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豆再就业指南》 第1章 第一章 解约 出道第四年，被雪藏第二年，聂培风决定和经济公司解约了。 她下定决心，拿起手机给经纪人发了条消息：“杨姐，我要解约。”便冲出家门。 没一会儿，对方电话打了过来。 聂培风坐在出租车后排，冷静地接通：“杨姐，我问过了，你今天在公司。我已经在来公司的车上了，我们当面聊。” 经纪人被她的先发制人噎住，悻悻地说：“好，我们当面说。” 聂培风挂掉电话，对司机说道：“你好，去风华娱乐公司。” 她出门匆忙，没有化妆，穿着舒适方便的运动装，戴了一顶黑色鸭舌帽，黑发随意垂在胸前，像披着一块黑缎披肩。 即便如此朴素的打扮，也掩盖不了她的漂亮，不过表情凌厉，交叉双手靠着椅背，显得尤为有气势。 目的地是风华娱乐公司，多半是哪个明星吧？司机这样猜测，频频往后视镜看。 他这样的中年男人哪里会认得什么明星，家里读高中的女儿倒是喜欢搞这些。 如果能拿到签名，是哪个他不认识的大明星就赚了。哪怕现在不出名，万一以后火了呢？ 车辆到达目的地，靠边停稳。聂培风说了声谢谢，正要下车，却被司机叫住了。 “小姐，请等一下。”司机不知从哪里掏出纸笔，回头看着后座，“你一上车我就觉得你怎么那么眼熟，肯定在哪里见过你。你是明星吧？我女儿特别喜欢你，能不能给我女儿签个名啊？” 聂培风闻言，静默片刻，眼中莫名情绪闪烁。 她露出对着镜子练过几千遍的笑容：“抱歉，从今天起，我不再是明星了。帮我转告你女儿，谢谢她的喜欢。” 她顿了顿，说道：“如果真的有人能够记住我，我真诚祝福她们得到幸福。” 司机尴尬笑笑，把纸笔收了回去。 聂培风下了车，收起笑容，重提气势杀向经纪人办公室。 聂培风敲了敲门，说了声打扰了，从虚掩的门外走进来，站定在经纪人办公桌前。 经纪人杨舒婷还没反应过来：“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聂培风没有废话：“杨姐，解约流程我提前了解过了，没有再谈的必要，从今天开始走流程吧。” 杨舒婷没有被她的节奏带走，淡定喝了口水，点击几下鼠标，调出一个网页，将屏幕转向聂培风。 “云乐昨天刚当着所有记者的面，否认‘North’解散的谣言。你知道的，她现在事业运特别好，你们作为一个组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时候解约，损失最大的是你不是她。” 聂培风双眼微微眯起：“没关系，我已经两年没有接到工作了，这个组合早就和解散了没有区别。” 四年前，以North之名出道的双人女团组合，得到公司资源倾斜，安排前辈带新，一年多时间就积攒了不少人气，就等一个爆火的机会。 两年前，这对搭档出现了分水岭，其中一人已经一飞冲天，歌手演员两手抓，接连演出两款爆剧，炙手可热，红极一时。 而另一人毫无水花，只能搜到两年前的过气报道，糊到圈内圈外基本可以算是查无此人。 很不幸，聂培风就是后者。 听到聂培风的话，杨舒婷立刻语气变得尖锐起来。 “你在指责我不给你工作吗？我当然希望你能像云乐一样有一个爆红的机会，所以我要帮你筛掉不合适的烂饼，以免留下黑历史。你难道不知道好资源有多少人在抢？我一直在帮你联系好的班底，但他们有自己的用人标准，我有什么办法？” 这番话，就像在诉说自己吃力不讨好，还有聂培风的不争气。 “所以，”聂培风双手撑在桌面上，白皙的手背青筋鼓起，营业笑容灿烂阳光，“感谢杨姐的栽培，是我不适合这行，这些年给您添麻烦了。我放弃了，请和我解约。” 杨舒婷被她外放的气势镇住，愣愣看着她，语气缓和下来：“你今天先回去，再好好想想吧。我这边会尽快给你安排工作的。” 聂培风纹丝不动：“您每次推脱的时候，都是这样说的。” 有些不适应被聂培风这样逼视，杨舒婷感到压力，转开脸，握着鼠标无意义地点了几下。 片刻，意识到今天无论如何躲不过去，她说道：“你和风华娱乐签了十年合约，现在解约是要付违约金的。” 聂培风咬咬牙：“要赔多少？” 杨舒婷说：“一百万。” 聂培风笑容凝滞：“一百万？我都没有挣到过这么多！” 这回笑容转移到了杨舒婷脸上，语气也冷淡了些。 “所以我告诉你不要那么冲动，好好想想其中利弊。North解散你倒是一走了之，云乐才是直面风波的人，记者只会缠着她不放。云乐从没有抛弃队友，是你跟不上她的脚步，她遭受的损失，理应由造成影响的人承担。按她现在的咖位，一百万还是我个人对你的同情价。” 刚才还说损失最大的是她呢，现在这句才是她真实的想法吧？ 聂培风知道提出解约就要面临巨额违约金的风险，但这个数字还是出乎她的预料。 尤其在她并未赚到多少钱的情况下，这无疑是敲诈！ 风华娱乐有专门的法务团队，应对艺人合约问题早已轻车熟路，杨舒婷敢说出这个话，合同必定无懈可击。她也绝对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和风华这样大的娱乐公司打官司。 聂培风闭口不言，陷入深思。 “而且，你不要觉得我在威胁你。”杨舒婷拿回主导权，“离开风华，圈内不会再有任何人敢用你，也不会有公司签你。” 也就是圈内彻底封杀的意思。但这并不能威胁到聂培风。 其实从签约第二年，公司就已经开始有意减少她的曝光了。 公司不给她任何工作，碍于合约在身，她也无法以私人的名义接工作，询问杨舒婷只会得到一句：“我在帮你看，再等等。” 雪藏与封杀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听到她的话，聂培风心里冷笑，犹豫反而一下消失了。 一咬牙，喉咙深处挤出的声音滑过舌尖蹦出来。 “我赔！” 回过神来，聂培风已经抱着腿坐在书房电脑椅上了。 一时冲动下，她口出狂言，答应了付违约金。 一百万，不是一万，也不是十万。 刚出道前两年是赚了点钱，可那时候她没什么名气，也赚得不多。那点钱早交给家里扩大武馆了，她上哪儿去弄钱来赔啊？ 哆哆嗦嗦拨通舅舅电话，听见对面传来喂，聂培风艰难开口：“舅舅，你有一百万吗？能不能借我？” “张口就借一百万？”舅舅的咆哮几乎要震碎耳膜，聂培风把手机拉远了些。 还没来得及辩解，舅舅的下一句话紧接着来了：“娱乐圈鱼龙混杂，你是不是在外面学坏了！” 其中夹杂着舅妈在一旁焦急询问的声音：“小风啊，出什么事啦？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聂培风必须挽回自己在亲人间的名声，她不能事业家庭双溃败。 她严正声明：“我以聂家百年传承的名声担保，我只是闯娱乐圈失败，和公司解约了而已。绝对没有干违法乱纪、私德有亏的事。” 舅舅稍微冷静了些，小声嘀咕：“我当初就说当明星不着边际，回家继承武馆，不比什么都强？现在倒好，什么名堂都没混出来，还背了这么大笔债。” 聂培风表情失落，她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最开始，她只是想演戏而已啊…… 她哀求道：“这件事，能不能先不要告诉我爸妈啊？我怕我爸犯心脏病。” 舅舅提高声量：“心脏病？什么时候的事，你爸什么时候有的心脏病？” 聂培风声音微弱：“等他知道这件事之后。” 舅舅：“……真是被你气死！” 突然欠下这么大一笔钱，不可能一点都不告诉家里人。 在聂培风拼命恳求，承诺明天一定回家跟父母说清楚后，终于挂掉了这通电话。 聂培风出生于武术世家，家中代代经营一家武馆。自小随父母习武，天资聪颖，且肯下功夫，拿过的武术锦标赛冠军奖牌摆了一柜子。 聂家父母骄傲于武馆后继有人，却不想聂培风在大学毕业后选择了另一条赛道。 “我想演戏，当武打演员，做新一代的女打星！” 父母的疑虑没能阻止她，出于对女儿的爱护，他们还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实很快给了聂培风几记重拳。 她单枪匹马一头扎进娱乐圈，没有人脉缺少阅历，只跑过几次龙套。 离主角最近的一次，是给女主当替身。 可惜成片出来还是丁点儿脸没露，反而刷到女主宣称没有用过替身的娱乐报道。 聂培风郁闷地关掉手机，不得不承认，现状离她的梦想实现十万八千里。 那种状态持续了一年。直到在片场被风华娱乐公司经纪人杨舒婷看到那一刻，聂培风以为迎来了自己命运的转折点。 那时，她真的以为她会是那个幸运儿。 杨舒婷态度很好，对新人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我们公司想打造一个双人女团，已经确定好一个人选了。另一个嘛，我觉得你挺合适的。” “是唱跳那种女团吗？”聂培风有些难以置信，迟疑地说，“谢谢杨姐给我机会，但是……我是想做演员的。” 杨舒婷一笑，眼神亲切，像是在看一个思想单纯的傻姑娘：“相信我，这是你最好的机会。只要成功出道，你就能获得名气，会有无数人邀请你演戏。那时候，就不是剧组挑你，而是奉上剧本随你挑选了。” 聂培风顿悟，说得好有道理！ 现在想想那时候劝说她签约的话，聂培风只有一句话想说：我信了你的邪！ 后来她才知道，公司真正想捧的只有那位队友，云乐。 但考虑到云乐的能力不足以单人出道，所以才弄出一个组合来。 聂培风不管做什么都很认真，付出百分百努力，又因为自小习武，上综艺宣传很有节目效果，很快为团体积攒不少人气。 看起来一切都在变好，随之而来的，是公司对她的打压。 队友很快接了各种代言，参演综艺、电视剧，而聂培风除了公司集体活动能以“云乐队友”身份出席，毫无个人资源可言。 她成了可悲的垫脚石，坐了两年冷板凳。 聂培风还没想好怎么和父母交代。她打开电脑，坐冷板凳期间，聂培风唯一的心理慰藉就是打游戏。 非常堕落，但解压，打发时间绰绰有余。 角色刚登录，对话框便显示出一条新消息。 “戒灵给你送了一个礼物。” 接着又是一条。 戒灵：你今天上线比平时晚。 第2章 第二章 招聘信息 聂培风敲击键盘，回复消息。 培风图南：我今天去公司办理了离职。 戒灵：你离职了？ 电脑屏幕荧光映在男人错愕的脸上，目光闪烁。 培风图南：对啊。 隔了好一会儿，对面才发来一条新消息。 戒灵：准备休息一段时间吗？ 培风图南：休息不了一点，我现在负债百万。请珍惜和我最后的游戏时光，一会儿我就要把电脑放咸鱼上出二手变现了。 看到这句话，电脑那头的人稍微放心一点。 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对她本人的打击不算大。 戒灵：离职我理解，负债是怎么一回事？ 培风图南：不方便细说，总而言之我现在就是缺钱。有没有赚钱的工作？只要不违法犯罪，有的话请务必介绍给我。 聂培风关闭对话框，点开刚才收到的礼物。 礼物是一张游戏活动贺卡，提醒玩家参与即将开启的新活动。分享给好友，双方即可同时获得一件武器新外观。 这款名为《铳火：侠之刃》的大型网络游戏，今年已经是第六周年了。 聂培风大学时第一次看到这款游戏宣传视频，就深深被吸引。 这是一款蒸汽朋克武侠风的游戏，不管是角色还是场景都建模细致精美，剧情设定更是一绝。 游戏以明末为背景，朝廷腐朽，阉党、锦衣卫横行，海外舶来品带来机械铁甲、枪炮，江湖志士为救国而集结，在血泪厮杀中反抗压迫与抵御外敌。 奇异的西洋商人、进犯潜入的倭寇、搜捕反贼的锦衣卫、怀着赤忱之心的侠客，在一座近海城池产生命运的集结。 开场动画、过场动画、宣传片做得跟电影似的，质感惊人。 最重要的是人物动作流畅，一招一式有模有样，除了绚烂的机械设计，传统武打动作更是十分考究，同时兼具了美感，视觉上绝对满分。 把初次接触这种类型大型网络游戏的聂培风唬得一愣一愣的。她被《铳火：侠之刃》的新奇设定和玩法吸引，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一下子沉迷其中。在此影响下，她还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游戏。 那时候，她没课就在宿舍打游戏，直呼理解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游戏爱好者。 不过，毕业之后聂培风“回归正途”，把心思放在了工作上，卸载了游戏。 直到职场遭遇滑铁卢，她的工作严重不饱和，闲暇时间太多，百无聊赖之下她又重新把游戏下载回来。偶尔偷偷开个不露脸的直播，一边打游戏一边和人聊聊天。 戒灵是她随机匹配下副本时遇到的。 连续五把副本他们都在一个队伍里，对方发来好友申请，聂培风果断通过，有了回归后第一个好友。 之后顺理成章加入了同一个工会，有了一群共同的亲友。不过和戒灵一起完成任务、打副本的机会反而变少了。 对方游戏角色长期在线，但经常发消息要好一会儿才回复，好像很忙，不知是做什么工作的。 虽然两人加了微信好友，但他们只是静静躺在对方好友列表中，鲜有闲聊。 偶然听戒灵在工会里提起参与了一场大型展会，聂培风才得知他们竟然同城。 不过，聂培风没有打探他人现实生活的兴趣，和这个神秘网友保持着“游戏里很熟，实际上完全不熟”的友谊。 戒灵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聂培风以为他又忙去了的时候，微信对话框闪了闪。 切出对话框，备注戒灵的微信好友发来了一个链接。 培风图南：这是什么，不会是什么钓鱼网站吧？中病毒的电脑可就咸鱼都卖不出去了。 戒灵：不是，是一份招人信息。 戒灵：这份工作工资不错，刚好朋友圈有熟人发布了，我觉得你可以去试试。 聂培风将信将疑点开，双眼第一时间抓住重点。 八千一天！什么工作这么赚钱？ 聂培风心跳加速，这辈子除了那份出道合约，还没有任何东西让她这么心动过。 急招动捕演员？ 游界游戏制作公司？ 那不就是《铳火：侠之刃》的制作公司？ 聂培风几乎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决定，她要去！ 两人同城，这份招聘或许真有用呢！ 她仔细阅读招聘要求，越来越兴奋。 这份招聘内容并不多，只有几条。除了写明要求动捕演员具有良好的身体素质，形体表演好，具备武术技能，有一定拍摄经验，也就没什么了。 每一条都和她无比契合，简直像是为她量身打造。 戒灵的消息又发了过来：这家公司要求会比较高，因为要得比较急，同时也在专业动捕演员公司找合适人选。 戒灵：如果你想去试试，可以提前做一下准备，我帮你联系他们。 培风图南：要去要去！谢谢你，戒灵，你真是我的大救星！爱死你了！ 利修齐看着屏幕，对面发来可爱鞠躬感谢表情包，嘴角弯了弯。 他拿起手机发出一条消息。 没一会儿，对方回了条语音。 “没问题，没问题。利哥你推荐的人，咱就是说，必须给这个面子，哈哈哈。” 利修齐快速回复：好的。谢谢你了。 聂培风紧张地盯着屏幕等消息，戒灵推来一张名片，立刻添加对方为好友。 AAA张哥发来一份简易面试通知，明天下午两点半，地点在偏离市中心的高新工业园。 那个区域是这两年城市规划出的一片新兴技术产业园，很多科技类公司都搬到了那里。不过周边配套设施并未跟上，也因此显得有些荒凉。 聂培风没有心情继续游戏，立刻开始搜索动捕演员相关信息。 长时间没有接到工作，忽然收到一份待遇如此优厚的面试邀请，说不紧张是骗人的。尤其是身欠巨款的当下，她非常需要这份工作。 或许这份薪水无法与娱乐圈相比，但对于普通人而言，已经相当可观了。 怦怦跳的心脏被忽然炸响的手机铃声吓到差点骤停，聂培风手忙脚乱拿起手机，看到跳跃的妈妈两个字，眼前一黑。 看来舅舅还是没能帮她保守住秘密。也是，欠下一百万这件事太大了，舅舅也不敢担那个责任。 迟早要面对，聂培风双手合十，向上天祈祷，咬牙接通了电话。 “喂，妈妈。” 程笑兰女士咆哮震耳欲聋：“你马上买今天的车票，给我滚回家！一百万的违约金？你怎么敢的啊！” 场面和舅舅通话如出一辙，不愧是亲姐弟。 聂培风不敢睁开眼，低声下气：“妈，不行，我回不来。明天我有很重要的面试，我得去。” 程笑兰：“面试？面什么试，你都欠那么一大笔钱了还想干什么？不管是什么，全部给我放下，立刻回家！” “……但是，妈妈，工资有八千一天欸！”聂培风试图说服她。 程笑兰：“什么公司能给人开八千块一天？你又上了什么当？” 聂培风看了眼面试通知，如果她说是去游戏公司面试，妈妈可能会疯吧。 毕竟在务实了一辈子的程笑兰女士看来，混娱乐圈和玩游戏都是不着边际的忤逆行为。 “我明天下午去试试，不管成功与否，我都会跟你们汇报的。放心啦。”聂培风心虚地压低了音量。 程笑兰愤怒的声音更大：“聂培风你还敢不听……喂，把手机还……” “小风，是爸爸。”聂君棋严肃的声音传来。 聂培风一下子坐直了：“爸爸。” 聂君棋叹息一声。 “你这次闯的祸有点大，但爸爸相信这不全是你的错，外界的诱惑和陷阱总是相伴相生的，更何况是鱼龙混杂的娱乐圈。我们是一家人，有难关也应该一起度过，那一百万家里会给你凑齐。我和你妈妈一直都很担心你在外面受欺负，只要你平安回家就好，其他事情都不重要了。你先回家吧，好吗？” 电话这头许久没有声音。 聂培风红了眼眶，拼命忍住眼泪。 她原本最担心的就是父母受刺激，违约金数额再大，除了尽力偿还没有别的路可走，反而不为此感到困扰了。 她最大的优点就是心态好，信奉船到桥头自然直，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自己造成的问题，一定会想办法解决，办法总比困难多。 但听到父亲说出这样的话，聂培风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遭受了天大的委屈，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顷刻溢出眼眶。 她一直为自己想做的事业毫无保留付出所有，仅是因为不是被选中那个人，不管做出多大的努力都没有用。 被公司雪藏，剥夺所有机会。受到合同限制，连自救也做不到，白白浪费两年时光。 聂培风擦掉眼泪，拼命抑制哭腔。 “爸爸，你和妈妈不用担心。我知道自己不适合那个圈子，我已经离开风华娱乐，重新开始了。” 聂君棋担忧地说：“小风啊，你一直报喜不报忧，爸爸妈妈也不知道你处境那么难。我们不在乎那些钱的，你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好好的，啊。” 手机又回到了程笑兰手里，在丈夫的示意下，她语气缓和了许多。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聂培风歉意地说：“我已经答应了别人，明天会去参加面试。你们再相信我一回吧。” 听出她的坚决，聂家父母不再多说什么，叮嘱几句注意身体，惴惴不安地挂了电话。 聂培风起身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双眼红彤彤的自己，擦去眼中所有脆弱，骤然坚毅。 她不会服输的！ 翌日，聂培风提早半个小时到达面试地点。在楼下等了十五分钟，微信上发过去一个消息，坚定迈入大楼。 按地址找到游界公司，进入门内，聂培风礼貌地对一个路过的女孩打了声招呼：“您好，我预约了今天两点半的面试。” 女孩看她一眼：“哦，你好。应聘前台不在这边面试，请往那边走。” 聂培风笑笑：“不好意思，我是来应聘动捕演员的。” “你？动捕演员？”女孩有些惊讶，“啊……确定是动捕，不是面捕吗？” 聂培风：“是的，动捕演员。” 女孩有些迟疑：“那，那你跟我来吧。” 第3章 第三章 动捕演员 女孩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对聂培风说：“咱们动捕演员是不露脸的哦。” “啊？哦，我知道了，谢谢。”聂培风眨眨眼，为什么要特意强调？ 女孩表情很不确定，看她的眼神带着困惑。 聂培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只是画了个淡妆，为了面试穿着方便活动的衣服，有什么不对劲吗？ 聂培风笑着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姓聂，双耳聂，聂培风。怎么称呼你呢？” 女孩说：“我姓高，你叫我小高就好了。” 说着，她看到一扇门里走出一个胖胖的男人，连忙招手：“欸！张哥，这位聂小姐要来面试动捕。” 张胜杰闻声看过来，看清高伊玲身后的聂培风，眼前一亮。 “你就是预约了今天下午两点半面试的那位吧？跟我来吧，在这边。小高，你去叫一下陈哥。” 他态度热络，聂培风对带她进来的高伊玲笑笑，道了谢，快走几步跟在他身后。 “聂小姐很有气质，以前有过拍摄经验吗？”张胜杰问。 聂培风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有的，我演过电视剧。不过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配角，没什么戏份。” 张胜杰惊讶：“演过电视剧？你们拍戏多赚钱啊，怎么会来我们这儿面试？” 聂培风笑笑含糊过去：“情况有些复杂。” “聂小姐长得这么漂亮，没当明星真是可惜了。”张胜杰惋惜之情溢于言表，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听你这么说，动捕这行没什么经验咯？” 聂培风如实说道：“之前有听说过这个行业，但接触还是第一次。” 清楚张胜杰问出这个问题的意图，她补充道：“我提前做了准备功课，对动捕演员这个职业基本的了解还是有的。” 张胜杰笑呵呵地哦了声，点点头不再说话。 动捕演员，顾名思义，是专门提供动作数据的演员。 简单来说，就是在真人身体上绑定光学标记点，做出一系列动作，利用光学动作捕捉相机记录下整个过程。再由动画师与模型进行绑定，就可以使模型做出流畅自然的动作。 光学动捕已经不算是新技术了，高精度动画资源是各大项目必备，大量3D动画、电影、游戏都在使用。不过动捕演员还是新兴行业，国内专业演员不过数千人。 用人方并不会因为从业者少，就放低标准，反而会更倾向于使用有口碑、能力强的人。更因为圈子小，与知名公司成功合作后，业内有了名气，意味着会有更多工作主动找上门。 对聂培风来说，这是一个不可错过的好机会，她必须好好表现。 张胜杰进入一扇门内，聂培风深吸一口气，紧跟上去，面对即将到来的挑战。 踏入房间，内部的景象让聂培风有些惊讶。 金属架从内部把整个房间包裹起来，充足的灯光从四面八方打过来，金属架上固定着无数摄像头，甚至下方也有，几乎可以将整个人无死角地纳入镜头内。 聂培风见过不少拍摄场面，像这样专业的摄影棚还从来都没有见到过。 她没有丝毫紧张，反而有种血液沸腾的亢奋感。 屋子里摆了一排桌子，坐着几个人，正聊着什么，见到聂培风进来，不由自主都向这边看过来。 聂培风停下脚步，拿出曾经作为爱豆的职业素养，露出完美笑容：“各位好。” 其中一人指着聂培风，问：“这是新找的面捕吗？” 张胜杰：“人家是来面试动捕的。陈哥来了，我们就开始。” 话音刚落，门外走进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脸色不太好看，进门就说：“不是说了，拍一段走路、做动作的视频发过来就好吗？怎么还把人叫过来了？” 张胜杰连忙扯了扯他的胳膊，示意别说了。 聂培风悄悄打量那人，他分明看见了自己在这儿站着，显然那句话就是说给她听的。 张胜杰笑着对聂培风介绍：“这位是我们的动画师，陈哥。” 聂培风：“您好，我叫聂培风，是来面试动捕演员的。” 面色不悦的陈嘉容看她一眼，收敛些许，坐到了桌子后面。 被一排人齐刷刷盯着，聂培风落落大方，主动做了个自我介绍。 “我自小习武，拿过武术锦标赛金牌。因为前一份工作的原因，我还学过好几个舞种。也做过演员，有过一些演出经历。虽然我是第一次接触动捕这个行业，但我认为我具备成为动捕演员所需的能力。贵公司的作品《铳火：侠之刃》是我最喜欢的游戏，我很希望有荣幸和各位一起合作。” 没有废话，陈嘉容说：“你做几个动作看看吧。” 聂培风早就想好了要表演的节目，她的目光投向一旁道具架，走过去，拿起一柄道具剑，再次回到众人目光中心。 “我要表演的是，青萍剑法第四路，白马分鬃。” 聂培风挺胸抬头，屏息凝神，气势陡变。几个起手式身形稳健，踏出一步，随即剑如银龙刺出。 之所以选择青萍剑法，不仅因为其剑法迅疾、身法灵动，复杂的剑招和身法变化，能够充分体现舞剑者身体素质和技巧。更重要的一点，这套剑法在《铳火：侠之刃》出现过。 果然，聂培风做出几个动作后，有两人露出惊喜的表情。 “可以了。”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聂培风，她停下动作，看向陈嘉容。 陈嘉容：“可以了，你回去等消息吧。” 张胜杰有些忍不住了：“陈哥，不至于这样吧？我知道你想等馨悦脚好了回来，你们合作久了有默契，但是项目等不起那么久。我们也看到了，她有诚意，动作也做得非常好。” 陈嘉容皱起眉头：“首先，我就是认为她没法立刻工作，所以才让她回去，这跟馨悦回不回来没有关系。你看到她的动作了，不是舞剑舞得快就合适的。按她的动作来，那些数据大部分都用不了。如果要我大量手K修改数据，那我为什么不直接全部手K呢？” 张胜杰张了张嘴，没说出反驳的话来。 陈嘉容是资深动画师，动捕演员必须要和动画师配合，才能顺利完成作品。否则，就算有了动捕演员，出来的东西不合格，进度还是会被拖慢。 看得出来，陈嘉容在这几个人中很有话语权，没有人反驳他。聂培风没有默默接受这个结果，她鼓起勇气，开了口。 “请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刚才没有让陈哥满意，是我的问题，但我认为问题不在完成动作上，而是缺乏经验。我的学习能力很强，我相信，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可以达到你们的要求。” 陈嘉容看向她，叹了口气：“你不会听说是找演员就来了吧？演电视剧和动捕演员差别挺大的，你的确很漂亮，但动捕没有台词，也不露脸，我们只需要你把动作做好。显然你刚才的表现还需要一些培训，这也是时间成本。” “我们虽然用的是自己的动捕棚，但这些机器费用、人工费，一天下来成本不低。一个有经验的动捕演员，可以给我们省很多麻烦。” “抱歉，我们还是想找一个有经验的。” 聂培风眼神坚定，向前一步。 “我相信陈哥是为了项目进度，想等熟悉的动捕演员，也是为了工作能够顺利完成。既然不是针对我个人，那么再给我一次机会，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不需要太长时间，请给我一个小时，不，二十分钟就好。” 陈嘉容没说话。 聂培风看向张胜杰，笑着说道：“张哥，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之前与陈哥合作的动捕演员的视频，这儿有吗？有的话，能不能给我看一下？” “有有有。”张胜杰连忙点头，“我去拿电脑。” 很快电脑拿来，张胜杰把此前那位女动捕演员的视频调出来，放给聂培风看。 聂培风看得很仔细，真正看到动捕演员的工作过程，才意识到刚才自己错得过分。 她虽然查了很多资料，知道动捕演员需要具备怎样的能力，但真正表演起来的样子，她并不清楚。 实际上动捕演员是为呈现游戏人物服务的，与真人演绎风格差别极大。而且与模型绑定后，呈现出的画面会损失动作细节，所以需要动捕演员更夸张地呈现动作，或者靠动画师补足。 这也是陈嘉容会抗拒一个新人的主要原因。 聂培风意识到问题关键，关掉视频，重新握着剑回到原地。 这一回，她不再是直挺挺地站着了，而是开始模仿游戏人物静止状态的待机姿势。 胸腔起伏带动肩膀，每一块肌肉都被精准控制，身体微微起伏，这便是所谓的呼吸感。 她抬眼，用比之前更缓慢，肢体更舒展的动作，展示出每一个关节被带动的运动轨迹。 剑，挥向前方。 一边舞剑，聂培风心中一边数着秒，……五、六、七。 到第七秒，她开始收势。第八秒，她还原了初始姿势，站在原地，寸步未移。 动捕演员做一组动作就是五到八秒的时间，还原初始状态是动捕演员最基础的功底。这意味着每次动作的起始点都是相同的，避免动作转换时出现突兀的跳跃感，也可以给动画师节省大量时间。 聂培风注视眼前众人，坚定自信的面容仿佛闪烁着惊人的光辉，明亮双眸蕴含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被那双眼睛注视，陈嘉容终于松口。 他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明天开始试试吧。” 聂培风面露惊喜，鞠了个躬：“谢谢陈哥给我这个机会。” 张胜杰兴奋鼓起掌来，比自己被录用还要高兴。 聂培风转向在场另外几人，鞠躬：“谢谢张哥，谢谢你们大家。” 张胜杰摆手：“是你自己争气，陈哥那脾气，可没人说得动他。你今天回家休息吧，明天咱们就是同事了！” 跟着张胜杰往外走，聂培风兴奋地想要马上告知父母这个喜讯，高兴之余，她想起还有另一个更应该感谢的人。 她问道：“张哥。请问，你认识戒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