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假装凡人在修真界混饭吃》 第1章 初入衍天宗 日暮西山。 这个时候,该是凡间用哺食的时间。但大滚子山下,却不见往日的热闹,只余一片死寂。 茅屋倾颓,火红的残阳映着地上的血洼,残肢散落如秋收后的稻杆。风过处,只剩半截的灯笼在焦黑的槐树枝上摇晃。 明砚泽皱着眉踩过满地血污,靴底吸饱了暗红色的液体,每走一步都会发出令人不适的黏腻声。 衍天宗位于人界与妖界接壤处,历来庇护着周边的人族不受妖兽侵扰。但几天前,不知妖界出了什么问题,一大批妖兽争先恐后涌向人族的地界,形成兽潮。 而这个位于衍天宗势力范围边缘的小村落,因靠近妖界,首当其冲,最先受到兽潮的冲击。 等衍天宗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在明砚泽带着衍天宗弟子赶到的时候,这场屠杀已经接近尾声。就算他们合力击杀了所有妖兽,也已经无济于事。 明砚泽能做的,也只有派人在附近仔细搜寻,寻找可能的幸存者。 “大师兄!”身侧传来师弟的呼喊,“西侧已检查完毕,没有活口!” 明砚泽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他修长的手指按在剑柄上,骨节因用力而泛白。作为衍天宗年轻一代最杰出的弟子,他本该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但每次看到那些被撕碎的孩童尸体,胃部仍会不受控制地痉挛。 “继续搜。”他冷声道。 “是。” 说完,身侧的人又转身走了。 明砚泽用神识一寸一寸地仔细搜寻过去,企图找到幸存者,但入目皆是断肢残骸。 忽然,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他脚步顿住,侧耳仔细倾听。 那阵呼吸声又响起了,很微弱,是神识扫过去会被忽略的程度。 他抬起头,目光射向侧后方的粮仓,呼吸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明砚泽脚步一点,飞快地朝粮仓掠去。 粮仓的木门歪斜地挂在门框上,上面布满爪痕。明砚泽轻巧地跃过门槛,剑已出鞘三寸,寒光凛冽。 粮仓内已经塌了一半,装着粮食的麻袋混乱地堆作一堆,倒塌的土墙和茅草层层叠叠地堆在上面。而呼吸声,就是从那堆麻袋下传来的。 明砚泽手一挥,那些杂物就被轻飘飘地推开,露出被埋在底下的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面容姣好,有着不属于这个山村的美丽。但明砚泽只是扫了一眼她惨白的脸,目光就移到了她胸口的伤上。 她的胸口有一道很大的伤疤,看着像是妖兽的爪子造成的。伤口一直在往外渗血,鲜红的血液浸透的她身上的衣服,在她身后的地板上汇聚成一摊血洼。 这个出血量,这女孩现在还活着真是奇迹。不过,也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要是没被他发现,必死无疑。 明砚泽手一转,一个白瓷瓶出现在他手里。他打开瓶子,倒出里面的丹药,给女孩喂下。那丹药一进女孩的嘴里,立马化作一股药液流下。 被喂了一颗丹药,那女孩的血暂时止住了。但他此行只带了一些基础丹药,她是被妖兽所伤,伤口上的妖毒他解不了,还得回宗门请药堂出手才行。 明砚泽抱起地上的女孩,鲜红的血液染了他一身。他把女孩放到外面的空地上,嘱咐师弟看好她,转身又去搜寻可能的幸存者。 但那个女孩的幸运终究只是个例,他们一群人把整个村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再找到一个活人。 衍天宗的弟子聚集在一起,等候明砚泽的指令。 明砚泽重新抱起重伤昏迷的女孩,召唤出本命剑,“启程回宗门。” “是!” “大师兄,”师弟的声音响起,“我来带着她吧,您衣服上都被染了好多血。” 明砚泽素来爱洁,衍天宗上下都知道这件事。但明砚泽低头看了看自己被血染红的衣襟,微微皱眉,只说了句:“无妨,我们走吧。” 衍天宗离这里有一段距离,明砚泽带着一众师弟夜行三千里,衍天宗巍峨的山门总算出现在晨雾中。扫山门的弟子认得明砚泽,看到他一身血衣,惊得连扫帚都拿不稳了。 “大师兄,你这是……” 明砚泽没空回答他。这一路走来,他怀中的人气息又微弱了一些。一进山门,他就先扔了一道传讯符到药堂,自己抱着人飞速朝药堂掠去。 等他人踏进药堂的大门,药堂长老已经带着一众医师在等着了。 她们小心翼翼地接过明砚泽怀中的女孩,把她放到床上。拨开衣襟,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三道爪痕从左肩斜贯至右肋,皮肉翻卷处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一身青衣的女长老手指悬停在伤口上方,一丝翠绿的灵力如丝线般探入。 “情况怎么样?” 明砚泽在屏风外站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情况不错,伤口看着可怖,但只是皮外伤。这毒倒是麻烦些,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就要攻入心脉了。” “能解吗?”他声音有些紧绷。 齐长老有些惊奇地朝屏风外看了一眼,道:“当然能解,当归、龙眼各三钱,加上月见草汁送服,三日便可拔除。” “麻烦齐长老了。” 齐长老挥挥手,“救死扶伤本就是职责所在,说什么麻不麻烦。行了,这里交给我,你去找掌门汇报吧。” 明砚泽拱手,“弟子告退。” 出了药堂,此行一同出任务的师弟们已经在门口等待。 “去凌霄殿。” 此次任务乃掌门亲自下发,如今归来,自然要去向掌门汇报情况。明砚泽召出本命剑就想离开,却不想还没踏上剑身,就被师弟给叫住了。 “大师兄,”这位同门的声音明显带着迟疑,“您这衣裳,不换一身吗?” 明砚泽低头,才发现自己此时一身血衣。 他不由得轻皱眉头。满宗皆知,衍天宗的大师兄最是爱洁,别说穿着一身血衣,就连一滴血溅到衣服上都要立刻抹去。像今天这样,顶着满身血迹却仿佛一无所觉的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他顿了顿,潜意识里不愿深想,草草把这归于“救人心切”。给自己施了个诀,除去满身血渍,明砚泽踏上飞剑,带着一众弟子往天枢峰去。 穿过云雾缭绕的悬空廊桥,他来到衍天宗最庄严的凌霄殿前。殿外两株千年古松如守门老者般伫立,松针间流转着淡淡的灵气。 “弟子求见掌门。”众人在殿外齐声道。 “进来吧。”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从殿内传出,明明不大,却清晰地穿透厚重的殿门。 推门而入,殿内并不如想象中金碧辉煌,反而朴素典雅。几案上燃着的檀香袅袅升起,在透过雕花窗棂的阳光中形成一道道柔和的光柱。掌门玄霄子正盘坐在蒲团上,手执一卷竹简,见他们进来便含笑抬头。 这位执掌衍天宗三百余年的掌门生得一副慈眉善目——两道雪白长眉如垂柳般自然垂下,眼角皱纹舒展如扇,笑起来时眼中似有星辰流转。他身着素白道袍,腰间只系一根青玉腰带,朴素中透着超然物外的气度。 “砚泽啊,这次除妖任务可还顺利?”玄霄子将竹简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明砚泽身为领头人,向前一步跨出,详细向掌门描述了此次任务的细节。说完后,掌门满意点点头,“行了,这次任务完成得不错,你们自行去任务堂领取此次的任务奖励吧。对了,砚泽留下。” 等师弟们都退去,玄霄子手一挥,身旁的矮几上便出现两杯正蒸腾着热气的茶。他指着对面的蒲团,“来,坐下,咱们师徒两喝一杯茶。” 明砚泽行礼过后跪坐在对面,接过茶盏啜饮一口,便听玄霄子问:“你这次回来还带了个女子?” 明砚泽放下茶盏,恭敬答道:“是。妖兽袭击村子,全村仅剩她一人侥幸存活,但也奄奄一息。弟子不得不把她带回宗门救治。” 玄霄子沉默了一会儿,叹道:“也是个可怜人,待她醒来,测测她根骨如何。” “是。” 明砚泽明白,掌门这是决定要收留这个姑娘了。不论根骨如何,只要能修炼,衍天宗就会收她做弟子。 若是运气不好,不能修炼,衍天宗也不会放任她自生自灭。偌大一个宗门,总归容得下一个凡人。 喝完一盏茶,明砚泽就准备告退了。他准备去一趟药堂,看看她醒了没。人是他带回来的,总要为她负责。 明砚泽走出凌霄殿,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玄霄子望着合上的殿门,缓缓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情之一字,最是难解。你今日救她,焉知不是她来渡你。” 第2章 初见 药堂的青瓦屋檐下,风铃在暮色中叮当作响。明砚泽踏进内室时,医师文榆正往青铜药炉里添着雪见草,满室苦香中混着一丝清甜。 他环视四周,不见齐长老身影,遂问道:“文师弟,怎么不见齐长老?” 文榆头也不抬,药杵在臼中碾得咔咔响:“那姑娘治得差不多了,只要按时喝药,等待伤口愈合就行。刚刚又送来个剑气入体的,齐长老去看他了。不过……” “不过什么?” 文榆抬起头,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姑娘心神受损,脉象如惊弓之鸟。这种病人,就算醒来也会有后遗症。失忆什么的都算是轻了。你做好准备。 她现在就在后院,你可以去看看。” 明砚泽告别文榆,往后院走去。 药堂后院是专门安置病人的地方,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草药味。檐下的青铜风铃正被山风吹得叮当作响。明砚泽推门进去,看见林栖乐仍闭目躺在竹榻上,脸色比素白的被褥还要苍白几分。 明砚泽本打算来看看就走,但这会儿亲眼看到了她躺在榻上苍白的样子,又无论如何也迈不开腿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何时这么又同理心了。 想到刚刚文榆说治得差不多了的话,明砚泽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在竹榻边坐下,打算等她醒来。 …… 竹影横斜的午后,药堂内弥漫着苦艾与晒干橘皮的气息。明砚泽坐在竹榻边的矮凳上,雪白绢布沿着长剑缓缓抹过,剑刃映出他微蹙的眉峰。 “唔...” 极轻的呻吟声让绢布骤然停滞。林栖乐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到逆光里一个修长人影。那人正低头拭剑,剑光如水。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突然抬眼望来。 林栖乐呼吸一滞。那是双极好看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扬,眸色却冷得像山巅终年不化的雪。可偏偏此刻沾了夕阳,竟透出几分琥珀般的暖意。 “这是...哪里?”她声音细弱得如同雏鸟初啼,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被角。阳光透过竹帘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显得那道横贯额角的结痂愈发刺目。 明砚泽收剑入鞘,金属摩擦声惊得她睫毛一颤。“衍天宗。”他递过晾温的药茶,袖口云纹随动作流淌如真,“你昏迷三日了。” 林栖乐试图撑起身子,却在看到自己缠满绷带的手臂时僵住。破碎的画面突然涌入脑海:火光、惨叫、窗户外晃动的兽影...药盏在她突然颤抖的手中倾斜,却被一只修长的手稳稳托住。 “慢些。”明砚泽将药盏凑到她唇边,青瓷沿口升起的热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这才看清救命恩人的模样——剑眉下那双眼睛如寒潭映雪,明明是最清冷的轮廓,此刻却盛着药汤氤氲的暖意。 窗外传来阵阵风铃声,而室内只有药汁滑过喉咙的细微响动。当最后一口药饮尽时,她忽然抓住他欲收回去的袖角:“其他人...都死了是不是?” 明砚泽的衣袖在她指间绷成一道直线。风突然掀起竹帘,满地晃动的光斑里,他看见有泪珠正接连坠入空了的药盏,溅起微小涟漪。 明砚泽默了一下,终究只能道一声“节哀。” 空气陡然安静下来,明砚泽抿抿嘴,生硬地转移话题:“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林...栖乐。”她小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树林的林,栖息的栖,快乐的乐。”说完自己愣了一下,仿佛这个名字是突然从雾气中浮出来的。 明砚泽注意到她说名字时,左手拇指在掌心划了三下——那是凡人孩童学写字时常有的动作。他取来纸笔递过去:“写给我看?” 林栖乐熟练地拿起笔,在宣纸上工整地写上“林栖乐”三个字。 她的字很漂亮,看得出一定是练过的。作为一个村子里的姑娘,能有一手这么好看的字,看得出她的父母一定很爱她。思及此,明砚泽又想要叹气了。 “除此之外呢?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林栖乐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当她开始试图回想以前,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她最早的记忆只能追溯到妖兽屠村那日,甚至就连那日的记忆也不完整。就好像,她的人生,从那日才开始。 明砚泽看她皱着眉努力回想,却只能徒劳地捶自己脑袋的样子,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不熟练地安慰道:“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说完,明砚泽收起那张宣纸,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测灵盘。 林栖乐好奇地看过去,“仙长,这是什么?” “不用叫我仙长,我姓明,明砚泽。砚台的砚,润泽的泽。你可以叫我一声明师兄。”明砚泽先纠正了她的称呼,然后才说:“这是测灵盘,用来检测一个人是否有灵根的。” “手。”他摊开掌心,露出一块青玉圆盘,盘面刻着繁复的星图。 林栖乐迟疑地将手覆上去,立刻被冰得缩了缩。明砚泽不由分说扣住她手腕,指尖精准按在内关穴上。她这才发现他指甲修得极短,指腹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茧。 测灵盘上的星芒开始游动,先是几点微弱的蓝光,但转眼就熄灭了。明砚泽皱眉,换了她另一只手,结果星芒干脆没有亮起。 林栖乐虽是个凡人,但也能从明砚泽的脸色中看出一二。 “明师兄,”林栖乐语气迟疑,“我是不是……” “无灵根。”明砚泽收起玉盘,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日无雨,“奇经八脉也有先天淤塞。” 窗外的山雀突然叽喳着飞走了。林栖乐盯着自己摊开的双手,掌纹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怕了?”明砚泽忽然问。 她抬头,看见他逆光站在窗前,发梢沾着金粉似的阳光。这个角度看去,他腰间玉佩的流苏垂落处,像是一枚平安结。 “嗯。”她老实点头。 她一介孤女,没有以前的记忆,还没有一技之长。以如今的世道,能不能活下去是个很大的问题。 想着,她决定为自己争取一下。 “明师兄,你们这缺杂役吗?我很能干的,能洗衣做饭,洒扫庭除也行。” 明砚泽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放在案上。打开是三块桂花糕,香气顿时冲淡了满屋药味。他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别担心,好好养伤,既然带你回来,自然会安置妥当。” …… 三日后清晨,明砚泽带着一套素青衣裙来到药堂。林栖乐正踮脚去够窗台上的药碗,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腕间尚未消退的淤青。 “换上。”他将衣物放在榻边,“带你去清雾峰。” 林栖乐抱着衣服不知所措:“我、我该做什么活计?” 明砚泽正在检查药柜,头也不回:“每日辰时清扫庭院,其他时候……”他顿了顿,“帮我晒书。” “就这样?” “每月初一要擦拭全部剑架。”他转过身,看见她瞪圆的眼睛,又补充道:“若做不来……” “做得来!”林栖乐急急应声,差点被自己的裙角绊倒,“我肯定能做好的!” 明砚泽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下。他走到门外等候,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换衣声,突然说了句:“右衽系反了。” 门内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呼。 当林栖乐终于整理妥当走出来时,明砚泽已经祭出长剑。晨光中浮空的剑身仅两指宽,她盯着看了会儿,脚步踌躇。 “怕高?”他挑眉。 林栖乐摇头,手指悄悄揪住新衣下摆。“我怕掉下去。” 明砚泽沉默片刻,突然掐诀将剑身扩至三尺宽:“上来。”见她还在犹豫,又淡淡道:“清雾峰的台阶有九千级,你腿上的伤……” 话未说完,衣袖就被轻轻拽住。林栖乐低着头,:“我、我站不稳的时候……能抓着您吗?” 山风掠过,将她未束好的发丝吹到明砚泽腕间,轻得像蝶触。 “嗯。”他别过脸去。 剑光升起时,林栖乐死死攥住明砚泽的袖角。直到听见他说“到了”,才敢放开——只见云海之上,一座白墙黑瓦的小院静静伫立在崖边,院中那株山茶花开得正艳。 “偏厢归你。”明砚泽收剑入鞘,“没有召见不必来正屋。” 林栖乐点点头,又听到他说:“厨房在回廊东头。”明砚泽的背影挺拔如松,“我辟谷多年,食材……你自己看着办。” 厨房……是个很陌生的词语。但这几日恶补的生活常识告诉她,厨房是做饭的地方。而每个凡人都需要吃饭。应该是她以前没做过饭的原因,虽然她不记得了,但想来她的爹娘一定很疼她。不过,从今以后,她要学会照顾自己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林栖乐偷偷把脸埋在新衣领口嗅了嗅——是阳光和皂角的味道,没有半点仙家拒人千里的冷香。她突然觉得,当个扫院子的小杂役,好像也不坏。 第3章 日常 寅时的露水还凝在竹叶尖上,林栖乐已经抱着扫帚站在了石径尽头。 这是她来到清雾峰的第七日,终于摸清了明砚泽晨起的规律——每日寅时三刻,那道雪色剑光会准时掠过东侧山崖,在云海中劈开一道金线。 她今天特意换了条束腰的裙子,前日晒书时被风吹散的衣带可让她吃了苦头。粗布扫帚沙沙划过青石,惊起几只早起的山雀。林栖乐望着它们扑棱棱飞向崖边的身影,忍不住踮起脚张望。晨雾中隐约可见一道人影正在练剑,剑锋搅动的气流将四周云雾都染上淡金色。 “师兄今日的剑光比昨日更亮些……”她小声嘀咕着,忽然发现脚边落着几片被剑气削断的竹叶,断面整齐得像用剪刀裁过。蹲下身想捡,却听见“咔”一声轻响——束腰的衣带又松了。 林栖乐懊恼地咬着下唇。这修真界的衣裙看着飘逸,穿起来却麻烦得很。正手忙脚乱地系着,背后突然传来衣袂破空的轻响。 “晨露未干,容易滑倒。” 清冷的声音惊得她差点摔坐在地,回头就见明砚泽不知何时已立在三步之外。他今日未戴玉冠,只用一根素白发带束着墨发,发梢还沾着崖边的水汽。林栖乐注意到他右手持剑的姿势有些不同——剑尖微微下垂,像是刚收势。 “我、我扫完这条石径就回去!”她慌忙抓起扫帚,却听见"啪嗒"一声,腰间系带彻底散开。浅青色的衣襟顿时松垮垮地垂下来,露出里面杏色的中衣边角。 明砚泽移开视线,剑鞘轻点地面。一阵清风拂过,林栖乐只觉得腰间一紧,低头看时,衣带已经端端正正系成了标准的如意结。 “师兄连这个都会?”她惊奇地摸着结扣。 “剑修要学三百六十五种绳结。”明砚泽转身往庭院走去,“缚妖索的第七种变化就是……” 话音戛然而止。林栖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自己昨日扫作一堆的落叶正被山风吹得满院飞舞——其中还混着几张写满朱砂符咒的纸笺。 “啊!这是……”她扑过去想抓,却被明砚泽抢先一步。他两指夹起一张符纸,上面歪歪扭扭画着条像蛇又像鱼的生物,旁边还标注“蛟龙”二字。 林栖乐觉得自己耳朵有点烫,但她现在没心思去探究身体的异样,“我看《九霄剑谱》上有这个图案……” “所以你用我的朱砂符纸临摹?”明砚泽抖了抖符纸,红砂簌簌落下。 “我错了……”她缩着脖子等待责罚,却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蛟龙颔下有逆鳞。”明砚泽突然执起她的手,剑柄在她掌心虚划几下,“这里要多一道转折。” 林栖乐呆住了。年轻剑修的指尖冰凉,划过掌心的触感却烫得惊人。她偷偷抬眼,发现他垂眸讲解时,睫毛在晨光中竟像是半透明的。 “记住了吗?” “记住了!”她慌忙合拢手掌,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转瞬即逝的温度。 明砚泽微微颔首,转身往书房走去。林栖乐亦步亦趋地跟着,在门槛处突然“咦”了一声——昨日她偷偷擦拭多宝阁时,明明看见最上层有个白玉匣子,此刻却不见了。 雨是午后开始下的。起初只是疏疏落落的几点,待到酉时已经成了瓢泼之势。林栖乐蹲在厨房门口择菜,听着檐角铁马被风雨敲打得叮当乱响。忽然记起晒在回廊的画册还没收,扔下菜篓就往外跑。 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她眯着眼冲进回廊,却发现晾画绳早已空空如也。转身时透过书房窗纸,看见里面亮着暖黄的灯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案前整理什么。 “师兄帮我收了画册?”她扒着窗棂小声问。 窗内的身影顿了顿,随即传来明砚泽的声音:“进来。” 推门时带进的风雨扑灭了最近的一盏灯。林栖乐僵在门口,看着满地铺开的画册——它们不仅被收进来了,每幅画的边角还压着防潮的玉镇纸。 “对不起!我该早点……” “识字吗?”明砚泽突然问。 林栖乐迟疑着点头,目光却被案上一本翻开的图册吸引。那是幅海上仙山图,靛青色的浪涛间浮着座翡翠般的岛屿,岛上有棵开满红花的巨树。 “喜欢?” 她点点头,忽然发现图册边缘有行小字,墨迹还很新,像是刚添上去的。 “这是...” “瀛洲三岛,其上有不死树。”明砚泽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远,“食其花,可固神魂。” 雨声忽然大了起来。林栖乐怔怔望着那行字,突然觉得有点眼熟。她急忙低头去整理画册,却听见“咚”的一声——多宝阁上那个消失的白玉匣子,此刻正躺在案几角落。 “那是……” “蛟龙逆鳞制成的墨。”明砚泽头也不抬,“想要就拿去。” 林栖乐小心地捧起玉匣。揭开盖子时,一股带着腥甜的气息扑面而来,匣中黑墨竟泛着暗红光晕。她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句话——蛟龙泣血为墨,写下的字会成真。 “我能用这个练字吗?”她喜欢练字,那会让她有种安心感。 明砚泽终于从公文里抬起头。烛光下他的轮廓柔和了许多,嘴角甚至有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随你。” 这一写就写到了深夜。林栖乐伏在书房角落的小几上,宣纸堆了厚厚一摞。起初只是简单地临摹“天地日月”,后来不知不觉就临摹了半本剑谱。写到一半,她终于撑不住困意,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坠…… 朦胧中有人抽走了她指间的笔。微凉的手指拂过她沾了墨渍的嘴角,带来一阵清冽的松木香。她下意识抓住那只手,贴在发烫的脸颊上蹭了蹭。 “师……父……” 明砚泽没有听清,只模糊听到了“父”,猜想她应该是想爹娘了。那只手僵了一瞬,却没有抽走。恍惚间似乎有叹息落在发顶:“……睡吧。” 窗外暴雨如注,而林栖乐梦见自己站在那棵不死树下,漫天花雨中有个雪衣身影渐行渐远。她拼命追赶,却看见那人回头时,额间一点朱砂红得刺目…… …… 晨露未散,山间雾气缭绕,林栖乐抱着一叠洗净的衣裳站在明砚泽的房门外,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她来衍天宗已有半月,每日不过洒扫庭院、晾晒书册,偶尔闲暇时就往外跑,明砚泽也不管她。 他极少吩咐她做事,甚至很少与她说话。可今日她收衣裳时,发现他的外袍袖口被剑气划破了一道细痕,便自作主张取了针线,想替他补好。 手指刚抬起,门却从内无声滑开。 明砚泽立在门内,一身素白中衣,墨发未束,垂落肩头。他显然刚练完剑,额间还带着薄汗,衣襟微敞,露出一截修长的颈线。林栖乐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目光,手指一颤,怀里的衣裳差点滑落。 “师、师兄!”她慌忙低头,“我见您的衣裳破了,想……” 明砚泽垂眸扫了一眼她怀中的衣物,目光在那件袖口破损的外袍上停留一瞬,侧身让开:“进来。” 林栖乐一怔,随即小心翼翼地踏入屋内。这是她第一次进他的房间,屋内陈设极简,一桌一榻,一架书,一柄剑。窗边燃着清心香,烟气袅袅,衬得满室清冷。 “坐。”明砚泽指了指案前的蒲团,自己则转身去屏风后更衣。 林栖乐跪坐在蒲团上,取出针线,低头缝补那处破损。她的女红不算好,但胜在细致,一针一线都极认真。屋内极静,只有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声响,和屏风后衣料摩挲的窸窣声。 片刻后,明砚泽换了一身墨蓝长衫走出来,衣带却未系紧,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林栖乐抬头一看,提醒道: “师兄,衣带……”她指了指他的腰间。 明砚泽低头看了一眼,似是懒得整理,只淡淡道:“无妨。” 林栖乐却看不过去。她虽没有记忆,但潜意识觉得这般衣冠不整会被训斥。当下也顾不得礼数,放下针线便起身走近:“我帮您系好。” 明砚泽还未反应,她的手指已搭上他的衣带。 少女的指尖温热,动作轻柔却利落,三两下便将衣带重新系紧。明砚泽垂眸看她,见她神情专注,长睫低垂,唇瓣因抿紧而显得格外柔软。山间的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她侧脸,映出一层细软的绒毛,像是初春枝头新绽的桃瓣。 他的呼吸不自觉地放缓。 林栖乐系好衣带,顺手抚平他肩头的一处褶皱。手指不经意间擦过他的颈侧——命门穴所在之处。 明砚泽骤然僵住。 命门乃修士要害,平日莫说是触碰,便是旁人稍稍靠近,他都会本能戒备。可方才,她指尖触及的刹那,他竟毫无防备,甚至未曾生出半分警惕。 这不对劲。 他自幼修行,戒心早已刻入骨髓,即便是师父玄霄子近身,他也会下意识绷紧经脉。可对林栖乐……他竟然全无防备? 林栖乐却未察觉他的异样,整理完衣裳后,还顺手拂了拂他的袖口,满意地点点头:“好了。” 明砚泽沉默地看着她。 林栖乐后知后觉想起,好像……凡间还有男女大防这一说。但修真界也有这个吗?看明师兄的的表情,应该是有的。 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林栖乐干错利落地道歉:“对不起,师兄。” “无碍。”他嗓音微哑,顿了顿,又道,“日后我的衣物,你不必再碰。” 林栖乐肩膀一缩,像是被泼了盆冷水,低低应了声:“是。” 明砚泽转身走向书案,背对着她,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需要静心。 可鼻尖却萦绕着一丝极淡的香气,像是她发间沾染的山茶花味,又像是她指尖残留的皂角清气。明明极淡,却扰得他心神不宁。 林栖乐抱着补好的衣裳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屋内重归寂静,明砚泽站在案前,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他竟然容许一个凡人触碰命门。 这已不仅仅是疏忽,而是……动心。 窗外山风拂过,吹动案上未干的墨迹。他忽然想起昨夜雨急时,他御剑归来,远远望见清雾峰那一点暖黄的灯光。 第4章 告诫 林栖乐想给明砚泽绣一个香囊。并不是出于什么少女心思,当然,记忆全失的她也根本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她只是想给明砚泽做一个装安神香的容器。明砚泽经常用到安神香,但总是从盒子里拿总是不如随身携带方便。但堂堂天衍宗大师兄,总不能随身带个大布袋。所以她想到了绣香囊。 林栖乐绣的香囊完工那日,清雾峰下了今冬第一场雪。 明砚泽在庭院里找到她时,少女正坐在山茶树下呵着冻红的手指,发梢沾了几片未化的雪花。见他走来,她慌慌张张把什么东西往身后藏,却带翻了膝上的针线筐,五彩丝线滚了一地。 “师兄今日……回来得早。”她仰起脸笑,鼻尖冻得通红。 明砚泽弯腰拾起滚到脚边的缠线板,发现上面绕着的竟是千金难求的鲛丝——去年剿灭东海妖修时得来的战利品,一直收在书房暗格里。再看向她身后露出的一角玄色布料,隐约可见金线勾勒的狰狞兽形。 “伸手。” 林栖乐双手捧着那个香囊,向前递给他。明砚泽掐了个诀,那个香囊便从她手中飞入他掌心——是个绣着穷奇纹的香囊,兽瞳处缀着两颗朱砂珠,针脚虽歪歪扭扭,凶兽的气势却活灵活现。 “《山海经》载,穷奇‘状如虎,有翼’。”他指尖抚过香囊上张开的翅膀,“你绣的这只是……胖了些。” “因为塞了安神的药材呀!”林栖乐急急解释,突然“嘶”地抽了口气——右手食指有道新鲜的伤口,血珠正渗出来。 明砚泽皱眉抓过她的手腕。这双手他记得很清楚,当初在药堂测灵根时,十指纤纤如嫩笋。如今指腹却布满针眼,拇指内侧还有道被丝线勒出的红痕。 “您总把安神香放在剑架上。”她小声说,“我瞧见好几次……您半夜去取……” 风雪忽然大了。一片雪落在明砚泽眉间,凉意让他骤然清醒。他松开她的手,香囊却被攥得变了形——那里头药材的配比他再熟悉不过,正是自己常用的方子。 “你识得药方?” “识得啊,”林栖乐低头用鞋尖碾着雪,“《黄帝内经》都能背呢……” 明砚泽自幼长在天衍宗,并不怎么了解人间的事。所以也不知道一个偏僻山村出来的姑娘,能写一手好字,还能背《黄帝内经》是多么不寻常的事。 他只是柔和了眉眼,夸了一句:“是吗,很厉害。” 得到夸奖,林栖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明砚泽随手把香囊挂在腰间,嘱咐了一句:“回去吧,外面风雪大。我要去见师父一趟。” 凌霄殿前的石阶泛着冷光。明砚泽在殿外整了整衣冠,手指无意识抚过腰间新佩的香囊。青底金纹的织物与他素白的道袍不甚相称,却莫名让他想起某人踮脚扫去廊下落叶时,裙角扬起的弧度。 “进来吧。”殿内传来师父温厚的声音。 玄霄子正在煮茶。白雾从紫砂壶嘴袅袅升起,模糊了老人慈祥的眉眼。明砚泽行礼时,听见师父突然“咦”了一声。 “这香囊……”玄霄子放下茶匙,“可是那姑娘绣的?” 明砚泽下意识将香囊往袍袖后掩了掩:“弟子见她闲来无事……” “绣的是穷奇?”玄霄子忽然笑了,“针脚倒有几分稚趣。” 茶汤注入盏中的声响清越如铃。明砚泽在对面的蒲团坐下,发现师父今日用的是那套罕见的雨过天青瓷,釉面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虹彩。 “砚泽啊。”玄霄子将茶盏往他面前推了推,“尝尝今年的云雾茶。” 茶汤澄澈,映出明砚泽微微蹙起的眉头。他举盏欲饮,却听师父又道: “凡人饮茶,为的是涤烦疗渴。我等修行之人饮茶,为的是明心见性。”玄霄子袖中滑出一枚玉简,“你可还记得当年入道时,在这《清静经》前立过什么誓?” 玉简展开,露出第一行朱砂批注:大道无情,运行日月。 “弟子不曾忘。”明砚泽放下茶盏,“斩妖除魔,护卫苍生。” “苍生……”玄霄子轻声重复,目光落在殿外一株开得正盛的芍药上,“你可知那株芍药多少年了?” 明砚泽一怔:“约莫三十年?” “三十八年零四月。”玄霄子指尖凝聚一点灵光,轻轻点在花瓣上,“对你我而言不过弹指,对凡人却已是半生。”他转头看向徒弟,“那姑娘今年几何?” “十七。” “凡人寿数,不过七八十载。”玄霄子叹息,“待她鬓生华发时,你容颜依旧;待她归于黄土时,你大道未成。这……”老人突然咳嗽起来,茶盏中的倒影碎成涟漪,“这便是你想要的因果?” 殿外传来簌簌声响。几片芍药花瓣被风吹落,正飘在明砚泽衣摆上。他低头看着那些粉白相间的瓣膜,忽然想起林栖乐前日簪在鬓边的那朵野山茶——朝开暮谢,不过一日光景。 “弟子……”他握紧腰间香囊,“明白了。” 玄霄子摇摇头:“你且看。” 老人袖中飞出一面铜镜,镜中浮现清雾峰的景象:林栖乐正蹲在厨房门口扇火,灶上蒸汽熏得她脸颊发红。忽然她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揭锅盖,却被烫得直甩手。 “她今日熬的是荷叶粥。”玄霄子轻声道,“昨日学做茯苓糕,前日试了桂花蜜……这丫头识字,还特意去藏经阁抄了《食疗本草》。” 明砚泽喉结动了动。香囊里的香味忽然变得刺鼻起来。 “为师并非要你断尘缘。”玄霄子收起铜镜,“只是提醒你,莫要让她把最好的年华,都耗在等一个等不到的人身上。” 最后一句话如晨钟暮鼓,震得明砚泽手中茶盏泛起涟漪。他想起林栖乐总爱在廊下等他归来的身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竹叶。 “秘境开启在即。”玄霄子递来一卷竹简,“此次由你带队,明日出发。” 明砚泽接过竹简时,发现师父的手指冰凉如玉石。老人忽然压低声音:“那香囊……绣得不错。” 暮色像滴入清水的墨汁,在清雾峰上缓缓晕开。林栖乐数到第七十六声风铃响时,终于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师兄!”她抱着早已凉透的荷叶粥冲出厨房,发间沾着的柴草屑都来不及拂去。 明砚泽站在庭院中央的银杏树下,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今日换了身玄色劲装,腰间佩剑缠着新的缚妖索,整个人像一柄出了鞘的利刃。林栖乐小跑着迎上去,却在三步外猛地刹住——他的眼神比山巅的雪还冷。 “您……用饭了吗?”她局促地捧起陶罐,“我熬了荷叶粥……” “不必。”明砚泽抬手,一道灵光将陶罐轻轻推回她怀中,“明日卯时,我需带队前往苍冥秘境。”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林栖乐下意识攥紧罐耳,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去……多久?” “半月。” “我给您收拾行囊!”她转身就往屋里跑,却被一道无形气墙拦住。 “宗门已备齐物资。”明砚泽的视线掠过她发红的指尖,“你留在峰上,不必跟去。” 林栖乐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慢慢放下陶罐。月光照在粥面凝结的薄膜上,映出细碎的波纹。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个物件:“那……这个您带上?” 那是枚青玉哨子,尾部系着红绳。明砚泽记得这是她前日从集市上换来的,当时还兴冲冲地说要训练山雀送信。 “凡人器物,于秘境无用。”他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剑谱要诀。 林栖乐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晚风卷着银杏叶掠过两人之间的空隙,那枚哨子上的红绳轻轻晃动,像一簇将熄未熄的火苗。 “我……”她突然抬头,眼底有什么亮得惊人,“我能跟杂役弟子们一起练剑吗?就学最基础的……” “你无灵根。”明砚泽打断她,“练剑不过是徒耗光阴。” 这句话像柄钝刀,缓慢而精准地切开了某些东西。林栖乐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连唇上那点天生的淡粉都消失了。她慢慢收回手,把哨子藏进袖袋最深处。 “知道了。”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您……保重。” 明砚泽转身时,余光瞥见她腕间露出一截红绳——是端午时他随手给的驱邪绫。当时她欢喜得什么似的,说要编成手绳永远戴着。如今那红色已经褪得发白,边缘也起了毛边,却仍被她珍而重之地系在腕上。 “峰上冷。”他突然说,“多添件衣裳。” 林栖乐猛地抬头,却只看见一道剑光划破夜空。银杏叶被剑气激得纷纷扬扬,有几片沾在她肩头,像极了离别时无人接收的符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