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桉树》 第1章 种一棵树 十一月底的双宁,才刚刚入秋。 凌桉穿着警服开车行驶在康理街上,趁着红灯的间隙,她整理了仪容,将短发别在耳后。 她把视线放在了中央后视镜上,三天没休息的她,此时黑眼圈又深了几个度,掏出唇膏润了润唇后看起来才没有那么憔悴。 随着车子继续发动,她开向了双宁八中门口,这个时候是高中生的午饭时间,所以格外热闹。 凌桉是被弟弟的班主任叫来的,据说是因为早恋。 傅帆,她那个同母异父的亲弟弟,比她小了九岁,今年刚升高三。 说起傅帆,他也算是个可怜孩子。 凌桉八岁那年父母闹了离婚,她父亲把问题归结于母亲这个任劳任怨的家庭主妇身上,而关于他自己的酗酒打架闹事只字未提。 而离婚后凌桉这个小丫头片子自然跟了母亲,母亲也很快找了个新丈夫,随之生下了傅帆。 继父在傅帆五岁那年因为工地意外事故离世,微薄的赔偿无法支撑母子三人生活,母亲便成了姐弟二人的唯一经济支柱,也早出晚归无法顾及他们。傅帆幼年在学校被欺负,好在有凌桉时时为他撑腰,他也不至于长歪。 好不容易等傅帆升上高中,凌桉也从家乡调到了双宁公安局,工作忙碌后也很少关照这个弟弟,结果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 进办公室后,凌桉一眼便瞧见了班主任坐在工位上喝茶,傅帆紧贴着桌沿低头背着手,一脸老实样。 “诶老师,”凌桉走近,“实在是不好意思,队里有点忙所以趁午休直接过来了。” “没事没事,”班主任看见凌桉的行头立马站起身上前迎接,礼貌伸出右手,“傅帆这孩子真是,没麻烦你吧?” 凌桉摇摇头,坐在了班主任拉开的椅子上,侧头用眼神狠狠剜了他一眼,傅帆把头垂得更低了。 “是这样的傅帆姐姐,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傅帆他昨天晚自习下后和一个社会上的女孩牵着手走在路上,我那天晚上刚好值日走得晚就看到了,没上前戳穿,今天把他叫过来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就说要把姐姐叫过来,所以我才……”班主任欲言又止。 傅帆听完这话适才弱弱开了口:“我跟她就是好朋友,我没早恋。” 听完这话,凌桉竟然觉得有些好笑,“好朋友手牵手走在大街上?” “宋臻旻不是我女朋友,我们还没确定关系!”傅帆急得脱口而出。 “宋臻旻?”凌桉笑了。 班主任推推眼镜,严肃了下来,“看来把你姐姐叫来你才肯说实话,且不说你早恋,你怎么和宋臻旻?” 说到这个名字,她刻意压低了声音。 宋臻旻是边西省机械有限公司老总宋国义的女儿,由于之前工作的缘故,凌桉和他打过照面。 凌桉看了眼傅帆,他没否认。 “她真不是我女朋友!” “那就是还没在一起但是快要在一起了,然后被发现了是不是?”凌桉拆穿他。 傅帆点点头。 凌桉一向了解她这个弟弟,傅帆贯不会撒谎,也骗不过她。 “行了老师,我大概知道什么情况了,”她转向傅帆,“我这个弟弟坏习惯是有点多,但最不会的就是撒谎,他没说是就不是,不过我会带回家教育的。” 凌桉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她说这话仿佛有些职业病上身,这下班主任也不好再反驳。 “行了,那还是麻烦凌警官好好教育纠正了,傅帆下午就放个假回去,明天早上再来上课,先跟着你回去。” “谢谢老师了。”凌桉起身鞠躬,拉着傅帆出了门。 “姐,姐?”傅帆跟不上凌桉的步子,在后面不停呼唤她。 直到上了车,凌桉才开口回话: “你和宋臻旻断了吧。” “为什么?”傅帆梗着脖子质疑。 “没有为什么,因为你早恋,还有你们不合适。”凌桉语气不容有失。 “**,独裁,封建!”傅帆半天憋了三个词回怼她,但身子已经缩了回去,撇着头看着车窗外。 “这么会形容就好好读书吧,别到时候学个文科最后大学都考不上,还早恋。”凌桉笑他。 “我都没和她在一起,我怎么和她断,你也太横了!” “你既然知道她是谁就该断了,早恋归早恋,说你两句就行了,你知道她家庭条件吗?你知道你现在和她在一起你们以后准备怎么办?”凌桉心平气和剖析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我以后会和她结婚的。” “结婚?”凌桉冷笑两声,从中央后视镜盯着他的黑脸毫不客气地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别说她了,普通女孩子你也负责不起,还想和人家结婚,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十七岁了,明年初就满十八,我已经算大人了,你都二十六了比我还幼稚。” 凌桉没空在年龄上和他扯别的,倒也不生气,“你先把高中念完再说吧,考不上大学我看你和妈妈怎么交代。” 听到“考大学”三个字傅帆瞬间泄了气,不过还是不依不饶道:“我不管,我考大学也不耽误。” “那倒不用,以后下晚自习我天天开车来接你,早上送你去学校,你和她别见面。” “你!” “人家女孩子可以不懂事但你不可以不懂事。” “你男女歧视吧!” “看看妈妈就知道她吃过多少苦才走到今天,傅帆我拜托你懂点事吧,女人一生能有多少个试错成本,稍不留神就是深渊再也回不了头,她那么爱我们,每天打两份工不是送你来学校谈恋爱的。” 傅帆没再说话。 保安上前来催凌桉,她这才发动车子。 过了许久,凌桉才听见傅帆很小声地说了句:“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凌桉听力极好,这嗫嚅之语也尽收耳中。 “我知道你和妈妈都很辛苦,我一定会好好念书考上大学的,不会再让你们操心。” “这还差不多,你要想谈恋爱,等到大学会有更合适的,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你要是听我的我哪会这么**?” 凌桉溜神和傅帆讲了许多,下一秒前面红灯亮起,她紧急刹车,却还是轻撞上了前面那辆车的车尾。 “完了,都怪你打搅,我又要破财了。”凌桉头疼道。 “关我什么事,是你一直在咄咄逼人好吗?”傅帆又来了劲,“反正我没钱还是未成年,你自己赔。” “这个时候撇责倒挺快,我才不稀罕你那几个零花钱。”凌桉说着下了车。 前面是一个本地出租车,这才是她最头疼的。 她扫了眼凹痕,下意识记住了车牌号。 后座的人似乎和司机交流了几句,驾驶位的车窗隔了许久才降下来。 “警官?”司机有些疑惑。 “不好意思,我是后面的车主,也是双宁公安局的警官,姓凌,叫凌桉,我把电话给您吧,现在时间紧迫等后续我去了局里联系您赔款事项行吗?” “警官没事,我后座的乘客说这钱他替你出了,您不用再破费。” “什么,那怎么可以?这是我的责任,我还是先把电话给您吧,麻烦您转交给后座的乘客,让他打这个电话联系我,多少钱我会赔偿。” 司机接过凌桉递过去的名片,转交给了后座。 此时绿灯亮起,凌桉跑回了车上继续发动车子。 “怎么,赔钱了?”傅帆有些幸灾乐祸。 “没有,等去局里再说,”凌桉头疼不已,“司机说那个乘客替我赔了,我还得把钱还给人家。” “居然有这么豪爽的乘客,怕不是什么挥金如土的有钱人吧?”傅帆起了兴致。 “少八卦,跟你没什么关系,我先把你送回家,你老实呆着别出门,我还得回去上班。” 傅帆没说话,从兜里掏出一盒眼霜塞在凌桉的包里。 “姐,我今天看你黑眼圈要吓死了,你涂点这个缓缓吧,我攒零花钱给你买的,可别再说我不懂事了。” “下次别乱买东西,等手里案子结束我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得了吧,你什么时候对自己好过,我和妈妈再不疼你看以后谁疼你?” “打住啊,别和我扯这些,我可不结婚。” “随你,你别打脸就行。” …… 把傅帆安顿好后凌桉启程去了局里,直到停下车她发现隔壁那辆车便是方才那辆出租车,凹痕明晃晃地露着,想不看见都难。 此时司机正好离开,没有注意到凌桉。 这人这么快就来找她了? 凌桉正这样想着,刚走进大厅便被同事邱鸣拦了下来。 他神秘兮兮凑了上去问她:“你知道刚刚局里来什么人了吗?” 邱鸣是局里最爱八卦的,局里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也是第一个知道的。 “公安局能来什么人,除了报案的就是犯人呗。”凌桉把傅帆送的眼霜揣进兜里。 “的确是报案的,看行头还是个公子哥,说是丢了画册。” “画册?人在哪呢。” “现在就在审讯室做笔录,许毅博和越宁在那。” “行,我去看一眼再休息。” 凌桉一路进了审讯室,见到一个年轻的男人。 他看起来略显稚嫩,年纪不大,像是大学刚毕业,不过按照邱鸣的话来说,确实很像公子哥,一身名牌凌桉都叫得出名字来。 男人背着黑色旅行包,左臂还夹着一个大铅笔盒,模样青涩却好看。 “怎么样,我说的对不对?”邱鸣贴上来叽叽喳喳,“是不是还有点帅,长得像那个谁年轻时候?” “竹野内丰。”凌桉看着他的脸淡淡来了句。 “对,就是竹野内丰。” “你再八卦报案人就别干了,我马上就跟吴局说你想辞职。”凌桉把他推出去关上了门。 竹野内丰的事情被放在一边,凌桉靠着墙听完了全程。 报案人在玉水江边写生,中途去上了个厕所的间隙画板就不见了,一上午找寻无果才来报案。 “江先生你放心,案子有进展我们会联系你的,请在这里填一下联系方式。”许毅博把手里的表格递给他。 他弯唇笑了笑,快速写上了联系方式和签名还给许毅博。 凌桉见事情结束,便转身出门打算去吃午饭,她现在不仅精神不振还饥肠辘辘。 刚走到过道,那个姓江的人很快小跑上来,像是要特地和凌桉打招呼。 他声音略显疲惫,还带着明显的前鼻音: “喂,林警官,能帮个忙不?” 第2章 种两棵树 “你叫我?”凌桉不解。 “是林警官没错呀。”那人照着手里的名片一字一顿道,还以为是凌桉没听清楚。 “我姓凌,不是林,两点水的凌。”凌桉郑重解释说。 “一个意思,”他松开眉头笑了笑,“凌桉你好,我是江述平。” 凌桉看着他手里的名片,联想起刚刚在大门遇见的那辆追尾的出租车,马上猜到了他是谁。 “你是那个替我垫钱的乘客?”凌桉反应过来。 江述平笑得灿烂,“我刚好是来报案找画册的,没想到司机说你就是双宁公安局的警官,还真巧。” 想到垫钱那件事她就有些愧疚,“那个钱一共是多少,我现在刚好赔给你吧。” “不用不用,我说我给就我给,哪有反悔的道理?”江述平推辞说。 “那怎么行呢?车尾都坏成那个样子一定不少钱,怎么能让你付,你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凌桉说完这话自己也没了底气,他这行头,说不定钱真是大风刮来的。 但江述平也跟着认真道:“我说不用就真不用,那点钱没事的,我主要还是来找画册,也不是来找你要钱。” “哦对画册!”凌桉一拍脑门想起来正事,“你有什么忙需要我帮,我一定竭尽所能。” 想着欠了他一个人情,凌桉感觉身后背上了一个担子。 “就画册,那个对我来说很重要,无论多少钱我都要把它找回来,还得麻烦你了林警官。”他无比严肃。 “那是我们警察该做的,不是我帮你忙,这人情我还是先欠着吧。”凌桉说完,兜里手机震动了两声。 她打开一看,发现是微信好友申请,备注是江述平。 凌桉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名字怎么写,很快同意了好友。 “你是来双宁旅游的吗?”凌桉看着他的旅行包说道。 “采风写生,”江述平哭笑不得,“结果第二天画册就被偷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其实双宁很多美景都很值得一看,还有小吃,你一来就遇到这种事情,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凌桉不好意思地笑了。 “行了,欠人情的事也不用拖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带我介绍一下双宁和周边就行,等画册找回来我请你吃饭。” “这么怎么行呢?应该是我请你吃饭,你是客人才对。” “你带我玩一趟就算还人情了,不要太有压力,这真的没什么!”江述平看了眼手表,“我要出去吃饭了,林警官你现在有空一起去吃个饭吗?” 凌桉不太好意思,“我午休时间很短,今天还耽误了点时间,恐怕不太行,下次吧。” 江述平也很爽快,“那行,下次再约。” 和江述平告别后凌桉回了工位,越宁已经给她打好了饭放在桌上,旁边还贴心放了瓶纯牛奶。 “谢了。”凌桉微笑回应她。 越宁是个可爱的爽快妹子,也是大学刚毕业的年纪,因为上一个结束的小案子和邱鸣一起刚转了正,工作刻苦又认真,和凌桉关系也最好。 “凌桉再不来都打不到菜了,还是小越机灵。”许毅博附和说。 “什么呀,和竹野内丰俩人聊得火热呢。”邱鸣揶揄道。 凌桉甩了个狠眼色过去,邱鸣立马低下头扒着碗里的饭。 “什么竹野内丰?凌桉姐谈恋爱了?”越宁眼睛都亮了。 “竹野内丰不是日本人吗?”许毅博严谨地打开电脑搜索这个人的信息,“还是个七零后。” “行了行了,都别问了,就是刚刚小越和老许碰见的那个报案人。” “江述平啊?”越宁失落问道。 凌桉点点头。 “行啊,这么快就知道人家名字了?”邱鸣又抬头嘀咕了句。 凌桉一五一十地把在路上的经历告诉了他们三个,很无奈地说:“我哪知道接过我名片的是他,他都知道我名字了。” 她心里升起一股不平的冲动,“作为交换我当然得知道他名字,况且也是他主动介绍的。” “那赔款这个事就这样过去了?”越宁问。 “怎么可能,但是他坚决不要钱,只说让我帮他找画册,然后抽空带他逛双宁。” “这种公子哥还真是不把钱当回事,”越宁有点愤懑,“凌桉姐这么忙怎么会有时间,还不如直接赔钱痛快呢,画册也不是能轻易找回来的,还是那么贵重的东西。” “没事,等手里案子结了就有假期了,到时候还完人情我也好放松。” “也是,”邱鸣抿嘴认真了,“728失踪案都快四个月了一点进展都没有,咱们再不努力工资假期全没了。” 凌桉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饭便打开电脑提前开始了工作。 说起728失踪案,确实毫无进展。 初三女生杨梦在下暑期补习班的路上神秘失踪,从少年宫到家的距离不过八百米,只有转弯的一个十字路口,过了马路拐进小路便再也没有了身影。 报案人是杨梦的妈妈,一直到当天晚上便急匆匆来报案,说是女儿到晚上都没回来。 警局让她回家安心等消息,先仔细找找是否去了亲戚朋友家,直到两日后还是一无所获,这才引起重视。 除了那个十字路口的监控,凌桉他们四个排查了周围所有店铺,走访了不少当地人,包括杨梦母亲也联系了所有亲戚,甚至包括少年宫,都说没见过杨梦。 放学后便离奇失踪了,杨梦走进那条巷子像是人间蒸发般再也找不着。 案子毫无进展,这几天因为李队临时出差,许多活都落在了凌桉一个人肩膀上,通宵了好几夜整理资料。 凌桉捏了捏眉心,精神有点恍惚。 越宁很快注意到她的状况不对,站起身说:“凌桉姐要不还是跟吴局请个假休息几天吧,你都好久没怎么休息了,每次都不许我们三个加班。” 凌桉笑了笑,“你和邱鸣刚转正没多久,年纪小很多事情没我熟悉,许毅博的儿子刚出生不久也不能晚归,我不做谁去做?” “我不管了,今晚我一定要留下来陪你一起加班。”越宁赌气般坐下来。 邱鸣也跟着发话了,“凌桉姐你也别看我,我是一定要留下来的,李队不在,我一个大老爷们还得保护你俩。” 凌桉看了眼他们俩欣慰地笑了,“还是麻烦你们了,不过我今晚要去接傅帆放学,应该会耽误点时间。” “这有什么,你晚上不来都没关系。”邱鸣爽快道。 “行了行了大家都好好工作吧,”凌桉示意他们俩,转而看向了许毅博,“老许最近家里比较忙,画册失窃案是你负责的就交给你了。” 许毅博一如既往地笑道:“那必须的。” “傅帆怎么一天天这么多事?”越宁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哎,其实每次也没什么事,”凌桉想起之前不忙时候的夜班也总是三番两次接他放学,但也只是怕他吃不好给他开小灶,“就这次出了点事情,我坚持接他上下学几个月估计就好了。” “那凌桉姐今晚还是早点回去吧,这里有我和邱鸣呢。”越宁主动揽活道。 凌桉沉吟了片刻还是答应了:“行吧,刚好他今天在家,我早点回去跟他谈心。” 下午六点刚过,凌桉便结束了下午的工作,和越宁几个道别后就出了大门。 结果没想到江述平在门口等着,正无聊地来回踱步。 “江述平?”凌桉走上前有些不解,回头看了眼大厅,“你的画册我们找到了会联系你的,你不用这么辛苦在外面候着。” “我知道,我没有一直在等着,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找我?”凌桉眼珠一转,想起中午在过道的交流,微微露出纠结的神情,“我最近很忙,案子结束遥遥无期,我可能暂时没办法陪你逛双宁了。” “没事,实在逛不了双宁的话就陪我吃顿饭吧,我请客,这样你就不算欠我人情了。”江述平眨着漂亮的眼睛看她。 凌桉被看得有些难为情,“这怎么行,要吃饭也得我请你,我知道这附近有不错的餐厅,还是我请你吧。” “行啊。”江述平露出小狗般的笑眼。 想起傅帆那个孽障还在家里不知死活,凌桉如实说道:“既然是我请客的话,我得带上我弟弟了,他今天在家,我要是出去吃饭会不太放心他。” “行,没问题。” 江述平答应得很爽快,凌桉松了一口气,“那得麻烦你跟我回去一趟了,或者我先带你去餐厅,你先点餐我们再过去?” “那有点麻烦你送我去,我还是跟着你一起回吧,没事。” “行。” 凌桉带着江述平驱车赶回了家。 她家在老住房区,这里环境不太好,好在邻里互相认识,关系也都还不错。 楼梯间堆了不少垃圾还未清理,江述平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不好意思啊,我们这里实在是太乱了,你要是介意的话就在楼下等我吧。” “我觉得挺好的,这里很有生活气,我很喜欢热闹。” “没想到你这么乐观。” “肺腑之言罢了,我是真的很喜欢这里,你给我的画提供了灵感。” “灵感?” “对呀,可惜画册还没找回来,这段灵感也只能暂时搁置了。” 两人聊着便到了家门口,她熟练地打开家门,里面发出了一声叮咚巨响。 “不用换鞋,我们这里没讲究。”凌桉制止他换鞋的动作。 “傅帆你又在搞什么?”凌桉心里燃起了一阵怒火,不过还是低吼了句。 傅帆闻声道:“姐,我在洗碗,不小心摔碎了一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湿着手走出来,一眼便看见了凌桉身后的江述平,他们两个人面面相觑。 凌桉此时还不知道如何去和傅帆介绍这个人。 报案人?受害者?还是债主? 凌桉也愣住了,脑袋里回荡着这三个词,最后一直停留在“债主”两个字上。 最先开口打破僵局的是江述平,他抬手和傅帆打招呼:“你好,我是江述平,想必你就是凌桉的弟弟吧?” 傅帆怔然点头,看看江述平不菲的衣着,又看着凌桉,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姐,你怎么回事?” “不是你想的那样,”凌桉连连摆手,其实脑袋里已经乱作一团,环绕的几个词突然蹦到嘴边。 “这个人呢其实是我的债主。” 第3章 种三棵树 说完这话凌桉也迅速意识到不对,慌忙改口说:“你先别管这么多,先跟我出去吃饭。” 傅帆收起自己一百八十个八卦心跟着凌桉出了门。 一路上,他都紧跟着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姐姐。 “我今天怎么和你说的,别打脸就行,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打脸,还说我早恋。” “真就今天刚认识,中午那个替我垫钱的人就是他,我说债主也没毛病吧。”凌桉理所当然道。 “没问题没问题,认识第一天就请他吃饭,没问题啊。”傅帆咬咬牙阴她道。 “他不让我还钱,我只能请他吃饭抵消了,你就别想那么多,要不是为了盯着你谁乐意拉你出来吃饭?” “切,也不知道是谁之前天天接我放学吃宵夜。” 傅帆回头看了眼江述平,“这是真的有钱人,我没猜错,你知道他那外套多少钱吗?” 凌桉没把注意力放在价格上,反而盯着傅帆狐疑道:“你在学校都学了些什么?” “两万八。”傅帆没管凌桉的唠叨,自顾自说道。 “你在哪个地方看的?” “你别管我在哪看的,他那外套我还就真见过。不过鞋子我就不知道了,但应该也不便宜。” “少议论别人是非,吃完饭跟我回去好好反省,管好你自己。”凌桉终止了这个话题。 凌桉所说的那家餐厅离家不远,于是她就没有驱车。 不过到了餐厅门口,和江述平这身比起来还是逊色了很多。 鸾桂轩——这已经是凌桉所吃过最好的餐厅了,也是双宁最贵的一家餐厅,但和江述平的气质比起来又逊色了许多。 “额……要不还是换一家?”凌桉咽了咽口水。 “这里我很喜欢,要不就这里吧。”江述平率先走进店里。 “姐,你放心,我出门之前在兜里掏了两百块钱,你要是不够就跟我说,老弟我平时还是很靠谱的。”傅帆拍拍胸脯保证说。 “我不是怕钱不够,我是怕这餐厅不够逼格,这个人情还得太勉强好么?”凌桉拽着他跟着进了店。 他们三个人找了一个视野比较好的窗边角落坐下。 江述平把菜单递给了凌桉和傅帆,礼貌地说道:“既然林警官了解这里,还是你点餐比较好,我客随主便。” “行。”她笑着接过,很快浏览了整本菜单,先是点了几个常用菜,又咬牙翻到最后点了最贵的鸭脚煲。 “不好意思,我想这个餐厅可能没什么好菜能招待你,下次休假有空我再请你吃一顿饭吧。”凌桉有些愧疚。 “姐你跟他客气啥,你刚刚点的还不够贵吗,都……” 凌桉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傅帆及时止住了发言。 “我看这个餐厅古色古香,有很浓的边西特色,你们双宁是个不错的地方。” 江述平笑了笑,从包里掏出一块A4画板,上面夹着一张白纸,他熟稔地打开笔盒,开始了速写。 “你看起来很喜欢画画,是专业的美术生吗?” “画画只是我的爱好,”江述平嘴上说着手里却没停,“家里不让我学画画,我大学的专业是金融,不过今年六月已经毕业了,我爸也管不着我。” “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起你家里。” 凌桉看他的谈吐还以为是个教育良好,很服教的少爷,没想到也会有叛逆的一面。 而此时傅帆已经离开座位去到对面看江述平的画作,连连感慨:“江哥,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超级专业的设计师呢,你这几笔画得也太像了。” “回来,别没礼貌。” 傅帆悻悻而归,趴在凌桉耳边说:“他是真的很会画,我一点也没夸张。” “那跟你没关系。” …… 两人辩论没几句江述平就结束了画作,他边收笔盒边说道:“你真的给我提供了很多灵感,我觉得这是很多钱和一顿饭换不回来的情绪价值。” 凌桉被他三言两语说得摸不着头脑,“我好像没有做什么吧……” 他摇摇头,耐心解释道:“灵感这个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必须当下立马抓住它才能完成创作,但是你在这和我说话就会给我提供源源不断的灵感,比起你还我人情,我觉得我欠你的反而多了些。” “还是个有内涵的有钱人。”傅帆继续在她耳边耳语道。 “是吗,那还真是恭喜你了。” 凌桉不太会说话,她也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无趣的人,在傅帆眼里她就是个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大魔王,在那些同事眼里,她是个一丝不苟的工作狂,除了工作所能表达出来的真切情感屈指可数,她也不会和人交流。 比如在江述平面前,她心里永远想的是追尾那件事的后果,以及他丢失的画册——这对凌桉来说算工作。 只要没解决,她心里就会无暇顾及其他,本该在外人面前不会说话的她也更加笨拙,只能一个劲附和。 也不怪她无趣。 凌桉整日和工作案子为伴,除了几个同事没有任何朋友,导致她在社交这一领域属于尚未开发,说话生硬客观也是在和犯人常年打交道的情况下。 菜很快呈了上来,凌桉这才找到话匣子打开。 “我喜欢这家餐厅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上菜快,吃完可以快点回警局工作。”凌桉伸手调整摆盘。 “还有一个原因呢?”江述平顺着她的话问道。 “什么?” “还有一个,是什么原因?”江述平放慢了语调。 “还有一个……”凌桉特别不好意思,“其实是同事推荐的餐厅,我吃过一次觉得还不错就把它归为我最喜欢的餐厅了,因为别的没怎么吃过。” “我姐她工作可忙了,平时不是吃食堂就是回家吃,有的时候都顾不上吃饭,她才没空去餐厅吃呢。”傅帆在一旁解释说。 “没事,餐厅这种地方,也不是谁都能每天出来吃的,在家里做才是常态。” “你也经常在家里吃吗?”凌桉问他。 “我经常自己做了吃,因为没人管我。”江述平很平静地说道。 “看你这样子,我还以为都是有人做好送到你面前,或者一般都在外面餐厅吃。”凌桉懊恼道。 “那倒不是,我爸工作忙得头脚倒悬常年不着家,我妈和我爸感情一般也一直住在我外祖家,我就一个妹妹,我除了照顾自己还得照顾她。” 凌桉听着这番话不由想起自己从小学开始就一直照顾这个不懂事的弟弟一直到现在,妈妈每天工作也很忙,她便成了傅帆的半个妈。 居然有点同病相怜。 不过想着江述平那不愁吃穿还能安心忙爱好的样子她还是有些羡慕。 说起爱好,凌桉什么也没有,考警官学校虽然是她从小的梦想,那也是因为那个不成器的父亲一喝醉酒就会殴打她母亲,她那时便励志当警察保护妈妈。 算爱好么,有点像执念吧。 “没想到你也不是看上去那么光鲜亮丽。” “对呀,不过好在我有喜欢的事情能做,这就足够了。” “我也是,我就很喜欢现在的工作,那就是我喜欢的事情。”凌桉硬着头皮撒谎道。 “是吗,那我也很羡慕你了,把喜欢的事情变成工作,还这么努力去做,一定很幸福。” 后面的话慢慢被傅帆打断了,他担心菜凉,于是三个人一言不发地用完了晚饭。 临近末尾,江述平被电话铃声打断,他说了声抱歉后便离开了座位出去接电话。 傅帆终于得以解脱,迫不及待和凌桉说起他,“姐,我发现他和别的有钱人不一样。” “你见过几个有钱人就这样说?”凌桉冷笑擦嘴,“你的宋姑娘不一样?” “那可不,”傅帆说起她就来劲,“不过也不一样吧,我觉得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行了行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酸话,”凌桉站起身准备去结账,“你等我回去收拾你。” 走到收银台,凌桉报了他们的桌号,收银员朝最里面看了眼说道:“您好,您这桌刚刚离开的先生已经付过了。” “付过了?”凌桉很是震惊。 “是的,第三桌。” 凌桉再三确认了桌号,发现还真是。 她再抬头看向门外,此时江述平已经消失了。 傅帆在后面提着包追上来说:“姐,江哥的包忘了拿。” 凌桉倒吸一口凉气,“走吧,我们先出去。” …… “江哥把账结了?”傅帆的反应比她还大了一倍。 凌桉按着他的头接过那沉甸甸的旅行包没说话。 “那一餐姐你可都是点的最贵的,还有什么你舍不得吃的鸭脚煲……他就这么结账了?” “对啊,包也没拿。” 想着还要找机会把包还回去,又欠上一顿饭,凌桉头都大了。 而傅帆则是在一旁默默说道:“记得结账却不记得拿包,江哥记性真是的。” “行了。”凌桉打开手机给包拍了张照片发过去,配文道: “你的包落下了,要现在回来拿吗?” 对面没回复。 她又添了句:“还有刚刚那顿饭钱,说好我请的,你怎么偷偷结账了?” 对面终于回复了,只不过短短一句话: “包先放你这,我这里有点事,下次来找你拿。” 没有提及饭钱,凌桉一头雾水。 傅帆:“怎么回事,江哥怎么说?” 凌桉:“他说下次来找我拿。” “切,谁信,”傅帆笑得一脸得意,盯着那个旅行包笑道,“这么重要的包都能忘记却不忘记结账,他这哪是真健忘,应该是还想和你再多见一面。” “什么东西?”凌桉完全没明白什么意思,“你在学校里学的这个吗?” “你别跟我说学校了行吗,这是我总结的经验,男人说落下什么东西一般都是故意的,就是想创造下次见面而已。” 凌桉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只是捕捉到了“男人”两个字反怼回去:“今天中午还在跟我扯你是未成年,少说这些有的没的。” “我明年二月就成年了,成年我就可以谈恋爱了。” “你想得美,等你高考结束考出个人样来,我和妈妈给你办酒席。” “我不稀罕。” “随你咋想,跟我先回家,妈妈待会儿就回来了,你跟她好好解释。”凌桉揪起他的耳朵就往回拎。 “我错了我错了……” “知道错还不想着改?”凌桉嘴上说着,心里却沉甸甸的。 第4章 种四棵树 攥着傅帆袖子的凌桉抽出一只手打开了家门,从玄关瞥去,隐隐能看见沙发上有一颗熟睡的头颅。 是妈妈。 冯成燕此时已经累倒在沙发上了。 凌桉给傅帆使了个眼色,他立马会意上去给妈妈盖上了毯子。 她的瞌睡很浅,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咦,你们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刚刚结束了第二份工作回到家,不多时就睡着了,姐弟俩的动静不大,却还是吵醒了她。 她不过五十的年纪,头发却花白了一大半,在顶光下尤为明显,咧开的嘴角把两颊的松肉扯了上去,笑得很是疲惫。 “嗯,你吃了吗?“凌桉把江述平的包挂在玄关处。 “吃过了,我先去休息了。”冯成燕将身上的毯子叠好放在了沙发上独自回了卧室。 很是奇怪。 还没等姐弟二人做出反应她动作迅速地关上了卧室门。 “姐……”傅帆的语气有些紧张。 “等什么时候有空再慢慢交代吧,”凌桉换下拖鞋看向卧室门的方向,“妈妈今天累了一天。” “那我也先去睡觉了。” “你定个闹钟,我早上送你去学校。” “哦,知道了。” * 凌桉一整夜都睡得很不踏实。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傅帆的闹钟没来得及响凌桉便先他起身洗漱。 看着衣架上挂着昨晚熨好的制服,她送着眼皮站在镜子前换好了。 这块全身镜还是她念大学那会儿自己假期攒钱在二手市场淘来的,一直跟着她从家乡搬家到双宁。 凌桉的头发不长,勉勉强强只能遮住后脖颈,她是一个很喜欢长发的姑娘,像很多普通女孩一样,不过自从工作后便与长发告别,每到一定时间就会打理,身边的人也逐渐忘了她长发的样子,包括她自己。 比起头发,她更讨厌的是自己似乎永远消除不了的黑眼袋。 因为凌桉本就不是一个漂亮的人,从小到大。 吃不饱饭穿不暖导致她常年瘦弱是一回事,还有那张酷似父亲的脸,是凌桉极其痛恨的。 薄双眼皮,薄嘴唇。 她想起小时候村子里那个赤脚算命老汉说她天生命硬的相,会克死身边的人。 加上她平时那副冷冷的模样,更让人难以接近。 凌桉洗漱好后便逃离了镜子,傅帆还没动静,她直接推门而入把他一把拽了起来。 直到亲眼看见傅帆进了学校她才拖着身子启程去局里。 不过早上七点,今天天气不太好,大片大片的雾气缭绕这座城市,天微微亮。 凌桉踩下油门,想起昨天的事故,于是极其小心谨慎。 又是一整夜的失眠,她快想不起来自己上次睡个囫囵觉是什么时候了。 她没到多久,越宁和许毅博也紧跟着来了工位,而邱鸣依旧掐着点来给他们送早餐。 “今天那个卖包子的老爷子多收我两块,我跟他吵了半天,差点就迟到了。”邱鸣说着把那几个袋子分好递给他们。 越宁掰开筷子在袋子里翻搅几下,戳开了馅儿,有些奇怪,“你怎么不在咱们吃惯了的那家店买?” 还没等邱鸣解释,许毅博已经夹出一个包子出来咬了一口面皮,“还是那家店啊,还是那个皮儿。” “是吗?”凌桉刚坐下,听他们三言两语也对这包子起了兴致,“许毅博没说错,还是咱们常吃的那家店。” “那奇了怪了,这肉馅怎么感觉不对,”越宁起身把那袋包子丢在邱鸣工位,“邱鸣,你是不是买错了,这看着不像猪肉啊。” “你少冤枉我,我一直按照你们老要求买的,越宁你爱吃不吃。”邱鸣一把推到怀中。 “一大早又吵架是不是?”杨副队提着几沓资料重重敲响了门。 凌桉现在毫无心思吃早餐,立马起身上前,大概明白了些什么。 “有新进展?” 杨副队是个有点傲慢的青年男人,三十岁出头,平时行事鲁莽,脾气暴躁,好在专业能力还不错,但总是被冷静熟练,执警多年的李队压了一头,此时李队出差仍未归来,他终于得了机会当老大。 “问你那几个同伴吧。”顺着文件夹指向的方位,许毅博也跟着站起了身。 “有了新进展,还没来得及汇报。”许毅博推了推眼镜。 “那行,现在开个临时会议,你们几个来一下小会议室。” “行。”凌桉听到“新进展”三个字终于松了半口气。 “你,越宁,邱鸣来就行了,凌桉不用,以后都不用了。”杨副队头也没回出了门。 “是,但是为什么?” 出于职业礼貌她还是选择接受上级安排,但心底那股异样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 但杨副队已经走远了,凌桉没有继续开口。 偌大的办公室蓦然变成只有她一个人在的地方。 728失踪案是她亲口在警局答应了那个崩溃到下跪的女人,她一定会找到杨梦。 凌桉成为这起案件的主要负责人之一,而现在有了新进展,杨副队却把她排除在外。 在工位上她也再无心工作,打开电脑满脑子都是这件事,凌桉点开微信,看见最上面的联系人江述平。 得找个办法把他的包还回去,还有继续找画册。 桌边的肉包子已经冷掉了。 既然这件事情她再无法插手,在得到解释之前还得继续工作,忙其他几个小案子。 “你下午有空吗,我把你的包还给你。”她发了条微信过去。 对面回复很快:“有空。” “在你平时写生的玉水桥上,我下午两点可以过去,顺便帮你查案。” 过了好一会儿,凌桉确认自己的消息和语气没有半分不对,对面始终没有再回复。 她关掉了电脑,前往了二楼的档案室。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两声,是江述平的回复。 “行。” 没有多余的话,他隔了很久才答应。 凌桉在档案室再次调取了728失踪案的线索,等她再次回到工位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越宁一行三个人已经若无其事地各自工作,谁也没有说话,不像往日的热闹,大家似乎都心照不宣地瞒着凌桉。 凌桉看了三人各自的反应,不明就里地说:“江述平那个案子我下午去一趟玉水那边查一下附近监控。” 越宁和邱鸣没说话,负责这个案子的许毅博回答她说:“那就麻烦你了。” 整个午餐大家都吃得很压抑,但想着有新进展,应该不算什么坏事,可能按照杨副队那个臭脾气,把他们凶一顿也是家常便饭。 一直到下午,三个人依旧压抑着气氛没交流,凌桉简单收拾一番便去往玉水桥。 她今天状态比昨天还要差劲,反应也迟钝了不少,直到江述平到来,凌桉才想起来正事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凌桉忘了带他的包。 现在那个包还可怜地躺在她的车后座,刚刚出门的时候压根没想那么多。 “包呢?”江述平笑得好玩。 “哎我真忘了。”凌桉一拍脑门。 “没事,你现在不也要去走访么?”江述平精神气很足。 “我是真的忘了,我今早放在车后座送完傅帆那小子就忘了。” “这有什么,等下次呗。”他倒是真不介意。 “不是,我只想着今天还给你之后下次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麻烦……吗?” “麻烦你出来。”凌桉补了句。 聊得很尴尬,凌桉紧急转移了话题。 “这玉水桥,虽然离家不远,但是还是我第二次来。” “我也是。” 凌桉脑海里没有琢磨江述平的回答,随便扯了几句后她便掏出包里的小装备作势要开工。 江述平挠挠头,“我就跟在你后面,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尽管提。” “这怎么可以呢?”凌桉还是那句话。 玉水是穿过双宁和岸城的一条窄河流,历经闹市区却很干净,它所流经的区域除了公园便是景区,岸边长满了细草,一年四季都绿油油的,这里常能看见不少老年人晨练,街道隔十几米就有一个绿色报刊亭,有的人一坐便是一上午。 而玉水桥是个拱形的小桥,下面有竹排划过,从这里刚好能看见河流正下方,像是照镜子般。 “这里划竹排的大叔每隔一个小时会经过一次,花十块钱坐竹排,可以顺着玉水观赏整个双宁了。”凌桉平静地指着下方刚刚经过的竹排说道。 “那我们算来对时候了,现在刚好一趟结束了。” “是很巧,”凌桉很快转移了视线,“不过今天我恐怕没空陪你坐了,画册一天找不回来我也睡不着觉。” 凌桉带着他来到河畔边紧邻玉水桥的一个独立的报刊亭,那里有个卖报的老奶奶。 “奶奶您好,我是双宁公安局的警察,”她展开证件,“我想问一下在昨天这个时候您有在这附近见到什么鬼鬼祟祟的人吗?” 凌桉将画册的款式照片一并呈了上去,“或者有没有见过这个黑色本子?” “昨天……昨天我记不清了。”老奶奶仔细端详那照片什么也没想起来。 “您这里有今日的报纸吗,我想买一份。”江述平上前掏出手机支付。 “有的,五元一份。” “再要一只黑色中性笔,我一起支付。” 凌桉没看懂他的操作,只见他将整张报纸摊开在地上,咬开笔盖弓着身子在地上迅速划动。 她跟着蹲下来看,“你在画什么?” 江述平咬着笔盖含糊不清道:“前天上午玉水边所有出现过的人。” “什么?”凌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江述平要做什么。 “现在我把他们全部放在同一时空同一时间段,再让奶奶一个个指认,如果她见过,只需要一眼就行了。” 江述平说这话的时候很是自信。 只是简笔画草稿,还有些潦草,但是报纸上那些人仿佛已然跃然纸上。 他在中心位置加粗了笔画,标注了自己。 “这样也行?”凌桉看着递上去的报纸,不免担心起来。 好在江述平在为她一个个解释站位,以及出现的时间段也一一标注。 凌桉对他这个技能有些哑然,很快那个老奶奶对着站在玉水桥上的人若有所思道:“这个人我有点印象,黑色帽子,昨天一直晃悠在玉水左岸,大概一整个上午,我早上开门,一直到吃完午饭都还看见他在这里一直没走。” 被唤醒记忆似的,老奶奶一下子印象深刻了起来。 江述平脸色一沉,“完了。” “怎么了?”凌桉在一旁也察觉到不对劲,但关心的话还是先问出口。 “预感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