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热搜:言尚书的魔性奏折又双叒叕更新了》 第1章 第 1 章 大庆王朝户部衙署深处的值房,在子时过后的死寂里,像一口冰封的枯井。窗外,肆虐的北风卷着碎雪粒子,一遍遍撞击着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嘶鸣。值房内,唯一能驱散些许寒意的炭盆,此刻只剩下几缕暗红的余烬在灰白的死灰里苟延残喘,吐出的微薄热气转瞬便被无处不在的阴冷吞噬殆尽。 户部尚书言冰云,这位年仅二十五岁便以“卷王”之名震动朝野的寒门状元,正伏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他几乎被堆积如山的卷宗、摊开的泛黄河工舆图、写满密密麻麻蝇头小楷的纸页彻底淹没。身上那件半旧的绯色官袍,袖口和下摆沾染了大片早已干涸的墨迹,如同他寒微出身洗不去的印记,在昏黄的烛光下格外刺眼。他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如同晕开的墨团,是连续熬了七个通宵的铁证,沉甸甸地坠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案头,三盏油灯已然油尽灯枯,灯盏底部只余下薄薄一层凝固的蜡油和蜷曲焦黑的灯芯,宣告着光明的极限。 终于,他手中那杆笔锋锐利的狼毫小楷,在最后一张雪浪宣纸上落下最后一个力透纸背的字。笔尖提起的瞬间,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他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一团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融入那令人窒息的寒意里。 《黄河水患治理十策》——十个墨色淋漓、筋骨铮铮的大字,是这份耗尽了他全部心血、查阅了不知多少代河工图志、推演了无数遍水文数据的奏折总纲。其下,条分缕析,字字千钧:上游如何加固堤防、束水攻沙;中游如何疏浚河道、开辟减水坝;下游如何规划泄洪区、安置流民;工料如何分派、役夫如何征调、钱粮如何精算……巨细靡遗,逻辑严密。这不仅仅是冰冷的方略,更是他深埋心底、日夜灼烧的执念——幼年故乡被滔天浊浪吞噬,亲人在冰冷洪水中挣扎呼救的景象,如同梦魇,是他寒窗苦读、位极人臣后依旧无法挣脱的枷锁,是他所有“卷”的动力源泉。 指尖因长时间的紧握和刺骨的寒冷已僵硬麻木,几乎失去了知觉。一阵剧烈的眩晕如同黑色的潮水猛地袭来,眼前金星乱迸,视野边缘迅速被浓重的黑暗吞噬,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嗡鸣,盖过了窗外呼啸的风雪。身体透支到了极限,发出无声的哀鸣。他不得不将滚烫的额头抵在冰凉坚硬的紫檀木案角,试图用那点刺骨的冷意驱散几乎要将他彻底拖入深渊的疲惫与昏沉。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带着缺氧般的滞涩痛感。案头那方端砚里尚未用完的墨汁,表面竟已凝起了一层薄薄的冰晶,无声地诉说着这间值房堪比冰窟的酷烈。 不知过了多久,那灭顶的眩晕感才如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阵阵虚脱的空乏。言冰云勉力抬起头,视线依旧有些模糊重影。他用力揉了揉刺痛的额角,驱散那挥之不去的昏沉。时辰不多了,必须在天明大朝之前,将这份呕心沥血之作,工整地誊抄到正式的奏折本上,呈于御前,以期圣裁。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墨香与尘埃的空气,伸出手,习惯性地去取案头右侧那一摞空白的、户部统一制式的朱漆封皮奏折本。 手,却猛地僵在了半空。 瞳孔骤然收缩。 在他书案靠近油灯盏的左侧角落,那盏最后熄灭的油灯旁,不知何时,静静地躺着一本奏折。 不是朱漆封皮,不是任何他熟悉的制式。 那是一本玄黑色的奏折,封皮的颜色深沉得近乎吞噬光线,厚重得仿佛承载着千钧岁月。其上没有任何官署标识,只有极其隐晦、繁复古老的饕餮纹路在幽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诡秘与……冰冷。它出现得如此突兀,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理所当然,仿佛它本就在此,只是他之前过于全神贯注,竟对其视而不见。 一股寒意,远比这值房里的酷寒更甚,带着湿滑阴森的触感,顺着言冰云的脊椎骨瞬间窜升到天灵盖,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无比清晰地记得,自己伏案小憩之前,案头除了那份刚刚完成的《十策》草稿、三盏耗尽的油灯、冻住的砚台以及几本摊开的河工图志外,绝无他物! 窗外,寒风卷雪的呜咽声陡然变得尖利起来,如同无数细碎的、充满恶意的窃笑,疯狂地拍打着窗纸。 言冰云盯着那本玄黑的奏折,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疲惫被瞬间升腾的警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惊疑压下。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冰冷的封皮。 触感奇异! 非金非玉,非纸非木。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某种不知名坚韧皮革的质感,却又冰冷刺骨,那寒意仿佛能顺着指尖直接钻进骨髓。翻开封面,内里是空白的宣纸页,洁白细腻,与他惯用的并无二致,墨香清淡。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谁?什么时候?为什么放在这里? 无数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脑海中炸开。然而,窗外隐约传来的、穿透风雪的三更鼓点,如同冰冷的鞭子抽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时辰!没有时间了!无论是谁的恶作剧,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意外或陷阱,此刻最重要的,是眼前这份关乎黄河两岸百万生民身家性命的方略!容不得半点闪失!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和那股莫名的不安。取过自己的松烟墨锭,在砚台里那层薄冰上艰难地磨出些许墨汁。重新提起笔,蘸饱浓墨,屏息凝神。他强迫自己将全部心神沉入笔端,沉入那些早已烂熟于胸的文字、数据与图样之中。他要将这份承载着无数期望与重压的《黄河水患治理十策》,一字一句,以最工整、最严谨、无可挑剔的姿态,誊抄到这本神秘出现的玄黑奏折之上。 笔尖落在冰冷的、洁白的纸页上,发出细微而清晰的“沙沙”声。墨色在宣纸上缓缓晕开、浸润。他写得极慢,极稳,每一笔都力透纸背,每一个字都方正如印,如同用刻刀雕琢,带着寒门士子特有的、近乎苛刻的自律与风骨,也带着一个尚书面对国事的极端审慎。他要用自己的“正”,用自己的“谨”,去对抗这本奏折本身的“邪”与“诡”。 时间在笔尖下无声流淌。窗外的风雪似乎小了些,值房里只剩下笔毫摩擦纸面的单调韵律和他自己压抑而疲惫的呼吸声。炭盆的余烬彻底熄灭,寒意更深重地包裹上来,侵入四肢百骸。 当最后一个字——“安”——的最后一笔稳稳落下,言冰云搁下笔,指尖因寒冷和用力已经微微泛白。他活动了一下僵硬如木的手指,目光落在刚刚誊抄完毕的奏折上。 字迹清晰,墨色饱满,排版工整严谨,内容是他反复推敲、自认无懈可击的治水良策。从头到尾,并无任何不妥。墨迹在摇曳的残烛微光下,泛着温润内敛的光泽。 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丝。也许……真的是自己多虑了?连日劳累,精神恍惚,这本奏折或许只是某位同僚遗落在此?那玄黑的封皮,或许只是某种少见的制式?至于它如何出现在此……疲惫的大脑已无力深究,此刻只感到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 更深的疲惫如同黑色的巨浪,以比之前猛烈十倍的力量再次汹涌袭来,瞬间冲垮了他勉强维持的清醒堤坝。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的嗡鸣声陡然放大,身体沉重得仿佛灌满了铅水。他甚至没有力气站起来,更别提将奏折收好锁入柜中。只是凭着最后一丝本能,用冻僵的手指,将那本刚刚誊抄好的玄黑奏折,往案头更内侧、远离冰冷桌沿的地方,艰难地推了推。 然后,再也无法支撑。双臂交叠在冰冷的紫檀木案上,将滚烫的额头沉沉地埋了进去。 几乎是在意识陷入黑暗的瞬间,他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值房内,陷入一片死寂。最后一点残烛的火苗在灯芯上挣扎着跳动了两下,终于,“噗”地一声彻底熄灭。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整个空间。唯有窗外惨淡的、被风雪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月光,吝啬地从窗棂缝隙挤入几缕,勉强勾勒出书案和伏案身影的模糊轮廓。 那本玄黑色的奏折,静静地躺在案头深处,被推离了月光的直接照射,完全隐没在浓郁的阴影里。然而,就在那绝对的黑暗中,封面上那些繁复古老的饕餮暗纹,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极其细微地、难以察觉地……蠕动了一下。 奏折内页,言冰云耗尽心力、以最端正笔迹书写的工整墨迹中,那句描述黄河决堤惨状的句子——“若任其崩决,千里泽国,生灵涂炭”——其中“崩决”二字边缘的墨痕,也如同呼应着封面的蠕动,极其诡异地、不着痕迹地……扭曲、拉长了一瞬。 如同沉睡巨兽在黑暗中的一次无意识呼吸,带着冰冷戏谑的韵律,悄然无声。案头,那方砚台里冻住的薄冰,在死寂中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听闻的——“咔”。 第2章 第 2 章 大庆王朝的宣政殿,在寅卯之交的凛冽晨光中,如同一头蛰伏的金色巨兽。九重丹陛之上,蟠龙金柱撑起高阔的藻井,绘着日月星辰的穹顶在晨曦中流转着威严而冰冷的光泽。殿内,铜鹤香炉吞吐着清冽的龙涎香,却丝毫驱不散那份属于帝国权力中枢的、沉甸甸的肃杀与压抑。 文武百官分列两班,绯紫青绿的官袍如同静止的色块,垂首屏息,偌大的殿堂落针可闻。唯有御座之上,年轻的帝王时影,一身玄黑绣金的衮龙袍,身形挺拔如松,丹凤眼微垂,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冰冷的紫檀木扶手,发出几不可闻的笃笃声,仿佛在丈量着这凝固时光的长度。他不过二十出头,眉宇间却已沉淀下远超年龄的深沉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目光偶尔扫过阶下,在左班文臣之首,那个身着三品绯袍、身形清瘦、眼下带着浓重青影的身影上短暂停留——户部尚书言冰云。 言冰云垂手侍立,看似平静无波,只有他自己知道,宽大袍袖下的双手正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那点尖锐的刺痛来抵御彻夜未眠的眩晕和此刻心脏擂鼓般的狂跳。那本玄黑色的奏折,此刻就静静躺在他怀中,紧贴着心口的位置,隔着几层衣物,依旧能感受到那冰冷而沉重的质感,如同揣着一块寒冰,又似一块灼热的烙铁。昨夜值房那诡异的一幕,墨迹细微的蠕动,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司礼监总管太监那特有的、如同金玉摩擦般的尖细嗓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拖长的尾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言冰云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心绪,向前一步,躬身出列。动作依旧保持着户部尚书的沉稳,只是袍袖边缘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臣,户部尚书言冰云,有本启奏。”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准。” 时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言冰云从怀中取出那本玄黑色的奏折。当那深沉近墨的封皮暴露在殿内通明的烛火与透窗而入的晨光下时,立刻引来了几道惊疑不定的目光。这绝非制式!首辅大人,那位身着华贵紫袍、须发皆白、鹰钩鼻下捻着一串油润玉佛珠的老者,浑浊的眼珠里瞬间闪过一丝锐利的精光,随即化作浓重的不屑与厌恶。几个言官更是交换着眼色,眉头紧锁。 言冰云的心脏猛地一缩,但他已无退路。他只能硬着头皮,双手将奏折高举过顶,呈递上去。侍立御阶旁的小太监快步走下,双手接过那本异样的奏折,只觉得入手冰凉沉重,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连忙低头躬身,小跑着捧到御座旁的司礼监总管太监王德海面前。 王德海,这位侍奉过两朝天子、在宫闱沉浮数十载的老太监,面皮白净无须,眼神锐利如鹰。他接过奏折,那玄黑的封皮和隐现的饕餮纹路让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但瞬间便被绝对的恭谨与漠然取代。他熟练地解开系扣,在御座侧前方的条案上,将奏折缓缓展开。 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缓缓展开的纸页上。空气仿佛凝固了。 王德海清了清嗓子,用他那标志性的、带着独特韵律、足以穿透整个大殿每一个角落的尖细嗓音,开始诵读。那声音庄严肃穆,带着宣读圣旨般的抑扬顿挫: “臣户部尚书言冰云,谨奏:为黄河水患事……” 开头几句,字正腔圆,内容清晰,正是言冰云昨夜呕心沥血所书的《十策》开篇。言冰云紧绷的心弦微微松了一线,或许……真的只是封皮怪异?他暗自祈祷。 然而,王德海的声音突然毫无征兆地顿住了。他那张惯于掩饰情绪的白净面皮上,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古怪的僵硬,如同面具裂开了一道缝隙。他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些许,死死盯着奏折上的文字,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被什么东西噎住了。 这瞬间的停顿,在落针可闻的大殿里,如同惊雷。 紧接着,王德海那原本庄重沉稳的诵读声调,陡然拔高、扭曲,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抑扬顿挫的戏剧腔调,充满了极其强烈的画面感和情绪张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用力挤压出来,带着夸张的起伏: “——黄河:我裂开了!.GIF……” 轰! 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心上! 满朝文武,无论耄耋老臣还是新晋官吏,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困惑、茫然、难以置信……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裂开?什么裂开?GIF?那是什么东西?! 王德海的声音还在继续,他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攫住,声调越来越高亢,越来越急促,双手甚至无意识地微微抬起,配合着语调做出一种极度抓狂、崩溃的手势: “……咆哮着!翻滚着!浊浪滔天!堤坝在哀嚎!村庄在沉没!陛下——!!!” 最后那声“陛下”如同泣血的呐喊,尖利得几乎要刺破殿顶!王德海整个人都激动得微微颤抖起来,白面涨红,唾沫星子在晨光中飞溅: “修它!修它!修它!——刻不容缓!十万火急!不修……不修等着看海吗?(╥﹏╥)” 最后那句带着哭腔的颜文字,被王德海用一种混合着绝望、控诉和孩童般委屈的语调念了出来,尾音拖得长长,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颤音。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宣政殿宏伟的空间里,只剩下王德海那夸张的、带着哭腔颤音的余韵,在蟠龙金柱间嗡嗡回荡。 所有官员都僵立当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他们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脸上的肌肉因极度的震惊和荒谬感而扭曲、抽搐。仿佛集体目睹了一场无法理解的、光怪陆离的噩梦。 户部尚书言冰云,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猛地冲上头顶,又在瞬间退去,四肢百骸一片冰凉。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那本奏折!那本该死的奏折!它……它竟然……将他的心血变成了如此……如此荒诞不经、不堪入目的东西!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灭顶般的羞耻和绝望,仿佛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闹市中央!宽大袍袖下的指甲,已深深掐入掌心,一丝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渗出,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被撕裂般的万分之一。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落针可闻的死寂中,一个干涩、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呜……呜哇——!!!” 只见右班末尾,那位以“泪点奇低”闻名的老御史,此刻已是浑身颤抖,涕泪横流。他仿佛被那奏折中描述的“哀嚎的堤坝”、“沉没的村庄”以及王德海那极具感染力的哭腔颜文字彻底击垮,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他捶胸顿足,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啕: “百姓……百姓苦啊——!!!苍天无眼!贪官污吏!尸位素餐!呜……可怜我大庆子民,水深火热……嗷——!!!” 这突如其来的嚎哭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了锅!几个年轻官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立刻死死捂住嘴,憋得肩膀疯狂抖动。更多的人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位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的老御史,完全不知所措。 而在左班前排,那位以“万物皆可联想到吃”著称的圆胖户部尚书(前任),此刻正茫然地眨巴着小眼睛,似乎还没从“看海”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厚嘴唇,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咕噜”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他猛地捂住肚子,一脸无辜又急切地左右张望,然后像是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朝着御座的方向,带着哭腔(饿的)喊道: “海?海鲜?陛下!该……该用膳了!臣……臣饿得心慌啊!” “噗嗤……咳咳咳……” 这一次,再也忍不住的笑声从好几个角落压抑地爆发出来,随即又变成一片被强行掐断的呛咳声。 整个宣政殿,彻底乱了套。庄严的朝堂,此刻活脱脱变成了一幕荒诞离奇的闹剧现场。石化的群臣,嚎哭的御史,喊饿的尚书,憋笑的官员……混乱不堪。 御座之上,年轻的帝王时影,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前倾了一下。他那张俊美却向来冷峻的脸上,此刻却呈现出一种极其古怪的扭曲。丹凤眼死死盯着阶下那本摊开的、玄黑色的奏折,又飞快地扫过状若疯癫的王德海、嚎啕大哭的老御史、捂着肚子喊饿的胖尚书,最后落在那个僵立殿中、面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的绯袍身影——言冰云身上。 时影的嘴角,先是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如同堤坝上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那缝隙迅速扩大、蔓延。他猛地低下头,用宽大的玄黑龙纹袍袖死死捂住下半张脸! 肩膀开始剧烈地、无声地耸动! 那绝不是愤怒的颤抖!龙袍的袖子被捂住的部位,清晰地印出他用力咬住下唇的痕迹。指节因用力紧握扶手而泛白,手背上青筋隐隐浮现。他在忍!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忍!忍那如同火山喷发般要从胸腔里冲出来的、足以颠覆他帝王威仪的疯狂笑意!忍得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颤!忍得眼角都沁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水光! 而阶下,左班之首的首辅大人,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已彻底变成了酱紫色。山羊胡子气得一翘一翘,如同风中枯草。手中的玉佛珠被捻得咔咔作响,几乎要被他生生捏碎!他浑浊的老眼里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深深冒犯的屈辱!这……这成何体统?!这简直是亵渎朝纲!是妖邪乱政!是对煌煌天威的极致侮辱! “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首辅终于按捺不住,猛地踏前一步,须发皆张,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嘶哑颤抖,如同破锣,直指僵立殿中的言冰云,“言冰云!你……你竟敢以如此不堪入目、荒诞不经之物亵渎圣听!扰乱朝堂!此乃欺君大罪!其心可诛!此物……此物必是妖邪!必须焚毁!” 他的斥责如同惊雷,炸响在混乱的大殿中。无数道目光,震惊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同情的,瞬间如同冰冷的箭矢,齐刷刷地射向那个孤立无援的绯袍身影。 言冰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退得干干净净。耳边嗡嗡作响,首辅那愤怒的咆哮、御史的嚎哭、尚书的喊饿、同僚压抑的嗤笑……所有的声音都混杂在一起,扭曲变形,如同来自地狱的噪音,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耳膜和理智。他感到天旋地转,大殿宏伟的穹顶仿佛在眼前旋转、坍塌,要将他彻底埋葬在这片由他自己亲手制造的、荒诞绝伦的社死废墟之中。 就在这时,御座之上,那阵剧烈而无言的颤抖,终于平息下来。 时影缓缓抬起了头。 他放下了捂脸的袖子,脸上所有的扭曲和笑意都已消失无踪,重新恢复了帝王的冷峻与深沉。只是那双深邃的丹凤眼中,残留着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奇异的水光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味?如同冰封的湖面下,暗流涌动。 他的目光,越过了愤怒的首辅,越过了混乱的群臣,直直地落在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言冰云身上。 然后,一个清晰、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的声音,如同玉磬敲响,穿透了殿内所有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修。” 满殿哗然瞬间凝固。 时影的目光扫过那本摊开的玄黑奏折,仿佛透过那荒诞的文字,看到了其中蕴含的、被扭曲掩盖的、关于黄河崩决的紧迫真相与那份孤注一掷的治理决心。那份强烈的、近乎绝望的“燃”与“急”,透过王德海那戏剧性的宣读,竟诡异地直击他的心底。 年轻的皇帝顿了顿,迎着首辅难以置信的愤怒目光,迎着满朝文武呆滞的表情,迎着言冰云眼中骤然亮起又瞬间被巨大荒谬感淹没的微弱光芒,一字一句,清晰地补充道: “按言爱卿方略,即刻督办。” “轰——!!!” 这一次的震动,远比刚才的混乱更为剧烈!是纯粹的、难以置信的惊骇!陛下……陛下竟然准了?!准了这份如同妖书、如同儿戏般的奏折?!准了这个……这个把朝堂变成闹剧的言冰云?! 言冰云的大脑一片空白。那声“准”字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响,震得他神魂俱颤。巨大的荒谬感与一丝死里逃生般的茫然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机械地深深躬下身去,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干涩嘶哑的声音: “臣……领旨……谢恩……”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带着灵魂被撕裂般的羞耻和疲惫。 而在他低垂的视野边缘,那本摊开在王德海条案上的玄黑奏折,在御案旁明亮的宫灯照耀下,清晰地显示着最后一行文字。那本该是他严谨的结语处,此刻却凭空多出了一行小小的、歪歪扭扭的、闪烁着诡异荧光的—— “社死第一步,达成~ (≧▽≦)/” 第3章 第 3 章 “臣……领旨……谢恩……” 言冰云的声音干涩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被砂纸磨砺过,带着灵魂被撕裂的余烬,在死寂的大殿中微弱地回荡。他深深躬下身去,宽大的绯色官袍包裹着那具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清瘦身躯,剧烈却无声地颤抖着。视野里,冰冷的金砖地面在眼前旋转、扭曲,映照着穹顶藻井的繁复花纹,也映照着他此刻如同小丑般滑稽而绝望的影子。那本摊开的玄黑奏折上,最后一行闪烁着诡异荧光的“社死第一步,达成~ (≧▽≦)/”,如同淬毒的针尖,狠狠扎进他摇摇欲坠的神智。 “轰——!!!” 短暂的、难以置信的死寂之后,整个宣政殿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瞬间炸开了锅!比之前王德海那戏剧性宣读引发的混乱更为剧烈!是纯粹的、排山倒海般的惊骇与不解! “陛下!三思啊!” 左班之首,首辅大人那酱紫色的老脸因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剧烈抽搐,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嘶哑如同破锣,几乎要撕裂喉咙,“此物荒诞不经,亵渎朝纲!分明是妖邪乱政!岂可凭此……凭此儿戏之言决断国之大事?!老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将此妖书、妖人,一并严惩!以正视听!” 他手中的玉佛珠被捏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为齑粉。 “陛下!首辅大人所言极是!” 立刻有数名言官激愤出列,声音因激动而尖利,“言冰云此举,分明是藐视圣听,戏弄百官!其心可诛!此奏折内容诡异,前所未闻,恐是邪术!若不严查,恐动摇国本啊陛下!” 他们指向僵立的言冰云,如同指向祸国殃民的妖孽。 “陛下!黄河水患,关乎百万生民,岂可儿戏!” 工部尚书也沉着脸出列,“言尚书所呈之[策],臣等……臣等实在无法参详!裂开?看海?此等疯癫之语,如何能作为治水方略?臣请陛下,另择贤能,详加勘察!” 他脸上写满了被愚弄的愤慨和对那本玄黑奏折的深深忌惮。 质疑声、斥责声、恳求声如同汹涌的浪潮,瞬间将孤零零站在殿中的言冰云彻底淹没。每一道目光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皮肤上,灼烧着他的尊严。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目光中的鄙夷、嘲弄、幸灾乐祸和深深的恐惧——对那本奏折,以及他这个“始作俑者”的恐惧。 他紧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昨夜留下的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被反复凌迟的万分之一。完了……全完了……十年寒窗,金榜题名,呕心沥血,步步惊心才走到今日的位置……竟毁于一本莫名其妙的奏折!毁于这荒诞绝伦的“社死第一步”! 就在这时,那个带着浓重哭腔、撕心裂肺的声音再次顽强地穿透了嘈杂的声浪:“嗷——!!百姓苦啊——!嗷嗷嗷——!!陛下圣明!修!快修啊——!再晚就来不及了嗷——!!!” 老御史捶胸顿足,涕泪横流,仿佛亲眼目睹了黄河决堤、浮尸千里的惨状,被那奏折中传递出的、扭曲却无比强烈的绝望与紧迫感彻底支配。他的嚎哭带着一种原始的、极具冲击力的悲怆,竟让部分斥责的声音为之一滞。 而几乎同时,另一个中气十足、带着纯粹生理性渴望的喊声也加入了这场混乱的交响:“陛下——!用膳!该用膳了!臣……臣饿得头晕眼花,看奏折都重影了!再议下去,臣怕是要饿晕在这金殿之上啊陛下——!” 圆胖的户部尚书(前任)捂着咕咕作响的肚子,一脸痛苦地哀嚎着,仿佛饿晕在金銮殿是此刻比黄河决堤更迫在眉睫的危机。 “噗……” 这一次,连一些原本严肃的老臣都忍不住侧过脸去,肩膀可疑地耸动起来。这朝堂,今日算是彻底毁了! 御座之上,年轻的帝王时影,冷峻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那双深邃的丹凤眼中,之前因强忍笑意而残留的水光早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如渊、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修长的手指在紫檀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那笃笃的轻响,如同某种奇异的节拍,竟在混乱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所有的喧嚣,在这不疾不徐的敲击声中,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渐渐低弱下去。 时影的目光,缓缓扫过激愤的首辅、进谏的言官、沉痛的工部尚书,扫过嚎哭的御史、喊饿的尚书,最后,如同磐石般,重重地落在那几乎被压垮、却依旧死死挺直脊梁的绯袍身影上——言冰云。 “肃静。”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般的冷硬质感,瞬间压下了殿内最后一丝杂音。 “言爱卿。” 时影的声音清晰地响起,直接点向言冰云,“朕问你,此《十策》,可是你呕心沥血所书?其中所列固堤、疏浚、分洪、工料、役夫、钱粮诸项,数据可曾详实?方略可曾周密?” 言冰云猛地抬起头,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微微颤抖。迎着帝王那似乎能穿透灵魂的审视目光,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屈辱与绝望,用尽全身力气稳住声线,一字一句,清晰地回答: “回陛下,是臣……七昼夜不眠,查阅历代河工图志、水文记录,反复推演计算所成。每一处堤坝加固所需石方土方,每一段河道疏浚之深浅宽窄,泄洪区之选址规划,工料役夫之征调预算……皆……皆有据可查,反复核算。臣……愿以性命担保其详实周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哪怕这奏折成了妖物,哪怕他成了满朝笑柄,但这《十策》本身,是他用命换来的心血!是他对黄河两岸生民最后的交代! 时影静静地听着,目光在言冰云那双因极度疲惫和此刻巨大压力而布满血丝、却依旧燃烧着某种近乎偏执光芒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那双眼睛里,没有谄媚,没有慌乱(除了社死的绝望),只有被逼到绝境后孤狼般的倔强和对那份心血不容置疑的守护。 “好。” 时影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这一个字,却让首辅等人心头猛地一沉。 只见年轻的皇帝缓缓站起身,玄黑的衮龙袍在殿内通明的灯火下流淌着深沉的光泽。他居高临下,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扫过阶下群臣,最终定格在首辅那张因愤怒和难以置信而扭曲的老脸上。 “首辅。” 时影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之力,“你说此奏折荒诞,是妖邪乱政。那朕问你,其中所述黄河今秋水情异常,上游多处堤坝年久失修,中游河道淤塞已近极限,下游泄洪区被豪强侵占之事,是真是假?是妖言,还是实情?” 首辅一窒,捻着佛珠的手指猛地顿住。这些情况,他并非不知,只是……“陛下!水情或有异常,但治理之道,当由工部详加勘察,群臣集议,岂能凭此……凭此疯癫之言……” “疯癫之言?” 时影打断他,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冷得让人心头发颤的弧度,“朕只看到,这[疯癫之言]里,藏着比你们工部例行公事的奏报更急迫的警讯!藏着比你们满口[详加勘察]、[从长计议]更决绝的担当!”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威压,在整个大殿中轰鸣,“黄河崩决在即,生灵涂炭!尔等身为朝廷股肱,不思急民之所急,却在此纠缠奏折形式,攻讦同僚,是何居心?!难道要等到浊浪滔天,淹了你们的府邸田庄,才知[详加勘察]?!”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首辅被这毫不留情的斥责噎得脸色由紫转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阶下群臣更是噤若寒蝉,冷汗涔涔。 时影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本摊开的玄黑奏折上,仿佛穿透了那荒诞的“裂开.GIF”和哭唧唧的颜文字,看到了那份被扭曲、却依旧炽热如岩浆的核心——那份不顾一切也要“修它!”的孤勇与急迫。那份强烈的、近乎燃烧自我的“燃”与“急”,透过王德海那夸张的诵读,竟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深处某个被陈腐朝堂压抑已久的角落。 他不再看任何人,目光越过殿门,投向外面铅灰色的、风雪欲来的天空,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意志: “旨意已下。着户部、工部,即日按言冰云所呈《黄河水患治理十策》方略,统筹钱粮,征调役夫,即刻督办!延误者,斩!阻挠者,同罪!” “轰隆——!!!” 这一次,不再是哗然,而是纯粹的、无声的震撼!如同九天惊雷在每个人心头炸响!陛下……竟是真的力排众议,乾坤独断!将如此关乎国计民生的重任,交托给了一个刚刚献上“妖书”、沦为满朝笑柄的人?!而且,用的是如此严厉、如此不留余地的措辞! 言冰云猛地抬起头,惨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一种混杂着巨大茫然、不敢置信和一丝死灰复燃的微光的复杂表情。他看着御座之上那个玄黑的身影,如同看着一个无法理解的谜。为什么?为什么陛下会……会相信?会顶着如此巨大的压力,支持这荒谬绝伦的一切? “陛下圣明——!嗷嗷嗷——陛下圣明啊——!” 老御史的嚎哭陡然拔高,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咚咚咚地磕着头,额角瞬间一片青紫。 “陛下……那……那午膳……” 圆胖尚书捂着肚子,声音弱了下去,眼巴巴地望着御座。 首辅死死攥着手中的佛珠,指节捏得发白,浑浊的老眼里翻滚着滔天的怒火、被羞辱的恨意以及一丝深沉的忌惮。他死死盯着御座上那个年轻却手段狠戾的帝王,又用淬毒般的目光剜了一眼殿中那个似乎还在发懵的绯袍身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老臣……遵旨。” 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渣。 “退朝!” 王德海那尖细的嗓音适时响起,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冰冷的风雪气息涌入。百官如同潮水般,怀着各异的心思,沉默而迅速地退出了这座刚刚上演了一场惊世闹剧和雷霆决断的金殿。 言冰云几乎是最后一个走出宣政殿的。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里的金碧辉煌,也隔绝了那场将他钉在耻辱柱上的荒诞审判。刺骨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子,如同冰针般狠狠扎在他滚烫的脸上,让他混沌的头脑有了片刻的清醒。 他站在高高的汉白玉丹陛之上,俯瞰着下方空旷辽阔的广场。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咳得他弯下腰,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喉咙里翻涌着浓重的血腥味,不知是方才咬破了唇舌,还是心力交瘁所致。 “修它!修它!修它!……” “不修等着看海吗?(╥﹏╥)” 王德海那戏剧性的、带着哭腔的宣读声,首辅愤怒的咆哮,同僚们压抑的嗤笑,御史绝望的嚎哭,尚书喊饿的哀鸣……还有最后,陛下那一声冰冷的、如同命运宣判般的“修!”…… 所有的声音,如同无数只疯狂的蜜蜂,在他脑海里疯狂地嗡鸣、盘旋、撞击!汇聚成一股无法抗拒的、毁灭性的魔音!它们扭曲缠绕,最后竟诡异地化作了奏折里那三个血淋淋的大字,带着狰狞的颜文字表情,一遍又一遍,如同魔咒般在他颅内循环播放: “修它!修它!修它!(╬◣д◢)” “呃……” 言冰云猛地扶住冰冷的蟠龙金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剧烈痉挛。他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对着丹陛旁雕琢精美的螭首排水口,剧烈地干呕起来。然而胃中空空如也,只有酸苦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带来火辣辣的痛楚。 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紧贴在冰凉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他扶着冰冷的石柱,身体控制不住地向下滑去,蜷缩在宏伟宫殿下一个小小的、无人注意的阴影角落里。华贵的绯色官袍沾染了尘埃和未化的残雪,狼狈不堪。 完了……一切都完了……从今往后,他言冰云,大庆王朝最年轻的户部尚书,寒门子弟的楷模,将彻底沦为整个官场、甚至整个天下的笑柄!一个靠着“裂开.GIF”和哭唧唧颜文字获得圣眷的“妖臣”!所有的抱负,所有的理想,所有的尊严……都在那本该死的玄黑奏折展开的瞬间,被碾得粉碎!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时,一个冰冷沉稳的声音,如同穿透迷雾的利箭,在他混沌的脑海中骤然响起: “按言爱卿方略,即刻督办!” 陛下的声音。 那声音里,没有戏谑,没有嘲弄,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一丝难以捕捉的、奇异的信任?还有那穿透所有荒诞、直指核心的质问:黄河崩决在即,是真?是假? 一股微弱却异常执拗的火苗,如同寒夜里的残烛,竟在这片绝望的废墟中,艰难地摇曳起来。 真的……要修吗? 用这本……这本“妖书”换来的旨意?用这身败名裂、沦为笑柄的代价? 他挣扎着,扶着冰冷的石柱,艰难地、一点点地重新站直了身体。风雪扑打在他惨白如纸的脸上,刺骨的寒意反而让混乱的头脑更加清醒了几分。他抬起头,望向北方——那是黄河的方向,也是他魂牵梦绕、又噩梦缠身的故乡方向。 浑浊的河水仿佛就在眼前咆哮,脆弱的堤坝在洪水的冲击下呻吟,无数张惊恐绝望的、他曾在梦中无数次见到的面孔在浊浪中沉浮…… “修它!修它!修它!(╬◣д◢)” 脑海中的魔音依旧在疯狂嘶吼,带着狰狞的颜文字表情。但这一次,言冰云死死咬住牙关,那几乎被压断的脊梁,在风雪中一点点重新挺直。冰冷的眼神里,绝望的灰烬之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火焰在悄然燃烧。 好……修! 既然陛下给了这把刀,哪怕这把刀是用他的耻辱铸就,沾满了他的血和笑柄……他也要用它,去斩开那滔天的浊浪!去堵住那崩决的堤口!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雪沫的空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胃里的翻腾。迈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沉重却又无比坚定地,走下那象征着帝国至高权力的汉白玉丹陛。 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破碎的尊严上。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下最后一级台阶,踏入广场的风雪之中时,一个穿着户部低级文吏服饰、面白无须的年轻宦官,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从廊柱的阴影里闪了出来,拦在了他的面前。 小宦官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个不大的、通体漆黑、没有任何纹饰的食盒,恭敬地举过头顶,声音又轻又快,带着宫中特有的谨慎: “言大人留步。王公公吩咐小的,将此物交给大人。” 言冰云脚步一顿,布满血丝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和深深的疲惫:“何物?” 小宦官的头垂得更低,声音压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公公说……陛下见大人面色极差,想是连日操劳,未曾用膳。特赐……特赐安神汤一盏。命大人……务必趁热服用。” 安神汤? 陛下……赐的? 言冰云猛地怔住,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是怜悯?是安抚?还是……一种更深沉的、他此刻完全无法理解的用意?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毫无温度的漆黑食盒。就在他指尖触及盒盖的瞬间——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异响,从他怀中紧贴着心口的位置传来!仿佛……是那本玄黑色的奏折内部发出的声响!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这漫天风雪更甚,瞬间顺着他的指尖,直冲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