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悚世界:梦魇》 正文 《惊悚世界:梦魇》正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惊悚世界:梦魇》 第0章前言 今天,政府再次报告了一起神秘的失踪案件。莫凡坐在电视机前,目光紧盯着新闻联播的报道,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安。他低声咒骂道:“又是六个人消失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一天我也会……?不,这不可能。” 莫凡的眉头紧锁,眼中闪烁着疑惑与恐惧。他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他。他忍不住环顾四周,但房间里除了他,只有电视屏幕上闪烁的光芒。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神秘的失踪案件了。最近几个月,类似的报道频繁出现在新闻中,每一次都让人心惊胆战。莫凡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会离自己如此之近。他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正在悄悄地吞噬着人们的生命。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恐惧。然而,当他再次看向电视屏幕时,那则新闻报道已经结束,取而代之的是一则关于天气的预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但莫凡知道,那股不安的感觉却真实地存在于他的心中。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凝视着外面的夜色。街灯昏黄,行人稀少,一切都显得异常安静。然而,在这平静的外表下,莫凡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不知道那个神秘的失踪案件是否会波及到自己,但他知道,他必须做好准备,面对可能到来的危险。 莫凡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他知道,恐慌和不安并不能解决问题,他需要保持冷静,寻找线索,揭开这个神秘事件的真相。无论前方等待着他的是什么,他都必须勇敢地去面对。 他转身回到电视机前,关掉了电视。房间里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莫凡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他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而他,也将成为这个神秘事件的一部分。 随着夜色的加深,莫凡的心中充满了决心。他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行动起来,寻找答案。无论前方有多少困难和危险,他都不会放弃。因为,他不想成为那个被吞噬的人,他想要活下去。 晚上0:00,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奇怪的声音。躺在床上的莫凡猛地睁开眼睛,瞳孔放大,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景象。 紧接着,他的身体在床上凭空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三天后,现实世界。 电视屏幕上,央视的记者严肃地报道着:“各位观众,我们再次接到一起神秘的失踪案件。据报道,受害者是一名30多岁的男性,名叫莫凡。在事发当晚,他的家人和朋友都表示,莫凡并没有任何异常举动。然而,就在午夜时分,他的身体却神秘地消失了。” 记者继续说道:“这是近期发生的第多起类似案件,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目前,警方已经介入调查,但尚未找到失踪者的下落。我们呼吁广大市民保持警惕,注意自身安全。如果有任何线索,请立即与警方联系。” 电视屏幕上,莫凡的照片被放大显示,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这个神秘的失踪案件,再次让人们对这个世界的未知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第一章迷雾 一股腐臭的、混合着陈年铁锈、朽烂木屑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霉味的气息,猛地灌入莫凡的口鼻。他像一具从冰冷深海拖拽上来的溺水者尸体,剧烈地呛咳着惊醒,每一次胸腔的痉挛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世界在他勉强睁开的眼前旋转扭曲。他用力眨了眨眼,黏腻的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刚才……是哪里传来的咳嗽声?那声音空洞、撕裂,像干枯的芦苇在风中摩擦,绝不像活物发出的声响。 他挣扎着用颤抖的手肘撑起身体,身下是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粗糙的颗粒硌着他的皮肤。虚弱感像铅块坠着他的四肢,但他还是咬紧牙关,踉跄地站了起来。 视野稍微清晰了一些,但眼前的景象只让他心头的寒意更深。 这里似乎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一座巨大的、高耸入黑暗的仓库。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高处一盏孤零零的灯泡,但它更像垂死者的脉搏——光线刺眼地爆亮一下,随即又以折磨人神经的速度骤然熄灭,将整个空间瞬间拉入浓得化不开的黏稠黑暗。如此反复,每一次明灭都像一次濒死的喘息,在巨大的空旷中,光明与黑暗交替进行着窒息般的争夺。断断续续的光影下,无数黑黢黢的铁笼堆积如山,扭曲的栅栏布满深褐色的、如同凝固血迹的铁锈,有些笼门扭曲地敞开着,里面是更加幽深的未知。空气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那股令人作呕的陈旧与腐败的气息。角落里,一只缺了腿的木凳歪斜着,凳面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垢,像是某种扭曲姿态的雕塑。 而就在仓库的尽头,一扇门。 那巨大的、厚重的、如同隔断两个世界的钢铁巨门,其尺寸远超常理,冰冷、压抑地矗立着,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渺小与脆弱。门板暗哑无光,上面只有几道深刻的、不知来源的划痕,在灯泡不规律的闪动下如同扭曲爬行的蜈蚣。它严丝合缝地紧闭着,门缝里透不出一丝外界的信息,像一张吞噬一切的黑色巨口。 莫凡茫然地环顾四周,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只剩下一个微弱的气音在死寂中颤抖: “我……这……是……哪里?” “咔哒……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生锈门轴摩擦的刺耳尖叫,毫无征兆地撕裂了仓库的死寂! 莫凡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僵,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思考。他像受惊的壁虎,猛地向后一缩,手脚并用地滚进最近一组铁笼堆叠投下的、最深最浓的粘稠阴影里。冰冷的铁锈蹭破了他的胳膊,他死死咬住下唇,不敢泄出一丝声响,将自己蜷缩成尽可能小的存在,拼命祈祷那堆铁笼能成为屏障。 门外浓稠的黑暗被缓慢地、笨拙地撬开了一个缝隙。 一个东西……不,一个人形的东西,颤颤巍巍地“挤”了进来。 它的身形极其怪异:两条不成比例的长臂,僵直、枯萎得像秋天脱水的藤蔓,晃晃荡荡地垂在身体两侧,几乎要拖到冰冷的水泥地上。那两条手臂的姿势僵硬而扭曲,仿佛不属于这具躯体,每一次微小的晃动都伴随着一种骨骼错位的轻微摩擦声。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头部——几乎无法称之为头。一枚污秽不堪、塌陷变形的破旧渔夫帽勉强扣在顶颅上,帽檐下方……没有鼻子、没有清晰的嘴巴轮廓,取而代之的是一团蠕动的、湿漉漉的深色皮肉组织。而在那团令人作呕的组织中央,赫然嵌着两只眼睛——不,是巨大的、凸起的类眼器官,像两颗剥了壳的浑浊巨卵。它们没有眼睑,覆盖着一层黏糊糊的、半透明的薄膜,闪烁着一种毫无生命温度的、呆滞的、如同深海淤泥里捞出的冰冷光泽。那对“章鱼眼”缓慢地、毫无目标地在空旷的黑暗中转悠着,捕捉着光怪陆离的阴影。 它似乎并未察觉阴影里多了一只“老鼠”。 沉重的喘息声从那团皮肉组织的深处发出,带着湿漉漉的水泡破裂般的闷响。它迈着腿,每一步都显得极其费力,关节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咯吱”声,像是腐朽的木偶在强行走动,身体的平衡似乎随时会崩解。那顶破渔夫帽歪斜地挂在它的“头顶”,随着它不稳的步伐微微晃动。 莫凡躲在绝对黑暗的角落,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到极限。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用尽全身力气压制着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和濒临爆裂的心跳。那双恐怖的、非人的眼睛每一次无意识地扫过阴影边缘,都让他感觉冰锥刺穿了灵魂。 那拖曳着腐朽关节声响的沉重脚步,鬼魅般精准地停在了莫凡藏身区域外侧不足一步之遥的地方! 莫凡的心脏已经不是跳动,而是疯狂痉挛、抽搐着撞击胸骨,每一次搏动都带起一阵窒息般的眩晕,剧烈的“扑通”声在他自己听来如同死亡的战鼓在颅内轰鸣。他将脸死死抵在冰冷粗糙、满是铁锈颗粒的地面上,几乎要将自己按进水泥里,连指甲都因为过度用力而抠进了地面细小的裂缝,试图让身体成为这绝望阴影的一部分。怪物身上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甜腐臭几乎凝成实质,压迫着他的口鼻和神经。湿漉漉的水泡呼吸声就在他头顶上方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腻感。 它枯藤般的畸形长臂僵硬地抬起,伴随着细微的“咯咯”骨响,伸向了阴影边缘——一个被厚厚锈垢包裹、极其狭窄的扭曲铁笼。笼口被层层缠绕、已经氧化的粗铁丝胡乱地缠绕着。 就在怪物那覆着粗糙硬皮的枯指即将触碰到铁丝时—— “吱……呜……” 一声微弱、扭曲、极度不自然的声音突然从那个小铁笼的深处传了出来! 那声音极其怪异,像是濒死生物的微弱呜咽被强行塞进风箱里挤压,又像是某种生锈齿轮试图强行转动却又卡死的摩擦嘶鸣,甚至带点非人的、电子杂音般的破碎质感。尖细又沙哑,断断续续,虚弱到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这声音让莫凡本就绷紧到极致的神经骤然绷裂!它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任何他认知中的动物,是彻底的未知与扭曲!他拼命想听清,想捕捉其中的含义,但那声音本身就带着一种刺穿耳膜般的混乱,让他的鼓膜嗡鸣,意识更加模糊混乱。 “吱……”它只发出了一次短暂的、变调的尾音,短促得如同幻觉。 紧接着,彻底的死寂降临了。不仅仅是那怪异的叫声停了,连同怪物粗重的喘息和关节的摩擦声,都一并消失了。浓稠的黑暗和令人作呕的气息依旧充斥四周,但那个存在带来的所有声息压迫,瞬间蒸发了! 莫凡惊骇欲绝地僵在原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物,冰冷黏腻地贴着他的皮肤。他连一丝抬头的勇气都没有。耳朵里还在持续着那怪声留下的尖锐耳鸣,嗡嗡作响。刚才发生了什么?那个声音是什么东西发出的?为什么突然消失了?是怪物做了什么?还是…… 死寂。漫长到令人崩溃的死寂。 周围只剩下他自己牙齿无法控制地“咯咯”打颤声,以及那盏该死吊灯偶尔回光返照般、短暂刺破黑暗又随即沉没的、如同濒死心跳般的闪光。每一次光芒稍纵即逝的瞬间,莫凡都绝望地试图用余光捕捉门的方向,是开?是关?那道比人还高的巨大门缝,似乎比之前微微敞开了一些?还是那只是光影变幻的错觉? 他不知道那怪物还在不在这里。也许它就无声无息地站在离他头皮只有几厘米的黑暗中,那对黏糊浑浊的章鱼眼,正毫无生气地凝视着他蜷缩在阴影里瑟瑟发抖的背脊。 这个念头比怪物直接踩中他还要恐怖一万倍。恐惧如同冰封的巨浪,将他死死拍在由铁锈和冰冷水泥构成的绝望深渊底部,动弹不得。他成了这片黑暗中,唯一存在的活物——或许。而那带走未知叫声的怪物,它去了哪里?或者……它真的“去了”吗?浓得化不开的寂静中,只有无尽的猜疑和深入骨髓的寒冷,一点点啃噬掉他仅存的思考能力。 莫凡的大脑一片混沌。疑惑、尖叫、那双非人的眼睛、诡异的叫声、死寂的消失……一切都搅成一团冰冷的恐惧粘液,堵在胸口。唯一的念头清晰到灼痛:逃!立刻!马上离开这个坟墓一样的鬼地方! 他像一块被恐惧冻僵的破布,手脚并用、极度僵硬地从藏身的铁笼缝隙间往外挪动。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带来筋肉撕裂般的酸痛和不受控制的颤抖。他感觉不到铁锈割破皮肤带来的细微刺痛,所有感官都拧成了一根绷紧欲断的神经,高度警戒地捕捉着空气中最微弱的异动。此刻的他,比暴露在蛇吻下的青蛙、暴露在猫爪下的老鼠还要狼狈百倍。他不敢看向门的方向,只敢用眼角的余光疯狂而神经质地扫视着身后那片浓稠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怪物真的……走了吗?那消失的寂静会不会是它布下的陷阱?汗水混合着尘土和铁锈的微粒,咸涩地滑进他的眼角,模糊了本就因恐惧而收缩的视线。 视线神经质地扫过仓库尽头——那扇如同巨兽獠牙般矗立的沉重铁门! 门! 它竟然……没有完全合拢! 一道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挤压的缝隙,将门外更深沉的黑暗隐约呈现在眼前。那道缝隙像一道绝望深渊边缘悬着的脆弱独木桥,是通往“外面”唯一可能的路径。对莫凡来说,这几乎就是一束来自天堂的、带着刺骨寒风的光。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如同濒死喘息般的低嘶,连滚带爬地朝着那道缝隙亡命扑去! 他像一道刮过地狱边缘的影子,踉跄而无声地冲出了那个差点成为他棺材的巨大仓库。身体穿过门缝的瞬间,冰冷的铁门边缘擦过他的肩膀和手臂,留下火辣辣的、仿佛被巨大爬虫舔舐过的剧痛,但他连哼都没哼一声——极致的恐惧是此刻最有效的镇痛剂。 扑面而来的,并非预想中的“外面”,而是一条深邃、望不见尽头的巨大走廊。 仓库外的世界,是更深沉的噩梦回廊。 惨白的光源来自高耸墙壁上零星镶嵌的灯泡,其数量虽多,状态却与仓库里那个垂死挣扎的灯泡如出一辙——或者说,更糟。它们像一群罹患瘟疫的萤火虫,在深不见底的幽暗中病态地抽搐着。疯狂爆发出刺眼几欲灼伤视网膜的白光,随即又以令人窒息的速度彻底熄灭,将走廊瞬间交还给伸手不见五指的粘稠黑暗。此起彼伏,毫无规律。每一次亮起时的瞬间过度曝光都刺得他双眼剧痛、视野里只剩下巨大的惨白残影;而每一次坠入黑暗,都如同被投入冰冷的墨汁海洋,剥夺方向感,引发瞬间的恐慌和失重。 走廊本身异常宽阔,地面是冰冷、磨损严重的水泥。两侧墙壁在病态闪烁的光线下,隐约可见是覆盖着潮湿霉斑的混凝土结构,一些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质管道如同干涸血管般攀附其上,在明灭的光影中投下扭曲、变形、如同潜伏怪爪般的狰狞阴影。空气依然凝滞、死寂,弥漫着一种比仓库里更加阴冷刺骨的湿气,夹杂着陈年尘埃、金属锈蚀和另一种难以名状的、带着淡淡腥甜腐败味的混合气息。 莫凡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这是走出地狱后唯一的依靠物——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仓库的门缝就在身后,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这条走廊安静得诡异,只有他自己那如同破风箱般粗重的喘息声和病态灯泡们永无休止的、如同神经断裂般的滋滋闪烁声在空洞地回响。 他逃出来了……吗? 冰冷的墙壁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刺骨的寒意,走廊前方是无尽的、在疯狂明灭下不断扭曲变化的未知深渊。身后那道象征着仓库地狱的门缝,此刻看起来竟然显得有那么一丝……安全的错觉?新的恐惧浪潮再次无情地淹没了他:逃离了囚笼,却踏入了更加空旷、更加深邃、光芒也无法照亮的狩猎场。怪物的腐臭气息,似乎还若有若无地缠绕在冰冷潮湿的空气里,无处不在。 第二章迷雾(2) 莫凡像一片被寒风刮到墙角的枯叶,紧贴在冰冷、布满滑腻霉斑的混凝土墙壁上,一点一点地向前蹭动。每一次挪动,脚底踩下,都能感受到脚下水泥地面上几处不规则分布的、粘稠冰冷的湿痕。那不是普通的地面积水,触感湿滑中带着一丝令人恶心的粘滞,仿佛某种大型两栖动物爬过后留下的涎液痕迹。他几乎是触电般地蜷缩起沾到湿痕的脚趾,喉咙里条件反射地涌上一股作呕的酸涩。怪物那股若有若无的腥甜腐臭气味似乎又钻进了鼻孔——这黏腻的湿痕,难道…… 头顶上方,一根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管道如同巨蟒的尸骸攀附在天花板角落。从它破裂的焊缝和腐蚀的孔洞里,不断渗出冰冷的水珠。 滴答……滴答…… 水珠坠落在莫凡前方不远处一块更大的、深色反光的水渍中,发出空旷的回响。那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扭曲,每一滴都如同冰冷的针尖扎在莫凡紧绷的神经末梢上,与他自己狂乱到近乎无声的心跳形成绝望的二重奏。吊灯依旧在疯狂明灭,每一次短暂的亮起,那水滴坠落的瞬间都被捕捉成一帧帧苍白定格的慢镜头,水滴撞击水面的涟漪在惨白光芒下呈现出怪诞而破碎的光晕。光芒熄灭后,水滴的余音便在绝对黑暗中盘旋、萦绕,更显诡异。他必须穿过这片被滴水声和冰冷黏湿包围的区域,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未知生物的冰冷皮肤上。 以一种近乎爬行的卑微姿态,他屏住呼吸,几乎是凭着绝望中激发的最后一点本能,避开了那些可疑的水渍,终于蹭到了走廊的尽头。 尽头不再是那扇通往地狱(或安全?)的铁门。取而代之的,是一扇敞开的、更为厚重的金属门框。 门内…… 门内爆发出一片与这条病态走廊截然相反的、令人极度不安的“强光”! 但那并非阳光般温暖的明亮。这光极其冷硬、惨白,如同无数根高强度的手术灯管同时点燃,将门内的空间粗暴地塞满,不留一丝可供阴影喘息的余地。它的强度之大,即使隔着门框望过去,都让刚从昏暗走廊里爬出来的莫凡感到双眼一阵尖锐的刺痛,瞬间陷入暂时的“闪盲”,视野里只留下大片灼烧般的白斑残影。光线如同实质的白色火焰,吞噬了门内的一切细节。墙壁、地板、任何可能的物体……都在这片纯粹、非自然、带着嗡嗡低鸣工业噪声的强光中失去了轮廓,化为一团翻滚的、边界模糊的耀眼白热! 莫凡下意识地用手臂遮在眼前,试图抵挡那仿佛能刺穿视网膜的恐怖强光,身体僵在门框边缘的阴影里,心脏因为这种突兀的、充满侵略性的景象而再次狂跳不止。这光……太不对了!它不像是逃离地狱的出口,反而更像通向某个冰冷、无情、由金属和人工光明主宰的未知熔炉的入口。 门外是黑暗、腐朽、充满怪声的走廊;门内却是这片吞噬一切的、如同焚尸炉核心般的、带着嗡鸣的纯白炼狱。 哪里才是出路? 强光带来的灼痛和嗡鸣依旧在莫凡的颅内震荡。门外的走廊是腐朽的地狱,门内的强光是吞噬的熔炉。绝境之中,“厨房”的残存概念像一根浸水的稻草,微弱地漂在他的意识泥沼里——食物,水,也许是活路?或者说……是另一种形态的陷阱? 他几乎是闭着眼睛,凭着最后一丁点求生的本能,像一颗被弹射的绝望石子,猛地将自己“扔”进了那片令人致盲的白光之中。 瞬间,强光的强度似乎被门框过滤、分散了一些,但室内光线依旧强烈、冷冽得如同无菌手术室。那刺耳的嗡鸣声也变成了低沉的、如同巨大变压器运转时的嗡隆背景音,压迫着耳膜,带来持续不断的晕眩感。 眼睛经过几秒痛苦的适应,终于勉强能看清轮廓。 这里……确实是一个巨大、冰冷的金属空间。像厨房,但大得非人。高耸的天花板隐没在顶灯发出的刺眼光芒中,墙壁、地面、高耸的操作台面、巨大的不锈钢水槽……一切都覆盖着一层冰冷的、毫无生气的金属银灰色。没有烟火气,没有油渍(或者说,仅有的污渍也被强烈的光线粗暴地掩盖了),只有绝对的、无机的冰冷秩序,像停尸房的操作间。 那股强行闯入、带着工业清洗剂残留味道的冰冷空气,也掩盖不住另一种更为隐晦的气息——一丝若有若无、极其淡薄,却让莫凡胃袋不受控制地抽紧的腥甜铁锈味。这味道…是肉的腐败前奏?抑或是更糟的东西? 他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死死黏在了屋子中央那张巨大的不锈钢操作台上。 那里,摆着一块肉。 在冷白光下,那肉块呈现出一种怪异到令人作呕的状态。它的颜色是极其不健康的深紫色中泛着死鱼肚般的灰白,像是被反复冻融过无数次。更诡异的是,它的表面并非光滑的肌肉纹理,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小的、蠕虫般的半透明孔洞,在强烈光线下,这些孔洞深处似乎闪烁着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幽绿色荧光。肉的边缘不规则地蜷缩、扭曲着,渗出极少量粘稠、暗沉的油脂状液体,那液体甚至微微反射着金属的寒光,缓慢地朝光洁的台面边缘蔓延。 这绝不像任何他曾见过的动物肉质。它更像一块遭受了致命污染的活体组织,或是来自深海不可名状生物的腐坏残躯,静静地躺在不锈钢的祭坛上,无声地散发着衰败和异常的生命力。 饥饿。疯狂的、啃噬着理智的饥饿感,像一群食人鱼在莫凡的空腹中翻腾撕咬。一路的消耗、极致的恐惧,早就耗尽了最后一丝热量储存。生理的需求粗暴地碾压着理智的警报声。那台面太高了!仰头看去,如同通往献祭台的石阶。 活下去……必须吃下去…… 他的目光如同绝望的野兽,在冰冷光滑的台面和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肉块之间疯狂游移,最终钉在了操作台下方——一个孤零零的高脚金属凳子上。 那凳子冰冷、光滑,腿脚异常细长,在强烈光线下泛着刺目的白光。凳面离地面足有莫凡胸口那么高。它如同唯一的救命阶梯。 莫凡踉跄着扑了过去,冰冷的地面寒气透过他薄底的鞋面直刺脚心。他用那沾着铁锈、灰尘和不明粘液的手掌,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抓住了一条冰凉的金属凳腿!冻手!寒意瞬间刺痛皮肤。 求生欲在那一刻压倒了所有。他像一只掉入冰洞的猴子,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向上攀爬。瘦小的身体在光滑冰冷的金属凳腿和凳面上笨拙地挣扎、扭动、打滑,几次险些重新跌落冰冷的地面。每一次下滑都带起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这空阔、冰冷的金属空间里如同绝望的警报般回响! 汗水再次混合着铁锈和灰尘,模糊了他因紧张而扭曲的面孔。他咬碎了牙关,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如同困兽般的嘶吼,指甲在与金属的搏斗中崩裂,指尖渗出鲜红也全然不顾。眼前的景象因为剧烈的喘息和生理泪水而扭曲旋转——那块边缘渗出粘液、闪着幽绿荧光的孔洞肉块,如同悬挂在他头顶的末日果实。 终于,在一阵几乎脱力、濒临坠落的最后挣扎后,他以一种极其狼狈、半边身体趴在凳面上的姿势,勉强将自己那颤抖不止、摇摇欲坠的上半身,拉到了那张冰冷光滑、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不锈钢操作台的边缘高度。 那块诡异的肉,就在他模糊视野的前方。那股腥甜铁锈混合着微弱幽光的腐败气息,此刻毫无阻隔地、强势地钻入他的鼻腔,直冲脑髓。 腥甜、腐败又带着奇异诱惑的肉块塞满了口腔,粗糙的纤维在牙齿间被粗暴地撕裂、碾碎。那股微弱却无处不在的幽绿荧光,似乎随着肉汁一同滑入了喉咙深处,带来一种短暂麻痹理性的怪诞温饱感。莫凡像一头被饥饿折磨到丧失人形的野兽,完全沉浸在撕咬、吞咽的本能旋涡中。涎水混合着肉末从他嘴角溢出,滴落在冰冷的不锈钢桌面上。他的耳中只有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和贪婪撕扯血肉的黏腻声响,整个世界都缩小到了眼前这块散发着死亡与生命气息的诡异肉团上。 他没有听见,身后那扇沉重的金属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合拢。门轴没有发出任何**,只有“噌”的一声极其轻微、仿佛金属尘埃落地的短促轻响,便彻底隔绝了他与那条明灭不定的走廊,将这个冰冷的“厨房”变成了一个更完美的牢笼。 门内,靠近储藏区的巨大不锈钢货架阴影里,一个庞大的轮廓无声地凝聚成形。那是一个穿着沾满深褐色、分辨不出原料的油污围裙的“厨师”。它的体型庞大得惊人,堆叠的肥肉几乎要撑爆那肮脏的围裙,肚子层层叠叠地垂到膝盖以上,每一块松垮的脂肪都仿佛在无声地蠕动。它顶着一颗溜圆、肿胀、如同注水发面团般的秃头,脸皮松弛下垂,覆盖着一层亮晶晶、如同融化的猪油般的黏液。而最骇人的是它的眼睛——两粒细小、浑浊、如同熟得过头的葡萄核,深陷在肥肉堆砌的眼窝里,此刻正闪烁着一种纯粹的、毫无人类情感的、粘稠的贪婪。粘腻浑浊的口涎正从它无法闭合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在油腻的围裙上留下湿滑的亮痕。 它看到了操作台上的莫凡。 那张糊满肉渣和粘液的小脸,那不顾一切的吞咽姿态,在厨师那双浑浊的小眼睛里,无疑就是一只意外闯入巨型粮仓、正肆意盗取谷物的肥硕老鼠。 极致的捕食兴奋,让厨师那张肥腻的脸上肌肉怪异地抽动着,挤出一个近乎扭曲的“笑容”。但它并未立刻暴起。相反,它的动作变得诡异而极富技巧性地缓慢、轻盈——这与其庞大笨重的外形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反差。那厚如橡胶枕的脚掌,肉垫着地,以不可思议的柔软踩下,每一次接触冰冷光滑的金属地面,只有鞋底最中心的一小块肥肉被微微压扁又弹起,竟真的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它庞大的身躯如同被看不见的细丝提拉着,一点点地朝着操作台靠近,像一个技艺精湛的巨型默剧演员。它甚至刻意控制着那如同瀑布般的涎水流淌的速度,不让滴落的声音暴露自己的行动。两颗浑浊的眼珠死死锁定莫凡毫无防备的后颈,里面翻滚着纯粹的玩弄和即将到来的撕裂快感。 操作台上,莫凡的胃袋被那怪异的肉塞得又冷又涨,胃壁因为无法适应的物质而阵阵绞痛痉挛。他茫然地吞咽着最后一点肉渣,舌尖还残留着那股令人作呕却奇诡回甘的复杂味道。他那被食物和肾上腺素短暂填满的世界,正迅速滑向一种迟钝的、虚脱般的恍惚。 就在他抬起沾满油脂和肉屑的手掌,无意识地抹向自己的脸颊那一瞬—— 一片冰冷、粘腻、带着浓重阴影的庞大暗影,如同倾泻的油污之海,悄无声息地漫过了他身体投在光洁不锈钢面上的倒影。阴影的边界,刚刚好将他还沾着肉屑的脖颈,完全覆盖。 莫凡的动作猛地僵住。那股冰冷感并非来自桌面。一种源自脊椎底部、如同爬行怪物舔舐过后的、极度原始的死亡预感,让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一股比怪肉更腥臭、更油腻、带着热烘烘腐败气息的浓烈恶臭,如同实质的帷幕,沉重地砸在他的后脑勺上,灌入他僵硬的鼻腔。 他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被强行扳动,抬起头。 映入他因恐惧而收缩到极限的瞳孔里的,是操作台边缘那堵不断蠕动、散发着热腾腾油脂恶臭的、由脂肪和深色油污构成的……肥厚壁垒。壁垒的上方,是那颗巨大得遮挡了部分刺目光线的秃头。那双浑浊细小、充满了粘稠饥饿和残忍戏谑的“葡萄核”眼睛,正如同锁定垂死虫豸般,直勾勾地俯视着他。一滴巨大、粘稠、尚带着体温的口水,从那无法闭合的嘴角,如同慢镜头般,拉出一条闪烁着油光的丝线,精准地坠落在他刚啃过肉的手背上,“啪嗒”一声,溅起一小片令人绝望的腥腻。 第三章迷雾(3) 那双浑浊贪婪的眼睛刚刚锁定莫凡,下一瞬,一股黏腻、滚烫、散发着浓烈油污与腐肉混合恶臭的热浪就兜头压下!莫凡甚至来不及发出尖叫,一只厚如橡胶门板、覆盖着油腻污垢和粗糙死皮的硕大手掌,就以惊人的速度和力度,从那片蠕动的脂肪壁垒中猛然探出,如同拍蚊子般将他整个身体死死按在了冰冷的不锈钢台面上! 剧痛与窒息同时袭来!莫凡感觉自己像个被压扁的软体生物,全身骨骼在巨大力量下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咯吱**。厨师那只短粗得与庞大身躯不成比例的手指,像是五根浸泡过尸油的粗壮香肠,瞬间收拢,将他纤细的腰腹死死攥在其中。滚烫的油腻感包裹住他,难以想象的巨力从四面八方挤压、碾压!他的肋骨痛苦地内陷,每一次本能的反抗都让那深陷进皮肉的肥腻指印陷得更深。他眼球暴突,视野边缘迅速被黑暗吞噬,耳边是血液冲顶的轰鸣和自己细微到如同漏气风箱般的、濒死的吸气声。空气被彻底榨干,肺叶在绝望地燃烧,却吸不进一丝气息。 “吱嘎……” 厨师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老旧绞肉机启动时的、混合着兴奋与急切的低吼。它丝毫没有控制力道的自觉,反而因为“猎物”的虚弱挣扎而更加亢奋。那双浑浊的小眼睛因为狂喜而布满血丝,黏稠的口涎如同开闸般哗哗流下,浇了莫凡满头满脸,带来滚烫腥臊的窒息感。 它根本没意识到(或根本不在乎)掌中小生命的脆弱。它像捏到了一只令它极度满意的肥美田鼠,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孩子气般的残忍兴奋,就这么笨拙地、手忙脚乱地捏着莫凡,挪动自己沉重如山的身躯,开始在巨大的厨房里寻找着什么。莫凡如同破布娃娃般在它油腻的掌握中剧烈颠簸晃荡,每次撞击厨师肥厚的身体或旁边的金属柜都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昏厥。 “当啷!”一声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莫凡感到禁锢他的力量突然松开了些许,身体随即被粗暴地投掷出去!一阵天旋地转,他瘦小的身体重重砸在冷硬的金属底板上,摔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刺眼的冷光中,密集、冰冷、带着锈迹的栅栏阴影瞬间印满了他的视野。一个由粗壮钢筋焊接而成、布满褐色污渍和可疑干涸液体的生锈鸟笼(或者说鼠笼),如同为他量身定做的囚室,将他牢牢困在其中。笼子的每一根钢筋都比他的拇指还粗,散发出铁锈、腥味和绝望的气息。 笼门“哐当”一声被某种生锈的插销锁死。 厨师那张巨大而油滑的秃脸凑近了笼子,浑浊的眼睛贪婪地在笼内扫视了几圈,仿佛在欣赏盘中的佳肴是否安置妥当。它心满意足地、如同哼歌般从喉咙深处挤出几声含混的咕噜,粘稠的涎水滴落在笼门前的金属地面上,“嘶……”地腾起一小缕微弱的雾气(或许是油脂?)。随后,它挪动那座肉山般的躯体,笨拙地转过身去,走向了灶台的方向。沉重的脚步声再次有规律地响起,伴随着不锈钢厨具被翻动、擦拭刀刃、以及某种沉重砧板被重重放下的熟悉声响,每一步声响,都像是为莫凡敲响的最后丧钟。 笼子内狭小而冰冷。莫凡蜷缩在角落,粘腻的厨师口涎和他自己的汗液油污混合在一起,紧贴着皮肤,带来深入骨髓的恶心与寒意。他剧烈地咳呛着,大口吸入这牢笼里污浊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带动胸腔肋骨发出尖锐的疼痛。视线终于勉强聚焦,穿过冰冷的栅栏,他只能看到远处灶台前那个晃动着的庞大背影,以及那背影手中偶尔反射出刺目寒光的利器轮廓。 恐惧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尖叫和奔逃。一种极致的、深不见底的冰冷绝望,如同冰水般从他脚底迅速上涌,冻结了他每一个试图挣扎的神经末梢。被锁在笼中,听着那代表“准备烹饪”的熟悉声响,看着那庞大屠夫的背影…… 他不用想就知道。 自己不再是那个追寻自由的逃亡者。 他只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等待着被宰割、被清洗、被肢解、最终被扔进锅里翻炒的——新鲜食材。 冰冷的绝望如同棺盖,紧紧封住了莫凡的意识。他缩在笼子锈蚀的角落,刺目的冷光灼烤着他残存的意识。远处灶台传来的沉重剁击声和金属刮擦的锐响,每一下都清晰得如同敲在他的脊椎骨上,为他生命的倒计时做着无情注解。他甚至能想象出那把巨大、闪着寒光的屠刀切开肉质的多汁声响,而这声音的下一个注脚,就将是他的身体。 就在莫凡几乎要被这无形的绞索勒断最后一丝神智之时—— “嘎——!!!” 一声极其突兀、尖锐到刺穿耳膜的怪叫猛地炸响!像是被滚油烫到喉咙的阉猪发出的嘶鸣,瞬间打破了厨房里那令人窒息的死亡节奏。 莫凡被这声音惊得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 只见那庞大的厨师背影极其僵硬地顿住了挥舞厨具的动作,那颗油滑的秃头猛地转向厨房门口的方向。它那两粒深陷在肥肉中的浑浊小眼睛,此刻迸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混杂着暴怒与另一种原始兴奋的光芒!喉咙里还在持续地、不连贯地迸出嘶哑的、意义不明的咕噜和尖啸。 下一刻,厨师那笨重的身躯爆发出完全违背常理的恐怖速度!它像一头被红布激怒的公牛,完全丢开了手中的东西(沉重的剁骨刀“哐当”一声砸在金属台面上,弹跳着滚落在地),咆哮着,疯狂而笨拙地冲向那扇半开的厚重金属门!庞大的身躯带起呼啸的风声,沉重的脚步重重踩踏地面,整个厨房似乎都在它的狂奔中微微震颤! 透过厨房门的缝隙,莫凡只瞥见一条短促、模糊不清、在冰冷走廊闪烁光影中仓皇窜过的一小团白色残影,形状不明,大小难辨,像是被狂风吹起的一张纸片,又像是某种动作快得看不清的小动物尾巴,瞬间就消失在门外明灭的光线交界处。厨师那庞大的身躯也紧跟着撞出门口,发出沉重的撞击声,脚步声和愤怒的咆哮声瞬间被放大的走廊回音包裹,迅速远去,如同追着一阵捕风捉影的泡沫。 死寂。 绝对的、令人心悸的死寂重新笼罩了这个冰冷的金属空间。只剩下笼子外被厨师撞歪的金属台架上,几滴残留的冰冷冷凝水,滴落在被丢弃的剁骨刀寒刃上,发出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叮…叮…”声。 安全?暂时……安全了?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那层沾满污垢的薄薄皮肤。莫凡僵硬的身体猛地一颤,巨大的、不真实的侥幸感混合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瞬间淹没了他。但下一秒,冰冷的现实如同栅栏的铁锈触感,狠狠刺痛了他贴着笼壁的皮肤。 安全?仅仅是暂时的!只要还被关在这该死的笼子里,只要那个可怕的屠夫回来…… 求生的欲望如同浇了油的烈火,瞬间烧尽了所有的麻痹和绝望!他猛地从角落弹起,因虚弱和之前的窒息而眼前一阵发黑,但他死死抓住了生锈的栏杆稳住自己。必须出去!现在!趁那个怪物被引开! 他疯狂地扫视着囚笼之外有限的视野。笼子正放在那个巨大冰冷的不锈钢操作台边缘! 这个高度……莫凡估计了一下,如果笼子从这里摔下去,大概能超过他身高的两倍有余!下面的地面是同样坚硬无比的金属地面。生锈的笼子会散架吗?巨大的撞击力是否会直接要了他的命?他不确定。这笼子的钢筋看起来很粗……但从高处坠落的冲击力,即便是锈蚀的接点也可能会崩开吧?或许……或许能撞开锁头?或者砸弯关键的栏杆? 可能性如同迷雾中的鬼火,虚无缥缈又充满致命诱惑。但莫凡更确定的是:待在原地,等那个厨师回来,下场只有一个——被宰杀、被处理、被下锅翻炒成怪物的一盘菜!那种结局清晰、冰冷、毫无幻想空间,比这深不见底的笼子更黑、更冷! 没时间犹豫了!远处的脚步声和咆哮虽然远去,但随时可能折返! 莫凡狠命咬破了自己的下唇,血腥味瞬间在口中弥漫开,刺激着他麻木的神经。他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瘦小的身体如同一枚撞击钟摆的炮弹般,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撞向笼子内壁!不是一次,而是拼尽全力、反复地、疯狂地将自己身体的重量和全部冲力砸在笼子的侧网上!目标——笼子悬在台面边缘的下方区域! “哐!哐哐哐!” 刺耳的金属摩擦撞击声和铁笼摇晃的哀鸣瞬间充满了冰冷的空间!锈渣被震得簌簌落下。每一次撞击,他都感觉自己的骨头像要和生锈的钢筋一起散架,震得他眼前金星乱冒,肩膀手臂剧痛,但他不敢停!也绝不能停!汗水混合着唇边渗出的血丝,在他脸上留下扭曲的痕迹。 笼子在他的自杀式撞击下,剧烈地、危险地在光滑冰冷的台面边缘摇晃起来,如同狂风中的秋千!每一次极限的晃动,离坠落只剩下毫厘之遥! 他死死盯着下方的金属地面,那里冰冷、坚硬、反射着死亡的光泽,但也可能是他唯一的、铺着荆棘的生路入口! 每一次拼尽全力的撞击都像在用骨头敲击生锈的丧钟。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莫凡眼前发黑,耳中嗡鸣不止,嘴里全是牙齿磕碰带来的血腥味。但那生锈的鸟笼,在他近乎自杀式的摇晃冲击下,重心终于越过了光滑台面的临界点!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凝滞压缩。莫凡只感觉脚下的支撑瞬间消失,整个笼子连同他一起,脱离了重力的束缚,却又立刻被更强的力量狠狠攫住——下坠! 失重的恐怖感攫住了他的心脏!笼子并非垂直落下,而是在最后撞击的动量作用下,带着一个绝望的翻滚姿态,朝着坚硬冰冷的地面急速砸落。风声尖锐地呼啸过耳际,锈蚀的钢筋和扭曲的金属网在翻滚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扭曲声响!视野如同失控的万花筒,冷光灯、金属墙壁、油腻的地面、角落里堆叠的模糊阴影,所有的一切都在剧烈旋转模糊中碎裂又重组。 “轰————咔!!!” 一声远比他想象中更加狂暴、带着金属彻底崩坏意味的巨响在坚硬的地面轰然炸开!不是简单的碰撞,而是某种结构瞬间被巨力撕裂瓦解的毁灭之声!整个厨房的地面都似乎为之一震。笼子底部几根相对较细的钢筋应声而断,扭曲崩飞!无数锈蚀的金属碎屑如同致命的黑色雪片般伴随巨响四溅喷发!连接底座的几处焊接点如同脆弱的饼干般瞬间崩裂! 莫凡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塞进铁桶从悬崖抛下的布偶!在撞击发生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力量无视了骨骼肌肉的存在,野蛮地贯穿了他身体的每一条缝隙!他被狠狠地掼在笼底又弹起,整个身体在狭窄的金属囚笼内部壁间反复、凶猛地撞击、翻滚。剧痛如同海啸淹没每一寸神经!胸骨仿佛被重锤砸裂,脊椎传来令人昏厥的错位嘎吱声,右肩胛骨狠狠撞在一根断茬的钢筋上,瞬间皮开肉绽,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眼前被猩红与黑暗交织的狂潮吞噬,强烈的恶心感和眩晕如同无数只手攥紧了他的脑髓疯狂摇晃!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又仿佛一个世纪——世界终于停止了那毁灭性的旋转和哀鸣。 只剩下死寂,以及撕心裂肺的痛楚在全身嘶嚎。 莫凡瘫软在一堆完全扭曲变形、仿佛被巨象踩踏过的破铜烂铁之中,身下是冰冷的地面和他自己流出的温热粘稠的液体(是汗?是血?)。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牵动着碎裂般的剧痛,仿佛肺叶里也插满了玻璃碎片。他挣扎着,如同一条被甩上岸的垂死的鱼,用尽残存的意志力,想要撑起这具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 骨头……真的像要散架了……但……好像……还连着…… 就在这时,幸运,那微乎其微的、残酷命运缝隙中漏下的偶然,降临了。就在笼子坠落翻滚、钢筋崩断的巨大冲击力中,那扇曾经被生锈插销锁死的笼门,脆弱的合页(铰链)终于不堪重负,如同被巨力撕扯的劣质纸板,在一声轻微却关键的金属断裂脆响中彻底变形、崩开了!笼门以一个扭曲的角度歪斜着挂在半残的框架上,露出一个刚好够他挤出去的死亡通道。 没有时间去检查伤口,没有时间去庆幸。活下去!爬出去!这个念头如同唯一的光点在无边痛楚的泥沼中燃烧。莫凡拖着自己仿佛粉身碎骨的身体,用指甲抠进冰冷油腻的地面,一点一点,带着让人不忍直视的艰难和淋漓的鲜血,从那扇扭曲破裂的笼门里强行将自己挤了出去,每一次关节的移动都像有烧红的刀片在锯割筋肉。 新鲜的冰冷空气灌入鼻腔,带着血腥、金属腥和遥远油污的味道。莫凡佝偻着身体,跪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剧烈地喘着粗气,视野边缘的黑暗中飞舞着跳跃的光点。他抬起头,涣散的目光本能地在弥漫着血腥味和死寂的空间里扫视—— 出口! 就在靠近门口储藏架的地方,那扇厚重的金属门……竟然虚掩着! 一条刺目的冷白色光线如同审判之剑,从虚掩的门缝中强硬地劈入这个冰冷绝望的厨房。 显然,肥胖厨师离开时太过疯狂急迫,竟然忘记了将这最后的壁垒完全关闭!这扇门,此刻不再通往怪物追逐的走廊,而是变成了一条意义不明的……生路?或者通往另一个地狱的入口?莫凡不知道。门的后面,是强光、是未知、是可能再次撞上厨师的厄运,还是可能的转机? 但他没有选择。 一丝力气都不敢浪费。莫凡颤抖地支撑起麻木而剧痛的膝盖,用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抓住旁边一个冰冷的金属柜角,将自己的身体一寸一寸地强行拉离血污的地面。剧烈的疼痛让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般的内脏疼痛,但他强迫那破败不堪的双腿迈动。虚弱的身体摇摇晃晃,步履踉跄如同刚断线的提线木偶,一步一步,向着那道劈入黑暗的、意义不明的耀眼裂缝挪去。 门后面是什么?天堂?地狱?屠宰场?他不知道,也没有选择的权力。他只知道留在这里,便是砧板上待宰的肉。 第四章迷雾(4) 那道虚掩的门扉,如同一头黑暗巨兽咧开的狭缝般的嘴唇。莫凡用尽最后一点气力,将自己的身体从死亡厨房冰冷的怀抱里狼狈地“挤”了过去,沾满油污和血渍的衣服被门框边缘狠狠刮蹭了一下,带出一阵难以忽略的摩擦声,让他本就绷紧的神经又是一阵刺痛。 瞬间,一股浓重到令人作呕的气息扑面而来!潮湿、冰冷、弥漫着浓烈刺鼻的泥土与腐烂植物根茎发酵后的味道,如同霉菌生长的温床被强行揭开,狠狠灌入他的鼻腔,粘稠得几乎凝结成无形的实体贴在皮肤上。 脚下传来的触感让莫凡的心瞬间沉入深渊。 不是坚硬的金属地面。 脚下……是令人心悸的、深不见底的湿软!某种冰冷、粘稠到令人绝望的泥泞覆盖着地面,深度至少没过了他的脚踝!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伴随着粘滞的阻力和令人牙酸的“噗呲”、“咕唧”声,仿佛这黑暗的地面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腐败的口腔,正在贪婪地吮吸着落入其中的一切。莫凡甚至能感觉到细微的、湿滑的根须或者不明碎屑缠绕在脚踝上,每一次尝试抽离脚掌都需要付出额外的力气,每一次下陷都更深一分,如同绝望在不断加码。 前方,目力所及的狭小范围内——那是绝对的、吞噬一切的浓黑!如同沸腾翻滚的浓墨,将除了门缝后方泄入的那一小块可怜光斑之外的所有空间,都贪婪地、彻底地吞没了。没有出口,没有岔路,视线绝望地向前延伸,最终只能撞在那一堵墙一般的黑暗上,冰冷而窒息。 除了……脚下那条伸入无边黑暗深处的“路”。 一个坡度陡峭、向下倾斜的、纯粹由粗陋木质结构搭建而成的楼梯口,如同地狱无声张开的巨口,就那么突兀地开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板上方(或者说“泥沼”表面)。那仅存的微光,仅仅够勉强勾勒出它的轮廓边缘,像一把斜插进黑暗中的模糊巨齿。它的材质看起来腐朽而脆弱,木板表面在微光下泛着深色的水渍和可疑的霉斑。楼梯本身则完全隐没在下方那浓稠的黑暗中,延伸向何方?不知道。有多深?不知道。尽头有什么?只有纯粹的、令人心脏冻结的未知。 莫凡感到一阵从骨髓里透出的寒意和晕眩。必须找点东西照亮!他强忍着呼吸牵动的剧痛和深入脚踝的冰冷湿腻,慌忙地用唯一能动用的那只没有严重受伤的手(另一只手耷拉着,肩胛的伤口还在渗血)在门框附近能触及的狭窄墙壁上、泥泞中徒劳地摸索着。粗糙、冰冷、布满粘滑苔藓的墙面……脚下除了那恶心的泥沼,只有缠绕的碎屑和腐烂物…… 没有光源。 一丝人造的光亮都没有! 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和他自己那如同漏气风箱般粗重、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越发清晰刺耳。 绝境! 别无选择!留在这里,血腥味和刚才的动静,随时会引来那个胖厨师或别的什么东西! 莫凡死死盯着那截如同巨兽咽喉般向下延伸的楼梯入口。湿滑、陡峭、无光、脆弱——每一个特质,都足以让重伤疲惫的他万劫不复。 他必须下去!像跌入深渊前抓住最后一根蛛丝般绝望而小心! 莫凡极度缓慢地、用脚试探着挪向那个楼梯口。粘稠的泥泞死死咬着他的腿脚,每一步都像是在深潭里跋涉。终于,他的右脚颤抖着,踩上了那湿漉漉的、通向下方无尽黑暗的第一级楼梯木板——或者,更像是一块腐朽的、覆盖着滑腻苔藓的墓碑! 触感冰冷湿滑得如同毒蛇的皮肤!木板发出极其轻微的“吱嘎”**,仿佛在警告它即将不堪重负。一股强烈的失衡感瞬间袭来,让他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不行!他不能就这样直接走下去!这纯粹是自杀! 莫凡几乎是本能地、不顾肩胛撕裂的剧痛,猛地将尚好的那只手臂探出,指尖如同钩爪般狠狠抠入楼梯入口侧面那冰冷、湿滑、布满苔藓的粗糙墙壁缝隙!指甲瞬间折断,嵌入石缝,传来钻心的痛,但这痛楚在可能摔死的恐惧面前微不足道。同时,他蜷起受伤的手,用手肘内侧死命地撑住入口边缘另一侧湿漉漉的木板(尽管这牵扯到肩胛伤口,带来一阵剧痛痉挛)。他把自己固定在了入口边缘,如同悬崖绝壁上的壁虎,用尽身体每一处能卡住的地方。 现在,他就像一个悬在黑暗深渊边缘,摇摇欲坠的人。 下一步:转身。 这个在平地上无比简单的动作,此刻充满了死亡的韵律。莫凡缓缓地、痛苦地旋转着身体,每一步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每一次摩擦都让他控制不住地发出压抑的闷哼。他将背部尽可能紧贴在那冰冷湿滑的墙面上(仿佛那能给他一丝安全感),脚尖一点一点地试探着后方楼梯的下一级位置…… 整个过程缓慢、痛苦、如同酷刑。 最终,他变成了面朝深井入口般的黑暗楼梯,背对着门外那象征性的光斑的姿态。楼梯向下延伸的角度似乎更陡了! 他极度缓慢地松开撑在入口边缘的手肘,身体微微后倾,将重心更多地交给身后那黑暗的深渊。同时,抠着石缝的手指如同嵌入崖壁的铁钎,关节因用力过度而发出脆响,这是他唯一的、脆弱不堪的锚点! 右脚试探着,如同盲人在雷区摸索,终于,脚尖碰到了第一级向下的、同样湿滑冰冷的台阶。 他踩了下去!力量极其轻微,仿佛脚下不是木板,而是一块布满裂纹的薄冰。 左脚紧接着跟上…… 一步! 身体微微向下沉了一小段。 心脏在疯狂擂鼓! 那紧抠石缝的手开始尝试向下挪动寻找更低的支撑点。指尖在湿滑布满苔藓的石壁上痛苦地划动摸索,如同用肉身开凿微小的血路,每一次移动都牵动着肩胛骨钻心的刺痛和新的擦伤。 左脚再次试探,向下…… 另一只脚跟上…… 又一步! 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伴随着湿滑木板的轻微**、自己粗重的、带着痛楚的呼吸、手指在苔藓石壁上绝望的刮擦声,以及在黑暗中仿佛被无限放大的心跳声! 他在下降,向着无底洞般的黑暗,像一滴血泪坠入墨池。每一步,都可能滑倒;每一步,木板都可能彻底碎裂;每一步,抠入石壁的手指都可能脱落…… 下方,只有一片沸腾翻滚的未知黑暗,沉默而贪婪地等待着他失足。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腐朽的棺木边缘。莫凡的指尖早已在湿滑石壁上磨得血肉模糊,每一次向下摸索都带来钻心刺骨的剧痛,混合着肩胛伤口撕裂的灼烧感,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志彻底吞噬。湿冷的空气如同裹尸布般缠绕着他,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如同拉动破旧风箱,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泥土的腐臭。楼梯的木板在脚下持续发出令人心悸的“吱嘎”**,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让他心脏骤停,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解,将他抛入下方那永无止境的黑暗深渊。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到极限,如同拉满即将断裂的弓弦,因为只要一丝放松,脚下这年久失修、布满滑腻苔藓的死亡阶梯,就会立刻将他送入地狱! 时间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中失去了意义。只有自己粗重带血的喘息声、木板不堪重负的**、以及指尖在冰冷石壁上绝望刮擦的细微声响,构成了一个永恒的、令人窒息的循环。不知是几分钟,还是几十分钟的漫长折磨后—— 脚下试探的脚尖,终于没有碰到预想中那该死的、向下的湿滑台阶! 而是……触碰到了一片同样冰冷、却带着某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坚实”感的平面! 是地面! 一股巨大的、几乎将他淹没的虚脱感瞬间冲垮了紧绷的神经!莫凡甚至来不及确认脚下是否安全,身体便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彻底瘫软下去,重重地、毫无缓冲地砸在脚下那片湿润冰冷的“地面”上!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混合着剧痛和极致疲惫的**从他喉咙深处挤出。脸侧紧贴着那冰冷粘腻的地面,能清晰地感受到粗糙的砂砾、湿滑的苔藓、以及某种腐烂根须的触感。他像一条搁浅在污泥滩上的濒死鱼,贪婪地、不顾一切地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着全身碎裂般的疼痛,每一次呼气都带出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白雾。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剧痛和虚脱的边缘疯狂摇摆。只有那深入骨髓的冰冷湿意,透过破烂的衣服,源源不断地汲取着他仅存的热量,提醒他还活着——暂时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只是几秒,那足以令人昏厥的剧痛和窒息感才稍稍退潮,让一丝微弱的意识重新浮起。不能停在这里!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钢针,刺入他混沌的大脑。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几乎散架的身体从冰冷的地面上一点一点地撑起。膝盖和手肘因为之前的撞击和现在的冰冷地面而麻木刺痛,他佝偻着背,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剧烈地咳嗽着,吐出的气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抬起沉重如同灌铅的头颅,涣散的目光在绝对的黑暗中徒劳地扫视。这里……似乎是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空气比楼梯上稍微流通一些,但那股泥土、腐烂植物和更深层霉变的混合恶臭依旧浓烈得令人作呕。 就在这时,一点极其微弱、却顽强存在的光源,如同黑暗海洋尽头唯一的灯塔,刺破了他视野边缘的浓重黑暗! 光源! 那光芒来自前方,极其微弱,像是某种即将熄灭的萤火,在无边的黑暗中脆弱地摇曳着。它并非温暖,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非自然的青白色调,如同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生物发出的幽光。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思考、所有的疑虑、所有的恐惧!莫凡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如同被烙铁烫进灵魂深处的指令:靠近光!光,意味着方向,意味着……可能的出口?或者仅仅是……暂时驱散这吞噬一切的黑暗? 他甚至没有去思考那光源是什么、为何存在、是否安全。他拖着那具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身体,踉跄着、跌跌撞撞地,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提线木偶,一步一挪,朝着那点微弱的、冰冷的青白光芒,蹒跚而去。每一步都踩在冰冷湿滑、深浅不明的“地面”上,随时可能再次滑倒,但他不管不顾。 很快,那点微光在他模糊的视野中逐渐扩大、清晰。 光源来自一个房间的入口——或者说,一个由坍塌砖石和腐朽木梁勉强支撑出的、类似门洞的破口。 莫凡几乎是一头栽进了那个破口。 微弱的光线终于勉强照亮了内部。这是一个极其狭小、破败不堪的空间。墙壁是裸露的、布满湿滑苔藓和深色水渍的粗糙石砖,许多地方已经剥落、坍塌,露出后面更深的黑暗。空气里弥漫着比外面更浓重的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铁锈混合着微弱血腥的金属腥气。 光源来自上方——天花板中央破开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窟窿!窟窿边缘是断裂、扭曲的钢筋和腐朽的木椽,如同巨兽啃噬后留下的狰狞伤口。窟窿外面,似乎连接着某个更高、更广阔的空间,那冰冷的、非自然的青白色光线,正是从那个破洞如同探照灯般斜斜地投射下来,在房间中央形成一片惨淡的、摇曳不定的光斑。而在这光斑的边缘,冰冷的水滴正如同断线的珍珠,持续不断地从破洞边缘滴落,“滴答……滴答……”地敲打在房间中央的地面上,发出空旷而孤寂的回响。 就在那片惨淡光斑和水滴敲击的中心,静静地放置着一个东西。 一个锈迹斑斑、布满凹痕和可疑深色污渍的铁箱子。 它方方正正,体积不大,大约只有半人高,但异常沉重的样子,四角深深陷入地面潮湿的泥土里。箱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红褐色的铁锈,许多地方锈蚀得如同溃烂的皮肤,剥落、翘起,露出下面更深沉的黑色金属。几道深深的划痕和撞击形成的凹陷遍布箱体,仿佛经历过某种狂暴的对待。箱盖紧闭着,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但那股萦绕不散的、冰冷的金属腥气,似乎正是从这铁箱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它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里,沐浴在来自破洞的、如同审判般的惨淡光线中,被持续滴落的冰冷水滴敲打着,沉默、冰冷、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如同一个被遗忘在坟墓深处的、装着不洁之物的棺椁。 第五章迷雾(5) 莫凡的呼吸在冰冷潮湿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他佝偻着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死盯着房间中央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箱子。那箱子在破洞投下的惨淡光斑中,沉默如同墓碑,散发出冰冷刺骨的金属腥气。它是这里唯一的“异物”,也是这片死寂黑暗中唯一可能藏匿着“未知”的容器。经历过走廊的幽影、厨房的屠夫、坠笼的剧痛和无尽黑暗的窒息……莫凡的神经早已绷紧到极限,濒临彻底断裂的边缘。他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恐惧的寒潮中,仅靠着一点近乎本能的好奇勉强维系着最后一丝火光。 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是出口的钥匙?是……某种怪物?还是……仅仅是腐朽的金属和虚无? 砰!砰!砰! 就在莫凡的意识在恐惧与好奇的钢丝上艰难挪动时—— 三下沉重、突兀、带着金属质感回音的敲击声!如同有无形的重锤,狠狠从内部凿击着那锈蚀的铁壁!声音炸响在这片死寂狭窄的空间里,如同投下的石块在古井中轰然回荡! “啊——!” 莫凡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又猛然撕扯!他发出一声不成调的、因极度惊吓而扭曲的短促惊叫,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般猛地向后弹开半步!麻木的身体瞬间被激活的恐惧填满,撞在身后湿滑冰冷的石壁上,脊背窜过一阵刺骨的寒意!破碎的左肩胛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谁?!什么东西?!这沉寂的铁棺里……有活物?! 就在他惊魂未定、心脏狂跳着几乎要炸裂胸膛的瞬间,铁箱内部,仿佛精准地捕捉到了他那声短促的惊叫和撞击墙壁的细微动静…… 一阵极其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后。 一个声音,从厚厚铁锈、冰冷金属的囚笼深处,清晰地传了出来—— “喂。” 那是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音质本身带着一丝清冷。但这清冷在此刻的莫凡听来,却裹挟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穿透力,直接刺透了他因恐惧而层层冰封的耳膜。 “外面的。”那声音再次响起,没有哀求,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多少起伏,简练得像是在下达一道指令。 “开门。” 用词极致简省。语调淡漠、疏离、透着一股子仿佛与生俱来的不耐烦和命令感。活脱脱一个身居高处、俯视众生的高冷女王。在这阴冷潮湿、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绝境之地,这种声调和内容,荒谬得如同在冰窟里点了一把烈焰! 如果是几天前,甚至是几个小时前,那个刚刚被丢进这个诡谲仓库、尚且带着些许棱角和“事不关己”侥幸心理的莫凡,恐怕会瞬间被这冷漠的命令式语气激怒。他会嗤笑一声,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这种颐指气使的态度?去他妈的吧!爱待着就待着! 但是…… 此刻的莫凡,不再是那个“几个小时前”的莫凡。 他经历了什么?贴墙战栗的黑暗追逐、被涎水滴落的窒息恐惧、生锈牢笼的绝望撞击、冰冷泥泞与腐朽楼梯的步步死局……太多的恐惧如同不断叠加上去的冰冷砝码,早已将他灵魂深处属于“自我”的某些地方彻底碾碎、压垮、掏空了。 孤独! 一种比冰冷铁壁更坚硬的、深入骨髓的绝对孤独感,早已像最恶性的癌细胞,在他意识深处疯狂滋生、扩散! 他太渴望了!渴望哪怕一丝证明——证明这个世界上,不仅仅只有那些扭曲的怪物、冰冷的金属和永恒的黑暗!证明除了恐惧之外,人类还有别的情感存在!哪怕只是声音!哪怕那声音冰冷、傲慢、充满敌意! 只要能证明他不是这个绝望地狱里最后一个人类! 这声音,这冷漠的“开门”命令,此刻对莫凡而言,不再是冒犯,而是漆黑深海中唯一一根垂下的绳索!冰冷,但真实存在! 他的身体比他的意识更快做出了反应。 “活……活的……”莫凡干裂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嚅动着,吐出沙哑破碎的气音。他几乎感觉不到肩胛骨那撕裂般的痛楚了。那双原本盛满恐惧的眼中,此刻爆发出一种近乎病态的、灼热的光芒!一种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狂喜和不顾一切! 他踉跄着,几乎是扑跌着爬过去,沾满泥污血渍的手指颤抖着,甚至带着一丝卑微的急切,不顾一切地疯狂摸索着那冰冷铁箱厚重箱盖的边缘,寻找着能将那发出“人”的声音的存在解救出来的任何可能! 那铁锈的冰冷触感,那坚硬冰冷的金属棱角,此刻都无比清晰地告诉他——这不是幻觉!箱子里有人!是一个……活着的……和他一样会说人话的……存在! 哪怕她下一刻就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他也认了! 好的,这段修改将着重刻画莫凡开箱过程中的艰辛代价、工具使用的具体细节、开箱瞬间的震撼以及少女登场时的惊艳反差与冰冷疏离感。以下是修改版: --- 莫凡的指尖在冰冷粗粝的铁锈边缘抠挖着,指甲缝瞬间塞满了红褐色的锈渣和污垢,带来锐利的刺痛。他咬紧牙关,全身绷紧,试图用蛮力将那厚重的箱盖掀开一丝缝隙。随着他青筋暴起、肩胛伤口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灼痛,铁箱发出几声沉闷的“吱呀”**,箱体微微晃动,仿佛一座被撼动了一角的生锈山峰——但也仅此而已!沉重的箱盖纹丝不动,冷漠地嘲笑着他徒劳的努力。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上涌。不行!这样下去根本打不开! 莫凡喘着粗气,目光如同绝望的狼犬,疯狂扫视着这片被惨淡光斑笼罩的狭小空间。他的视线掠过剥落的墙砖、滴水的角落、地面湿漉漉的深色污渍……最终,在靠近破洞下方阴影浓重的墙角处,他的目光猛地钉住了! 一小截断裂的、生锈的金属排水管! 那管子约莫成人手臂粗细,弯曲的一端呈现出粗暴撕裂的断口,另一端则保持原状,覆盖着厚厚的黑色油污和暗绿色的霉斑,沉甸甸地半埋在湿冷的泥土里。它是那么不起眼,却又那么突兀地属于“人类造物”。在这片原始的、被遗弃的腐烂之地,它是唯一的、称得上“工具”的东西! 希望的火苗微弱地在绝望的泥沼中挣扎跳跃。莫凡踉跄着扑过去,用沾满自己血和泥的手,不顾那管子冰冷刺骨和油污粘腻的触感,使劲将它从烂泥里拖拽出来。管子分量不轻,冰冷的金属几乎冻僵他的手掌,但他死死攥住,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拖着沉重的管子回到铁箱前,将那断裂、尖锐而充满力量的金属弯头,小心翼翼、如同进行精密手术般,对准了之前被他抠挖得略显松动的箱盖边缘缝隙,用尽全身力气插进去! “咔嚓!”铁锈被强行挤碎的刺耳声响! 箱子内部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惊讶意味的“咦?”,仿佛那少女也感觉到了外界的动作。 缝隙!一道不足小指宽的、漆黑冰冷的缝隙,终于被强行撬开了!一股比之前浓烈数倍的、带着锈蚀、尘封和某种奇异冰冷体息的味道从缝隙中扑面而来! “快!”莫凡对着缝隙嘶吼,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帮忙!一起用力!” 他不再等待,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握住管子中段,将脚底踩在箱体侧面一块相对稳固的凹槽里(尽管冰冷湿滑),身体后仰绷成一张蓄力的弓,全部的意志、力量、连同这具残破身体里榨出的每一分潜能,都灌注到那双紧握冰冷铁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苍白的手上! 缝隙深处,也传来一声低喝。并非女子的尖叫,更像是一声压抑的、带着决断力的闷哼! 一股力量,一股虽无法比拟莫凡的爆发,却带着极其精准、毫不犹豫、如同精密机械般的力量感,从箱盖内侧那不足小指的缝隙中透出! “呃啊啊啊——!!!” 莫凡爆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嘶吼!全身肌肉贲张,伤口撕裂的痛苦被巨大的求生意志强行压下!他不顾一切地向后死命拉动铁管!肩胛骨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剧痛!脚下的支撑点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 里外两股力量终于协同爆发! 咔嚓!砰!轰隆——!!! 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金属哀鸣猛然炸响!紧接着是巨大重物彻底崩坏的倒塌轰鸣! 那厚重的、锈迹斑斑的箱盖,连同被暴力撬开的脆弱的合页结构,在这无法抗拒的合力之下,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的古老城门,轰然朝着相反方向彻底崩溃、扭曲、变形、脱离了箱体!整个沉重的铁箱也因为这狂暴的反作用力失去了重心,发出更加震耳欲聋的金属咆哮,如同一座被砍断根基的铁塔般,朝着旁边的湿漉漉泥地轰然倒塌! 漫天红褐色的铁锈粉末如同有毒的雾霭狂飙喷溅!浓重的尘封气息混合着金属腥味瞬间爆炸式地扩散开来! 莫凡被那巨大的反作用力带得向后猛退了好几步,手中的破铁管“当啷”一声脱手砸落在地,他靠着身后的石壁才勉强稳住身体,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金花乱冒,呛咳不止。 尘埃(铁锈)稍落。 破洞投下的惨淡青白光线,第一次毫无遮挡地照亮了铁箱内部。 莫凡因喘息和剧痛而模糊的视线艰难地聚焦。 在那倾倒的、敞开的巨大铁箱底座上,一个身影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僵硬姿态,支起身形,坐了起来。 尘埃(铁锈)附着在她身上,却无法掩盖那瞬间攥住莫凡全部感官的存在感。 那是一个少女。 她的发色如同凝固在深夜最深沉的墨,没有一丝杂驳,在青白光线下折射着冰冷柔顺的光泽,长长地如同夜色织就的瀑布,披散至肩头,几缕发丝粘在沾了些许锈粉的象牙白的侧颊上。一身鹅黄色的长裙,在光线中显得格外突兀而纯粹,裙摆垂落,样式简单却有种奇异的、不合时宜的精致感,仿佛一件被妥善保存至今的古董,只是那布料似乎过于挺括,缺乏织物的柔软感。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双足——完全赤裸,小巧、雪白、没有沾染一丝泥泞,如同用上好的玉石雕琢而成,轻轻踏在被铁锈覆盖的冰冷金属底座上,形成一种脆弱与坚韧的奇异平衡。 她的五官精致得如同人偶,眉眼间甚至带着一丝不谙世事的纯净感。但她的眼神—— 莫凡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一种比这青白光线更冷的眼神。如同冰封万里的冻原,没有丝毫情绪的波澜。她并没有看向倒下的箱子,也没有关注满身的铁锈尘埃,甚至没有在意自己的处境。那双深如寒潭的眼眸,从坐起的那一刻起,就毫无偏移地、直勾勾地锁定了靠在石壁上的莫凡。那眼神里没有感激,没有惊惶,只有一种……仿佛穿透了时间的打量,一种居高临下、审视物品般的漠然。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少女薄如樱花的唇瓣微启。 依旧是那个年轻、清冷、穿透力极强的女声,语调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如同冰珠滚落玉盘: “喂。” 莫凡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牵动着脖子上干裂的血口。她说话了!真的有人! 少女的目光依旧如同冰冷的探针扎在他身上,没有丝毫变化。她极其缓慢地、用一种完全无视自身沾满锈粉状态的优雅姿态,将赤裸的双足从那冰冷的金属底座上挪开,轻盈无声地踩在了泥泞湿冷的地面上——那瞬间反差强烈得令人不适。 然后,她微微侧头,黑色的长发滑落肩头。依旧是那种极致简省、充满命令感的口吻,仿佛刚才的生死营救从未发生: “看什么呢?” 那语调淡漠得像在讨论天气。 下一秒,她甚至没有给莫凡任何回应的机会,纤细的玉指随意地掸了掸沾了少许锈粉的黄裙裙摆(动作随意得近乎敷衍),便毫不犹豫地转身,迈步,赤足踏在湿冷泥泞中却步伐平稳得如同行走在殿堂的红毯上,径直朝着门口那微弱光线的方向走去。 声音没有抬高半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莫凡的耳中,也彻底斩断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跟着我,离开这里。” 命令。绝对的命令。冰冷、疏离、一如既往,仿佛她只是刚刚唤醒了一个停机的仆人,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第六章迷雾(6) 莫凡跟着少女来到了一个通风管道面前,少女走向前蹲下去。 通风管道的门被少女无声地拉开,露出一个黑黢黢、泛着金属油光的矩形洞口。一股混合着铁锈、陈年灰尘和可疑油污的浓重味道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少女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莫凡,腰身一弯,如同滑入水底的鱼,毫无滞涩地便钻进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唯有那鹅黄色的裙摆在洞口边缘一晃即逝,像被黑暗吞噬前最后一点亮色。 莫凡不敢有丝毫耽搁,深吸一口那令人肺叶都发紧的污浊空气,紧随其后钻了进去。 内部空间远比洞口看起来更为狭窄逼仄!冰冷的金属管壁紧贴着身体两侧,粗糙未打磨的棱角刮擦着衣物和皮肤。四壁凝结着厚厚一层滑腻的黑色油污灰尘混合物,每一次衣物摩擦都会激起一股混合着铁锈的尘烟,钻入口鼻,引发阵阵呛咳。光线几乎被隔绝在外,只有前方少女偶尔动作时模糊的轮廓,以及她黄裙在极致黑暗中勾勒出的一点点微弱的、几乎要熄灭的指引性亮斑。 他们只能佝偻着身体前行,每一步都极其缓慢而痛苦,仿佛在巨兽冰冷腐朽的肠道里蠕行。莫凡能清晰听见自己粗重急促的喘息、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闷响以及膝盖、手肘不断磕碰在冰冷硬物上发出的闷浊撞击声。恐惧早已化作神经质的肌肉紧绷,让每一次挪动都如同上刑。 前方,洞口似乎传来一点稍显不同的微光,以及向上延伸的金属梯子模糊的影子。 少女在梯子前停下。她极其自然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便开始了攀爬。动作流畅得不带一丝烟火气,如同预设好程序的机器臂,精准而高效,赤足踩在冰冷的金属横档上却仿佛没有任何感觉。狭窄的竖井里,唯有金属梯轻微摇晃的吱嘎声和上方衣物摩擦的微弱窸窣。 莫凡仰起因长时间佝偻而酸痛僵硬的脖子,也跟着攀爬上去。梯级冰冷,布满滑腻污垢,每一次向上都需要极大的力量和小心翼翼。昏暗的光线从上方通道口透下来些许。 然后,就在莫凡机械性地向上挪动视线,试图确认上方的进程时—— 他的视线,完全不受大脑控制地,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位置。 上方少女攀爬的动作,不可避免地短暂分开了鹅黄色的裙摆边缘。在那惊鸿一瞥的昏暗光线下,一小截极其白皙的大腿根部之后……是…… 纯白色的、带着一圈细小精致的蕾丝花边的……三角布料。而布料的后腰中心位置,一只憨态可掬、完全由明黄色丝线刺绣而成的胖墩墩小鸭子图案,正如同一个欢快的、嘲讽的符号般赫然入目! “呃?!” 莫凡的大脑“嗡”地一声,如同被闪电击中,一片空白!极度的疲惫、恐惧和狭窄空间的压抑瞬间被这荒诞绝伦、带有强烈生活烟火气的视觉冲击炸得粉碎!这不是怪物,不是陷阱!这特么是——小鸭子的胖屁股?! 这句带着未经任何思考、纯粹是神经短路后冲口而出的疑问,就在这诡异污浊的金属管道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巨大震惊和某种被逼到极限后理智崩弦的滑稽感,脱口而出: “那个……你……泡澡的时候……很喜欢放小黄鸭吗?” 声音在狭窄的竖井里回响,清晰得可怕。甚至盖过了他自己嘶哑喘息的声音和梯子摇晃的吱嘎。 空气仿佛瞬间凝滞、冻结。 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上方攀爬的动作极其极其短暂地……停顿了那么千分之一秒。 没有回头。 没有哪怕一丝声音回应。 但就在那停顿的瞬间,一种极其可怕的、冰冷沉重的、几乎让莫凡心脏骤停的窒息感,如同实质的寒冰瀑布般无声无息地从上方倾泻下来,瞬间灌满了整个狭小的竖井空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散发着绝对寒气的眼睛,在黑暗中穿透了他的后脑。 那高贵的、漠然的、不染尘埃的存在……被他在污浊油垢的管道里……用一只傻乎乎的小鸭子……冒犯了! 一股混合着巨大尴尬和冰冷死亡预感的寒气,从莫凡的尾椎骨直窜头顶!他几乎想立刻松开梯子把自己摔下去算了!冷汗瞬间浸透了他背后的破旧衣物,粘腻冰冷。 上方少女的动作再次变得流畅而冰冷。甚至比之前更加流畅、更加冰冷。她毫无停顿地攀到了通道口,轻盈无声地翻了出去。 那弥漫整个竖井的、令人窒息的寒意也随之抽离,只留下仿佛被冻伤了神经般的莫凡在原地冷汗涔涔。 莫凡狠狠喘了几口粗气,用力甩了甩被冷汗和恐惧弄得有些眩晕的脑袋,把那份恨不得当场撞死在梯子上的羞耻感强行压进心底最深处,也如同逃命般飞快地爬了上去。 他的脑袋小心翼翼地从冰冷的通风口边缘探出——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洗手间。 一个极其普通、甚至带着点现代化、与仓库地下完全割裂开来的……公共洗手间?! 惨白的、接近日光灯色温的灯光从平整的白色天花板上洒下,将灰白色的、带有几何纹路的巨大瓷砖地面照得有些晃眼。墙壁同样贴着光滑的白色长方形瓷砖,一路延伸到顶。一排干净(甚至可以说光洁)的银色不锈钢洗手池静静排列在左侧,上方是巨大的镜面墙。几个独立的、贴着与地面相同瓷砖的隔间占据了右侧空间。正对着通风口的位置,是一扇看起来相当厚重结实的磨砂门。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人工合成的廉价柠檬味清洁剂气味,还有微弱的自来水管道特有的那种水汽感。 这里没有仓库的腐臭、没有金属的腥锈、没有潮湿的泥泞,没有斑驳脱落的墙壁,没有诡异的青白光线…… 一切都显得干净、规整、明亮而……异常空洞、陌生。 就像一脚从一个黑暗绝望的古墓,踏入了……另一个巨大冰冷的、等待消毒的停尸房。 莫凡刚冒出的“安全”念头,在这片干净得诡异、寂静得可怕的空间里,被瞬间掐灭,变成了更深的茫然和……刺骨的寒意。 少女毫不拖泥带水,甚至没给莫凡片刻喘息去消化这片“停尸房”般的洗手间带来的错愕,便已踩着无声的赤足,率先拧开了那扇厚重磨砂门的冰冷金属把手。门轴发出轻微却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绝对寂静的洗手间里格外刺耳。 门外涌来的气息瞬间取代了人造柠檬香精的味道——浓烈的油腻、混杂着酒气、食物残渣腐败的酸臭、以及某种类似陈年油脂凝结后的闷浊气味扑面而来!这股恶息如同一记重拳,狠狠砸在莫凡脆弱的神经上! 餐厅! 那个烙印在脑海深处、被绝望和油脂填满的噩梦场景瞬间复苏!肥硕油腻的身影、贪婪浑浊的眼睛、黏稠窒息的口涎、生锈铁笼冰冷的触感……无数血腥破碎的片段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撕裂了莫凡刚刚获得一丝安全感的脆弱外壳!他不受控制地猛地打了个寒颤,脊背瞬间窜过一片冰冷刺麻的虚汗,胃袋在恐惧和生理厌恶的双重绞杀下剧烈地抽搐起来! “不……”莫凡强迫自己猛地甩头,试图驱散那几乎将他拖入窒息深渊的恐怖回忆。指甲深陷进掌心的嫩肉,试图用这点尖锐的痛楚把自己拉回现实的冰冷地面。呼吸急促得如同破风箱。 他极其警惕地移动视线,扫向门外的空间。 眼前的一切,比他记忆中那个恐怖的厨房更……破败,绝望,死气沉沉。 这是一个相当宽敞的大厅。惨白的灯光(比洗手间的更显昏暗,带着蒙尘灯泡特有的灰黄调子)有气无力地笼罩着整个空间。空气里弥漫的油脂腐败和酒臭气息似乎有了实体,黏糊糊地附着在每一寸空间。 视线所及之处: *破破烂烂的木头桌椅:东倒西歪,大部分缺腿断臂,歪斜地散落各处。木料早已失去原色,被厚厚的、混杂了油垢、汤汁和深色不明污渍的包浆覆盖,在灯光下泛着令人作呕的油腻光泽。 *空酒瓶:像被随意丢弃的骸骨,滚在角落、翻倒桌底。啤酒瓶、红酒瓶、还有形状怪异的绿色或褐色玻璃瓶,内壁上残留着深色或浑浊的挂壁痕迹,散发出浓烈刺鼻的工业酒精残余。 *“奇怪”的肉:几盘根本无人收拾、早已发霉干枯变黑变绿的残羹冷炙被遗忘在油污覆盖的桌面上。一块硕大的、仿佛来自某种异兽的、带着黑色骨膜和深紫色怪异脂肪纹理的生肉,就那么大剌剌地躺在油腻发黑的木砧板上,表面爬满了细密的白色霉菌,静静散发着腐烂蛋白质的甜腥恶臭。 *吃剩下的面包:就在离门口最近的一张相对还算完整的桌子中央,一个肮脏的搪瓷盘子里孤零零地躺着半块灰扑扑的面包。它看起来干瘪、坚韧如树皮,表面布满了深绿色的霉点和灰白色的绒毛,像是从某个世纪前的垃圾堆里刨出来的文物。 *未收拾的盆碗瓢勺:油黑发亮的大口汤锅、结满黄色油垢污垢的金属盆、沾着肉渣和凝固油脂的巨大炒瓢、扭曲的木柄锅铲……如同遭遇洗劫般随意丢弃在油腻的地面、甚至那堆怪异生肉旁边的案板上。 *蜘蛛网:几乎无处不在!大团大团、厚实得如同灰白色棉花套子般的巨大蛛网,像恶魔罗织的陷阱,粘腻地悬挂在天花板的角落、灯罩上、倒下的桌椅横梁之间、甚至蔓延到巨大的金属冷柜锈蚀的顶部。蒙尘的丝线在昏暗灯光下微微反光,无声地宣告着此地已被遗弃。 就在莫凡这触目惊心、混合着浓烈感官刺激(恶臭、油腻视觉、腐败联想)的观察扫到一半时—— “咕噜噜~~~” 一声拖长的、带着奇异震动感的、极其嘹亮的声响,毫无预兆地在死寂的、只有灰尘落下的空旷餐厅里猛然响起!这声音极其突兀,穿透力极强,如同在空旷的古堡大厅里敲响了一只破锣! 莫凡猛地扭头,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正是身边那位一直保持静默、姿势僵硬、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冰封气场的鹅黄色身影! 只见那总是挺直的背脊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少女那张如同完美瓷娃娃般平静冷漠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法忽略的——愕然?以及…… 红晕! 一抹鲜艳至极、如同初绽樱瓣般清晰的绯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她象牙白的脖颈根猛地窜上耳尖,再如潮汐般迅速淹没了双颊!这抹惊人的色彩,在这灰败油污的环境中,在她冰冷的面具上绽放,反差强烈到足以让莫凡忘记呼吸! 然而,这抹红晕只存在了不到半秒! 仿佛某种精密的开关被猛然扣上,少女脸上所有的血色如同被一只无形之手瞬间抹除!连同那一闪即逝的愕然也消失无踪! 她倏地侧过脸。不,甚至算不上是“侧脸”,更像是那颗被完美黑发包裹的头颅,连带着肩膀都未移动分毫,仅仅以颈部的精确轴转,将寒冰般漠然的眼神精准地刺向身旁呆滞的莫凡。 那眼神冰冷刺骨,没有半分刚刚被自身生理现象扰乱的痕迹,只有一股被低等生物窥见不雅丑态的、被彻底激怒的凛冽杀意!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极快,如同冰雹砸落钢板,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命令口吻: “去!” 她纤细的食指如同出鞘的短剑,精准、不容任何异议地指向那张堆着腐肉和半块霉面包的、肮脏的桌子。 “把桌上的面包,拿过来!” 莫凡:“……” 他感觉自己的下巴快要掉到地上去了!内心如同海啸过境的废墟:天啊!她!她刚才脸红了?!那么红?!原来她……不是面瘫啊?!而且肚子叫得跟打雷一样???这反差也太…… 莫凡内心疯狂吐槽的弹幕还未刷完,就立刻被那再次凝聚、比前几次更加强大、几乎要实质化的冰冷杀意瞬间冻结! 一股巨大的求生欲猛地攥紧了他的心脏! “呃……好、好的!马上!” 莫凡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用尽全力咽下差点喷出口的吐槽和憋不住的笑意,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变形。他甚至不敢再看那少女冰雕般的侧脸一眼,狼狈地挪动脚步,朝着那张散发着双重腐败(肉体+食物)气息的桌子逃也似的走去。 管它什么发霉腐烂!管它是不是毒药! 饿肚子的痛苦和濒死的恐惧——这两个教训已经刻骨铭心、深入骨髓了!他就是因为被饥饿折磨得头晕眼花,才在那个冰冷的迷宫里放松了警惕,才会一头撞进胖厨师那散发着恶臭的狩猎范围!那份窒息感和绝望,比眼前这块霉面包恐怖一万倍! 他屏住呼吸,一把抓起那干硬、布满霉点、散发着浓郁酸败气味的灰色面包块。那冰冷的触感和刺鼻的霉味几乎让他呕吐,但他死死攥住,如同握着一枚沉甸甸的、通往“暂时活着”的勋章,迅速转身,把它捧到了少女面前。 第七章餐厅 少女的目光在莫凡递过来的那块堪称“生化武器”的霉面包上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如同精密的扫描仪评估着不可回收垃圾的构成。她伸出纤细如艺术品的右手食指与拇指,以一种近乎拈花摘叶般轻盈、绝不会让指尖沾染一丝污垢的姿态,精准地捏住了面包未被霉菌完全覆盖的、相对最“干净”的一角。 随即,她的进食开始了。 那绝非狼吞虎咽,而是一种剥离了所有烟火气的、带着奇异仪式感的细微动作。她微微低头,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肩头,形成一道隔绝外界喧嚣的黑色屏障。小口撕扯下比指甲盖还小的面包屑,动作轻缓而无声。每一次咀嚼,下颌的起伏幅度都控制在最小的范围,腮边如同顶级机械装置般,精准地运作,没有一丝多余颤动。细碎的面包屑在她花瓣般精致的唇齿间消失,整个过程寂静得如同默片,与周围破败腐败的环境形成了荒诞的极致对比。这不像是在摄取能量,倒像是在进行某种精密、优雅却毫无必要的……生存程序调试。 莫凡傻傻地看着她。这画面……太有冲击力了!一个穿着鹅黄长裙、光着完美玉足的少女,在这油污地狱、腐肉环绕的餐厅里,如同艺术品鉴赏般,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霉面包? 一股强烈的空虚感和烧灼感猛地从胃袋深处翻涌上来!比霉菌味更真实的、被彻底压榨殆尽的饥饿绞痛瞬间碾压了之前的恶心感! “等……等等!”莫凡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沙哑,他指着黄手上还剩大半块的面包,“分、分我一半啊!我也快饿死了!” 黄的咀嚼动作极其极其短暂地停滞了千分之一秒。她终于吝啬地抬起眼皮,冰冷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扫过莫凡那张写满饥饿、狼狈和急切的脸。那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一丝如同清点库存后发现货物缺损的、极其微量的“麻烦”感。 她没有任何言语,捏着面包的两根手指极其随意地那么一捏、一掰——动作精确得如同用激光切割,一块明显比刚才她撕下的碎屑大了三倍,但仍比整个面包小得多的灰色碎块应声落下。 “接着。”冰冷、简短的命令。 那块散发着酸败气息的碎块落向油腻的地面。莫凡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是扑食般向前窜出半步!双手不顾一切地向前一抄!在那霉面包即将亲吻污垢的瞬间,险之又险地用掌心接住了它!冰冷的触感和刺鼻的霉味再次冲击感官,但此刻占据上风的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那要命的、烧灼般的饥饿感! 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时间去抖落表面沾染的灰尘!莫凡猛地仰头,将那块足以硌掉牙齿的干硬霉面包囫囵塞进嘴里!他甚至来不及咀嚼,牙齿粗暴地碾过那些坚硬如石子的霉斑碎块,混合着腐朽面粉颗粒、灰尘和自己口腔里腥甜的血气(来自干裂的嘴唇),强横地挤压着,试图利用唾液的些微湿润滑向喉咙!整个过程发出令他自己都反胃的“嘎吱嘎吱”粗砺摩擦声! 食道被强行撑开的剧痛和霉败物的诡异味道冲击着神经,但他硬生生往下咽!如同在吞噬带刺的毒药,只为缓解那份即将烧穿理智的饥饿! 好不容易将那团坚硬而令人作呕的混合物如同砂砾般强压进火烧火燎的胃袋,莫凡才稍微缓过一口气,剧烈地咳呛起来,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试图用一种故作轻松、强行建立联系的口吻,对那再次开始“优雅”进食的少女说: “咳……那个……话说回来,”他擦了擦呛出来的泪水,“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你看,怎么说,咱们现在……也算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吧?总得有个称呼吧?”声音带着刚经历粗暴吞咽后的撕裂感,那“蚂蚱”的比喻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苍白可笑。 黄的指尖再次捏起一丝微不足道的面包屑,送入口中。动作没有丝毫改变。咀嚼。吞咽(如果那种微不可察的喉部滑动也算吞咽的话)。对于莫凡的问话,她仿佛连收听的兴趣都没有,冰冷的侧颜如同冰雕,将整个喧嚣世界隔绝在外。 回答莫凡的,只有餐厅深处某个油腻角落里,一只肥硕蟑螂爬过破碎玻璃瓶边缘的细微“沙沙”声。 莫凡挫败地叹了口气,一股混合着尴尬和更深的孤独感的寒气顺着脊柱爬升。行吧……高冷…… 终于,黄指尖的动作停了下来。盘子角落里那点可怜的面包屑也被彻底扫荡干净了。她微微扬起线条优美的下颔,依旧是那种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宇宙真理般的语气: “名字?”她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如同数据库检索出现0.1秒延迟,然后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 “忘了。” 她的目光首次主动转向莫凡(虽然依旧缺乏温度),如同在扫描一个人形物品的编号标签。 “你叫我‘黄’就行。” “忘……忘了?”莫凡猛地瞪大了眼睛,被这个词噎得差点又是一阵呛咳!“名字……还能忘?”他本能地追问,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经历了那铁锈牢笼和诡异的非自然感,名字成了唯一能将她与人联系起来的微弱线索。“那你……被关在那个铁……箱子里多久了?是谁把你关进去的?” 黄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仿佛有冰冷的火焰一闪而逝——那是纯粹的、如同程序被冗余信息干扰产生的烦躁。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金属刮擦般刺耳的急促感: “不、记、得、了!” 她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像是在强行剥离一段被污染的数据。 “很久……”模糊的时间概念被冰冷地抛出。 “关我的……”她纤细的手指,如同要撕裂回忆的帷幕般,在冰冷的空气里用力地挥了一下!像是在驱散某种无形的障碍。 “一个黑影!” 她的语速因为某种不协调而略显混乱,但措辞精准得毫无冗余: “瘦瘦的……”(纤细到违反物理结构?) “长长的……”(空间上的扭曲感?) “高高的……”(超越常规的绝对高度?) 她的目光短暂地失去了聚焦,凝视着前方油腻墙壁上的一片虚无黑暗,仿佛那团黑暗里正浮现出那个……无法被正常视觉捕捉,只能以“瘦长黑影”来形容的……轮廓? 莫凡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黄那空洞却死死凝视着油腻墙壁某处的视线,一股没来由的、针扎般的寒意猛地窜上脊椎!他瞪大了眼睛,几乎要将那片阴影里每一块剥落的油污、每一道干涸的汤汁痕迹都看清楚! 空洞!只有一片浸满岁月污垢的、沉寂的黑暗! 那堵油腻的墙上,除了黄描述的影子消失后留下的、更加浓重的心理阴影之外,什么可视的、移动的、能被称为“黑影”的具体形态都没有!仿佛刚才那段混乱、冰冷、充满空间扭曲感的描述,仅仅是黄被囚禁太久后精神世界滋生的幻影。 死寂,如同沉重的裹尸布,再次笼罩了两人之间的空间。空气里只剩下油脂腐败的甜腥和灰尘落下的微不可闻的沙沙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与视觉徒劳的搜寻中—— “喂——!” 一个带着强烈疲惫感、又像是强行鼓起勇气打破死寂的年轻男声,毫无征兆地、极其突兀地在餐厅另一端的大门入口处响起! 声音不大,却如同一颗石子猛地砸进了粘稠的油锅,瞬间打破了冻结的空气! 莫凡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一缩脖子,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他和黄几乎同时,带着截然不同的反应扭头望去! 餐厅巨大而厚重的橡木大门(油漆剥落,露出底下腐败的木茬),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惨淡的、带着外面走廊冷调光源的微光,从那道缝隙中泄入,在门口油腻的地面上切割出一道惨白的三角形光斑。 光斑的边缘,静静地伫立着一个身影。 一个身形单薄、仿佛风一吹就倒的年轻男性。 他留着乱糟糟的、如同被劣质蘑菇顶开的锅盖头般的发型,发丝油腻地贴在额前。身上穿着一件质地粗糙、款式古怪的短袖制服上衣——面料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如同停尸房裹尸布般的死寂灰白色,但此刻那灰白上布满了深褐色的不明污渍、深灰色的尘土,以及类似干涸油墨的斑驳,像是在某个肮脏角落里摸爬滚打、挣扎苟活了许久。 少年脸上的疲惫感浓得几乎能拧下水来。眼窝深陷,浮着一层厚重的乌青,嘴唇干裂起皮。唯一还算清亮的眼睛里,也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眼神中混杂着惊疑、警惕、以及一丝深不见底的、仿佛被长期凌虐后形成的麻木。 他的目光,如同两支微弱但专注的探照灯,精准地扫过餐厅中最为“显眼”的两人——莫凡和黄。尤其是在看到他们身上那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莫凡破烂现代衣,黄精致黄裙),却又明显没有穿着他认知中“制服”的打扮时,他的表情中困惑和警惕瞬间压过了疲惫。 “你……你们……”他的声音因为虚弱和紧张而有些发颤,却带着一种穿透寂静的尖锐感,每个字都清晰地钉入莫凡和黄耳中: “也是……‘求生者’吗?” “求生者?”莫凡的大脑瞬间如同生锈的齿轮般卡住了!这个词像是一把奇怪的钥匙,插入了锁孔,却卡在一半怎么也拧不动!他张着嘴,傻愣愣地看着门口的蘑菇头少年,又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布满血污和污泥、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破烂现代t恤,再扭头看看身边那位穿着鹅黄长裙、赤着双足、活像是刚从某个古堡油画里走出来的谜样少女——黄。 这反差太大了吧!这都什么跟什么?!还有,“求生者”?难道这个地方……像我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更关键的是,蘑菇头少年紧接着的第二句话,像一记重拳砸在莫凡混乱的意识上: “还有……你们两个……”少年微喘着气,似乎在努力平复因发声引起的虚弱,食指带着无法理解的困惑,颤抖地指向他们,“……为什么……没有穿‘玩家’的制服啊?” 玩家??制服???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如同一道蕴含着荒谬力量的惊雷,轰然劈在莫凡因为饥饿、恐惧和诡异经历而变得极为脆弱的神经上!他彻底懵了!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站立不稳,脸上的表情像是同时被一万个无法理解的问号撑裂! 他张着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毫无意义的气音,仿佛语言能力都被这巨大的冲击暂时剥夺了。混乱的念头如同被狂风吹起的失控弹幕在他脑中乱窜: “玩家制服?什么鬼?!难道……这个世界……是游戏?!把我们真人拉进来玩真人rpg?开玩笑吧!谁家游戏这么恶趣味!厨房那差点捏死我的胖厨师也是数据不成?不可能!绝不可能!那种窒息的触感、铁锈的冰冷、死亡的恐怖……绝对是真实的!!” 莫凡因混乱和震惊而剧变的表情似乎成了某种信息传递的媒介。门口的蘑菇头少年,那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紧紧锁定了莫凡脸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他那被疲惫和污垢掩盖的神情中,瞬间掠过一丝近乎“了然”的、混杂着怜悯和更深麻木的光芒。他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那动作充满了被命运反复碾压后的疲惫感,仿佛看到了无数次的相似场景。 紧接着,他用一种低沉了下来、却带着某种穿透灵魂寂静的力量的声音开口了。这声音不再是单纯的疑问或阐述,更像是……某种带着血腥味的、被迫接受真相的低语: “呵……”一声如同漏气般虚弱、却又充满复杂讽刺意味的轻哼。 “看来……你们两个……”他略微扬了扬沾满污迹的下巴,目光在莫凡和黄之间来回扫了扫,最终停留在莫凡身上。 “要么……是完全没搞清状况的……‘新人’……”说到“新人”这个词时,他的语气陡然下沉,充满了某种近乎悲观的预期。 “……要么……”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穿着不合时宜黄裙、面无表情、眼神如同无机质玻璃般的少女黄,“……就是……被遗弃在这里很久很久的‘原住民’了……” 少年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催眠力量,让莫凡那疯狂弹幕般乱窜的混乱思绪不由自主地凝聚起来,屏息凝神地等待下文。 “别……别误会……”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某种情绪(可能是恐惧,也可能是愤怒)后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 “告诉你吧……”他开始解锁那令人窒息的核心真相: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游戏世界’!” 他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金属碎片相互刮擦: “我们……我们这些被‘怪物’找到、然后丢进这个地狱的人……它们管我们叫‘玩家’!” “玩家”……这个词语被他清晰地吐出,却带着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和冰冷的金属气息! 他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秒,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极度痛苦的、近乎绝望的疯狂光芒!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自嘲与控诉: “但我……我更愿意称我们自己是——” “食物!!” “或者……玩具!!” 两个字如同沾染着血污和绝望碎片的冰锥,狠狠凿进了莫凡的鼓膜,也砸碎了他心中所有关于“游戏”的荒诞幻想! “因为……”蘑菇头少年剧烈地喘息着,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完最后一句,那声音低了下去,却比刚才任何一句话都更具毁灭性: “在那些……把我们抓来的‘怪物’眼中……所谓的‘玩家’,……不过是可供它们随意玩弄、折磨、直到榨干最后一丝恐惧和生命力的……‘食物’!是它们无聊时用来消遣取乐的……‘玩具’!!” 餐厅死寂。 莫凡浑身冰冷,如同一尊被瞬间冻结的雕像。那简单的两个字——“食物”、“玩具”——如同无形的重锤,将他从震惊的混乱中砸入了更加冰冷、绝望、毫无生机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