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半仙事事难料》 第1章 惊!世间竟有如此宝物 “蓁蓁姐快跑!有妖怪!!!” “蓁蓁,此后我会真心待你。” “京城,我回来了。” “赵蓁蓁?你沦为娼妓这样的下贱玩意儿,竟然还敢苟且偷生至此今,回来认亲?!真是恬不知耻!” “来人,给我把这辱没门风的东西这乱棍打死,拖出去赏给庄子里的狗。” “我没错!我没错!!啊啊啊啊啊啊——我只想活下去——” 赵蓁蓁惊醒,梦中衣着华贵保养得宜的美妇人鄙夷的眼神,锥子一样尖锐的声音,恶犬撕咬的疼痛像蚀刻在灵魂上,兽类混着血味的腥臭鼻息似乎仍涌动在三月微凉的风里,绝望与痛苦摄住了她的心神。 恰值桃李年华的花魁娘子惊魂未定地呆坐在榻上,直到扬州城如水的月光慢慢淹没口鼻,漫上她艳丽逼人的眉眼,才恍然回魂。 想到最近的奇遇,她冷汗涔涔、惶惶不安: 这、这就是铜镜所说的报答?看到未来?遭遇妖邪容颜不再、错信他人被骗钱财、上京认亲却因沦为娼妓、被家中嫌恶、野狗分食。 这就是她的未来吗? 对了、铜镜,那个铜镜,借着月光,她恍惚地走到妆奁旁,将一面背面甚至生了绿色锈迹的铜镜举起—— 镜子中只有一张泪水涟涟、满目苍夷的脸…… - 南方多丘陵,低矮的青青绿绿的山在青州尤其多,群山之间有座没那么籍籍无名的山,叫青吴山。青吴山有个平安观,平安观里有一个老道士,老道士有四个徒弟。 “什么?!” 这一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平安观里突然炸响了一个几乎震惊到劈叉的声音,直接将道观中那棵百年老树上停着休憩梳毛的几只长尾山雀吓得四散奔逃。 观里的其他同门早就习惯了三师妹/三师姐的一惊一乍,若无其事地继续做着手上的活儿。 “大师兄,你是说,你受人之托,帮他找东西,而且那家伙只知道东西在扬州,其他信息一概不知,连个可以用来叩灵指路的东西都没有。但是因为你有个故友,宅中闹鬼,你分身乏术,所以就把找东西这烫手山芋丢给我?!”徐一灯不可置信地望着平时靠谱、温和沉稳的大师兄江敛。 这种委托人遮遮掩掩,找东西连东西的具体信息都不给的委托,最容易出乱子——可她大师兄还接下了这么一个麻烦任务? “师妹,这东西可值五百两银子。”大师兄依旧是往常的苍白脸色,笑意浅浅,身长玉立,一身灰色道袍风华难掩。“再者,我还没说完,线索是有的,我与那委托人讨价还价许久,还是要来了点线索的。” “什么东西这么宝贝啊,失传秘籍?鲛人泪珠?前朝秘宝?”徐一灯瞪大眼睛,心中好奇盖过震惊。 江敛浅灰色的双眼闪动着循循善诱的光芒:“非也非也,那是一面铜镜,一面据说可以预知未来的铜镜。” 他轻声咳嗽两下继续道:“师妹,我们师门,对于卜算之道,我与你二师姐都不是相信所谓命运的人,但是你——咳咳,我隐隐能感觉到你钻研些什么与命理有关的东西,与师门那些典籍里所说的禁术十分相近,我倒也没什么阻止你的心思,找到那铜镜对于你目前而言,应该远比那五百两银子酬金重要。” 徐一灯甫一听到那铜镜可以预知未来时一阵狂喜,随即就被师兄知道自己研究禁术隐隐带着威胁的话吓得眼前一黑。 心中大起大落,舌头打结一般:“师、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了吗、就,我研究禁术的事。” “当然——不知道,这委托你接不接?师兄也不占你的便宜,事成之后,这五百两我们三七分,你七我三,为了从那家伙嘴里撬到这些东西,我可费了不少劲。” “接接接,我接。”果然大师兄还是大师兄,有什么好事都想着她们这些师弟师妹,她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还有,你那些**和手记记得放好。我上次路过就看到你窗前就不小心看到你桌子上明晃晃摆出来的那些鬼画符一样的玩意儿。”江敛扶额。 “嗯嗯,我会的。”徐一灯点头如捣蒜,望着自己永远带着一股子病弱味道的大师兄,眼神渐渐意味深长“话又说回来,喊你抓鬼的故友,可以让你放弃五百两银子的故友。啧啧啧,你这故友,他正经吗?” “!”听到这话,沉稳如江敛都忍不住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心思流转间,开始不动声色地引开话题“前阵子我不在的时候,听说师父也有个故人前来拜访。” “对对对,他与师父聊了很久,看起来关系很不一般,而且他们见了一面之后,师父就说他年纪大了,嚷嚷着要出门见见几个老朋友。但后面师父还是没下山,那位前辈走后,反而闭关了。” “哦?看起来关系不一般?”大师兄抓住重点。 徐一灯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压低声音,十分激动:“嗯嗯,大师兄,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师父,师父那位故人虽然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人却十分疏离,只和师父说话,我们这些徒弟一概不理,一看就——” “我突然想起来我今日要去和你二师姐商量一下关于观内开支的事,师兄就先走一步了。” 察觉这位话唠三师妹又有滔滔不绝讲下去架势,江敛脚下生风,甚至用了点轻功,一息之间便在几丈开外,半点没有他平日病殃殃的模样。 “——一看就对师父有点子不一样的感情。”徐一灯叹气。 话本子上不都是这么说的吗?一个是清冷疏离的妖怪,一个是潇洒浪荡的道士,他们之间隔了人伦纲常,道统清规,甚至于血海深仇。 但是缘分的牵引是奇妙的,命运也是奇妙的,他们命中注定相遇、相知…… 徐一灯一边想一边暗自偷笑,突然想起大师兄的提醒—— 糟糕,她的书!!!师父闭关算算时间少说也十天有余了,按师父的性格,他也该出关了。要是他发现她桌子上那些东西… 她倒吸一口凉气,疯兔般跑向自己的正殿之后的弟子房。 本来觉得大师兄光风霁月,二师姐恪守礼数,小师弟对这些玩意不感兴趣。师父闭关,她那些东西摊开放着晾一晾,整理思绪,不会有问题的。 万万没想到,大师兄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倚在门上,她匆匆一扫书桌上散乱的笔墨纸砚,符箓铜钱龟甲。 幸好,没人动过。 却又不太放心,扒在门框上鬼鬼祟祟地探头,机灵的纯黑眸子骨碌碌地转了几圈,四下张望检查一遍风吹草动,发现弟子房外的后院一如往常,只有百年柳树静静立在那里轻轻摇动着刚长出来的嫩绿纸条,才转头将门窗关严实了。 她背靠着门,后怕地猛拍胸脯。 那桌子上可不仅仅有**,还有她给师父写的话本子。 不敢想象,师父要是看到这欺师灭祖的玩意儿,他们师门会发生怎样的人伦惨案。 平复下呼吸,再次确认门窗关好后,她从桌子上收拾出一叠手记,还带点婴儿肥的脸陡然严肃起来。 她研究的禁术远没有大师兄想的那样小打小闹,甚至可以堪称惊世骇俗: 以人的魂与灵为引,看破一个人短暂的过往将来,就是她结合传统卜算自创的术法——问天诀。 据师父所说,天下道统早在百年之前就因朝廷之祸衰落了,现存的道统,典籍比较齐全的也就他们青吴山一脉。 而道统传承之中,卜算之术最为玄妙。 天下生灵千千万,除却人,还有飞鸟走兽,神鬼妖魅,世间万物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卜算已经发生的事情容易,但是未来之事,千变万化,为他人卜算未来这一行为本身就会影响那人的未来,那卜算结果自然没有了意义。 他们平安观,师父对这类东西十分避讳,大师兄与二师姐觉得卜算之道过于儿戏,人之命理怎可预测,对此浅尝辄止,专修驱鬼抓妖。小师弟年岁尚小加之天资愚钝,学得云里雾里,而她对此道却有极高兴趣。 从八岁拜师到如今二八之年,她已将观中藏书都细细钻研过,包括因为损伤魂灵被列为**的一些术法。 当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前人智慧不可估量,推算未来的法门肯定存在。但是,为什么这样厉害的术法没有一个传下来呢? 要么,问天诀这法门已经有前人写出,但是使用起来鸡肋到弊远大于利,自此失传。 要么,对于问天诀这一可勘未来的法门,她就是这天下第一人! 想到这里,徐一灯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旋即又马上泄气,如今她的问天诀,确实过于鸡肋:灵体和魂体是为人的根本,以魂为引却只能看到与魂体主人相关的事情,卜算代价太大,范围又小得可怜。 可也不是完全没有转机,扬州之行,她不但能赚到三百五十两银子,还能找到问天诀接下来的研究方向。 虽然那铜镜能预知这一消息极有可能掺了不少水分——否则如此秘宝怎么可能以金钱作衡量差付他人去寻。但即使事有蹊跷,为了问天诀和银子也必须去,大师兄不至于坑她。 扬州啊扬州,她看的许多痴男怨女、痴男怨男的话本之中,都有扬州城,这还真是个好地方。 次日一早,徐一灯突然有了一股冥冥中的预感,心突突地跳了很久,福至心灵,突然想用问天诀卜上一卦。 密闭的弟子房中,灰尘在外界透出的光中飞舞,灰袍小道士咬破食指,飞速将血液点在书桌上的龟甲表面,双手结印,起卦—— 大凶。 - 清晨晨光微熹,平安观中的几只长尾山雀目送灰袍小道士踏上扬州之行,她一路向东,肩膀上挑着温和的朝阳,步伐坚定,未曾回头。 物价参考了宋朝,一两银等于一千文(一贯)一两金等于十两银,有银票。一个肉包子大概四文钱,阳春面一碗七文。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引自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惊!世间竟有如此宝物 第2章 扬州城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阳春三月扬州城,千丝柳絮万缕风。 淮水河两岸青樟杨柳挺拔生气,河中来往船只密密麻麻,似要用船板为水道铺条人能走的路出来。 淮水南街和淮水北街行人往来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商贩买家唇枪舌剑、小孩撒娇哭喊、各色商肆揽客招摇、杂耍班子锣鼓喧天。 这就是闻名天下的扬州城——倘若忽视掉有行人拖着土黄色的狐狸尾巴望着细皮嫩肉的书生流口水、顶着猪鼻子的青楼女子招摇揽客、长着树枝树叶的家伙胸口碎大石之外。 风尘仆仆的徐一灯感叹不已,不愧是扬州城,和她师门所在的青吴山这种小地方一点都不一样,她也算是见世面了。 她初到扬州,连个落脚地方都没有,一路餐风露宿,身上的盘缠花的早就差不多了。 但她今日还要吃饭睡觉,索性在城内找了个人多的街道,忽悠了个卖绣花帕子的老太太,勉强有了摆摊的好位置,铜钱符箓各色玩意摆开,“徐半仙”长条布片一挂,干起了道士的老本行——算命。 徐半仙十分不讲究地揣着手,蹲在街边,守着自己的算命摊子,开始等起第一位有缘人。虽说守株待兔十分没有半仙风范,但是她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还是低调些为好。 - 日头一点点向上,街道上行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人群渐渐稀疏。 徐半仙望眼欲穿。 真是十分不巧,不知是因为她年纪太小看着脸太嫩不靠谱,还是她初来乍到有什么规矩没摸清楚,这摊子摆了一个时辰有余,她也没等着一只自己撞上来的兔子。 罢了罢了,今日去城隍庙,问候一下本地地灵,希望扬州地灵会是个好心长辈,能给点吃的。 至少把今日对付过去,徐半仙心态良好。 她将摊子上一些鸡零狗碎的玩意儿收拾收拾,准备收摊走人,再等下去没人来她就要丢光师门的脸了。 “半仙留步——” 巧的是,她将将要离开时,一个在她附近的各色摊子周围晃悠了近半个时辰、白面书生模样的的家伙叫住了她。 大白兔这不就来了嘛,她心下一喜,面上却一副波澜不惊仙风道骨的模样。“公子为何事而来?” "道长可会解梦?"书生正色道。 徐一灯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眼前的青年,意外发现这书生不太对劲,他身上没什么魂味儿,应该是只妖怪。 “贫道恰懂一些,观你面相,似与常人有异,此处人多眼杂,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她盯着淮水北街最高的酒楼咽了口口水暗示道。 徐一灯正与那书生搭话,却没注意到淮水河上一片喧闹,那是艘气派的画舫,船上轻歌曼舞,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赵蓁蓁坐在一众佳人中似花中牡丹般夺目,温声软语地正与一位公子调笑。 一炷香后,大白兔书生领着徐半仙坐在了北街平平无奇的云来客栈里喝茶,书生甚至讲究地开了个包厢,却只点了一壶粗茶,一碟在徐半仙暗示加明示下添的茶点。 “你是说,你近一个月一直在做梦,一直梦到同一个看不清脸的人?你梦见自己与他举止亲密但是你并不认识他?” “是,也不是,最近几天还有第二人出现。”白兔书生也就是齐丹青十分严谨地补充。 “你先说说你是个什么妖怪,我好对症下药。”她竟然看不出这精怪的本体。 “我是画妖。”齐丹青抿嘴一笑。 “既是画妖,那你本体上画了什么,方便看看吗?”徐一灯望着他,眼神逐渐不对劲“夜夜纠缠,你这多半是美人图啊。” “我那本体被人扣下了,这样行吗?” 齐丹青似乎不太明白她话中深意,手腕一翻,手中茶杯内茶水尽数倒在桌上,另一只手随意掐了个法诀,桌上那滩水似乎染上墨色,慢慢浮现出一幅桃花美人图: 那图上桃花灿烂,层层花瓣掩映下,隐隐透出个身姿挺拔,超凡脱尘的背影。 徐一灯摸摸下巴,了然一笑:“还真是美人图。” “常人按你这情况看,应该是阴桃花,就是本该有缘分的人,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遇见,二人只能在梦中相见。等那点入梦的缘分消耗殆尽,就不会再在梦中遇见了。本身有这种缘分的人就少之又少,你这情况要复杂一点,你不是人,没有魂体,会和什么素不相识的人或者说什么玩意有缘分?等一下——” 灰袍小道士突然止住话头,挑眉:“你说你梦见了两个人?看来你这桃花不浅啊。说说呗,喜欢哪一个?”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我我”齐丹青被这轻佻的话吓得口舌都无措起来。 眼瞅着白面书生变粉面书生,徐一灯飞快地将桌上所剩无几的茶点吃完,合掌拍拍手中的点心渣子,才心满意足地开口:“嗯嗯,你不消说,我知道你和梦中人没什么。” 她喝一口茶水,盯着齐丹青的眼睛:“但是,你得把这梦中人在你梦中做了什么讲清楚。你是个画妖,那画上人就极有可能是你梦中之人,那另一人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画你的那个画师?” "我本体上时间的落款年号在两百年前本朝开国之初,画师单留一印章,章上只有‘齐某人’三个字。” 齐丹青停下来思考了一下“若画师是人类,他恐怕早已不在了。至于画上的人,他一身青绿衣裳,而我梦中最早出现的就是青衣人,他在上个月上旬左右出现在我梦中,梦境里很多事情我都不大记得,仅剩的印象就是在梦中我似乎很喜欢和他交谈喝茶。而最近三天,变成了我和他还有一个白衣人喝茶。" “那你找道士解梦是为了什么?”徐一灯疑惑发问“照你说的,你知道梦中青衣人的来历,白衣人才出现三天,你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也无爱慕之情。” 白面书生苦笑:“好奇,连续一个月梦到同一个人,小道长,你能忍住不去探究吗?扬州城这么大,算命的道士大多看着鹤发童颜、经验老道、法力高强,我一直担惊受怕的,生怕哪一天就被捉走了。幸好今日遇到了你。” 他无奈摊手:“当然,除此之外,我还要等一个能来赎我的人。” 他最后一句话声音不大,听在徐一灯耳朵中却仿若惊雷炸响。 "等人赎你?"她声音都在颤抖,又快又急地开口:“你这解梦一共一百文,贫道与你有缘,给你优惠一点九十文,我这价格已经足够公道,你会给我解梦的酬劳吧?” 那书生却面露尴尬。 徐一灯绝望地看了眼桌子上尚未结账但是已经不剩什么的茶水点心,四下环顾了一圈这个包厢,伺机逃走。 正当被人骗了的灰袍小道士装作漫不经心地踱步到包厢门口时,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站在包厢口的是个圆脸微胖公子,一身锦缎云纹描银蓝衣,腰间扣着白玉镂雕松鹤带钩,面相七分憨厚三分油滑。 “少爷。” “人有三急,我先走一步,咱们改日再叙。” 单纯与急迫的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徐一灯乍一听‘少爷’二字,心中暗道,付账的人来了,提起的气息瞬间呼出,端庄地收回已经迈出包厢门的脚。 “公子可认识这齐丹青。”她重新换上一副仙风道骨的高人面孔。 “这位小友找贫道解梦,虽说贫道只解答了他些许疑惑,但到底也耽误至今,本来相逢便是一场缘分,这点钱本不该收,只是贫道现如今初到扬州城,囊中羞涩,却也缺他这几分报酬,那——” “在下给了。恰巧,在下也有些事情想拜托小道长。”圆脸公子十分豪爽,“算算时候,午时将至,道长不如留在此处吃个晌午饭?小道长,你们师门有无酒肉之戒?" “贫道师门规矩极少,并无此等戒律。”徐半仙高深莫测地抚摸着腰间挂的桃木剑。 “那就好,丹青,去吩咐厨房做只烧鹅、狮子头,随便做几个素菜,再上一壶梨花白。”他望向一旁端坐的齐丹青,又看向徐一灯,满脸歉意“道长请坐,这烧鹅和梨花白虽不是山珍海味,但也是我这云来客栈一大特色。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公子客气了,有事但说无妨。”她一面说着一面又坐回了茶桌边,心中却有了新的思量: 想来这公子是此间云来客栈的主人,看他模样应该是有事相求,如今她初到扬州城,要能在此处落脚,就不用再为食宿劳心费力,能剩下许多功夫去找那面能看到未来的铜镜。 佳肴当前,徐一灯也不再客气。二人推杯换盏间熟络不少,不仅交换了姓名,她知晓了这为钱金宝钱公子的名讳,也大致听明白了这钱公子所求何事。 原来,这看似繁华安乐的扬州城最近有些不太平: 自一个月前起,就有些扬州富商和官员家中被盗,失物多是金银一类的物件,那窃贼摆明了冲着钱来,而这些家伙中有些人本身平日为富不仁,劫富这种画本子中多了去的故事,即使不济贫,百姓也依旧拍手称快。 但事情真正严重还是在杀人案开始——那窃贼仿佛不再满足于偷东西,竟还开始杀人,扬州城不到一个月,就有七人死于非命,一时间人人自危。 作为齐丹青的主人,钱公子自然也是知道世间有妖怪存在。但是满城道士各路半仙,他也私底下找过几个,却发现那些家伙尽是招摇撞骗之徒,只能将找道士护院的想法搁置。 却没想,齐丹青自个儿出门带回来个有本事的,能一眼就看出他是个妖怪,虽然是个法力微弱,会被他钱金宝一介凡人控制住的妖怪。 即使看着年岁不长,可矮个子里拔高个,有总比没有好。万一小道长天资绝世,是个少年天才呢? 于是他抱着心中种种心思还是求到了徐半仙面前。 徐一灯满口答应这段时间为这位大方雇主的人身和财宝安全保驾护航,却没成想这家伙看着一副商人模样,却还是个痴情种子,他有个青楼的相好,也需要她照顾一下。 她含泪多赚五十两银子,也由此顺理成章地在云来客栈住下。 至于那铜镜的下落,她对此已有几分猜测。 成功见到第一个小伙伴,扬州城徐一灯冒险小分队火热招募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扬州城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第3章 月黑风高夜故事开始时 那铜镜照着大师兄的话,是个能预知未来的稀世珍宝。她先前觉得这预知应当是夸张的说法。 但她在前来扬州的路上,又仔细将这事想了一遍,甚至用问天诀烧灵燃魂问卜了几次,此番扬州之行都是小吉卦象,虽有小险,但不足为惧。 她所问卜的恰是那面铜镜给她带来的收获。 铜镜能预知未来这一消息,应当是真的。 按大师兄的性格,他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夸大其词,那消息就应该是失主的原话。 既然铜镜真是如此宝贝,失主肯透露的这点消息肯定十分不易,要么这玩意有其他隐情如他未曾说明的凶险之处,要么就是失主太容易轻信他人。 她原以为这样的宝物她一定会在扬州城耗上几个月的时间,万万没想到谜底在她进入扬州时就已经浮现。 一身灰袍的小道士靠在云来客栈后院二楼的香樟围栏上,盯着院中纷纷扬扬的梨花树,微微失神。 那铜镜的下落就藏在这扬州城混与人群中的诸多妖怪之中。 本国开国初期,历经战乱的大云曾妖鬼横行,太祖皇帝曾下诏让天下道士进京面圣,交流道法,除妖驱鬼,那之后道统大兴。此后十年,天下妖类几乎被屠戮殆尽,神灵鬼魅也再难以寻得踪迹。人间政治清明,海晏河清。 然而盛极必衰,妖鬼既已被除尽,道统兴旺本就不祥,更何况世间没了神鬼妖魅之后,道家本身成了神行于世最后的遗毒。一句妖道乱政,太祖皇帝将矛头指向了道统。 怪力乱神之说成为历史,完全属于人的大云朝真真正正翻开了人与神鬼妖魅的斗争的新篇章——完完全全人治的时代开始了。 直至两百年之后的今天,徐一灯在到扬州城之前几乎就没见过什么妖怪,太祖在史书上争议不少,但是手段确实十分了得。 扬州城的地灵也是通过及其隐秘的手段逃过了两百年前诛邪之乱才得以活至今日。 所以两百多年前的扬州可能会存在这群妖乱舞之景,但是两百年之后的如今,扬州城绝对不可能有如此多的妖怪。 那铜镜既有预知未来之能,那它本身必定有强横的灵力。 因此它就必定是引发此等怪异之景的罪魁祸首。 “笃、笃。”徐一灯食指中指微曲,轻轻敲动手下的栏杆。 若那铜镜能惹出这样的风波,那它绝对不可能是个善茬,可她那卜算结果又…… 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痛苦,按她二师姐平时说话的调调,这种时候该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结果她怎么能遇到两个坏消息。此行不仅凶险,而且她的问天诀算出的卦象还不太准! “笃、笃、笃笃笃笃……”她渐渐心烦意乱起来,食指和中指越发快速地敲起围栏。 “小道长,你别敲了。你打扰到隔壁房间的客人休息了,她让我来找你说一声。”一道无奈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乍一听这说话语气,徐一灯不用回头便知道来的是那“白兔书生”齐丹青。 “知道了知道了。”她也无意冒犯邻居,只是这个时间休息,她又望一眼尚未落入远山之后的夕阳。罢了罢了,总归是她不好。 她收回作孽的右手,改为用左手轻轻拨弄腰间挂着的三枚铜钱缀在一起的挂饰,发出了铜钱与铜钱相碰叮当作响、充满金钱味道的声音。 心情顿时大好。 齐丹青却被她这举动吓到了,他的妖怪朋友曾经和他说,道士手上的铜钱是他们的法器之一,在降妖驱鬼之上威力惊人。看徐一灯不敲栏杆转而开始摸铜钱,想想他今日所作所为,不由心虚: “道、道长,没什么事我、我先走了。”齐丹青转身想跑,却想起他真正的目的,语气恭敬:"少爷他夜间有事需要出门,若有关于扬州城的问题,尤其是那些怪力乱神之事,问我就好。” 语毕,甚至没等徐半仙回应,便脚底抹油,逃之夭夭了。 徐一灯莫名其妙,仔细想了想在何处吓到了这小画妖,又敲敲脑袋,想不出个所以然。 被这家伙打断思绪她也懒得再想这些烦心事,只伸伸懒腰,回到了她那天字一号房,招来客栈伙计打来洗澡水,洗漱洗漱,多日赶路,也该好好休息了。 - 月黑风高夜。 徐一灯数日奔波后终于得以在云来客栈睡个安稳觉,扬州城北的揽月楼却依旧灯火通明。 赵蓁蓁一身水红舞裙,犹抱琵琶半遮面,芊芊玉指轻拨弦。 眉目如画的红粉佳人望着坐在她面前喝茶的圆脸富贵相公子,心道:这钱公子每每找来这,就只喝酒听曲睡觉,诗词歌赋一个不沾,人间红尘样样不聊,就只是看着她傻乐,真是有钱烧得慌。 不过也只有这傻公子和那负心汉来这,她能稍稍喘口气,青楼女子大多身不由己,于她而言,心中暗自笑一笑他也不过苦中作乐。 室内暖色灯影摇晃,洒金铜雕桃枝三足香炉上袅袅升起带着旧年春天桃花香气的白烟。 这桃花香让她有些失神,想起些绯色往事…… - 前年三月初,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扬州城著名的楼船诗会,除却些文人墨客在诗会上吟诗作对,也会叫上些才色双绝声名在外的青楼女子。 她能担得揽月楼头牌之名也是因为有几分文才,故而有幸那日也在诗会得以窥见这些与她这困于**的一生完全不一样的书生意气、少年风流。 真羡慕啊。 彼时她在诗会上也作了一首诗,心中怀着点她分不清,辨不明的酸涩,还有被这群意气风发的文人感染的一腔傲气。 可惜有人空披个文人皮,却无文人骨。当时众目睽睽之下便有人嘲讽她不过烟花柳巷之人,附庸风雅不过是为了讨好男子。 当头棒喝,眼冒金星。 她被拐之前也算官宦人家的姑娘,即使当时年岁尚小,但也模模糊糊间记得些礼义廉耻,可惜千般万般挣扎也还是沦落风尘,寻亲无路、逃跑无门才慢慢接受命运挂牌接客。 在她眼中,那群人面目渐渐扭曲,扭曲成了更早以前打她骂她强迫她的老鸨龟公、辣手摧花的客人。 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她年幼之时,她仅仅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任人欺负的小孩,那时她最强烈的反抗也只是翻来覆去地说些咒人不得好死的话,再趁人不注意悄悄逃跑。 可叹那老鸨和伥鬼什么没有见过,那点骂压根软绵绵的,于他们而言如吃饭喝水般常见。那次逃跑,不少和她一同逃走的姑娘被折磨得连人形都没有,也幸亏这给她带来诸多不幸的好相貌,她得以逃过一劫。 多年过去,烟花之地折辱消磨心智,她却忍不住、舍不下几分奢望。 罢了罢了,终究是她痴心妄想。 当下她险而又险地稳住神态,说了些自我贬低的话,在诗会中真真正正成了个漂亮摆件。 谁知在诗会结束之际,有个腼腆胆小的书生给她递了张纸,字如其人,端方大气的楷书字字珠玑,将她这样一个卖弄文采空有其表的女子比作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还夸她文采斐然,才华更甚容色。 再之后,便是以书信神交,始于人品,陷于才华。 他懂她的顾影自怜,她懂他的怀才不遇。 她渐渐长开,姿容更盛,更多人慕名而来。 他一介书生,替人抄书卖文当了家中富足为也要攒钱见她一面。 她心疼他操劳,将自己多年攒下的银钱相赠。 他百般推脱,她固执己见:二人情深至此,何必再分那么清楚。还是无奈收下。 壮志难酬的书生和善解人意的花魁二人情深互许、相濡以沫也算是佳话一桩。 那真是一段幸福的日子,她这样的残花败柳,也有了点对未来生活的念想。 可惜啊可惜,那预知梦,让她察觉了点不对劲。那点不对劲像不慎滴上白纸的墨水,令人难以忽视。 若真是怀才不遇,那一日楼船诗会,他作的诗也不会在会上毫无波澜。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即使才华不济,有几分真心也不错。可若真的与她心意相通,也不会频繁出入烟花柳巷,也不会越来越不耐烦她的书信,她于他而言,兴许只是一个慢慢缠人,有两分好相貌的慰藉。 烟花易冷,人情易凉。 也许他们曾两情相悦,但是等闲变却故人心。 - 纵使神飞天外,但她在音律上的造诣还是足够她稳稳弹完一曲扬州小调,当然也有钱公子几乎每次都点这一曲,她早已烂熟于心有点关系。 只是、只是每到扬州小调后半段,这钱公子总是会忍不住睡着,不知是因为酒还是曲,她总觉得自己在对猪弹琴。 “钱公子?钱公子?该醒醒了,别在这睡,快到亥时了。”赵蓁蓁轻轻推搡钱金宝的胳膊,语调轻柔。 “好,好,牡丹姑娘,我先去睡了,你,你也早点回去休息。”钱金宝迷迷瞪瞪地站起身,唤来丫鬟,扶着自己往他在这常住的厢房走去。 送走钱金宝,赵蓁蓁将她珍爱非常的绘山水紫檀琵琶细细保养一遍,妥当放好,又挥手拒绝了想要为她梳洗的丫鬟。 她揉了揉眉心,坐在梳妆凳上慢慢把玩铜镜,神思不属的模样似要把花纹和镜上结的铜锈都里里外外都摸过一遍。 直到她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窗外,天边仅有残月一弯,惊觉今日正是三月的最后一天,自做那个离奇的预知梦以来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时间。 在那个离奇的预知梦中,她会在未来的某个满月遇到一个可怕的妖怪。 在扬州城待了十几年,她几乎没有听过有什么妖怪杀人的说法,甚至自身也对什么鬼神因果之说嗤之以鼻—— 倘若世间真有因果报应,近如她们揽月楼的老鸨龟公,远看剥削民脂民膏的官员贵族,他们这样多的恶人早就尽数不得好死、暴毙而亡了。 可见“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此话才是世上真理,因果报应都是狗屁。 只是今年,她不得不信世间有鬼神之说:不仅遇到了一面神奇的铜镜,扬州城还发生了离奇的杀人案。一月之内连续七人死去,极有可能是妖孽作祟,甚至这妖怪很有可能是预知梦中害她容颜尽毁的元凶。 她有预感,下一个满月,就轮到她了。 “犹抱琵琶半遮面。”引自白居易的《琵琶行》。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引自韦庄的《菩萨蛮》。 “等闲变却故人心。”引自纳兰性德的《木兰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月黑风高夜故事开始时 第4章 杀人怪盗再次作祟 无论昨夜扬州城中泛起怎样的波澜,四月初一的太阳仍然照常升起,柔和温暖的日光穿透云层与雾气落在城里的每个角落,为每个沐浴其中的人带来安宁。 - “杀人啦——杀人啦——”青年凄厉刺耳的声音极具穿透力。 徐一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很是长歇一宿,平复了前几日的舟车劳苦,谁知被齐丹青扰了好梦。 大清早的,这小画妖一惊一乍地鬼叫什么。 嗯?不对。 杀人!?那妖物又作祟了。 她瞬间清醒,手如残影一面披衣一面穿鞋,急匆匆地往楼下走去。 凭借着多年在平安观中踩点做早课的经验,她刚踏出房门,又是一副衣衫规整、沉稳靠谱的道长模样。 云来客栈一楼,仅有两三个客人正坐在大堂吃早饭,此时可能因为画妖的惊人之语正在讨论扬州城今日的风波,见道士打扮的徐一灯下楼,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窃窃私语。 而那画妖见了她,反倒是没了聒噪,安静如鸡,嘴闭得紧紧的,仿佛刚刚扯着嗓子大喊大叫的家伙不是他一般。面上一副想上前又怕她出手要了他这扰人清梦的小妖小命的惶惶神色。 他踌躇地往前几步,又在离灰衣道士两丈开左右停下,便不再上前了。 徐一灯没空安抚吓傻的兔子,皱起眉头,一脸严肃:“冷静点,怎么回事?谁被杀了?”又想起什么似的,快步走到门口,扭头朝齐丹青说到:“带路,我去现场看看。” 闻声,齐丹青瑟缩一下,只好领着灰袍小道士往城西七里巷一处偏僻的巷子疾步赶去。 - 扬州城四月的太阳并不热烈,偶然刮起的风轻轻扬起过七里巷中探过院墙的桃花,花瓣打着旋儿落在匆匆忙忙的两道身影之后。 “我今早去城西采买食材的时候路过一条巷子,那巷子口围着一群人,挤进人群才发现今日又有人遇害了,死者是个书生。”齐丹青咽了一口口水,急匆匆的脚步停了下来。“那书生满头白发,脸上全是皱纹,神情痛苦,七窍流血,死状凄惨。” 话说到这里显然还有下文,齐丹青却开始欲言又止起来。 徐一灯索性止住步伐,转身直视他盛满害怕的眼睛,语气带着令人信任的冷静:“还有呢?继续说。” "他、他的灵不见了!"齐丹青又露出了惶惶不安的神情,压抑了一早上的害怕情绪爆发开来,语气因为惊恐甚至有些尖锐到刺耳。 徐一灯面露凝重,他们一妖一道士,都十分清楚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灵是任何拥有灵智的生灵生存的根本,可以说生灵的本质实际就是灵。就连这个画妖的本质都是画灵,并且人的灵魂也由灵与魂组成。就算是人和妖死去,灵都只是慢慢消散而非直接消失。 而这个书生,他的灵竟然消失了! 她内心掀起惊涛骇浪,此妖连犯八案,连食八灵,妖力必然大涨,绝非她一个小道可以抗衡。而且扬州城还有那面铜镜,倘若铜镜也和此案有所牵扯,那这根本就不是她能插手的事情。 第一次离开平安观出远门闯荡就遇到这么凶险的大妖,她心下暗暗权衡片刻,已然决定晚一些修书一封寄到师门请救兵了。 只怕山高路远,救兵抵达扬州城之前,她得那大妖小心周旋,防止百姓再次遇害。 齐丹青觉察徐一灯陷入沉默,一瞬间连风都停下脚步,周围只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声。 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气氛,齐丹青小心翼翼地开口转移话题:“道长,我们为什么不用轻功啊?像我们一样走过去至少两刻钟,还要绕路。” 他虽不是血肉之躯,但还是会累,因而十分不解,“但是用轻功,这点脚程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徐一灯心虚,嘴角却牵起了高深莫测的弧度,“刚刚出门前我卜了一卦,咱们走过去路上会遇到此案的线索。” 齐丹青恍然大悟,继续埋头赶路,此后二人一路无话。 - 那边徐一灯两人正在朝着这个方向赶来,某些访客却已经提前造访了这条在此案发生之前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无名小巷。 一只尾巴尖有撮白毛的狸花猫正轻巧地跳上无名巷深处一户人家的院墙,望着巷子中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书生,悠闲地舔了舔毛。 然后身体后倾,脊背拱起,猛地一跃,悄声落在书生的尸体旁。它嗅嗅书生的衣脚,尾巴直直地竖着,脊背拱起,浑身的毛都炸开来,幽绿的眼睛睁得溜圆。 身后巷外的人群声突然小声,这点变化吓得这小家伙直接踩着巷子一侧的墙壁,飞似的逃开了。 当二人赶到无名巷之时,已经有人报官了。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早已被官兵清走,两个捕快守在书生尸体一丈之前,官府的仵作正蹲在尸体前面验尸。 徐一灯努力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示意齐丹青给守在巷子口的衙役塞点好处,通融一下。 不料那几个衙役稳如泰山,甚至亮了亮手中兵器,丝毫不留情面:“官府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齐丹青无助地看向灰袍小道士,见她手上捏起法诀,头一瞬间便摇成了拨浪鼓。 徐一灯见状只维持住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容,定定的看着其中一个矮一些的衙役:“我观你印堂发黑,最近一定霉运缠身,诸事不顺,而且你夫人最近情绪不好,你非常担心。” 那人瞪大眼睛,强压激动:“道长神机妙算,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还望道长——” 徐一灯却不肯再浪费时间,直接打断他的奉承,面若寒冰:“你夫人有孕一月有余,这胎不太安稳,最好尽早找大夫看看。”她话锋一转,目光扫向其他几个衙役,“贫道乃云游至此,观扬州城妖气冲天,特来降妖,这书生死状如此诡异,定然是妖类所为。你们拦住贫道查案,若让那妖物再次犯案,担当得起几条人命?!” 若是官府对这妖物有法子,也不会任由它连犯七案。 那几个衙役顿时低下头,默不作声地让出一条道。 她长舒一口气,大步迈向书生的尸体,压抑住害怕,仔细查探。 盯着书生枯槁的面容,徐一灯皱起眉头,现场是和那画妖所言一致,但他说漏了一件事:这尸体不仅灵体消失了,魂体也几乎完全消散。 如果灵魂之灵是人生存和感受情绪的载体,那灵魂之魂就是人特有的记忆的结合体。 而妖,是不食魂的。 徐一灯紧锁眉头,一个现场就疑点重重,但当务之急是找到那妖物。可仅凭这样的现场,这些个痕迹,传统的相面问卜之术是不可能找到凶手的。 那只能从问天诀中求得一些线索了。 她思量片刻,想起今日出门匆忙,尚且未用过早饭,路上精神紧绷,又与官兵周旋,身心俱疲,于是以买点吃食为由支开了齐丹青。 确认他离开无名巷之后,她从书生头上拔下根发白的头发,又从身上摸出一枚铜钱,用那头发绕着铜钱绑了几圈,放在空地上。然后狠下心咬破食指,在铜钱周围用血画了一圈繁复的符文。 做好这些,她坐在地上,左手按住铜钱,右手成诀。起卦—— 铜钱周围画的符文渐渐消失,而缠绕在铜钱上的头发也在符文完全消失的一瞬间化为灰烬,化作一道灵光遁入她的眉心。 灰袍小道士合上双眼,仔细感受卦象。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为什么?!怎么可能? 就算是用问天诀,也什么都卜不出来。 自从她创此诀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扬州城这个地方就这么邪门?她来扬州城才一天,就遇到这样那样的怪事。 徐一灯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将来扬州城发生的种种事情都回忆了一遍,依旧想不出原因,只好挫败地靠在墙上继续苦思冥想。这时一只手向她伸来,递过来个油纸包。 打开一看,是三个白嫩嫩的包子,她低头猛吸了一口,真香。 “小道长,他家的包子——”齐丹青脸颊鼓鼓,“真的很好吃!” 徐一灯也不讲究,直接捏着包子开吃,早上跑了半个扬州城到这来,铁打的人也遭不住,何况她才十六岁,还在长身体。 二人狼吞虎咽地解决几个包子,让一旁站着的两个捕快终于有了插嘴的机会。 “道长可查出什么线索。”两位捕快万分期待地盯着灰袍小道士。 徐一灯摇了摇头,站直身体:“此妖狡猾非常,现场没有什么线索。起卦问卜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或许是她的一系列行为太过令人信服,两个捕快听她说什么都查不出来也没怀疑徐一灯是个骗子。 只说此妖厉害,只能祈求神明保佑,早日显灵,收了此妖。 徐一灯习惯性摸向腰间,一下摸空了,想起今天匆忙来此,没带她那三钱挂饰。只搓了搓手指,发现她还真能去求神灵保佑。 只不过——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有人咩~吱一声可以咩?(一丈等于3.33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杀人怪盗再次作祟 第5章 神灵真的显灵了 只不过能容许妖类在扬州城大摇大摆地杀人,如今的扬州地灵,应当是自身难保了。 但是目前她对于扬州怪盗杀人案也是毫无头绪,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她捡起地上的之前起卦用的铜钱,吹了吹,收了起来。 告别几个捕快,她拍拍齐丹青的肩:“走吧,我们去城隍庙,拜访一下——此地神灵。” 临走前发现那名夫人怀孕的衙役已经不见了,她摇头失笑又继续往前走。 - 饶是闹得满城风雨的怪盗杀人案凶手再杀一人,城北的揽月楼依旧张灯结彩,歌舞升平。 赵蓁蓁今日无客,恰弹完今日固定的曲目,纤纤玉指刚抚上茶杯,就听一旁客人说今日城中又死一人,登时脸色煞白。又听闻人死的是个年轻书生,心中百转千回,想着为什么不是那负心汉,骗心骗财的恶人替那无辜之人去死也不算他枉死;又觉得不是那负心汉也好,来日她要一桩一件找他清算。 但是,她的预知梦中,四月初一,有人遇害吗? 她记不清了。 - 求神不如求己,徐一灯在前往城隍庙的路上十分坚定这个念头。她尚未下山时就听大师兄说,扬州地灵孱弱,快要兵解。此行而来,说句大不敬之语,她是来见祂最后一面的。 她将来扬州之后接受到的信息都细细梳理了一遍。总结出了几个突破点: 第一,杀人和盗窃,之间应该存在必然联系。若那妖怪真的缺钱,一般是不需要如此频繁地偷这么多东西的。 第二,那妖怪所杀的八人是否存在共同点,存在怎样的共同点。 第三,遇害的八个人都是灵与魂完全消散的死法吗?那妖第一次犯案就十分成熟了?她觉得未必。 扬州城城隍庙在靠近城东的位置,离无名巷有段距离。于是到城隍庙时,徐一灯和齐丹青都累的不轻。 她眼冒黑影,双腿发软,差点跪倒在城隍庙门口,暗下决心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轻功,勤修内力,绝不偷懒。 齐丹青虽然心中仍然有疑惑,但已经没有力气问出口了,他需要歇一歇。 灰袍小道仰头看着掩藏着风雨剥蚀痕迹、曾雕梁画栋、香火鼎盛的神灵庙宇,轻轻叹气。二百年前,太祖除道,神灵的信仰也被波及,如今扬州城的城隍庙香火不好,看着已经和他们平安观一样萧条了。 作为神明庙宇,虽算不上破败,但对于尚存于世的神明而言也足够凄凉。 徐一灯却十分正经,她强撑着半仙风度一步一步走进城隍庙中,磕头、上香,礼仪周全。 敬拜神灵,自当庄重。 齐丹青有样学样,跪在蒲团上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庙堂之上银发神灵端坐,垂眸而视祂最后的信徒。 但祂已经无力回应,前几日见过故友就知晓自己大限已至,今日大抵就是与世辞别的日子,可惜这临别之际来了两个小辈愿意信他。 聆听了他们的述求,祂长叹一口气,轻轻吐出了扬州不知多少年的风雨。 天一瞬间黑下来,庙外的人大喊天狗食日,城隍庙中供奉的地仙像却猛地发出了耀眼的月芒。 庙内狂风大作,徐一灯和齐丹青面露悲戚,一时无言。 他们只是目送,目送这耀眼的月芒暗淡,沉寂,目送祂的离去。 但是一代地仙兵解,逸散的灵如天降甘霖,于常人而言只会觉得身体舒畅,于嗅觉灵敏的妖类来说却是大补之物,不出意外,扬州城内的妖类都要被引过来了。 风渐渐平缓,但是危机渐渐靠近。徐一灯猛然意识到,这是神灵给祂信徒的最后一次回应。 那妖类嗜灵到一月杀八人,也必然会来到此地,这是她的机会。 但是,她出门匆忙,各类法器都没带,不一定打得过啊。 她焦急万分,环视周围,急中生智,拉着齐丹青就往神像前的供桌之下钻,她猛地掀起供桌红布,冷不丁和一双黑黢黢的眼睛对视。 供桌之下有个小孩! 没时间犹豫,她一把捂住小孩的嘴,扯着齐丹青,一手一个直接按头蹲下,三人一个挨一个挤在供桌下,全都不敢吭声。 透过红布的缝隙,她看到城隍庙之外,天仍然是黑的,几个走姿奇怪的人踏进庙中。 她心跳如擂,暗道,来了。 “嘶——,我终于可以维持住人形了。”这是个仍长着尾巴的蛇妖。 “唉,果然,不杀人食灵的妖怪也是可以化形的,只是可惜了地仙大人。”这是个一头绿毛的树妖。 “嗤,没出息的东西,一个两个都这么胆小。”鼠妖相当狂妄。 “那你也没有多厉害啊,你也就敢吃那些将死之人的灵,还把自己弄得人不人,妖不妖的。”一个长着猪鼻子的美人嗔笑。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各色妖怪,远看群妖聚会,近看动物拌嘴,徐一灯大开眼界。但是,就凭这些小妖的德行还有道行,是不可能在扬州城连杀八人的。 那大妖或许在后面!等着将这些小妖一网打尽,吸了它们的灵! 不止她想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是不是她还不一定。如果大妖真等着把他们一网打尽,那才是真的坏事了。 她刚想掀开红布,将这群小妖驱走,却被那小孩扯住袖子。小孩的眼睛亮得惊人,她摇摇脑袋,示意徐一灯不要轻举妄动。 徐一灯冷静下来,妖类不像她不会轻功,使些妖法从扬州城各个角落赶到城隍庙,按那大妖的法力,最慢就也就一盏茶功夫。万一那大妖早就到了,只在暗中窥视,她此时出去,就是送死的份;而那大妖要是没到,她现在出去,直接逃跑,下一次再抓他,就没机会了。 她侧头看向齐丹青,却发现小画妖已经吓得什么也说不出口,一直在抖。 她无言片刻,摸出来那枚铜钱,轻轻捏住三分之一,示意他和那小孩捏着另外两边。 小孩乖乖照做,齐丹青见状,却抖得更快了。 徐一灯叹气,强硬地拉着齐丹青的手,让他捏着铜钱的另一半,以此为媒介,对他传音:“别慌,等一下你护住这个小孩,我断后。但是我可能顶不住多久,你切记不要回头,快些跑。” “那、那你怎么办?” “我们的对手不是这群小妖,那连杀八人的大妖也在暗地埋伏。我顶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到时候你们一走,我就使轻功逃跑,你可没见过我的轻功使得有多俊。”徐一灯垂下眼皮,“可惜我今早出门没带法器,我那三钱缀不在手上,不然定叫那大妖有来无回。” “姐姐,你的三钱缀是我们手上的铜钱吗?”小孩紧张的看了一眼外面,趁着外面的小妖因为分灵不均吵起来的声响,轻声说到。 徐一灯点头,继续传声:“对,最好是浸满人气,很多人摸过的流通很久的铜钱。”她顿了顿,“集中精神在这个铜钱上就可以传声了。” 小孩从身上摸出来两枚铜钱,仔细闻还带着城隍庙的香火气。 但是此时徐一灯已经没工夫管这些了,见着这两枚铜钱疯狂点头。那大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万一他吃了这些小妖,法力大涨就麻烦了。 “太好了,就是这种,哪来的?还有吗?”她想出了正面对抗那大妖的办法。 砰—— 不好!那群小妖开始斗法了。 徐一灯心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就感觉眼前一白,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亮了,而小妖乱战间劈开了供桌。匆忙间她收起三枚铜钱,将小孩往齐丹青怀里一塞,自己就地一滚躲开了斗法的余波。 “豁,这里还有人藏着。” “看起来还是个道士。” “怎么还有小孩?” “人真是卑鄙无耻,竟然想藏在这把我们一网打尽!” “不要脸!”“不要脸!” “不如先杀了这道士,再分了这地仙散灵。” 这群小妖果然不是凶手,徐一灯对付它们显得游刃有余,甚至还有闲心想,不要脸打算埋伏他们的可另有其妖,不是人。 “快抓住那个小孩!” 徐一灯警觉,她双指并起,夹住一枚铜钱,以此为剑,在奇形怪状的妖群穿梭,灰色衣角翻飞间便闪到齐丹青和小孩身旁。 这时一道寒芒闪过,她上半身前倾,恰恰躲过偷袭。 她想的不错,那大妖果然来了。 不过,那大妖并没有躲在暗处,而是直接混在这群小妖中间煽风点火,引它们内讧,好一网打尽。 她足尖一点,转身将齐丹青和那小孩护在身后。 “铜钱是香火钱,供桌上的木盒里有很多。”小孩说的又轻又急,幸好徐一灯耳力极佳。 电光火石间,混在妖群的大妖亮出獠牙,向徐一灯一行冲来。 一股难闻的臭味登时熏得她睁不开眼,她手腕用力,将手中铜钱当做飞镖飞入大妖口中。 附着法诀的铜钱如同热油,那大妖顿时捂着喉咙大声嘶吼。 徐一灯随即侧身大喊:“按我说的做!” 小画妖一咬牙,抱着小孩,提气,身轻如燕地躲开了四处扑来的妖怪,离开了城隍庙。 小道长,等我,我马上回来,你坚持住。 我其实考虑过地仙大人下线晚一点,毕竟人家才刚刚出场。但这是我深思熟虑过的,早一点下线,读者的心情应该和徐一灯的很接近了。因为此时,我们和徐一灯的视角一致,她眼中这是一个陌生的神灵在最后帮了自己一把,也帮了扬州城的百姓一把,而她本人和我们,对这位神灵的了解,都在他死去之后。话说,我有读者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神灵真的显灵了 第6章 铜钱剑、问天诀 大妖被铜钱灼伤喉咙,短暂失去了行动能力,徐一灯却不敢放松警惕,威力这么大的铜钱她也就只有这一枚。 周围的小妖都忌惮地盯着徐一灯。 灰袍小道士面上一派风轻云淡,实则心脏狂跳。她脊背微弓,双臂张开,两只手各捏着一枚铜钱,目光炯炯地与面前的大妖对峙。 那大妖恢复行动后将吞下的铜钱呵一声吐出城隍庙,不见踪迹。他化作人形,狭长的眼睛忌惮地扫过徐一灯手中铜钱,不敢再轻举妄动。 “我与道长无冤无仇,道长何必苦苦相逼呢?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他披着一身好皮囊装得好无辜,仿佛刚刚下黑手的妖不是他,全都是她不讲情面。 “好啊,那你先放我走。”徐一灯一眼看出此妖阴险狡诈的本性,他定然是假意松口,实则麻痹她防止她鱼死网破,准备偷袭。但她在刚刚的较量中明白,此时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只能与他虚以委蛇。 此刻只能寄希望于城隍庙那一箱香火钱了,地仙保佑。 那大妖听见她点头答应,眼中划过一丝狂喜,目光扫视一遍庙中众妖和灰袍小道士,不自觉流露出贪婪。青天白日,神灵庙堂间,亵渎地留下涎水,仿佛庙中之妖和徐一灯都已经成为他的盘中餐。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里,徐一灯仍然死死盯着大妖,慢慢往供桌的残骸挪去。 - 另一边齐丹青抱着小孩夺路狂奔,却被城隍庙外围着的人群吓了一大跳。 “地仙显灵了!”他们嘴里高呼,这些人都是被先前城隍庙的动静吸引过来的。 “地仙正在降妖,刚刚祂嘱托我不要让人靠近城隍庙。”齐丹青害怕这些百姓乱闯庙中,被大妖当了养料,拖累小道长,仓皇开口,“那妖邪十分狡猾,可能会挟持你们威胁地仙大人。” 人群又喧闹了一阵,纷纷散开,只剩下小猫三两只好奇心旺盛到完全不怕死的。 齐丹青此刻无暇他顾,抱着小孩找了角落,提着她的领子翻上屋檐,足尖轻点,衣袂翩翩,往云来客栈赶。 他得回去客栈找钱金宝拿回本体,不然对上大妖,一分胜算都没有。 青色的衣衫像燕子掠过,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他的身影却变薄变淡,意识渐渐模糊。 墨色水滴从眼角渗出,滴落到怀中小孩的脸上。 近一刻钟的路程半盏茶时间就赶到了。云来客栈近在眼前,但他已经没有余力。 青色半透明的身影白日青天化成一滩墨色混着其他颜色的液体,像一场迟来的灰色的雨水,落在云来客栈门口。 都怪他活了这么多年,浑浑噩噩,什么都不记得了,重见天日后还什么都没学,怪他一心在钱金宝那里混日子养老,没早点拿到本体。如果再快一点,如果再早一点,就好了—— - 徐一灯向供桌靠近的小动作被大妖发现,那大妖控制城隍庙中燃烧的烛台砸过来,她躲闪间被滚烫的烛泪溅到手上,右手铜钱一松。 “道长,你说话不算话哦~”大妖咧嘴一笑,缓缓向徐一灯靠近。 徐一灯暗道不妙,朝着小妖们大吼一声:“还不快跑!他吃完我接下来肯定是要吃你们!”同时用左手的铜钱对着大妖。 小妖们顿时骚乱起来,一致对徐一灯的气势陡然消失。 “人类最为狡诈,别听她妖言惑众。” “没错没错,她想离间我们。人类最会骗妖怪了。” “可是,阿脸这么厉害,想吃我们,我们再不跑就晚了。” “我要真想吃你们,早就吃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小妖怪们不聪明得相当明显,被叫做阿脸的大妖骗也在徐一灯的意料之中。 但是能争取到这点时间,已经够了。 她抓住阿脸安抚小妖的空隙,三步并两步冲到了放香火钱的木盒边。说是木盒,实际上是木箱,里面不知道放了多少东西,徐一灯使劲一提,竟然没提起来。 徐一灯灵光一闪躲到了木盒后面。 阿脸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奇怪行为,他愤怒地操控烛台砸向灰袍小道士。 木盒应声而裂,散落出一地的铜钱、碎银和银票,甚至还有金子。 阿脸瞳孔微缩,喉咙开始幻痛。 徐一灯潜意识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城隍庙如此落魄,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香火钱? 但是她此时已经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单膝跪地,握住一把铜钱,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灵,虽然比起她的铜钱差些,但是数量可观,相当够用。 她猛地抬头,盯着众妖,目光之中一切尽在掌握。 部分小妖被这眼神吓得逃出了城隍庙,剩下的躲在阿脸身后,语气仍旧嚣张:“臭道士,有这么多铜钱有怎么样样,我们阿脸可是扬州城最厉害的妖怪。” 阿脸本妖不置一词,他瞳孔黑气翻涌,浑身被杂色硬毛覆盖,人类的身躯不断膨胀变大,到一丈多高才停下,张着大嘴,怒吼一声,便从身后抓着小妖送到嘴边,一口一个囫囵吞下。 不好——徐一灯眼中闪过焦急,猛然以铜钱为镖,往杂色大妖的双目和手腕镖去。 锵、锵、锵。铜钱只在变身后的大妖身上划出浅浅血痕。 没用!徐一灯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那大妖却没继续管徐一灯,不停地捞着周围小妖,不断进食,各种惨叫声不绝于而耳。 那大妖堵在庙口,庙中小妖几乎没有幸存。 徐一灯闭了闭眼,不到真的万不得已,她不想…… 再睁眼,她眼中满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那大妖见徐一灯的铜钱对他已然无用,仰天长笑,十分轻蔑:“臭道士,你除了这个铜钱,还有什么手段?”言毕他进食小妖的速度又慢了下来,志得意满地望着眼前单膝跪地的灰袍小道士。 徐一灯咬牙,果断地拔下头上木簪,划在左手手腕上,顿时血流不止,鲜红的血液染红铜钱,深黑的瞳孔慢慢变灰。 她疼得牙关打颤,眼前发黑,强撑着将左手按在面前的铜钱上,以血液为媒介,将自己的灵与魂附在铜钱上,用以驱使。所幸这些铜钱曾染上地仙之灵,不然今日她就算折在这,都打不过这大妖。 灰袍道士凝神,双手起诀,满地铜钱悬在空中。她左手抖个不停,带着浮在空中的铜钱也开始抖。 大妖阿脸见状,庞大的身躯如一座小山,如山崩一般砸在徐一灯身上。 “呵——呼——呵咳咳咳”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徐一灯驱使这些铜钱化作一柄猩红的铜钱剑,铮地一声挡住了这场山崩。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后退两步,靠在地仙神像上,大口喘息。 大妖与铜钱剑接触的地方变得焦黑,他戒备地望着挡在灰袍小道士面前的铜钱剑。 - 小孩被墨色液体兜头淋了一脸,六神无主。她此刻脑中一片空白,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耳边回荡着青年虚弱的声音:“云来……钱金宝”,还有、还有画! 她不识字!望着前面客栈模样的建筑,用她尽生平反应速度,冲进客栈,声音沙哑:"这里是云来客栈吗?我找钱金宝!出人命了!画!我来找一幅画!" 钱金宝此时恰好真的在客栈之中,他刚刚问句怎么了,那脏兮兮的小孩便抱住他的腿,指这身上的墨痕大喊:“他、他让我来找画,他已经变成这个水了!” 他大惊失色,提着小孩便往他卧房中冲。 但,打开画,只发现一片空白。 - 城隍庙中徐一灯,满身血迹,正疲惫地与大妖鏖战。就算有了铜钱剑,但是她魂灵有损,元气大伤,已经强弓弩末。 可这个时候示弱无异于送死,她只能强打精神与大妖周旋。 庙中的小妖已经被他吃尽,他也差不多精疲力竭。现在就看徐一灯和他谁先倒下。 挺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一人一妖战起来十分野蛮,每一招见血见肉。 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凡胎的灰袍小道士先撑不住,倒在地上。 她意识不清的感受着身下颤动的大地,感受着大妖离她越来越近,感受着世界离她越来越遥远…… 她看见自己的魂慢慢溃散,透过魂体,她看见自己被生父生母抛弃,混迹街头、颠沛流离;八岁被人拐卖炼药,和大师兄里应外合,剿灭贼窝;看到自己千求万求,磕头拜师;看到自己艳羡师兄师姐,自负自轻,研究禁术,自伤魂灵;就连来扬州,都是为了她那禁术,证明自己。 谁料刚来一天,倒霉体质发作,惹上大妖。 不对、不对、不对。 她自负她的问天诀从未失灵,每个卦象只有算不出的,没有不准的。 她之前问卜,扬州之行能否收获铜镜,卦象是大吉来着。 此事必有转机!一定有她遗漏的地方。 在哪呢、在哪呢、在哪呢? “咳、咳、咳、大妖你这么厉害,小道我死的也不冤。”她打起精神,似是回光返照。 “那能让小道我死个明白吗?咳咳咳,你是个什么妖啊?看你英明神武,强大非凡,若小道知晓,也能死个明白。”她睁着浅灰的眼睛,笑着望着大妖。 大妖已经被徐一灯声东击西的把戏骗过,冷笑道:“同样的把戏你还想来第二遍,我的本体,你要有本事变成厉鬼了再看吧!” 言罢,一只巨大的脚直直地往徐一灯脸上踏过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铜钱剑、问天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