带来的千娇百宠远多于麻烦,所有人对他都是百依百顺,追求者众多还个个位高权重,他的婚事是京城茶余饭后最热的议题,将来嫁给谁,大概是他身上最大的困扰。 听上去是好事,但池谨阙实在好奇,在这么多达官显贵之间周旋,苏青月是如何做到谁也不得罪的。 一想到这事池谨阙就有些烦躁,池谨阙不是那么长袖善舞的人,既然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他就必须扮演好苏青月的角色,十天八天的好说,十年八年呢? “想什么呢?”一道声音忽然出现在耳边。 池谨阙回头:“乔公——哥哥。” “叫不习惯就不用叫了,我最讨厌小屁孩‘哥哥’‘哥哥’地跟在屁股后面了,我也不想当你的哥哥,去了京城,再去认你那个倒霉哥哥吧。” 是了,他在京城还有个厉害的哥哥,听说还是皇帝心腹。池谨阙不知道怎么接话,只是看着他。 “我瞧着你失忆后倒像是变了个人。”乔谙不动声色地试探。 “是吗,以前的我是什么样?” 乔谙不假思索地道:“聒噪。”如今看着沉稳了许多,不过他上一次见到苏青月也是十年前了。 池谨阙:…… 这几天身边的人都在帮他回忆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是夸他长得漂亮,就是夸他机灵可人的,说来说去也就是那几个词汇而已,才几天他已经听得厌烦。 这是头一个说他不好的人,不过正经人也少有会当着人家面说人不好的吧? “我以前得罪过公子?”池谨阙问。 乔谙作思索状,看似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才道:“那倒没有,我不怎么理你。” 池谨阙内心无语,你怎么看着很骄傲的样子? 接着乔谙话锋一转:“不过以后就不一定了。” 池谨阙闻言扭头去看他,他脸上已经没有了轻松调侃的神色,也不没了初次见面和那天夜里探望时,脸上带着的那种随意又轻蔑的笑,完全是一副冷淡的面孔。 池谨阙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脸,但不免紧张起来,手藏在袖子里捏紧拳头。 知道他话里有话,埋着陷阱等着他去踩,池谨阙绕开了话题,没有追问:“在海上也很久了,抚州很远吗?” 见他叉开话题,乔谙倒也没有步步紧逼,顺着答道:“不远,本来前几日就该到了,为了救你耽误了日子,赶上了差天气,船又出了点问题,放慢日程修了几日,明早差不多就到了。” 池谨阙清楚乔谙肯定是拿话架着他,但自己毕竟是他救的,还失了忆,不好反驳,只能任由这口锅扣到自己身上。 “公子行此善举,日后必定诸事皆顺,福泽绵长。” 乔谙不接受他的敷衍:“这就把我打发了?我救你花了这么大的力气,你没什么表示?好歹和我说句实话吧。” 池谨阙:“公子想听什么?” “反正不是你失忆和道谢的车轱辘话,比如,苏青月去了哪里?你想用他的身份做什么?” 池谨阙心中一惊,乔谙看着他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又灰白了几分,心中有了定论,手腕轻轻一甩,打开了折扇,又恢复了那种不怎么真诚的笑容,道:“不必紧张,不如你与我说说,谁派你来的,也许我们是友非敌呢?” 路过的大人们蹲蹲收藏[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池谨阙怔在原地,大脑飞速运作着,却始终找不出一个理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露了什么破绽,和乔谙接触不过三面,话也没说过几句,乔谙怎么会看出他不是苏青月本人? 不对,就算乔谙怀疑,这种毫无道理的穿越,乔谙也不可能找到他不是苏青月的证据。 池谨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道:“是我忘了什么东西吗?才让你这么想。你提醒我一下就好了,用不着这么揣测我吧?” 乔谙道:“这事我可提醒不了你。” 所以他真的有什么事露了马脚,可是他每天不是养病就是陪聊,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这事同时也提醒了他一点,一旦他做出什么事让人怀疑他的身份,没人会听什么穿越的鬼话,只会以为他别有目的,谋害苏青月,掉包了他的身份,以苏青月的受欢迎程度,他的下场只怕不会好过。 兴许是面前这位恰好对苏青月无感,才有余裕在这里气定神闲地审问他。 他半晌不开口,乔谙淡淡地道:“可不要想着编理由骗我,我能救你,自然也能杀你。” “我……” 池谨阙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忽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乔谙抬起手中的折扇一挡,那支箭硬生生在他面前停下来。 随后便是越来越多的箭矢,情况突变,乔谙不得不暂时放下对池谨阙的拷问,护着他往后退。 池谨阙作为一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生活虽然艰苦了些,但确实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吓得反手抱住揽着他的乔谙。 乔谙不自在地想推开,但情况不允许,还没问清楚话,这人暂时还有活着的必要,于是只能任由他抱着。 箭雨过后,一群黑衣人接二连三地跳上船,与船上的人搏斗起来,打成一片。 常霖赶过来,看着自家公子抱着那个似乎跟他有仇的盛京第一美人,先是夸张地“哇”了一声。 “哇你个头!”乔谙骂道,要不是腾不出空他简直想给这人来一脚,“怎么回事?” 常霖冲上去挡在前面,边回话:“不知道啊!看着像是冲咱们来的,确切地说是冲着公子您来的。” 乔谙本来没太当回事,但眼见人越来越多,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池谨阙大着胆子眼睛睁开一条缝,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大白天的穿什么黑衣服,一点也不隐蔽,黑压压的一片看着就瘆人。 在常霖的掩护下他们退进船舱,过了一会,梅纤终于赶来,“公子,再这样下去,船保不住。” 乔谙阴着脸,梅纤继续道:“他们像是冲着公子来的,不如公子先走。” 乔谙闻言还有心情说笑:“你这是拿你家公子当靶子啊,你是不是早就谋划着篡我的位了?” 梅纤无奈:“公子……” 乔谙收了笑道:“知道了。”如果人是冲着他来的,那么他离开这艘船,能保住船上的其他人,还能保住景宁的面子,总不能最后只剩一堆破烂去访盛安。 梅纤向池谨阙伸出手:“那苏公子交给在下照看吧。” 池谨阙闻言稍微松了口气,离开乔谙,好歹多给他些编理由的时间,却听乔谙道:“不,他跟着我。” 梅纤惊讶:“公子?” 池谨阙没什么发言权,也只能惊讶地看着他,赴死不必带上我啊! 乔谙没解释,伸手脱了自己的和池谨阙的外袍,让他和自己换了件一样的不显眼的衣服。 随后乔谙问池谨阙:“会水吗?” 池谨阙终于得以发出声音,说出那句大家很喜欢的一句话:“啊?” 乔谙似乎也不是真心想问,没等得到确切的回答,就拉着他出去,从船尾跳进了海里。 池谨阙前世英年早逝的一大原因就是不会游泳,所以掉进海里没多久就冒泡泡了,他生活在内陆城市,没有去特地去学习这项技能。 刚落入水中,前世濒死时那种恐慌感又席卷而来,池谨阙奋力挣扎着,希望能抓住什么稳固的东西,却只是徒劳。 乔谙抓住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手托着他的腰,往上浮出水面,让他换气。 “冷静点,我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呢,不会让你死的。” 池谨阙呛了几口水,然后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用力挣扎着推开乔谙。 乔谙意识到是真把他吓到了,只能放轻语气,安抚道:“好了,气一会儿再撒,再在这留一会儿我们就要被人发现了,到时候就不是淹水那么简单了。” 池谨阙暂时脱离了那种濒死的体验,理智稍稍回笼,知道现在生死攸关,不是赌气的时候,只能忍下火气,问:“要怎么做?” “闭气,做好准备,我会带着你到船队末尾,那里会有人送我们离开。” 池谨阙不看他,点点头:“知道了。” 乔谙一路拖着他,到了船队末尾,接应的人已经做好准备,两人迅速登上船,在主船的遮掩下,远离了这片海域。 等到彻底看不见景宁的船队了,乔谙稍微松了口气,坐下来休息。 做老大做成这样的也是没谁了,乔谙见这情形自己都想笑。 池谨阙还没从混乱中回过神来,坐在一旁发呆,不理解自己刚刚穿越怎么又遇上了这种离谱的事情。 乔谙瞧着他的脸色不好,没再说什么挑衅的话,拿起水囊递给他。 池谨阙视线里有什么不明物体冒出来,下意识就扬手去挡,不轻不重的一下,拍开了乔谙的手,水囊也掉进了海里。 “噗通”的一声打破了宁静,船上的两个侍卫震惊地看着二人,不敢出声,也不敢去捡,就让水囊这么漂远了。 池谨阙反应过来,有些尴尬,他是不太爽乔谙的作风,但身家性命在人家手里,还没到那种撕破脸的地步。 乔谙愣了一下,却没发脾气,没事人一样收回手,道:“现在倒是有点像那个苏青月了,底气没有,脾气很大。” 说完又重新递给他一个水囊,“这个是我的,瞧你脸色不好,忍忍先喝一口吧。” 池谨阙讪讪地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刚才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道歉的方式很现代。 “现在说这话又不像他了,到底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就敢来冒充人了?”乔谙语气甚至能听出点无奈。 池谨阙喝了几口水,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没有要冒充谁。” 乔谙想法转得很快:“所以你是承认你不是苏青月了?” “我没有这样说,”池谨阙道,“我只是不再是失忆前的苏青月。” “好吧,”乔谙从善如流,“那我换个问法,你和失忆之前的苏青月区别是?” 说来说去乔谙仍然在怀疑他,池谨阙不指望打消他的怀疑,但尽量让自己显得可靠单纯些。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以前的苏青月是什么样,至于以后的苏青月怎么样,现在下定论为时尚早。一个失忆的人和一个新的人没什么两样,我不具备明确的立场。” 乔谙定定地看着他,不知道明没明白他的意思。 这番话是他真实的处境,但对于想心里装着获得有效情报预期的乔谙来说,却与废话无异。 池谨阙盘算了,乔谙既然怀疑他的身份,却还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就说明自己对他来说也不是非死不可,往好处想也许还有利用的价值。至少先告诉他自己没有和他作对的意图,还能获得喘息的时间。 乔谙终于出声:“好歹告诉我你想做什么吧,难道我会相信你什么目的都没有?我很好骗吗?” 听了他的问题,池谨阙倒是很轻地笑了一下,道:“公子,我只想好好地活着,无论您信不信,我很珍惜拜您所赐的‘第二次’生命。” 乔谙二十几年穿梭于皇室宫廷的人生经验,教他绝不可能因为这两三句话就相信一个人,但对上池谨阙那双认真干净的眼睛,乔谙的嘴就像被封印了一样,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难怪盛安一群人被这副皮囊牵着鼻子走,确实有点迷惑性。奇怪,他记着这小子小时候烦人得很啊,容貌的底子那时也微微可见了,但他只觉得小孩子很烦,完全没有欣赏的心思。 “我倒是有点相信你是苏青月了,你以前就是这么哄着那群盛京的白痴的?” 池谨阙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的,但听得出来他语气松了不少,不再像问前面几个问题时那样给人压迫感。 “不知道,公子。”池谨阙还是给出了万能的回答。 “是啊,你失忆了。”乔谙说着,仿佛接受了这就是事情的真相,但他们两都清楚,乔谙未来仍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揭穿他的理由和机会。 虽然是意外,并且伴随着危险,但不得不说,暂时和乔谙达成了和解,还是让池谨阙穿越醒来以后就绷着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尽管易昇和易嘉然都对他很好,但池谨阙清楚,那是给他背后的另一个人的东西,不是属于他的,而他还不得不“理所当然”地接受,这种身不由己甚至冲淡了他侥幸活过来的喜悦。 现在在乔谙的面前,池谨阙可以稍微露出一点“马脚”,不用随时担心会不会崩掉原本的人设。倒不是乔谙接受了,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无论池谨阙表现如何,都躲不过乔谙的怀疑,反而成了他放肆的保护伞。 毕竟,他失忆了。 路过的大人们蹲蹲收藏[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天快要黑的时候,他们终于登上了一座小岛。“公子,我们去村子里先寻个地方借宿?”侍卫向乔谙请示。 “不。” 侍卫要踏出去的半只脚又收了回来,听着乔谙吩咐。 “去寻个安全的地方,就在野外将就一晚吧。” 两名侍卫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犹豫地看了一眼站在他背后的池谨阙。 他们这些人皮糙肉厚的,风餐露宿惯了倒是没什么,他们公子也是个随性的,不用考虑这些。 但是后面那位细皮嫩肉的小公子真的能接受吗?那一看就是日日养尊处优的身段,未必能经受住跟着他们跋涉。况且这张脸确实是美,他们今天难得近距离看了好几眼,这会儿也有些怜惜之心。 海上有几个不大不小的村子,想给他找个人家借宿肯定是能找到的。 乔谙看出他们的心思,道:“不必管他,去找就是。” 池谨阙对上他们的眼神,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待两个侍卫走了,乔谙回头问他:“还能走吗?” “早知道这么麻烦,当时又何必要把我带出来。”说着往岛内迈开了脚步。 乔谙信步跟上:“刚知道你有问题,我怎么可能放心把你留在船上,那两个人再怎么蠢也是盛安的勋贵,他们二人要护着你,不是梅纤和常霖压得住的。” 池谨阙:“你既然怀疑我,为何不把疑点说出来?他们一旦觉得我有问题,必然也会提防我。” “想知道?” 池谨阙睁着似水的眸子看着他,里面写满了“不然呢”,不过他把乔谙这三个字又在脑子里琢磨了一遍,收起了不解的神色,道:“不必说了,如果你打算用这个回答作为条件,和我交换什么问题的话。” 乔谙松手打开了他的折扇,那扇子今天在水中折腾了那么久,现在看上去仍然完好无损,精致如新。 他笑着道:“你倒是很聪明。算了,看在你还不算蠢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和你说说吧。” 他说得仿佛自己施了多大恩惠一般,池谨阙连眼神也懒得给。 “原因很简单,我如今是景宁人,乐得看盛安的笑话。” 乔谙通过和池谨阙这一天的交谈,大概对他有了些了解,池谨阙并不愚笨,恰相反,他很能想到事情的点子上,之所以会有这种疑问,不过是因为他对自己和盛安的关系不了解。 “可你不是……” “听说了?我原本是盛安皇族。” “嗯。”月亮已经出来了,有光照在他白皙地脸上,看着很干净。 乔谙看着他安静听着的样子,走神了一瞬,眨下了眼找回自己的话头:“可我如今是景宁使臣。苏青月是盛安人,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顶替苏青月,惹上麻烦的无非就是苏青月周身那几个蠢货,我看笑话还来不及。” “那既然你已经在景宁得势,何必还要接这回乡的差事?我有什么目的,你不也无需操心?” 乔谙收了扇子,没有回答,擅自结束了话题,“这也不用你操心,说来说去,怎么你还盘问上我了?” “不是你盘问了我一整天吗?” 乔谙用扇子敲了他的头一下,很轻,池谨阙比他矮半个头,很容易就敲到了。 “你摸着良心想想,我就问一了你一件事,你从哪儿来,你有正面回答过我一次吗?” 虽然不疼,池谨阙还是下意识捂了下头,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可是你想知道的,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 乔谙忽然停下脚步,定定看着他,池谨阙也跟着停下来,问:“怎么了?” “那至少回答我一个问题吧,这个你总不至于不知道。” “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等到两人跟着侍卫到了他们找到的方便驻扎的营地,这个问题也没有得到答案。 侍卫在准备烤刚才抓到的海产和林间野味,池谨阙不想再跟乔谙车轱辘话,主动过去帮忙。 池谨阙自然地拿过了他们手里的食物,两人不给也不是,给也不是,抬头去看乔谙。 乔谙没理他们两个,跟了过来,蹲在池谨阙旁边,“这个你也会?” “你这样说一整天的话不会累吗?”池谨阙一只手握着处理过的烤食物的树枝,另一只手也伸到火堆上取暖,随心地应付着乔谙,连头也懒得回。 “你还嫌我吵?那看来我有些助你日后保命的妙招你是不想听喽?” 池谨阙听他说了一整天的废话,不觉得他会真的告诉自己什么有效信息,于是懒得搭理他。 两个侍卫在另一边看着他们公子自说自话,另一个权当没听见,只希望自己不存在这种尴尬的场合之中,于是自觉地挪远了,重新生一堆火。 “唉,你难道就不担心,别的人像我一样,看穿你的身份?”乔谙捡了一根木棍,随意地拨弄着火堆。 池谨阙竖起了耳朵,这个问题眼下于他而言确实致命,如果今天换一个在乎苏青月的人,他绝不可能在这里闲闲地烤火。 乔谙见他的样子,得意道:“好奇了?拿你的名字来换。” 池谨阙终于肯接他的话:“就算我告诉你一个假的名字,你也不会知道,何必这么执着于我的名字?” “这回你可是把我想复杂了,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方便称呼。实话说吧,我不怎么喜欢那个苏青月,虽然是十年前了,不过三岁看老,我大概也能想象他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如果你真的是他,我才懒得跟你说这么多话。” 池谨阙犹豫了许久,乔谙也终于多了点耐心,没有继续喋喋不休,等着他思考。 “随便你怎么叫吧,你觉得我不是苏青月,那随便给我安一个什么身份好了。” 乔谙没想到他这么油盐不进,微微有些讶异:“这样了还不肯说?” “我懒得给自己取一个新名字,你想叫什么就叫吧,名字而已,无所谓。” 乔谙坐在地上,反手撑着地面,身体往后仰了仰,叹气道:“啊,算了,不知道是折磨你还是折磨我,希望你以后也能这么折磨一下盛安那群蠢货。” 池谨阙举起手里的烤鱼看了看,差不多熟了,于是递到乔谙面前,作为示好的台阶。 不知道为什么,经过乔谙这一晚上的絮絮叨叨,他焦虑紧张的心情被驱散了不少。 池谨阙并不了解乔谙的性格,也能想到这人心思绝不单纯,但和他说话聊天确实有种轻松的感觉。 “谢谢你。” 乔谙听了他这句道谢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接过他递来的食物,“谢我什么?我不揭穿你可不是为了帮你,只是想看热闹而已。” 池谨阙也没想到什么需要特别道谢的理由,可能是因为他现在心情还不错,就顺嘴说了。 “我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感谢的心情只有一点点而已,你今天拖我下水,现在害我一起风餐露宿这件事,还是很讨厌。” 他说这话时带着一点点淡淡的笑,整个人都生动起来,乔谙又忍不住盯着多看了几眼,爱美之心嘛,人皆有之。 “你这人,还挺有趣的。”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池谨阙降下了一点防备心,顺嘴就接。 乔谙又来了聊天的劲儿:“别人不这么认为?” “漂亮,但无聊,是我收到过最多的评价。” “那看来面具下的你,也长了副不错的皮囊?” 池谨阙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 乔谙:“你连假名字都懒得编一个告诉我,我也没指望能看到你的真容,怎么说说也不行?” 池谨阙想,这可是这副身体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了,不过多说也只是引出更多没有意义的猜测罢了。 “不说算了。”乔谙看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也懒得再追问,他也算看出来了,这人谨慎得很,有关真实的自己一点都不会多说。 “算是我好心发作提醒你,要装苏青月,以后在其他人面前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乔谙扬了扬手里的烤鱼,“你觉得那种千娇百宠的小公子会主动烤鱼?” 同理,一切显然不够娇气的行为习惯也得改改。 池谨阙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示意,想了想又道:“但是我可以在失忆后变成一个吃苦耐劳的人。” 乔谙懒得评价他这种天真的想法,嗤笑一声表明自己的态度,不再说话。 休息了一会儿,本该静谧安宁的村庄方向传来一些嘈杂的声音,乔谙吩咐两个侍卫暗中去看看情况。 池谨阙跟他们这些习武之人不能比,坐在火堆边撑着下巴打瞌睡,一个不小心,下巴就从手掌上滑落,跌到另一只适时伸过来的手上,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在玩什么捧脸游戏。 “靠着我睡吧,要是你这张脸跌倒火堆里毁了,我可就没得热闹看了。” 池谨阙把自己的脑袋拉回来,伸了个懒腰,道:“不必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一早,景宁的船靠岸,我们就去汇合。” 不一会儿,去村子里查探的侍卫回来了。 “公子,是白天袭击我们那伙人在搜查我们的下落。” “知道了,把我们来的路上制造的痕迹处理干净,越是觉得我们不在岛上,他们才会越快撤走。” “是。” 侍卫走后,池谨阙道:“难怪你上岛时不让我们去村子里借宿。” “我们寻方便,对他们而言便是杀身之祸。今晚附近的小岛上只怕不会有安宁之地。” “所以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追杀你?” 本来池谨阙是不打算问的,但一整天和乔谙相处下来,他又觉得问问也没什么了。本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现在看来,想必等回去以后这些纷争也不会远离他。 乔谙冷笑一声,道:“不管是什么人,最后只会是海盗。至于为什么要追杀我,当然是在海上不杀,进了盛安就不好杀了。” “什么意思?”池谨阙一个字也没听懂。 “回去问你那个便宜哥哥吧,我又不是闲得没事,随便对着一个人都可以讲自己的事。说到这个,回盛京以后你最好离我远点,我跟你那个便宜哥哥有仇。” 池谨阙想不用你说我也会的,别说回到京城以后了,等安全回去以后,他就会尽量避开这个人。池谨阙觉得他人不坏,但也不可能成为朋友。 第6章 第 6 章 池谨阙醒过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跟被人痛殴过一样,脑子里天旋地转,胃像是被人捏住,难受得他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喂!你要是敢吐在我身上,我就把你扔海里去喂鱼!”头顶传来乔谙的声音,他抱着池谨阙,一路飞驰。 池谨阙开口,嗓音嘶哑:“怎么回事?” “今早醒来,你就在发高烧。”应该是昨天受了凉,又是泡海水,又是吹冷风的。 池谨阙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烫得能煎熟鸡蛋。他体质不算好,从小到大大病小病不断。此刻想骂罪魁祸首乔谙两句都没有力气。 “公子,再这样下去,苏公子怕是撑不到回去。”侍卫道。 “昨晚那群人已经撤走,现在岛上应该安全了。”另一名侍卫补充道。 “啧,罢了,先回岛上。”之前都救回来了,没道理现在放任他死在自己手里,虽说他这次回来就不可能避开麻烦,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几人一路询问,找到了岛上的大夫,是个老婆婆。老大夫看着年纪大了,但腿脚还很利索,见他们抱着人进来,赶忙迎上去,“哎呦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没有,昨天夜里受了凉,现在正发着高烧。” “哟,好烫。”老婆婆凑近探了探池谨阙的额头,“还是个这么俊的小公子,受罪了。先抱他去里间休息吧。” 大夫给他把了脉,道:“我去煎药,顺便煮点清粥,你用被子给他捂好,可不能再受凉了。” 乔谙吩咐两个侍卫:“去打下手。” 侍卫领命出去,乔谙把池谨阙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然后自言自语:“真是麻烦精。” 池谨阙烧得迷迷糊糊地没忘了回嘴:“你、才是……” 乔谙简直佩服他的毅力,起来给他倒水,等水端到他面前,人却已经睡着了。 池谨阙在高烧中迷迷蒙蒙地眼睛睁开一条缝,视线里模糊能看到有人在桌前忙前忙后,他哑着嗓子喊出声:“外婆……” 大夫没听清楚他咕哝什么凑近了些,慈祥地问他说什么,池谨阙不清醒,眼睛也完全睁不开,只觉得面前一片混沌,听见这声音只觉得怀念。 “外婆……”他又喊了一声。 老大夫年纪大了,还是没太听明白,正欲开口问,先听清了乔谙的声音:“怎么了?” 乔谙本来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休息,折腾了两天他自己也没睡好,只不过心里装着事,仍然保持着七八分的警觉,尽管只是一点浅浅的动静,他还是醒了,走过来看情况。 大夫要起身和他说话,却被池谨阙没什么力气的手拉住,“外婆,别走,我是阿阙啊……” “烧坏脑子了?”乔谙问。 大夫答道:“怕是睡懵了,正好也该喝药了,公子扶他起来吃点东西吧。” 大夫说着把池谨阙的手放回被子里,乔谙顺势低下身想要摇醒他,“醒醒,起来喝了药再睡。” 池谨阙的眼皮勉强掀起来一些,看到一张放大的乔谙的脸,一下子就清醒了不少,“怎么是你……我外婆呢?” 乔谙把他扶起来,顺口道:“什么外婆?你自己起来找。” 大夫正好端着药回来,递到池谨阙面前,池谨阙这才勉强看清,伸手接过药碗,道了谢后一饮而尽。 “多谢婆婆,您和我外……祖母有些相似,她过世许多年了,刚刚不大清醒,所以才……不好意思。” 大夫收了空碗,安慰道:“不妨事,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看的外孙我才要高兴。” 说罢转头对乔谙道:“那公子看着他吃点东西,我先去忙别的。” 大夫走后,乔谙端来温着的清粥,道:“吃点吧,阿雀。” 池谨阙晕晕地接过来,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手上的动作一顿。 乔谙轻笑了一下,道:“别动你那烧糊的脑筋了,先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病养好了再来烦恼也不迟。” 池谨阙沉默着吃了两口,而后背过他躺下身,顷刻又睡着了。 睡了很久,池谨阙冷得直打哆嗦,不知道自己怎么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旁的榻上,乔谙翘着二郎腿坐着,一手撑着半边脸,一手举着本书,没有看他。 “乔谙哥哥,好冷,求你了,关上窗户好不好?” 池谨阙跪在地上,凑到乔谙腿边,颤抖着伏在他的膝头。 乔谙仿佛没听到一般。 池谨阙贪恋着他身上那点温暖,不肯挪开 半晌乔谙才放下书,不咸不淡地问:“想清楚了吗,谁派你来的?” “没、没有谁,真的没有谁哥哥,我是阿阙啊哥哥,你认不得我了吗?” 也许是天气太过寒冷,冻得池谨阙脑子发懵,出口的名字也是自己的,旁人只当他口齿不清,乔谙倒是认真了,“阿阙?” 乔谙站了起来,失去支撑的黎悄摔到地上。乔谙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不过他判断自己是没有。 “你叫阿阙?” 池谨阙看着乔谙还想继续问什么,身体上的冷加上心理上的紧张让他几乎跪不稳。 单薄的锦衣,光裸的脚,通红的面颊,冻得发紫的嘴唇,池谨阙看着自己从来没丑过的一张脸变成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 不对?他怎么还看得见自己的脸? “阿雀?阿雀!”耳边唤他的声音一阵大过一阵。 “醒醒!” 池谨阙猛得睁开眼,满头大汗,眼前正是乔谙那张好看但现在非常令自己讨厌的脸。 池谨阙气恼地顾不上感受自己有没有力气,伸手就推了他一下,毫不意外,乔谙纹丝不动。 乔谙没在意,见他醒了,松了一口气,问:“你这是梦见什么了?一直在叫乔谙哥哥,我不是说了不要再叫那个恶心的称呼了吗?我唬你的。” 池谨阙听了这话更来气,道:“乔谙。” “嗯?”池谨阙声音太小,乔谙怕听不清他说什么,特意凑近了些。 然后得到池谨阙一句:“你真的很讨人厌。” 乔谙:“……为什么,就因为不让你叫哥哥?那你想叫就叫吧,看在你是阿雀不是阿月的份上。” 池谨阙感觉再和他说下去,自己又要被气晕,于是选择闭嘴,同时拢了拢被子。 “还冷?我看你一直在发抖,还找大夫多给你要了床被子。” 池谨阙不答,只是行动说明了一切。 乔谙叹了口气:“算了,就当是因为我造的孽吧。”说罢把他从被子里刨出来,一下抱在了怀里。 池谨阙下意识要推开他,只是他那点可怜的力气跟挠痒痒似的。 “别瞎折腾了,抱着我,你不习武没有内力,我牺牲一下给你取暖。咱俩都从山里出来,身上没多干净,就别互相嫌弃了。” 池谨阙恨不得离他十里远,但是身体里刺骨的寒意和乔谙身上暖热的温度,还是让他选择好汉不吃眼前亏,妥协了。 两个侍卫中途本来要进来,在门口遥遥看见此情此景,又一个推着一个地出去了,十分识趣。 过了好一会儿,池谨阙感觉自己的体温渐渐回升,力气也回来不少,于是拨开了乔谙,靠回床头。 乔谙说了句“真是用完就扔”,不等池谨阙回嘴,就去叫大夫了,又让池谨阙平白无故咽了口气下去。 大夫来送了药又诊了次脉,说池谨阙身体底子弱,扛不住药性,难免会这样,还需日后好好调养。如今烧已经退了,没有大碍,好好休息就是,并建议他们要是得出海还是休养好了再动身。 池谨阙和乔谙不约而同蹙了眉。 梅纤他们那边拖不得,乔谙得需尽早回去,池谨阙则是不想和乔谙继续待在一起,这人未知数太多。 两人各在一边盘算着,怎么开口和对方说尽快回去。 乔谙思索片刻,提出让侍卫守着池谨阙,待身体好了再回来,自己先走。池谨阙闻言表示不要紧,明日一早一起回去便是,到时候乔谙一个人回去,说不好易昇一行人得知,又要大张旗鼓地来这小岛上折腾一番。 于是几人迅速拍板明日一早就出发。 担心池谨阙的病情反复,出门时他被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由乔谙亲自抱着,生怕他这娇弱不堪的身体在路上磕磕绊绊又出什么意外。 池谨阙当然是严辞拒绝的,一则自己还没有到那种不能动的地步,二则他并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三则他不想和别人太过亲近。 可惜乔谙没打算给他选择权,他才说出一个“不”字,就被随着凑到鼻尖的熏香入侵,昏睡过去,等一觉醒来,已经快要到抚州城的港口了。 乔谙看着越来越近的岸边,对池谨阙道:“看来咱们俩愉快的独处就要结束了,我要在盛安留一段日子,以后要是遇上了难事可以去找梅纤,说不定我心情好就决定帮你了呢,阿雀?” 池谨阙清楚自己现在有把柄在乔谙手上,不知道他以后还会用这个来威胁自己什么,“公子客气了,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另外,这里只有‘阿月’,公子若是唤我,还是念清楚的好。” 乔谙没说话,回应他的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池谨阙脸上没什么表情,心底却有些不安,他仍不知道乔谙究竟是为什么怀疑他,难道只是因为性格不同?可不说落水“失忆”,乔谙甚至十年没见过苏青月了,怎么会从这方面怀疑他。 乔谙还等着看戏,如果是很容易暴露身份的原因,应该至少会暗示他一下,但乔谙什么都没说,大概就算不知道那个破绽,他也还是安全的。 真是看不懂这个人,直觉他不是坏人,但言谈举止间又全然没有一点好人做派。 第7章 第 7 章 靠岸时,远远就能看见码头乌泱泱地站着一群人。 乔谙抬眼看了看带头的人,露出烦恼的神色,道:“易昇那小子果然来了,等会儿不会要找我打架吧,麻烦死了。” 船上三个人都没接他的话,乔谙“啧”了一声,忽然转头就把池谨阙抱了起来。 “你干嘛?!”池谨阙吓了一跳。 “懒得跟他打,帮个忙,阿雀。” 乔谙一叫阿雀,池谨阙就闭嘴了,只能在心里默念:忍忍,我有把柄在他手上。 乔谙抱着他足尖从船头一点,一跃便上了岸,一群人赶忙围了过来。 易昇看到池谨阙被抱着,果然注意力都放在了池谨阙身上,连一个正眼也没有给乔谙,迎上来问:“阿月!你怎么了?” “无碍,受凉病了一场。”池谨阙说着又咳了两声。 易昇正要接过他,乔谙也准备松手,池谨阙却在易昇靠近的一瞬间,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干呕起来,四肢并用地拒绝挪到易昇手上,导致自己差点摔下去,好在乔谙眼疾手快,又把他捞了回来。 “怎么了?”乔谙问他,“再强调一次,你不许吐我身上。” 在外奔波了两天,乔谙周身的气味也没说多好闻,但比那一身血腥味是强多了,池谨阙大口地喘着气,没顾上说话。 易昇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了原因,他这两天带着人四处追杀刺客找池谨阙,都没怎么合过眼,身上处处是风干的血渍。 易昇回头想叫个人把人带回去,发现没有一个干净的,于是看向了易嘉然。 易嘉然一脸诧异地指着自己:“我啊?” 池谨阙趴在乔谙身上缓过神来,低声和乔谙说了句“血腥味”,乔谙了然,叫来常霖,把人交给他,并极有风度地看向易昇,问:“给小郡王送到哪儿?” 这回不等易昇开口,易嘉然主动站出来道:“跟我来跟我来!”然后迅速远离了是非之地。 人一走,易昇一转手里的长枪,指向乔谙的鼻尖。 乔谙在心里默默叹气,本来想着把阿雀扔给这家伙,占了手也就没空找他的麻烦了,没想到还是没躲掉。 梅纤上前一步道:“小郡王,属下已经说过,公子是为了保护苏公子才护着他跳进海里的。” 乔谙摊手,“我也算救他两回了吧?你不谢我就算了,还来找我的麻烦?” 易昇不语,眼神不善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撂下一句“以后别碰他,离他远点”,便转身走了。 乔谙无语地哼笑一声,看着他的背影道:“谁乐意似的,我回去就洗八百遍。” 一路跟着他的两个侍卫心里默默道:我们看你挺乐意的,一路没少抱。当然,都没敢说出来。 等人都散了,梅纤才正式向乔谙行礼,“公子。” 乔谙摆了摆手,道:“起来吧,怎么样了?” “国书已送往都督府,顺便带去了话,说我们路上遇刺,休整过后,隔日再去拜会。实际的情形,七皇子只怕都与他们说过了。” “先回驿馆,午后登门拜会。” “是。” 池谨阙一被送回去,就让三个大夫团团围住,一个把脉,一个捧着他的脸来回端详,还有一个捏胳膊敲腿地看他有无外伤。 “都给我检查仔细了!阿月若是哪里受了伤没能及时医治,本皇子拿你们试问!”易嘉然站在后面监工。 池谨阙被他们摆弄着,被迫撇着脸和易嘉然说话:“我真的没事,只是风寒而已,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易嘉然道:“那可不行,你要是出了什么问题,等回京去我就完了!你放心,这里是我外祖家,宛氏乃抚州名门,保护你这点能耐还是有的,我已经告诉我祖父,让他谁都不许放进来,尤其是那个易昇还有乔谙。你就安心在这里养病,等你休养好了,咱们就回京。” 池谨阙说不动他,只能任由几个大夫看完,几人查完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齐齐跪在易嘉然面前,道:“启禀七殿下,苏公子并无大碍,风寒之症,悉心调养便可。” 易嘉然这才放过所有人,让大夫们出去了,转头对池谨阙道:“阿月,你失忆之后变得真好说话,我以前要是这么对你,早被你骂走了。” 池谨阙被他无意间提醒人设,道:“病还没好,没力气骂你,下次再这样,骂你也是迟早的事。”这人什么m体质。 “嘿嘿,”易嘉然没心没肺地笑道,“我把之前的事都传消息给了太子皇兄,你大哥应该也知道了。太子皇兄差点要亲自来接你,可惜父皇不许。你太红颜祸水了,我下次再也不敢随便带你出来了。” “你多事告诉他们做什么,平白让他们担心。” 易嘉然道:“我不说,跟着保护你的人也会报给他们的,我主动告诉他们细节,回去少挨骂。” 池谨阙想说我看你挺喜欢挨骂的,想了想又问:“我大哥怎样了?” 希望他跟这个哥哥的关系还不错,这几天听周围口风,他这个哥哥还挺厉害的,希望他们兄弟关系好点,自己也能有个助力。 “这我哪儿知道,”易嘉然嬉笑的脸色忽然变为惊恐,“说到这个,你回去一定要和你大哥求求情,当时可是你硬要跟着我出来的,你出了事以后我为了找你也算是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求他不要针对我了。太子皇兄顶多骂我两句,你大哥,有苦差事他可是真算计我啊!” 池谨阙心里大概有了数,敷衍道:“知道了,给我说说京城吧。”他也应该大概了解下京城的情况了,以后要在那种地方立足,不用想都知道绝不轻松,更何况这个苏青月的人际关系还很复杂。 池谨阙不喜欢抱怨,异世复活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他还接了一个受尽宠爱的剧本。 绝世的容貌也许会让人受尽优待一路通畅,也可能会因为流言蜚语招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很遗憾,池谨阙前世经历的几乎都是后者。 而今有人拿着前者的剧本走了一半的道路,现在后半段交到他的手里。 站在他自己的角度,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但是就像他前世短暂的演艺生涯,不论喜不喜欢,既然接到手里,就尽量做好。 他不算是坐以待毙的人,可惜走一步看一步确实是他眼下唯一的选择。 池谨阙原本觉得知道得越少才能离纷争越远,也就越安全,但和乔谙在外的两天,让他意识到,自己不找麻烦,麻烦也会找上门来,知道得越多,才不至于太被动。 结果听易嘉然说了半天,内容颠三倒四,张冠李戴,破绽百出,听得池谨阙云里雾里。 早该想到的,指望向易嘉然这种声色犬马的公子哥打听消息,不如指望他不是m体质。 池谨阙头痛地借口要休息,撵走了易嘉然,这才得到片刻的安宁。 病其实还没好清楚,呼吸不是很通畅,四肢也软弱无力,但从昨天到今天也没少睡,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了,池谨阙便起来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思考自己能做什么。 他倒也没什么发财致富的梦想,高门显贵目前似乎已经是了,就这么混吃等死倒也不愁,只是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做的话,难免会失去生活的锚点,何况他本身对这里就缺乏归属感。 胡思乱想着,门被轻轻地从外面推开了,似乎是怕吵到他,那人进来时也是蹑手蹑脚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池谨阙刚想问是谁,一开口吸到冷风又呛咳起来。 进来的人再顾不得小心,冲进来才发现他坐在桌前,走上前拍着他的脊背边道:“怎么起来了?我以为你这时该睡着。”说着又着急忙慌地倒水给他。 池谨阙就这他的手喝了一口,气顺过来,才道:“你怎么来了?” 易昇放下杯子,不由分说把他抱起来,往床边走去,边道:“怎么这么问,你不想我来?” “怎么会,只是我听七殿下说他不许你进来。”池谨阙忍住了推开的冲动,任由他抱着。 易昇把人放在床上,脱了鞋袜,盖上被子,道:“瞧你脸色,比那天刚醒过来还差,就好好躺着休息吧。易嘉然那边你不必担心,那点侍卫怎么会拦得住我,只不过这里毕竟是宛氏的地盘,给他们个面子罢了。就算他们真发现我进来,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池谨阙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道:“那就好。” “你放心阿月,这次我会好好护着你,不会再让你遇险了。” 池谨阙笑笑:“意外而已,不用那么紧张。” “你别不当一回事,”易昇皱着眉训斥他,“要是你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举整个南阳郡之力,就算把盛安翻过来,也要揪出那些害你的人陪葬,那天在场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池谨阙对他这套“你若断他翅膀,我必毁你天堂”的作风敬谢不敏,或许十几岁的人听了会感动,但苏青月皮囊下的他好歹是个接受了高等教育的大学毕业生,法学专业同年级成绩第一。 这点资历自然也称不上什么专家人物,但至少平时没少看因为情感纠纷引发的各类官司,从如胶似漆到相看两厌,从柔情蜜意到狠毒血案,一切的崩塌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当然了,也不能因此就轻视易昇对苏青月的真心,毕竟在这种时代,易昇和中二少年不同,还真有翻云覆雨的能力。 拥有现代灵魂的池谨阙只能祈祷这种事情不会真的发生,不要央及无辜群众,这种无聊的牵连报复佐证不了爱情。爱不爱的,只是两个人的事。 第8章 第 8 章 池谨阙温和地笑笑权当回应,其实他也能理解易昇的心情,喜欢的人失忆了,怎么可能因为对方说一句“我不认识你了”就放弃;试想如果是普通朋友和亲人,也不会因为失忆就要绝交或断绝亲缘关系。 在别人眼里,他只是失忆,也许哪天全部都想起来一切都会恢复如初。 那么他自己呢?是开启自己的生活,还是就着原主的人生替他完成? 想得很复杂,但他根本就没得选,要想生存下来,他暂时只能是苏青月的样子。 苏青月太过受人瞩目,池谨阙要是太跳脱,就会成为牺牲品。 不管怎么说,先做好眼前事,等待转机。 还有,得找个人好好了解了解苏青月,这里才一个易昇,京城里还有更了解苏青月的人等着他。 池谨阙在走神,易昇见他不说话,也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忽然道:“月儿,不然你随我回南阳吧?” 池谨阙思绪被拉回来,有些意外地问:“怎么忽然说这个?” “你并不在朝中任职,来抚州本就是出远门散心,既然都出来了,何不多走走呢?南阳不远,也适合你休养,还不必在京城受人拘束,由我护着你,你在南阳想做什么都行。” 乍一听池谨阙还真有些心动,不用去京城面对复杂的局势,应付乱七八糟的人。再怎么说,糊弄易嘉然一个人肯定比糊弄一群人要省心。 看他在考虑自己的提议,易昇有些高兴地道:“没事,不必着急,你身体不宜劳顿,也不会即刻启程,这几天慢慢考虑,我有空就来看你,你要是想好了差人来找我也行。” “好。”池谨阙没说什么,轻声答应。 “嗯。”易昇扫视一圈屋子,目光忽然落在桌上,“对了,你方才是在看什么?躺无聊了吧,我去取来给你。” 池谨阙来不及阻止,易昇已经站起来朝桌边走去。 “嗯?”他拎起那张纸瞧了瞧,不解地回过头问他,“这是什么?” 那张纸上有随意的涂鸦,混乱连接的线条,和一些意义不明的字母。池谨阙一是怕人认出来,二是图方便,名字全用首字母代替了。 池谨阙只能掩饰道:“没什么,一些异邦的符号,画着玩儿罢了。” “异邦符号?”易昇看起来更加迷惑了,“如今西面的景宁是百年前的盛安人建起来的,他们的文字与我们并无太多不同,东面的东清,文字可不长这样儿,你这是哪里的异邦文,我竟从未见过?” 池谨阙压在被子里的手心渗出了一点汗,“杂书里看到的,觉得有趣就记下来些,我也不知道是哪里的。” 易昇闻言点点头,忽然又道:“不对。” 池谨阙紧张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你既失忆了怎么会记得这些东西?” 池谨阙闻言脑子飞速运转着想找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越着急却越想不出来,头也跟着晕眩,额头渗出细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 易昇从纸上一抬头就看见他难看的脸色,赶忙扔下纸张,坐到他身边,按住他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咱们不想了。” 易昇迫使他冷静下来,而后分析道:“一定是你放松时无意间想起了些失忆前的东西,这会儿仔细探究起这事,刺激得你不舒服了吧?” 池谨阙听他自己已经说服了自己,就着台阶下,有些为难地道:“或许是,我一想这个就头痛。” “没事,”易昇摸了摸他头道,“这样看来反而是好事,兴许你的记忆真能恢复也说不定。一会儿再找个大夫给你瞧瞧。” “七殿下已经找了三个,你来之前已经看过一轮了。”池谨阙不想再折腾,把这事告诉他。 “他这人不着调,我信不过,他请的大夫我更信不过。你放心,我定会找最好的大夫来。” 池谨阙无奈,只能应下来,反正从他到这个世界开始,醒来前后不知道被多少大夫看过了,都没看出什么问题,这点他并不担心。 易昇走后,晚些时候,真有大夫拎着药箱来敲门了,进门时一步一回头跟做贼似的,屋子里没点多明的灯也能映照出他脏了一片的衣服。 大夫察觉到他的视线,忙笑道:“苏公子见笑了,翻墙不是很熟练。”跳下来的时候摔了一跤。 大夫看着不靠谱,把脉时倒是一本正经,皱着眉诊了半天,脸色越来越凝重。 就在池谨阙心里的不安快攀升到顶峰时,大夫忽然放下他的手,道:“你没事,平日里注意保养,食补便可。” 池谨阙被他这一出变脸惊吓了个够,连习惯性的礼貌也绷不住了,冷淡地“嗯”了一声。 那大夫小声嘀咕道:“原来是个冷美人。”然后也不管池谨阙的反应,背上自己的药箱就迅速出门去了。 等人走了,池谨阙才松了口气,躺平在床上。 今天也太大意了,以后还得更加谨慎一些。 心里事太多,本来想早点睡觉的,结果失眠到了天微微亮,才勉强睡着。 今夜的月色不如池谨阙和乔谙在小岛那晚的明朗,不算温暖的风吹散了云,缺了一弯的月亮毫无遮挡地挂在天上,倒也不算昏暗,只是那人立在浓厚的树影中,仍是看不清面容。 “苏公子的身体确无任何异常。” “也没找到任何乔装改扮的痕迹?” “若有,绝对逃不过属下的查验。” 锦衣华服的人一抬手,跪在地上的人恭敬地退下去。 “罢了,只要别坏了我的事。”他在原地自言自语道。 后面一连几日,池谨阙都闷在宛府“养病” ,无聊地长草。 其实他这小病本来就不严重,但易嘉然满脸都写着“你又要出去惹什么幺蛾子”以及“你惹麻烦最后受罪的还是我”,池谨阙在他怨念的目光只能安心待在府里。 好在易嘉然也是好吃好喝地供着他,看得出来他每日的吃食都是花了心思准备的;虽然不让他出门,但在府里随便走走还是没问题的。 宛氏毕竟是抚州望族,宅邸修得也十分讲究,奇石假山,碧叶池塘,一窗一景无不是细细雕琢过的。 只是这么多天下来,池谨阙快要连哪面墙下面长了棵什么草都记得了。 但总比关在屋子里要好,池谨阙这天正准备出去透透气,一推房门又见一个大活人。 他这院墙上每天有人窜上跳下,他都快要习惯了,易嘉然对他的保护是单向的筛子,他出不去,但是人人都能进来。 今天来这人是稀客,池谨阙也没想到他还会来找自己,看见乔谙的一瞬又立刻把门合上了,过了片刻才重新打开。 乔谙笑得好像很开心:“这么怕见到我啊?” 这种没意义的提问池谨阙当然懒得接,反问:“你来做什么?” “怎么,易昇能来我不能来?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池谨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乔谙道:“要在这站着聊也行,你不怕宛府的人发现就好。” “是你自己闯进来,我为什么要怕被发现?” “不说你那不明不白的身份……”乔谙拖长了语调,“前两次算是意外,如今再私联别国使臣,不知道你又能被安个什么罪名?正好,还能连你的身份一起调查了。” 池谨阙跟他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后退一步道:“进来吧。” 两人进屋坐下,乔谙不太满意地道:“咱们也算是共患难了,你怎么还是和我如此生疏?” “患难的只有我一个人吧?”池谨阙没什么好气地道。 乔谙毫无悔过之意,“是吗?那算你倒霉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大费周章翻进来就为了来消遣我?”池谨阙没什么耐心地把茶水磕在他面前。 “怎么不行呢?”乔谙欠欠地道,“还有,这点水平的防卫任谁来也担不起‘大费周章’四个字。” 池谨阙无语,走到门边作势要不管不顾地推门出去。 “诶诶!玩笑而已嘛,别当真。” 说着起身把池谨阙拉回来按在椅子上,池谨阙仰头看着他。 “出不去,很无聊吧?” 池谨阙实在受不了他这种废话风格,回了个白眼,“明知故问,用你说?” “苏青月可不会做出这种表情,你小心点,不过放心,也好看。” 乔谙七拐八绕终于切入正题:“你要跟易昇去南阳?” 池谨阙皱眉,“你怎么知道?”易昇应该不会把这件事随便说出去,对乔谙说就更没可能了。 “猜的,看来还真让我猜中了。” 乔谙收了笑,“易昇前几天看着春风得意,到处采买路上用的东西,我瞧那些也不是他本人用得上的,况且他也快要到进京述职的时间,直接从抚州去就是了,没有回南阳的必要。一想他那脑子,也干得出带你走这样的事。” 池谨阙闻言低头沉思,也就是说,易昇想把他带回南阳放着,再去京城,不想让他回京。 不过他想不通,“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你不回京我上哪儿看乐子,看你和易昇双宿双飞?还是说你真的喜欢那个家伙?” “我又不是有……”病。 池谨阙嘴比脑子快,说到一半急忙刹车。 乔谙不知道他的未尽之言,但看他的表情也能猜到他的意思,又笑了出来。 “不过你不必担心,”乔谙又道,“你没发现易昇最近都没怎么来找你了么?” 池谨阙盯着他反问:“你天天盯着我?” “呃……”乔谙被反将一军,但没受到什么实质伤害,“我也是关心你呀阿雀。” 池谨阙没答应,乔谙又继续道:“皇帝派了人来接你们回去。” 说完他又指了指自己,“当然了,我也一起。” “怕你随口答应易昇,那小子头脑一热带着你跑了,那就不好玩了,所以来提醒你一下。” 池谨阙点点头,又道:“这点事你犯得着亲自跑一趟?” 这副平淡的反应又提起了乔谙的几分兴趣,这人挺有意思的,会因为不喜欢听他说废话发脾气,遇到要紧事反而很平静;看着惜命谨慎得很,言语间处处提防,有时候又会冒出一点破罐子破摔的“死了也无所谓”的淡然,说不上来的矛盾。 “也不算‘这点事’,皇帝派来那个老太监可是精得很,你小心些别被发现了。另外,如若你我没有冲突,你与我合作如何?” “不如何,有冲突,你这个人我不喜欢。”池谨阙拒绝得很迅速。 “唉,怎么这么说。没关系,说不定以后就喜欢了。”乔谙不怎么走心地道。 “说要与我合作,你敢相信我?不如现在就把你的目的说来听听。”池谨阙走出了进攻的一步。 “你这人,还真是不好糊弄,算了,后面还有一路呢,咱们慢慢聊。” 说罢,乔谙起身准备离开,池谨阙却忽然叫住他:“等等。” “嗯?”乔谙回头。 第9章 第 9 章 “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一听池谨阙的话,乔谙立刻不着急走了,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又坐回去。 “哦?” 这一声“哦”听起来矜持得很,不是真的好奇,而是满满的恶意,池谨阙开始怀疑自己主动找上他是不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果然还是算——” “说说吧,不逗你了。”乔谙打断他,稍微正经了点。 池谨阙迟疑片刻,还是道:“你能给我说说,苏青月这个人吗?” 乔谙爽快道:“当然,别说苏青月,整个盛京的局势我都能给你说道说道,并且保证说得比易嘉然和易昇更好。” “条件呢?”池谨阙很自觉地问。 “我为什么就不能好心直接告诉你呢?” “你会吗?” “当然不会。” 池谨阙已经快要对他十句话有八句是废话的说话模式免疫了,懒得再生气,托着下巴杵在桌上,没什么诚意地道:“要不然你会一下吧。” “你放心,我不会提什么很过分的要求。这样吧,不如你告诉我阿‘雀’的‘雀’,是哪个‘雀’字?剩下的,我想到再来问你。” “你还想做长线买卖,不行。”池谨阙一口拒绝。 乔谙笑着摇了摇头:“还挺实诚。” 池谨阙琢磨了一下他的话,忽然坐正道,“我答应了。” “不错,”乔谙满意道,“反应还算快。” 池谨阙现在答应下来也没什么,名字的一个字而已,告诉他就告诉了,至于后面的事,反正乔谙现在把他想知道都告诉他了,到时候他要不要回答乔谙的问题,主动权就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不过这个陷阱乔谙显然已经料到。 “写给我看看吧。” “你真答应了?你不会等我写完了,也用这一招来对付我吧?”池谨阙不太信任地看着他,毕竟乔谙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你的警惕性一如既往的强,不过为什么不赌一把呢?万一我这回做了个好人。” 池谨阙沉吟片刻,还是动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阙?”乔谙抬头看着他,“话说你不会写了个假的字来骗我吧?” “谁知道呢。”池谨阙淡笑不语。 他不担心乔谙知道这一个字能查出什么,另外他也有私心,这是属于他自己,而不是苏青月的东西。不过就算真的胡编乱造一个,对这里的人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行吧,阿阙。”他一边叫着池谨阙的名字,一边点燃火,把那张写了字的纸拿起来烧掉。 “既然要说苏青月,不如就从这字说起,盛京的‘锦心玉郎’写字可不会如此普通。” 池谨阙的字并不难看,但他从没专门练习过软笔书法,跟这些从小写到大的人比起来,他这点水平肯定是不够看的。 “知道你有失忆作借口,可显然失忆也不是什么都忘了,就像你不是没忘了如何穿衣吃饭?” 池谨阙点点头,不否认他的看法,“我得空便练。” 乔谙一待就是一整天,池谨阙原本的出门计划完全落空。 不得不说尽管乔谙看起来也没个正形,但陈情言事比起易嘉然和易昇,无疑是要高明了不少。 囿于立场乔谙的一通话自然也说不上有多客观,但总比自己什么事都云里雾里时要令人安心得多。 隔天,池谨阙又出门溜达到宛府门口,逮到了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易嘉然。 池谨阙有备而来,提前叫了大夫,宛府的人以为他身体又有不适,火急火燎地请了大夫来。 于是感到莫名其妙的易嘉然,只能不明所以地看着池谨阙让大夫当着他的面复诊。 “七殿下,你也听到了,太夫说我已痊愈,我要出去。”尽管易嘉然说过以前苏青月是叫他小七的,但池谨阙自己还是叫不出口。 “哎呀,你要是无聊,我把弹琴的、说书的、唱戏的,全给你请来,怎么样?”易嘉然一边说着,一边给大夫打手势,让他赶紧滚。 “我——要——出——去——”池谨阙重申自己的诉求,“难道回京后你的太子皇兄会把我也这样关起来?” “那怎么可能!皇兄对你可好了,百依百顺,一颗真心日月可鉴!” “所以我要出去。” 易嘉然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就是不肯答应。 池谨阙眼神不善地看着他,“你再拦着我,我回去就告诉太子殿下你监禁我。” “别啊!咱们还是不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好兄弟了!再说我哪里监禁你了,我这不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呢。”易嘉然拉住他。 “我说不好就是不好,太子殿下听你的还是听我的?你每天出去花天酒地,把我困在府里,还好意思跟我称兄道弟?” 乔谙说他目前过得这么小心翼翼完全是自讨苦吃,苏青月本身就是一个受尽宠爱极其任性的人,犯不着这么谨慎,他越是强硬,别人反而越是顺着他。 池谨阙只要拿捏住这个人设,就可以胡作非为,易嘉然也不可能关得住他。 “哎哟祖宗,这事还有得商量吗?” 池谨阙眼看自己就要谈判成功,正要得意地说“没有”,却被一位老者打断。 “苏公子,请恕老夫多嘴,如非必要之行,还请苏公子安心待在府里,有什么招待不周的,老夫给你陪个不是,你想要什么,只管使唤然儿便是。” 池谨阙连忙行礼,“宛大人言重了,晚辈愧不敢当。” 这是易嘉然的外祖父宛平山,昔年宛贵妃的父亲,宛贵妃去世后没几年,宛平山便辞去官职,告老还乡,如今在抚州颐养天年。 宛平山伸手虚扶他一下,道:“小公子在府里憋闷,老夫明白,只是然儿拦着你,也是一片苦心。” 易嘉然在一旁使劲点头。 宛平山道:“小公子也知道,近来抚州来了不少人,十分热闹,尤其是景宁的那位使臣,与我朝渊源颇深,给抚州也带来了不少的风波,上次那一伙刺客现在还没查清楚。小公子才貌无双,京城防护严密自然能护得你周全,抚州则不比京城,若是被误伤,或是别有用心之人盯上,那才得不偿失。” 宛平山又瞪了易嘉然一眼才道:“然儿毕竟是皇子,敢明目张胆对他动手的人不多。不过最近我也会下令让他好好待在府里,不要随意出门了。” 长辈都这么说了,再任性就显得不知礼数了,苏青月虽然有些骄纵,但也不是没礼貌,池谨阙只好乖乖答应下来。 这时门外又传来喊声:“苏公子!苏公子在吗?” 池谨阙不明所以地问:“门外是?” 易嘉然也一头雾水的样子:“啊?不知道啊。” 宛平山怒视门口的守卫,问:“怎么回事?何人在街上大声喧哗,我宛氏门前竟有如此失礼之事,还不撵走?” 池谨阙忙拦下来,道:“宛老大人,要不还是让我见见吧,许是有什么事呢?反正就在宛府门口,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这……好吧。”宛平山迟疑一瞬,还是答应下来,又冲着下人吩咐道,“去请人进来。” 不一会儿一群人在前厅坐定,领头的女子向几人行礼,缓缓开口道:“请各位大人恕罪,在下是峣州人士,名唤周舒纺,是苏公子的朋友。” “周氏?可是堰南周家的人?”宛平山问。 女子容貌不算出众,原本也算清秀美丽的脸上,在右眼眼尾处长了一指宽的胎记,但一身穿戴显然不是普通人家,言谈举止间的气度也不凡,丝毫不怯场。 “回禀大人,正是,家父是周林。” “原来如此,坐吧,不必多礼。”宛平山看上去客气了许多。 池谨阙没听明白,转头去看易嘉然,易嘉然压低声音惊讶地道:“你什么时候认识了周林的女儿?他家只怕说是整个盛安的首富也不为过!” 池谨阙回道:“我哪儿知道。” 易嘉然转头问周舒纺:“你和阿月何时成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苏公子……”周舒纺看向池谨阙。 池谨阙略带歉意地道:“实不相瞒,前阵子我出了点意外,失忆了。” “啊,原来是这样。” 周舒纺看上去松了口气,随后解释道:“我来抚州时,在城外碧云山与苏公子结识,一起结伴进城。后来在城里谈生意时遇到骗子,苏公子恰好路过又帮我解了围,我本想专程登门拜谢,不想又听说苏公子出海失踪,于是让家里的商号打发人去帮忙找。” “这几日听说苏公子找到了,才赶忙来探望。不想府上的侍卫说这几日谢客,一连来几次都没见着,方才在门外我隐约听到了苏公子的声音,一时情急家丁才出此下策,礼数不周还请各位海涵。” 宛平山摆手道:“周姑娘言重了,不必介怀。”跟刚才要撵人的态度判若两人。 易嘉然问:“以前也未曾听过周小姐,周小姐这次怎么会来抚州?” 周舒纺单手抚上眼尾的胎记,低下头面容有些苦涩,“鄙贱之人,不值得七殿下留意。父亲虽只有我一个女儿,但旁亲众多。我脸上这块胎记,家中视为不详,因而不常见人。父亲行商多年,见多识广,便叫我出远门走走。” 宛平山和易嘉然脸上一时都有些尴尬。 池谨阙替他找补:“七殿下性情耿直,并非有意冒犯,姑娘见谅。” 周舒纺摇了摇头道:“不碍事。生得如此,也怪不得别人不喜。大人肯让我进来看公子一眼,我就满足了。” 厅堂里一时无人说话,池谨阙扫视了一圈众人,皱眉开口道:“周姑娘,这里并无人挑剔你的容貌,七殿下问话只是出于安全考虑,毕竟抚州最近不太平,勾起这些不愉快的回忆并非殿下的本意,姑娘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易嘉然连忙点头,不要说得好像我欺负你似的。 周舒纺闻言,倒是大方地笑道:“公子说的是,是我自己太在意了。今日来不是说这个的,公子的伤病如何了?我家中也有不少名医……” 池谨阙连连摆手,他现在看见大夫就跟小孩子看见针头一样,“我已痊愈,劳姑娘费心了。” “苏公子客气了,我还欠公子一个人情。既然公子身体无恙,两日后家里的商号要新开间酒楼,公子可愿赏光前来一聚??” “这……” 池谨阙看向宛平山,宛平山想了想,还是道:“不能出海,务必要带好随身侍卫。” 宛平山答应了,池谨阙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两人各高兴各的,周舒纺脸上酝起淡淡的红,又略坐了一会儿,留下礼物就告辞了。 待池谨阙也回去休息了,易嘉然才问宛平山:“外祖父,周家就算再有钱,咱们也没必要对他这么客气吧?”我可是皇子。 宛平山训斥道:“你平日跟在太子屁股后面都学些什么了?你那纨绔的作风也该收收了。你以为随便一个商人都能做成盛安之首?” “可就算他再有能耐,也不过是一介商贾,而且……” 宛平山打断道:“他能做成这个样子还屹立不倒,就不可能单单是‘一介商贾’,身后的那条线一牵出来上面不知缀着多少人,再说做什么事不需要钱?你别不知轻重。” “知道了,外祖父。”易嘉然蔫蔫地点头。 驿馆里头,乔谙正在保养自己的扇子,下面的梅纤在和他说今日的见闻。 “堰南周氏?” “是的,公子。” “他家是有个姑娘,我只记得乳名叫昙娘,脸上有块胎记,怕生得很。” “就是那位了,可要再去仔细查查?” 乔谙不以为意,“查?查什么,人家一个姑娘大老远地从峣州来,在抚州做生意,能有什么坏心思?” “梅纤,不必太急了,”说完又转头看向在这里待很久了,但一言不发存在感极低的常霖,“当然,也不必和傻子一样。” 常霖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小声嘀咕:“招谁了又……” 两人没理会他的抗议,乔谙继续道:“等着就行了。她的来路顺理成章,如果真有什么目的,那就要等进了门才能看出端倪了。” “那苏公子那边……”梅纤犹豫该不该问,常霖跟人八卦先前的事时,她也不小心听了一耳朵,而且公子之前去找过苏青月的事她也是知道的。 “关他什么事?” 梅纤:就想说周舒纺看着是冲着苏青月去的,不过一想喜欢苏青月的人已经有很多了,算了随便吧既然关他什么事又关自己什么事。 “没什么。” 乔谙想起池谨阙上次说起易昇的态度,忽然笑起来,道:“我倒是觉得,他没那么好下手。” 第10章 第 10 章 两日后池谨阙终于得以出门赴约,看什么都觉得新鲜,除了那个小岛,他还是第一次用自己的双腿丈量这个陌生的世界。 抚州城是盛安沿海最大的一座港口城市,富庶得很,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各式各样的摊贩琳琅满目,吆喝声此起彼伏,后面的侍卫不跟些一眨眼的功夫就能走散。 池谨阙克制住自己什么都想凑上去看看的心情,一路穿过闹市,来到周舒纺说的酒楼门前。 位置选得好,第一天开业,生意就十分火热,店小二忙里忙外几乎腾不出时间招呼刚进来的客人,池谨阙只好拉住一个匆匆路过的小二,表明自己的来意。 小二本来被拦住还有些不耐烦,听见他表明身份后,连忙丢下手中的活儿,恭敬道:“原来是苏公子,我家小姐恭候多时了,公子随我来。”说着,引着池谨阙去了楼上雅间。 周舒纺终于等着了要见的人,吩咐下人该上茶的上茶,该上菜的上菜,洒扫伺候人的,一屋子下人被她使唤得团团转。 池谨阙并不习惯那么多围着,但也不好说什么,默默地看着她忙完后在自己旁边坐下。 池谨阙干巴巴地说一句:“周姑娘费心了。” 周舒纺道:“苏公子客气了,我邀请你来做客,这些都是应该做的。” 开场打了个招呼,池谨阙跟她不熟,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安静地坐着,想着随机应变,没想到周舒纺也说话,只是时不时地盯着他看。 池谨阙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能主动找话题聊:“今日开业,姑娘不必去忙吗?” 周舒纺随意道:“周家在抚州城的生意又多又杂,下头的人已经做得很熟练了,无需我多费心,只不过是借口邀公子一聚,好再次郑重些答谢。” “先前的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反正我都不记得了。” 周舒纺闻言,脸上有些淡淡的失落,“屡次打扰公子可是给公子添麻烦了?抱歉,我出来一趟好不容易交到了朋友可能有些逾越了。” 池谨阙反思自己话是不是说得有些太绝情了,他现在还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原主的这些朋友,即便知道自己要代替原主活下去,也难以立刻就融入这份关系。 前世他的人缘就一般,性格慢热,不是那么擅长和人交往,加上相貌引来的非议,大多数人会主动避开他,他自己又不在意,导致他总是独来独往。 但他也不是内心冷漠的人,此时感觉自己的态度似乎让无辜的人难过了,也有些歉意,于是忙道:“周姑娘多心了,在下并无此意。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是可以和姑娘重新成为朋友,姑娘以前如何与我相处,现今就如何便可。姑娘是主我是客,我听姑娘的便是。” 周舒纺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问:“真的吗?” “嗯。”池谨阙温和地点点头。 “那太好了,我还以为公子应付我已经应付得烦了。”周舒纺高兴起来,抬手按住眼尾,“公子生得绝世容貌,还愿意与我这样丑陋之人搭话,我真的很珍惜与苏公子这段情谊。” 池谨阙刚想接话,下人敲门打断道:“小姐,楼下闹起来了,请您下去看看吧!” “怎么回事?”不等下人回话先扭头去看池谨阙,“苏公子……” 池谨阙站起来道:“我与姑娘同去吧。” 刚拐到楼梯口,就听见有人在大声叫骂,话语极为粗俗,中间夹杂着一道被气狠了结结巴巴的反驳声。 到楼下一看中间桌子被掀翻了一张,菜被扫了一地,旁边的食客都避到了墙边,却也没走,都等着看热闹呢,甚至门外也围了一圈路人。 闹事的大嗓门壮汉看见刚才去报信的小二跟在两个衣着讲究的人身后下来,料到他们就是管事的见走在前面的是个女子,看也不看一眼,直接略过她,对着后面的池谨阙道:“你是能主事的?你们店里的饭菜弄脏了爷的衣裳,赔了衣裳钱,让他们跪下来赔罪,再上一桌好酒好菜,这事就算揭过了!” 池谨阙在他说话时看了一眼周舒纺,见她面色如常,并不勉强的样子,才道:“这位周小姐才是酒楼的主人。” 壮汉头也不回,不屑地道:“爷不跟女人计较,你直接安排就是了,爷不是在和你讲条件。” 周舒纺往回走了一步,池谨阙让开她,瘦弱的身子在壮汉的对比下更显单薄,开口的声音和她平时说话一样,听着小心翼翼的:“这位客官,我给您陪个不是。您这点要求我们一定照办。” 和他起冲突那位客人立马急了,怒道:“你们酒楼怎么办事的!明明是他来得晚没空位便掀了我们的桌子,你们不把他赶出去,还这么纵容他?” 小二也小声地道:“小姐,确实如此。” “少废话!”壮汉指着客人道,然后又扭头恶狠狠地瞪着周舒纺,“不按我说的办,我就让你们这酒楼开业第一天就关门!” 说着又踢飞了一张凳子。 周舒纺道:“客官息怒,不知客官是哪位大人府上的?我们好把赔偿给您送过去,也好让他们认认门,免得以后有眼无珠,再冲撞了府上的贵人。” 壮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道:“你这个小娘子,长得不好看,倒是会做人。二百两,送到南阳郡王下榻的客栈,晓得吧?” 周舒纺笑着点了点头,回过身对着后面的人道:“掌柜的,去报官。” 掌柜惊讶地看着她,犹豫道:“小姐……” “去。” 掌柜不敢反驳,颤颤巍巍地往门边走。 壮汉才反应过来,怒视周舒纺,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报官抓无赖,难不成是报官来给你赔罪?你把浑身上下的行头连着你自己一并卖了都不值二十两,还不跪下来给我这店里被你打扰的贵客们道歉?” “就是!” “说得对!给我们赔罪!” “陪我们饭钱!” 人群里涌现一些附和的看热闹的声音。 壮汉的脸色狰狞起来,挥拳就往周舒纺脸上去,池谨阙站得离她最近,来不及多想,侧身站在了她面前,于是这一拳结实地落在了池谨阙身上。 池谨阙被这重重的一圈打中鼻梁,站不稳向后倒去,被周舒纺抱住,鲜红的鼻血滴落在衣襟上。 周舒纺下了一跳,“苏公子你没事吧?”说着赶忙把手帕递给他。 池谨阙暗暗吃惊,周舒纺看着瘦瘦的一个小姑娘,不但稳稳地接住了他一个高他半头的男子,而且池谨阙感觉那壮汉的力道打倒他还有得剩,周舒纺却纹丝不动。 壮汉见要打的人没打到还要继续出拳,池谨阙反应迅速想拉着她躲开,但两人都没来得及动作,壮汉就被飞来的一脚踢到了一边看戏的人群中。 那壮汉忍着疼痛爬起来刚想要冲上去还手,看清来人后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标志的大嗓门发出求饶声:“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易昇根本没心思去理会他,赶忙把池谨阙从周舒纺身上一把拉到自己怀里,急切地问:“阿月!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周舒纺手还维持着扶着池谨阙的姿势,看着易昇的样子,嘲讽道:“小郡王现在才来关心,早怎么不把自家的狗关好?” “闭嘴,你们一个都跑不掉。”易昇头也不抬,冷冷地道。 这时看热闹的人终于意识到不太对劲,大人物来了,准备作鸟兽散,易昇却让人堵住了门,“一个都不准放走!” 池谨阙拿开手帕,感觉鼻血止住了,从易昇怀里出来自己站稳,道:“让无关人等都出去吧,堵在这里乌烟瘴气的。” “可是——” “打到我的就他一个,你把别人都留在这里做什么,我的话你不听了?” 易昇只好抬手示意,食客们顿时如获大赦,周舒纺朗声道:“各位,今日酒楼招待不周,所有客人的账记在我周舒纺头上,酒楼择日重新开业,到时候还请大家再来捧场!” 人群陆陆续续地涌出门外,心想着这晦气的地方以后还是少来吧。 待人都散了,池谨阙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刚才那一拳还扫在了右半边脸上,池谨阙后知后觉地感到痛,轻轻戳了一下自己的脸,“嘶”了一声,好像是肿了。 好倒霉,也许宛平山和易嘉然不让他出门是对的。 周舒纺关心道:“苏公子,多谢你相救,是我对不住你,咱们先去看大夫吧?” “阿月,你怎么样?我们去看大夫。来人!刚刚曹二用哪只手打的月儿,剁了!”易昇过来蹲在池谨阙身边,要拉开他捂着脸的手查看伤势。 原来那壮汉叫曹二,真是易昇手下的人。池谨阙躲开易昇伸来的手,他一个在这里靠脸吃饭的人,让人见了这副模样还了得,一边又冲着要动手的郡王府侍从道:“慢着!” 侍从知道易昇对苏青月什么态度,听见他的话立马停手。 易昇无暇管那些,着急道:“阿月,别任性,先给我看看!” “还是交给大夫看吧。” 门口又进来几个人,为首的那个摇着那把精致的折扇,正是乔谙。 乔谙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大夫会意,拎着药箱上前,俯身对池谨阙道:“小公子,老夫给你瞧瞧可好?” 老大夫瞧着很面善,像儿科医生看见了怕打针的孩子似的看着池谨阙,池谨阙有些哭笑不得,犹豫要不要放下遮着脸的手。 易昇有些不放心,问:“乔谙,你哪儿找的大夫,你怎么知道阿月受伤了?” 乔谙走上前来,按下了池谨阙遮脸的那只手,让大夫看诊,一边回易昇的话:“这么热闹我路过自然要多看一眼,大夫是刚从隔壁医馆请来的,在这开几十年了,你要不去打听打听?” 池谨阙那点儿劲儿自然比不过这些野蛮的武夫,只能被乔谙按着,大夫戳到痛处也极力忍着,不肯再哼出声。 易昇看见池谨阙脸上的伤倒吸了一口凉气,从小被捧在手心上的人哪儿受过这种委屈,那张漂亮的脸上连灰尘泥土都很少粘过。看在大夫的份上也不再和乔谙斗嘴,转头又踹了曹二一脚,曹二躺在地上发出连连哀嚎。 第11章 第 11 章 两刻钟后,大夫给池谨阙处理了伤处,所幸没有伤到骨头,给他留了处方和外敷的伤药才离开。 这期间又是乌泱泱一群人挤在酒楼里,都是为了等大夫给他看脸,谁也不想主动和其他人说话,刚才还吵吵嚷嚷的酒楼现在格外安静,只能听到大夫吩咐人的声音,和池谨阙微弱的抽气声。哦,还有易昇时不时踢两脚曹二出气,曹二的哀嚎声。 中途掌柜的终于带着官府的衙役回来了,看着这场面,也搞不清自己该不该拿人。 曹二是南阳郡王府里的人,从来没出过南阳郡,所以不认得苏青月,没想到一出门就把全府上下都知道的自家主子捧在手里的人得罪了,还直接招呼在了人脸上,知道自己这回不死也要掉半条命,被官府带走说不定还能活。 周舒纺不客气地把人拽起来,拎到衙役面前,一群人看向易昇,易昇看池谨阙,池谨阙震惊于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周舒纺随手一提就能拎起比她宽一倍的壮汉,一面告诉易昇让曹二伏法,易昇点头,衙役才敢把人收走。 为了他的脸弄了这么久,池谨阙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如坐针毡。大夫一走,易昇和周舒纺齐齐凑到面前。 “苏公子,我都不知该如何向你道谢,都是我思虑不周,方才就不该让你一起下来。”说着才想起来本来是请他出来吃饭的,结果最后饭也没吃上,更是惭愧地压低了头。 易昇则是迅速推开了乔谙按着池谨阙的手,然后问道:“阿月,你留着曹二那畜牲想怎么出气?” 池谨阙没回易昇的话,看向周舒纺,虽然方才她已经展示出了超乎外表的实力,但池谨阙还是下意识地觉得她是需要保护的姑娘,况且是他主动挡上去的,也怪不得周舒纺。 “姑娘不必自责,我总不能看着你一个女孩在我面前挨揍。” 说完池谨阙做了下心理建设,才对易昇道:“昇哥哥,那个曹二可恶,我看不如等酒楼再开业,让他再来这里做两天杂活,再发配他去做苦役吧。别浪费了他一身蛮力。” 没做好随时会遇到这种血唬零喇场面的准备,刚才听见易昇张口就要断人一臂确实吓了一跳。但也不至于心疼社会害虫,让他不能再随意作威作福就好了。 至于让他来酒楼里干杂活嘛,一边一直没插话的乔谙笑出了声,道:“你倒是会盘算。” 酒楼今天开业就受了这么大打击,以后情况怕是难好转了,要是把这恶人已经遭到整治,还能有机会回来使唤他灭他气焰的消息散播出去,只怕场面会比今天还热闹,酒楼说不定还能再起来。 周舒纺也反应过来,朝着池谨阙再行一礼,“苏公子如此为我着想,在下实在无以为报。” 池谨阙抬手扶她,道:“姑娘客气了,顺手的事,若要谈什么报答,以后不要再因为脸上的胎记轻贱自己了,也像方才面对那曹二那般,临危不乱,就很好。” 这是本来在雅间里要跟她说但没来得及说的话,从池谨阙的审美来看,周舒纺并没有因为那片胎记真的变得多丑陋;另外,一个不娇纵的富家小姐,能出远门独当一面,没什么需要自卑的。虽然她是苏青月的朋友,不是池谨阙的朋友,但池谨阙希望她能轻松一些。 周舒纺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虽然有克制,但还是能看出她眼底的动容,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有些不知所措地答应道:“嗯、嗯,苏公子说得对。苏公子以后不必那么客气,叫我阿舒吧。” “嗯,”池谨阙点点头,“那姑娘以后也叫我阿……月就好。” “好了阿月,既然都安排好了我们走。”易昇耐着性子等他们说了一会儿,听到这过来拉着苏青月就要往外走。 池谨阙也确实没什么事了,回头朝周舒纺点头致意,跟着他出去了。 周舒纺看着人都出去了,才让人关了大门,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手指轻扣桌面,问道:“掌柜的,你在周家干了多少年了?” 掌柜的忙上前道:“回小姐,七年了。” “七年,我不知道你贿赂了谁提携你出来做掌柜,但是明天起你不必再来了,去账房领钱走人吧。” “小姐?”掌柜连忙跪在她面前,祈求道,“小人可是哪里做得让您不满意?小姐直说我改就是,我家中上有病弱父母要供养,下有年幼儿女要哺育,何况、何况我在周家干了七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小姐不能就这么赶我走啊!” 周舒纺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道:“带走吧。”左右便有人上前拉走了掌柜。 周家在抚州生意众多,基本都有人在专门打理着,这酒楼不过其中之一,本无需周舒纺费心,只是以此为借口好邀苏青月出来。 这掌柜见周舒纺亲自来这家酒楼,以为周舒纺要插手打理,心里对她不屑的同时又恨为什么酒楼不是自己家的。 在听说店里闹起来后,索性不出面,放任他闹大,再让人去请人周舒纺,他要让这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看看这生意可不是这么好做的。后面见事情变成这样,就更不敢出来了。 那小丫头让他报官,他真是不明白那种嚣张的样子报官能有用才是见鬼了,而且他更想留下来看戏,看她受点教训才好。 没想到她二话不说,甚至连理由都懒得给他,自己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拖走了。 “这种办事不力的草包下次别再让我见到。” “是,小姐。”下首的人应声。 过了一会儿,又听见她说:“去他家里瞧瞧,若是真如他说那般,就再送点东西过去吧。” 酒楼外,池谨阙拽住易昇,不让他再埋头往前走,道:“好了昇哥哥,我还有事要请你帮忙。” 易昇立刻停住,“阿月要做什么?” “曹二送去了官府,先让他关两天吓吓他吧,不过我想得你亲自去说,官府的人才会按我的想法来处置他。” 易昇心疼地用指背碰了碰他的脸,叹气道:“怎么为了那种无关紧要的人让自己受伤,下次不许再这样了。我知道你善良,但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池谨阙乖巧地点点头,他还担心这出让易昇觉得不对劲,毕竟据乔谙所说,苏青月可不是什么大善人,没想到易昇对他滤镜挺厚。 易昇不舍地道:“我去府衙,让人送你回去,别在外面瞎逛了。” 看着易昇离开,池谨阙转头开始思考自己去哪里逛逛,被人在背后按住了他的肩膀,迫使他停下来。 池谨阙回头,看见是乔谙,道:“热闹也演完了,你还不走?” 乔谙没接他的话,手掌在他面前摊开,丝帕上放着一个剥了壳的鸡蛋。 “后厨要的,给你。” 池谨阙看了看,拿起来咬了一口。 乔谙没来得及阻止,蛋黄就已经露在了外头。 “……这不是用来吃的,你没听过偏方吗?” 池谨阙没理他,一边吃鸡蛋,一边往前走,打算离开。什么偏方,不如吃下去补充蛋白质,正好饿了。 乔谙只得迈步跟上,后面还跟着一群宛府里带出来的,和易昇留给他的侍卫。 乔谙眼珠子一转,牵起池谨阙就人群中跑,到水泄不通的闹市里,随便绕几条道,轻松地把跟着的人全甩开了,只剩他们两个。 池谨阙本来在吃东西,被他这么带着一阵瞎跑,差点噎死,停下来后忍不住骂道:“你有病赶紧回去让大夫治好吗?” “别吃鸡蛋了,带你吃点好的去。”乔谙拍拍他的背道。 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池谨阙不再和他较劲,散漫地混在人群中溜达起来。 乔谙是个不错的向导,池谨阙想看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都不拦着,还贴心地一一介绍。他发现池谨阙像是从什么与世隔绝的地方来的,很多东西都不熟悉,靠外形和名字猜个大概,遇上不认识的东西也不会太过惊讶,接受得很快。 硬要解释这症状失忆也能套,但乔谙知道他的事绝对不是失忆那么简单,心里又多了几分疑惑。 想着想着,没顾上护着池谨阙,不小心被人挤开,池谨阙一下子就在人流中落下他好几步。今日是月休,是街上人最多的时候,也是因此周家的酒楼才会选在这天开业。 “乔谙!”池谨阙连忙叫他,急切地要追上他,手里拎着不少东西,来来回回和人碰撞。 明明是乔谙跟着他出来的,结果现在他像乔谙的跟班,主要是他不认识路,如果跟乔谙走散了,他甚至找不到怎么回去。 乔谙听见他的声音,立刻回过神来,挤过摩肩擦踵的人群,一只手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另一只手牵着他,以防走散。 池谨阙想说不至于想要挣开,却没拧过乔谙。 “一会被人撞倒在地爬不起来,你这脸可不就是肿起来那么简单了。” 池谨阙环视了一圈周围,感觉自己现在跟小学生春游没什么两样,遂放弃挣扎,老老实实跟在乔谙身边,反正人多,也没人看得见他俩牵着手。 又逛了一会儿,终于进了一条不那么拥挤的街道,乔谙带着他在路边一处面馆坐下来,要了两碗面,池谨阙东看看西瞧瞧,也不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等着,乔谙看着他,心想还挺好哄的。 等面上来,池谨阙先尝了一口,忍不住点头道:“好吃。” 乔谙道:“这就满足了?” 池谨阙没说话,点点头专心吃东西。 “等你脸恢复就不要这么随便了,苏青月可不会顶着‘第一美人’的脸坐在路边为一碗面傻乎乎地高兴。要不是你脸肿成这样,没人认得出来,我才懒得带着你瞎逛。” “哦。”池谨阙突然想起来似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要是一直这个样子就好了,普普通通的,任谁经过都懒得多看一眼,周围或许也不会再有那么多人把娶他当爱好了。要不然…… 乔谙见他沉默下来,似是看穿了他在想什么,道:“劝你别瞎折腾,你那张脸要是真毁了,方才甩开的那一群人一个都躲不掉。平时也是一样,脸是你自己的,有些人的命却不是他们自己的。” 池谨阙笑笑:“随便想想而已,这一拳还挺疼的,真刮花了应该更受罪。”他没有这种自残倾向。 乔谙倒是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人的目的了,如果说他是刻意要接近苏青月周围这些人,脸是第一个要保护的东西才对,他倒是轻描淡写。 池谨阙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肯定又在揣测算计什么,不过池谨阙今天玩得挺高兴的,于是不管乔谙是什么想法,真诚地道:“今天多谢你。” 乔谙的面端上来,却没怎么吃,此刻坐在矮凳上,一只手杵着膝盖,懒懒地道:“我自从见着你不知道听你道了多少次谢了,就不能来点儿实在的?” “可是我不跟你做交易,我没什么能给你的。” 乔谙想了想还真是如此,那自己一天天地在他周围打转浪费时间干什么,乔谙不禁陷入自我怀疑。 可能是人新鲜,好玩吧,乔谙最后安慰自己。 “那不管,我不找你要,你总得看看自己有什么能给我吧?” “那我下次不跟你道谢了。” “……问题是这么解决的吗?” “嗯。”池谨阙的嘴角扬起明显的弧度,他自从穿越过来,还没这么放松地开心过。 乔谙看着他有些得意的表情,仿佛窥见了他防备警惕保护下的柔软的自己,脸上肿起的一片看了一天了也不觉得丑,倒是有一种跟苏青月那个矜贵的富家公子完全不同的,实诚的可爱。 第12章 第 12 章 话是这么说,池谨阙还是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脑袋放空时偶尔会想想有没有什么小事他能做的。 那天回去后果不其然易嘉然又围着他来回踱步加念叨了一整个晚上,最后池谨阙不得不答应他这几日少出门,他才消停。 隔天,周舒纺命人送来的周舒纺一堆谢礼,珠宝字画药材,样样都有,没有一件是普通的。 易嘉然看得啧啧称奇:“不愧是首富家的小姐,出手阔绰不是一般人能比,这些东西就算是我这个皇子也不是说要就能拿到的。” 池谨阙随意看了一眼,道:“喜欢什么就挑吧。” “真的?你也太大方了!” 池谨阙点点头,易嘉然虽说是为了太子,但成日里忙上忙下也确确实实照顾了他许多,自己不尚奢靡,以他的身份也短不了吃穿用度。 “那我就不客气了!”易嘉然认真挑选起来,又忽然道,“不过这些东西对你而言确实没什么特别的,父皇赏赐给你的可比这些夸张多了。你想要什么,只要开口,太子皇兄定然会为你去找。” 池谨阙心中敏感地响起了警铃,他一个无官无职亡故旧臣之子,比皇子还受宠,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池谨阙转移了话题,“说起这个,咱们什么时候回京?” “父皇派了人来,迎景宁来使,顺便把你我还有易昇都带回去。刘公公过两日便到,等他来了把这里的事一了,咱们便可启程。” 这个乔谙之前和他说过了。苏青月和皇帝的关系似乎也不简单,这次失忆的事早就传到了皇帝耳朵里,这次派人来,主要是接使臣,其次恐怕也是为了苏青月。 池谨阙用着同一张脸,以前从不知道长得好看有这么大的作用,人人都能围在自己身边转。 易昇最近腾不出空找他,也不再提去南阳的事,就是收到了让他提前进京的旨意,与府上幕僚做些准备,处理南阳郡尚未完成的公务。 后面这几日,池谨阙都安分地待在宛府,没再闹着要出去,易嘉然也在府中,不知道上哪儿找了一堆药膏偏方,瓶瓶罐罐挤在台面上,非要让他一样一样试,早点把脸恢复好。 总之所有人都很小心他那张脸,连晚上睡觉守夜的小厮都要在一旁看着生怕他半夜不知不觉压了自己的脸,池谨阙只能默默忍着,至少目前脸对他很重要。 周舒纺的酒楼没几天也重新开业了,听说曹二是鼻青脸肿地去干活的,池谨阙想着多半是易昇去府衙时揍的,没再过问。 曾经气焰嚣张的无赖现在在店里点头哈腰,人人都想去使唤他两句出口恶气,酒楼的生意比上次开业时还好。 这些都是听说的,重新开业这天周舒纺没去酒楼,来宛府探望池谨阙,下人来报事时没避着池谨阙,池谨阙就凑巧听了一耳朵。 周舒纺这次上门没再把什么道谢的道歉的话挂在嘴上,看起来十分放松,进门就把怀里的几册书放在桌上。 池谨阙道:“姑娘上次已经送了不少字画来了,不必如此破费。” 周舒纺笑道:“阿月怎么忘了,咱们既然是朋友,上次说好你以后叫我阿舒的呀?” 池谨阙歉然道:“阿舒。” “倒也不用露出那种表情啦,你怎么看起来总是这样客气拘谨?” 她语气轻快,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真的要池谨阙回答,拿起一本书举在胸前,继续道:“这些跟上次送的不一样。上次毕竟是正式谢礼,是一些比较难见的东西,其实我也不太懂,我让管家帮我准备的。不过我回去又想了想,怕你觉得那些东西无聊,所以又给你带来这些,民间的小话本,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池谨阙闻言眼睛亮了亮,道:“谢谢。” 周舒纺看他的表情,知道这回送对了,把书拍到他身上,道:“别跟我客气了,我听说宛大人不放心你出去,在家里肯定很闷,就想着给你带些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抚州繁华,等你解禁了,我再带你出去玩吧。” 从下人那儿得知池谨阙那天从酒楼出来在外面逛了一整天,周舒纺猜他应该挺喜欢热闹的。 池谨阙被她的语气感染,卸下了一点防备,叹气道:“我有心跟你去,不过没几日就要回京去了,只能看以后还有没有这个缘分了。” 周舒纺一愣,惊讶道:“你就要回京了?” 池谨阙点点头。 周舒纺:“那也太可惜了……” 她看起来很是遗憾,不过过了一会儿,她又高兴起来,道:“没关系,我也去京城就好!” “这……没问题吗?” “这有什么,我本来就是出来见世面,说起来我还没去过京城呢,我家在京城也有不少生意,你们什么时候启程也告诉我吧,我到时候和你一路。” 池谨阙也做不了主,只能暂时答应:“好吧,我问问行不行。” 余下的几日,周舒纺几乎天天上门,送吃的送玩的,有天心血来潮,忽然教起池谨阙下棋。 池谨阙以前确实没了解过围棋,倒是来了点兴趣,兴致勃勃地听周舒纺给他讲规则,然后两人对弈。 结果周舒纺还三不五时输给他这个新手,这才不好意思地承认其实自己也是初学,现学现卖的。 两个人菜鸡互啄倒也下得有来有回,池谨阙摆脱了每天躲在书房里练苏青月字体的无聊,有时候周舒纺走了,自己还会留在棋盘前琢磨一会儿。 两人日渐熟络,池谨阙也放松下来,会和周舒纺说说笑笑。 易嘉然围观过两次,没看一会儿就撑着脑袋睡着了,索性不来了。 奉旨来接引的刘公公也终于到抚州了,一进城,先马不停蹄地去见乔谙一行人。 “世子殿下,久违了!”刘公公一见乔谙便热情地迎上去,嘴上叫得尊敬,却也没有行礼的意思。 “刘公公糊涂了,家父已故去多时,王府不再,自然也没什么世子,公公称我乔谙便是。”乔谙皮笑肉不笑地道。 刘公公赔笑道:“是了,世子如今是景宁的梁王殿下,想必这些年来也不容易。谁知当年殿下一声不吭便去往景宁了呢?若是好生留在咱们盛安,王府又如何会后继无人,殿下也不必在外受苦。” “哦?公公便是这般看待我景宁的?在外使面前说这样的话,十年前盛安可没有这样的礼数。” “殿下言重了,”刘公公忙道,“无论殿下去到那里,这根总在盛安,怎么也得算半个自己人。再说宣王虽故,乔夫人还好生待在梧州呢。” “乔夫人?”乔谙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语气嘲讽,“是了,刘公公在京城伺候那么多年必然见过,可惜了,我没见过。” 这下刘公公也噎住,不好再拿这事做文章说乔谙和盛安的关系,毕竟宣王夫妇自世子诞下后不久便和离了,王妃回了梧州娘家,此后再没进过京,乔谙记事以后就没见过她。这其中也少不了自家主子的推波助澜。 “行了刘公公,跟本公子话家常你也还不够格,等到了京城见了你家陛下自有叙不完的旧,尽快着手安排吧,这抚州城本公子也玩够了。” 说罢,乔谙招了招手,梅纤自觉上前,和刘公公谈论具体事宜,乔谙招呼也懒得打,转身便走了。 晚膳前,易嘉然和宛平山忽然带着一群人乌泱泱地来到池谨阙休养的小院,一旁跟着个太监服饰的人,池谨阙立刻明白过来,想必这就是易嘉然说的刘公公。 刘公公笑盈盈地上前来,拉着他仔细打量了一圈,一一过问了他的身体和饮食起居,又说陛下对他很是关心,着人送来赏赐,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叫着宛平山走了,中心思想就是皇恩浩荡,不可辜负。 易嘉然翻了翻那些赏赐道:“都是上好的补品,你再不想起来都对不住这些补品。” “你怎么这么爱翻这些东西,这么喜欢都给你,说不好吃了上辈子是什么物种都想起来了。” 易嘉然一噎,道:“我这不也是想让你早些恢复记忆嘛,你怎么失忆了跟没事人一样。” “不然能如何,再跳一次海看看能不能恢复?” 易嘉然忙按住他道:“祖宗求你了老实待着吧,等回了京城你想跳哪个湖都行,到时候怪罪不到我头上。” “不过说到这个,”易嘉然话头一转,“刘公公说咱们后日启程,有什么没玩尽兴的赶紧去,别回了京城又老惦记着出来。估计是父皇的意思,外祖父也不会拦你。” 池谨阙没急着为明天能出门而高兴,问道:“陛下为何特地为我嘱咐那么多?” “早说了父皇宠你,我没什么姐妹,要不是盛安没什么和亲事宜,我都怀疑父皇迟早会给你封个公主。” 池谨阙和易嘉然随口聊了几句,得知苏青月经常出入皇宫,皇帝对他很是喜爱,平时赏赐也从没短少过。 自然有传言说皇帝想收苏青月做男宠,不过这么多年,皇帝都没真的把他纳入后宫,并且太子和苏青月走得近,皇帝也没什么意见,久而久之,传言就变成了陛下只是年纪大了,照顾晚辈,顺便替太子谋划而已。 池谨阙倒是更倾向于,皇帝与苏青月之间,有什么别的交易和目的。如今苏青月“失忆”,不知道皇帝会不会重新再来提点池谨阙。 第13章 第 13 章 刘公公的到来让池谨阙陷入了轻度的焦虑,一想到回去要面对那么复杂的关系,他就想要不干脆跳海里淹死算了。 不过只是想想而已,小时候生过重病差点没救回来,外婆临终前对他唯一的期许就是健健康康地活下去,不管怎么说,他很珍惜生命。 说来也有些奇怪,这段日子其实他收到过太子的来信,都是些关心慰问的话,倒是那个据说对他很好的哥哥,一字也未问过。 池谨阙好不容易安逸两天的生活,又因为回京之日近在眼前而被打乱。 一个人闲着总是容易东想西想,池谨阙索性按易嘉然说的,最后一天空闲,出去逛逛。 不过逛归逛,他其实没有什么消费需求和消费**,只是出门来周遭热闹些,不像自己一个人待着死气沉沉的。 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饰品摊上挑了个墨玉的扇坠,不是很贵,胜在简约大方。 走累了,池谨阙随便在河边找了个地儿坐下,听着后面琴楼里传出轻柔细语般的琴声,头顶柳树繁密的枝条挡去了大部分的阳光,河水很清,波光粼粼的,有些刺眼。 池谨阙闭上眼睛,微微仰起头感受熏风穿过身体,心里的烦躁渐渐平息,头脑里只余水声与琴声。 只是没过多久,这种宁静就被不速之客打断了。 “干什么呢?” 池谨阙猛地睁开眼睛,仰着头刚好能看见来人的脸。 乔谙今天穿了一袭青色的衣裳,倒是和这河边的景色很是相称,随意地在池谨阙身边坐下来,倒有几分风流的意味,就是手里那把深色的扇子与他这一身不太相配。 “今天可没有大戏给你看,你过来做什么?”池谨阙悠闲地道。 “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什么喜欢挑拨起哄的坏人似的,今天我可是单纯路过。” “那我也太倒霉了,这样也能撞见你。” “多少人排着队想见本公子还见不到呢,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偷着乐吧。” 池谨阙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怎么在这儿坐下了,也不找个茶馆。”乔谙关心起来。 “热,走不动了。” 乔谙闻言站起来,还把池谨阙也拉起来,拽着他离开,“走,别在这发蔫儿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池谨阙没力气挣扎了,随口问:“是正经地方么?” “哪儿有什么正经不正经的,凡是本公子去的地方都是好地方。” 池谨阙笑了笑,无精打采地被他牵着走。 到了巷口拐角的一处树荫下,乔谙拉着他在低矮窄小的竹椅上坐下,朝旁边的小院喊了声:“店家,一个瓜。” 里面有人大声答应:“得嘞!” 不一会儿切好的西瓜放在竹编的圆盘里被端了上来,乔谙拿起一块递给池谨阙,西瓜是井水冰过的,池谨阙顺手接过来咬了一口,顿觉乔谙顺眼了不少。 乔谙看着他神情渐渐松弛下来,笑了笑道:“怎么还挑了个最热的天出门。京城比这里凉快些,不过等到了京城,也差不多该入秋了。” “你不是景宁人吗?怎么对这里这么了解?”池谨阙咬了一口瓜问他。 乔谙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道:“还没人给你说我的来历么?” “忘记问了。”过多打探一位外使也不是什么明智的事,不是他该好奇的人。 乔谙这回没再打哑迷,一边吃瓜一边给他讲自己的身份。 “我父亲是宣王,先皇幼子,排行第六,如今皇宫里那位陛下的亲弟弟。我本就在盛安长大,机缘巧合认识了当时流落民间的景宁皇子,后来齐端云得道,成了景宁新皇,我跟着‘鸡犬升天’,便成了景宁的梁王。” 池谨阙吃瓜的动作顿住,心说你们古代人也玩换国籍这套,同时也明白这三言两句带过的身世,肯定不简单,但他没有细问,乔谙不可能把个中细节告诉他。 难怪所有人对他这么警惕,任谁都不会觉得他回来只是两国邦交这么简单,只不过报恩还是报怨池谨阙就不得而知了。 “果然,我就知道,离你远点的想法是对的。”池谨阙如实做出评价。 “就这么简单?” “那你想听什么?”池谨阙扭头看他一眼,“还是你想跟我谈谈你此行的目的,让我给你参谋参谋?” 乔谙道:“说笑了,公务在身和回乡省亲而已,能有什么目的?” 池谨阙不在意地耸耸肩。 这个西瓜个头很大,也很甜,两人吃完半个就不太行了,摊在小小的椅子上养精神。 这安静的树荫下甚至有些舒服,池谨阙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一小会儿。树上有营养不良的叶子在本该茂盛的季节落下来,停在他的肩上,乔谙刚伸出手,叶子就被一阵轻风吹走了。 一直到日头要落山了,天渐渐凉了下来,两人才起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池谨阙不经意看了乔谙手里悠闲甩着的扇子一眼,忽然道:“我能看看你的扇子吗?” 乔谙无所谓地递到他面前,池谨阙忙礼貌道了谢伸手去接。还以为这种随身的武器他会比较宝贝,出于安全警戒也不会随便给别人呢。 没想到一接过来,手就跟着扇子往下沉了一下。这东西比他想象得要重多了,不像寻常扇子那般轻便,通体银黑色,扇骨由某种金属锻造,泛着银亮的光泽,扇面不知道是什么绢布,摸起来十分纤薄却又极具韧性,上面用金线描了几朵梅花,给这柄漆黑的扇子添了几分文雅和贵气。 乔谙瞧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伸手过来握着他的手一发力,扇子向前挥出去,池谨阙能感觉到扇底有个机关弹跳了一下,扇面上顿时飞出去一排细细的银针,而后稳稳地扎在了前面的一棵树上。 池谨阙吓了一跳,这路上虽然人散得差不多了,但也还是零星有些的,他左右看了看然后轻喝道:“干嘛啊?很危险!” “放心,我手稳得很,”乔谙松开他的手,“要是真射到人,那肯定是你发挥得不好。” 池谨阙这次不敢再随意摆弄这扇子了,乔谙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道:“放心吧,这也不是谁都能按开机关的,不然丢了岂不危险。” 话音刚落,池谨阙不知道碰到什么地方,扇顶上“唰”地又冒出锋利的锯齿。 乔谙也没料到真能被他打开,也小小地受到了一些惊吓,不过在池谨阙回头等他之前收回去了。 “你还是再想想丢了怎么办吧。”说着很有自知之明地把扇子捧在手掌上,递回乔谙面前。 池谨阙视线还停留在他的扇子上,随口问道:“你比较擅长近战?” “那也不能这么说,我弓拉得也不错。” “哦。” “哦是什么意思?” “知道了的意思。你想听‘真的吗,我不信’?” “你这反应太平淡了,显得我在这孔雀开屏似的。” “那你重新再说一遍。” “什么?” “你弓拉得好那句。” 乔谙很配合:“我弓拉得也不错。” “特别厉害。”池谨阙这次给出了极不平淡的反应,问:“有好一点吗?” 乔谙:“……更开屏了。你还是回去好好练习一下怎么夸别人吧,在你学会之前我都不想再拉弓了。” 池谨阙笑起来,是没怎么收敛的笑,乔谙看着他高兴的样子,轻笑着摇了摇头。 笑完池谨阙拿出一串扇坠,翻了个面仔细看了看,道:“今天见到这个就想起了你那把扇子,不过现在仔细看了,它应该配不上你那金贵的扇子;何况既然是武器,挂这些东西似乎也不太方便。” 说罢打算收起来,自己留下了,以后给自己选把扇子,却被乔谙夺过去,拿在手里细细端量。 “买给别人的怎么能自己私吞了?我收下了。不过你没说错,武器扇子挂不得这个。普通扇子我也有不少,回去选个配它就是。” 池谨阙看他没有不满意,还挺感兴趣的样子,没纠结,随意道:“随你。” “不过你怎么想到给我送这个?”乔谙把扇坠收起来,扭头看他。 池谨阙道:“不是你之前说少给你道谢,来点实在的么?” “啊……”乔谙噎住,他当时本来是想着套点话什么的,“你确实……挺实在的。” 不过乔谙就更不是纠结的人了,收了东西看起来还挺开心的,走了一会儿看到一个快要收摊的荷包摊上,硬要池谨阙给他选一个专门用来装刚才的扇坠。 池谨阙看着满摊的花花绿绿,和摊主大姐那探究的眼神,硬着头皮随手指了一个,乔谙立马大声道:“好!不愧是阿阙,一眼就相中了最好看的一个!” 摊主大姐一边收钱,一边想着这最丑的一只可算是卖出去了。邻居阿婆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弄错了配线颜色,导致这只荷包颜色丑得出奇,没想到竟然真有人喜欢,瞧着斯文俊俏的两位公子怎么眼光这般差。 池谨阙感觉这傻子在故意整他,等乔谙付完钱,拽着他赶快离开,看着他那流连的目光生怕他下一刻发病说要再买一个。 池谨阙拽着他一边走一边道:“我今天没惹你吧?” 乔谙腿上跟着他,手里拿着那个荷包爱不释手地反复品鉴,道:“当然了,你终于知恩图报一次,送我东西我高兴还来不及。” “那你以后还是别高兴了。”对我不好。 乔谙一路心情都很好,送他到宛府门口,还不忘跟头也不回的池谨阙道别:“明天见!”明日大家要一起启程回京。 池谨阙闻言走得更快了。 第14章 第 14 章 第二天一早,刘公公准备的马车就已经等在宛府门口了。 池谨阙昨夜回去想起柜子上还有几堆他模仿苏青月笔迹练的字,赶忙在天亮之前收拾烧掉,为此没怎么睡好,出门时还呵欠连天的。 易嘉然看他这样子,忍不住问:“你昨晚背着我出去喝花酒了?” 池谨阙困得懒得理他,没回话,刘公公见他这样子,倒是颇为体谅,“太早了公子没休息好吧?一会儿在马车上再休息会儿,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 池谨阙点了点头,踏上马车,易嘉然后脚也要跟上,却被刘公公叫住:“七殿下,苏公子要休息,七殿下还是单乘一架吧。” “不是,为什么啊?别以为我不知道,前面那个看着华丽,里面可没有这里舒服!” 池谨阙刚想插嘴说没关系,刘公公先开口道:“七殿下,礼不可废,前面的才是您的规制。后面这个,是太子殿下特意嘱咐为苏公子准备的。” 易嘉然听见太子两个字立刻就蔫了,“哼”了一声往前去了。 刘公公朝池谨阙笑了笑,便去安排别的事情了。 池谨阙是真的困,不想再动脑子思考,没一会儿就睡着了,驾车的侍卫知道他在休息,一路行得稳当,没让他被影响到。 他们出发时,天刚蒙蒙亮,等他再睡醒,已经是正午了。 车队似乎在停整休息,车没有动,外面窸窸窣窣的有些声音。 池谨阙一打开车门,便见有人杵着脸守在门口小憩,似乎也是累了,池谨阙开门的声音并没有将他吵醒。 池谨阙本想绕过他跳下去,想了想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人叫醒:“易昇,易昇?” 易昇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瞧见是他,高兴道:“你醒啦?” 池谨阙点点头,道:“你别在这坐着了,去自己的车上睡会儿吧,这里坐着不舒服。” 易昇道:“不用,一会儿也要动身了,我留在这儿守着你。” 池谨阙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说不动他,叹了口气 道:“那你进去睡会儿吧,要走了我叫你。” 易昇这才答应,抓着他的手道:“嗯,那你陪我。” 又不是小孩子,陪什么陪。 话是这么说,但池谨阙知道,拒绝他的话又要说车轱辘话了,索性点点头。 易昇不知道干了什么,似乎比他还缺觉,一句话的功夫就睡着了,池谨阙抽出被他拉着的手,轻手轻脚地下车去了。 似乎只有他这里安静,前面看着倒是热闹得很:刘公公在和乔谙攀谈,易嘉然似乎在和常霖斗嘴,周舒纺也在人群里,正拉着队伍里位为数不多的女性梅纤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梅纤礼貌地听着。 周舒纺最先看到他,兴冲冲地朝他招手,池谨阙只得走过去。 周舒纺拉着他抱怨道:“阿月,你们今天出发怎么不跟我说呀,我差点就没赶上!” 池谨阙才恍然想起,自己确实没想起来和她说这事,一时愣住,随即连声道歉。 瞧他的样子不似作伪,并非故意不叫自己,周舒纺才摆手道:“罢啦,不怪你了,下不为例!要不是你们人多动静大,我都不知道你走了,你只是失忆,怎么记性也变得不好了呀!” 易嘉然这时凑过来道:“就是不想带上你所以才不说呗,死乞白赖跟上来还要问!” 周舒纺也不客气:“没跟某些人说话某些人不也死乞白赖地凑上来了?” “说谁呢?”易嘉然怒道。 “谁凑上来说谁呗!”周舒纺不甘示弱。 池谨阙还没来得及插嘴两人就有来有回地吵上了,他莫名其妙地看向梅纤,梅纤笑了笑,正要开口,常霖也加入进来,道:“这个易嘉然,果然是猫厌狗嫌吧?” 刘公公赶忙去劝架了,乔谙也走过来,接话道:“那你和周舒纺谁是猫谁是狗?” 常霖不忿:“公子你哪边的?” 池谨阙在他们主仆三人,主要是乔谙和常霖,的你一言我一语中了解到了他睡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始末。 刘公公接了他们二人后,又先后和易昇还有乔谙汇合。 出城后不久,一行人在林间休息,周舒纺带着人追上来,还把刘公公吓了一跳。 易嘉然嫌车里闷,早早出来骑着马溜达,见不认识的车追上来停在附近,上前查看。 周舒纺刚从马车上下来易嘉然的马突然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原地蹦了几下,溅起一片泥土,周舒纺刚落地,脸上衣服上就沾了一堆泥点。 只是这样也就算了,那马儿忽然又撒开腿往常霖那边跑,把易嘉然颠下来摔在泥坑里,周舒纺有点幸灾乐祸,但易嘉然毕竟是皇子,她还是好心地上前去拉易嘉然起来,易嘉然借着她的力刚要站起来事又踉跄了一下,拽着周舒纺一起再次跌回泥坑里。 这回惹得周舒纺来气了,下人们赶忙围上来,把两个泥人拉起来,周舒纺脸色难看地道:“你故意的吧?” 易嘉然也很委屈,他不轻不重地连摔两下,出那么大洋相,又挨人几个白眼,说话也没什么好声气,两人就这么吵起来。 刘公公赶忙把两人分开,问明周舒纺的身份,得知他是周林的女儿后,同意了带着她一起走。 再说回那马,之所以半路发疯是因为看到常霖在给马喂萝卜,不巧是易嘉然这新坐骑最爱的食物,于是果断抛下这个不熟的新主人飞奔而去了。 池谨阙过来时,易嘉然和周舒纺已经收拾干净,互看不顺眼地各走一边,易嘉然正在质问常霖好端端地给马喂什么萝卜,常霖从千里马和伯乐的角度据理力争自己有给马喂萝卜的权利,两人又拌起嘴来,刘公公都懒得管了,只当听不见,乔谙更是在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热闹。 池谨阙听完,憋着笑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走到吵架那两人中间,“好了,七殿下,阿舒,咱们才出抚州城,到京城还远着呢,二位都是有雅量之人,不如相逢一笑泯恩仇?” “哼,看在阿月的面子上不与你一般见识!”易嘉然眼见吵不过了,顺着台阶就下,占上最后的嘴上便宜。 周舒纺则是又翻了一个白眼,感觉良好的修养已经被这狗东西啃得一点都不剩了,拽着池谨阙就走,连最后的休战宣言也懒得发表,边走边和池谨阙说话:“阿月,我又带了好多好玩的,肯定不会让你路上无聊的……” 哪里会无聊,池谨阙还是小看了这些人找事情的能力,原本以为这一出息事宁人以后,这一路能安生些,没想到这场战火还能继续升级,新的势力易昇毫无阻碍地加入,这行程中就没安静过。 易昇在某次围观易嘉然与周舒纺例行互噎时,冷笑一声来了句“蠢货”,两人立马回头,异口同声地问:“骂谁呢?” 原以为常霖是个无辜的,结果这人乐于围观就算了,时不时还要在几人互骂时当裁判,对每个人的表现作一番点评,这下好了,直接变成了四个人各自为营的混战,并且在池谨阙在场时吵得尤为激烈,都要池谨阙站在自己这一边,池谨阙被迫变成新的裁判,这回更是劝都劝不住了。 刘公公更是焦头烂额,没想到一个接人的差事那么难办,最后只有乔谙和少言寡语的梅纤独善其身。 池谨阙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看着另一边笑得前仰后合的乔谙和忍不住离他远了一些梅纤,上前去拍了乔谙一下,问:“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乔谙乐道:“你真是又冤枉我了,常霖自己蠢而已。” 梅纤甚为认同地捏着鼻梁点了点头。 池谨阙当然知道这种无聊的事情不是故意的,就是看不惯大家都在水深火热之中,乔谙如此悠闲。 “其实此事并非没有解决的办法……”梅纤试探着道。 乔谙立刻看了她一眼,道:“不许说,这事解决了你上哪儿赔我这么好看的热闹?” 池谨阙知道这是乔谙又想使坏让自己求他了,只能真诚地看着梅纤喊道:“梅姑娘……” 梅纤有些无奈地看着他,爱莫能助,同时也理解不了上司的恶趣味,这么些笨蛋聚在一起吵架真的有趣吗?吵死人了。 池谨阙转身要走,又被乔谙拉住,叹气道:“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解决不了问题啊。” 梅纤看着乔谙刚刚还一副要为难人的样子,人家被气走了他又着急地拉住,在心中暗暗摇了摇头,默默地把自己挪走了,笨蛋不要再传染给自己了。 “怎么说?”池谨阙虚心求教。 “你究竟是不会生气,还是不敢生气?”乔谙问他,“情绪有时也是谈判的筹码,只要你对着那几人发一通火,保准个个比常霖的萝卜还安静。” 池谨阙反应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乔谙继续道:“我早跟你说过,苏青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是别人哄着他不是他哄着别人。不过瞧你这副软绵绵的性子,怕是学不会了。就像我方才逗你,你怕我给你下圈套,宁愿自己生着闷气走,也不和我争一句。” 乔谙说得没错,池谨阙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说过重话,发过脾气,泥人尚有三分火气,那池谨阙可能是水人。在他看来,发脾气只会引来更多的是非,他习惯在沉默的察言观色中,绕过可能出现的麻烦。 他现在本来是年轻气盛、众星捧月的苏青月,是可以发脾气也不用有什么后顾之忧的年纪和身份。可是没办法,在自己的认知里,他还是二十二岁的池谨阙,不是十八岁的苏青月,回避是他的人生经验指导他下意识做出的选择。 池谨阙忽然觉得有点烦躁,他发现即使心知肚明眼前有更顺利的道路,他也不想变成另一个人。 “我越来越好奇你究竟为什么要用苏青月的身份了,你跟他简直是两个人。”乔谙道。 “迫不得已。”池谨阙第一次,几乎正面承认了自己的确是在假冒身份。 “迫不得已的情况有很多。” 池谨阙又不说话了。 乔谙道:“你不说也无所谓,我没打算逼问你。只要你与我没有冲突,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或者该说你很乐见其成?”池谨阙顺着他的话继续说,“我也不知道你的目的,但显然我这个变数对想搅局的你而言是个好处。” “我可没这么说啊。”大家心知肚明,不过乔谙仍然不准备落人口实。 池谨阙笑了笑,识趣地没再说下去,夜间的篝火映在他脸上,眉眼间神色淡淡,看起来安静得有些忧郁。 乔谙没说,其实池谨阙可以完全不用管这桩事,这点池谨阙自己也不至于看不明白,只不过他下意识地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自己既然能够制止,那么放任它发生也是一种错。 “算了,不用你的办法了,跟你这惯爱添油加醋、煽风点火看热闹的家伙说不清楚。” 乔谙看着池谨阙不知道怎么把自己哄好了,脸上没有了方才的苦恼,头也不回地走了。 梅纤不知何时又挪了回来,问:“公子真不管管常霖?” 乔谙也被神出鬼没的她吓得抖了一下,无语道:“你好好走路。有什么好管的,你愿意你也可以加入他们。” 梅纤忍不住露出了看傻瓜的嫌弃表情,乔谙不爽:“你这是针对常霖还是针对我?” “怎么会针对您呢公子。”梅纤假笑,每每感叹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不着边际的主子。 “不过您是不是有点过分关心那位来历不明的‘苏公子’了?”梅纤提醒。 乔谙漫不经心道:“他有意思啊。比这些满是心眼,自以为是的蠢东西不是好多了?” 梅纤道:“恕属下直言,‘有意思’的评价在您嘴里十天起码出现九次,收到此评价最多的人是陛下,但您不怎么关心陛下。”甚至有时候听说他来了就走。 乔谙闻言忍不住抖了抖鸡皮疙瘩,看着梅纤道:“下次不许说那么恶心的东西。”然后大步离开了。 第15章 第 15 章 池谨阙没有按乔谙说的,在他们吵架的时候假装发一通脾气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他开始分散所有人的精力,让这些人不要每天无所事事地聚在一起,然后互相找事。池谨阙分析出了这几个人每天互相找茬的原因:还是太闲了。 赶路确实很无聊,古代有没有手机这种能让大家各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利器。当然,并不代表现代科技解决了这种矛盾,应当说,他们把现代人在网上吵的架搬到了线下。 池谨阙每天都和常霖一起去给马喂萝卜,常霖终于找到了这项爱好的知音,高兴地给池谨阙细细分辨哪匹马喜欢吃那种萝卜,长成什么样的萝卜算好萝卜。 易嘉然不好再揪着常霖喂马萝卜这件事说道,不然等于连着池谨阙一起骂了,池谨阙适时叫易嘉然来一起喂马,久而久之,易嘉然居然和摔着他的马和解了,还充分了解了他的马爱吃哪种萝卜。 周舒纺和易昇比他俩多点脑子,更好解决。 经过前一阵子的相处,池谨阙发现易昇非常听苏青月的话,可以说只要不提分手就是说一不二的程度。而且易昇只爱跟着他,只要池谨阙不往人群当中凑,易昇也懒得跟别人说话。 于是易昇只要有准备开口冷嘲热讽的迹象,池谨阙就拽拽他的衣袖,冲他摇摇头,易昇就不说什么了。偶尔池谨阙会拿着话本里的武功秘籍装傻向易昇请教,易昇总是高高兴兴地和他解释哪里不对,甚至还给他演示两招,池谨阙看个稀奇,也觉得挺有意思。 周舒纺则是最好沟通的一个,她带了不少吃的玩的,这几年出门闯荡也算见多识广,池谨阙一说找她,她就迫不及待献宝一样把有趣的东西都拿出来,有时候就聊聊她这些年见过的趣事,最后易嘉然也忍不住听上一耳朵,在池谨阙的斡旋下,两人也勉为其难不再开口就呛对方了。 一时间整个队伍变得和谐无比,刘公公每天都乐呵呵的,对池谨阙照顾得更用心了。 梅纤轻靠在马车边,对乔谙道:“看来这位公子也很有自己的行事风格。” 乔谙没多作评价,只说:“不必管他。” 几天后,队伍行到一处河边休息,河水很浅,池谨阙蹲在一块石头上,伸手拨弄着清凉的河水,易昇在后面看着他,怕他不小心跌到河里。 很难说是太无聊还是太有趣,自己和自己玩水都能玩得很开心。 忽然不远处传来“噗通”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扔进了河里,易昇瞥了一眼没太在意,队伍里人这么多,不是谁的一举一动都值得他关心。 池谨阙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看着落入水中的是个小物件,兴许是不要了,也兴许是有人无聊想打个水漂失败了。 那东西扔进水里没有沉下去,浮在表面顺着水流漂了过来,随着它越来越近,池谨阙被它的颜色吸引住——有些眼熟。 等它差不多漂过来了,池谨阙站起来,跨过两块石头,伸手把它捞了出来,看清了那是什么。 一个荷包,颜色丑得很别致的荷包,池谨阙没为打开这东西是否不妥而犹豫,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更眼熟的东西,之前给乔谙的扇坠。 易昇跟着走到他身边,问:“怎么了?” 池谨阙道:“你看到这是谁扔的了吗?” “乔谙手下的人扔的,怎么了,你要给他们还回去吗?” 池谨阙摇头。 “那就扔掉吧,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着易昇伸手过来拿,打算再扔远一点。 池谨阙往后退了一步想要避开,忘了脚下的石块只是刚好够他们两个人站着而已,于是一退退到了水里,易昇赶忙拉了他一把,才不至于整个人跌坐在水中。 周舒纺踩着水从另一边过来,手里还抱着一条看起来挺肥的鱼,见池谨阙站在水里,不由笑道:“刚刚叫你和我一起下水你还不愿意,这下怎么又自己偷偷下水了?” 池谨阙无奈,这几日周舒纺可谓完全放飞自我,什么大家闺秀的仪态也懒得管了,只顾好玩和开心,队伍一停在这里,她就迫不及待地带着人下水捉鱼去了,池谨阙才要怀疑她是不是什么人假扮的,和第一天见时简直判若两人。 周舒纺看见他手里拿着东西,凑上来仔细瞧了瞧,道:“诶?你这个还挺漂亮的呢,哪里弄来的?” 说捡的也不是,说自己买的也不是,池谨阙不知道怎么说好,一时卡壳,易昇不耐烦地道:“正要扔掉,你喜欢这破玩意儿拿去就是了。” 周舒纺看向池谨阙,问:“真的吗?” 池谨阙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捏回手里,道:“这个有点问题,下次给你准备个别的吧。”他还没有没品到把别人不要的东西再送给另一个人。 “这样啊,”周舒纺有些疑惑,但没继续追问,“那说好了,我要你用心挑的。” “嗯。”池谨阙点点头。 易昇皱眉,拉着池谨阙从水里出来,站回石头上,道:“我们回去,你把衣服换了,别着凉了。” 说着,易昇伸手要抱他,池谨阙连忙按住,道:“只是湿了,又没受伤,我自己能走。” 路上易昇问他:“干嘛留着那个?” 池谨阙道:“是我的东西,掉了,可能捡到的人以为是不要的,就扔到河里来了。” “我先前怎么没见过?” “我的东西你怎么会样样都见过?这么刨根问题做什么?” 易昇:“只是看你好像很在意,不太高兴的样子。” 池谨阙停下步子,回头把那个丑荷包塞到他手里,“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这个沾了水我不想要了,你替我烧掉吧。” 易昇接过来,说“好”。 走到车马停驻的地方,又撞见了乔谙,乔谙看池谨阙狼狈的下半身衣服,欠欠地道:“哟,这专程跟着去,怎么还放人掉水里了,看来南阳郡王府的功夫也怎么样啊?苏公子,要不要我分个人保护你?” “关你什么事?”易昇冷声道。 池谨阙听见乔谙的声音头也没抬,也不想管他们要不要吵架,没打算为此停下,拨开人迈步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易昇见池谨阙不想理会,便也没跟乔谙纠缠,大跨几步跟上去。 乔谙站在原地,收了调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刚阿阙好像生的是他的气。不对啊,自己连河边都没去,怎么还能得罪人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乔谙接下来找准机会就往池谨阙身边凑,要么是被易昇拦住,要么是还没走近,池谨阙先走开了。 “不对劲。”乔谙站在原地自言自语。 “公子,怎么了?”常霖一脸憨厚地凑过来。 “苏青月这两日可有什么异常?”乔谙问。 常霖平日里是个没心没肺的,谁跟前他都要凑一凑,他摸着下巴想了想道:“没怎么呀?刚才还和周小姐讨论她那双面绣的帕子好不好看呢。” “所以好看吗?” “我这五大三粗的哪懂这个,”常霖不好意思地道,“挺好看的。” “你最近不许离开你的马半步。”乔谙瞧着他那令人糟心的样子,下了“禁足令”,然后走开了。 常霖十万分的不解,回头看着头都没抬的梅纤,委屈道:“这回又是为什么呀?” 梅纤:“还好意思问?整天上蹿下跳以为你打听出什么要紧情报来了,搞了半天只记得人家姑娘的手帕好不好看?公子问的苏青月,你还真惦记上那双面绣手帕了?” 常霖双眼含泪:“下次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乔谙开始亲自观察,发现除了自己,池谨阙给了每一个人好脸色。 乔谙不满,没打算放任这事发展,终于在抵达客栈歇脚,大家各自回房时,找到了池谨阙落单的时机。 池谨阙没事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待着,遣退了下人,正准备安心地坐下来喝口水,没想到下人才出去,另一个人影跟着就挤了进来,还反锁上了门。 池谨阙刚想呼救,发现进来的人是乔谙,松了口气,问:“你干什么?” 乔谙看着他从紧张到放松的变化,没头没脑地道:“看来我不会吃人,你还没怕我到那种地步,那你老躲着我做什么?” 池谨阙一脸理所当然:“又不熟,你还是使臣,离远点也是理所应当吧?” 乔谙见他不躲,不紧不慢地走到他对面坐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你觉得这种借口哄得住我?” 池谨阙不以为意:“哄不住又如何?”意思是根本没放在心上,懒得哄你,你能怎么样? 话刚出口,突然想起自己还有把柄在他手上,这人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苏青月。真是前阵子被他好说话的假面孔蛊惑,才使得自己开始掉以轻心。这么一想,池谨阙更烦乔谙了,对他的讨厌又上一层。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口出狂言”找补,乔谙忽然隔着桌子欺身上前,银黑色的扇子挑起他的下巴,扇子的温度和上回他拿在手里感受过的一样冰凉。 “阿阙,我究竟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这么说我可要伤心了。” 池谨阙微微皱起眉,刚想抬起手打掉他轻佻的扇子,乔谙先已察觉他的不适,手腕一转收回扇子,坐了回去,又把扇子放在桌上。 乔谙把他那一瞬间的嫌恶看在眼里,忽然正经起来:“好吧,你别生气,我就是想来问问你这几天怎么老躲着我,这样不好。” 池谨阙反被他这一番变脸弄得一愣,见他这么认真地问自己,忽然开始反思自己为了那个不起眼的扇坠,是不是有些太斤斤计较了。 一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他们也不是什么很好的朋友,只是一件一个随手送的、一个随手收的小物件,不论是故意扔掉的,还是无意弄丢的,似乎都没必要放在心上,自己是不是有些反应过度了? 池谨阙觉得没必要开口问他,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罢了,可能是交朋友的经验太少,才会忍不住跟他怄了一下气,其实他们的关系也没有达到那种要闹脾气的地步,许是最近被喜欢苏青月的这群人宠坏了,自己也学着任性起来。 他思索了片刻,忽然想开了,摇了摇头道:“没有,前几天心情不太好,你别介意,以后就不会了。” “是吗?”乔谙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且不说自己明显被区别对待,凭他第一手捡到阿阙的接触经历来说,阿阙也不像会因为自己心情不好迁怒别人的性格。 “嗯。”池谨阙沉静地点点头,伸手给他添了茶水,“这几日冒犯到你的,我向你道歉。” 乔谙眯起眼睛,片刻后紧绷的气氛还是松懈下来,他叹气道:“罢了,你不想说便先不说,好好休息,还有一两日便能到京城了。” 说罢,他没喝池谨阙倒那杯茶,起身出去了,池谨阙拿不准他的心思,心里紧张了一阵。 乔谙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不再同之前那样,时不时凑上来和他说两句在别人面前不好说的话,像是突然间对他失去了兴趣。池谨阙说不上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常霖和梅纤就惨了,能明显感觉到他家公子自从去找了苏青月一次后就不太高兴。见鬼,之前人家不想理他,他非要凑上去;现在人家不躲着他了,他反而离人家远远的,自己还要生闷气,看不懂。 总之夹着尾巴做人就是了,其实他家公子不怎么罚人,而且为人聪敏有趣,是很好共事的主子;但架不住他记仇,会在猝不及防的时候给人意想不到的打击。 比如突如其来地给听见“成亲”两个字就烦的梅纤,介绍宁京的有权有势让人不好拒绝的公子哥,说一桩惊天动地的媒;比如在举行祭典这样的严肃场合,忽然提出让常霖陪着陛下去保护陛下的安全,让嘴闲好动的常霖一整天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唉,男人心,海底针。 第16章 第 16 章 抵达京城时,已经是夜里了。 来到这里约有两个月,池谨阙困的是越来越早了,小厮提醒他下车前,他还在车里紧急打了个呵欠。 其实他们只不过到城门口,各自回到府上起码还要一个时辰。 刘公公此时招呼他们停下来,想必是有什么要事。 池谨阙不要人搀扶,经过反复劝说,小厮已经不会立在一旁挡他的道了,于是他习惯地推开车门就往下跳,直接扑进了另一个人怀里。 感觉自己撞到人且踩到了对方,池谨阙赶忙后退,想要拉开距离。那人却是一声不吭,反而把他拉近了些扣在怀里。 “出去一趟,怎么变得毛毛躁躁的,定是小七教坏你了。” 池谨阙把他的话过了一遍脑子,立刻猜到了他的身份,同时后面传来一行人行礼的声音:“参见太子殿下。” 池谨阙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心里还在想着,易嘉然先前对他那么小心果然是经验之谈,这还没说上话就已经背上了锅,此刻在后面一脸幽怨地看着他们。 忽然,一只手用力扳着他的肩膀往后退了一步,他得以从前面这人的怀抱里脱身,又重重地撞在后面的胸膛上。 “太子殿下,不合规矩。”易昇一字一顿地道。 池谨阙这才看清太子的样子,一袭白色常服,金线的绣线在烛火映照下反光彰显着存在感,低调又贵气,发上束着玉冠,眉目温和,看上去文雅贵气,倒是挺符合他对太子这一身份的想象。 相较一眼看上去少年气还未褪尽,轻狂气盛的易昇,更显得成熟稳重了不少。 “合什么规矩,”太子易嘉烨不以为意道,“阿月在本宫面前从不需讲究这些。” 说着,又去牵池谨阙的手,池谨阙躲开了,同时拐了易昇一下,让他放开自己,照着先前学的,规规矩矩给太子行了个礼,道:“见过太子殿下,先前失忆,方才冒犯殿下了,殿下恕罪。” “阿月这么说,可是要与我生分了。罢了,你不记得了,不怪你。” 易嘉烨摸了摸他的头,易昇毫不客气地伸手拍开。 “易昇,你今日以下犯上,本宫不与你计较,你别得寸进尺。”易嘉然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眼神却是冷的。 池谨阙赶紧拉了易昇一下,以防他说出什么更冲的话,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是真的为了苏青月天不怕地不怕。 易昇低头看着池谨阙拉着自己手臂的手,不接话了,没说更难听的,也没准备给易嘉烨台阶下。 刘公公作为主事的,只在一旁看着,没有要插话的意思。他是皇帝的眼线,这种事不用他处理,只需一五一十告诉皇帝就是了。 池谨阙脑子里飞速运转着要怎么把这两人劝开时,周舒纺上前来,先给太子行礼,自报了家门,而后道:“太子殿下,小郡王,天色已晚,苏公子想必也困了,不如有什么事先回去休整一下,改日再议。再说这城门口也不是说事的地方,苏公子掉进过海里以后身子不大好,别让冷风再吹病了。” 周舒纺解围,池谨阙感激地看向她,她冲着池谨阙笑了笑。 易嘉烨点点头道:“自然。阿月今晚同我一道回东宫就是,你往常住的院子都已经准备好了。” 易昇闻言拦在池谨阙面前,眼神不善地道:“做梦,阿月不会跟你回去。” 池谨阙无语,刚想问自己是没有家吗,队伍前面已经有人不耐烦了,高声道:“聊够没有,没聊够本王先走了。易嘉烨你是来接人的还是来堵人的?” 这外使的语气更是轻狂至极,显然没把现场的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不知道的以为他才是这里的皇帝。 池谨阙无比赞同,他其实眼睛都有点要睁不开了,更别说转着脑子应付这俩人。 乔谙一行毕竟是使臣,面子还是要给的,刘公公不能把这事办砸了丢了盛安的脸面,这才站出来劝一劝太子。虽然这脸其实已经丢出去了。 易嘉烨不再废话,拉着池谨阙就往自己的马车走,易昇还是不肯示弱,拉住他另一只手,场面反而更加难看起来。 两人力气都不小,体弱的池谨阙很想一人给一拳,十分公平,但是不得不示弱:“太子殿下……小郡王……”一瞬间各种身不由己的悲惨心情涌上心头。 刘公公也有些急了,好在真正能解围的人出现了。 这时,一身着紫色官服的人骑马而来,看样子来得很急,什么都没来得及换,从头到脚都跟刚下朝差不多,尽管现在已经是夜里了。 他一出现,抓着池谨阙的两人都松开了手,池谨阙和周舒纺看着这情景不明所以,离得近的只有易嘉然还惦记着他失忆一事,主动道:“阿月,他是你大哥。” 池谨阙脑子里已经失去了太多的念头,只想着看这情形,应该是有救了。 苏悯翻身下马,还没来得及说话,乔谙又沉声叫道:“刘公公。” 苏悯向他那边看去,识趣地没跟他搭话,先对刘公公道:“公公先带客人进城吧,剩下的交给我处理。” 刘公公朝他点点头,道:“辛苦苏大人了。”而后领着景宁的人先走了。 易嘉然预感留在这里没好事,默默地跟着他们一行离开,太子亲自来了,这里便没他说话的地方。 苏悯这才朝易嘉烨和易昇见礼,没急着和差点生离死别的弟弟说话,先对太子道:“殿下,臣从陛下那儿出来时恰好遇上太子妃,太子妃以为殿下还在陛下处议事,担心夜里凉,说给殿下送件衣服,殿下还是早些回去吧。” 易嘉烨闻言脸色有些难看。 苏悯没管他,转头又对易昇道:“小郡王,令尊当年在京城的旧宅有日子不住了,可曾打扫好了?若是还没打点好,在下可先帮小郡王安排,莫要耽误了明日面圣。” 易昇冷声道:“不劳苏大人费心,照顾好阿月便是。” 说罢,易昇捏了捏池谨阙的手,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易嘉烨问苏悯:“你如何与太子妃说的?” 苏悯恭敬道:“太子殿下不过多时便能回宫了,太子妃先回去好生休息,保重身体才是。” “阿月……”易嘉烨犹豫着向池谨阙开口,毕竟刚刚“君子一言”都说出去了。 “月儿这里有我,太子殿下不必担心。”苏悯没给池谨阙开口的机会。 易嘉烨拍拍苏悯的肩膀道:“苏大人辛苦了。”随后便匆匆回宫去了。 苏悯最后看向周舒纺这边,周舒纺主动道:“苏大人不必顾及我,我瞧阿月没什么事,我便放心了。” 苏悯朝她点了点头,“多谢周姑娘体谅,夜深了,周姑娘也早些回去休息吧。陛下这几日事务繁忙,过些日子想必还是会召见姑娘的。” “多谢大人提点。”周舒纺向苏悯福身,“那阿月,我走了,咱们改日约见。” 池谨阙冲他点点头,“嗯”了一声,苏悯没说什么。 目送其他人都走完了,苏悯才回过身仔细看池谨阙,池谨阙轻声喊了句:“大哥?” 苏悯终于不再是方才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脸上带了些淡淡的笑意,伸手捏捏他的脸,道:“困了就先回车上睡会儿吧,到家我叫你,其他的事等回家再说。” “嗯。”池谨阙乖巧地点头,听话地爬回车里,心里很是欣慰:总算有看起来正直善良的人了。 一上车,浓重的困意席卷而来,池谨阙来不及分析刚才那一通情形,只当明早太阳不会再升起了一般睡过去了。 苏悯吩咐人走慢些,别吵到他。到了苏府门口,他没像说的那样叫醒池谨阙,看他睡得熟,习惯性地把他抱下车。 苏悯的动作很轻,每一次伸手都像是熟悉极了受这番照顾的对象的脾性,保证不会打搅到他。 可这身份之上早已换了主人,感觉被人抱起来,池谨阙迷迷糊糊地醒了,不过他的脑子比身体更先恢复意识,保持着这种接触,池谨阙想不到要和这位不太熟的哥哥说些什么,场面似乎会变得尴尬。 跟自己哥哥很亲的原主肯定是没什么,池谨阙作为冒牌货,还不具备心安理得地鸠占鹊巢享受这一切的好心态,一时不知道如何面对苏悯,于是决定装死,只当自己还没醒。 苏悯一路把他送回房,看样子不准备叫醒他,把他塞进被子里,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指背触上他的额头,又顺着鼻梁轻轻划过,池谨阙死命憋住一个想打的喷嚏。 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扭曲,看起来睡得不太安稳,苏悯终于意识自己扰了人清梦,替他掖掖被子,然后起身离开,路过门口时,又低声叮嘱了几句,让下人照顾好他。 待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池谨阙才敢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回想着苏悯的行为和态度,感觉有些异样。 不过不等他深究,本就没走远的睡意卷土重来,渡他去见周公了。意识散去的前一刻,池谨阙还在倔强地许愿,要么一觉不醒,要么一觉醒来,他就能做回池谨阙,不用再当苏青月了。 很遗憾占用了苏青月的身份,可以选的话,他也不想接这个角色,也许一切都是对他这个没什么艺术细胞,却敢闯入娱乐圈的花瓶的惩罚吧。 第17章 第 17 章 本以为第二天就能和苏悯进行一场兄友弟恭的对谈,可接下来连着三天,苏悯都没和他说上话。 苏悯似乎很忙,池谨阙每天醒来一问,下人就说苏悯已经去宫里了,等苏悯回到府上,时间也算不得早,即便池谨阙还没睡,也不好在那个时间再去烦苏悯。 回京后,池谨阙倒是没像在抚州时那样急着出门,一来不是刚穿过来的时候了,不如那时急于了解本地的风土人情;二来盛京不比抚州,苏青月名气又盛,只需走到苏府门口,池谨阙就能脑补出无数不好应对的场面,立刻就打消了出门的念头。 “公子,起风了,回屋去吧。”小厮一边把厚厚的披风搭在他身上,一边扶他起来。 池谨阙撒了手上最后一点鱼食,小厮又拿手帕给他插手。 苏父苏遐生前官拜宰相,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瞧这府宅处处透露着讲究,想来苏遐也不是什么善茬,至少没有亏待自己。 苏氏并非什么世家大族,凭苏遐当上宰相得了二十几年的风光,如今,仅靠苏悯一个人支撑。 “大哥今日也不会早回来么?”池谨阙随口问。 小厮答道:“大人未传消息回府上,小人也不得而知。” “他经常像这样?”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这么形容苏悯这几日的作息一点都不夸张。 “只是近日事情多,陛下召南阳郡王进京述职,是想看小郡王能否再挑起老郡王的大梁。景宁派了乔公子回来,只怕要派无数双眼睛连睡觉时也不离地盯着他,陛下才能安心。驻扎在东境的姚将军请旨回京,多事之秋,陛下最是看中大人,必然是要留大人在宫中商议的。” 小厮是苏青月离京前一直跟在苏青月身边的,名唤雨涟,苏青月跟着易嘉然去抚州时,一个人也没带。 雨涟说是苏青月的小厮,更像是伴读,模样清秀,换身好点的衣服站出去便是小门户家的公子,平时照顾苏青月起居,也帮苏青月看顾着苏府上下,对盛京明里暗里的消息心中多半是有数的。 池谨阙迟疑片刻还是问:“大哥平日与我就是如此话少吗?” “公子多心了,公子与大人的关系最是好,想必大人最近实在是太忙抽不出空才会如此。” 雨涟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安慰道:“还有两日便是中秋佳节,虽说陛下已定了宫宴,但毕竟不是要紧的公务,大人肯定会早些回来的。” 这个世界与池谨阙原本所在的世界地理环境并不相同,天时历法,文化节庆倒是大差不差。 池谨阙点点头表示知道。虽然雨涟这么说,似乎人人也都知道苏家兄弟关系好,但池谨阙总觉得,他回来后,苏悯在避着他,他有点担心苏悯发现了什么才会如此异常,毕竟连乔谙那个十年不见苏青月的人都能识破他的身份,更别提最亲近的哥哥。 除此之外,他还感觉苏家两兄弟的关系不全是传言中的那般,友恭亲爱,似乎有些微妙,尤其是雨涟向他解释过苏悯只是苏家养子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苏悯八岁被苏遐收养,那时苏青月不过周岁,苏遐病逝时,苏青月才八岁,好在苏家这个养子出人意料的争气,少年天才,在苏父去后不久得了皇帝的赏识和重用,一人撑起了苏家,还把苏青月平安地养大。 这也是京中流传甚久的一桩美谈了,说苏家运气好,未到倾塌之时。 这么说来,苏家现在全靠着苏悯,苏青月不该和苏悯有什么龃龉才对。 到了书房门口,池谨阙照例让雨涟守在门外,自己在房中连苏青月的字。 他学东西一向快,前世出道除了靠脸,名校光环也是公司为他宣传的一个重点。现在苏青月的字已经写得大差不差了,不过诗文这些需要真墨水的东西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补起来的了,况且文艺这块他一向缺点天赋,只能靠失忆顶着了。 晚上苏悯又是很晚才回来,雨涟劝了池谨阙几次早些休息,池谨阙摆摆手,挑灯看着闲书,等苏悯。 苏悯进门时,就看到池谨阙爬在桌上睡着了,手松松地捏着书,搭在腿上。 雨涟主动道:“公子不肯睡,要等您回来。” 苏悯扬了扬手,示意他下去,雨涟便也不再多说,退出厅外候着。 朝上露出的半张脸上,烛光在浓密的睫毛处被阻挡,眼窝处落下小片阴影,皮肤凑近了也找不出一点瑕疵,红润的嘴唇压在手臂上,让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触碰。 苏悯的指尖在他唇畔停下,缓缓收回来,垂在身侧。 “大哥……你回来了……”池谨阙醒来,甩了甩被压麻的手臂,又抬手揉了揉那半张被压疼的脸,不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印子。 “等我做什么?”苏悯说话总是淡淡的,池谨阙自认也是情绪平稳之人,苏悯的情绪比他还要寡淡,看着是高兴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喜怒哀乐。 池谨阙从略微相似的自身出发,分析出他应该只是单纯问问,不是不满,于是站起来道:“我想你最近总是这么早出晚归的,太辛苦了,给你炖了点补汤,想着你回来喝了再休息。” 说着,就要往灶房去,脚步因不清醒还有些虚浮,看着跟走不稳似的。 苏悯伸手拉住他,道:“坐着吧,让下人去便是。” 池谨阙闻言,听话地坐回去,继续揉眼睛。 “吩咐下人看着便是,何必亲自等着。”苏悯说他。 池谨阙打了个呵欠,总算睁全了眼睛,“想着等你喝喝看,有什么不好的或者想要的可以告诉我,我替你备着。下回便不等了。” 苏悯有极其短暂的停顿,问:“你亲自熬的?” 池谨阙不太清醒,没注意到,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下人把汤端上来,两人便不再说话,苏悯喝了几口,道:“不错。” 得到他的主动评价,池谨阙想着那应该是真的不错。他也是闲得无聊顺手一做,想着顺便和苏悯拉近点关系,毕竟他现在指着苏悯过日子呢。前世独立得早,他厨艺算是拿得出手。 讨好完了要讨好的人,池谨阙也准备回去睡觉了,正要开口和苏悯道个晚安,却忽然听他道:“我以为你专门等着是有话要问我。” “嗯?”老实说原本是有的,被晾了几天池谨阙已经有点懒得问了,而且他现在真的很困。 池谨阙强行打起精神,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他道:“我以为是大哥有话要问我才对,失忆的事什么的。” “我都知道了,没第一时间去接你,你怪我吗?” 池谨阙摇摇头,“我现在知道了,你很忙肯定来不了,而且就算你来了好像也没什么用。不过我比较好奇,为什么我在抚州时,没收到一封哥哥的书信。” “我……”苏悯的声音听起来很犹豫,和他一惯不拖泥带水的作风毫不相符。 池谨阙没打断,只是安静又认真地看着他。 苏悯平时看起来是最为文雅持重的,太子与他气质相仿,却因身处高位多了几分意气风发,比起苏悯的清冷要更温和些,尤其苏悯不穿朝服时总是一身干净的白衣,更给他增添几分不可高攀的出尘气质。 这样的人,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似的,因为不在意,一切都只是棋盘上的黑白子而已,所以能把一切都梳理得井井有条。皇帝常说,太子处事要能有他一半果决就好了。 但他在面对苏青月时会显露出另外一面。 “你离京前,我们吵了几句,我不确定你是真失忆了,还是不想理我。” 池谨阙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顿了顿,才道:“那现在能确定了吗?” 苏悯笑了笑:“我觉得我还没让你恨到要当作认不出我的地步,掉进海里害怕吗?” 掉进海里不可怕,因为没死,穿越比较可怕。 池谨阙有些担心地问:“你做了什么让我恨你的事?”古代养子家庭,很难不让人联想出一些不好的事。 “不是那些,”苏悯抬手摸摸他的头,像是读懂了他的困惑,“我们没有什么父母之仇,只是一些小事,我说了些你不爱听的话,你和我赌气罢了。如今想不起来也好,免得你不高兴,那些话我以后不再说了便是。” 池谨阙将信将疑,苏悯先前那小心的态度,可不像只是寻常几句拌嘴的小事。 “你在家好好休养,这阵子宫里事多,等闲下来我便陪你出去。夜深了,早点睡吧。” “大哥不必担心我,你忙你的便是。倒是大哥,还得多多注意身体。”要是苏悯真累倒了,池谨阙自己这个没站稳脚跟的才是要崩溃了。 苏悯淡笑着点点头,目送他出去,看起来比先前见他时轻松了许多。 第18章 第 18 章 一直这么游手好闲也不是办法,池谨阙不知道苏青月是怎么把这种日子过下来的,总之他不太能适应。 自他回来,陆陆续续也有不少苏青月以前的朋友登门拜访,不是和他聊风花雪月花前月下,就是诗词歌赋人生哲学,池谨阙这两窍都不太通,于是来客们只好在尴尬的气氛中客套几句让他好好休息,便纷纷离去。 可以想见先前苏青月的生活何等风雅,池谨阙已经想象得出现在外面在怎么传苏家那个人见人爱才华横溢的小公子,失忆回来之后变成了草包。 不过尽管如此,池谨阙并不打算在这方面精进,那些人因此散去反倒为他省去了一桩麻烦。 池谨阙有预感,就算是苏青月本人在这里,也不会觉得这些往来多有意义。 只凭最看重他的那几个人的身份便可得知,苏青月并不是醉心学问的人,他更愿意将掌握权力的人拴在手里,其余那些亲善的表象,只是谋取一个好的名声而已。 两个多月的扮演,池谨阙对苏青月这个人也有了自己的认识,苏青月讨喜不假,只要他愿意,几乎可以勾住每一个人的心,但对于不那么重要的人,他会保持好让人觉得高攀不上的距离。 池谨阙在心里默默叹气,不是他故意要破坏苏青月建立好的形象,实在是这太有难度,他根本做不到苏青月那样八面玲珑。 休息了几日后,池谨阙便托雨涟给自己请了几个老师,开始学习策论、律法,也学学算账。 苏悯知道后有些惊讶,百忙之中还抽空和他聊了两句,大意是家里有自己,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犯不着学这些,话里话外似乎不太赞成这件事。 话说的不算直白,但池谨阙也听懂了,苏悯不想让他沾朝堂上的事。 以苏青月的身份和人脉,想在朝中领个职位不是什么难事,但却一直做着成天吟诗作赋的清闲贵公子,要么是他不想,要么是有人不让。 池谨阙其实没想得太复杂,只是希望自己能有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见识和本事,于是再三和苏悯解释与商量之后,苏悯还是让雨涟给他安排了,只不过一切办得都很低调,至少不能让别人觉得苏家小公子失个忆回来忽然醉心于进军官场了。 总之这么一来,池谨阙总算不再整日游手好闲,找到了事情做,心也安定不少,只当换个时空读研了。 夜里,池谨阙已经睡下,雨涟吩咐守夜的小厮仔细着小公子的动静,而后去往苏悯房中。 “这几日如何?”苏悯问。 “大人,小公子失忆的确不似作伪,先前公子最爱那几尾鲤鱼,精贵地养着,平日里吃食都是厨房专门准备的,前几日公子随手撒了鱼料去喂,已经死了两条。” 不起眼的小事这样自然随意,不像刻意装的。 道理苏悯都懂,“可他怎突然想起来学这些?万一是心里还有气。” 雨涟道:“依属下之见,大人是关心则乱。公子若是铁了心入朝堂,大人未必拦得住,那些东西公子也无需刻意去学。公子应当只是心血来潮,不是故意要和大人做对。” 苏悯沉吟片刻,叹气道:“说得是,单陛下便会为他开这个后门。他先前赌气跑出去,我倒是宁愿他离得远些,不回京城来。” 雨涟了然:“只是不在大人的羽翼之下,大人未必能放心。落水一事想必大人也后怕。” “是啊。”苏悯道,“但愿中秋宫宴时,陛下不要一时兴起又令他一同入宫。” 怕什么来什么,没过两天,皇帝便和苏悯提起,过几日宫宴带上苏青月一起。 苏悯本想找理由试图搪塞过去,不过仔细瞧了瞧皇帝的脸色,识趣地没有开口。皇帝是拿定主意要见见失忆后的苏青月了,苏悯此时拒绝,除了让皇帝不高兴以外改变不了任何事。 苏悯回府后把这事跟池谨阙说了,让他到时候跟在自己身边就好,不用担心。 池谨阙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淡淡应了,而后转头回自己房里焦虑地练了几十页的字。 就算再担心,该来的也还是会来的。 池谨阙特地嘱咐雨涟给他找身低调点的装扮,雨涟应声去找了,不过心里想的却是,参加宫宴肯定要庄重一些,凭他家公子那张穿破烂都好看的脸,必然是低调不了的。 稍晚,池谨阙和苏悯一起坐马车到宫门口,刚下车准备进宫,苏悯就被一群大臣拦住了,说有事要商讨。 苏悯确实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池谨阙虽然不是很愿意,但还是懂事让他去办正事,自己进去就行。 苏悯无奈叹了口气,只得嘱咐接引的太监好好照顾他。 一旁等着的几个大人笑道:“苏小公子先前也没少进宫,苏大人不必担心,何况宫里在陛下眼皮底下,能出什么事儿?” 苏悯摇了摇头,没接话,只道:“走吧。” 雨涟仍是陪着池谨阙,池谨阙心里安定不少,他看起来比那些有权有势但脑子不太正常的人,更能给人安全感。 不过这份安心并没有持续太久,苏悯刚走一会儿,就有人凑了上来。 “呦,好久不见。” 池谨阙站定,看见来人,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听见有人说话就条件反射地回头。 “你看起来不是很想见到我。”乔谙说的陈述句。 “因为你每次出现看起来都没安什么好心。”池谨阙诚实但不太客气地回答。 雨涟好奇地在他二人之间来回打量。 乔谙提议:“一起走吧,还有一段路呢。” 池谨阙还没来得及回答,雨涟先警惕道:“公子……” 乔谙没给他开口的机会:“雨涟?” 雨涟向他致意:“乔公子。” “怎么,这么多年不见,连跟我一条路都走不得了?”乔谙语带嘲讽地道。 雨涟忙道:“乔公子误会了,在下并没有那样的意思。何况同路与否,是小公子说了算,在下无权干涉。” 看来这两人也是旧识了,池谨阙在心里想着,但没开口多问,解围道:“既然要同路,那就快些走吧,再耽误一会儿,就该迟了。你是受得了那万众瞩目的场面,考虑考虑我吧。” 好在乔谙没有多纠缠,爽快道:“我带路。” 一路上,乔谙丝毫没有在别人地盘上的分寸,把这宫里上上下下都和池谨阙点评了个遍,仿佛在说自家后院。 “啊,我少时不想念书,就喜欢坐在那个墙头,那里视野最好,能看得到宫外最美的一片山林和落日。” 后面居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你这小子,还好意思说呢,自己不好学,成日上房揭瓦还得陛下亲自请你才肯回去。” 一旁掺着他身着红色官服的中年人忙道:“父亲,该称先帝陛下了。” 乔谙听到笑声时有片刻的怔愣,回过头确认声音的主人,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盛安的礼,“太傅大人,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池谨阙看不懂这场面,但规规矩矩地跟着乔谙行了一礼。 “没有你在这宫中气我,我能有什么事?”说罢叹了一口气,“罢了,陈年往事,不必再提。” 随后他又往乔谙身后看去,“这便是苏家的小公子,苏悯那小子的弟弟吧?” “回大人,正是。”雨涟上前一步,答了他的话,又为池谨阙介绍道:“公子,这是梁太傅,这位是户部侍郎梁大人。” 池谨阙又行一礼,“失礼了,两位大人。” 雨涟又解释道:“二位大人见谅,我家公子前阵子在外出了点意外,许多人事记不清了。” 梁大人和蔼地摆手道:“无妨,我听说了,人平安无事就好。” 梁太傅盯着池谨阙道:“你这性子瞧着倒是温温吞吞的,既不像你父亲,也不像你兄长。” 池谨阙不知道说什么,只温和地笑笑,乔谙在一旁道:“不像他们二人岂不是好事?” 梁太傅瞪他一眼:“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掺和,别和我告状。” “那您这和偏袒苏悯有什么区别?”乔谙随口一说,听不出有没有不高兴。 梁太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如今是景宁人,我也偏袒不得你了。” 乔谙清楚梁太傅对他接受了景宁的封赏一事不太认可,没有就这话题多说,转问:“太傅前些年便不爱凑这样的热闹,今日怎么来了?” 梁太傅没有接话,只道:“说到这个,再在此处耽搁,可要误了时辰了,苏家小子,你来掺着老夫。” 池谨阙有些惊讶,却也听话地走到旁边。 梁大人顺势退后一步,走到了乔谙旁边,低声道:“父亲就是想来看看你,如今这样光明正大的刚好,若是私下见你,只怕对你,对梁家都不好。” 乔谙默然,片刻才道:“劳太傅挂念了。” 梁大人没有多说什么,拍拍他的肩膀,又上前去了。 梁太傅一眼看去有些古板严肃,池谨阙心里有些紧张,像是见了严厉老师的学生。 “许多年了,我倒是头回见你。”梁太傅道。 “晚辈愚笨,不堪太傅一见。” 梁太傅:“我虽在深宅中闭门不出,倒也没少听见你的名声。” 池谨阙有点听出来了,梁太傅有意点他,只得夹着尾巴道:“从前不懂事,行事不够谨慎,太傅见笑了。” “我还以为苏悯那小子没把你教好,尽学了些轻浮的风气,如今瞧着倒是我偏信那些闲言碎语了,苏家虽门风不正,到底不算气数尽绝,你当修养自身,尽力辅佐你兄长才是。”梁太傅语重心长地道。 “晚辈知道,多谢太傅教诲。” 梁太傅拍了拍他的手,没再说什么。 几人就这么一片祥和地进入了设宴的园子,一时间,无数的人涌上来和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傅寒暄,池谨阙便被挤到了后排,差点被地上的石子绊倒,雨涟被留在了外面,不知是谁伸手扶了他一下,池谨阙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 “客气了,阿阙。”乔谙脸上挂着惯常的,不太真诚的淡笑。 池谨阙站稳,道:“我以为你也是今晚的主角之一,看来被冷待了?” “我?主角?”乔谙笑出声,“恐怕以为别人是主角的那位,自己才是主角。” 池谨阙指指狼狈地被挤出来的自己问:“你说我?” “太傅他老人家门生遍布盛安各地各部,即便他多年不出山,只要太傅还在,朝中就有无数人要卖他的面子,围上去的这些有太傅的学生,有意图攀附结交的,可太傅晚上回去府门一闭,这些人就会散去。那位陛下和太傅都知道这一点,陛下才能放心太傅来。” 所以梁太傅周围只是看着热闹,暗流并不在他身边。 “我一介外人,皇帝眼皮子底下,谁敢跟我走得太近,明天指不定就被以通敌卖国的罪名秘密处决了。” “至于你,”乔谙话头终于转到他头上,“满场皇亲国戚,勋爵高官,无论有多少人在背后捧着你,你仍是无官无职的平民,你的出现本身就是最不合时宜的事。据我所知,皇帝以前也未让苏青月出席过这样的场合。” 池谨阙听进去了,皱了皱眉。 乔谙慢悠悠地说出最后一句:“今天可是中秋佳节啊,适合宣布些喜事,你觉得呢?” 池谨阙攥紧了手,问:“所以,你觉得他看中了谁?” 乔谙意味深长地一笑,不准备再和他分析,摇着扇子准备离开,却不防被池谨阙往后一拽,乔谙没想到池谨阙用了这么大的力气,池谨阙没想到乔谙这么不设防,生怕扯轻了让他走了,于是二人就这样双双摔进一旁的花丛里。 第19章 第 19 章 乔谙习武多年,还没这么轻易地就被人搞得如此狼狈,一时也冒了些火气,支起身子就低骂道:“发什么疯!” 池谨阙捂着磕到的肩膀和脑袋,也有些无语,但想了想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疼得深吸了两口气,而后带着歉意开口:“对不住……” 一旁守着的下人也连忙涌上来扶,乔谙已经站起来拍衣服,听到池谨阙声音里还带着点他自己听不出委屈的道歉,心里的火消了点,伸手准备拉他一把。 忽然有人从侧边蜻蜓点水般,拨开一众下人打上来,乔谙立刻收回了自己还没完全伸出去的手,往后一闪,避开了这一下攻击。 来人挡在池谨阙身前,冷着脸对乔谙道:“你与苏大人有何恩怨皆与阿月无关,要伤他先过我这一关。” 易昇说完这句,池谨阙和乔谙鬼使神差地对视了一眼,双双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愣头青的深深无语。 乔谙感觉跟他解释有种哄小孩的感觉,遂没有出声。 这么一闹,下人也僵在一边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这位小郡王觉得自己对苏小公子有歹心。 池谨阙只能就这么坐在草丛间,甩了甩脑袋,准备挣扎着爬起来,却被另一个温暖的怀抱托起,声音一如往常地沉稳:“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 池谨阙抬头看到苏悯那一双温柔得有些不对劲的眼神,尴尬地又把头低了回去,避开他的视线,忙道:“大哥别担心,我没事,只是摔了一下而已。” 其实池谨阙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事,摔那一下确实挺疼的,可眼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只要不是动弹不得了,他绝不想表现出来再继续引人注目。 那么多人都小心地看着他,池谨阙感觉自己是什么易碎的玻璃娃娃,尴尬得恨不得光速消失,只能先表现出没事的样子,祈祷所有人别围着他了,该干嘛干嘛去。 殊不知这副样子就是落在大家眼中,便成了善良美丽的小公子为了不让大家担心在假装坚强,更招人疼了。 池谨阙要是知道他们的心理活动,只会想说,刻板印象害死人。 易昇也不着急跟乔谙对峙了,回头拉着池谨阙上上下下看了一圈,问:“阿月,如何?有没有哪里疼?” 他无意间扯了一下池谨阙的手臂,池谨阙差点龇牙咧嘴叫出声,但是硬生生憋回去了,咬着牙道:“没事,别在这围着了,宫宴上,别闹事。” 苏悯自然不像易昇那么大条,感受到了他刚刚的颤抖,不动声色地揽着池谨阙往旁边挪了一步,看似是从草丛里出来,实则避开了易昇的接触。 而后他才抬起头正视乔谙,道:“景梁王,本官敬你是来使,种种挑衅本官并不与你计较,但阿月并未得罪过你,先帝在时,殿下还不是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伤害无辜之人的人。” 池谨阙看着无辜被扣帽子的乔谙,从一副看戏的样子到冷气攀上脸色,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解释其实乔谙才是受害者。 他哥以前想必真的和乔谙很熟,不然都不会这么精确地一句话让乔谙变脸,让事态上升到了不是解释清谁害谁摔到就能解决的高度。 “你有什么资格提先帝?” “比景梁王这样不认来处和先祖的景宁人有资格。” 池谨阙也想当缩头乌龟,但事情毕竟因他而起,闻见浓重的火药味,硬着头皮站出来道:“好好的中秋佳节,别因此坏了气氛。大哥,小郡王,你们误会乔公子了,是我没站稳,顺手拽了路过的乔公子一下,我们才一起摔倒的。” 随后他又走到乔谙面前——他现在无比庆幸没扭到脚还能走,“乔公子,实在对不住,都是疏忽大意又没及时说明,害你受委屈了,改日定登门拜访给你赔不是,今日本是该高兴的团员日,不要因此影响公子的心情才是。” 周围的宫人们看着他两头哄,早已忘了他才是罪魁祸首,满脸慈爱地看着他,就差说出“你只是弱不禁风站不稳而已你有什么错”。 池谨阙无意间看到他们的表情,鸡皮疙瘩抖了一地,苏青月费心经营的这般人设,交到他手里真是可惜了。 乔谙没理他,只是看着苏悯,嘲讽道:“听到没?苏大人为人君子,连道歉也不会?” 四周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苏大人那样滴水不漏的人,何时落过这种下风。 大家都在揣测苏悯要如何挽回自己的面子,毕竟在乔谙面前,苏悯的面子就是盛安的面子,岂料苏悯没有丝毫犹豫:“是我误会殿下了,殿下见谅。” 乔谙沉默地看着低眉顺眼的他,没答话。 苏悯似乎也不是真心要求取他的原谅,转头又对着在场的其他人说了句:“各位,陛下召见,失陪。”随后上前揽过池谨阙,往人群外去。 漩涡中心的池谨阙一走,热闹没了,人自然也就散了,只有易昇和乔谙还是站在原地。 易昇忽然主动和乔谙说话:“乔谙,你和苏悯交好还是决裂,阿月都没有参与。只要你不针对他,我不会管你想做什么事。” 乔谙闻言,倒是觉得有些稀奇,没想到易昇会直白地和他说起这事,嘴上还是道:“南阳郡王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也不怕传到你们陛下耳朵里让他误会。” “我在这里,暗处不会有人。”易昇淡淡地道。 “啧。” 乔谙知道易昇说的是实话,他了解这小子武学上确有天分,真打起来自己都未必是他的对手,若有监视他的人不可能不被他发现。 皇帝也还算识趣,不会在这件事上硬要找易昇的不痛快。 易昇袭他父亲的郡王之位后,南阳郡的势力离皇帝越来越远,以免真的翻脸,皇帝多少要给双方留点面子。 这次进京,只怕易昇也讨不到什么好。 但是乔谙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这么显摆,说话也没什么保留:“你对他还挺上心,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不会真以为苏青月那小子愿意老老实实跟着你吧?” 易昇攥紧了拳头,道:“那是我和他的事,不劳你一个外人费心。” 乔谙耸了耸肩,成功让对方心情变糟、卸下游刃有余的神色后,得意地走开了。 没错,易昇不是傻子,他比谁都清楚,苏青月这只风筝,他从来没有抓住过。 阿月总是对他若即若离,阿月在意的人还有很多,不过他们家会让阿月明白,自己才是唯一靠得住的归宿。 苏悯把池谨阙带出人堆后,先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让他看了大夫,大夫看了后,给了些跌打损伤的外敷药便离开,留池谨阙独自面对苏悯得知他摔了一堆青紫在身上时不善的眼神。 池谨阙体质差,这么一摔,后脑勺有一个小包,后背肩膀青了一片,手暂时也没法扭动了。 “这么多伤,怎么忍着不说?什么时候这么会委屈自己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池谨阙赶忙为自己遮掩:“摔那会儿感觉没事,这会儿才有时候觉地疼起来。” “跟我也撒谎?”苏悯脸色更难看了。 池谨阙脑子里不断翻找借口,沉默了片刻,倒是苏悯先败下阵来:“算了,大哥不该说你,你总有你自己的想法,但我希望你下次不要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 怕惹他不高兴,苏悯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出言责备,更怕这一摔,他想起了什么,所以才变得沉默。 池谨阙把这话在心里过了两遍才明白,苏悯是觉得他摔那一下是故意的,为了什么别的计划,看来苏青月平时没少做这样的事,以至于摔个跤能被解读成这样。 不过他无意扭转这些印象,所以没有辩解,转而问起别的:“陛下不是要见你吗?” “是见你,走吧。”说罢带着池谨阙往皇帝在的地方去。 “不论陛下问你什么,只用失忆搪塞过去就好,到时候有什么事只管推给我,我来应付,明白了吗?”苏悯在路上交代他。 “嗯,”池谨阙点点头,“大哥不必担心,我会随机应变的。” 苏悯少见地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皇帝没在御书房,看样子这里是皇帝的一处寝宫,守门的太监见人来了赶忙进去通传,过了一会儿出来复命,说苏小公子一个人进去就行。 苏悯皱眉,问那小太监:“请问公公,殿内可有人在侍奉着陛下?舍弟年轻不懂事,怕他说话做事没有分寸触怒了陛下。” 这时来了个熟人插话,是领他们回京后交完差就没见过的刘公公,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 “淑妃娘娘在里面伺候着呢,苏大人放心。再说小公子闹着去抚州前,没少侍奉陛下左右,苏大人只需耐心在殿外等候便是。” 苏悯道:“今时不同往日,公公也知道前阵子阿月伤到了头,要不是这几日找人教了教他,连基本的礼数规矩都记不清了,只怕没人守着他贸然说错做错什么,惹陛下不快。” “大人宽心,小公子只是失忆,非变得痴傻,以公子的机灵劲儿,不会出这样的事的。” 刘公公并不吃这一套,他的意思多少也透露出皇帝的意思,看来皇帝并不打算弃用失忆的苏青月。 成月更作者了[小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 19 章 第20章 第 20 章 小太监领着池谨阙进了殿内,池谨阙低着头跟着,到了皇帝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跪拜礼,生怕出什么错。 皇帝不紧不慢地就着旁边的淑妃递过来的剥了皮去了籽的葡萄,又与她说笑了两句,才随意道:“起来吧。” 池谨阙谢了恩站起来,才敢往上看清皇帝的面容身形。 常年养尊处优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比较臃肿,看得出来,可以的话淑妃是想坐到他身边的,但由于他一个人就几乎占满了整个椅子,淑妃只能坐在扶手上,斜斜地倚在他身上。 那份臃肿扫除了他本该有的一些威严气质,但看上去也不显得和善,倒是给人一种十分精明的富家老爷的感觉。 淑妃听着位分不低,看上去到很年轻,估计也就比没死之前的他大一点。 穿了一身不是很保守的桃色的衣裳,池谨阙都怀疑他进来前这两人有没有做什么。 见皇帝让池谨阙起来,淑妃才正眼看他,捏着甜腻的嗓音道:“哟,听说苏公子伤了头,看着是不如以前机灵了,可惜了。” 一上来就人身攻击,池谨阙无语,又不敢随意反驳。 皇帝倒是摇了摇头,道:“原先的苏青月明丽,现在看着更沉静些,曾经是‘艳’,如今是‘雅’,有这张脸在,在他面前,你再如何打扮都是白费功夫。” 虽然皇帝是在夸这张脸,但池谨阙还是感觉到了一阵恶寒和恶心,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干净的欣赏,全是玩味的**。 喜欢苏青月的人很多,喜欢这张脸的更多,但池谨阙还没见谁露出这么直白的**。 淑妃顺从地接下他的话,道:“陛下说的是,我们这些俗物是万万不能与苏公子相提并论的,也不知道将来便宜了哪家姑娘。说起来,公子也该议亲了吧?” 皇帝听过皱起了眉,呵斥道:“不是你该管的事,回去吧。” 淑妃知道自己说了皇帝不爱听的话,小心道:“陛下……” 皇帝没说话,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淑妃不敢有异议,拢起衣服不太高兴地从他身上下来,朝着门外走去,路过池谨阙时,因为背着皇帝,还不忘瞪他一眼。 池谨阙在下面看着他们自说自话,进来除了行礼就没开过口。 “坐到朕身边来。” 皇帝终于对他发令,池谨阙一听这要求只觉得头皮发麻,立刻找了借口拒绝:“陛下,臣这几日染了些风寒,本不该见陛下,然感陛下关怀不敢怠慢,面见陛下已是罪过,若再靠近,将病气过给陛下,那便是罪无可恕了。” 皇帝盯着他半晌没有说话,池谨阙紧张地想他是不是把嫌弃表现得太明显了,过了一会才听到他说:“倒是规矩了不少,赐座。” 池谨阙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心又提起,干干巴巴地谢了恩坐在下面,接下来才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答皇帝的话。 “淑妃说起你的婚事,你怎么看?” 池谨阙这回想起了自己头上还有个能顶事的哥,道:“我听兄长的,况如今也并不急。” “哼。”皇帝冷笑一声,对此不置可否,“淑妃方才提起这事,生怕你进宫。倒也不怪她怕,你若入宫,这后宫里也没他们什么事了。” 池谨阙沉默。 “放心,等你进了宫,朕一定会给你最高的位分,不会薄待你的,淑妃之流你不必放在眼里。” 意思是皇帝早跟苏青月说过了要让他入宫?苏青月这么厉害的人竟然没想办法让皇帝打消这个念头,池谨阙开始怀疑苏青月是不是眼睛有问题,或者真有过人的耐力,为了权势或者什么东西连这个都能忍。 不过没道理啊,周围还有太子等备选,他不应该将赌注压在皇帝身上才对,难道是皇帝强迫?池谨阙紧张地抓着膝盖上的衣服,在脑子里分析这几个人手中的权力势力。 皇帝不着急问池谨阙的意见,应该说皇帝本来就不在乎他的意见,和他说起今天把他叫进宫里来的事。 “先前让你盯着太子和南阳郡王,”说到这里皇帝顿了一下,眼神有些警告地看向他,“只不过是失忆,我相信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池谨阙没什么太大反应地点头。 “如今你既然失忆,许多事情拿捏不住,不便再成日和他们混在一起盯着他们。朕想,不如便趁着今日,下旨让你进宫,也断了他们的念想。” 下面的池谨阙迟迟没有回话,皇帝变得不耐烦起来:“怎么,你又不愿意了?” 池谨阙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如今还不是时候,臣在宫外远比在宫内能为陛下做到的事情多。” 皇帝问:“你如今记忆尽失,还能做什么?” “太子殿下母家强势,各位皇子间是非不断;南阳郡不受朝廷辖制,有朝一日恐会生事;我大哥看似勤恳,对陛下的忠心又有几分可信。陛下最操心的这些事,可谓非臣不可。” 皇帝眯起眼睛盯着他没有说话,池谨阙继续道:“臣能帮陛下的不止这些,此次抚州之行虽说伤了头脑,却也因祸得福,结识了乔谙。他现在想必是陛下的心腹大患,昔日的笼中鸟如今变成捕食的鹰从远方归来,杀又杀不得,是个棘手的人物,陛下不妨让我去探探他的底细。” 皇帝冷笑一声:“乔谙可不是那几个和你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人,没那么好糊弄,你拿得下他么?” 池谨阙轻笑,如同月下缓缓开放的幽昙,他道:“这么多年了,陛下还信不过我吗?” 皇帝心里虽然装着不少事,看到这个笑容心情和表情都跟着放松了一些,也听进去了他说的话,苏青月在这方面的确天赋异禀。 片刻后他才道:“那就依你之言,朕等你的消息。” “此外,”皇帝继续道,“太子那边你注意分寸,太子妃是朕亲自挑的,不可让他们闹僵。” “臣明白。” 皇帝看着他,沉默片刻,道:“朕倒是有些怀疑,你失忆之事是否属实,你这活络的心思是一点没受到影响。可这沉闷的气质确实与从前大不相同,不似从前那么活泼有趣了。” 池谨阙不在意地道:“许是历经生死之事,不再如从前那般轻浮天真了。” 皇帝道:“现在的你更像朕需要的帮手,但朕倒是更喜欢从前的你。” 池谨阙笑笑没有答话。 “去吧,再待一会儿苏悯怕是要无视宫规闯进来了,你出去后叫他进来。” 池谨阙没说什么,起身行礼告退,转过身之后才自己松了口气。 穿过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池谨阙现在不仅对苏青月的为人有了比较丰富的了解,也对他在做的事有有一些猜测。 结合乔谙先前和他说过的盛安局势,苏悯平时和他闲谈的状态,还有苏悯对皇帝和池谨阙的态度,以及池谨阙在找到的一些苏青月和不同人往来的书信,大概推测出苏青月身处的境况。 从刚才皇帝的反应来看,他对这几人的关系认知没错。 太子有个厉害的母家,在朝中的威望不低又活跃,皇帝并不放心他,生怕太子提前篡位,因此默认了其他皇子暗中和太子较劲。 南阳是盛安东南面最具势力的封地,虽不比西岸的抚州,却也是富庶之地。 当年为表嘉奖把军政财大权一并给了老郡王,哪知继任的小郡王与朝廷并不亲近,如今南阳郡已经成为皇帝的一块心病,说不定哪天易昇就自立为王了。 而苏悯,看似每日在皇帝跟前,作为宠臣为皇帝卖命,实际上两人之间关系十分微妙。 苏悯在家里表现出的态度,对皇帝并没有多尊敬;另外,如果皇帝与苏悯之间真是那么合拍的君臣的话,皇帝不会在明知苏悯最为看中苏青月的情况下,还想召他入后宫。 皇帝想要拿捏苏悯,但依池谨阙看,苏悯也不像愿意任人摆布之人,只是表面听话。 至于乔谙的事,结合他的身份,他的剧本也不难推断。 刚好,这些人又都喜欢围在苏青月身边,池谨阙便赌了一把,带着猜测和皇帝谈条件,好在结果看来是成了。 皇帝的想法,无非是担心失忆后的他没办法再像以前的苏青月一样,把这些人耍得团团转。 池谨阙确实没有苏青月那样哄人的能力,但只要让皇帝相信他脑子没坏,还可以继续做这件事,就能先过皇帝这一关。 至于承诺的那些事……池谨阙想重新去跳一次海。 苏悯在门外等着,看见他出来,表情只是稍微有些苦恼,稍稍放下心,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先听他道:“哥,陛下让你进去。” 闻言,苏悯只好把欲出口的问题咽回去,拍拍他的手道:“好,那你不要乱跑,一会儿宫宴就要开始了,陛下不会找我说太久。” 池谨阙乖巧地点点头,然后在殿外无聊地等着,一个小公公见他在这来回踱步,凑到他旁边说:“小公子要是等得无趣,可以先去外面花园里转转,一会儿苏大人出来了自会去找你。” 池谨阙本来想着宫里乱转不合适,容易遇到事儿;但转念一想,小太监敢这么说,又是皇帝待的宫门口,应该也会有什么问题,待在这里也的确不自在,于是自己出去了。 本来只想着在附近走走,没想到穿进花园随便绕了几步,天色暗下来之后,还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池谨阙凭着印象和大概的方向,试图往回走,路过的却都是没见过的宫门匾额,今日宫宴,人都到别处去了,路上也见着什么人。 正在心里骂着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时,前面似乎亮着火光,有人蹲在旁边,池谨阙走快了几步,打算上前去问问。 那人似乎没注意到他的靠近,被池谨阙拍拍肩膀,“啊——”地叫了一声,看起来吓了好大一跳。 借着火光,两人看清彼此的样貌,同时惊讶开口。 “阿月?” “七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