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劫:凤逆九重》 血色重生 《天枢劫:凤逆九重》血色重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天枢劫:凤逆九重》 第一章 冷宫血镜 铅灰色的云死死压着紫禁城的琉璃瓦,沉甸甸,湿漉漉,像一块吸饱了脓血的裹尸布。沈惊鸿蜷在冷宫冰硬的墙角,身下稻草的硬梗深深扎进皮肉,可她早麻木了。喉咙里翻涌着腥甜,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肺腑,喷出那股子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不,是刚宰的羊,热腾腾的血沫混着滑腻羊水的腥膻。 “咳咳……”一口粘稠的血喷溅在面前的破铜镜上。镜面污浊,映出个不成人形的鬼影:头发板结成块,脸上糊着干涸的污血,右眼角那颗曾经惹人垂怜的泪痣,如今肿胀如烂肉,丑陋地鼓着。 “姐姐,陛下让我来送你最后一程呢。”娇得能滴出水的声音撞破死寂。柳如烟提着一盏幽幽的羊角宫灯,裙裾扫过门口新落的薄雪,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她身上那件月白狐裘,是去年沈惊鸿随手赏她的,此刻却光洁如新,衬得她面颊红润,眉眼生春。 沈惊鸿扯了扯嘴角,想笑,干裂的唇瓣只撕开一道血口子。她的视线死死钉在柳如烟手中托着的黑漆盘上。白玉酒杯盛着琥珀色的液体,在昏黄宫灯下泛着诡谲的光,那股甜腻到发齁的杏仁味,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和当年她亲手喂给襁褓中孩儿的蚀骨香,一模一样! “喝了吧,姐姐。”柳如烟蹲下身,杯沿几乎贴上沈惊鸿溃烂的唇,金簪垂下的珍珠在她眼前晃荡。“陛下念旧情,好歹留你个全尸体面。” “噗——!”沈惊鸿猛地抬头,一口带着脏腑碎末的血沫狠狠喷在柳如烟白腻的手背上。“柳如烟!”她的声音嘶哑破败,像钝锯在朽木上拉扯,“我的儿子……才三个月大……你怎么……怎么敢?!” 柳如烟嫌恶地蹙眉,慢条斯理用绣帕擦拭手背,笑容却愈发甜美,甜得像淬了毒的蜜:“姐姐糊涂了?那孽障本就不该来这世上碍眼。哦,瞧我这记性,”她掩口轻笑,眼波流转,“忘了告诉你,你爹,还有你那个好大哥,昨儿个已经在午门外问斩啦,人头还挂着呢,血淋淋的,啧啧。” “你说什么——?!”沈惊鸿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一股暴戾的血气直冲头顶,她像濒死的母兽般猛地扑向柳如烟的脖颈!柳如烟却轻盈得像片羽毛,轻易闪开。沈惊鸿枯槁的身体重重撞上墙角的破桌,“哐当”一声,那面破铜镜直直砸落在地。 “咯咯咯……”柳如烟的笑声清脆如银铃,在死寂的冷宫里格外瘆人,她用帕子虚掩着口鼻,“镇国公府?早成一捧灰啦!姐姐啊姐姐,你怎么还看不透?你,还有你那个老顽固爹,不过是陛下脚下一块垫脚石罢了。”她弯下腰,捡起地上沾血的铜镜,故意凑近沈惊鸿的脸晃了晃,“瞧瞧你这鬼样子,哪还有半分国公嫡女的体面?对了,陛下金口玉言,等你咽了气,就丢去乱葬岗……喂狗。” 野狗……沈惊鸿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镜中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刹那间,儿子冻得青紫发僵的小脸清晰地浮现出来。一股滚烫的腥甜再次凶猛地涌上喉头!她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抓起地上最锋利的碎瓷片,狠狠、决绝地割开了自己枯瘦的手腕! 温热的血,带着她最后的生机,像条小溪汩汩涌出,滴滴答答落在冰冷的破铜镜上。柳如烟惊呼着退了一步。就在此时,镜面上黏稠的血珠诡异地蠕动、汇聚,形成一个幽深的漩涡,散发出令人心悸的、不祥的暗红光芒。 “我沈惊鸿……以魂飞魄散为祭……”她的声音微弱下去,每一个字却淬着万载寒冰般的刻骨恨意,“若有来世……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意识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瞬,模糊的视野里,那血光漩涡深处,似乎闪过一角玄色的衣摆,冷冷地,立在漫天飘落的紫斑枯叶之中。 “小姐!小姐您醒醒啊!求您了!” 画春带着哭腔的尖利呼喊像根针,狠狠扎进沈惊鸿混沌的意识。她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从溺毙的深潭里挣扎出来,浑身冷汗涔涔。 “小姐!您可算醒了!菩萨保佑!”画春见她睁眼,眼泪瞬间决堤,手忙脚乱地捧过一杯温水,“您都昏睡一天了!大夫说是撞了头,吓死奴婢了!” 沈惊鸿下意识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那真实的温度烫得她灵魂一颤!她猛地环顾四周——雕花繁复的拔步床,垂着流苏的锦帐,案几上熟悉的“醉流霞”香炉氤氲着甜暖的气息…… 这不是阴冷潮湿的冷宫!这是她未出阁时的闺房,镇国公府! 她颤抖着抬起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光滑,饱满,充满弹性的肌肤,没有一丝疤痕的触感!她掀开身上柔软锦被,看向自己的手——十指纤纤,白皙如玉,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泽,哪里是冷宫里那双枯槁如鸡爪的手? “画春……”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和一种自己都陌生的冰冷,“今夕……是何年?” “小姐您真撞糊涂了?”画春抹着泪,带着哭腔,“昨儿您去后园扑蝶,不小心绊在太湖石上磕了头!现在是元启十五年,八月初六啊!” 元启十五年……八月初六!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是真的!她回来了!回到了十五岁,回到了所有悲剧尚未拉开血腥帷幕的起点! 她一把掀开锦被,赤着脚踩在冰凉坚硬的青砖地上,几步冲到妆台前。光亮的铜镜里,清晰地映出一张少女的脸庞: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横波,右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晶莹剔透,正是十五岁含苞待放的沈惊鸿! 然而,镜中那双本该清澈懵懂的眸子里,此刻却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冰冷和锐利,像淬了剧毒的寒刃,再无半分少女的天真烂漫。那是从地狱血海里爬回来,被仇恨和绝望反复淬炼过的眼神! “小姐?您……您怎么了?脸色白得吓人!”画春跟过来,担忧地看着她,眼神里全是惊惧和不解。 沈惊鸿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贪婪地盯着镜中的自己,仿佛要将这副鲜活的皮囊刻进灵魂深处。前世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脑海:儿子蜷缩成小小一团冻僵的尸体、父亲和兄长怒目圆睁血淋淋的头颅、柳如烟在慕容轩怀中得意轻蔑的笑脸、慕容轩那双毫无温度的冷漠眼睛…… 心口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猛地低头,扯开中衣领口——白皙的肌肤上,一道极淡、却异常清晰的暗红印记,正烙在心口的位置,像被地狱的业火灼烧过一般,若隐若现! “小姐!您是不是心口疼?”画春吓得伸手想扶她。 “别碰我!”沈惊鸿如同被毒蛇咬到,猛地甩开画春的手,声音冷厉如刀。她看到画春瞬间煞白的小脸和眼中滚落的委屈泪水,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沈惊鸿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恨意和戾气。对不起,画春……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你为我流尽最后一滴血。 她转过身,用力握住了画春冰凉颤抖的手,努力让僵硬的声线带上一点温度:“我没事……只是魇着了,噩梦……太真了。”她顿了顿,眼底寒芒一闪,状似随意地问:“画春,今日……柳姨娘那边,是不是送了新制的玫瑰露过来?” 画春吸了吸鼻子,点头:“是呢,柳姨娘说是今早刚采的露水玫瑰做的,特意送来给小姐润喉养颜。奴婢温在小厨房暖笼里了,这就去给您端来?” “不必。”沈惊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至极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森然杀机,“倒了。一滴也别剩。再去库房拿些雄黄粉来,要最烈的那种,仔细地……洒在西跨院那几棵老桂树的树根下。” 画春看着自家小姐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冰寒,心头莫名一悸,虽满腹疑惑,却不敢多问,只喏喏应下:“是,小姐……” 沈惊鸿走到紧闭的雕花木窗前,“哗啦”一声猛地推开。初秋微凉的风裹挟着浓郁的桂花甜香,扑面而来。清新,醉人。可她贪婪吸入的每一口甜香,都让她胃里翻腾起冰冷的杀意。 这甜腻的香气之下,掩盖着多少蛇蝎心肠,多少即将喷溅的鲜血! 柳如烟……慕容轩……韦太后……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 你们等着。 我回来了。 从地狱最深处,踩着尸山血海,爬回来向你们……索命了!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那压抑了太久、即将喷薄而出的、嗜血的兴奋。 血债,必须血偿。 这场精心策划的复仇盛宴……现在,开席了。 第二章 毒露迷香 八月初七,晴。镇国公府后花园的粉玫瑰开得嚣张,花瓣上的露珠反射着太阳的灼光,刺眼又奢靡。 柳如烟提着食盒,步履又轻又慢,粉裙扫过草叶,沙沙作响。路上遇见丫鬟婆子,她唇边便绽开一抹恰到好处的柔笑,点头致意,温婉得无可挑剔。 没人知道,食盒里装的不是玫瑰露,是索命的毒。 昨天听说沈惊鸿晕了,她吓得魂飞魄散,以为事败。后来才知只是撞了头。机会又来了。她连夜弄到了“魅香”——这玩意下在酒露里,无色无味,饮下后浑身燥热如焚,神志模糊任人摆布,专毁女子名节。等沈惊鸿喝下去,药性发作时,就该“巧遇”太子慕容轩了…… 想到沈惊鸿那高高在上的嫡女,到时候衣不蔽体、满面潮红、失声**的模样,柳如烟心口就像被毒虫噬咬般又痒又快意。沈惊鸿,你的清高,你的尊贵,今儿个,我亲手撕碎了它! 行至揽月阁门口,她深吸一口气,瞬间换上那副楚楚可怜的壳,连嗓音都掐出几分柔弱甜腻:“姐姐?妹妹来看你了。” 画春的声音响起:“是柳小姐啊,快请进,小姐刚醒呢。” 柳如烟提着食盒进去。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正好笼在窗边看书的沈惊鸿身上。她只穿了身月白素色襦裙,墨发松松挽着,周身镀着一层暖金的光晕,静谧得像尊玉观音。 “姐姐,听说你昨日受了惊吓,妹妹特意做了玫瑰露给你压压惊,姐姐尝尝?”柳如烟笑得殷勤,将食盒放上桌案,掀开盖。一只精致的白玉小瓶躺在里头,浓郁得发腻的玫瑰香瞬间弥漫开来。 沈惊鸿抬眸,目光先落在白玉瓶上,冰凉的,没温度。随后才缓缓抬起眼,看向柳如烟。那眼神,像淬了寒冰的针,直直钉进柳如烟眼里。 “有劳妹妹费心。”声音平淡,听不出是喜是怒。 柳如烟心里咯噔一跳。不对!沈惊鸿往日见了她,总是一脸和煦春风,今日这眼神……怎么这般瘆人? 一丝慌乱迅速压下,她拿起瓶子,小心地倒出一小杯玫瑰色的露液,殷切地捧到沈惊鸿面前:“姐姐快尝尝,妹妹守着小炉熬了小半夜呢。” 沈惊鸿没接杯。目光落在柳如烟端着杯子的手上,嘴角慢慢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近乎无声地刺出:“妹妹的手……今日怎地这般冰凉?” 柳如烟手腕一抖,下意识想缩回,却被一只冰凉彻骨的手铁钳般攥住了腕子! 那力道极大,骨头被捏得生疼,根本不像养尊处优的闺秀所有!柳如烟疼得吸气,委屈瞬间涌上眼底,蓄满了泪:“姐姐……你……你弄疼我了……” 沈惊鸿恍若未闻。指腹紧紧压着她腕间跳动的脉搏,一下,又一下,带着隐秘的惊悸和恐慌,清晰地传来。眼角余光,飞快掠过柳如烟被自己攥得微卷起的袖口——那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冷光一闪。 电光石火间,沈惊鸿拿着杯子的手腕似乎不堪重负,陡然一倾! “呀!”柳如烟惊叫。冰凉黏腻的玫瑰露兜头泼在她胸前,湿透了轻薄夏衫,粉嫩的布料瞬间变成深色,紧紧贴住肌肤轮廓。慌乱间她后退一步,砰!后背撞在几案边缘,案上茶杯摔落,碎裂声刺耳。 沈惊鸿顺势松手,眼神冷漠地扫过柳如烟狼狈的胸口。深湿的衣料下,隐隐透出里头一抹不同寻常的绣样…… “妹妹,真是对不住,失手了。”她语含歉意,眸底却只有一片冻湖。她弯下身,假意去拾地上碎片,指尖却极其迅疾地在柳如烟打湿黏贴在腿侧的裙摆上擦过。 指尖!一股难以言喻的滑腻感缠上来,伴随的并非花香,是一种更浓烈、更甜腥、带着几分靡靡腐败气息的暖香——像盛夏里闷死的花。 果然是魅香! 柳如烟手忙脚乱地揪起湿透的衣襟,试图遮掩,嘴里语无伦次:“没事……没事的姐姐,我…我回去换身衣服就好……”声音里的颤意怎么也压不住。 沈惊鸿缓缓起身。目光却猛地定在那张撞歪的几案下。方才那混乱一撞,一小节闪烁着寒芒的银亮物件,从柳如烟袖口甩出,静静躺在阴影里。 她不动声色挪步,脚尖轻轻一勾,那物件便悄无声息滚到她脚边。她垂眸,看清了——寸许长的银针,针尖凝着几粒细不可查的暗红色粉末,像干涸的血痂。 心,瞬间沉入冰窖。银针!暗红粉末!魅香!柳如烟要的,怕不只是败她名节那么简单!那东西,恐怕要命! 柳如烟终于用帕子胡乱按干了胸口,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姐姐,我、我先告辞了。” 转身就要逃。 “站住!” 沈惊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钉住柳如烟的脚步。 柳如烟僵硬地转过身。 沈惊鸿弯下腰,动作优雅地从地上拈起那枚细针。阳光顺着银针滑落,针尖那点暗红触目惊心。她举到两人之间,悠悠把玩,声音轻飘飘落下:“妹妹,你掉了这个……是什么好东西?怎得藏在袖子里?” 针尖直指柳如烟的鼻尖! 柳如烟那张精心粉饰的脸,血色“唰”地褪尽,惨白如纸。眼里的惊恐再也藏不住,毒蛇般窜出:“不……不是我的!姐姐看错了!” 声音尖利得劈了嗓。 “哦?” 沈惊鸿挑眉,往前逼近一步,那股寒气几乎喷在柳如烟脸上,声音压得极低,字字如冰锥扎心:“柳如烟,想好了再张嘴。这东西……可不是小娘子该有的玩意儿。” 她没说完,但那未尽之意裹挟的杀机,让柳如烟如坠冰窟,牙齿都开始打颤。 是她!是那个冷宫镜子里满脸血污怨恨至深的沈惊鸿回来了!那双眼睛,是吃人的深渊! 沈惊鸿看着这张此刻写满恐惧的脸,前世蚀骨的剧痛和血海深仇轰然冲垮理智!就是这个看似纯善的毒妇,害得她骨肉成灰!害得她家破人亡!恨意像毒藤绞紧心脏,几乎要破胸而出,将这贱人当场撕碎! 就在这时—— “小姐,药来了。” 画春端着药碗掀帘进来,撞见屋里剑拔弩张的诡异气氛,愣住了。 柳如烟如同抓到最后一根浮木,带着哭腔尖叫:“我、我走!”猛地一把推开挡路的沈惊鸿,踉跄着夺门而逃,狼狈得像身后有恶鬼索命。 沈惊鸿站在原地,指间那枚银针被死死攥进掌心,锐利的针尖刺入皮肉,几乎嵌入骨缝,渗出血丝她也毫无所觉。 “小姐?” 画春看着跑掉的柳如烟和神色异样的主子,担忧道:“这…柳小姐她……” 沈惊鸿闭了闭眼,强行压下翻涌的暴戾杀意,摊开血肉模糊的掌心,任由画春惊呼着去拿干净的帕子。她将那枚染了自己血的银针收好,声线恢复淡漠:“无事,吓着她了。画春,把这瓶玫瑰露拿出去,倒得越远越好,野狗野猫都不许沾!” 画春虽不明所以,但毫不迟疑地点头,捧起那瓶白玉露转身出去。 沈惊鸿走到窗边,目光死死咬住柳如烟消失在月洞门后那道粉色的身影,幽深的眼底,翻涌着的是地狱幽焰。 柳如烟,这才……只是开始!前世你饮我血肉,今生我要你千倍万倍,血债血偿! 她摊开染血的左手,掌心刺痛,上面还粘腻着柳如烟裙摆上魅香的气息和方才泼洒玫瑰露的滑腻。一阵令人作呕的污秽感从掌心直冲脑髓。 恶心! 她抓起案上干净的白帕,发狠般擦着手,一下,又一下,皮肤火辣辣地痛,仿佛要蹭掉一层皮,连同那深入骨髓的恶心记忆也擦掉! 就在她擦拭得近乎疯狂时,窗外的石板道上,突兀地传来辚辚车辙声。声音沉缓威严,由远及近。 沈惊鸿擦手的动作猛地顿住。 一辆通体乌沉、气势迫人的四驾马车,在一队黑色甲胄护卫的簇拥下,缓缓碾过路上的落叶。脆硬的叶片在沉重的车轮下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一阵夏末微燥的风恰好吹过,深色的车窗帘微微掀起一角—— 里面,一截用金线暗绣着繁复蟒纹的玄色衣摆,在沉郁的车厢内,晃过刺眼的华光。 沈惊鸿的心跳,骤然停了半拍! 玄色蟒纹…… 是冷宫镜中,那个曾掠过她弥留眼眸的身影! 瑞王……萧璟渊? 记忆中那个深居简出、缠绵病榻的病秧子王爷……此刻竟声势赫赫地出现在镇国公府后街? 指尖残留的污秽感与那惊鸿一瞥的玄色蟒纹交织在一起。沈惊鸿攥紧带血的帕子,唇边慢慢凝出一抹冰凉莫测的笑意。看来重生这盘棋局,对手比前世……还要有趣得多。 也好。 这潭水越浑,搅起来,才越有滋味。 她转身走到妆台前,拿起那面曾映照过她前世冰冷尸骸的铜镜。 镜面映出一张少女的脸庞。唇在笑,但那眼底的锋锐冷光,几乎要刺破镜面而出,看得人脊背生寒。 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三章 枯树诡毒 八月初九,宜祭祀,忌动土。镇国公府西跨院那棵几十年树龄的老桂树,死了。 不是寻常凋零,是暴毙。昨日还枝叶苍翠,一夜间,满树叶子枯焦蜷缩,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尸黄,硬邦邦地挂在光秃嶙峋的枝桠上。风一过,簌簌往下砸,落在石板地上啪嚓作响,声音刺耳又死寂。 画春端了温水进来,就见沈惊鸿立在窗边,一双眼沉得吓人,直勾勾盯着西跨院的方向。 “小姐?看什么呢?一大早脸色就不好。”画春放下水盆走近。 沈惊鸿没回头,声音绷着:“那桂树,昨天还好端端的,今天怎么就……”她的记忆清晰无比——前世此时,这棵树分明花满枝头!这枯萎,来得太邪性!而且,昨天画春回来说,树根附近弥漫着一股…像是烂透了的臭鸡蛋混合某种腐败腥臊的气味。 蚀骨香?沈惊鸿的心脏像被冰冷的毒蛇缠紧。前世冷宫,柳如烟给她儿子灌下那玩意儿发作时,就飘着这种令人作呕的死亡之味! “哎呀,许是到年头了呗。再者说,早晚也转凉了。”画春没在意,拧了热巾子,“小姐快洗脸吧,仔细水凉了。” 沈惊鸿猛地转身,眸底冰寒一片:“跟我去西跨院。” 画春被她眼神慑住,忙不迭跟上:“小姐!您病才好些……大夫说要多静养……” 沈惊鸿的脚步又冷又急,裙裾翻飞,直奔那片死气弥漫之地。 人还未进院门,那股浓烈到粘稠的恶臭就撞了上来,比画春描述的更臭十倍!像无数枚臭鸡蛋被碾碎在死蛇堆里,又闷又腥,直冲天灵盖。画春脸色发青,死死捂住口鼻:“唔…这什么味儿!呕……” 沈惊鸿却像失去了嗅觉,一双脚径直踏上那紫黑泥泞的地面,直走到虬结盘错的树根旁。这哪是泥土?分明是一片被剧毒浸泡过、正在腐烂的膏肓之地!深紫近黑的地表,丝丝缕缕冒着浑浊热气。灰褐的树干上,密密麻麻爬满同样紫黑色的霉斑,触手黏腻湿滑,竟隐隐透着…暖意?死物之下藏匿的、阴森的活气! “小姐!您瞧这个!”画春惊呼,强忍着恶心,用帕子隔着,指向树根旁半埋在烂泥里的一片焦叶。叶子上,蜿蜒着几道更加深邃近黑的紫痕,狰狞如毒虫。 沈惊鸿俯身,用指甲尖小心撬起那片毒叶,凑到鼻下,屏息一嗅——刺鼻的腐臭直冲脑髓,但在这股浓烈到熏人的死味深处,竟隐隐藏着一缕熟悉而甜腻的、带着靡靡暖意的幽香!与那日柳如烟湿透裙裾上沾着的“魅香”本质相通,却更腥、更烈、更致命! 蚀骨香! 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天灵盖!这不是天灾,是人祸!是淬了毒的警告!有人要用这幽冥宫的阴诡手段,在这里,对她沈惊鸿,立一根无形的绞刑架! 谁?柳如烟!她当然想!她也够毒!可蚀骨香——幽冥宫压箱底的秘药!柳如烟,区区一个寄人篱下表小姐,凭什么? 锁骨下那片妖异的彼岸花纹身猛地撞入脑海! 幽冥宫的标志! 柳如烟…幽冥宫的人? 这念头炸开,沈惊鸿背后瞬间浸出一层冰冷的薄汗。若真如此,柳如烟这条毒蛇背后,竟盘踞着如此黑暗恐怖的庞然大物!难怪她敢如此肆无忌惮! “小姐!”画春看到她陡然煞白的脸上那双冻彻骨髓的眼,骇得声音都在抖,“您别吓我!您脸色……” 沈惊鸿狠狠咬了下舌尖,腥甜的铁锈味压下了翻涌的惊涛。不能慌!越险,越要定! “去拿生石灰来,”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刃,“换掉这树下三尺的毒土!每一寸土,都要用滚开滚开的水烫透!听明白了吗?”她盯着画春的眼睛,每一个字都淬着寒气,“此事,若有半句传到柳姨娘、尤其是柳如烟耳朵里……”她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让画春生生打了个寒战。 画春的脸也白了,用力点头:“奴婢…奴婢知道了!绝不敢提半个字!”捧着惊悸转身就跑。 沈惊鸿再次低头,看手中那片裹着粘稠紫斑的毒叶。腐臭与阴冷的甜香交织,柳如烟那清纯皮囊下究竟藏着多少张毒网?她收起叶子,指尖残留的湿黏毒斑像烧红的烙铁。行至院门,眼角余光扫过墙角一道石柱——方才分明有个模糊的黑影一晃而过! 心念电闪,她猝然转身,无声疾掠过去! 墙角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落叶,沙沙声响如同暗处的嘲笑。空寂。死寂。是她错觉?方才那黑影的衣角质地…那沉厚的、隐带冷光的料子……是瑞王府精锐“玄甲卫”的制式? 又是瑞王萧璟渊!那个深宫镜影里的男人! 他为何在此?是盯住了国公府?还是…盯住了她沈惊鸿?一潭水还未搅浑,更深的阴影已笼罩下来!沈惊鸿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冰冷的目光穿透回廊——柳如烟才是一切的根!先把这条毒蛇拔掉! 压下心头的重重阴霾,她转身往揽月阁走。刚跨进院子,迎头撞上柳如烟——一袭鹅黄娇嫩的襦裙,脸上端着恰到好处的温婉关切,款款而来。 “姐姐!”柳如烟嗓音甜得像浸了蜜糖,“听说您早上身子不爽利,妹妹心疼死了!这不,特意守着炉子炖了上好的血燕羹,想给姐姐补补元气呢。” 沈惊鸿目光平静如古井深潭:“劳妹妹挂念,已无碍。” 柳如烟仿佛浑然不觉那层冰,亲热地挨上来,眼角眉梢都是“姐妹情深”:“姐姐莫怪妹妹多嘴,您昨日那失手一推,可把妹妹吓得不轻呢!一杯玫瑰露而已,哪儿及姐姐身子重要?”她笑吟吟地示意身后丫鬟捧上托盘。剔透的玉碗里,橙红晶莹的燕窝羹微微颤动,甜腻的香气飘出来。 “妹妹一片心意,姐姐尝尝?”柳如烟笑得滴水不漏,目光却极快极快地在沈惊鸿手上扫过。 沈惊鸿心头冷笑一声,面上无波,故意抬手理了下鬓角,指腹上那几点刺目的紫黑毒斑清晰暴露在光线下! 柳如烟瞳孔骤然一缩!尽管她立刻掩饰地低下头去摆弄裙带,但那瞬间的僵硬和眼底闪过的惊惧,如同投入滚油的水珠,啪地炸开在沈惊鸿面前! “妹妹好意我心领了,”沈惊鸿收回手,声音淡漠如冰,“可惜刚用过膳,胃里实在放不下了。” 柳如烟脸上的笑容第一次裂开缝隙,那甜腻几乎挂不住:“啊…这样啊…那…”她强笑着转头,“放下吧,等姐姐有了胃口再暖着。”丫鬟依言放下玉碗。柳如烟的目光,黏腻又带着一丝窥探,再次扫过沈惊鸿。 “妹妹若无它事,我乏了。”沈惊鸿毫不客气下了逐客令。 “哦…好,好!姐姐千万保重身子!”柳如烟立刻应声,带着丫鬟匆匆离开,背影透出一丝被看穿狼狈后的仓皇。 沈惊鸿盯着那逃也似的鹅黄身影,脸上最后一丝温度消失殆尽,眼底只余冰封千尺的寒潭。柳如烟,你的刀尖舞得挺好,可惜,我已经看到你颤抖的手了。 关门落闩。揽月阁内瞬间隔绝了外界所有喧嚣和暖意。 沈惊鸿缓步走到桌边,那碗精心熬煮的血燕羹在玉碗里泛着诱人的温润光泽。她伸出纤白的手指,指尖没有半点那诡异的紫斑,方才不过是借力沾了画春递来的颜料。 冰冷的指尖轻轻拂过碗壁。她居高临下,看着那橙红晶莹的羹液,红唇无声勾起一个极其冷厉又带着一丝残忍兴味的弧度。 让我看看,这次,你又往里面……加了什么“好料”? 第四章 初遇病王 八月初十,秋阳晒得人骨头发懒。沈惊鸿支开了黏人的丫鬟,只带了画春,说去街上透透气。镇国公府里那棵暴毙的桂树散发的阴腐味儿,像鬼爪似的揪着她的心肺。必须出来,避开耳目,也探探柳如烟背后那幽冥鬼宫的蛛丝马迹。 京城的街市喧嚣扑面而来。香料铺子混着酱醋坊的气息,叫卖声震得人耳膜发颤。画春像只出笼的雀儿,拽着她往一个糖画摊跑:“小姐!您瞧!凤凰!” 那熬成金红的糖浆在石板上流淌,老师傅手腕翻飞,一只火羽华冠的凤凰顷刻成形。阳光下,糖液璀璨欲滴,看得人心头微暖。画春捧着自己那只凤凰,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沈惊鸿看着她,心头那根紧绷的弦松了一瞬。这一世,粉身碎骨也要护住这点真。 “小姐!”画春突然扯她衣袖,压着嗓子,“那边!瑞王的马车!” 沈惊鸿心头一紧。目光穿过人群,街对面停着一辆通体玄黑、形制古朴却威压沉沉的马车。车辕旁立着几名黑衣护卫,身姿如标枪,眼神锐利得能剥开人皮,正是瑞王府的亲卫“玄甲卫”。厚重的车帘被一只冷白的手自内掀开一角—— 两个健仆躬身扶下一个男人。 轮椅。厚厚的玄色绒毯覆盖着双腿,一直盖至膝上。毯子上沿,只露出一双搭在扶手上的手,指骨修长明晰,冷玉般的肤色下透出青色的脉络,带着一股浸入骨髓的病气。他抬起头。 剑眉入鬓,鼻峰陡峭,薄唇血色淡得几近透明。整张脸俊美得如同冰雪雕刻,却又被一层常年不见天日的、瓷器般的冷白覆盖着,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那双眼睛却深不见底,像淬了寒冰的渊,扫过来时,周遭的喧嚣似乎都被冻住了。 瑞王,萧璟渊。 沈惊鸿的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了。重生后的初见,竟是在这车水马龙间。前世对这个病弱王爷的印象模糊得像隔世的烟雾,此刻这活生生的、病骨支离却又气场迫人的模样,让她心口莫名发堵。不对!冷宫镜影里那双眼睛,绝非病夫所有! 就在她心神激荡的刹那,脚下不知踩了什么湿滑东西,身形猛地一歪! “啊——!”画春的尖叫卡在喉咙。 身体失控地向前扑倒!眼看坚硬的青石板路在眼前急速放大,沈惊鸿脑子里空白了一瞬。 没有预想中的痛。一条温热的臂膀如同铁箍,稳稳地勒住了她的腰肢!巨大的力道带着她猛地回旋,半边身子撞进一个清冽又带着异样暖意的胸膛。 冷冽的松香猛地灌满鼻腔!霸道、凛冽,像雪山之巅挺立的巨松。她的脸颊隔着薄薄衣料,撞在对方坚实的胸膛上,隔着那层绒毯,她甚至清晰地感知到了布料下肌肉骤然绷紧的纹理。 滚烫! 那绝不是长期卧床病弱之躯该有的、蕴藏着力量的温度! 惊魂甫定,她猛地抬头——直直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渊之中!距离太近了!近得能看清他浓密得不像话的睫毛下,眼中一闪而过的、探究?还是别的什么?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那份病态的苍白衬得那双眼睛愈加深邃、锐利。那只扣在她腰间的手隔着衣料传递着惊人的热力,甚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强硬,指节扣住的位置微妙而有力。 沈惊鸿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脸上,烫得惊人。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耳垂在烧。 “姑娘当心。”声音很低,像沉水寒玉相击,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哑,却敲在她耳膜上,震得心尖跟着一跳。 “王……王爷恕罪!多谢王爷!” 沈惊鸿猛地一挣,像被烙铁烫到般退开,指尖都带着细微的颤抖。方才那一撞,她情急之下为了稳住自己,手掌本能地抵住了他撑在轮椅扶手上的那条手臂——坚硬如铁!线条紧绷流畅!这绝不是瘫痪多年的胳膊! 萧璟渊的目光在她瞬间红透的耳垂和脖颈上滑过,唇角极淡地向上牵了一下,又迅速平复,快得如同错觉。他没再言语,只对身边侍从微一颔首。侍从无声地推动轮椅,朝旁边的药铺大门走去。 直到那玄黑的身影没入药铺门槛,沈惊鸿才敢重重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颗心还在擂鼓般撞击肋骨。手心里,刚才抵住他胳膊的地方,那残留的灼热和坚硬触感,挥之不去。 “小、小姐……”画春吓得脸色发白,抓着沈惊鸿的胳膊,“您……您还好吗?” 沈惊鸿目光复杂地望向那间名为“济世堂”的药铺门楣。深居简出的病王?不问世事的闲人?笑话!那臂膀的力量,那眼神的穿透力……全是欲盖弥彰的假象! “不逛了,”沈惊鸿声音有点发涩,“回府。” 她需要立刻理清!萧璟渊为何突然现身人前?又为何……偏偏在那个时刻,出现在那个位置,恰好接住她?巧合? 两人匆匆折返。刚走出几十步,沈惊鸿的步伐骤然钉在原地!右手缩在袖中,指尖触到了一个绝对不属于她的、冰凉坚硬又圆润的小东西! 心跳骤停!她不动声色地用宽袖掩盖,指尖攥紧——那是一个小巧的、凉丝丝的物事。 借着街头人群的掩护,她迅速缩回手拢在袖袋里,触到的是一个丝绒质感的小囊袋。 黑!暗沉沉的黑!指尖抚过表面细微的凸起纹路——云纹!极其简洁流畅,绝非市井之物!刚才……她扑进萧璟渊怀里,指尖是否慌乱中擦过了他腰间?是他!绝对是他塞进来的! 这黑沉的香囊,像块灼手的炭!沈惊鸿强压着翻腾的心绪,指尖捻开紧扣的暗扣。里面没有香料,只有冰冷沉重的触感——半块玉佩。 玉佩触手生寒,乌黑如墨,油润的光泽在昏暗的袖中流转。指腹摸到中央,一个阴刻的符号触手清晰——扭曲繁复,像凝固的星辰被某种力量强行拉伸变形。 这符号!沈惊鸿脑袋里嗡的一声!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她疾步如飞回到揽月阁,关门落闩,连画春都拒在门外。颤抖的手指打开妆奁最深的暗格,小心翼翼捧出一块贴身携带多年的白脂玉佩。脂白温润,带着她的体温。玉佩中央,同样刻着一个符号——如同破碎的月轮,恰好与那黑佩的扭曲“星辰”遥相呼应。 她屏住呼吸,将黑白两块玉小心翼翼地拼合在掌心。 嗡——! 两块沉寂千年的玉石像是忽然活了过来!柔和但不容忽视的星月辉光无声地漫溢而出,照亮了她骤然收缩的瞳孔!那扭曲的星辰与破碎的月轮,严丝合缝地嵌合在一起,瞬息间点亮了整幅秘图——深邃!浩瀚!一片从未见过的星空,仿佛从远古流淌而来,烙印在玉佩之上! 冷松香、铁箍般的手臂、深渊似的眼神、怀中瞬间的接触与此刻掌心被点亮的星空……沈惊鸿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瞬间褪得冰凉! 生母临终紧握的白佩与萧璟渊悄然塞来的黑佩……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那位早逝的、身份卑微的娘亲,和这深宫病骨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瑞王……究竟是何等天大的秘密将他们扭结在一起? 无数的线头在脑中炸开!惊骇、混乱,却又夹杂着一丝被卷入巨大漩涡边缘的、难以言喻的颤栗!沈惊鸿的手指死死攥紧了那两块灼热又冰凉的玉佩,指节捏得泛白。 瑞王萧璟渊!这盘死局里,你……到底是谁?! 第五章 夜半惊魂 玉佩沉甸甸地坠在沈惊鸿心口,像一块冰,从萧璟渊那日强塞入她手中起,这寒意就没散过。是福?是祸?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光滑的玉石轮廓,白日里翻来覆去琢磨,只觉那上面镌刻的奇异星空图,与她贴身藏匿的命运溯光镜边缘流淌的星纹,隐隐呼应,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谲。柳如烟这几日反常的安静,更像是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死寂。 “呼……”沈惊鸿在锦被里烦躁地翻了个身,白日搜寻玉佩秘密的徒劳和柳如烟蛰伏的阴影搅得她心神难安。窗棂纸透进惨淡的月光,将室内器物拉出幢幢鬼影。 死寂里,一丝异响猛地刺破宁静! 咯…嗒…咯…嗒… 极轻,极快,像夜猫踏过积灰的瓦片,由远及近,直逼她闺房屋顶! 沈惊鸿浑身一僵,血液瞬间冻住。不是错觉!她猛地屏息,心脏在死寂中狂跳如擂鼓,几乎撞碎肋骨。是谁?柳如烟按捺不住终于动手?还是……幽冥宫的索命恶鬼? 她赤足落地,悄无声息地滑向窗边,指尖冰凉地捻起厚重帘幔一角。 清冷的月光泼洒下来,一道鬼魅般的黑影正无声掠过屋脊!那人身形矫捷如夜枭,手中一抹寒光在月下毒蛇般一闪——是一柄淬了杀意的匕首!方向,赫然是她这扇窗! 寒意瞬间窜上脊背!沈惊鸿猛地缩回手,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完了!她手无寸铁,如何抵挡?画春!画春睡在外间!电光火石间,她猛地扑向床边,手伸进枕下疯狂摸索——那根从柳如烟身上掉落的、淬着幽蓝寒光的银针!指尖所及,却只有柔软冰凉的锦缎! 空了! 冷汗瞬间浸透她单薄的寝衣。什么时候?是画春收拾时……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门轴“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地狱之门洞开!一道裹挟着浓重夜露寒气的黑影,已如鬼魅般滑入房中!匕首的锋刃在月光下反射出刺骨的惨白。 黑影一步步逼近,无声无息,每一步都像踩在沈惊鸿绷紧欲断的神经上。浓重的压迫感几乎让她窒息。月光斜斜映亮来者下半张脸,一块黑布蒙面,只余一双眼睛——冰冷,死寂,翻涌着纯粹的、毫无人性的杀机! “谁?!”沈惊鸿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带着自己都厌恶的颤抖,“你想干什么?!” 回答她的,是骤然撕裂空气的尖啸!匕首化作一道惨白匹练,直刺她心口!快!快得她瞳孔骤缩,连闭眼都来不及!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嗡—— 胸口骤然滚烫!是那面紧贴肌肤的命运溯光镜!一股灼热洪流猛地冲入脑海——血红的视野瞬间炸开!画面里,同一把匕首,同一个位置,狠狠扎入她跳动的心脏!鲜血喷溅! 血瞳预警!生死一线! “呃啊!”沈惊鸿几乎是凭着身体被那灼热驱策的本能,用尽全身力气朝旁一扑! “噗嗤!”沉闷的撕裂声紧随而至!冰冷的匕首紧贴着她腰侧擦过,狠狠扎进她身后坚硬的红木床板!木屑四溅,几片碎屑擦过她脸颊,火辣辣地疼! 冷汗瞬间浸透全身,她手脚并用地滚向雕花圆桌下,心脏疯狂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桌布垂下的阴影勉强将她遮蔽。 黑影显然没料到这必杀一击竟会落空,动作有刹那凝滞。随即,一股更暴戾的杀机弥漫开来。他拔出深陷床板的匕首,没有半分犹豫,锋刃一转,毒蛇般朝着桌底阴影猛地刺下! 冰冷的刀锋刺破桌布阴影! “啊——!”沈惊鸿惊叫出声,仓惶地向后缩去。后背猛地撞上冰冷的桌腿,同时,她的手胡乱挥舞,指尖骤然触到一件冰冷圆润的硬物——是桌上那只青玉细颈花瓶! 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她甚至来不及思考,抓起沉重的花瓶,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恐惧,朝着桌布外那团浓黑的人影狠狠砸了过去! “哐——啷——!” 刺耳的碎裂声炸响!瓷片如利刃般四散飞溅!黑影发出一声被堵在喉咙里的闷哼,高大的身形晃了晃,显然被这沉重的一击砸懵了。 就是现在!沈惊鸿像被烫到般从桌底弹起,不管不顾地朝着敞开的房门冲去!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攫住她散落的长发!剧痛从头顶瞬间炸开,扯得她头皮像要被生生撕裂!身体不受控制地被这股巨力狠狠拽回! “呃!” 天旋地转,她重重摔倒在地,后脑勺磕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眼前金星乱冒。 浓重的阴影兜头罩下,带着血腥和夜露的混合气味。那双死寂的眸子近在咫尺,冰冷的匕首尖精准地抵住她单薄寝衣下剧烈起伏的心口。刀锋的寒意透过布料,刺得她肌肤一阵战栗。 “说!” 嘶哑扭曲的声音,如同砂纸刮过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幽冥宫的东西,藏哪儿了?!”刀尖微微下压,一股锐痛传来,温热的液体瞬间濡湿了衣襟。 幽冥宫?!沈惊鸿瞳孔骤缩。柳如烟!是那个贱人! “我不知道!”她嘶声反驳,头皮被撕扯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是柳如烟!是她陷害我!她才是幽冥宫的人!” “放屁!”黑影的耐心彻底耗尽,手上的力道骤然加重,匕首无情地刺破皮肤,更深地嵌入血肉!“贱人!柳如烟亲口指认!交出东西!否则——现在就送你下去!” 尖锐的剧痛和死亡的冰冷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甚至能感觉到刀尖下自己心脏狂跳的搏动!重生一世,大仇未报,亲人未护,就要这样窝囊地死在这里? 不!绝不! 嗡——! 胸口的溯光镜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滚烫!几乎要将她的皮肉灼穿!一幅画面蛮横地撞入脑海:幽暗的光线下,萧璟渊坐在轮椅上,指间把玩着那块漆黑的玉佩,唇边竟噙着一丝若有若无、令人心悸的诡笑! 萧璟渊!这个名字像一道滚烫的烙印,猛地烫穿了绝望的冰层!一股混杂着不甘、愤怒和强烈求生欲的狂暴力量,从四肢百骸轰然炸开! “去死!”沈惊鸿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蜷缩的膝盖用尽毕生力气,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朝着上方那片浓黑阴影的下腹,狠狠撞了上去! “呜——!”黑影发出一声痛苦的、被强行掐断的哀鸣!全身力道瞬间泄去,紧抓她头发的手猛地松开,匕首“当啷”一声脱手坠落! 就是现在!沈惊鸿像被电击般弹起,不顾一切地扑向地上那抹寒光!冰冷的刀柄入手,带着铁器的沉重和死神的邀请。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团因剧痛而蜷缩抽搐的阴影,双手紧握刀柄,借着身体前冲的全部力量,狠狠向后捅去! 噗嗤——! 利刃刺破皮肉,切断筋络,穿透脏腑的闷响,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嗬…嗬……”身后传来喉咙被血块堵住的、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沉重的东西轰然倒地,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沈惊鸿像被烫到般猛地松开手,踉跄着连连后退,直到冰冷的墙壁抵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她大口喘着粗气,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整个鼻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死死捂住嘴,才没当场呕吐出来。 月光透过窗棂,惨白地照亮地上那具蜷曲的尸体。黑影面朝下趴着,她捅进去的那把匕首,只剩下漆黑的刀柄突兀地竖立在背心,深色的液体正无声无息地从伤口周围疯狂地洇开,在冰冷的地砖上蜿蜒流淌,形成一汪不断扩大的、粘稠的暗红湖泊。 死了。她杀人了。 冰冷的战栗感从脚底窜上头顶,胃部剧烈地痉挛着。她靠着墙,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双腿软得如同烂泥。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奴婢听到……”房门被猛地撞开,画春惊恐的声音和摇曳的灯光一同闯入。油灯昏黄的光圈扫过地上的尸体和那滩刺目的暗红,画春的尖叫瞬间撕裂了死寂:“啊——!!!尸……尸……血……” 油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火苗挣扎了一下,熄灭,只留下浓重的灯油味混着血腥气。 “闭嘴!”沈惊鸿的声音嘶哑冰冷,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陌生的、强行压制的铁血。她撑着墙壁,强迫自己站直,一步,一步,走向那具尸体。每一步都踩在粘稠的血泊边缘,发出轻微的、令人作呕的“啪嗒”声。 她蹲下身,无视画春惊恐到极致的抽泣,冰凉的手指捏住尸脸上那块湿透的黑布边缘,猛地一扯! 一张狰狞的脸暴露在惨淡的月光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刀疤,如同丑陋的蜈蚣,从额头蜿蜒爬过鼻梁,一直撕裂到下巴。扭曲的皮肉翻卷着,带着地狱般的恶意。 柳如烟……幽冥宫…… 沈惊鸿缓缓站起身,指尖残留着黑布湿冷的触感和一丝尚未冷却的、尸体皮肤的油腻。她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白皙、此刻却沾满点点暗红血渍的双手。胃里翻涌的恶心感依旧强烈,但一种更深沉、更坚硬的东西,正从这血腥和恐惧的废墟里破土而出。 她不再是前世那个任人鱼肉的沈惊鸿了。 “画春。”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在这死寂的夜里清晰无比,“去,叫暗卫进来,处理干净。”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那滩不断扩大的暗红,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记住,今夜之事,若漏出去半个字——” 她没说完,但画春猛地打了个寒颤,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是!是!奴婢这就去!绝不说!死也不说!” 沈惊鸿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紧闭的窗扇。冰冷的夜风裹挟着庭院里草木的气息灌入,猛烈地冲击着她,却吹不散屋内的血腥,也吹不冷她心头燃起的火焰。她望着窗外沉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夜,眼神淬了冰,又燃着火。 退无可退。从匕首刺破她皮肤的那一刻起,她和柳如烟,和幽冥宫,和所有潜伏在暗处的豺狼虎豹,已是不死不休! 胸口再次传来熟悉的温热感。命运溯光镜紧贴着她狂跳的心脏,微光在黑暗中隐隐流转,如同活物在呼吸。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指间沾染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指尖用力收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这痛,清晰地提醒着她刚刚经历的一切,也点燃了胸腔里那团名为复仇的熊熊烈焰。 柳如烟……幽冥宫……还有那些藏在幕后,欠下沈家血债的鬼魅…… 等着。 这场以命相搏的游戏,才刚刚撕开猩红的序幕。 而我沈惊鸿,一定会活到最后,看着你们——一个,一个,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