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 第1章 情人节偶遇 二月的广州,灰色雾气罩住老树上的油绿嫩芽,老市区里的一条马路公交车站旁;自行车、摩托车、电瓶车有序地穿行,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孩,身材苗条留着波浪长发 她入神地讲着电话,脚上一双红色高跟鞋,用鞋尖划着地面,等候出租车。 我从旧楼小巷出来,无精打采地走到街角,不知道要去哪里。远远看见时髦的米色风衣女孩的红色高跟鞋,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我不禁打量着自己;黑色皮甲克牛仔裤,帆布球鞋,帆布大包,二十八岁了,还留着清汤挂面的童花短发,和时髦不沾边,却也看不出年纪。我双手插在牛仔裤里,漫不经心地走近风衣女郎,斜眼看着,她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离开我一段距离,背对马路继续讲电话。 一辆出租车停下来,车里走出男青年手捧大束玫瑰下车,看到风衣女孩,从背后抱住她,把鲜花放在她胸前,女孩转过身来惊喜地颠笑着,两人高兴地上了出租车。 我站在那里目瞪口呆看着他们离去,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喉咙感到一阵刺痒,我吞下口水,这城市里有多少甜蜜的情侣,就有多少孤独的姑娘,有爱的姑娘是那么神采飞扬。我垂头丧气慢吞吞走着,是坐公交车,还是走路逛?我停下来站在路边思考,一辆出租车慢慢靠停在身边,司机探出头:“走吗?”,我看周围并没有人,犹豫不决上了车。“我原来没有想好去哪里,你叫我就上来了。” “我看你站在那里东张西望,以为你在等车。想好了去哪里吗?”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我, “要么去……环市中路吧。”我想了一会。司机没有说话,开始打开咪表,同时打开了车里的收音机,里面传来电台播音员的声音: “听众朋友们,今天是二月十四号情人节,我们将播放一首猫王演唱的歌曲(love me tender)温柔地爱我,献给所有的有情人。” 车里传来猫王感性的歌声,触动了我,眼睛有些湿润,害怕听动人的爱情歌曲。我不安地看着窗外,又闭上眼睛,享受着猫王的深情,情意迷乱。一声喇叭声,让我从梦中惊醒,脑海里仍然是猫王的甜言蜜语,我睁开了眼睛: “司机,麻烦你载我去沿江路的酒吧街,突然想到改变主意,不好意思。” “没有关系。” 司机开到前面开始掉头,我从帆布袋里掏出口红和小镜子,开始抹口红,车里猫王的歌声继续……车停在了沿江路口。我在路边下车,走上桥往远处看,珠江的倒影中是五颜六色的灯光,江水暗波激流,城市躲在云雾后面,我穿过桥,走向了酒吧街。 天色已黑,人们纷纷走向街边的各家酒吧,今天是情人节,出来逛的人异常多。节日是狂欢的借口,我在人群中感到迷惘;刚在家里完成了设计稿,想出来透口气,一念之间到了酒吧街,我是最容易被煽情催眠感动的那群人。人潮汹涌,我随着人流走,路过一家酒吧门口,挂满红色心型装饰泡沫板,门口男孩举着红心牌子招呼;有现场乐队,女士第一杯免费,我挡不住男孩的热情,走进酒吧。选择坐在角落里的高凳上点了东西,服务员端来一盘烤串,和长岛冰茶的鸡尾酒,我吃着烤串,看着酒吧里陆续进来男男女女。离我不远的桌子旁有群人喝酒闹着,其中一个面容似曾相识的男人盯着我看,我装着没有看见,他不时回头看我,我勉强皮笑肉不笑。他拿着一杯酒走到我面前,他面容和善,中等身材,眼睛笑成逢。 “美女,我看你对我笑,过来跟你打过招呼。” “你盯着我看,我才对你笑。”我没好气地回答,继续吃着烤串。 “你一个人又吃又喝,津津有味。”他看着酒杯,“长岛冰茶很重口味嘛。” “我喜欢重口味。”我白了他一眼。 “今天情人节是在等人还是一个人过?”他满脸堆笑。 “你呢?”我喝了大口酒。 “我同朋友过,要不要过来同我们一起玩?”他指着那桌朋友。 “不要了,不认识。”我皱着眉头。 “这么说你一个人过情人节?”他不请自坐,“抽烟吗?”他点燃了一支烟。 “我没有情人,不过情人节,来看热闹。”我没有看他,“不抽烟,只喝酒。” “看你孤独陪你聊会天,我叫江哥,怎么称呼你?”他盯着我的脸。 “我叫苏菲。”我不情愿地告诉他。 我没有反对他坐在身边,我们有一搭无一搭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酒吧乐队开始唱歌,气氛高涨,人们纷纷进入舞池去跳舞。一首《爱如潮水》的歌响起,人们纷纷跟着歌声唱,江哥唱了几句,忍不住拉着我进入舞池,我们是面对面的跳,江哥逐渐搂着我一起跳。歌声结束,我们回到座位,我猛喝长岛冰茶,江哥默默地看着我, “要不再来一杯长岛冰茶,还要吃点什么?今晚我买单。”江哥招手服务员,“你这样的美女,怎么会没有男友陪你过情人节?” “我同男朋友分手不久,一直在痛苦中还没有恢复过来,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你的脸长得像我前任男朋友。”我盯着他的脸,喝光了酒。 “那么巧吗?看酒吧里多少男人,随你挑!不值得为过去痛苦,人活着就是为了快乐。”江哥的手挥了一圈,“想喝多少都可以,要不再来点伏特加吧,我有存酒在这里。” 服务员将长岛冰茶端上来,我接过酒杯开始喝起来,彩虹的颜色混杂着几种烈酒,和可乐混合的甜味掩盖了浓烈的酒精,此刻,我贪杯这口刺激浓烈。江哥过去同他那桌的朋友说了一些话,顺便拿了半瓶伏特加过来,给我到了小杯伏特加。 “借酒消愁愁更愁,今晚情人节我陪你喝个够,把你的愁喝掉。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还是在上学?” “我有那么小吗?毕业五六年了,现在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男朋友不愿意来广州,我们分手了,也许我不够爱他吧。”我说完,喝了一杯伏特加,又喝了长岛冰茶。 江哥的话没有我多,我的酒言酒语,他全部倾听及时打诨插科。今晚的音乐全是情人节催情曲,音乐响起;江哥再次拉我进入舞池,他紧紧搂住我,跳完一曲,回到桌旁。 “我今天晚上本来不想出来,遇到喝酒女侠,我们喝成酒仙。”江哥给我到了满杯的伏特加,“伏特加像水一样没有味道,喝了像没喝。” 我喝完伏特加后,胃立刻不舒服,我捂住着胃摇晃着走出去。江哥跟在我后面,我走到江边吐了,然后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我感到委屈自责。 “我没醉,是他对不起我,不是我对不起他,不要都什么都怪我。” “别哭了,我帮你找个地方休息吧。”他扶住我的肩膀。 我继续在他的肩膀上哭哭啼啼,他招手了出租车,我们一起上车,我倒头在江哥的肩上,他的肩膀上一片潮湿。 “师傅,去前面的七天酒店。”江哥兴奋地说。 “我还要喝,没有喝够。”我的口水流在江哥肩上。江哥没有说话,只是抚摸着我的头发。我的胃在吐过后好些了,口腔干涸,还想喝点什么。 七天酒店的招牌灯箱,在漆黑的夜里透着黄光,出租车停在一栋破旧的大楼门口;我头疼不已,江哥扶我进了酒店大厅,他去前台拿了房卡,架住我进了电梯,走过昏暗空气潮湿的长廊,进了酒店房间。 酒店房间狭小,我沉重地摔趴在床上,头脑昏沉,他急切地扒去我的牛仔裤;露出我的臀部,然后我听到他“哇”一声,在我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我知道他是被我臀部上的纹身吓坏了。我的半个臀部有蓝色吉他和粉红玫瑰的纹身,他吃惊地看到纹身,猛地将我反转到正面,折腾了十来分钟。然后他下床,捡起地上的橡胶套包装纸,进了洗手间。再回到房间,扔了一张毛毯在我身上。 江哥坐在沙发上开始抽烟,我在床上半睡半醒,听到他开始自言自语。 “情人节艳遇,我看你屁股上有纹身,估计交过的男朋友至少一打,你这样随便跟男人上床会得艾滋病的。不过我今晚用的橡胶套是进口牌子,大家都安全。老实说我是有老婆的人,我在国营企业工作,也不方便联系,我就不留联系方式给你了,情人节嘛,就是出来找情人的感觉,尝过滋味就过去了。” 我想要努力睁开眼睛,最后还是闭上了,江哥说完站起来站在床前看着我一会,他摇了摇头,轻声关上房间门出去了。 第2章 蓝色夹克衫男人 午间阳光透过窗户,照进酒店的房间,敲门声惊醒了我,服务员在外面喊要进来清理房间,我说:过半小时再进来。我起来打开窗户,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我的胃痛得一阵收缩,想要吐又吐不出来的恶心,酒醉的感觉我最不愿意面对。我喝了房间里的一瓶矿泉水,努力回忆昨晚的事情;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在我眼前晃动,他咧笑着消失在酒吧的噪音里,我发誓再也不去——那挂满红心的现场乐队酒吧了。我穿好白汗衫和牛仔裤,把内裤扔到垃圾框里。我看到橡胶套塑料包装纸,捡起来看了一眼再扔进去,想到他说的进口橡胶套,我苦笑着披上带酒味的皮夹克,带上了门。 江边的风吹着,我不是那么头痛了,我走在江边的大街上,不远的酒吧街,让我感到厌恶;我厌恶自己的贪杯,厌恶自己的身体,我听到内心的声音在哭泣。电话在包里振动,我拿出电话接听,传来同事的声音:“苏菲在干吗?给你打了一上午电话干嘛不接?” “不好意思,我还没有看电话,有什么事吗?” “记得你给岭南山罐头厂设计的罐头外包装吗?他们公司这次出新产品,想要你继续设计,你今天去他们工厂做些沟通吧。” “罐头厂在工业区很远的,一定要今天去吗?” “工厂老板今天在,明天要出差,让你今天一定过去,他们老板说等你。” “你打电话给工厂,我这就坐大巴过去,到那里也快下班了。” 倒底是工作要紧,我放下电话就去等公交,大约10分钟等到工业区的大巴。公交车大巴逐渐进入郊区,灰色包裹着绿色,公路的两旁是稀落的工厂分散在居民区之间。我在公交站下车,走在人烟稀少的公路上,对面开来一辆摩托车,速度减慢,来到我的身边,突然抓起我的挎包飞驰而去,我被吓得尖叫,站在路旁前后张望,茫然不知所措。一辆中巴过来,我上车给售票员说明情况,巴士把我带到离工业区派出所最近的地方下车。 我找到了工业区的派出所,坐落在偏僻小路的独栋小楼;我进去以后,自称姓叶的先生接待了我,穿了一件蓝黑夹克,大约三十出头,身材魁梧鹰钩鼻,小眼睛闪着犀利的目光。他坐在办公桌后在大本子上记录,头也没有抬。 “你说是5点30分钟左右,一个男人带着头盔骑着摩托迎面而来,抢走你的挎包,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吗?开什么牌子的摩托车?他有什么特征?” “我什么也没有看清,因为速度太快了,感觉比较年青,穿着和我差不多的皮夹克,不认识什么牌子的摩托车。”苏菲坐在他对面神情恍惚,他抬头看了我的皮夹克。 “你的提包都有什么东西?” “我的挎包是地摊货,包里一个小平板电脑……布钱包、身份证、银行卡、很少现金,幸好我的手机在裤子口袋里。”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出现?你是在哪家公司工作?”他抬头缓缓地看着我。 “我去岭南山罐头厂谈包装设计的事。我是梦想成真广告公司的设计师。” 叶先生在本子上写,没有抬头看我,没有任何表情,沉默的气氛让我坐立不安。终于他写完全部记录,让我按下手印,承诺会找到我的东西。随后,他表示天黑了不安全,他愿意用摩托车送我到公交站,我感到唐突,也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妥,我无法拒绝他的热心肠。 我们走出了派出所,我在门口等着,叶先生开来一辆日本品牌摩托车,他让我坐摩托车后面, “你抱住我紧一些,不然会摔下来。”他看着前方。 “我抱得很紧了。”我不得不紧贴着他。 他熟练地骑着摩托车,开得很慢,我问他: “你干嘛开这么慢?” “赶得上最后一班车,你再抱我紧一些,我就可以开快了,让你体验极速。” 他加快油门冲上山坡,吓得我把他抱得更紧,闻到了他身上的汗味,也不是那么难闻,在紧张中,眼看着摩托车消失在路的尽头。 我一路颠簸回到了我的城中村出租屋,我的房间是很小一居室;当初我搬来时候,一张质量很好的大床占满空间,睡上去格外舒服,让我疑心前任房客的职业。阳台改成厨房,墙上挂满了草稿画,地上丢了一些没有洗的衣服,整个房间看上杂乱无章。我饥肠辘辘,煮了一碗方便面吃,回忆着昨天与今天发生的一切,我忍不住趴在床上痛哭起来。生活的挫败无力感,像是流感传遍了我的心身灵魂,难以恢复。 我想起那个曾经很重要的男人,如今已经成为陌生人,一个遥远的面容浮现在脑海;清癯的面庞,额头宽大突出,他似笑非笑,眼神深邃。 那时候,我和他在大学相遇,毕业后,他去了他家乡的城市,我来到了广州,而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来广州。我们只能选择分手。我有个纹身的朋友,他劝我纹身,我打电话给我母亲想要一个三叶草小纹身在手臂,被母亲制止。纹身师建议我纹在臀部,谁也看不见,既然谁也看不见,就选一个同样价格的经典图案,他认为我的臀部有肌肉,形状好不会变形。于是我选了吉他和玫瑰图案,纪念我喜欢的吉他曲。红色玫瑰围绕蓝色吉他的图案分布在我的臀大肌,我忍受了那锥心的痛,纹身效果我很喜欢,我并不在乎别人是否喜欢,爱贴什么标签就贴吧。 自从去工业区被抢以后,我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公司也没有责怪我。今天傍晚,我在给奄奄一息的植物浇水,手机铃声响起,原来是叶先生打来的电话。 “我的钱包找到了?你现在我家小区门口的火锅店等我,真是很意外,我是在家,好的一会见。”我放下电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来不及换衣服,穿着汗衫和牛仔短裤,匆忙下楼。到了小区门口的火锅店,餐厅里有少量客人,他坐在角落里,看到我推门进来,他站起来向我招手,他穿了同样的蓝黑夹克衫。 “又见面了,不过一星期而已,收到好消息马上来见你。”他神情自若。 “你突然过来,也没有提前打个招呼,万一我正好出去了。”我畏怯地坐下。 “今天有人在路边捡到你的钱包,看里面有身份证就交到派出所了。我正好回市里,就顺便给你带来。” 他从他包里,拿出装着钱包的透明塑料袋递给我,里面是我丢失的钱包,和一张身份证。 “身份证找到太好了,我还没有去办新的身份证,谢谢你第一时间给我送过来。”我感激地看着他。 “你运气好!你吃过了吗?要喝些酒吗?”他看着菜单。 “我还没有吃,不要喝酒,我正在戒酒中。”提到酒,我脸红了。 服务员上菜,带来一壶八宝茶,叶先生自我介绍是广东人,退伍转业后,分到工业区派出所。我们聊了一会,他知道我没有男朋友,他的态度转而殷勤而又温柔。 “一个女孩单独在城市不寂寞吗?设计师工作很自由啊。” “从没有觉得寂寞,没有合适的男人。也谈不上自由,打工哪有自由。”我的脸被火锅照出红光。 “我没有接触过艺术女生,听说很难伺候,特别矫情,其实女人都差不多。”他不断给我夹菜。 “我也觉得男人都差不多,大部分男人都太现实了,找个听话的女人,结婚生子完成使命。女人可以养活自己,没有合适的男人,不一定想结婚。”我看着碟子里堆起来的菜,没有拒绝。 “人类是这样延续,女人不听话,这个社会秩序怎么维持?”他吃得很少。 “你的意思是女人要顺从男人,社会秩序就和谐了,上个星期抢了我的包,那个男人你怎么看。”我有些情绪。 “你太幼稚了,那是犯罪行为,男性犯罪率高很正常,在社会上生存要适应丛林法则。男人应该保护女人天经地义,你食欲不错,看着很健康。”他冷静地喝茶。 “你喜欢瘦女人?我喝水都长肉,你应该有老婆吧。”我不得不挑明。 “环肥燕瘦各有特色,我们的工作环境接触犯罪分子多,很压抑苦闷,我想要考研做法官。我这个年纪肯定是结婚了,不过也是各自过日子,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我们吃得差不多了,到你家去坐一会,欣赏你的作品。”他意味深长地盯着我。 我好像明白了他的用意,我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一股雄性的魅力,魁梧的肩膀和他的鹰钩鼻。威严混合着荷尔蒙气味在我面前飘荡,就像酒精一样让我头脑混乱,头皮发麻,我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我租的一居室很小,房间很乱没有收拾。” “主要参观你的作品。”他祈求的眼神。 我无话可说,他买完单,我们走出餐厅。 “我们可以在外面散会步吗?我不想去我房间。”我彷徨踌躇着。 “你家就在眼前,我很想去看你的作品,别散步了,万一撞见熟人不好。”他缓慢耐心地说。 “我只有些动漫设计,都是抄日本画师的,真的很垃圾,不值得看,我经常烧掉。”我不由自主一阵颤抖,他拍着我的肩膀, 我们站在那里僵持了一会,我无奈地走向我的住所,他跟在后面。我们进屋以后,他看着房间贴了满了漫画的画稿,绕过屋子中间大床,他走到阳台又倒回房间,仔细看着墙上的画。 “这些漫画我看不懂,画得很漂亮。屋子那么小,被这张大床占满了。” “房东的床,不是我的。一个人住,有地方睡觉就可以了。”我站在他旁边。 他从我身后抱住我,我没有反抗,也无力反抗。 “那天我开着摩托车,你坐我的后面抱着我,你头发的气味,你的眼神,让我一个星期没有睡好觉。” 我们翻滚在床上,我打开抽屉拿出了橡胶套递给他,当他看到我臀部的纹身,眼光停留了数秒恢复镇定,翻滚很快结束,他迅速穿上衣服。 “看你的纹身,很像我们区社会大哥李老二,手臂上的图案差不多,像情侣纹身,社会上大哥也会浪漫,你不会和他也上过床吧。”他穿上长裤。 “你们工业区那么远,我去那里干嘛,我从来不认识什么大哥。”我感到恐慌。 “认识也没有事啊,怎么样我的表现还好吗?”他带着满足感。 “你看着很魁梧,我都没有感觉,你已经结束了。”我故着轻松。 他脸色冷下来,什么也没有说,出门之前,回头看着我。 “你把我的电话号码删掉吧。”他说完以后就把门重重地关上。 我看着窗外发呆,像是突如其来的风暴,让我淋了一场暴雨,我浑身透湿,全身冰凉。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说真话,一旦我对男人说出真实的看法,不是遭到鄙视就是关系破裂。我恨透了恭维,叶先生再也没有打电话给过我,我没有怀念过他,偶尔会想起那鹰钩鼻和那些诚实的谎言。我们是不可能有交集的平行线,我永远也不可能对这样的男人产生兴趣,我不过是他路过果园,顺手摘下的桃子,咬一口不甜只酸,随便扔掉了。 第3章 去看画展 混沌二月是短暂的,四月才是我真正喜欢的季节,路边的色彩逐渐丰富,有阳光的时间多了起来,没有那么多潮湿的雨水。庞大喧哗的城市钢筋森林中,始终有几条安静的街道,带些古典的文化色彩,街道里有特色工艺品,古玩字画和画廊。我喜欢古色古香被绿植围绕,这些安静的街道让我的内心安宁。今天我想去看老朋友芸子,她在这片街道的画廊工作,我走到一间叫锦绣山河的画廊前停留,在外面可以看到橱窗里的画,透过玻璃门,看到一个花裙子女人在里面,我推门进去。画廊里墙面地面都是各种油画、国画、种类繁多,一个娇俏灵巧的女孩迎出来,她就是芸子。 “苏菲,很久没见到你了,这几天正想你呢。” “芸子,我也想你了,日子过得乱七八糟,没有空过来。生意还好吗?” “老样子,画框比画卖得好。”芸子亲热搂住我。 我害怕她的亲热,迅速走到一幅大油画的前面,这是抽象画,我站在画作面前不动,像是被磁铁一样吸引住了。 “画得高级吗?这是美院教师画家杜克,新送来过来的油画,欣赏抽象画的人很少。”芸子站在旁边羡慕地看着。 “线条感觉很硬朗色彩绚烂,像法国哪位画家的风格,想不起来了。”我陷入沉思。 “你可以去看他的画展,今天最后一天,他送了请帖过来;画展结束后,晚上请了几个搞文艺的朋友,去茶馆喝茶聊天,我会过去,你也过来吧。”芸子关切地看着我。 “很久没有文艺了,最近比较倒霉,碰到一些男人,莫名其妙地开始和结束。”我一屁股坐在了小沙发里。 “我刚想起来,你上次放在这里的一幅小水彩画,卖了两百块,我这就拿钱给你。”芸子去收银箱拿了两百块塞给我。 “我那破画也有人要?”我接过钱,心里很暖。 “当然有人要啦,就是卖得慢。你的画卖掉我没有告诉老板,这里画太多,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芸子凑近我小声地说。 “你不怕老板发现?”我有点惊讶。 “老板已经向我求婚了,我就等着他办好离婚手续,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芸子面露羞涩。 “我该祝福你,终于找到港湾可以停泊。我还是游来荡去的小船,到处撒网没鱼没港湾。”我哀声叹气。 “来参加聚会多认识朋友,别老穿你这旧皮夹克,T恤衫,牛仔裤,千年不变的行头,穿淑女斯文一点的连衣裙,男人喜欢。”芸子嫌弃地上下打量我。 “你是穿淑女装钓到你的老板吗?我真不在乎男人喜欢不喜欢。”我假笑着,其实我心里还是在乎。 “我可是他的好帮手,他经常出差,需要一个信任的人,我打理画廊也很辛苦。”芸子自信地说着,走进柜台里面。 芸子递给我精致的画展请帖,我打开看了一遍。 “画展请帖设计很漂亮,我过去看吧,谢谢你!芸子,总是想办法帮我,好人有好报。” “谁叫我们是好朋友,画展我就不去了,晚上去茶楼参加他们聚会,你一定要过来,我等你啊。”芸子拉着我的手。 我与芸子告别,走在去展览馆的路上,我在艺术展览会上认识了芸子;当时她老板的画廊有个摊位,不知道什么原因就聊上了,我是天蝎,芸子是双鱼座,情感在水中发出的波澜,只有懂的人才能接收到那种微妙的信号。我们相互接纳,她不懂绘画,但是喜欢附庸风雅,我不介意她是老板的情人,她也不介意我独来独往,天马行空的个性。我偶尔画些城市风景和水果景物的小画,放在她那里代卖,我相信她尽力推销了,没有卖出几幅,我也没有再画。 我喜欢走路,不得而已使用交通工具;走路不仅是一种锻炼,城市的喧哗与色彩,也是一副移动的画面。展馆不远,走路十五分钟就到了,我走进黄色旧式的大楼,门口有杜克画展的宣传画和请帖一样。推开一扇茶色玻璃门,展厅里几个工人从墙上撤画,一个三四十岁男人从里面出来,他微卷长发齐肩,有着宽额头和金鱼眼,脸部五官突出,留着引人注目的八字胡,体型矮壮,我估计他是杜克,上前问道: “你好,请问画展结束了吗?” “现在就收了,没事你可以看,精品最后收。”杜克匆忙扫了我一眼。 “你是杜克先生吧,我叫苏菲,我和芸子是好朋友,刚才去锦绣山河画廊,芸子给了我一张请帖,挺喜欢你的风格。”我讨好地问道。 “你先看完以后,我们再聊。”杜克温和地说道,转身去和卸画的工人说话。 展厅里只有我在看画展,我看得很慢,每一张都仔细在看,画面直击我心;我喜欢这种华丽大胆的风格,色彩被熟娴地运用,黄永玉说:你把灰调子玩熟了,你算是懂得一些颜色了。他的灰调子包含东方情调,层次丰富绚丽,造型看着很夸张,各种线条符号,像是一种倾诉,是眼泪、呐喊,愤怒,也有娇媚和温柔。很奇怪的中西混合,带来一种超脱世俗的梦幻,无论从哪方面去看,都有十足的创新,是我欣赏的才华型。 “画展最后一位观众,还是芸子的朋友。”杜克走过来。 “我喜欢你的抽象风格。感觉很像法国某个抽象画家的风格,我想不起来名字了。”我费劲地思索。 “你是说蒙德里安?很多人说我是中国的蒙德里安,你也是画家?”杜克从墙上摘画,回头看我。 “就是他,印象很深。我是做广告设计的,比较商业化。”我的自卑感涌出。 “不商业化没有饭吃,我三年卖不出去一幅画,卖出一幅够我快活三年。晚上我们去江边茶楼聚会,几个朋友喝茶聊天,芸子要过来,你想过来吗?。”杜克的八字胡随着笑声左右伸展。 “你说得很有道理,谢谢邀请,芸子也是要我去,那么我们晚上见。”我端庄地笑着。 我转身出了大厅,心情很好,我要压抑住这心情,不想让杜克看见我的兴奋。有机会参加他的聚会,让我感到新奇。这个城市总是有陌生人,带来新奇的体验,我哼着歌声,内心一股力量在升起,说不上来是什么,不是荷尔蒙的刺激,是灵魂的小溪自然汇入一条河流,溅起的水花,让人雀跃。 四月的春色让人心情舒畅,我回家打开衣柜;找出一套红色紧身裙试穿,在镜子里我不满意自己的性感形象,又找出一套职业套装,感觉不像自己,最后换上一套白色连衣裙和粉红毛衣外套看着很纯情。临出门前,我还是换上原来的白T恤黑色皮夹克,牛仔裤,涂了很红的口红,神情黯淡的出门。躲在黑色皮夹克里的我,是最真实的自已,没有压力。我也曾穿过各种漂亮衣服,想要吸引男人的注意,换来的不过是□□吸引。即使我穿着最不性感的衣服,也无法摆脱男人。我放弃了靠穿衣服去吸引男人的想法了,我只要自己感觉好,能活着已不易,我既自我厌恶又自我怜悯。 靠近江边的老式茶馆,一些人坐在户外,和酒吧街是两种氛围,少了刺激,多一份表面的平静。我进门老远就看见杜克和芸子,芸子浓妆艳抹,像一只粉色的蝴蝶闪着金光,轻盈地飞。她周围还有另外两个男人,桌上放了几碟小吃,我坐在芸子和杜克之间。紧挨着芸子的男人,光头带一副黑色圆框眼镜,面容苍白清瘦,大约四十多岁。杜克旁边的男人,看似和我年纪相仿,高大臃肿,五官端正得像庙里的雕像,神情高傲,皮肤颜色像是东南亚人。 “今晚几个老朋友聚会,都是才子才女,来介绍一下,这是芸子的女友苏菲,广告设计师。”杜克在给每个人的茶杯里倒茶。 “这是沈登教授,是一位诗人哲学家。”芸子推着圆框眼镜男人,她亲密地挽住沈教授。 “海南诗人夜鸟,他出过几本诗集,我的画作都是他取的名字,好的画作需要一个好名字,没文化的就取名叫《无题》。”杜克拍着大高个的肩膀。 “我自叹不如夜鸟,民间诗人虽然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却是才气过人,他给你的画作,取的名字富有诗意又很意象,与你的抽象画风格非常匹配。自古诗画一家,你俩是珠联璧合。”沈教授喝着茶。 “幸会各位大师,今天下午看了杜克先生的画展令人赞叹,惊奇杜大师的想象力,受益匪浅。”我鼓起勇气,怯弱的发言,在这种场合,我的笨拙一览无余。 “真有那么多感触吗?我感觉一般人看不懂我的画,不过我也不需要那么多人去看懂,所有人都看懂就没有价值了。”杜克倾斜着头看我,他自我感觉良好。 “说得正是道理,你看赵无极的画就没有几个人看懂;你远处看像国画,走近看是油画,你可以说是风是雾是暴雨,没有人说得清,所以他的画是天价。”沈教授看着杜克。 “当你们讨论艺术,讨论的不是价值就是价格,没有讨论感受,艺术最重要的思想在于感受,对美没有感受,就无法表达。当我看到杜克画中那些线条,色彩,让我浮想联翩。”夜鸟的双手放在脑后,说话声音缥缈,像是从庙里传出的念颂词。 “你看到我画作的感觉,和我看到苏菲小姐的感觉一样,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杜克 微笑着给每个男人递了一支雪茄,再点上火,“这是正宗古巴雪茄,古巴总统卡斯特罗走哪都叼着一根雪茄,感觉很酷,听说他上过一百多个女人。” 夜鸟和沈教授哈哈大笑,芸子也在陪笑,我傻傻地看着他们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