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莱娅的故事》 第1章 王太子路易 路易王太子从第一次见到阿莱娅时就喜欢她。 他父亲查理四世说她会是他的妻子,她将带着法兰西三分之一的土地嫁给他,而她是完全属于他的,她会服从他,而他需要喜爱她,确保她能够生下孩子,否则他们还需要等她的妹妹长大。 不需要父亲叮嘱,他从见到阿莱娅的那一刻起就喜欢她,他喜欢她秀丽的脸孔、浅绿的眼睛和她那如晨光般美丽的金发,但很快,他发现他的热情并不能够得到阿莱娅的回应,她喜欢读书,喜欢祈祷,喜欢他的妹妹和她的妹妹,但她不喜欢他。 她不喜欢他,不管他用什么方法想要博取她的关注,她都始终不喜欢他。不知道多少次,他将他费尽心思找来的珍宝或者华服捧到她面前,希望她能对他笑一笑,可阿莱娅永远不为所动,后来她甚至不愿意对他多说几句话,在他面前她像个哑巴。 “那就吓唬她。”玛格丽特对他说,她是他的表妹,阿基坦公爵的女儿,和她的母亲,他的姑姑让娜公主一样美貌,而当她眯起眼睛,露出恶劣的笑容时,她的美丽会显得更加危险和疯狂,“带她去猎场,去屠宰场,或者抓两个奴隶看他们彼此厮杀,那个柔弱的小东西一定会被吓住,然后,她就会明白她只能依靠你啦。” 是的,阿莱娅会害怕,女人总会被恐惧控制,就像他的父母盯着他不要吓到他妹妹伊莎贝拉。“我要带你去个地方。”又一次,他不打招呼就来到阿莱娅的房间,单方面对她宣布道,不等阿莱娅回答,他就把她从书桌边拽起来,用一根绸带蒙住她的眼睛,直到到了目的地才取下,“可以开始了。”他宣布道,而后他的卫兵立刻行动,从路边抓来两个来不及逃走的农夫。 “你要干什么?”阿莱娅问他,她已经控制不住开始发抖了,他哈哈大笑,一把揽过她纤细的肩胛,“来玩一个游戏,我最喜欢的游戏,亲爱的阿莱娅,你是我的妻子,你要一直陪着我,我相信这个游戏你也会喜欢的。” 他的卫兵将那两个农夫围起来,给了他们各自一把剑,而后便催促他们快点杀死对方,阿莱娅瞳孔微张,她看到那两个农夫哆哆嗦嗦地举起剑,笨拙地想要砍向对方。“停下!”她大声喊道,她不顾他的阻拦想要阻止他们,而他已经一把抓住她,“别听她的话!”他大声道,“她以什么身份命令你们,勃艮第公爵的女儿还是我的未婚妻,我才是你们的主人,我不赦免他们,如果不动,我就把你们都杀了!” 他只用一只手就可以轻而易举拉住她,另一只手还可以捂着她的嘴,避免她再说出那些会引起误会的话,他好整以暇地低下头,看到阿莱娅的眼睛被恐惧和绝望笼罩,农夫们厮杀的血沫溅到他们脚边,最后当其中一个人痛哭流涕地跪在他同伴的尸体边时,他又一次哈哈大笑,命令他的卫兵将那个农夫也杀掉。 “害怕吗,阿莱娅?”他对她说,他拽着她,逼她看着那两具尸体,而阿莱娅痛苦地呜咽着,她确实在害怕,“如果知道害怕,你就该明白你要依靠我,我是你的丈夫,你会嫁给我,服从我是你的天职,你无法反抗。” 他确实成功吓唬了阿莱娅,当他提出再带她去观看一次类似的游戏时,她会崩溃地表示拒绝,但除此之外,她更加厌烦他,更加躲避他,他始终没有办法让她像喜欢别人一样喜欢他。“阿莱娅会是一个好王后。”难得的,父亲对他提起阿莱娅,她正在和侍女们交谈,语气温柔,声音也很好听,有些瞬间,她似乎还会露出笑容,她从不会对他笑,“她温柔,善良,博学多才,还有一大片可以继承的领地,她不会是阿基坦的埃莉诺那样忤逆的王后。” “可她不喜欢我。”他盯着阿莱娅,仍然难以掩饰内心的不甘和愤怒,查理四世哈哈大笑,漫不经心道,“不必担心,路易,这不重要,不管她喜不喜欢你,等到了结婚的年龄,她就会嫁给你,和你生活在一起,等她给你生下孩子,她的想法也不重要了,女人的命运总是这样。” 是的,女人的命运就是嫁给她的丈夫,生下他的孩子,而阿莱娅的命运就是嫁给他,等她到了结婚的年龄她就得嫁给他,但这个时候,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桩他认为板上钉钉的婚事也会有变易的可能:那就是,由于阿基坦公爵的叛乱,父亲决定将阿莱娅和她的妹妹贝亚特丽丝送回勃艮第,这意味着,哪怕阿莱娅到了结婚的年龄,他也不能再得到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王太子路易 第2章 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没有想到,有一天,当她得知她再也不会见到阿莱娅后,她的反应是喜不自胜,而不是遗憾和悲伤。 她从一记事就认识了勃艮第公爵的两个女儿,贝亚特丽丝和她年纪相仿,她们会一起长大,而阿莱娅会嫁给她的哥哥,她们将会是真正的姐妹。和她的亲表姐玛格丽特相比,阿莱娅简直像天使一样,她温柔,安静,善良,她知道哥哥很喜欢阿莱娅,但他表现出来的行为并不像是喜欢她。 他不厌其烦地讨好她,又在得不到她的回应后恼羞成怒地扯她的头发;他纵容玛格丽特欺负她,却在事后安慰和维护她;他喜欢当着所有人的面表达他对阿莱娅的爱慕,但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扇她的耳光,用最下劣的词句侮辱她,乃至于去撕毁和焚烧那些她珍爱的书,他受不了阿莱娅在意书本超过在意他。 她不清楚哥哥对阿莱娅到底是什么态度,但她非常清楚阿莱娅不喜欢她哥哥,很多时候,她宁愿整日躲在教堂里也不愿意见到哥哥,她对谁都好,可她宁愿整日和仆人们待在一起也不愿意和哥哥多说一句话。 但阿莱娅是喜欢她的,她说她和她哥哥不一样,她不知道这个“不一样”指的是什么,但她很高兴阿莱娅喜欢她。“为什么你不想和哥哥结婚呢?”有一天,当阿莱娅在窗边看书时,她来到她身边,依偎着她,她浅金色的长发温柔地贴着她的脸颊,“父亲说,等你和哥哥结婚,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她看到阿莱娅翻书的手微微一顿,而后她看着她,目光中满是哀伤:“不,伊莎贝拉,我的家不在巴黎,而你和贝亚特丽丝也会结婚的,到时候,巴黎就只有我了。” 阿莱娅并不想嫁给她哥哥,但阿莱娅的意愿没有用,她哥哥的意愿也没有用,只是她哥哥正好十分想要娶她。她知道阿莱娅并不是真的喜欢祈祷和圣歌,她只是想要躲避哥哥,但很快,这样短暂的宁静也没有了,在哥哥意识到他们的婚期已经越来越近之后。 她知道哥哥在欺负阿莱娅,他热衷于在夜晚忽然翻窗进入阿莱娅的房间,不顾她的反抗掀开她的衣服,爬上她的床榻。“你要接受,阿莱娅。”他根本不屑于在任何人面前掩饰他对阿莱娅的企图,“你马上就是我的妻子了,你要服侍我,取悦我,尤其是在床上。” 父亲没有制止他的行为,他只是叮嘱哥哥不要让阿莱娅怀孕:“她太小,她会死在生产里。”更多的时候,他反而对此倍感欣慰,这意味着哥哥会很喜爱他的妻子,等阿莱娅长大,他们会有很多孩子。 “可阿莱娅不开心啊。”她对父亲说,满脸都是困惑不解,“她不喜欢哥哥,她不想要哥哥靠近她,既然他们不能得到幸福,为什么不换一个乐意嫁给哥哥的人呢,玛格丽特不是喜欢哥哥吗?” 她不喜欢玛格丽特,但生平第一次,她希望玛格丽特能够嫁给她哥哥,这样意味着阿莱娅不必嫁给他,但向来对她百依百顺的父亲却变了脸色,他严厉地斥责她,告诉她这个婚约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意志变动,尤其是阿莱娅的意志:“她不需要喜欢路易,她只需要躺下来,分开双腿,然后给路易生孩子。” 她改变不了父兄的意志,她只能尽可能地安慰和帮助阿莱娅,帮她藏起那些她珍爱的书,用各种理由占用哥哥的时间,这样阿莱娅至少能够稍稍喘息。但在阿莱娅十四岁时,这桩婚事似乎迎来了转机:阿基坦公爵发动叛乱,为了获得阿莱娅的父亲勃艮第公爵的支持,父亲同意了他的要求,解除阿莱娅和路易王太子的婚约,并将姐妹二人送回勃艮第。 对此反对最激烈的是哥哥,他不惜在父亲面前怒吼,自残,甚至说出宁可把王位送给他们的姑父和姑姑也不会解除婚约的话,而父亲终于也愤怒了,他告诉哥哥,如果他们失去王位,他也会失去阿莱娅,“你以为你的姑父不想替他的儿子娶她吗?” “可她是我的,从五岁开始,她就是我的!”哥哥仍然不甘道,而生平第一次,她对兄长疾言厉色,“阿莱娅不是你的!”她大声说,“她不是你的妻子了,她要回勃艮第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样的宣言似乎震慑了他,他一言不发地离开,她一度以为他已经放弃,但第二天,她得知哥哥带人冲进阿莱娅的房间,将她捆绑着带去教堂,在神父面前发下婚誓,阿莱娅不愿意,他就按下她的头强迫她答应。 她得知此事后立刻崩溃地大哭,她知道,如果举行了婚礼,那就意味着阿莱娅成了哥哥的妻子,他可以将她绑在身边给他生孩子,所幸父亲最后没有改变主意,他宣布婚姻无效,处死了所有见证“婚礼”的守卫,将哥哥软禁起来,并如约将阿莱娅和贝亚特丽丝送回勃艮第。 “不要再回来了。”临别前,她对阿莱娅说,她不希望阿莱娅再回到巴黎,哪怕这意味着她再也见不到她。 她真心实意如此期望,并在每一次祈祷中都恳求上帝回应她的愿望,但命运的轨迹并不因她的祈求改变:十年之后,阿莱娅还是被带回了巴黎,而那时她已经身在万里之外的君士坦丁堡,不能保护她,也不能拯救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伊莎贝拉 第3章 勃艮第公爵 十五岁之前,腓力·霍亨斯陶芬从没有想过他会继承父母的全部领地,他有两个哥哥,亨利和腓特烈,他们都比他懂得如何做一个统治者。 亨利在二十三岁时死于热病,腓特烈则在二十五岁时醉酒溺死,他的侄儿侄女们也相继夭折,很多人都说这是诅咒:他的父亲遗忘了姓氏,背叛了家族,他与母亲的赫赫战功与滔天权势下方垒着血亲的尸骨,因此他们优秀的孩子纷纷早逝,而他也将深尝挚爱离去、骨肉分别之痛。 在那场围攻中,他失去了他的妻女,不管是五岁的阿莱娅还是刚出生的贝亚特丽丝,他来不及和她们告别便得知她们已经被送去巴黎了,他安葬了难产而死的妻子,力不从心地维系着父兄留下的领地,他知道他的公国最终会随着阿莱娅的婚姻被并入法兰西王室,这样也好,如果女继承人和王后的身份能让她过得好一些的话。 他没有想到他的女儿们还能回到他身边,阿基坦公爵曾经极力向查理四世言明他的反叛威胁,但最终是他举起叛旗,宣称要为他的妻子夺回本属于她的王位。他懒得去回忆让娜公主和查理四世之间的恩怨,父亲曾教导他忠于法兰西,但他的忠诚最终令他失去了妻女,可如果查理四世松口同意将他的女儿们送回他身边,他确实愿意为他披肝沥胆,不是为了国王,而是为了女儿。 他首先见到了贝亚特丽丝,他素未谋面的小女儿,她用那双翡翠般的绿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他叫她的名字,贝亚特丽丝立刻高兴地抱住了他,越过小女儿的头顶,他看到了他的大女儿:“阿莱娅?”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而阿莱娅在马车里抬头看了一眼父亲,却并没有回答他。 贝亚特丽丝很快适应了勃艮第的生活,但阿莱娅并没有,她不喜欢骑马,不喜欢游猎,抗拒喧嚣的人声,而那都是她还是个小女孩时曾经热爱过的东西,他不知道阿莱娅经历了什么,他只能笨拙地以他曾经的认知去讨好十年不见的女儿,直到她的侍女告诉他,阿莱娅想要自尽。 他赶来的时候阿莱娅已经醒了过来,她的左手有一道深深的伤口,上面还有淋漓的鲜血,而阿莱娅双目无神地望着头顶,仿佛已经失去了魂魄。“怎么回事?”他看到这一幕后几乎要昏过去,而医生用一种复杂又悲伤的眼神看着他,他说,阿莱娅怀孕了。 他找来了陪着她从巴黎回来的侍女,稍加盘问便知道了真相,她告诉了他路易王太子怎样对阿莱娅,包括在她小时候逼她看处刑和决斗,当众辱骂和鞭打,随意出入她的房间,以及最后在教堂里,他强迫她点头同意结婚,在众目睽睽下撕开她的衣服,宣布和她完成了婚姻仪式,说到最后,她几乎已经泣不成声:“他撕开了她的衣服,她身上都是伤,看不见的地方,看得到的地方,全都是,她一直在挣扎,她说她不会嫁给他,他就扇她的耳光,然后拿木塞堵住她的嘴......上帝啊,小姐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还要惩罚她怀上孩子啊!” 他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他盯着阿莱娅的腹部,不敢想象她竟然已经怀上了孩子。“她才十四岁......”他忽然怒吼道,“我的阿莱娅,她才十四岁,她还是个孩子啊!” 他想起了很多人,父亲,母亲,腓力三世,路易九世,他的哥哥们,如果他们还活着,如果他们有一个人还活着,路易王太子怎敢对她这样肆意妄为?仿佛对他的愤怒有所察觉,床榻上的阿莱娅稍稍偏过头,一瞬间,他还是及时收敛起情绪,努力安慰她:“没有事,阿莱娅......我会安排好一切,勃艮第公爵养得起一个私生子。” 他将阿莱娅送到一个森林中的修道院里,想要悄无声息地隐瞒这个消息直到那孩子出生,宣布那孩子是他的私生子,他很想陪着阿莱娅,但这个时候,他不能一直留在勃艮第,查理四世送回他女儿们的条件就是他要为他出兵。“等我回来,阿莱娅。”最后一次去看望阿莱娅时,他对她说,他看到阿莱娅抬起头,她似乎想要伸出手,但最后她还是一动不动。 这场战争比他想象得还要艰难,如果他像父亲和哥哥们一样骁勇善战,他或许不会如此快地面临失败。他听到阿基坦人在争论他的结局,最后是阿基坦公爵的长子一锤定音:“他必须死,他死了才能保证他不会有新的儿子,他的一切都将属于他的女儿。” 他的女儿,阿莱娅和贝亚特丽丝,法兰西国王想得到她们,阿基坦公爵也想得到她们。“不要担心你的女儿。”当他见到那个同样名叫腓力的少年时,他听到他对他说,“我会好好照顾她,她会是我的王后,我不会像路易一样虐待她,我可以带给她幸福,只要她听话。” 呵,听话,据说路易王太子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阿莱娅不听话,可为什么他们都要求她顺服,他和她的母亲从不会这样要求她。“阿莱娅。”在人头落地前,他忽然喃喃道,“阿莱娅,阿莱娅......” 人在死亡之前会想到许多曾经深爱或憎恨的人,但这一刻,他只想到阿莱娅,他知道当他死后,她会面临怎样艰难的处境:她是勃艮第女公爵,她身边围绕着无数的觊觎者和威胁者,但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有能力和意愿去保护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勃艮第公爵 第4章 普瓦捷伯爵 从小到大,母亲都告诉他,阿基坦属于他,法兰西王位也属于他。 他的外祖母是腓力三世长子的女儿,由于长子早逝,腓力三世将孙女嫁给次子路易的长子,因此生下了母亲,但外祖母也因难产早逝,故外祖父另娶布洛涅女伯爵为妻,生下了如今的法兰西国王查理四世。 查理四世成为了国王,而本应继承王位的母亲却只能成为公爵夫人,不过无所谓,她会成为国王的母亲,而他就是她那个会成为国王的儿子。“你要接近你的舅舅和表弟,讨好他们,但不能真正臣服他们,路易王太子现在所据有的一切都本该是你的,他的王冠,他的领地,他的未婚妻。” 路易王太子的未婚妻,勃艮第的阿莱娅,他妹妹玛格丽特说那个女孩又古怪又无趣,可在见到她之后他并不这么觉得:那是个漂亮的女孩,看起来温柔又安静,考虑到她还是东方三个公国的女继承人,这样的妻子对他确实很有吸引力。 路易觉得她属于他,这只是他的错觉,他冷眼看着他用各种手段强调她是他的所有物,在心里暗暗嗤笑这个暴戾又愚蠢的人怎配窃取他的位置。“疼吗?”又一次,在路易王太子当众扇她耳光后,他认为他应该主动对她表达一些关心,他带上药前去找她,烛光下,她仿佛受惊一般抬起头,他心里忽然浮现出一层隐秘的**,如果她此时不是在他面前而是在他怀里呢,“你知道,我的祖先曾经生活在希腊,那里有欧洲最好的医生。” “谢谢。”阿莱娅静了静,接过了药,“您不应该冒着被王太子发现的风险来找我,这会令他愤怒,进而令您也惹火上身。” “那就让他来吧。”他笑道,微妙地因为她担忧他的处境而高兴,“我很想保护你,小姐,为此我愿意承担风险,而且我可以将罪名推脱给仆人。” 他认为这是很正常的事,因此以随意的口气说道,但阿莱娅的脸孔似乎突兀地一僵,稍许,她将手里的药重新还给他:“谢谢,我并不需要您的帮助,我也不希望您帮助我的行为会牵连其他人。” 路易对她的监视很严密,他可能在任何时刻想起她,然后立刻要求她出现在他面前,或者亲自去找她,看到他当众狎/亵她,公开出入她的房间并放任流言流传,他清醒地察觉到他的不甘与嫉妒已经越来越严重,他不知道他能否再克制。“你不应该嫁给路易。”少年时最后一次离开巴黎前,他又一次找到了阿莱娅,“路易不会关心你,不会爱护你,他不能给你幸福,也许我能够给你幸福。” 那时的阿莱娅已经是一个美丽的少女,她靠在窗边,抱着书,金发簌簌而下,皮肤近乎透明,她用那双浅绿色的眼睛看着他,那目光中并没有多余的情绪:“谢谢,但我并不希望我的‘幸福’是建立在对别人的伤害上,路易王太子给不了我的您也给不了我。” 他不知道阿莱娅想要什么,不过没有关系,等他成为法兰西国王,阿莱娅就会是他的妻子,整个勃艮第也会是他的领地,这是她既定的命运,他没有想到她的父亲会拒绝他们的好意而和查理四世一起对抗他。“你不应该这样做。”在见到腓力公爵后,他对他说,他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的俘虏,“你肩负不起父兄的基业,你需要一个女婿,把你的女儿嫁给我,我们是一家人,我们会很幸福。” “我们不可能是家人。”腓力公爵摇摇头,“当年围攻我妻子的军队里也有阿基坦人,他们害死了她,我不会原谅阿基坦人,阿莱娅,阿莱娅也不需要丈夫,你们只会伤害她。” 伤害,他带给了她什么伤害,只要她不跟自己作对,他会很爱她,他们会有很多孩子,统治着从诺曼底到加斯科涅的庞大领土,甚至更多,这个不能保护她的父亲有什么必要活在这个世界上。他认为阿莱娅会意识到世界的残酷,进而寻求他的庇护,她确实意识到了,但她的选择是对抗他。 勃艮第的女公爵拒绝了求婚和投降,她从修道院里走出来,率领军队与他们对抗,一开始没人觉得一个十五岁的女孩真的明白战争,直到她亲自砍下了阿基坦公爵的头:“这是代价。”当他再次见到阿莱娅时,她将一个盒子交给他,一字一句道,“我把你父亲的头颅还给你,你也把我父亲的头还给我。” 盒子里的确是他父亲的头颅,他盯着那颗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阿莱娅:“这没有意义,这只会让查理四世高兴,你父亲抛弃了你,十年前,他舍弃了你和你的妹妹,他不值得你为他复仇。” “他爱我。”阿莱娅说,“当年的事也不是他的错,我不想纠结过往。” “那你更应该嫁给我,你别以为你回了勃艮第路易就会放弃娶你,除非你已经结婚。” “我不会结婚,我不会将我和勃艮第人的命运交付给除我以外的任何人。”阿莱娅摇摇头,“你和他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对,她不喜欢路易,她也不喜欢他,或许某种意义上,她同时厌恶他们,哪怕他们才是能够掌控她命运的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查理四世为什么突然处死了路易身边的所有侍从。”他忽然冷静下来,盯着阿莱娅的眼睛道,“他的侍从里有一个阿基坦人,我救了他,他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你父亲为什么在死后突然冒出一个私生女,你又为什么在回到勃艮第后消失了那么久。”在阿莱娅开口之前,他率先起身,借和平之吻的名义在她唇边道,“你给路易生了孩子,你迟早也要给我生孩子!” 女人的命运是听从父亲的安排结婚,然后生下孩子,成为温柔顺服的妻子,然后丈夫也会给予她关爱,她会成为一个幸福的女人。他愿意给阿莱娅幸福,如果她顺从他的安排,但如果她不顺从,他也不介意对她施加惩戒,让她明白不论她如何抗拒和挣扎,她最终仍会回到她既定的命运中。 第5章 胡安娜 十二岁之前,她是佩德罗三世和玛格丽特王后的女儿,卡斯蒂利亚的公主,十二岁以后,她失去了一切,所能握住的只有妹妹这个仅有的血亲,以及她的名字,胡安娜。 她是卡斯蒂利亚的胡安娜,佩德罗三世和英格兰的玛格丽特的长女,在父母和外公爱德华一世的安排里,她会嫁给阿拉贡王子,未来成为阿拉贡王后,妹妹卡特琳娜则会嫁给阿基坦公爵的次子亨利·塞萨罗亚,在婚后共同统治诺曼底,直到十二岁那年那场订婚礼。 阿基坦公爵背弃了盟约,在弟弟的订婚礼上杀害了她的父亲,因为她的私生子叔叔许诺将纳瓦拉和加斯科涅割让于他,他便引狼入室,意图在篡位战争失败后恢复元气,他是个恶棍,但他弟弟是个好人,他从阿基坦公爵手下救下她们,告诉了她们母亲和弟弟亦已死在叛军中,她们已无家可归。 “你们不能回西班牙,但也不要去英格兰,我妹妹不会善待你们。”亨利犹豫片刻,而后道,“也许你们可以去勃艮第,她杀了我父亲,但她会庇护你们。” 她们的舅舅爱德华二世迎娶阿基坦公爵的妹妹安茹的玛格丽特为妻,她在英格兰大肆弄权,将爱德华一世的女系后代视为眼中钉,除却勃艮第,她们或许真的无处可去。 阿莱娅·霍亨斯陶芬,勃艮第的女王,路易十世曾经的未婚妻,两年前他曾试图进攻勃艮第坐实曾经的婚约,但结局是她兵临巴黎城下,迫使路易十世承认勃艮第独立。很多人恨她,更多人爱她,但传言总不能尽信,她怀着忐忑的心情登上了前往勃艮第的船,在路上听到无数人称颂着女王是多么地温柔、善良、公正和美貌,但当见到阿莱娅女王时,她仍几乎连呼吸也要顿住:她如晨光般美丽。 “你好,殿下。”她朝她们微笑,“希望我的招待能令你们满意。” 她金发垂落,长裙迤逦,浅绿的眼睛含着温柔与悲悯,如圣像般呈现出非人的神性,即便在见面之前已经应女王的安排换上了符合公主身份的衣饰,她仍在她面前感受到一种混杂着羞惭的震动,她知道卡特琳娜也是如此:“感谢您的款待,陛下,勃艮第的一切都令我们受宠若惊。”她定了定神,还是决定在她面前说出那个不甚容易说出口的要求,“如果可以,您是否能同意我们经由您的领地前往巴黎,我想要面见法兰西国王。” 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世,勃艮第女王的前未婚夫,有一瞬间,她确实感受到女王的情绪凝滞了,稍缓,她轻轻摇摇头,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一层淡淡的忧郁:“不要去巴黎,他会伤害你。” “我不在乎他会不会伤害我!”她有些急躁道,她知道路易十世有许多恶劣的传闻,但不重要,她需要成为一个强大君主的配偶,这样她才有复仇的可能,“陛下,我同您不同,当您想要复仇时,您有三个公国可以供您驱使,但我现在一无所有,我是卡斯蒂利亚的第一继承人,这个身份也许会打动他,只要他能替我的父母和兄弟复仇,并庇佑我的妹妹,我愿意替代您的位置,至少这样他就再也不能骚扰您了!” “不要指望法兰西国王,他并没有一个正常君主的思维,而我也不希望我不再受到昔日婚约的困扰是依托于另一个无辜的女孩。”勃艮第女王再次摇了摇头,她顿了顿,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如果你想要复仇,我可以帮助你,你不需要付出你的婚姻和人生。” 她几乎被这天降的惊喜砸晕了,而王座上的女王站起身,她几乎要融入阳光中:“复仇不是简单的事,你需要军队,需要金钱,并且你要懂得如何驱使和应用你手里的资本,我会教你这一切。” 她确信勃艮第女王能够帮助她,因为她自己就做到了,出于同情也好,利益也好,她必须紧紧抓住这个珍贵的机会,她知道礼物有代价。“那我有什么可以回报您的吗?”她急切地问,不论女王要她付出什么,她都会立刻答应。 “不必。”女王摇了摇头,她注视着她,这一刻她仿佛真的是沐浴圣光的神像,有一瞬间,她仿佛明白了为什么教徒会如此虔诚地在圣像前祈祷,她没有在教堂里获得心灵的安宁,但她在勃艮第女王的面前得到了,“你只需做一个英明仁慈的女王,不要像你叔叔一样残暴,我没有办法阻止世界上所有不公之事,但我至少能够帮助我眼前的人。” 她践行了承诺,在三年后帮助她和妹妹重返卡斯蒂利亚,而她果然没有索取任何报酬,王位的更易于她而言似乎就像翻过一页书一样平常。回到卡斯蒂利亚后,她经常想起阿莱娅,想起她浅金色的长发和温柔悲悯的目光,她是她所见过和所能想象的最美好的存在,她想要如她的期望一般成为公正仁慈的女王,她不想要她失望,但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并不明白阿莱娅所忧愁的是什么,直到路易十世大张旗鼓地迎回他的王后:对阿莱娅,有人敬佩她,有人爱戴她,但有人只想摧毁她。 胡安娜和卡特琳娜就是正文里路十想要按头阿尔诺德和他一起娶的那对姐妹,BUT因为阿尔诺德及时跳楼最后逃过一劫,编年史的设定里卡特琳娜最后嫁给了亨二生了五个孩子并且感情非常好,亨二为了他俩的女儿发起了百年战争,胡安娜在妹夫的支持下重返卡斯蒂利亚打完了收复失地运动,她的女儿就是后来把教廷迎回罗马的玛利亚女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胡安娜 第6章 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经常听艾德蒙和安东尼娅提起一位故人,狄奥多拉公主,尽管她去世已经是二十余年前的事。 他没有父母,艾德蒙和安东尼娅就像他的父母,他还是个孩子时就跟在他们身边,他注意到他们常常提起一个人,好奇他们为什么对她如此念念不忘,并最终问出口,彼时安东尼娅正翻着一本书,闻言,她望向窗外,目光中透露出久远的怅惘:“像启明星,曾见过那指引黑暗的光亮,又怎舍得忘记呢?” 他进而开始好奇狄奥多拉公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去读她留下的为数不多的手稿,从中窥见了一个埋藏在时光和故纸堆中惊才绝艳的灵魂,如果连她残存的痕迹都如此惊动人心,她本人又该是如此光彩四射,只可惜他见识不到这样的人,而艾德蒙和安东尼娅也只能去回忆和追念这样的人。 他第一次听到阿莱娅的名字也是在艾德蒙和安东尼娅的对话中,他们在讨论勃艮第的政局,提及那位年轻女王是如何整合了祖辈留下的领地,变革了法律、军队、语言和货币,给勃艮第带来了公正和繁荣,最后安东尼娅忽然感叹一声:“如果殿下还活着,她一定十分欣赏她,她所做到的正是她曾经想做的事。” 他们欣赏她,甚至在学习她,伊莎贝拉说她是个安静温柔的人,这令他更加好奇这个年轻的女孩是怎样成为一个强大而公正的统治者。“让我去勃艮第吧,哥哥。”当艾德蒙从罗斯归来,渴望通过和勃艮第开启通商缓解财政压力时,他主动请缨,“我想去阿尔卑斯山以北的地方看一看。” 艾德蒙答应了他,说他应该去君士坦丁堡以外的地方看一看,而他确实也很好奇阿莱娅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冥冥之中似乎真有一种力量牵引着他来到勃艮第。他的行程比预计得快了几天,在向官员亮明了身份后,他们抱歉地回答女王暂时不能接见他们,随从有些愤怒,而他不动声色地制止,转而问道:“陛下是因未在城中,还是身体有恙,我们可以等待。” “都不是。”官员为难道,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但仍然道,“陛下正在主持讲学,也许对于希腊的皇帝而言,尊贵的客人理所应当享受最隆重的待遇,但在勃艮第,面向公众的学校不应该受到任何外在原因影响,哪怕是战争也不例外。” 随从仍忿忿将其视作怠慢的借口,但他再次制止了他们,他将他们留在住处,自己则乔装打扮来到城市中心的广场,这里已经人满为患,他只能挤在一个角落里聚精会神地聆听,与其说这是一个学堂,不如说这是一个公共的论坛,他听到中央区域几位学者正争论着什么,他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只能依稀辨别出几个拉丁语单词,似乎是“战争”。 “你是谁?”他听到他身后有个女孩的声音,好一会儿他才分辨出她是在和自己打招呼,他回过头,看到一个浅金头发的女孩,她有一双天蓝色的眼睛,此刻她正好奇地打量他,“我没有见过你,你是勃艮第的客人吗......你从希腊来?” 她最后一句话用的是希腊语,因此他才终于听懂了她的话。“是的,我来自君士坦丁堡。”他用希腊语回答,“我叫康斯坦丁,你呢?” “西尔维娅,拉丁语里是森林的意思,哦,你可能听不懂拉丁语。” “我会拉丁语。”康斯坦丁不得不用拉丁语强调,“这是我从两岁起就开始学习的课程。” 他认为这是一个无声的强调,但这个漂亮的女孩仍然满脸困惑,好一会儿,她才遗憾地摇摇头:“我们说的不是同一种拉丁语,陛下简化了拉丁语的读音和拼写,在勃艮第,我们所学的是这样的拉丁语,每一个孩子都有学习的机会。” “这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他由衷道,“即便是君士坦丁堡,我们的奥古斯都也没有做到这一点,你们是在广场上学习吗?” “广场是一个舞台,每个人都有表达自己的机会,现在敢于登上舞台的是少数人,可他们都愿意过来倾听,我姐姐说学会倾听是学习的第一步。”西尔维娅说,“他们在争论征服应该依靠武力还是文化,我不知道答案,也许回家以后姐姐会告诉我答案。” “武力为文化提供了传播的土壤,文化则将武力的征服变为真正的征服,如亚历山大一般,没有他的长矛和方阵,希腊人不会到达埃及和波斯,但若非马其顿的军队有着爱琴海文明的滋养,希腊化时代也不会持续三个世纪,伟大如罗马也臣服在希腊文明的脚下。” “你也是一位学者吗?”西尔维娅立刻惊喜道,“你也曾经遍阅先贤典籍,并著书论作吗?” “这不是我的论断,而是来源于塞萨尔一世的著作,他是一位真正的智者,撒拉森人曾说奥古斯都一个人便抵得上一座智慧宫,我站在巨人的肩上。” “但你确实拥有学者的见识,你为什么不走上讲坛呢,就在现在,你快上去和他们辩论吧。” “这不合适,我只是一个观众。” “观众又怎么样,我们每个人都从人群中来,我们也会走入人群中。”西尔维娅不以为意道,她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你是怕他们听不懂你的语言吧?别怕,我听得懂希腊语,我可以让他们听懂你在说什么。” 她带着他穿过人潮,来到了广场中央,当他们出现时,原本沸腾的人声都短暂地停了停。“小姐,请退下吧。”短暂地僵滞后,一位负责维持秩序的官员上前道,“快下去,这不是您在花园里玩游戏!” “我不是来玩的,我是来讲学的,我要和我身边这位希腊客人共同完成我们的课堂,他确实对今天的主题有着独到的见解。”西尔维娅高声道,“女王陛下说过,勃艮第的讲坛允许任何一个讲学者,六岁的女孩可以,不知名的外乡人也可以。”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康斯坦丁身上,顶着这样的压力,康斯坦丁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是的,我想要加入这个课堂,希望我们不会让你们失望。” 官员仍有些踌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另一个声音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话:“让他们开始。”她说,她很快又用希腊语重复了一遍,“每个人都有传播知识与文化的资格,不论是六岁的女孩还是不知身份的外来者。” 他循声而望,看到一个树影下的女人,她有着一头垂至脚踝的浅金卷发,同西尔维娅如出一辙,但她的眼睛是琉璃般的浅绿色:“文化的交流与碰撞不应受限于出身,在知识的学习中,所有的灵魂一律平等。”他说,那是狄奥多拉公主笔记中的一句话,他几乎立刻想到了这句话,闻言,女人似乎笑了笑,她再次用希腊语道,“尊贵的客人,请将您的才学赠予这些饥渴的学生,对勃艮第人来说,这是最好的礼物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被教导和授予知识的学生,这是第一次,他主动走上讲坛,并且面对着如此多的陌生人。一开始,他有一些紧张,但很快适应了被数千人的目光注视着,不是作为信任的统帅而是作为一名学者,西尔维娅是他的翻译,有些她不会的单词她会求助那个浅金头发的美丽女人,而她会自然而然地轻声提醒她。 当他的演说结束后,他听到如雷的掌声,而那个女人也微笑着轻轻鼓起掌,他看到她眼里浮现出由衷的欣赏和赞叹,他情不自禁也露出微笑。“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发明。”当他终于来到王宫的花园同女王一同漫步时,他对阿莱娅说,“所有人都可以走入广场学习。” “源于古典时代的希腊,您的家乡是文明的摇篮。”阿莱娅说,“我的图书馆里有很多被塞萨尔一世和阿基坦的腓力带往西欧的书,西尔维娅很喜欢这些书,但我的收藏已经不足以满足她的兴趣了。” “如果你们需要,我回到希腊后会寄给你们。”他说,他显而易见看到女王的眼里浮现出笑意,不由心中一牵,就在这个瞬间,他们忽然听到头顶的树叶猛烈曳动,他们同时抬起头,那里有一个金色的脑袋,“西尔维娅!”阿莱娅惊叫道,而康斯坦丁已经敏捷地跃上树枝,将西尔维娅抱了下来。 “你在干什么?西尔维娅,这是很危险的事。”确认西尔维娅平安无事后,阿莱娅才松了口气,转而轻声呵斥道,西尔维娅磨磨蹭蹭地凑过来,“我错了,姐姐。”她说,她和阿莱娅相似的浅金卷发上还沾着树叶,“我想听听您和公爵说些什么。” “那为什么不和我们在一起呢?”康斯坦丁问,“我不想打扰你们。”西尔维娅的眼珠转了转,她很快提起裙摆离开,“再见,如果你没办法从希腊给我寄书,托人送过来也好。” 她就这样飞快离开,留下康斯坦丁和阿莱娅相顾无言。“她是您的妹妹?”好一会儿,他才问,“是的。”阿莱娅说,有一瞬间,康斯坦丁觉察到她似乎垂下了眼睫,“她是我父亲的女儿。” 是父亲的女儿,不是母亲的女儿,意识到西尔维娅身世的敏感,他识趣地没有再多问:“我会给您寄书。”他清了清嗓子,“事实上,我带来的礼物也包括书籍,我的兄长知道您重视知识超过财富。” “不只是书。”阿莱娅说,“书籍只是载体,人的思想才是真正的宝库,我很欣赏您的学识,也听闻过你的经历,在您做客的这段时间,请您向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勃艮第人讲述这一切吧,这比您带来的所有礼物都珍贵。” “这是我的荣幸。” 他给他们讲希腊的哲学和文学,讲撒拉森人的典籍,讲他随着艾德蒙征战东欧的经历,以及最后那一场惨烈的失败。“是您劝说您的兄长退兵的吗?”听他提起那一场帐篷里的劝谏时,她忽然问他,她浅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如果奥古斯都执意强攻,也许他能够攻下莫斯科城。” “那样的胜利没有意义,士兵的生命超过君主的尊严,如果我哥哥没有听从这个建议,即便他攻下莫斯科,在波兰遇到奥托六世的军队时也没有士兵愿意为他牺牲。” “您指挥了那场战役,护送您的兄长回到君士坦丁堡,您是一位杰出的将领。” “但现在帝国不需要将领。”康斯坦丁说,他终于说出了他此行的目的,“罗马的财政已经趋于崩溃,我们需要通过和勃艮第通商缓解财政危机,我是来恳请您的帮助的。” 他的心提到嗓子眼,他发现阿莱娅的表情有一瞬凝固,他觉得酸痛又不安:“我愿意对任何一个处于困难中的君主和国家施以援手,前提是他们不将财富视为扩张的资本,将灾难和死亡带给臣民。”许久之后,她才缓声道,康斯坦丁感到那双琉璃般剔透的眼睛仿佛能够看穿他的所有想法,“公爵,您认为我应该帮助奥古斯都吗?您能保证他在从财政破产的困境中解脱后不会对曾经的失败耿耿于怀,再次发起一场将他的士兵们埋在冻土中的战争吗?” “他不会。”康斯坦丁说,“他已明白何为真正的征服,他将以法律和文明统治他的疆土,而达成这一切需要依托的是他前半生的功绩。” 他不知道这个答案是否能够打动阿莱娅,但确实是他发自内心的实话,室中,他们无声地对视,良久以后,阿莱娅才叹息一声,他看到她眼里浮现出一层欣慰和庆幸:“我知道,你们和其他君主是不同的。” 他们的不同之处在哪里,在于他们从先祖处继承的学识和典籍,还是他们确实不将武力的征服视为功业的准绳,不论是什么,他很高兴他能得到阿莱娅的另眼相看,目的已经达到,但他并不急于回到君士坦丁堡向艾德蒙回禀,反而留恋起勃艮第的事物,希望告别的时间能更晚一些。“如果你不想离开,那为什么不留下来?”西尔维娅问他,“姐姐很喜欢你啊。” 阿莱娅喜欢他吗,他看不出来,但他知道阿莱娅确实不讨厌他,她欣赏和认可他。“我曾听伊莎贝拉提起过您。”又一次,在他和阿莱娅看书的时候,他对她说,“她说您是她见过的最温柔和善良的人,她希望您能幸福。” “谢谢她。”阿莱娅说,她旋即关心道,“那她幸福吗?” “她很幸福,理查很爱她,他尊重她的一切,他们会成为一对恩爱夫妻。” “那就好。”阿莱娅说,他看到她露出显而易见的欣慰神色,他不由一痴,但很快,阿莱娅的话令他如坠冰窟,“很多女人可以通过婚姻得到幸福,但我不是,我不会走入婚姻。” 她不会走入婚姻,她不会靠婚姻获得幸福。“为什么?”他感到他的唇舌几乎不属于自己,“我知道,您曾经有过一段不幸的婚约,但现在您有选择结婚对象的自由。” “我可能的结婚对象无非是皇帝,国王和公爵,我嫁给他们,生下继承人,不论我的孩子是聪慧还是愚蠢,善良还是残暴他都可以继承我的一切,我不觉得这样的人生很有意义。”她仍然微笑,“我不认为我一定需要一个血缘上的继承人,我也不想我被另一个陌生人以婚姻和爱情控制,勃艮第是自由的,我也是自由的。” “您会承受许多压力。” “我知道。”她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但公爵,没有人在索取自由时不付出代价,问题在于我是否愿意承受,能够承受。” 她的代价是孤独,非议,恶毒的谣言和时刻存在的危险,世人不理解她,但她早已准备好坦然面对这一切。“这是您的自由,陛下。”他说,他放下了手中的书,“其实,我是来向您辞行的,在签署完条约后,我就应该回去了。” “好的,公爵。”阿莱娅说,她似乎有些怅然,但语气仍然平静,“我知道我们会告别的。” “等回到君士坦丁堡后,我会给西尔维娅寄她想要的书,也会写信。”他深吸口气,即便知道可能逾礼,他还是开口道,“我很庆幸我能遇到您,陛下,这是上帝所赐予我的最为慷慨的幸运。” 这是他的幸运,他幸运地遇到了阿莱娅,即便此生不会再相见,她也在他的回忆里熠熠生辉。他终于明白了艾德蒙和安东尼娅为何会如此执着于一个在二十余年前就去世的人,今生今世,他不可能再遇到如此杰出的人,他也永远无法忘怀这样的女人。 犹豫很久还是写了康斯坦丁对阿莱娅的箭头,毕竟他对阿尔诺德的欣赏落到阿莱娅身上很难不产生点特殊情感,主线里的康斯坦丁对勃艮第兄妹也确实都有箭头(或者说他们三个人就是互相都有箭头),但鉴于康斯坦丁是个钢铁直男他两种情感可以分很开,爱上一对兄妹也不像爱一对姐妹那么有槽点,这个AU他可能会爱上阿莱娅也可能爱上贝亚特丽丝,就看他先遇到谁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康斯坦丁 第7章 鲁道夫 鲁道夫经常听祖父提起腓特烈二世皇帝,在鹰堡的山岗上,在阿尔卑斯山的积雪旁。 他的祖父是腓特烈二世的教子和宠臣,他仰慕着皇帝的风采,即便是在他去世数年后也不曾忘怀,从他出生起,祖父便时常在壁炉边向他讲述腓特烈二世,他坎坷的身世,他渊博的学识,他令世界惊奇的生平和永垂不朽的功绩,他的妻子和情人,还有他的孩子们,两个婚生子,十六个私生子女,以及包括祖父在内的养子们。 1248年,腓特烈二世的长子亨利八世曾经发起过一场叛乱,据说是由他的继母,皇帝的第二任妻子东罗马的埃莉诺指使,而追随他叛乱的除了他的五个私生子弟弟外还有一个女人,巴伐利亚的库妮贡德,卢森堡大公夫人,他的外祖母。 在腓特烈二世的私生子女中,巴伐利亚的库妮贡德是血统最高贵的一位,她的母亲出身韦尔夫旁支,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亨利七世的次子,巴伐利亚公爵洛泰尔之女,腓特烈二世的第一任妻子莱茵兰的贝尔塔的堂妹,后又嫁与波西米亚国王,在守寡后成为皇帝的情妇,因为相近的血缘,亨利八世非常疼爱这个妹妹,在被送去西西里接受教育时还央求他的继母埃莉诺王后将妹妹接来一起生活,临死前,他还立下遗嘱,将施瓦本公国和勃艮第伯国交由妹妹继承,以防斯陶芬的遗产落入他的异母弟弟西西里的凯撒之手。 西西里的凯撒后来迎娶法兰西国王腓力三世之女法兰西的玛丽为妻,她本是埃莉诺王后为亨利八世挑选的妻子,这对夫妻在成婚之初便将目标对准了德意志东部的霍亨斯陶芬家族领地,并先后夺取了勃艮第和洛林,为了支持法兰西的低地战争,他们又与低地诸侯开战,祖父支持了他们,尽管这场战争本来和他毫无关系。 “他是皇帝陛下最爱的孩子,我曾对皇帝陛下发誓会忠诚于他的孩子。”在提及这段往事时,祖父苍老的脸孔难掩颤动,时至今日,他仍实践着他对他养父与君主的诺言,他随后又提到另一个人,“也就是那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你母亲,那时候我想不到她有一天竟然会成为你父亲的妻子。” 他的母亲,卢森堡的伊丽莎白,西吉斯蒙德公爵和库妮贡德夫人在低地战争后唯一活下来的孩子,十几年过去,他几乎要忘记母亲的样子,脑海里有关母亲的印象早已只剩下一个美丽的虚影,他记得她有着漆黑的头发和雪白的皮肤,眼睛如天空般湛蓝美丽,即便没有刻意装扮,她的美丽也足以令任何一座简陋的城堡蓬荜生辉,“每一个见到她的男人都想要做她丈夫”,而她的第一个丈夫就是勃艮第公爵的长子,亨利·霍亨斯陶芬。 他随外祖父和父亲来到低地战场,立下赫赫战功,却在战后对敌国的公主一见倾心,并立刻娶她为妻,据说他们是一对般配的璧人,但亨利公爵和他们的一双儿女都在她二十四岁那年死于非命,她旋即再嫁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奥托五世,生下了他的两个异父姐姐,但奥托五世也在她三十岁时去世,在众多求婚者中,她选择了他的父亲,尽管他的祖父曾经参与了那场令她家破人亡的战争。 祖父和母亲的关系算不上坏,但也算不上好,大多数时候,他们对彼此视而不见,也不曾提及过往种种。他记得母亲是个冷淡忧郁的女人,不论是对她的丈夫还是孩子们,在生下他妹妹伊丽莎白后,她的身体便日益衰弱,直到她听说法兰西国王查理四世正在围攻香槟,而香槟女伯爵的另一个身份是勃艮第公爵夫人。 他几乎遗忘了母亲的样子,但他记得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母亲那怔忪而茫然的眼神,许久之后,她要求信使往香槟传信,称女伯爵若是信任她,可以带着她的女儿到卢森堡避难,但等她的信使到达时,女伯爵已经死于难产,而她的两个女儿也成为了法兰西国王的战利品,她们被带往巴黎预备和法兰西的王太子成婚。 有关此事的种种细节和后续他业已忘记,但他记得那个女孩的名字,阿莱娅·霍亨斯陶芬,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熟悉这个名字,她在十四岁时回到勃艮第,继承这里,统治这里,很少有人能够同时得到贵族、教士和平民的称赞,但阿莱娅女王除外,美丽,温和,博学,公正,一切可以形容美德的词语都可以形容她,她的品行无可挑剔,唯一的问题在于她没有结婚,并且拒绝所有人的求婚。 法兰西国王想娶她,阿基坦公爵想娶她,据说安条克公爵也曾经想娶她,这些消息原本与他毫无关系,直到他听说奥托六世也打算向勃艮第女王求婚,并且已经出兵东部边境。“伊丽莎白才死了三个月。”他盯着自己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他就这么急着想要再婚吗?” 他的妹妹嫁给奥托六世,但并不幸福,并且在结婚三年后便死于可疑的难产,他阻止不了奥托六世的行动,但他可以联合其他不满奥托六世的人一起密谋反对他,他没想到他潜在的盟友居然包括阿莱娅本人。 他对母亲的印象只留下一个名为“美丽”的意象,而在见到阿莱娅后,这种美丽的意象再次在他灵魂中复苏,当她微笑着向他问好时,他才如梦初醒,告诫自己不应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失神。“我不会答应奥托六世的求婚,他会将凛冬的寒风带往勃艮第,令这里寸草不生,谈判不能保卫我们的祖国,那就依靠战争。”有别于她秀美的外表,她的声音虽然温柔动听,却带着坚毅和果决,他定了定神,仍然不打算立刻交底,“所以您来寻求我的帮助吗,恕我直言,陛下,我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我不是来寻求你的帮助的,我是来帮助你们的。”阿莱娅说,她的额前有一个宝石挂坠,但那祖母绿远不及她眼眸熠熠生辉,这样的光彩他从未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见到过,只有久远的、壁炉前的回忆里才有过隐约的想象,“我想你是一个疼爱妹妹的兄长。” 他的妹妹,伊丽莎白,他抱她,教她说话,一点点看着她长大......当他回过神时,他发现他已泪如雨下,而阿莱娅递给他一张手帕,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也有妹妹,我会倾尽我的一切能力保护她们,谁也不能伤害她们,如果有人敢这样做,我一定会杀了他。” 她需要他作为帝国境内的大贵族为她牵线搭桥,进而将奥托六世的反对者们集结成网,最后给他致命一击。“你杀害了你的妻子。”在面对已经成为阶下囚的奥托六世时,她对他说,“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行,你理当付出代价。” “她运气不好,死在生产里,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和她吵了一架。”即便已经一败涂地,奥托六世也丝毫没有为伊丽莎白的死忏悔,“女人是男人的肋骨,是他们可以任意支配的东西,没有人会苛责主人处置奴隶。” “女人不是奴隶,没有任何人能够被称为奴隶,她们也不是丈夫的财产,而是活生生的人。”阿莱娅摇摇头,面对她的又一个手下败将,她似乎也没有丝毫的兴奋,她只将其当做一件平常的事情,而她的话似乎惹恼了奥托六世,他盯着阿莱娅的脸,冷笑连连道,“所以你选择逃避,你不做我的妻子,也不做路易十世的妻子------哪怕他在你十四岁时就是你的丈夫了,他写信告诉了我,你以为这个秘密能够瞒一辈子吗?” 他似乎笃定他的话能够刺痛阿莱娅。有一瞬间,鲁道夫似乎确实看到阿莱娅的神情出现了一瞬的凝滞,但很快,她再次摇了摇头:“他不是我的丈夫,没有人会成为我的丈夫,哪怕是上帝。” 他替妹妹报了仇,但奥托六世的话始终在他耳边萦绕不去,当他按捺不住来找阿莱娅时,她正在看一本希腊语的书,听到他期期艾艾的暗示后,她反而神色平静:“和你想象的一样。”她说,她抬起头,那双浅绿色的眼睛剔透得没有一丝尘埃,“他安排了一场婚礼,完成了所需要的一切步骤,只有一点,我没有念婚誓,所以哪怕是在法律上这段婚约也并不成立,这是被强迫的婚姻。” 强迫,她那时才十四岁,比伊丽莎白结婚时还要小......“在您妹妹出生前,我母亲曾经希望你们能来到卢森堡避难。”他失神道,“如果您那时能够来到卢森堡,也许和您缔结婚约的人不会是路易十世。” 如果那时候她能来到卢森堡,也许她会留在卢森堡接受教育,她不必经历巴黎的一切......“谢谢。”短暂的怔忪后,阿莱娅说,她看着他,那一刻,他心里一切隐秘的想法都似乎在她的目光下无处遁形,“但我已经摆脱了巴黎的一切不幸,路易十世不是我的丈夫,也不会有任何人会成为我的丈夫。” “可您的命运就是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他有些烦恼道,“女继承人总需要丈夫的帮助,否则像路易十世这样的求婚者将一个又一个冒出来,像我的母亲,她也是美丽富有的女继承人,她给她的丈夫们带来荣耀和财富,她的丈夫们也倾力保护她。”他深吸一口气,“没有一个女人不会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与一个孩子的母亲,就像她们生来就是一个男人的女儿一样,陛下,您比许多女继承人都要幸运,您有挑选丈夫的权利,我恳请您接受这样的命运,选择一个真正爱你、尊重您的丈夫,否则世俗的偏见终究会将您压垮。” “那又怎么样呢?”阿莱娅并不认同他的话,她放下书,认真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是一句东方哲理,塞萨尔一世的著作中提到过这句话,当堤坝崩溃时,每一只蚂蚁的力量都不容忽视。”她站起身,面孔美丽如教堂中的圣母像,而她眼中的光彩更不曾为任何一个凡夫俗子笔下描绘,“不论枷锁多么沉重,我们都要去撼动它,在绝罚战争前,教廷的存在也被视为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事物,可我们已经挣脱了它。” “皇帝陛下最为杰出和卓越之处并非他被世人称颂的学识和才能,而是他那撼动世俗的决心和勇气,我们无法效仿他,难以学习他,因此只能忠诚和追随他。”壁炉边的回忆在此刻终于具象,如母亲那美丽的虚影一般,他从阿莱娅的眼睛里看到了已经去世数十年的腓特烈二世皇帝。他的后代不乏杰出者,或多或少也被夸赞与皇帝陛下相似,但他们无一人能够拥有皇帝本人那凌绝于世俗和时代之上的风采,除了他眼前这个女人,即便她没有继承霍亨斯陶芬的皇位,她也是腓特烈二世的后代中最像皇帝本人的一位------但这个最像腓特烈二世的后代,她偏偏是一个女人。 鲁道夫的妈妈伊丽莎白女大公三个老公分别姓霍亨斯陶芬、韦尔夫和哈布斯堡,本人又是卢森堡女继承人,某种意义上也算究极集邮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鲁道夫 第8章 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从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她会如丧家之犬般逃离勃艮第,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自己的故乡。 她是腓力公爵的女儿,一个私生女,但她的姐姐们爱她,她像公主一样长大。在她的记忆里,贝亚特丽斯会教她竖琴,舞蹈,诗歌,陪她在花丛中玩耍,但童年时代,阿莱娅更多地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们,偶尔与她目光交汇时,她总觉得她的目光中笼罩着一层似有似无的忧郁,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目光。 等到她长大以后,她反而不在意这一切了,姐姐爱她,她确信这一点,只是在姐姐希望她们获得幸福时,她也如此期望。“您怎样看哈布斯堡公爵呢?”又一次,在陪姐姐看书时,她悄悄问,这是她近日频频听到姐姐身边的人提起的一个名字,他恰好是个单身男人。 “他算个好人。” “那安条克公爵呢?”她还没有忘记那个曾经陪她来到中央广场讲学的希腊人。 “他是个好人。”她看到阿莱娅放下手里的书,烛光下,她的眼睛像是流动的翡翠,“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西尔维娅,我不会结婚的,我不需要婚姻,也不需要血缘上的继承人。” 她一直如此对外宣称,但求婚者络绎不绝,近日更是愈演愈烈。“他们要求您立刻在德意志的王公中选择一位丈夫。”这一天,当她陪姐姐来到议事厅时,她听到姐姐的某个官员为难道,“他们说,您处死了德意志的皇帝,您需要挑选一位新的皇帝,作为腓特烈二世皇帝的后代,您的丈夫本就应该成为皇帝,哈布斯堡公爵也写信过来,希望您能去一趟科隆,不论是否答应求婚,至少您的存在有利于问题的解决。” 这是最近一年间困扰姐姐的最大难题,因为奥托六世的求婚,勃艮第卷入了神圣罗马帝国的内部事务,并且现在看来姐姐并不能轻易从中脱身,由于她一直拒绝求婚,她和那些曾经并肩作战过的德国王公现在关系相当紧张。“过去十年,他们从没有提起过我的霍亨斯陶芬血统,现在却都纷纷想了起来,如果我是一个男人,那些领主会捧着斯陶芬先祖戴上的铁皇冠来到我的面前”在前往科隆之前,姐姐曾经这样感叹过,“即便是在这群最强调血统的人眼里,血缘也不过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罢了,他们从不愿意思考什么才是皇帝获取皇冠的原因。” 那皇帝获取皇冠的原因是什么呢,武力,学识,财富,亦或是公正与仁爱,所有君主应该具备的品质姐姐都有,伟大君主也不一定具备的美好品质姐姐也有,可从没有人想过她应该戴上铁皇冠,他们只是将她当做王座旁的点缀,一个被争夺和索求的猎物,幸运的是,她有自己的军队能保护她,有自己的臣民爱戴她,求婚者们在她十五岁时奈何不了她,二十五岁时也不能。 如果不是哈布斯堡公爵一再强调德意志存在的内战风险,或许姐姐都不会离开勃艮第前往科隆调解争端,她央求姐姐带上她,姐姐答应了,她还不知道这趟她以为会很轻松的旅行意味着什么。“您来了,陛下。”当姐姐带着少量随从来到科隆大教堂时,她听到德意志人相继和姐姐打招呼,他们簇拥着她,她发现许多侍从都被不动声色地隔开了,她想要拉住姐姐的手,但下一刻,一只手将她们粗暴地分开,而后一把抓住姐姐的肩膀。 “姐姐!”她惊叫道,她看到姐姐试图回头,但下一刻,她被捂住嘴,而姐姐的手臂也被紧紧抓住,他们按住她的手脚,开始迫不及待地撕扯她的衣服。“婊/子”,“女/巫”,“妓/女”,她听到一个个德语或者拉丁语的谩骂单词,他们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按在地上,试图保护她的随从不是像她一样被控制住就是被直接杀死。 “绳子!”有人提醒道,而后果然有人拿着绳子上来将她粗暴地捆住,确保她动不了一分一毫,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人。“鲁道夫。”她听到姐姐叫她的名字,她在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了姐姐的眼睛,那样地悲伤和失望,“还有你吗?”而哈布斯堡公爵别过头,他用一件斗篷裹住她的身体,“对您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 斗篷上绣着神圣罗马帝国的标志,黑色的双头鹰,而姐姐侧过肩膀,那件本可以蔽体的斗篷从她身上滑落,她脸上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她不愿意做皇后,那就做个婊/子。”她听到有个人兴奋道,他将姐姐放在圣坛前,像一件礼物一样给众人展示,而姐姐正无望地抬起头,看着教堂中的圣母像,圣母悲悯地注视着她,但自始自终,圣母都没有回应她。 她没有再见到姐姐,很长一段时间,她不知道她的情况,她只知道她被藏在塔里。被带离教堂后,她的脑子仍然浑浑噩噩,圣母像前的一切暴/行将她的脑子挤得胀痛,她宁愿这是一场噩梦,醒来后她们仍然在勃艮第。“是你!”当她再次看到哈布斯堡公爵时,她不知道她到底是震怒还是惊喜,而哈布斯堡公爵斩断了她的绳索,将她从监狱中放出来,“离开这里。”他对他说,“西班牙也好,意大利也好,希腊也好,你不能留在这里,你也不能回勃艮第。” “为什么?”她愤怒地问,哈布斯堡公爵似乎有些犹豫,但他仍然道,“因为我们会进驻勃艮第,这里现在没有主人,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勃艮第的主人。” 勃艮第,勃艮第......“那姐姐呢,她才是勃艮第的女王,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她嘶吼道,她想到了最可怕的可能,“你们杀了她吗?” “她还活着。”哈布斯堡公爵说,短暂放下心后,他接下来的话再度令她陷入怒火中,“她不是勃艮第的君主,她的丈夫才是,既然我们谁都做不了她的丈夫,就让一个强大的外来者做,路易十世答应帮助我们占领勃艮第,只要我们把他的妻子交给他。” “他才不是姐姐的丈夫!”她怒吼道,她盯着哈布斯堡公爵,她曾经对他有好感,她觉得他能做姐姐的丈夫,但现在她对他只剩下愤怒和厌恶,“你,你背叛了我姐姐,她那么信任你......” “我没有背叛她,我本就不曾忠诚她。”哈布斯堡公爵道,他的面容在夜色中显得异常冷凝,“女人唯一的能够拥有的忠诚是丈夫的忠诚,如果她选择了我,我也会忠诚她,但她谁也没有选,所以才会有今天的结果,求婚者不会因为她的拒绝退却,他们只会变本加厉,这就是女人的命运。” 女人,女人,这一切的闹剧都是因为她是一个女人吗?“不,不会。”她喃喃,“她比所有的女人都美丽,比所有的男人都卓越,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位君主,如她一般公正,善良,坚毅和敏锐,勃艮第人忠诚她超过任何一个男人。” “那是你们勃艮第人的想法,你们相信一个女人的代价就是被所有男人掠夺和瓜分,她最大的武器是婚姻,她应该靠婚姻找一个能够保护她的男人,或许她命中注定就会回到法国国王身边,那才是上帝给她安排的人生。”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她,“离开这里吧,小姐,去西班牙投奔你的另一个姐姐,然后忘记在科隆发生的一切。” 忘记,她怎么可能忘记,她要去意大利,她知道安条克公爵在那里,他一定不会对姐姐的处境置之不理。“西尔维娅?”当康斯坦丁再次见到她时,他几乎认不出她,而西尔维娅顾不上喘气,她用尽全部力气抓住他的手,“姐姐在巴黎。”她的嗓子嘶哑得近乎肿胀出血,但她还是高声呼喝道,“我要救她,我要去巴黎找她,过去十年,一直是她在保护我,以后轮到我保护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西尔维娅 第9章 玛格丽特 她是安茹的玛格丽特,英格兰的王后,爱德华二世的妻子,埃莉诺二世的母亲。 很小的时候,她就意识到她和她的两个兄弟是不同的,腓力会得到阿基坦,亨利会得到诺曼底,而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有一份嫁妆,也许很丰厚,但没有头衔,没有领地,她只会是某个国王或公爵的妻子,一个附属品,像母亲一样,她本该是法兰西的女王,但她现在只是阿基坦公爵的妻子。 查理四世曾经提出让她和路易王太子订婚,被母亲回绝:“亲爱的弟弟,我的女儿可不是个乖巧的王后。”可不做路易的王后,她又能做谁的王后呢,既然她的命运终将是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为什么不能在她身边的男人中挑个年龄相仿、地位尊贵的? 她不讨厌路易,甚至很喜欢他,也许路易身上那种任性和蛮横正是她所向往的,但很快,在母亲回心转意前,路易有了他的王后,查理四世去了一趟勃艮第,带回两个女孩,他说大的那个女孩是路易的妻子,如果她早夭或者死于难产,她的妹妹就立刻接替她的角色。 她没有机会了,她做不了法兰西王后,也做不了路易的妻子,并且路易很喜欢他的未婚妻,哪怕他的未婚妻并不喜欢他。没等到他们结婚那一天,她便收到了家族对她命运的安排:为了拉拢爱德华一世,他们决定把她嫁给他的儿子,哪怕威尔士亲王大她十五岁,是众所周知的同性恋者,并且曾经逼死了他的第一任妻子。 她反抗过,哭闹过,但无济于事,她在英格兰宫廷的生活也并不快乐,爱德华一世早已对儿子失望透顶,他从卡斯蒂利亚接来他的外孙女,计划将那个名叫卡特琳娜的女孩嫁给她的弟弟亨利并让他们继承王位,原本作为她嫁妆的诺曼底他也打算交给这对夫妻,至于她的丈夫,他早已在纵欲生活中失去了生育能力,“如果你想要孩子,不妨和皮尔斯生一个孩子”。 好在爱德华一世很快死了,他的外孙女也被赶回了卡斯蒂利亚,爱德华二世说她得和他的男宠生孩子,她索性如他所愿,用两个私生女冒顶金雀花的姓氏。当她的哥哥腓力继承爵位、重获宠信时,她也成为了女王的母亲,她意气风发地回到巴黎,一度希望如她曾经的心愿一般成为法兰西王后,但腓力用古怪和遗憾的眼神看着她:“晚了,玛格丽特,阿莱娅回来了。” 勃艮第的阿莱娅,她二十年前取代她成为了路易的未婚妻,二十年后又取代她成为了法兰西的王后。在她竭力取悦爱德华二世和他的宠臣们,在英格兰如履薄冰的十年里,她继承了父亲的遗产,以女王自称,被无数求婚者簇拥,但她最终一败涂地。“她在哪里?”她问腓力,腓力摇摇头,说他只知道路易把她关在王宫的高塔里,但他从不许别人进去。 他不许别人去看她,但她总有办法说服路易,哄住路易可比哄住爱德华二世容易。走进塔楼,她首先看到的是被铁条钉死的窗户,和窗下那个浅金色卷发的女人:“好久不见。”她来到床榻前,掰过她肩膀,迫使她看向她,仔仔细细端详她的眼睛,鼻梁,嘴唇,以及她身上鸢尾花的衣袍,她觉得那样的图样分外刺眼,“路易给了你王后的衣服。”她讥嘲道,她紧紧盯着阿莱娅的眼睛,“可我听说,你来到巴黎时,德意志人可没有给你穿衣服。” 她以为她可以刺痛她,但她只是一动不动地在那里,她从她脸上看不到任何她想要看到的表情,她索性坐下来,将她翻过身,不出意外地发现她的手脚都被柔软的绸带绑着,她只能在窗边的这张床榻上等待着路易的临幸。“我记得你很喜欢看书。”她说,她抚摸着她不能行动的手腕和手指,“伊莎贝拉会帮你藏起你的书,她去了希腊是不是也给你寄了书,但你看不了书了,路易最讨厌你看书,听说你在勃艮第的图书馆也没有了,真可惜,你一定收集了很久吧?” 她终于看到阿莱娅闭上眼睛,她的手动了动,似乎想要挣扎,她一手箍住她,另一手又抓住她脚腕:“还有勃艮第人,那些因你的血统效忠你,奉你为女王的人,他们现在说不定也死了,德意志人来的时候,他们还欢迎他们,毕竟他们是你选择的盟友,如果你和一个德意志人结婚,说不定他们真的会成为一家人。” “蠢不可及!”她终于说出了她对阿莱娅的评价,她翻身上床,将她抵在身下,掐住她纤细的脖颈,“你有父亲,有姐妹,有丈夫,你从你父亲那里继承了一切,你有我想要拥有的一切,可你怎么挥霍命运给你的馈赠?因为你,我做不了路易的王后,因为你,我嫁给一个同性恋者,你在勃艮第被鲜花和美酒簇拥着的时候,我在英格兰的阴雨天里绞尽脑汁地讨好我的丈夫,为了生下孩子,我不得不赤/身/裸/体地爬上一个无产骑士的床榻费尽心思取悦他,我要讨好每一个对我怀抱敌意的英格兰人,因为我不再是公主和公爵的女儿而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叛徒之女,这些你明白吗,你明白命运被别人掌控,只能卑躬屈膝地哀求的日子吗?你怎么会明白呢,一直都是别人来讨好你啊,你偷走了我的人生,你拥有我想要的一切却不知珍惜,你直到现在都还挥霍着这一切!” 因为她,她没有成为法兰西王后,也没有成为法兰西公主,她在英格兰宫廷中度过十年生不如死的生活,而这十年她正以女王的身份统治着勃艮第,那是她梦寐以求的机会,如果她有这样的机会她一定不会让自己沦落到这般田地。“对不起。”她忽然听到阿莱娅说,她看到她睁开了眼睛,她竟然真的从她眼睛里看到了同情和怜悯,“我给你带来了苦难。” 她给她带来了苦难,如果不是她的存在,也许她可以嫁给路易,或者她的父母能够夺取王位,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有那十年的屈辱,可这不应该是阿莱娅亲口对她说。 她心里忽然生出莫大的嘲讽:她竟然在同情她,她竟然觉得愧疚,明明是她被盟友出卖,被命运放弃,作为一个失败者和生育工具被囚禁在这里,她怎么配同情她,她根本不需要她的同情。“我的苦难已经结束了,所有试图操纵我命运的人都死了,但你没有,命运已经放弃你了。”她站起身,复而居高临下,她享受这样的姿势,“迎接这一切吧,愚蠢的女人,你和你故乡的一切下场都是拜你所赐。” 她认为这是一个圆满的收场,直到她在塔下见到路易,他正焦急不安地张望,她看到他身后的仆人捧着华服和珠宝,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是给谁准备的。“阿莱娅醒了吗?她说了什么吗?”看到她,路易迫不及待地问,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盯着他身后的仆人,路易又问道,“这是我给阿莱娅准备的,怎么样,玛格丽特,你觉得她会喜欢我给她做的衣服吗?” 和小时候一样,只有在提到阿莱娅时他才会这样激动,以至于神经质。“恕我直言,路易,你没必要在这些细节上讨好她,她不会领情。”她说,她仍然盯着衣服上鸢尾花的图章,嫉妒心撕扯着她,她迫不及待要将她的尊严全部打碎,“她的任务只是张开腿,给你生孩子,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给她穿衣服呢,你总要亲手给她脱掉衣服的。” 第10章 腓力四世 路易去低地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他就知道他的机会来了,等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再次等到了能和阿莱娅单独相处的机会。玛格丽特临走前将塔楼的钥匙交给了他,他轻而易举就打通了守卫来到塔楼顶端,被铁条钉死的窗户下,他看到了阿莱娅。“我们又见面了,阿莱娅。”他对他说,他看到她一动不动地躺在窗边的床榻上,“我已经不值得你起身行礼了吗?” 他仍然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他索性来到她面前,他这才发现她的唇齿都被布帛抵住,她说不出话。“是路易的惩罚吗,如果你说不出好听的话,索性一句话也不要说。”他一手托起她的下颌,另一手则掀开了她盖着的毯子,“还是说,这才是他的惩罚?” 那条温暖的羊毛毯能够盖住她的身体,但也只有这条毯子,她浑身赤/裸,手脚都被镣铐锁住,能够蔽体的只有她长长的金发。“真漂亮。”他赞不绝口道,她试图后退,他欺身上前,拨开她的头发抚摸着她丝绸般的身体,最后他的手停留在她的腹部,“路易一直宣称他会让你生下孩子,他不知道你早就给他生了孩子。” “那不是他的孩子。”阿莱娅终于开口道,她的声音还有些艰涩,但表达的意思足够清楚,腓力不以为意,他将她的脸别了过来,在分割成几块的光影下端详着她浅绿色的眼珠,“可你总要给他生孩子,即便你现在没有怀孕,等他从低地回来你也迟早会怀孕的,这不是你的命运,阿莱娅,路易根本不配独占你。” 他确信她听得懂他的言下之意,但她只是沉默不语,他不禁更加焦急:“你是我的,阿莱娅,真正在等你的人是我,真正应该拥有你的人也是我,这些年,我拒绝了无数求婚,能站在我身边的人只有你。” “我记得我杀了你父亲。” “没关系,我也杀了你的父亲。”他说,他看到她一瞬间紧闭的眼珠,伸手爱怜地抚摸着她的眼眶,“我不曾恨过你,你也不必恨我,让我们重新开始,路易阻挡不了我们。不接受我的爱,你就要承受我的恨意和报复,像这样。”他握住了她的腰,吻上她的嘴唇,发狠地宣布道,“你会生下我的孩子,你会做我的王后,我说过,你迟早要给我生孩子。” 在路易回来之前,她都是他的,甚至于路易回来以后,他都还可以找她偷欢,沉迷地欣赏她屈辱却无能为力的样子,他没想到路易会主动叫他来到塔楼的房间中,当他上来时,他看到阿莱娅的双臂被高高吊起,其上鞭痕狰狞可怖,而房中还横七竖八地倒着数具尸体,他认出那都是看守她的侍卫,一地狼藉里,路易还余怒未消,发疯地抽打着她的后颈和脊背:“贱/人!”他歇斯底里道,“你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你以为我不敢跟你一起死吗?” 他的鞭子在她雪白的皮肤上留下鲜红的痕迹,随后颜色又暗沉下去,而她始终一声不吭,欣赏了片刻她的表情后,他悄悄靠近路易,不动声色地找到了他想要的位置,而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要这样做,路易。”他哀求道,“你还没有和她生下孩子,她还不能死。” “你说得对,腓力,她还没有给我生下孩子,她不能这么轻松地死了。”路易总算平静了下来,但他仍然恶狠狠地瞪着阿莱娅,语无伦次道,“所以,谁,是谁,谁敢和我的女人偷情?”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抓住了他的手,“你在巴黎,你有没有听说什么,你知道是谁这么大胆吗?” “我当然知道。”他笑道,而后就在他刚刚选定的位置,他拔出匕首砍向路易的颈间,在他耳边低语道,“因为孩子的父亲是我,她本应该是我的妻子才对。” 路易双目圆瞪,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断气之前,他似乎试图去抓阿莱娅的头发,但他最终没有碰到她。确认他已经死了后,他才转过身,看向阿莱娅,解开了捆绑着她手腕的绳索并亲吻她伤痕,“亲爱的,没有吓到我们的孩子吧?”阿莱娅没有说话,他不以为意,吻过了她还沾着血的脸颊,“没有事,他会平安出生,除了他,我们还会有很多孩子的。” 他一早就下定决心要除掉路易,只是这个孩子的出现提前了他的计划,但这个王位并没有那么稳固,路易活着的时候,他们不见得多爱戴他,路易死了,他们反而个个忠贞可嘉,这些他都能够应对,除了勃艮第。 “安条克公爵来了勃艮第。”当最新的战报传到他案前时,他终于按捺不住去找阿莱娅,这时候她的腹部已经隆起,四肢却仍然纤细,在锁链的衬托下甚至显得伶仃羸弱,“他放弃了他在希腊的头衔,发誓为你和勃艮第而战,你给了他什么,你曾经诱惑过他吗,你,你爱过他吗,你想过嫁给他吗?” 他用惊怒掩盖他那一丝不敢面对的恐惧,而阿莱娅只是低下头:“他是个好人,他和你们都不一样。” 他不懂曾经的安条克公爵到底和他有什么不同,他只知道阿莱娅现在是他的,她是他的妻子,怀着他的孩子,如果有一天他身死国灭,她也必须和他一起。战事对他越来越不利,想要复仇的勃艮第人,进犯阿基坦的西班牙人,甚至是玛格丽特所率领的英格兰人,她宣称他弑君,发誓要为路易报仇———他怎么不知道她这么喜欢路易? “我要走了,阿莱娅。”最后一个夜晚,他来到阿莱娅的床榻前,借着月光抓起了她的手,亲吻她紧闭的眼睛,“我要杀了那个私生子,无论你们是什么关系,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他将成为勃艮第公爵,我们的后代将成为法兰西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君主,我们将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那是他笃定的未来,但他并没有听到阿莱娅的回应,他忽然笑了,他抚摸着她的肚子,感受着里面的胎动,不无惋惜:“我很想看一眼他的样子,不过看不到也没有关系,我没有得到幸福,你也别想得到。” 他走出塔楼,他的弟弟亨利正在等他,抬头看着塔楼顶端的月光,他对亨利下了最后一道命令:“如果我被俘或者战死,立刻杀了她,哪怕是下地狱,我们也要在一起。” 给阿莱娅和阿尔诺德都约了人设卡,宝贝们可以看看,两秦系列其他重要人物(比如阿煊塞一建昭)也都约了稿,现在苦苦等排期 下一章就完结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腓力四世 第11章 西尔维娅 她就要见到姐姐了。 西尔维娅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心情,过去一年,她在逃亡和奔波中崩溃过,哭泣过,支撑着她的信念就是一定要再见到姐姐,她绝不能让她被困在巴黎的高塔里,所有曾经出卖过她,伤害过她的人她都要统统杀掉。 她抬起头,看向身边的安条克公爵,这一年,她没有见到他笑过,他几乎是不眠不休地收复失地进攻巴黎,而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姐姐!”当她看到塔楼窗边那个浅金色长发的女人时,她几乎是目眦欲裂,她看到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和被铁链锁住的四肢,屈辱和痛苦几乎撕裂她,她迫不及待地想来到姐姐面前,但安条克公爵拦住了他。 一支弩/箭落在她和姐姐中间,她瞪大眼睛,这才发现帘幕后竟然还有人,两个样貌有些相似的人,一个人拿着弩弓,另一个则提着剑,剑尖正抵着姐姐的脖颈。“我以为你发现不了呢,私生子。”她听到一个声音,腓力四世从帘幕后走出来,他的腿受了伤,不能行走,因此只能把玩着手里的弩/弓,而他看向安条克公爵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恨意,“你的哥哥窃取了我的皇位,你则窃取了她,她是我的王后,怀着我的孩子,你休想把她抢走!” “她从来就不是你的。”安条克公爵摇摇头,他看着姐姐,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放了她,我或许可以考虑留你一条性命,我的哥哥并不想插手法兰西事务。”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向你摇尾乞怜请求宽恕?”腓力四世古怪地笑,他旋即命令道,“杀了她,亨利,剖开她的肚子,割断她的喉咙,生下我的孩子,她就可以和我一起死了。” 西尔维娅心中一紧,但下一刻,腓力四世的弟弟安茹伯爵并没有听从他的命令,他的剑从姐姐的脖颈向下,最后他松开了手:“如果我杀了她,卡特琳娜不会原谅我。”他摇了摇头,“如果不是那场订婚礼,她不会失去父母和弟弟,我不想她更恨我。” 他束手就擒,而腓力四世面色扭曲,他终于歇斯底里道:“你背叛我,你也背叛我,玛格丽特为了路易,你为了那个卡斯蒂利亚公主,我,我当初就应该杀了她,我不应该放过她和她姐姐的!” “如果你那时候杀了卡特琳娜,安茹伯爵只会提前杀了你。”西尔维娅说,她快步来到姐姐面前,她现在终于可以畅快地报复伤害过姐姐的人了,“我姐姐不会生下你的孩子,生下了也只会掐死他,你不配拥有血脉,不配拥有王位,你更不配染指我姐姐一根头发!” 她肆意地朝腓力四世发泄着怒火,没有注意到他脸色的微妙变化,他盯着她,忽然笑道:“你想掐死我的孩子,是吗,你觉得我的孩子是不该存在的。”他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你这么想,你应该先把自己掐死———你为什么没有好奇过,你的姐姐们的眼睛都是绿色的,你呢,你的眼神为什么是蓝色的,你见过路易十世吗,他的眼睛也是蓝色的。” 路易十世......她一惊,她下意识看向姐姐,而她垂下了眼睛:“杀了他。”她听到姐姐说,“公爵,立刻杀了他!” “杀了我你就可以掩盖那一切吗?”腓力四世吼道,也许知道他死期将至,他的语速飞快,西尔维娅能听到他所说的每一个单词,“你看看你的脸,看看你的头发,去看看路易十世的画像,你会发现你和你姐姐不像的地方是像他,你不应该叫阿莱娅姐姐,你应该———” 他的语调终于被截断了,他圆瞪双眼,颓然倒地,而西尔维娅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她脑海里回荡着腓力四世临终前的话。“姐姐。”她转过头,哀求地看着阿莱娅,“我是父亲的女儿,是勃艮第公爵的私生女,对吗,我,我不是......” 她怎么会是路易十世的女儿,那是囚禁姐姐、伤害姐姐的恶魔,她怎么会是他的女儿。“血缘不是决定一个人命运的标准,西尔维娅。”她听到姐姐说,她的目光还是那么温柔,可生平第一次,这样的温柔令她感到惶恐,“决定你灵魂底色的是你自己。” 她再说不出话来,她别过头,不敢再看阿莱娅,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房间,安茹伯爵犹豫片刻,也随后离去,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康斯坦丁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最后是阿莱娅先开口,她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毯子:“公爵,我没有衣服,您可以把您的斗篷给我吗?” 安条克公爵写信给君士坦丁堡,邀请他的侄儿理查·塞萨罗亚和他的妻子,路易十世的妹妹伊莎贝拉公主来到巴黎就任法兰西国王和女王,见到阿莱娅后,伊莎贝拉立刻扑到她怀里痛哭失声,反而是阿莱娅温柔地安慰她:“都过去了,伊莎贝拉,你要做个好女王,如果你遇到麻烦,就给我写信,我会帮你的。” 西尔维娅始终没有说话,她死死盯着伊莎贝拉的脸,看着她精巧的轮廓和天蓝色的眼睛,即便没有见到路易十世的画像,她也不能再欺骗自己。“您决定怎么处理那个孩子?”在离开巴黎之前,她终于主动找到阿莱娅,仿佛是等待宣判一般问道,“我会把他带回勃艮第,寻找一个家庭收养他。”阿莱娅回答道,“他本就是从尘土中来,让他回到尘土中去吧。” 我们每个人都是从尘土中来的,我们终究也会回到尘土中去。“那我呢?”她含着泪问道,“在我出生的时候,您也曾将我视为尘土呢?如果您将我视作与芸芸众生等同的一捧尘土,又为什么要将我留在身边呢?” 她的心空洞地跳着,好一会儿,她才听到阿莱娅有些迟疑道:“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我不愿意迁怒你,但我也不知道我是应该爱你还是恨你,所以我决定按照我父亲的安排,将你当做我的妹妹,和贝亚特丽丝一样,等你长大后,你会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到了那一天,我不会干涉你。” 贝亚特丽丝会抱着她玩,但当她想要寻找阿莱娅的方位时,她只看得到一双忧郁的眼睛,对在屈辱中诞生的孩子,她不会有母亲的深爱,但也不会有多余的恨意。“我知道了,姐姐。”她慢慢站起身,她望着勃艮第的方向,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我已经长大了,我会决定我的人生。”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对阿莱娅说,“您要得到幸福,过去的一切从来都没有阻碍过您,安条克公爵,您喜欢他吗,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你们可以幸福的。” “也许吧,但爱情不代表婚姻,我的幸福不是一个单一的人能够给我的。”阿莱娅说,她的笑容有了些寥远怅然的意味,“西尔维娅,我已经得到了幸福,我也希望你能幸福。” 她的幸福在勃艮第,在她脚下的土地,而她的幸福不在这里,她出生在这里却不属于这里,可世界那么大,去德意志,去希腊,去波斯,乃至更遥远的东方,她总能找到能给她带来幸福的途径。 西尔维娅的后续是跑去东边捞了后秦开国皇帝那个被射杀的大哥,他俩是CP,不过这对应该不会扩写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西尔维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