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畜人类被争宠了》 第1章 开端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味道。 不是人类办公室里常有的,那种咖啡因、廉价打印机碳粉和若有若无汗味混合的浑浊气息。这里是“喵星集团”总部,气味要复杂得多,也更……具有等级感。浓得几乎凝成实质的昂贵猫薄荷香氛,从高层专属的通风口丝丝缕缕地沉降下来,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傲慢。底下则搅和着各种毛发在干燥空气中摩擦产生的静电味、某种大型犬科动物刚刚经过留下的、被掩盖得并不彻底的体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角落的灰尘气息。 林晚就缩在这个被灰尘气息包裹的角落工位里,一个标准的、属于“次等生物”的格子间。她的位置紧挨着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悬浮轨道上川流不息的飞行器,流光溢彩勾勒着由猫族和犬族精英掌控的都市天际线。玻璃很厚,隔音极好,那些喧嚣被过滤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嗡鸣,唯一清晰传递进来的,是窗外那棵巨大银杏树偶尔撞击玻璃的沙沙声。深秋了,金黄的扇形叶片像用旧了的书签,固执地拍打着透明的牢笼。 她的视线艰难地从窗外那片固执的金黄上拔开,落回眼前堆积如山的文件盒上。不是比喻。是真的堆成了山,摇摇欲坠,几乎要压垮那张薄薄的合成树脂桌面。这些沉重的盒子,里面塞满了十年份的纸质档案,来自一个早已被遗忘的项目,边缘都卷了毛,散发着陈年纸张特有的、带着霉味的叹息。它们本该在某个阴暗潮湿的仓库角落里安度晚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带着一种迟暮的恶意,倾倒在她面前。 “林晚。” 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猫科动物特有的慵懒尾音,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格子间里沉闷的空气。那声音来自过道。 林晚的肩膀下意识地绷紧,脊椎仿佛瞬间被注入了一股寒流。她慢慢转过头,脖子发出细微的、僵硬的咔哒声。 主管雪莉站在那里。一只纯白的安哥拉猫族女性,毛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蓬松柔软,在顶灯下泛着缎子般的光泽。她穿着剪裁极其合身的深灰色套装裙,完美勾勒出属于猫族的、纤细而充满力量感的腰肢曲线。然而,这身干练的职场装束,丝毫无法软化她此刻的神情。那双湛蓝的、如同最名贵宝石的猫眼,正俯视着林晚,瞳孔是两条冰冷的竖线,里面清晰地倒映出林晚苍白而局促的脸,以及她身后那座绝望的文件山。 雪莉身后,那条蓬松华丽的白色长尾,正缓慢地、带着一种刻意的韵律,左右摆动。尾尖的毛发微微炸开,每一次扫过光洁的合成地板,都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像毒蛇在干燥的落叶上游走。 “这些,”雪莉的下巴朝文件山的方向矜持地点了点,涂着淡粉色珠光指甲油的手指随意地搭在臂弯里,“十年份的‘星尘计划’原始档案。行政部那边急着要扫描归档。”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欣赏林晚脸上瞬间褪尽的最后一点血色,蓝宝石般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餍足。“给你三小时。” 三小时。十年档案。 荒谬的数字像冰锥,狠狠凿进林晚的耳膜,带来一阵尖锐的耳鸣。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那些陈年的灰尘堵住了,只发出一点干涩的摩擦声。 “雪莉主管,”林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努力控制后的平稳,但尾音还是不可避免地泄露出一丝颤抖,“这……这量太大了,三小时恐怕连搬动整理都……” “恐怕?”雪莉的耳朵,那对覆盖着雪白绒毛的尖耳,几不可察地向前转动了一个微小的角度,捕捉着林晚话语里的每一个音节。她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加深了,近乎一个完美的微笑,却没有任何温度。“林晚,集团付你薪水,不是让你来跟我讨价还价‘恐怕’的。”她的语调依旧保持着那种优雅的慢条斯理,“人类员工的效率,确实需要一些……额外的激励。还是说,”她向前微微倾身,那双冰冷的竖瞳凑得更近,林晚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昂贵猫薄荷混合着淡淡护毛素的香气,“你觉得自己的能力,只配和走廊尽头那盆绿萝竞争?” 绿萝。林晚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走廊尽头。那盆植物长得郁郁葱葱,叶片肥厚油亮,显然享受着定期的清洁喷雾和营养液。一个无声的、残酷的参照物。在这个地方,盆栽的地位,至少是明确的、被妥善照顾的。 而她的地位?一个模糊的、随时可以被清理的污点。 一股冰冷的屈辱感猛地窜上头顶,让她脸颊发烫,指尖却一片冰凉。她垂下眼,视线落在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手背靠近指关节的地方,一道浅粉色的、尚未完全愈合的抓痕横在那里,像一条丑陋的蚯蚓。那是几天前,因为一份报表的格式不符合雪莉“优雅”的审美(雪莉的原话是“这排版丑得让我眼睛疼”),被这位猫族主管用她修剪得异常尖利的指甲,“轻轻”划过留下的纪念品。 “明白了。”林晚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干巴巴的,像被砂纸磨过,“我会尽力。” “很好。”雪莉满意地直起身,那条一直缓慢摆动的尾巴,倏地扬起一个利落的弧度,尾尖几乎擦过林晚低垂的额角,带着一股细微的风和静电的噼啪感。“记住,三小时。”她踩着那双价格不菲的细高跟鞋,转身离开,蓬松的尾巴在身后划出一个高傲的弧线,脚步声在空旷的办公区里清脆地回响。 沙沙沙——那是文件盒粗糙的边缘摩擦桌面发出的声音,单调而绝望。林晚放弃了任何“整理”的奢望,只求能在三小时内把这些沉重的盒子从A区挪到走廊另一头的B区扫描室。她双手用力,抱住一个沉甸甸的盒子,纸板粗糙的触感摩擦着她小臂的皮肤,灰尘立刻沾上了她浅蓝色的廉价衬衫袖口。 汗水很快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每一次搬动,沉重的盒子都压迫着她的臂弯,牵扯着肩膀和腰背的肌肉,发出酸涩的抗议。她不敢停,甚至不敢大口喘气,只是机械地移动脚步,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搬运机器。视线因为长时间的用力而微微发花,办公室顶灯惨白的光线在眼前晕开成模糊的光斑。空气中漂浮的猫薄荷香味、各种动物的体味、灰尘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体,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时间像被黏稠的胶水拖住了脚步,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墙上的电子钟,红色的数字无声地跳动着,无情地吞噬着那可怜的三小时。 就在她咬着牙,将又一个盒子重重地放到B区扫描室门口堆积如山的“战利品”上时,一阵强烈的眩晕毫无预兆地袭来。眼前猛地一黑,仿佛有人瞬间关掉了所有的灯。整个世界旋转、倾斜,脚下的地面骤然失去了支撑的实感。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扶住旁边的墙壁,指尖却只徒劳地划过冰冷的合成材料。 黑暗彻底吞没了她。 意识沉入混沌的深海,冰冷而粘稠。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世纪,一丝尖锐的疼痛刺入这片黑暗,像针扎在指尖。林晚蹙紧眉头,挣扎着想要摆脱这不适感。紧接着,一股温热而湿润的触感覆盖上她的额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虔诚的轻柔。这感觉……陌生又奇异。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了好一会儿,才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晃眼的、刺目的白。不是天花板,也不是灯光。而是……毛发?蓬松的,雪白的,带着柔软弧度的毛发,距离她的脸极近,几乎占据了整个视野。一股清冽的、如同冬日初雪混合着昂贵冷杉木的气息,强势地钻进她的鼻腔,驱散了之前充斥鼻端的浑浊气味。 是雪莉主管。 林晚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她发现自己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被横抱着。一只冰凉而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另一只则紧紧箍在她的后背下方。她的头,正以一种完全无法自主控制的姿态,歪着枕在雪莉主管的颈窝里。那片刺目的白,就是雪莉颈侧那圈异常丰厚的、如同昂贵皮草围脖般的颈毛。她的脸颊紧贴着那柔软得不可思议的毛发,甚至能感受到其下温暖肌肤的触感和……雪莉颈动脉快速而有力的搏动。 砰咚、砰咚。 这突如其来的、极度亲密的接触,像一道电流瞬间贯穿了林晚的全身。所有的疲惫和眩晕感被一种巨大的、足以烧毁理智的尴尬和惊惧取代。她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虽然她不是),猛地一挣,试图从这令人窒息的怀抱中逃离。 “别动!” 头顶传来一声低喝,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冻结了林晚所有的动作。那声音里蕴含的怒意,远比之前布置任务时冰冷刻薄的语调要可怕百倍。 林晚僵硬地停住,连呼吸都屏住了。她被迫维持着这个极度尴尬的姿势,视线只能向上移动,越过那片雪白的颈毛,对上雪莉主管低垂下来的脸。 那张总是维持着优雅面具的猫族女性脸庞,此刻清晰地笼罩在一层骇人的阴云之下。湛蓝的猫眼瞳孔缩成了两道极细的、近乎漆黑的竖线,里面翻滚着林晚从未见过的风暴——冰冷、暴戾、还有一种……被严重冒犯的狂怒。她原本柔顺的白色长发,此刻在鬓角处竟有几缕细微地炸起,像是被无形的静电刺激着。就连那对一直优雅竖立的尖耳,也极其轻微地向后压平,紧贴着头皮,这是猫科动物极度愤怒和戒备的信号。 雪莉抱着她,如同抱着一件易碎的、却让她极度不悦的物品,大步穿过办公区。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异常清脆、甚至带着点狠戾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敲在人的心尖上。整个办公区死寂一片,针落可闻。所有在工位上的员工——无论是猫族、犬族还是其他族群——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连眼珠子都不敢转动一下,屏息凝神,承受着那如同实质般弥漫开的、 属于顶级掠食者的恐怖威压。 林晚能感觉到那些目光,惊惧的、好奇的、幸灾乐祸的,密密麻麻地黏在她身上,让她如芒在背。她只能死死地盯着雪莉线条紧绷的下颌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冲破肋骨。雪莉身上的冷冽香气混合着她自身散发出的、因愤怒而更加浓郁的某种信息素,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气场,将她牢牢笼罩。 “谁?”雪莉抱着她,脚步不停,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凌,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谁允许你们这样对待我的员工?” “我的”两个字,被她咬得异常清晰、沉重,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所有权宣示,重重地砸在每一个竖起耳朵偷听的员工心头。那声音里蕴含的怒意,让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冰。 没有人敢回答。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雪莉没有再追问,只是抱着林晚,径直走向电梯的方向。她的手臂稳定有力,怀抱却冰冷得没有一丝属于活物的温度。林晚僵硬得像一块木头,大脑一片混乱,只剩下一个荒谬的念头在疯狂刷屏:完了,这下真的完了!雪莉主管一定是气疯了!她会不会直接用爪子把我从这里扔出去? 电梯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无数道复杂的目光。狭小的金属空间里,只剩下雪莉身上那极具压迫性的冷冽气息,以及林晚自己快要失控的心跳声。 “去医疗中心。”雪莉对着电梯光洁如镜的内壁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冰冷无波,仿佛刚才那骇人的怒火从未存在过。镜面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模样:抱着一个人类,面无表情,只有那双冰蓝的竖瞳深处,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戾气。 林晚不敢再看,飞快地垂下眼帘,盯着自己沾满灰尘的袖口,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轻。 电梯平稳下行。林晚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随时都会断裂。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窒息在这片冰冷的沉默中时,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 门外,医疗中心柔和的灯光和消毒水气味涌了进来。雪莉没有丝毫停顿,抱着她走了出去。 “雪莉主管!晚晚!” 一个带着哭腔的、急切的声音猛地响起,打破了医疗中心走廊的寂静。 林晚心头一跳,循声望去。 是苏牧。 集团前台,那个有着暖棕色蓬松卷发和同色系柔软犬耳的犬族女孩。她此刻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阳光活力,漂亮的杏眼里蓄满了泪水,眼圈和鼻尖都红彤彤的,像只受尽委屈的小狗。她几乎是扑过来的,身上那套合体的前台制服裙摆都跑得有些歪斜了。 “晚晚!你怎么样?吓死我了!”苏牧冲到近前,泪水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似乎想碰碰林晚的脸颊,又碍于雪莉抱着她,不敢真的触碰,只能手足无措地在旁边跟着,声音哽咽,“我、我听说你晕倒了……天啊……都是我不好,我该早点给你送便当过去的……” 苏牧的眼泪和毫不掩饰的担忧,像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冲撞着林晚冰冷僵硬的心防。她看着苏牧哭红的眼睛,张了张嘴,想说句“我没事”,喉咙却哽住了。 抱着她的雪莉脚步顿了一瞬,那双冰蓝色的竖瞳极其冷淡地扫了苏牧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被打扰的不悦。她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林晚的手臂似乎更收紧了一点,径直绕过哭哭啼啼的苏牧,走向一间已经打开的独立诊疗室。 穿着白大褂、带着听诊器的医疗中心负责人——一位沉稳的拉布拉多族医生——已经等在里面,看到雪莉抱着人进来,立刻迎上前,表情严肃。 “放到这边。”医生指了指诊疗床。 雪莉依言,动作依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将林晚放在了洁白的诊疗床上。当那冰冷的、属于雪莉的支撑力骤然撤去时,林晚的身体下意识地软了一下,一股强烈的虚脱感涌了上来。她靠在床头,微微喘了口气。 “低血糖,过度劳累,加上轻微脱水。”拉布拉多医生动作麻利地检查着,声音沉稳有力,“需要立刻补充电解质和糖分,好好休息。没什么大碍,但不能再这样透支身体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给林晚挂上点滴,透明的液体顺着细细的软管流下来。 苏牧这时才怯生生地蹭到了诊疗室门口,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保温饭盒,眼睛还是红红的,小声抽噎着,不敢完全进来,只扒着门框,眼巴巴地望着林晚。 雪莉则站在床尾,抱着手臂,冷眼看着医生操作。她脸上的怒意似乎消散了一些,但眉宇间依旧凝结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周身散发的气场让小小的诊疗室温度骤降。那条蓬松的白色尾巴垂在身后,尾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点着地面,透着一股烦躁和不耐。 “雪莉主管,”医生处理完,转向雪莉,语气带着一丝不赞同,“林晚小姐的情况,显然是长时间高强度工作加上营养摄入不足造成的。作为她的直属主管,您或许应该……” “我知道。”雪莉冷冷地打断她,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医疗费记在我账上。给她安排最好的观察室,让她休息。”她的目光扫过林晚苍白的脸,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化为一句冰冷的命令,“没有我的允许,今天不准离开这里。”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就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医疗中心走廊里渐行渐远,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决绝。 诊疗室里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点滴液滴落的轻微声响,和苏牧压抑的、小小的抽泣声。 林晚靠在床头,疲惫感如同潮水般重新席卷而来,淹没了刚才被尴尬和惊吓暂时压下的眩晕。她闭上眼睛,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痛。雪莉主管最后那句话,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宣示所有权的禁足令。苏牧的眼泪和担忧是真实的,却让她更加不知所措。 “晚晚……”苏牧见雪莉走了,才敢挪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保温饭盒放在床头柜上,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你吓死我了……快吃点东西好不好?我特意给你留的,是你上次说好吃的土豆炖肉……”她打开饭盒盖子,一股温暖浓郁的肉香立刻飘散出来,带着家的味道。 食物的香气勾起了强烈的饥饿感,胃部传来一阵痉挛。林晚看着苏牧哭红的眼睛和饭盒里冒着热气的食物,心头涌上一阵酸涩的暖意,低声道:“谢谢……”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块炖得软烂的土豆,慢慢送进嘴里。温热的食物滑过食道,带来一种真切的慰藉。苏牧就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吃,长长的犬耳随着她咀嚼的动作微微晃动,脸上还挂着泪痕,但神情已经放松了许多。 “慢点吃,慢点吃……还有好多呢……”苏牧小声念叨着。 就在这时,诊疗室门口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玉石相叩的“笃笃”声。 林晚和苏牧同时抬头看去。 云翼倚在门框上。财务总监,鸟族,一只拥有着极为华丽蓝绿色翎羽的鹦鹉族女性。她今天穿着一身利落的深紫色西装套裙,衬得她的羽毛色泽更加深邃神秘。她环抱着双臂,姿态带着一种鸟族特有的优雅疏离,细长锐利的眼神透过金丝边眼镜,没什么温度地扫过室内的两人,最后定格在林晚脸上,确切地说,是定格在林晚握着勺子的那只手上。 她的目光很专注,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仿佛林晚的手指是什么值得研究的艺术品,或者……一个需要修正的财务数据。看了几秒,她才慢悠悠地抬步走了进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声音清脆却刻意放轻了。 “听说我们唯一的‘人类资产’差点报废?”云翼开口,声音是鸟族特有的清冽质感,像山涧泉水,语调却带着惯常的、令人牙痒的刻薄,“看来后勤部采购的廉价营养剂质量果然堪忧。”她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晚。 林晚拿着勺子的手僵在半空,对上云翼那双没什么情绪的金色竖瞳,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位财务总监的嘴毒是出了名的。 苏牧立刻像护崽的小狗一样站了起来,挡在林晚身前一点,虽然声音还有点发颤,但努力挺直了背:“云翼总监!晚晚需要休息!” 云翼的视线轻飘飘地掠过苏牧,仿佛她只是一团无害的空气,重新落回林晚身上。她没理会苏牧的抗议,反而微微俯下身,目光再次聚焦在林晚沾了点土豆汤汁的手指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啧。”她发出一个极其轻微、带着嫌弃意味的音节。然后,在林晚和苏牧惊讶的目光中,云翼从她那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手提包里,随意地掏出了一个小东西。 那是一个……小盒子? 盒子不大,通体漆黑,材质非金非木,触手冰凉,表面没有任何花纹或标识,只在侧面有一个精巧的卡扣。云翼用她修长、带着锋利指甲的手指,“咔哒”一声挑开卡扣。 一股极其清冽、仿佛凝聚了千年山林灵气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苏牧饭盒里的肉香,甚至盖过了消毒水的味道。那香气纯粹而霸道,吸入肺腑,竟让人精神为之一振,连林晚昏沉的头脑都似乎清明了几分。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小截东西。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近乎半透明的深褐色,表面有着层层叠叠、如同树木年轮般细密的天然纹路,质地看起来像是某种极其珍稀的菌类或植物的根茎。最奇异的是,它周身似乎萦绕着一层极淡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光。 云翼两根手指拈起那截东西,动作随意得就像在拿一支普通的笔。 她看也没看,直接把它往林晚盖着的白色薄被上一丢那截东西落在被面上,轻若无物。 “喏,”云翼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谈论天气,“家里翻出来的,据说能补点气。拿着吧,省得下次晕倒,耽误了季度报表。”她说完,直起身,扶了扶金丝眼镜,目光掠过林晚呆滞的脸,又扫了一眼旁边同样目瞪口呆的苏牧,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走了。” 她转身,华丽的长裙摆在空中划过一个优雅的弧度,像鸟类的尾羽掠过。那阵清冽的异香随着她的离开而渐渐淡去,却留下了一室更加诡异的寂静。 林晚低头,看着被子上那截散发着微光和异香的深褐色物体。她再没见识,也隐约猜到这绝非凡品。百年灵芝?千年参?她不敢确定。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揉一揉自己酸胀发痛的脖颈。刚才被雪莉那样抱着,姿势别扭,脖子到现在还梗着难受。 “嘶……”她轻轻吸了口气,手指按在僵硬的颈侧肌肉上。 “大家……”她一边揉着脖子,一边看着床边关切望着她的苏牧,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门口云翼消失的方向,再想到刚才雪莉那骇人又诡异的举动,疲惫又困惑地小声嘀咕了一句,“……最近都好热情啊……” 苏牧:“……?!” 林晚清楚地看到,苏牧那双刚刚还充满担忧的、湿漉漉的杏眼,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猛地睁大了。瞳孔地震。那双柔软的、暖棕色的犬耳,“唰”地一下,像被无形的力量猛地扯直了,完全竖立起来,甚至微微抖动着,每一根绒毛都透着一种极度的震惊和……荒谬?她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整张脸的表情都凝固在一种“你是不是被撞坏了脑子”的呆滞中。 而门外,刚刚走到走廊拐角、本应已经离开的云翼,脚步极其突兀地顿住了。林晚眼角的余光瞥见,云翼扶着墙的那只手,手背上覆盖着的华丽蓝绿色羽毛,在那一瞬间,非常明显地炸开了一下,根根竖立,如同受惊的鸟雀。 空气仿佛凝固了。点滴液滴落的声音,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热……情?”苏牧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地重复了一遍,尾音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破音。她看着林晚,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突然长出三个脑袋的怪物。 林晚被苏牧这过于激烈的反应弄得更加茫然无措。她揉着脖子的手停住了,不解地看着对方:“……不是吗?”她指了指云翼丢下的那截价值连城的“小东西”,又指了指苏牧带来的、还冒着热气的饭盒,“还有你……还有雪莉主管她……” 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苏牧脸上的表情已经从震惊转向了一种混合着焦急、无奈和某种强烈冲动的复杂情绪。犬族女孩猛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想大声反驳,又硬生生憋了回去,脸都涨红了。她最终只是猛地站起来,动作幅度大得差点带翻凳子,语无伦次地快速说道:“晚晚你、你好好休息!把汤喝完!我……我晚点再来看你!”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冲出了诊疗室。 房间里只剩下林晚一个人,还有那截散发着奇异光芒和香气的“小东西”,以及床头柜上那盒依旧温暖的土豆炖肉。 热情?难道不是吗?林晚看着苏牧消失的门口,又低头看看自己手背上那道快要淡去的粉色抓痕,再想想雪莉主管那冰冷刺骨的怀抱和云翼总监刻薄话语下的“馈赠”……混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越理越乱。疲惫感重新占据了高地,头痛得厉害。 她叹了口气,暂时放弃了思考。目光无意识地投向窗外。医疗中心的窗户对着大楼的后方,相对僻静。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透过玻璃,温柔地洒在窗台上。 窗台边缘,一片边缘已经卷曲、颜色变得深暗的金黄色银杏叶,静静地躺在那里。不知是被哪阵风吹进来的。 林晚的目光随意地扫过那片叶子。然而,就在她准备移开视线的前一秒,动作骤然僵住。 那片看似普通的枯叶背面,靠近叶柄的位置,似乎……被人用极细的针尖,或者极其锋利的刻刀,留下了一个印记。 那印记很小,线条简洁而锐利,带着一种原始而隐秘的力量感。 林晚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一个极其简单的符号:三条向下延伸、末端微微分叉的线条,组合在一起,像是一棵深深扎入地底的树根,又像一只从黑暗中向上伸出的、攫取的手。 ——反动物组织,“根”的标志。 第一次这么正规的构思一本书,脑神经已经用死掉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开端 第2章 银杏叶下的暗涌 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盘踞在鼻腔深处,混合着点滴液那种独特的、微带塑料感的冰凉气息。林晚靠在医疗中心观察室那张过于柔软的枕头上,身体陷在一片虚浮的无力感里。苏牧带来的那份温暖浓香的土豆炖肉,终究只吃下去小半盒。饥饿感被晕倒后的虚弱和方才一连串的冲击搅得七零八落,胃里沉甸甸的,像是塞满了湿透的棉花。 窗外,夕阳彻底沉入都市钢铁森林的剪影之后,只留下天际一抹深紫与暗红交织的余烬。观察室里开了灯,是那种惨白的、毫无生气的冷光源,照得墙壁一片死寂的亮,反而衬得角落更加幽深。 林晚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一次次飘向床头柜。 那截云翼留下的“小东西”就躺在那里。深褐色,半透明,层层叠叠的天然纹路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清晰,像某种古老生命凝固的密码。它周身那层极淡的微光似乎更明显了些,幽幽地晕开一小圈暖黄色的光晕,与冰冷的灯光格格不入。那股清冽霸道的异香并未完全散去,丝丝缕缕地缠绕在空气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涤荡肺腑的清凉感。 百年灵芝?千年参?她脑子里乱糟糟地猜测着。云翼总监那句刻薄的“省得下次晕倒耽误季度报表”还在耳边回响。这东西的价值,恐怕足够买下她未来十年的薪水,甚至更多。就这么……丢给她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攫住了她,比低血糖的眩晕还要令人不安。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拂过颈侧。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雪莉主管颈窝里那圈丰厚白毛的柔软触感,以及……那冰冷怀抱带来的、深入骨髓的禁锢感。雪莉那双缩成漆黑细线的竖瞳,那炸起的毛发,那如同实质般冻结空气的滔天怒火——“谁允许你们这样对待我的员工?”——那声宣示所有权的低吼,此刻在寂静的观察室里回响,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回音。 “我的员工”。 这三个字像烙铁,烫得她心头发慌。那绝非关怀,更像是一种被冒犯了领地的野兽发出的、充满占有欲的咆哮。她算是什么?一件需要被妥善保管、不能随意损毁的“集团资产”?和云翼总监丢下这截价值连城的“补品”,本质上有区别吗?苏牧的眼泪和担忧倒是真实的,可那份毫无保留的热情,也让她感到一种沉甸甸的、难以负荷的压力。 疲惫如同湿冷的潮水,一**涌上来,冲刷着她紧绷的神经。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每一次眨动都无比艰难。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挣扎,最终被那片深沉的黑暗温柔地、不容抗拒地拖拽下去。 …… “滴答、滴答……” 规律的、轻微的电子音,像一只固执的小虫,钻进混沌的梦境深处,执拗地将她唤醒。 林晚费力地睁开酸涩的眼睛,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医疗中心惨白的天花板。然后,是左手手腕上多出来的一个东西。 一个手环。 材质是某种冰冷的、哑光的深灰色金属,触感光滑坚硬,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或按钮,只在侧面有一个极其微小的指示灯,正随着那“滴答”声,闪烁着稳定而冰冷的幽蓝色光芒。手环的宽度刚好卡在她纤细的腕骨上方,严丝合缝,像一道量身定做的镣铐。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腕,手环纹丝不动,沉甸甸的,带着一种无言的禁锢感。 “醒了?” 冰冷的声音在床边响起,没有丝毫温度,像淬了冰的金属。 林晚猛地转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雪莉主管就站在床边。依旧是那身一丝不苟的深灰色套裙,纯白的发丝梳理得一丝不乱,在观察室冷白的灯光下泛着无机质的光泽。她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晚,湛蓝的猫眼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冰,瞳孔依旧是两条锐利冰冷的竖线,审视着林晚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她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观察室里本就稀薄的空气似乎又凝固了几分。 “主……主管?”林晚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无法掩饰的紧张。 雪莉的目光落在林晚手腕的金属环上,下巴朝那个方向微微抬了抬。“智能生命体征监测手环。集团最新采购,优先配发给……需要特别关注的员工。”她的语调平板无波,像是在宣读一份枯燥的技术说明书,“实时监测心率、血压、血糖、血氧饱和度、疲劳指数,以及……”她微微停顿了一下,那双冰蓝的竖瞳锁定了林晚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异常应激反应。” 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这哪里是关怀?这分明是最高级别的监视!她的每一个生理反应,每一次心跳加速,甚至可能因为恐惧或紧张产生的细微波动,都将被这个冰冷的金属环捕捉、记录、分析。 “它会自动连接集团医疗中心主系统,并向我本人发送实时预警。”雪莉补充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确保你不会因为任何‘意外’,死在岗位上。”她特意强调了“意外”两个字,冰冷的视线扫过林晚苍白的脸,“毕竟,人类的身体,脆弱得超乎想象。”最后一句,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陈述事实的冷漠。 林晚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掐进了掌心。手腕上那冰冷的金属环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皮肤生疼。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也许是拒绝,也许是抗议,但在雪莉那双毫无温度、只有审视的竖瞳注视下,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无声的窒息感。 “医生确认你可以出院了。”雪莉似乎很满意林晚的沉默,她收回目光,转身走向门口,蓬松的白色长尾在身后划过一个利落的弧线,“给你二十分钟。洗漱,整理。然后,回你的工位。”命令简洁,不容置喙。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清脆地远去,留下林晚一个人,和手腕上那不断闪烁幽蓝光芒的冰冷枷锁。 二十分钟后,林晚脚步虚浮地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堆满杂物的角落工位。空气里依旧弥漫着复杂的动物气息,但此刻,手腕上那个冰冷的金属环存在感是如此强烈,时刻提醒着她“被监控”的处境,让她对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更加敏感。 “晚晚!” 几乎是脚刚踏进办公区的瞬间,一个暖棕色的身影就带着一阵小风扑了过来。苏牧像一只终于等到主人回家的大型犬,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喜和如释重负。她双手捧着一个比昨天更大、更精致的多层保温饭盒,献宝似的递到林晚面前。 “你终于回来了!太好了!饿坏了吧?快看!我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做的!”苏牧的声音清脆又带着点雀跃,长长的犬耳随着她兴奋的语调欢快地抖动着,“有红烧排骨!清蒸鱼腩!还有你上次说想吃的香菇酿肉!我塞了好多肉馅进去!”她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地把沉甸甸的饭盒塞进林晚手里,然后变戏法似的又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 “还有这个!”她把纸袋也塞进林晚空着的那只手里,里面传来硬物碰撞的窸窣声,“我昨天托朋友从城西那家老店买的特制牛肉干!超有嚼劲,特别香!你放抽屉里,饿了随时吃!”苏牧的目光扫过林晚手腕上那个显眼的金属环,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但随即被更强烈的热情覆盖,“你一定要多吃点!把身体养得壮壮的!胖一点才好看!气色好才不会被……” 她的话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什么,飞快地瞟了一眼主管办公室紧闭的门,然后对着林晚吐了吐舌头,做了个“你懂的”表情,压低了声音:“……才不会那么容易累倒嘛!” 林晚抱着温热的饭盒和沉甸甸的牛肉干,看着苏牧那双写满真诚和关切的杏眼,心头五味杂陈。这份毫无保留的热情让她温暖,却也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束缚。她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谢谢苏牧,你……你不用这么麻烦的。” “不麻烦不麻烦!”苏牧连连摆手,暖棕色的卷发也跟着晃动,“看着你吃我就开心!快回位子上去,趁热吃!”她轻轻推了推林晚,目光殷切地催促着。 林晚抱着饭盒和纸袋,在周围同事(主要是几位猫族和犬族女性)或好奇、或探究、或隐含羡慕嫉妒的目光中,走回自己的工位。她把那个巨大的多层饭盒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然后,她拉开那个原本就塞满了杂物的抽屉——里面躺着一堆揉皱的废纸、几支断水的笔、一个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干瘪橘子,还有……几片枯黄的银杏叶。 是之前打扫卫生时顺手扫进去的。她没在意,腾出点空间,想把苏牧给的那一大袋牛肉干塞进去。 就在她将纸袋往里推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抽屉深处那几片银杏叶。其中一片,颜色格外深暗,边缘卷曲得厉害,叶柄处似乎…… 林晚的动作猛地一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那片叶子!和她昨天在医疗中心窗台上看到的那片,何其相似!叶柄处的那个位置……她几乎是屏住呼吸,颤抖着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片叶子从杂物中拨弄出来,指尖冰凉。 没错! 三条向下延伸、末端微微分叉的锐利线条!清晰无比地刻在靠近叶柄的叶脉上!那个象征着“根”的、隐秘而危险的标记! 它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比雪莉主管的目光更让她毛骨悚然。她下意识地想将这片叶子揉碎扔掉,手指却僵在那里,动弹不得。反动物组织……“根”……他们盯上她了?为什么?因为她这个“唯一的人类”?还是因为……昨天雪莉那反常的举动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她猛地将那片叶子胡乱塞回抽屉最深处,用那袋沉甸甸的牛肉干死死压住,仿佛这样就能将那危险的印记彻底掩埋。 “晚晚?你怎么了?”苏牧关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似乎察觉到林晚瞬间苍白的脸色和僵硬的动作。 “没……没什么!”林晚猛地回神,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迅速拉开椅子坐下,动作有些慌乱,“有点……有点饿晕了。”她胡乱地打开饭盒的盖子,浓郁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心头的寒意。 她拿起筷子,强迫自己夹起一块色泽诱人的红烧排骨,塞进嘴里。味同嚼蜡。手腕上冰冷的金属环在提醒她来自雪莉的监控,抽屉深处那个诡异的标记在昭示着未知的危险,而苏牧坐在旁边工位,托着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咀嚼,那充满期待和满足的眼神,此刻也仿佛变成了另一种无形的压力。 “晚晚,多吃点鱼腩!这个最嫩了!还有这个酿肉……”苏牧还在热情地推荐着。 林晚食不知味地咀嚼着,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再次瞟向抽屉。那个标记……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她的意识里。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而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鸟族特有的、轻盈又精准的韵律感。 是云翼总监。 她依旧穿着剪裁利落的深紫色西装套裙,衬得她颈侧和耳后那些蓝绿色的华丽翎羽愈发璀璨夺目。金丝眼镜后的金色竖瞳,如同精密的扫描仪,习惯性地扫视着办公区。她的目光掠过埋头苦干(或假装埋头苦干)的员工,最终,毫无意外地,落在了角落的林晚身上。 确切地说,是落在了林晚握着筷子的那只手上——以及她因为刚才慌乱翻抽屉而显得有些凌乱、散落了几缕在额前的黑发上。 云翼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了过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区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神经上。 苏牧立刻坐直了身体,脸上灿烂的笑容收敛了些,带着点本能的敬畏。林晚也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筷子悬在半空,心脏因为紧张而加速跳动,手腕上那冰冷的金属环似乎也感知到了她的心率变化,幽蓝色的指示灯闪烁频率快了一瞬。 云翼走到林晚工位旁,停下。她微微侧着头,视线聚焦在林晚额角那几缕不太服帖的碎发上,目光专注得近乎苛刻,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上细微的瑕疵。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她毫无预兆地伸出了手。 动作快得如同闪电! 林晚甚至没看清她的动作,只觉得头皮靠近额角的位置猛地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瞬间揪住、狠狠扯了一下! “嘶!”林晚痛得倒抽一口冷气,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桌上。 云翼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如同锋利艺术品的手指间,已经捻着一根乌黑的发丝。那根发丝在办公室顶灯的光线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她捏着那根发丝,将其举到眼前,对着光源,微微眯起那双金色的竖瞳,仔细端详着,仿佛在研究某种稀有矿物的晶体结构。 “样本编号:H-001,毛发样本采集。”云翼清冽的声音响起,语调平板,如同在录入数据,“归入集团生物资产库,类别:稀有/人类。” 林晚捂着被扯痛的头皮,又惊又痛,更多的是荒谬和屈辱。生物资产?编号H-001?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腕上的金属环因为她的情绪剧烈波动,指示灯疯狂闪烁,发出细微但急促的“滴滴”声。 “云……云翼总监!”林晚的声音因为疼痛和愤怒而有些发颤,“这……这是我的头发!人类头发根本不值钱!您怎么能……” “值不值钱,”云翼的目光终于从那根发丝上移开,透过冰冷的镜片,居高临下地落在林晚因激动而涨红的脸上,唇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却带着绝对权威和不容置疑的弧度,“由我来估值。轮不到你质疑,资产H-001。” 她将捏着发丝的手指优雅地收回,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透明的自封袋,极其小心地将那根头发放了进去,封好。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处理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宝。做完这一切,她看也没看脸色煞白、气得浑身发抖的林晚,以及旁边同样目瞪口呆、敢怒不敢言的苏牧,转身,迈着精准如尺的步伐,裙摆摇曳生姿,径直离开。 留下死寂的办公区,和手腕上疯狂闪烁幽蓝光芒的冰冷金属环。 林晚僵在原地,头皮被扯痛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她看着云翼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那个象征着“监控”和“财产”的手环,再想想抽屉深处那个危险的“根”组织标记……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混乱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淹没。 她抬起手,不是因为头疼,而是因为一种无处发泄的憋闷和屈辱,用力地揉搓着自己僵硬的脖颈。颈侧的皮肤因为用力而泛红。 “热情?”她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浓重的自嘲和荒谬感,“这热情……还真是让人吃不消。” 她的话音刚落,旁边一直处于震惊石化状态的苏牧,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带得椅子腿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 “晚晚!”苏牧的声音拔高了八度,暖棕色的杏眼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惊愕和一种……快要崩溃的抓狂?她那对柔软的犬耳此刻完全竖立,尖端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直直地指向天花板。“你!你管这叫‘热情’?!云翼总监她……她扯你头发!还叫你‘资产’!编号!H-001!”她语无伦次,手指激动地指向云翼离开的方向,又指指林晚手腕上那个幽蓝闪烁的金属环,“还有雪莉主管这个!这……这……”她“这”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最终只能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哭腔的哀鸣,像是被彻底打败了。 林晚被苏牧这过于激烈的反应弄得更加茫然,甚至有点委屈。难道不是吗?雪莉主管用最高级别的监控“保护”她的安全;苏牧恨不得一天喂她八顿把她养得白白胖胖;云翼总监……虽然手段粗暴了点,但至少也“评估”了她的“价值”……这不都是“重视”的表现吗?虽然这“重视”的方式,让她感觉像被放在解剖台上的标本。 她看着苏牧那副快要急哭的样子,刚想解释一下自己混乱的想法,苏牧却像被什么烫到似的,猛地一跺脚:“算了!你……你先吃饭!我去……我去透透气!”说完,她几乎是捂着耳朵,像只受惊过度的小狗,头也不回地冲向了洗手间的方向,留下林晚一个人对着满桌佳肴和手腕上冰冷的手环发呆。 手腕上的指示灯还在闪烁,频率似乎因为苏牧的激动和林晚持续的困惑而慢不下来。林晚疲惫地叹了口气,暂时放弃了思考。她需要一点空间,一点氧气。她拉开抽屉,想找找有没有什么能提神的东西,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向那个被牛肉干压住的角落。 那片刻着“根”标记的银杏叶……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拨开沉重的牛肉干袋子,指尖触碰到那片枯叶冰凉的表面。她将它拿了出来。枯黄卷曲的叶片,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脆弱不堪,唯有叶柄处那个锐利的符号,带着一种诡异的生命力。 就在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过那个印记时—— 嗤! 一声极其细微、如同草叶被掐断的轻响。 林晚浑身一僵! 她惊恐地看到,那片枯叶上,沿着那三条分叉的刻痕纹路,竟然缓缓地、如同拥有生命一般,渗出了一小滴……鲜红色的汁液! 那红色极其刺眼,像一滴刚刚凝固的血珠,在枯黄的叶面上显得异常诡异和不祥!一股极其淡薄、却带着铁锈般腥甜的气息,混合着叶片本身的**味道,钻入她的鼻腔! 林晚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将那片叶子甩了出去!叶子打着旋儿飘落在地上。 她脸色惨白如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炸开!她死死盯着地上那片叶子,那滴鲜红的“血珠”在灯光下微微反光,像一只窥视的、充满恶意的眼睛。 这不是错觉!绝对不是! 她剧烈地喘息着,目光慌乱地扫过抽屉深处——刚才拨开牛肉干时,她似乎还看到了另外两片枯叶的轮廓。一股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颤抖着手,不顾一切地将抽屉里所有的杂物都扒拉出来! 废纸团、断水笔、干瘪的橘子滚落一地。抽屉底部,赫然躺着另外两片同样卷曲枯黄的银杏叶! 她捡起它们,手指冰凉,如同握着烧红的炭。 第一片,叶柄处,刻着一个向下的箭头标记,线条简洁。 第二片,叶脉上,刻着一个眼睛般的抽象符号。 第三片,就是刚才渗出“血珠”的那片,刻着完整的“根”标记。 林晚将它们颤抖着拼在一起。 箭头指向眼睛,眼睛注视着“根”。 一个完整的、无声的、却带着强烈指向性和威胁意味的信息图! 它们是谁放的?什么时候?这个组合……又意味着什么?是警告?是提示?还是……下一个目标的宣告? 手腕上的智能环因为她的极度惊恐,指示灯疯狂闪烁,发出尖锐而急促的“滴滴滴滴”警报声!冰冷的幽蓝色光芒在她惨白的脸上急促跳动。 第3章 标本与荆棘 手腕上那冰冷的金属环,正用最刺耳的方式宣告她的存在。尖锐的“滴滴滴滴”警报声在死寂的办公区里疯狂炸响,幽蓝色的冷光急促闪烁,像一只受惊的、濒死的萤火虫,在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投下诡谲跳动的光影。每一次“滴”声,都像一枚细针狠狠扎进她的耳膜,刺得她颅骨生疼,更将她心中那巨大的、因银杏叶渗血而掀起的惊涛骇浪,**裸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林晚僵在原地,如同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标本。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整个办公区所有或明或暗的目光,瞬间如同密集的箭矢,带着探究、惊疑、幸灾乐祸、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沉重得让人窒息,只剩下那催命般的警报声在无情地切割着每一寸空间。 她甚至不敢低头去看地上那片静静躺着、叶脉上凝固着一点刺目鲜红的银杏叶。那点红,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栗。 完了……彻底完了!雪莉主管……她一定会…… “怎么回事?” 冰冷的声音如同极地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办公区,将那尖锐的警报声都压了下去。 林晚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又猛地以更疯狂的速度撞击着肋骨。她僵硬地、一寸寸地转过头。 雪莉主管就站在她工位几步开外。纯白的毛发在顶灯下反射着无机质的冷光,那张总是戴着优雅冰冷面具的猫族脸庞,此刻清晰地笼罩在骇人的阴云之下。湛蓝的竖瞳缩成了两条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缝隙,里面翻涌着令人胆寒的风暴——暴怒、被打扰的极度不悦,还有一种……被触犯了绝对权威的、近乎实质的杀意。她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周围的空气都似乎扭曲了,温度骤降。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如同冰面碎裂般的脆响,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警报声的间隙里,带着一种碾压一切的压迫感,径直朝林晚走来。 林晚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她下意识地想后退,双腿却像灌了铅,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冰冷的、充满毁灭气息的身影逼近。 雪莉的目光甚至没有在她脸上停留一秒,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噪音源。那双淬着寒冰的竖瞳,直接锁定了林晚手腕上那个疯狂闪烁尖叫的金属环。她伸出了手。 那只手,白皙、修长,涂着淡粉色珠光指甲油的指尖修剪得异常尖利,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优雅和致命的危险感。动作快如闪电,精准地按在了手环侧面的某个极其隐蔽的感应区。 “滴——” 一声长长的、代表系统关闭的蜂鸣响起。 尖锐的警报声和刺眼的幽蓝光芒瞬间消失。 整个办公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林晚只觉得手腕一松,那冰冷的禁锢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皮肤被指甲尖端无意划过带来的、细微而清晰的刺痛感。她甚至能感觉到雪莉指尖那冰冷的温度。 雪莉收回了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金属的寒意。她看也没看林晚惊魂未定的脸,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扫过林晚凌乱的桌面——摊开的、几乎没动过的多层饭盒,散落一地的废纸、断笔和那个干瘪的橘子,最后,定格在桌脚那片静静躺着的、刻着诡异符号并渗出“血珠”的银杏叶上。 她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蓝宝石般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快、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的暗芒。随即,那层冰封的怒意重新覆盖上来,甚至比之前更加厚重。 “低血糖应激反应阈值设置过低。垃圾设备。”雪莉的声音冷得像冰渣,没有丝毫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技术故障。她抬起眼,那双冰封万里的竖瞳终于落在了林晚脸上。 林晚被她看得浑身发冷,连牙齿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关切,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种被麻烦打扰的、毫不掩饰的厌烦。 “收拾干净。”雪莉的下巴朝地上的狼藉点了点,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然后,拿着你的东西,”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桌上那个巨大的饭盒,又落到林晚沾着油渍和灰尘的手指上,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带着一种近乎生理性的厌恶,“去实验室。立刻。” 实验室?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沉。云翼总监的领域!那个把她称为“H-001资产”的地方!刚从一个冰窟窿里爬出来,立刻就要被丢进另一个更可怕的熔炉? “云翼总监需要你提供一份‘补充样本’。”雪莉似乎看穿了她的恐惧和抗拒,唇角勾起一个极其冰冷、毫无温度的弧度,“配合集团资产核查,是每一个员工的……基本义务。”她刻意加重了“义务”两个字,如同冰冷的锁链。 说完,她不再给林晚任何反应的时间,转身。蓬松的白色长尾在身后划过一个冰冷而决绝的弧线,带着那股令人窒息的冷冽香气,像来时一样突兀地离开了。 警报解除,但无形的压力并未消散。空气里弥漫着劫后余生的沉默,以及无数道含义复杂的目光。林晚站在原地,手脚冰凉。手腕上被雪莉指甲划过的地方,那细微的刺痛感似乎还在蔓延。她看着地上那片罪魁祸首的银杏叶,看着散落一地的狼藉,看着桌上那盒冷掉的、如同讽刺的丰盛午餐……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慢慢地蹲下身,开始机械地捡拾地上的垃圾。动作僵硬而迟缓。每一次弯腰,颈后僵硬的肌肉都发出酸涩的呻吟。她不敢碰那片诡异的银杏叶,只能用几张废纸小心翼翼地把它包裹起来,连同另外两片一起,胡乱塞进裤子口袋里,仿佛这样就能暂时隔绝那不祥的气息。 收拾完地面,她看着桌上那个几乎没动过的巨大饭盒,胃里一阵翻搅。苏牧……她不敢想象苏牧看到这个几乎原封不动的饭盒时会是什么表情。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她闭了闭眼,最终还是盖上了盖子,连同那个沉甸甸的牛肉干纸袋一起,塞进了抽屉最深处。抽屉里只剩下几片可疑的银杏叶印迹和沉重的食物,像一个无法摆脱的负担。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挺直僵硬的脊背,强迫自己迈开脚步,走向那个令她恐惧的目的地——云翼总监的专属实验室。 穿过冰冷空旷的走廊,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越来越浓。实验室厚重的合金门紧闭着,门上的指示灯闪烁着代表“工作中”的幽绿色冷光。林晚站在门口,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的抽痛。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抬起沉重的手臂,按响了门铃。 “进。”门内传来云翼清冽而毫无情绪的声音,伴随着电子门锁解开的“咔哒”轻响。 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一股极其复杂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浓烈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是基底,其上交织着各种化学试剂的酸涩气息、某种精密仪器运行时散发的淡淡臭氧味、以及……一种极其淡薄、却异常清晰、如同雨后森林深处苔藓与朽木混合的、属于云翼本身的冷冽体香。这味道极具侵略性,瞬间占据了林晚所有的嗅觉神经。 实验室内部空间极大,光线明亮到近乎刺眼。无数林晚叫不出名字的精密仪器闪烁着各色指示灯,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嗡鸣。巨大的透明培养罐里,浸泡着形态各异的植物样本或闪烁着奇异光芒的矿石。一切都井然有序,纤尘不染,冰冷得如同云翼本人。 云翼背对着门口,站在一张宽大的、铺着无菌垫的实验台前。她脱掉了那身标志性的紫色西装外套,只穿着剪裁合身的同色系丝绸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截覆盖着细密华丽蓝绿色羽毛的小臂。她正低着头,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操作台上明亮的冷白光,手里拿着一支极其细长的金属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弄着实验台上的一小堆……乌黑发亮的碎屑? 林晚的视线瞬间凝固! 那是……头发!人类的头发!被剪得极碎! 她的心脏猛地一揪,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H-001……她的头发!云翼竟然把她的头发……剪碎了?像处理实验废料一样?! 云翼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和瞬间僵硬的气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但没有回头。她只是微微侧过脸,金色的竖瞳透过冰冷的镜片斜睨过来,目光精准地落在林晚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惯有的审视。 “站在那里当标本?”云翼的声音毫无波澜,“过来。” 林晚如同提线木偶,僵硬地挪动着脚步,走到实验台前,与云翼隔着冰冷的台面相对。她甚至能看清云翼金丝眼镜边缘细小的品牌刻字,以及她耳后那些蓝绿色羽毛在灯光下变幻的、如同孔雀翎羽般的神秘光泽。 云翼放下镊子,视线如同扫描仪,从林晚的头顶开始,一寸寸向下移动。掠过她光洁饱满的额头,挺直秀气的鼻梁,最后定格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形状姣好的淡粉色唇瓣上。那目光专注、冷静、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纯粹得令人心头发毛。 林晚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她能清晰地看到云翼金色竖瞳中自己模糊而苍白的倒影,像一只被钉在观察板上的脆弱飞蛾。 “张嘴。”云翼忽然开口,命令简洁。 林晚猛地回过神,愕然地看着她:“什……什么?” “口腔黏膜细胞样本。”云翼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林晚的迟钝反应感到不耐,她拿起旁边一个细长的、末端带着柔软海绵刷的采集器,动作干脆利落,“张嘴,或者我帮你撬开。选一个。” 那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语气,和那闪着寒光的采集器尖端,让林晚瞬间想起了被强行拔掉头发的剧痛。巨大的屈辱感和恐惧感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仪器外壳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不……不要!”林晚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抗拒而拔高,带着明显的颤抖,“云翼总监!这太过分了!我不是你们的实验品!我是人!”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嘶喊出来的,带着一种绝望的、试图捍卫最后一点尊严的悲鸣。 手腕上虽然没了手环,但皮肤似乎还残留着被冰冷金属和锋利指甲划过的刺痛感。抽屉深处那几片带着血腥印记的叶子沉甸甸地压在口袋里。眼前是剪碎她头发的鸟族总监和那闪着寒光的采集器……所有被监控、被物化、被当做“稀有资产”对待的委屈、恐惧和愤怒,在这一刻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轰然爆发! 她猛地抬起头,第一次,毫无畏惧地,或者说,被恐惧和愤怒冲垮了理智迎上云翼那双冰冷的金色竖瞳。因为激动,她苍白的脸颊染上了一层异样的薄红,如同上好的白瓷晕开了胭脂。那双总是低垂、带着疲惫和顺从的眼眸,此刻因为激烈的情绪而异常明亮,眼尾微微上挑,勾勒出一种平时被刻意隐藏的、惊心动魄的倔强和……脆弱的美感。几缕因为刚才剧烈动作而散落的乌黑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优美的颈侧线条上,如同泼墨山水画中肆意生长的荆棘,更衬得她肌肤胜雪,有种惊惶又秾丽的破碎感。 云翼的动作顿住了。 那双一直保持着精密仪器般冷静审视的金色竖瞳,清晰地掠过一丝极其明显的波动。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她捏着采集器的手指,似乎无意识地收紧了一瞬,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的目光,不再是那种纯粹的数据扫描,而是带着一种全新的、更加复杂的意味,牢牢地锁在林晚因激动而微微起伏的胸口,以及那张此刻因愤怒和恐惧而焕发出惊人光彩的脸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实验室仪器低沉的嗡鸣,和林晚自己急促而沉重的喘息声。 云翼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林晚,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她整个人从里到外剖析一遍。那眼神里有探究,有审视,有被打断工作的不悦,但似乎……还多了一丝别的、难以言喻的东西,像发现了一件超出预期、却意外有趣的“异常样本”。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云翼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手中的采集器。那冰冷的金属尖端轻轻磕在无菌垫上,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她没有再看林晚的眼睛,视线反而向下移动,落在了林晚因为激动而紧紧攥成拳头、指节发白的手上。那双手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此刻却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着,透着一股脆弱的倔强。 “情绪波动剧烈,肾上腺素激增……”云翼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清冽无波的调子,像是在记录观察日志,但语速似乎比平时慢了一丝,“……导致面部毛细血管扩张,瞳孔放大,肌张力改变……”她顿了顿,目光重新抬起,落回林晚那张此刻美得极具攻击性的脸上,金色的竖瞳深处,那点奇异的波动似乎沉淀了下去,化为一种更深沉的、带着评估意味的专注。 “有趣。”她最终,轻轻地、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第4章 笼中的瓷器 那声“有趣”,如同淬了冰的细针,精准地扎进林晚紧绷的神经末梢。云翼的声音清冽依旧,语调平稳得听不出丝毫波澜,但落在林晚耳中,却比任何斥责都更让她感到一种被彻底物化的寒意。她像一件被评估出特殊价值的标本,即将迎来更细致、更不容抗拒的“研究”。 巨大的屈辱感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浇熄了她刚才那点短暂爆发出的、徒劳的愤怒火焰。身体里那股支撑她反抗的力气被瞬间抽空,只剩下深重的疲惫和一种无处可逃的认命感。她挺直的脊背肉眼可见地垮塌下去,微微佝偻着,仿佛再也承受不住任何重量。刚才因激烈情绪而晕染开的薄红迅速从脸颊褪去,只留下一片更加透明的苍白,像上好的白瓷,美丽而易碎。那双因愤怒而异常明亮的眼眸也黯淡下去,重新蒙上了熟悉的、被生活磨平棱角的疲惫雾霭,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 云翼似乎对她的瞬间“温顺”很满意。那双金色的竖瞳在林晚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重新回到了可控的状态。她不再提“口腔黏膜细胞样本”,只是用指尖随意地敲了敲冰冷的金属实验台面,发出清脆的叩击声。 “站过来点。”命令简洁,不容置喙。 林晚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僵硬地往前挪了一小步,几乎贴着冰冷的台面边缘。她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绞在一起的、指节泛白的手指上,不敢再看云翼。实验室里消毒水混合着各种化学试剂的味道,浓烈得让她有些反胃,胃里苏牧带来的那份沉甸甸的午餐此刻如同冰冷的石块。 “伸手。”云翼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上了点微不可察的催促。 林晚认命地、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摊开在冰冷的无菌垫上。她的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匀称,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透着健康的淡粉色,但此刻因为紧张和寒冷,指尖微微颤抖着,透着一股惹人怜惜的脆弱感。 云翼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如同精密的测量仪。她没有立刻动作,反而从旁边的恒温柜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喷雾瓶,对着林晚摊开的手掌和裸露的小臂皮肤喷了几下。 冰凉的、带着强烈酒精气味的液体瞬间覆盖皮肤,激得林晚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想缩手。 “别动。”云翼的声音带着警告的意味,同时,一只覆盖着华丽蓝绿色羽毛的手,稳稳地按在了林晚的手腕上方。 那触感……冰凉,带着羽毛特有的、极其细微的绒感,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林晚瞬间僵住,连指尖的颤抖都停滞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云翼指腹那层薄薄的角质层,以及羽毛根部传递来的、属于鸟类的、略高于人类的体温。这冰冷的禁锢,比雪莉的金属手环更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异样。 云翼似乎完全没在意林晚的僵硬,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林晚的手上。她拿起一个类似掌纹扫描仪的扁平设备,冰冷的金属边框贴着林晚的手腕内侧。设备亮起柔和的蓝光,开始缓慢地、一丝不苟地沿着林晚手掌的轮廓移动,扫描着她掌心细腻的纹路、每一根手指的指腹、甚至指甲盖的弧度。蓝光扫过之处,皮肤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静电般的酥麻感。 扫描持续了将近一分钟。云翼全程面无表情,金色的竖瞳紧盯着设备连接的显示屏上不断刷新的数据流,偶尔用另一只手的指尖,隔着薄薄的无菌手套,轻轻拨动一下林晚的手指,调整到最合适的扫描角度。她的动作专业而高效,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精密仪器的零部件。 林晚被迫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手腕被云翼带着羽毛的手稳稳压住,像被钉在标本台上的蝴蝶。她只能侧着头,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云翼专注的侧脸上。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冷光,勾勒出她挺直的鼻梁和线条清晰的下颌。那些覆盖在她耳后和小臂上的蓝绿色羽毛,在实验室顶灯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深邃而变幻莫测的虹彩光泽,如同某种来自深海的稀有矿石,美丽,却带着非人的疏离感。 “肌肉张力偏低,微循环有轻微阻滞,符合过度疲劳体征……”云翼看着屏幕,低声自语,像是在录入观察日志。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林晚掌心靠近手腕处的一道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旧疤痕,动作极其轻微,带着一种纯粹好奇的探究意味。 那微凉的、隔着薄手套的触感,让林晚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一颤,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 云翼的动作顿住了。她抬起眼,金色的竖瞳透过镜片,落在林晚瞬间又变得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断思路的不悦。“说了别动。”她的声音冷了几分,按在林晚手腕上的那只覆盖着羽毛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 林晚立刻不敢再动,连呼吸都屏住了。她能感觉到云翼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比之前长了一些,那眼神里除了惯有的审视,似乎多了一点……探究?像发现了数据流里一个意料之外的微小异常值。 就在这时,实验室厚重的合金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带着爪垫落地特有柔软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紧接着,是爪子拍打门板的“砰砰”声,伴随着苏牧那带着哭腔、焦急万分的声音穿透进来: “云翼总监!云翼总监!晚晚在里面吗?她还好吗?让我看看她!求您了!” 苏牧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打破了实验室里令人窒息的冰冷秩序。林晚的心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鼻尖。苏牧……她竟然追到这里来了? 云翼的眉头瞬间蹙紧,脸上毫不掩饰地掠过被打扰的极度不悦。她收回按在林晚手腕上的手,也放下了扫描设备。覆盖着华丽羽毛的小臂在灯光下划过一道冷冽的弧线。她没理会门外持续不断的拍门声和恳求,反而从实验台下方拿出一个印着集团LOGO的白色纸袋,动作随意地塞进林晚怀里。 “拿着。”语气依旧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晚下意识地抱住那个纸袋。袋子不重,里面似乎装着几盒东西,棱角分明,隔着纸袋都能感觉到盒子的坚硬。 “高浓缩营养剂,基础复合型,每日一支。”云翼的目光扫过林晚苍白的脸和纤细的手腕,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交代产品说明书,“按说明书服用。再出现低血糖晕厥导致数据采集中断……”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双金色竖瞳里冰冷的警告意味已经足够清晰。 林晚抱着那个冰冷的纸袋,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纸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营养剂……又是营养剂。在她们眼中,她这具人类的身体,似乎只需要最基础的“燃料”维持运转,不出故障就好。 “现在,”云翼终于将目光转向那扇被持续拍打、发出噪音的门,脸上厌烦的神色更浓,“带着你的‘补给’,和外面那个制造噪音的源头,立刻离开我的实验室。”她挥了挥手,如同驱赶恼人的蚊蝇。 实验室的合金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外,苏牧几乎是在门开的瞬间就扑了进来!暖棕色的卷发有些凌乱,漂亮的杏眼红肿得像桃子,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实验台前、抱着纸袋、脸色苍白如纸的林晚。 “晚晚!”苏牧带着哭腔喊了一声,不管不顾地冲过来,一把抓住林晚冰凉的手,上下打量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怎么样?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是不是很痛?吓死我了!呜呜……” 林晚被她抓得手腕生疼,苏牧身上那种属于大型犬科动物的、温暖而带着阳光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冲淡了实验室里冰冷的消毒水和化学试剂气味。这过于直接和炽热的关切,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只能僵硬地站着,任由苏牧的手像烙铁一样紧紧箍着她。 “我……我没事。”林晚的声音干涩,带着浓浓的疲惫。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苏牧像是没听到她声音里的勉强,只顾着用力点头,眼泪又涌了出来。她这才注意到林晚怀里抱着的纸袋,以及站在一旁、脸色冰冷、周身散发着低气压的云翼。苏牧下意识地将林晚往自己身后拉了拉,像护崽的母兽,虽然依旧害怕云翼,但还是鼓起勇气,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谢……谢谢云翼总监!我……我带晚晚回去了!”说完,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着林晚快速离开了这个让她感到无比压抑的地方。 云翼站在原地,看着两人仓皇离开的背影,目光落在林晚被苏牧紧紧抓住的那只手上。那只纤细、脆弱、刚刚被她扫描过每一寸纹路的手。实验室的合金门在她们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苏牧那令人烦躁的哭腔和属于犬科动物的温暖气息。 冰冷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 云翼没有立刻回到实验台前。她抬起自己那只覆盖着华丽蓝绿色羽毛的手,刚才按压林晚手腕的地方。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仿佛在回味某种触感。几片细小的、极其柔软的、属于人类的黑色发丝,不知何时沾在了她羽毛的缝隙间,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她垂眸,金色的竖瞳注视着指间那几根脆弱的人类发丝,眼神幽深难辨。片刻后,她才极其缓慢地抬起另一只手,用戴着无菌手套的指尖,极其小心地、如同对待某种易碎的珍稀样本,将那几根发丝一根根拈了下来。 …… 走廊里,苏牧几乎是拖着林晚在走,脚步又急又快,暖棕色的卷发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 “牧牧,慢点慢点!”林晚被她拽得踉跄,手腕被握得生疼,怀里的纸袋也硌得难受。她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点虚弱地抗议。 “哦!对不起对不起!”苏牧这才惊觉自己太用力,立刻像被烫到一样松开手,脸上满是懊恼和心疼。她转而小心翼翼地扶着林晚的手臂,脚步也放慢了下来,凑近林晚,压低了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雪莉主管让你来实验室的时候,我魂都要飞了!云翼总监她……没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吧?她给你打针了?还是抽血了?”她紧张兮兮地上下扫视林晚,仿佛在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多出什么针孔。 “没有……就是……扫描了一下。”林晚疲惫地摇摇头,不想多提实验室里那种被当成物品审视的窒息感。她抬了抬怀里那个沉重的纸袋,“给了这个。” 苏牧探头看了一眼纸袋里的东西,几盒包装简洁、印着复杂化学分子式的营养剂。她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暖棕色的杏眼里充满了不赞同:“又是这种东西!冷冰冰的,一点营养都没有!”她伸手想拿过那个纸袋,“别要了!扔掉!我以后天天给你带饭!保证营养均衡!比这些破药水强一百倍!” “别!”林晚下意识地抱紧了纸袋,避开了苏牧的手。她的动作有些突兀,连自己都愣了一下。扔掉?她不敢。云翼那句未尽的警告还在耳边。这不仅仅是营养剂,更是某种“听话”的证明。 苏牧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林晚护着纸袋的动作,眼神瞬间暗了下去,像被主人拒绝抚摸的小狗,充满了受伤和不解。她张了张嘴,暖棕色的犬耳也耷拉了下来,声音闷闷的:“晚晚……你……” 林晚看着苏牧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耷拉的耳朵,心头一阵刺痛。她知道苏牧是好意,纯粹而热烈的好意。可是……她承受不起。雪莉的监控,云翼的研究,抽屉里那几片渗血的诡异银杏叶,还有这个冰冷的、象征着“资产”身份的营养剂……这一切都像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喘不过气。苏牧那毫无保留的、想要将她“喂胖”、纳入羽翼下保护的热情,此刻也变成了一种让她想要逃离的负担。 她需要一点空间,一点氧气,一点……不被任何人注视、不被任何人定义、仅仅属于自己喘息的时间。哪怕只有几分钟。 “我……”林晚避开苏牧受伤的目光,声音低哑,“我想先去趟洗手间。” 苏牧看着林晚苍白疲惫的脸,和那双低垂着、不愿与她对视的眼眸,最终只是失落地抿了抿唇,暖棕色的尾巴也无精打采地垂在身后。“……好。那……那我回前台了。你……你记得把汤喝了……”她指了指林晚工位的方向,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浓浓的委屈和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看着苏牧落寞离开的背影,林晚心头沉甸甸的,像是塞满了浸透水的海绵。她抱着那个冰冷的纸袋,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洗手间里空无一人,只有顶灯惨白的光线和排风扇低沉的嗡鸣。她反手锁上隔间的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才终于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身体里的力气被彻底抽空,她顺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 怀里的纸袋滑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没去管它。 她需要一点时间,一点空间,把自己从刚才那令人窒息的一切中剥离出来。 她疲惫地闭上眼睛,额头抵着膝盖。实验室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还萦绕在鼻尖,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云翼羽毛冰凉而有力的触感,耳边回响着雪莉冰冷的命令、云翼那句“有趣”、苏牧带着哭腔的呼唤……还有口袋里,那几片枯叶沉甸甸的、仿佛带着血腥味的重量。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裤子口袋,指尖触碰到那几片卷曲枯硬的叶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们掏了出来。 三片枯黄的银杏叶,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叶柄处的刻痕清晰可见:箭头、眼睛、完整的“根”标记。那片曾经渗出过诡异“血珠”的叶子,此刻叶脉上的那点暗红已经干涸凝固,变成了一种深褐色的污迹,像干涸的血痂,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 箭头指向眼睛,眼睛注视着“根”。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谁?什么时候放进她抽屉的?目的是什么?警告?威胁?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联络信号? 巨大的困惑和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只是一个挣扎求生的底层人类员工,为什么会卷入这些危险的事情?雪莉和云翼的“特殊关注”已经让她如履薄冰,现在又加上这个神秘而危险的反动物组织…… 她该怎么办? 孤立无援的恐惧感,比面对雪莉的怒火或云翼的解剖台时更加清晰、更加沉重地压了下来。 林晚蜷缩在冰冷的隔间地板上,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像暴风雨中一片无依无靠的叶子。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肩头和脊背上,几缕发丝被冷汗黏在瓷白脆弱的颈侧,勾勒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如同名贵瓷器即将碎裂般的脆弱美感。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看似易碎的表象下,那颗被层层枷锁禁锢的心脏,正在无声地、剧烈地搏动着,充满了无法言说的迷茫和恐惧。 门外,隐约传来其他员工走进洗手间、交谈嬉笑的声音。属于这个动物世界的、正常运转的声音。而她,被隔绝在这小小的、冰冷的隔间里,像一个被困在透明笼中的异类。 笼中的瓷器,美丽,易碎,身不由己。而笼外的世界,是掠食者的丛林,是研究者的解剖台,是暗处窥伺的、带着血腥味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