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攻略高岭之花》 第1章 不美丽的相遇 暮色如墨,暴雨倾盆。 江淮言攥着皱巴巴的缴费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ICU显示牌的红光刺得他眼眶生疼,母亲心电监护仪的规律滴答声,此刻却像催命符。 “谢先生,您母亲的治疗费用需要尽快补缴。”护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职业性的冷静。 他喉间发苦,正要开口,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几个黑衣保镖簇拥着一位少女走来。她穿着酒红色丝绒裙,披散的栗色卷发上别着碎钻发卡,踩着十厘米高跟鞋,步态嚣张却优雅。经过护士站时,她随意扫了眼墙上的缴费通知,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 “苏苏小姐,前面就是VIP病房。”保镖低声说道。 江淮言认出了她——S市无人敢惹的苏二小姐,那个在商业版头条上永远挂着“恣意妄为”标签的千金。他下意识侧身避开,却因连日疲惫脚下不稳,手中的缴费单飘落在她脚边。 苏苏挑眉,弯腰捡起那张纸。目光扫过“欠费通知”四个字时,她唇角的笑意更浓了,抬眼看向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的男人。他穿着洗旧的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处一道淡色疤痕,眼神清冷如冰,却藏着压抑的狼狈。 “需要帮忙吗?”她晃了晃手中的纸,语气带着恶劣的玩味。 江淮言瞳孔骤缩,伸手去夺:“还给我。” 苏苏灵巧地避开,指尖摩挲着纸边缘:“谢先生——”她故意拖长尾音,“听说A大那位天才研究员,为了母亲的医疗费,连导师的项目都能拱手相让?” 他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这个秘密,是他用尊严筑起的最后一道墙,却被她轻描淡写地击碎。 “你究竟想干什么?”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意。 苏苏凑近他,香水味混着雨水的腥甜扑面而来:“做个交易如何?”她指尖划过他喉结,“你陪在我身边一年,我帮你母亲换最好的病房,找最顶尖的专家。” 江淮言猛地推开她,后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消毒水的气味混着她身上的甜香,让他胃里翻涌。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她耸耸肩,“你清高的样子,可比那些跪舔我的人有趣多了。”她掏出手机,“现在转账,还是等你母亲停药?” 雨声轰鸣。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刺耳。 江淮言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死寂:“一年后,我要彻底自由。” 苏苏笑意盎然,晃了晃手机:“成交。” …… 一周后。 江淮言站在苏宅玄关,看着眼前鎏金雕花的旋转楼梯,只觉讽刺。他曾在实验室熬夜计算数据时,想象过千万种人生,却唯独没料到会以这种方式踏入权势的中心。 “谢先生,苏小姐在书房等您。”管家躬身示意。 书房门半掩,钢琴声潺潺流出。苏苏穿着宽松的白衬衫,赤脚踩在羊毛地毯上,指尖在琴键上跳跃,弹出不成节奏的一串音符,低半音的音阶沉重的敲打在他的心上。听见脚步声,她头也不抬:“过来。” 他缓步走近,目光落在她随意扔在琴凳上的黑色丝绒盒——里面躺着一支镶钻钢笔,正是她第一天“礼物”。 “从今天起,你的行程由我安排。”她按下琴键,发出一声沉重的低音,“早上九点去实验室,下午五点必须回家。” “我的研究——” . “照常进行。”她打断他,“但每周三、六陪我出席宴会。”她转头看他,眼尾微挑,“当然,你可以拒绝,毕竟你母亲的新药——” “我明白。”他打断她,语气冷硬。 苏苏起身,绕到他身后,指尖轻轻按上他后颈:“别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她突然凑近,“不过……” 江淮言猛地转身,两人距离近到能看见她睫毛上的碎钻反光。他闻到她发间的玫瑰香,那是昨夜在医院走廊里纠缠他的味道。 “今晚有个慈善晚宴,”她退后两步,抛来一个礼盒,“换上西装,七点出发。” 礼盒砸在他脚边,金丝绒布料滑出一角。他弯腰捡起,触到内衬里一张卡片,上面是她龙飞凤舞的字迹:别让我失望。 晚宴现场,水晶灯璀璨。 江淮言站在苏苏身侧,听着周围人对“苏二小姐新男伴”的窃窃私语。她穿着抹胸黑裙,腕间戴着他从未见过的翡翠镯子,笑容明媚如骄阳,却在没人注意时,指尖轻轻勾住他西装袖口。 “笑一笑,”她低声说,“你现在是我的‘温顺’,懂吗?” 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觥筹交错间,他忽然想起实验室里未完成的实验数据,想起母亲病房里那台静音的电视机——此刻正在播放苏式集团的慈善捐款新闻。 “苏小姐,这位是——”有人举杯靠近。 “我的男朋友,谢淮言。”她挽住他胳膊,语气亲昵得刺眼。 周围传来艳羡的惊呼。江淮言感受到她指尖在他臂弯处轻轻掐了一下,抬头正对上她眼底的戏谑。 原来,这就是她的“驯服游戏”——把高傲的天才,变成众人眼中的金丝雀。 深夜回到苏宅,江淮言走进客房,从抽屉深处摸出实验室的工作日志。钢笔尖划过纸面,却在“自由”二字上洇开墨渍。 隔壁传来钢琴声,断断续续,不成曲调。他知道,那是她又在酗酒。 手机震动,弹出一条转账通知。他盯着那串数字,想起白天去医院时,母亲桌边多了一束昂贵的香槟玫瑰。不过江淮言只是冷笑,随手扔进它该去的地方——垃圾桶。 …… 两周后。 江淮言在实验室待到深夜,直到手机响起。 “谢先生,苏小姐喝醉了。”管家的声音带着无奈。 他赶回苏宅,推开门,一股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苏苏蜷缩在沙发上,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脚边散落着几个空酒瓶。 苏苏看他来,扯着他的领带,拉近距离。双手勾着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滚烫的脸颊埋进他微凉的颈窝,带着浓重酒气的轻笑呵在他皮肤上。“不可以吗?”她吐气如兰,声音黏腻,像裹了蜜糖的毒。 江淮言侧过头,避开那灼人的气息,身体僵硬得像块拒绝融化的寒冰。“苏小姐,你喝多了。”他声音清冷,每一个字都仿佛淬着霜,“我扶你回房休息。”他试图拨开她缠绕的手臂,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她却像是没骨头的水蛇,借力抬起他的下巴,目光直直撞进他深潭般的眼底。他猛地别开脸,下颌线条绷紧,语气是拒人千里的漠然:“苏苏,你到底想干什么?” 温热的唇息再次贴上来,这次是敏感的耳廓。她压低了嗓音,带着恶劣的戏谑:“江淮言,别装傻。你答应留在我身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没数么?” 当然没忘。那场以母亲性命为筹码的交易,是他亲手签下的屈辱契约。江淮言抿紧毫无血色的薄唇,压下喉头翻涌的怒意,声音沉得发哑:“但那不代表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苏苏像是听到了极有趣的笑话,银铃般的笑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她凑得更近,红唇几乎贴上他的嘴角,带着撒娇的鼻音,“如果是我情愿让你‘为所欲为’呢?”话音未落,一个带着酒气的吻便莽撞地印了上去。 江淮言猛地偏头躲开,那吻只堪堪擦过他的唇角。他眉头紧锁,像在极力忍耐某种肮脏的触碰。“苏苏,别开这种玩笑。你醉了,去休息。”他再次尝试推开她。 苏苏不依不饶,竟张口轻咬住他的耳垂,舌尖带着挑衅的湿意。“你懂什么?”她含糊地笑,热气喷进他耳道,“酒后……吐真言呐。” 一种强烈的被玩弄的屈辱感瞬间攫住了江淮言。他猛地发力,一把将她推开,两人之间终于隔开冰冷的距离。“别玩这种无聊透顶的游戏!”他盯着她,眼神冷得能冻伤人。 苏苏被推得踉跄了一下,站稳后歪着头看他,醉眼迷蒙中带着一丝探究的锐利。“你不喜欢我?”她突然笑了,笑容在壁灯的光晕里显得格外妖异,“没关系。” 那笑容像针一样刺进江淮言心里,搅起莫名的烦躁。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维持表面的平静。“随你怎么想。我去给你倒杯水,醒醒酒。”他转身欲走,只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空间。 手腕却被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抓住。“你以为……”她抓着他衬衫领口,“我真的想这样?” “别走,”苏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陪陪我就好。” 他僵住。怀中的身体轻得可怕,透过单薄的衣物,能感受到她脊椎凸起的棱角。这与记忆中那个张扬的苏二小姐判若两人。 “他们都想要我死,”她埋在他颈窝,声音闷哑,“父亲、哥哥,还有那些叔伯……”她突然笑起来,“只有你,看见我时眼里没有**。” 江淮言用力挣开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指节发白。他头也不回地走向厨房,声音隔着一段距离传来,毫无波澜:“酒精伤身。” 末了又补充一句,“我去给你倒杯温水。” 身后传来她慵懒的回应:“好呀,我乖乖等你。”她果然像个听话的娃娃,蜷缩在宽大的沙发里,目光却如影随形地追着他的背影。 片刻后,江淮言端着一杯温水回来,递到她面前。“喝了,然后去休息。”命令式的口吻,不带一丝暖意。 苏苏接过玻璃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目光却牢牢锁在他脸上,带着某种审视。江淮言被她看得不自在,声音冷硬了几分:“怎么?要我喂你?” 她倏然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好啊。” 江淮言眸色一沉,直接将水杯重重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别得寸进尺。”他语气生硬,带着压抑的警告,“喝了水睡觉。明天苏氏还有一堆文件等着你苏大小姐签。” 她却像没听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带着一身酒气逼近他,眼神迷离又专注:“什么事……都没你重要。” 江淮言眉头拧成一个死结,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拉开这令人不适的距离。“苏苏,”他声音里是极力克制的冰冷,“这种无聊的游戏,我不想奉陪。你适可而止。” “游戏?”苏苏嗤笑一声,目光陡然变得灼热锐利,直直刺向他,“哪里过分了?你亲口答应的条件!现在跟我装什么清高,守什么原则?”她逼近一步,几乎与他鼻尖相贴,“留在我身边?嗯?怎么留?当个大佛供着吗?” 那句“装清高守原则”像鞭子一样抽在江淮言心上。他下颌绷紧,侧过脸避开她咄咄逼人的视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屈辱感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因利用她资源而产生的愧疚,撕扯着他。“你若只是想找个逗弄的玩物,”他声音干涩,却依旧带着骨子里的硬气,“那大可不必。” “行。”苏苏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像覆上了一层寒冰。她重重坐回沙发,扭过头不再看他。 江淮言看着她骤然冰冷的侧影,心头那点微末的愧疚感被更深的疲惫覆盖。“我去给你再煮碗醒酒汤。”他转身走向厨房,语气缓和了一瞬,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喝完早点休息。” “不用!”苏苏的声音带着不耐烦的尖锐,“江淮言,不要醒酒汤了!你去休息吧。” 江淮言的脚步顿住。沉默在昏黄的灯光里蔓延。几秒后,他低声道:“那……你喝杯水再睡。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语气是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妥协。 苏苏烦躁地挥挥手,像驱赶一只恼人的飞虫:“去睡觉!” 江淮言抿紧了唇,最终没再说什么。他转身离开,走向客房的背影在光影里显得有些单薄,步伐沉重。“晚安。”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里。 门关上的瞬间,苏苏猛地一脚踹向面前的茶几!玻璃水杯应声飞起,撞上坚硬的地面,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晶莹的碎片和水渍溅得到处都是。 脚步声立刻停住。几秒后,江淮言转身快步走来,看着一地的狼藉,眉头紧锁:“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 “我哪天不是这样?”苏苏背对着他,声音冰冷,带着自暴自弃的意味,“别管了,明天钟点工会收拾。” 江淮言没理会她的拒绝,径直走进来,走向角落的储物间。“算了,你去休息。我来收拾。”他很快拿了扫帚和簸箕回来,蹲下身,动作利落地开始清理那些危险的碎片。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低垂的眉眼和专注的侧脸上,带着一种沉静的、与周遭混乱格格不入的气息。 苏苏靠在沙发里,看着他一言不发、专注清扫的样子。他动作沉稳麻利,指尖小心地避开锋利的边缘,将碎片归拢、扫起。 那沉默而可靠的身影,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被酒精和烦躁搅得一团糟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圈难以言喻的涟漪。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静静地看着。 很快,地面恢复了光洁。江淮言将工具放回原处,站在门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好了,没事了。早点睡。”他准备再次离开。 “江淮言。”苏苏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不确定。 他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你……讨厌我吗?”她问,声音里没有了平日的跋扈,只剩下一种近乎直白的探寻。 江淮言的背影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凝固了。沉默像浓稠的墨汁在空气中化开。许久,久到苏苏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低沉的声音才缓缓传来,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和自我厌弃。 “……谈不上讨厌。我只是……不喜欢现在的自己。”那个被强权桎梏、不得不低头、连愤怒都显得无力的自己。 苏苏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一丝带着奇异光芒的笑意在她唇边绽开。“那你想改变吗?”她追问,语气里藏着某种难以捉摸的期待。 江淮言缓缓转过身,昏暗中,他唇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是自嘲,也是绝望的清醒。“想?”他眼神黯淡,像蒙尘的星辰,“想又能怎样?我逃得出你的手掌心吗?”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苏苏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似乎在衡量着什么。片刻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倏地起身,走向一旁高大的书架,在最上层的暗格里摸索着。 很快,她抽出一个考究的硬质信封,转身走回来,随意地扔在刚刚清理干净的茶几上。 “行吧,”她的语气恢复了点平日那种漫不经心的调调,却又多了点不同,“打个赌。你留在我身边,一年。”她抬手指了指那信封。 “一年之后,拿着这个——顶尖实验室的推荐信,爱去哪儿去哪儿,我绝不拦你。祝你……‘如愿以偿’。”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意味深长。 江淮言的目光落在那印着烫金徽章的信封上,瞳孔骤然收缩。顶尖实验室……那是他梦寐以求却求告无门的地方!他猛地抬眼看向苏苏,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戒备:“这算什么?你又想玩什么把戏?真有这么好心?” 苏苏歪着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无辜和受伤的表情:“你可以选择拒绝呀。不过,”她耸耸肩,语气带着点委屈,“你好像总觉得我满肚子坏水……这挺让人伤心的。” 江淮言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这个诱惑太大了。 这封推荐信,是他挣脱泥潭、重获尊严、改变命运的唯一曙光!哪怕前方是更深的陷阱,他也必须跳下去。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带上孤注一掷的决绝:“我答应你。”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希望你言而有信。” 苏苏似乎对他的郑重其事感到无趣,撇撇嘴:“明天直接去‘星海尖端材料实验室’报到就行,地址在里面。”她说完,打了个哈欠,转身就朝楼梯走去,把背影留给他。 “等等!”江淮言下意识地叫住她。 苏苏脚步没停,只懒洋洋地丢下一句:“又怎么了?” 江淮言看着她的背影,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句堵在喉咙口的感谢,最终只化作一句低低的:“……谢谢。”顿了顿,他又艰难地补充道,“还有……之前推开你,是我太冲动。”他指的是那个被躲开的吻。 苏苏的脚步似乎极其短暂地滞涩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高跟鞋敲击楼梯的声音清脆而冷漠地响起,很快消失在二楼。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江淮言才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缓缓走到茶几旁。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沉甸甸的信封。指尖拂过上面凸印的、象征着学术圣殿的徽记。他抽出里面那张印着权威机构抬头的信纸,目光贪婪地扫过每一个字母,每一个字,确认着它的真实。 希望……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火苗,终于在他冰封的心底艰难地燃起了一簇。 他屏住呼吸,将信纸仔细地、一丝不苟地按照原来的折痕叠好,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然后,他无比郑重地将它放进自己衬衣内侧的口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手机震动,是医院发来的母亲病历:病情稳定,新药效果显著。 他握紧手机,直到指印嵌入皮肤。 第2章 喜欢惹毛你 日头高悬,阳光透过苏宅雕花玻璃窗,在地板上切割出细碎的金斑。苏苏赤着脚,丝质睡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慵懒地踱下旋转楼梯。空气中弥漫着空旷的寂静,江淮言早已不见踪影,唯有厨房里残留着淡淡的煎蛋香气,像一抹若有若无的印记。 傍晚,门锁轻响。江淮言带着一身实验室特有的消毒水味归来,白大褂口袋里还露出半截写满公式的便签纸。他脱下外套时,发梢还沾着些许实验室的冷气,却掩不住眼底跳动的炽热光芒——那是今日在“星海尖端材料实验室”与顶尖科研团队思维碰撞后,燃起的求知□□焰。 “我回来了。”他的声音比往常清亮几分,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钢笔,那是苏苏昨日随手送的礼物,此刻却成了他摩挲焦虑的物件,“今天在实验室,遇见了研究组的首席程薇教授,她的新材料理论……” 苏苏正歪在沙发里激战手游,手柄按键声清脆作响。她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直到江淮言提到“程薇教授”,指尖的动作才微微一顿。这个在学术界声名赫赫的铁娘子,就连苏家想挖角都屡屡碰壁。 “程薇居然亲自指导新人?”苏苏挑眉,终于抬眼打量他。江淮言的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清瘦的锁骨,眼镜片后的眼神却亮得惊人,“看来你这‘金丝雀’身份,还挺好用?” 江淮言的脸色瞬间冷下来,薄唇抿成直线:“我靠的是自己的专业能力。”他想起今日在实验室,程薇教授将一份机密数据交给他分析时,说的那句“你的思路很独特”。那是他多年苦学换来的认可,不是苏苏施舍的怜悯。 苏苏却突然逼近,温热的气息喷在他颈侧:“嘴硬什么?要不是我……”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江淮言如蒙大赦,转身去接电话,却听见苏苏在身后轻笑:“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电话是实验室新来的实习生林小满打来的。小姑娘的声音透着兴奋:“谢学长!程教授让我通知你,明天的石墨烯课题研讨会,你也可以参加!”江淮言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收紧,连应了几声“好”。 挂断电话,他转身便撞上苏苏探究的目光。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苏氏集团与星海实验室的合作备忘录:“研讨会?需要我安排专车接送吗?”语气轻佻,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在意。 江淮言别开脸:“不必。”他想起今日在实验室,瞥见的那排等待审批的课题申请——其中不乏苏氏集团的名字。苏苏看似漫不经心的“帮忙”,究竟是无心之举,还是暗藏操控?这个念头如一根刺,扎得他心口发疼。 “想去就去呗,”苏苏的注意力早已回到游戏,手指飞快地操作着,“不过现在,”她拖长了调子,带着点命令的口吻,“麻烦江大研究员,先解决一下我的民生问题——做饭,我还没吃呢。” “好。”江淮言没再多言,转身走向开放式厨房。冰箱门开合的声响,水流冲洗食材的声音,刀具落在砧板上有节奏的笃笃声,很快取代了游戏的音效。他系上围裙,动作利落而专注,洗切炒一气呵成。“想吃什么?我随便做点。”他头也不回地问。 “做你上次那个被夸上天的拿手菜,”苏苏的声音从沙发那边传来,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挑剔,“我嘴巴可刁得很。” “行。”江淮言应下,锅铲翻动间,诱人的香气开始在宽敞的空间里弥漫、交织。 那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终于把苏苏从游戏世界拽了出来。她丢开手柄,趿拉着拖鞋走到厨房岛台边,倚着大理石台面,目光落在江淮言忙碌的背影上。他肩背挺直,动作间有种沉静的韵律感,与这奢华却冰冷的厨房奇异地融合。 江淮言似乎察觉到身后的注视,翻炒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去摆碗筷吧,”他声音平稳无波,“快好了。” 苏苏难得没反驳,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慢悠悠地去拿碗筷。不多时,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便上了桌。江淮言解下围裙,在她对面坐下。“尝尝。”他言简意赅。 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她眼睛微亮,点头道:“不错,手艺又精进了。” “你喜欢就好。”江淮言也拿起筷子,沉默地吃着。饭桌上只有细微的咀嚼声。片刻后,他抬起眼,目光落在苏苏脸上,带着一丝试探性的谨慎:“那个实验室……以后我能经常去吗?时间上……可能不会太固定。” 苏苏正满足地咬着排骨,闻言歪头看他,眼神里是真切的疑惑:“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你随时可以去。你和那里的研究员待遇一样,权限我都打过招呼了。怎么,谁给你气受了?”她用筷子点了点桌面,补充道,语气带着点强调,“不过,每天——记得——回家。”最后三个字,咬得清晰。 “回家?”江淮言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抬眼看她,眼神复杂,“这是你的……命令吗?”他特意用了这个词。 苏苏用筷子轻轻敲了敲他的碗沿,发出清脆的叮声,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不可以吗?江淮言,别忘了我们的‘一年之约’。怎么,想靠着泡实验室加班,躲着我,把这一年糊弄过去?”她挑眉,眼神锐利,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 “我不会逃避。”江淮言放下碗筷,直视着她的眼睛,神情异常认真,甚至带着一种宣告般的郑重,“我只是想抓住每一个机会,多学一点,让自己变得更强。”只有更强,才有挣脱的资本,才有守护尊严的底气。 苏苏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执着,几秒后,才慢悠悠地重新拿起筷子,夹了块菜,语气不变,却带着不容商量的意味:“嗯,那也要——回家。” “……好。”江淮言与她对视片刻,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妥协的轻叹,“我答应你。”他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盘桓在心头的话说了出来,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请求,“不过……你能不能,别再像……以前那样对我了?”那些轻佻的触碰,戏谑的撩拨,都让他如芒在背。 苏苏歪着头,一脸无辜又困惑:“以前?哪样?”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玩味的笑意,像是故意逗弄猎物的猫。 江淮言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薄唇紧抿,眼中闪过一丝羞恼。他刚想说什么,喉结滚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重新拿起碗筷,埋头吃饭,声音闷闷的:“……算了,没什么。快吃吧,菜要凉了。” 苏苏无所谓地耸耸肩,也继续专心对付碗里的美食。 饭后,江淮言收拾碗碟。苏苏突然从背后抱住他,发丝扫过他敏感的脖颈:“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苏二小姐……”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碎了什么。 江淮言浑身僵硬,手中的碗差点滑落。他还未开口,苏苏已松开手,恢复了往日的张扬:“开玩笑的!快去洗碗,本小姐要看最新的综艺。” “知道了。”他的声音从水槽边传来。 苏苏眼皮都没抬:“扔洗碗机不就行了?你要是不爱用那玩意儿,明天让钟点工来弄。” “这点小事,不用麻烦别人。”江淮言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哗作响。 “哪叫麻烦啊,”苏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富家小姐的理所当然,“我可是付了钱的欸。” 水流声中,江淮言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滞,后背似乎也绷紧了些。他的声音透过水声传来,带着点生硬:“反正我洗也一样。你……省点事。”他似乎在努力找一个更合理的词。 苏苏对着电视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切,杠精。” 江淮言很快洗好了碗,擦干手走出来,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中间隔着足以容纳两个人的距离。“我只是不想什么都依赖别人。”他看着电视屏幕,眼神有些放空,语气平淡却固执。 “这叫合理利用资源,”苏苏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何不食肉糜”的理所当然,“而且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的,效率最大化,懂不懂?” “有钱人的生活,我不懂。”江淮言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些夸张的笑脸上,眼神却透着一股疏离的冷漠。 苏苏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转过头看他,故意拉长了调子:“哎哟喂,祖宗,算我花钱请你回来气死我的,行不行?” 江淮言神色依旧淡然,甚至侧过头,迎上她带着笑意的目光,语气平直地陈述事实:“是你非要我留下。现在又觉得我在气你?苏小姐,你还真是……难伺候。”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清晰而坦然。 苏苏轻笑一声,那笑声像羽毛搔过心尖。她突然挪近,柔软的手臂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环上他的腰,温热的气息喷在他颈侧:“我有那么难伺候吗?”她的声音压低,带着点蛊惑的意味,“说点好听的,哄着我,你的日子……可是会好过很多哦。” 江淮言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他几乎是立刻抬手,用力却克制地掰开她的手臂,迅速拉开距离,眉头紧锁,声音冷硬:“别闹了。苏苏,我不是你那些围着你转的追求者,不会说讨你欢心的话。”他的抗拒清晰而直接。 苏苏也不恼,反而伸出纤纤玉指,带着一丝冰凉的触感,轻轻点在他紧抿的唇上,笑容明媚又带着点邪气:“那干脆别说话。”她的指尖在他唇上摩挲了一下,眼神专注地看着他清俊的侧脸,“我就看着你这张脸,也挺开心的。” 江淮言猛地侧头避开她的手指,眉宇间染上明显的不悦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你能不能正经一点?我不喜欢这种玩笑。”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 “不好意思,”苏苏收回手,靠回沙发背,姿态慵懒又张扬,“我长这么大,就这副德行。家里惯的,天生的,改不了。”她笑得肆意,仿佛在炫耀她的特权。 “那正是你家里的纵容!”江淮言看着她毫不收敛的笑容,心底那股因父亲而对特权阶级根深蒂固的反感再次被勾起,语气不自觉地染上冷嘲,“才会让你这么……无法无天。”这个词,他说得有些重。 出乎意料,苏苏非但没生气,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咯咯地笑出声来,肩膀都微微耸动:“说得太对了!明天我就回家,好好感恩一下我的父上母上大人,谢谢他们把我养得这么——好。”她把“好”字拖得长长的,充满了反讽。 江淮言眉头紧锁,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确实有些过火。他沉默了几秒,生硬地试图解释,语气却依旧别扭:“……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多体谅他们。”而不是把这种纵容当作理所当然的武器。 “嗯呐。”苏苏这次倒是应得干脆,还配合地点了点头,乖顺得反常。 江淮言有些意外地挑眉,侧目看她:“你不是最喜欢顶嘴吗?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有道理的话,为什么要反驳?”苏苏答得理所当然,目光坦荡地回视他。 江淮言微微一怔,随即轻哼一声,转过头去,目光重新投向喧闹的电视屏幕。然而,苏苏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紧绷的嘴角,似乎极其短暂地、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稍纵即逝。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松动,“你居然也会听进去我的话。” 苏苏立刻捕捉到了他语气里那丝微妙的变化,像发现了新大陆,立刻凑近,声音故意放得又软又腻:“你要是说得更好听一点嘛……亲爱的~宝贝~这样叫我,我耳根子会更软哦~” 那刻意甜腻的称呼像电流一样击中江淮言,他嘴角那点残余的、几乎不存在的弧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嫌弃,眉头拧成了川字:“别恶心我!”他几乎是立刻反驳,身体也下意识地又往旁边挪了挪,“你正常点说话就好,别用这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语气。” 看着他避之不及、一脸嫌弃的样子,苏苏非但没生气,反而咯咯咯地笑得更欢了,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 江淮言被她笑得莫名其妙,心头那点刚被压下去的火气又有点冒头:“笑什么?你的笑点还真是……奇怪。” “我就喜欢,”苏苏笑够了,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狡黠,“把你惹毛。看你明明气得要死,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特别有趣。” 江淮言眼神一冷,那点刚冒头的火星瞬间被浇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他霍然站起身,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和距离感:“无聊。懒得理你,我回房间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今天在实验室,还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了?”苏苏突然开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玻璃杯壁。 江淮言动作微顿,想起下午那场激烈的学术争论。当时一位资深研究员质疑他的实验数据,是程薇教授力排众议:“江淮言的推演逻辑严谨,值得深入研究。”这份信任,让他在众人的目光中挺直了脊梁。 “没什么特别的。”他语气平淡,却在转身时与苏苏的目光相撞。她歪着头,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阴影,眼神里有他读不懂的情绪。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吗?别搞什么小动作。”苏苏的笑容浅淡,挂在唇边若有似无,即是不是故意的,也显示出来她成长在显贵家庭里面的矜贵气质和对……江淮言处境的漠不关心和冷眼旁观。 回到房间江淮言还是觉得心里发冷,像苏苏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将他这样的小人物困在身边,尽管……母亲确实是多亏了她的出手。 他攥紧双手,一拳砸在墙上,这样无力的自己,真是令人憎恶! 夜深人静,江淮言在书房整理实验笔记。台灯暖黄的光晕里,钢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他想起今日程薇教授说的话:“小谢,你的天赋不该被埋没。”这句话像一颗火种,点燃了他心底沉寂已久的渴望——渴望挣脱束缚,渴望真正的学术自由。 第3章 机会 晨光熹微,几缕金线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斜斜地洒在光洁的地板上,切割出几块跳跃的光斑。苏苏被这暖意唤醒,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丝被滑落肩头。偌大的别墅沉浸在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里。她赤脚下床,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空无一人的客房门口——江淮言早已不见踪影,仿佛从未在这里停留过。 洗漱完毕,她踱步下楼。餐厅里弥漫着现烤面包和咖啡的醇厚香气。穿着整洁制服的厨师见她下来,立刻恭敬地欠身:“大小姐,早餐准备好了,请慢用。” 苏苏随手拈起一片烤得焦黄酥脆的吐司,目光却落在对面空着的椅子上,语气听不出情绪:“他人呢?” “江先生很早就出门了,去了实验室。”厨师垂首回答,声音平稳,“他特意交代,让您不必等他。” 苏苏咬了一口吐司,细嚼慢咽,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他没吃早饭?” “江先生说会在实验室附近解决,请您不必费心。”厨师一边说着,一边动作利落地将温热的牛奶和精致的配菜摆放在她面前。 苏苏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些。她沉默了几秒,放下手中的吐司,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敲了敲。“一会儿我出门,”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吩咐,“让人给他送个三明治过去,要热乎的。”顿了顿,又补充道,“……再带件外套,实验室那地方,空调冷得像冰窖。” 厨师立刻应声:“是,大小姐。”转身便去了厨房,动作麻利地准备起来。不多时,一个保温袋装好的三明治和一件质地柔软、款式简洁的男士外套便交到了等候的司机手中。厨师回到餐厅,微微欠身:“都安排妥当了,大小姐您还有什么吩咐?” 苏苏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语气淡然:“没了,辛苦了。” “这是我分内的事,大小姐慢走。”厨师的态度依旧恭谦。 走出门,清晨微凉的空气让苏苏精神一振,然而心底却悄然漫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细微的忧虑。江淮言……他总是这样,像一株向着光源拼命生长的植物,把所有精力都倾注在那个冰冷又炽热的实验室里。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将那一丝莫名的情绪压了下去。 实验室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精密仪器的独特气味。忙碌了一上午,江淮言揉着发酸的脖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视线落在办公桌一角时,他脚步一顿。 那里静静地放着一个精致的保温袋,旁边还搭着一件他眼熟的、属于苏苏家衣帽间的外套。 江淮言站在原地,目光凝滞了片刻。胸腔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有意外,有被窥视生活的不适,还有一丝……极淡极淡、被他强行忽略的暖意。他沉默地坐下,打开保温袋,里面是三明治和一小盒温热的牛奶。他拿起三明治,慢慢咬了一口,味道很好,显然是用了心的。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几个相熟的研究员探头探脑地进来。 “哟,谢工!”一个年轻的研究员眼尖地看到了桌上的保温袋和外套,笑嘻嘻地用胳膊肘捅了捅江淮言,语气促狭,“可以啊!这待遇……嫂子这么贴心?连外套都惦记着送,怕我们实验室冻着您这位国宝?” “嫂子”两个字像针一样刺进江淮言耳中。他脸色倏地一沉,放下手中的三明治,声音带着明显的疏离和抗拒:“别瞎说!这是我……一个朋友让人送来的。”他强调着“让人送来”,试图划清界限。 “朋友?”另一个研究员凑过来,拿起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外套啧啧两声,“哪个‘朋友’这么周到?还知道我们这破地方空调劲儿大?谢工,你这‘朋友’可不一般呐!”其他人也跟着起哄,眼神里满是八卦的笑意。 “够了!”江淮言猛地站起身,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压抑的烦躁,他一把夺回外套,胡乱塞进抽屉里,“我跟她没关系!就是普通朋友!你们很闲吗?”他语气生硬,带着逐客的意味。 众人见他真的有些恼了,互相使了个眼色,打着哈哈退了出去,留下一句“普通朋友,懂懂懂……”的调侃飘散在空气里。 办公室门关上,室内瞬间恢复了寂静。江淮言颓然坐回椅子上,盯着桌上吃了一半的三明治和那盒牛奶。保温袋上似乎还残留着苏苏家那种淡淡的、昂贵的熏香气息。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心头像是塞了一团乱麻。 普通朋友? 这个定义,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们之间那场以自由为筹码的交易,那无处不在的监视(或者说“关心”?),那些她漫不经心却总能精准踩中他雷区的撩拨……这算哪门子的普通朋友? 他闭上眼,低低的、带着无尽困惑和自嘲的叹息,几乎微不可闻:“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苏苏回到别墅时,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沙发一角。江淮言正坐在那里,膝上摊开一本厚重的专业期刊,侧脸在光影下显得专注而沉静。 听到声响,他抬起头,目光从书页移向她,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回来了。今天还顺利?” “嗯,还行。”苏苏踢掉高跟鞋,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到他对面坐下,姿态随意。她随手拿起他放在茶几上的期刊,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纸张发出清脆的声响,“哪篇是你的大作?” 江淮言合上手中的书,倾身过去,修长的手指精准地点在期刊内页的一篇论文标题上:“这篇。关于新型复合材料在极端环境下的稳定性研究。”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研究者的严谨与……自豪。 苏苏的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直接问道:“应用前景呢?” 江淮言微微蹙眉,神情认真起来:“还在实验室验证阶段,但理论模型和初步数据都很理想。如果能获得足够的资金支持,进行中试放大,投入量产应该不是问题。”他眼中闪烁着对成果转化的热切光芒。 苏苏沉吟片刻,指尖在光滑的期刊封面上轻轻敲击:“下个月初,市里在大会堂有个规格很高的科创成果转化论坛。”她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点审视和……鼓励?“你抓点紧,把应用层面的数据做实,最好能拿出一个初步的可行性方案。到时候,以你们实验室的技术入股分红政策,你作为核心研发者,拿到的科研经费和未来产品分红,足够支撑你后续更深入的研究。” 江淮言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希望的火苗瞬间被点燃,但旋即又被现实的顾虑压下:“下个月初?时间太紧了……而且,”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这种级别的论坛,入场券……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拿到的。” 苏苏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们实验室本身就有几个推荐名额。我相信你的实力和这份成果的份量。”她特意加重了语气,“记住,江淮言,我是不会、也懒得去帮你走什么后门的。能不能站上去,全看你自己的本事。”这话听起来像是撇清,却又像是一种变相的信任背书。 江淮言对上她的视线,看清了她眼底那份“你行你上”的坦荡,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动,甚至牵起一丝极淡的、带着点自嘲的弧度:“那看来,我得更拼命了。总不能……辜负苏大小姐这份‘信任’,对吧?” “少贫。”苏苏站起身,随手将期刊扔回茶几,走向餐厅,“饿了。” 江淮言也跟着起身:“中午的三明治……谢谢。”他声音不高,带着点别扭的真诚。他走向厨房,拉开冰箱门,“想吃什么?我弄。” 苏苏靠在厨房门框上,意兴阑珊地摆摆手:“随便弄点沙拉吧,没胃口。” 江淮言熟练地拿出新鲜的蔬菜水果,在水槽边清洗、切配。刀锋落在砧板上,发出均匀的笃笃声。“就吃这么点?”他侧头瞥了她一眼,语气带着点习惯性的挑剔,“天天沙拉,也不怕把自己饿成纸片人。” 苏苏的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一个人吃饭……没滋味。”这话像是解释,又像是无心的抱怨。 江淮言将拌好的沙拉装进精致的玻璃碗,放到她面前的餐台上,叉子递过去,语气依旧硬邦邦的:“没人陪就不吃主食?苏大小姐,你这习惯可真够娇气的。”他刻意用了“娇气”这个词,试图冲淡空气中那点微妙的氛围。 苏苏接过叉子,勉强扯了扯嘴角:“哦~” “别阴阳怪气的,”江淮言皱眉,在她对面坐下,监督似的看着她,“快吃,吃完早点休息。明天不是还要去公司?” 苏苏慢悠悠地叉起一片生菜叶子,小口小口地嚼着,动作优雅却透着磨蹭。江淮言看得眉头越皱越紧:“你能不能快点?这一碗草里面,每一个都是性寒的,这种白人餐也不知道哪里好吃了。” 苏苏被他这副“老妈子”般的语气逗得“噗嗤”一笑,眼波流转:“真的假的嘛?我看成千上万的人吃了不也没事吗?” “吃凉的不好!”江淮言板起脸,一本正经地教训道,“尤其是晚上,对肠胃刺激大。回头胃疼了,别指望我会照顾你。”他试图用冷漠划清界限。 苏苏立刻噘起嘴,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孩子,带着点蛮横的娇嗔:“你不会照顾我?那谁照顾我?” 江淮言的心跳莫名地快了一拍。他避开她灼灼的目光,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声音有些发紧:“这世上……能照顾你的人多了去了。你家人,你朋友,哪一个不比我尽心?”他试图用“距离”来武装自己。 苏苏却笑了,带着点狡黠:“他们当然会。不过嘛,远亲不如近邻呀,”她拖长了调子,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我要是半夜胃疼了,肯定第一个去敲你的门。你……忍心把我关在外面?”那语气,笃定得让他心慌。 江淮言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混合着烦躁涌上心头。他猛地放下杯子,声音刻意冷硬起来:“……随便你!反正我提醒过了。”他站起身,仿佛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暧昧漩涡。 苏苏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沙拉,将空碗推过去。 江淮言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着她,语气稍微缓和,却依旧带着距离感:“吃完了就去洗漱休息。别抱着手机刷到后半夜。”他像个操碎了心的家长。 苏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舒展着身体曲线,笑容明媚又带着点挑衅:“现在年轻人,谁不玩手机?这叫紧跟时代潮流。” “潮流也要适度!”江淮言正色道,眉头又习惯性地蹙起,“熬夜伤身,伤眼,还掉头发。”他列举着危害,试图用“科学”说服她。 苏苏托着腮,叹了口气,带着点夸张的委屈:“我这段时间连酒吧都没去泡,还不够养生啊?简直是模范标兵了。” 江淮言微微一怔,看向她的目光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他轻咳一声,压下那点异样,努力维持着严肃:“是吗?那继续保持,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又故态复萌。”语气里竟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管束”。 苏苏眨眨眼,凑近一步,笑容狡黠得像只狐狸:“那可不一定哦……没你在旁边看着,我可能……就把持不住了呢?”她故意拖长了尾音。 江淮言的脸色瞬间又沉了下来,带着深深的无奈和一丝被冒犯的恼火:“苏苏!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我不是你的监护人!没义务也没兴趣管你这些!”他试图用严厉的措辞筑起高墙。 苏苏却像没听见他的抗拒,笑得没心没肺,甚至带着点赖皮的意味:“我不管,反正我就赖上你了!”这话像羽毛,又像石头,砸在江淮言心上。 江淮言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一圈圈混乱的涟漪。他强压下那阵悸动,别开脸,声音刻意放得冰冷而疏离:“……随便你。但我警告你,我不会对你‘负责’。”他将“负责”二字咬得极重,像是在警告她,更是在警告自己。 苏苏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突然凑得更近,几乎要贴上他,带着点神秘兮兮的意味:“哎呀,让我看看你的手相……”她作势要去抓他的手,“帅哥,你命里注定有我这一朵……烂桃花哟!” 江淮言像被烫到般猛地抽回手,狠狠瞪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嫌恶:“少来这套封建迷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信这些不如信数据!”他试图用理智驱散这荒唐的氛围。 苏苏也不恼,反而踮起脚尖,温热的唇息猝不及防地拂过他的耳廓,声音又轻又软,带着蛊惑:“你不信……我信啊。”那气息像电流,瞬间窜遍江淮言全身,让他半边身体都麻了,下意识地狼狈后退一大步。 “你信有什么用?!”江淮言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和一丝羞恼,“我又没求你信!” 苏苏看着他通红的耳根和强装镇定的样子,眼底笑意更深。她在他面前站定,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用一种近乎虔诚又带着戏谑的语气轻声道:“那我求……求神啊,让江淮言……喜欢我吧。”那声音轻飘飘的,却像重锤敲在江淮言心上。 “够了!”江淮言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他猛地伸手,一把将她拉得离自己远了些,脸色冷得像结了一层寒冰,“苏苏!你能不能有点成年人的样子?这种幼稚到可笑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他试图用愤怒掩盖内心的兵荒马乱。 苏苏却顺势将头埋进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撒娇意味:“我不管嘛……我就是想让你喜欢我……这样也不行吗?你也要生气?”她像块粘人的糖,甩都甩不掉。 江淮言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和柔软。一股陌生的、带着灼热温度的洪流在他胸腔里冲撞,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和生硬的拒绝:“别闹了……苏苏,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苏苏抬起头,眸子里水光潋滟,清晰地映出他紧绷而慌乱的脸。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紧抿的唇角,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真是……喜欢生气的江淮言。好啦好啦,”她像哄小孩一样,“别生气了,你看,我都哄你了。” 江淮言猛地侧过身,用力挣脱她的怀抱,背对着她,胸膛剧烈起伏,嘴硬地反驳:“谁、谁要你哄!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声音却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那你说嘛,”苏苏绕到他面前,仰着脸,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无辜的狡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江淮言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心跳如擂鼓。一个念头突然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带着点报复性的幼稚。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去、把、碗、洗、了。”仿佛这是一个能证明什么、又能惩罚什么的艰巨任务。 苏苏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扑闪着,瞬间换上委屈巴巴的表情:“啊?洗……碗?你好狠的心啊江淮言!” 江淮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像是终于扳回一城,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得意。他转身走进厨房,拿出她刚才吃沙拉用的玻璃碗和叉子,塞到她手里:“快去!别想偷懒耍滑。”他像个严厉的监工。 苏苏捧着碗,不情不愿地挪到洗碗池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动作生疏又敷衍——其实就是把碗和叉子一股脑儿丢进旁边锃亮的洗碗机里,然后“啪”地关上门,按了个启动键,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她拍拍手,转过身,一脸“大功告成”的轻松。 江淮言全程抱臂旁观,见状忍不住扶额,一脸“果然如此”的无语:“……苏大小姐,你这叫洗碗?你这叫给洗碗机增加工作量!等下我还得检查一遍,说不定还得返工。” 苏苏冲他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我听见啦!碗说它可干净啦!” 江淮言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打开洗碗机门,仔细检查了一下里面孤零零的碗碟。还好,碗壁光洁,没有残留。他关上机门,启动程序,扭头看向一脸“求表扬”的苏苏,语气带着警告:“这次算你运气好。下次再这么敷衍……”他故意拖长了调子。 苏苏立刻笑嘻嘻地凑过去,眼睛弯成了月牙:“下次一定!保证完成任务!” “下次?”江淮言关上洗碗机,转过身,正色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少有的认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苏苏,你要是再这样……”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我就真的不管你了。”这话像是威胁,又像是一种无力的宣告。 苏苏立刻双手合十,做出祈求状,声音甜得发腻:“不要嘛~江大学神~你最好了!” “撒娇也没用!”江淮言板着脸,不为所动,“下次再这样,你就……”他想了想,似乎想找个更有威慑力的惩罚,“……你就自己做饭,自己打扫卫生,自己去面对你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事!”他试图用她最不耐烦的“庶务”来威胁。 苏苏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说出的话却像小刀子:“哦?那我……就去找一个会做饭、会打扫卫生、还特别会帮我解决麻烦的人好了!反正……”她拖长了调子,眼神瞟向他。 江淮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一股尖锐的酸涩瞬间蔓延开来。他强压下那阵不适,脸上努力维持着冷漠的假面,甚至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呵,那你尽管去找。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他试图用刻薄来武装自己。 苏苏却突然踮起脚尖,温软的气息再次拂过他的耳廓,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带着笃定的笑意: “不就是你嘛。” 江淮言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被戳破心事的慌乱和狼狈。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动作大得差点带倒旁边的椅子,踉跄着后退好几步,与她拉开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声音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尖利:“少自作多情了!我、我可没答应过你什么!”他急急地否认,仿佛慢一秒就会万劫不复。 苏苏看着他瞬间失态的样子,没有再逼近。她只是站在原地,唇角弯起一个了然又带着点……落寞的弧度?随即,她无所谓地耸耸肩,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哦。”然后,转身,踩着无声的地毯,一步步走向楼梯,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 江淮言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雕像。他死死盯着她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胸腔里翻江倒海,酸涩、慌乱、恼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和刺痛。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只有那剧烈的心跳声,在空旷的厨房里,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打着寂静的鼓点。 第4章 隔阂 平常的一天,苏苏和江淮言在餐厅里相对而坐用着早餐。 江淮言心不在焉地吃着早餐,心理想着昨晚的实践报告,对面的苏苏见他这幅样子,有点牙酸,手上动静很大的用着刀叉,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餐桌上的气氛一度有些诡异…… 餐桌旁令人窒息的沉默并未持续太久,便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尖锐的电子音在空旷奢华的餐厅里显得格外刺耳,瞬间撕裂了那层无形的、湿冷的隔膜。 江淮言几乎是立刻放下刀叉,动作快得带起一阵细微的风。他看也没看来电显示,迅速从家居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接通,仿佛这铃声是某种救赎的信号。 “喂?……林小满?”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背脊下意识地挺直,像一株在寒风中骤然绷紧的修竹。“嗯……好,我知道了。数据发我邮箱,我马上看。”他语速很快,简洁利落,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对面脸色微沉的苏苏,随即迅速移开,仿佛只是确认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是否还在原地。“……行,我半小时后到实验室。” 电话挂断,那短暂的、属于“谢工”的专注气场也随之消散。他站起身,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甚至没有再看苏苏一眼,只留下一个清冷疏离的侧影:“实验室有急事,数据需要复核。早餐……你自己吃完。”声音平板无波,听不出情绪,像在交代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家务。 苏苏捏着银质叉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叉尖在细腻的骨瓷盘底划出几不可闻的轻响。看着他头也不回走向楼梯的挺拔背影,心头那股被刻意压下的无名火“噌”地一下又冒了上来,混合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她猛地放下叉子,声音拔高,带着明显的质问和不满:“江淮言!你站住!” 江淮言的脚步在楼梯口顿住,却没有回头,只是侧过一点身子,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线,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还有事?” “什么事能比……”苏苏的话冲到嘴边,硬生生刹住。她原本想质问“什么事能比陪我吃早餐重要?”,但看着他那副拒人千里的冰冷姿态,那句带着撒娇意味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反而显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怨妇。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换了个更“苏二小姐”式的表达,带着点刻意的刁难和居高临下的命令:“下午三点,陪我去趟‘云顶’,谈个合作。不准迟到!这是正事!”她特意强调了“正事”两个字,试图给自己的要求披上合理的外衣。 江淮言沉默了两秒。那短暂的停顿里,空气仿佛凝固了。苏苏几乎能想象到他此刻紧锁的眉头和眼底深藏的厌烦。但他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漠然:“知道了。”说完,不再停留,径直上楼,脚步声在空旷的别墅里显得格外清晰、冰冷,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苏苏的心尖上。 苏苏盯着那空荡荡的楼梯口,胸口堵得发慌。精心准备的早餐彻底失去了吸引力,盘子里诱人的溏心蛋和香脆吐司变得味同嚼蜡。她烦躁地将叉子扔在盘子里,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混蛋!”她低声咒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江淮言那该死的冷漠,还是在骂自己这莫名其妙、不受控制的憋闷情绪。 星海尖端材料实验室,恒温恒湿的环境里只有仪器运转的低沉嗡鸣和键盘敲击的细碎声响。江淮言坐在自己的工位前,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如同冰冷的海浪,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强迫自己将全部心神投入到那些复杂的曲线和参数中,试图用纯粹的逻辑和理性筑起一道堤坝,阻挡脑海中那些纷乱嘈杂、带着苏苏气息的画面——她带着试探的轻语,她明媚却刺眼的笑容,还有那句将他彻底钉死在“附属品”位置上的“不是还有你吗?”。 每一个数字,每一次计算,都像在对他进行无声的凌迟,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和那根深蒂固的、源于血脉的对权势的憎恶。 “谢工,”实习生林小满抱着一叠刚打印出来的厚厚文件,脚步轻快地走过来,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和对学长的崇拜,“这是刚跑出来的第三组疲劳测试数据,程教授说让您先过目一下,看看异常点在哪。”她把文件放在江淮言手边,目光不经意扫过他紧锁的眉头和略显苍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您……脸色不太好,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江淮言猛地回过神,眼底深处翻涌的暗沉情绪瞬间被强行压下,恢复成惯常的、拒人千里的平静。他拿起那叠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文件,指尖冰凉。“没事。”他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熬夜后的疲惫,却异常清晰,“数据给我,你去忙你的。”语气是公式化的疏离,不容置疑。 林小满被他冷淡的态度噎了一下,讪讪地“哦”了一声,不敢再多问,转身离开了。 江淮言的目光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上,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然而,视线扫过某个关键参数的折线图时,他瞳孔骤然收缩! 不对! 这个波动幅度……这个应力集中区域的数值……与理论模型预测严重偏离!他猛地坐直身体,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调出原始实验记录和模拟程序,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一层层剥开数据的外壳,寻找着那细微却致命的异常源头。 时间在高度紧绷的精神状态下飞速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明亮转为昏黄。他忘记了午餐,忘记了时间,甚至忘记了下午三点的“云顶”之约。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带来一阵阵尖锐的胀痛,但他浑然不觉。所有感官都聚焦在屏幕上那串异常的数据流上,像猎豹锁定了猎物。 终于,在某个不起眼的辅助参数输入栏里,他发现了端倪!一个极其微小的、小数点后第三位的输入错误!就是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手滑”,导致了后续模拟结果的连锁偏差! 找到了! 一股强烈的、属于发现真相的兴奋感瞬间冲上头顶,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和阴霾。他几乎是立刻抓起内线电话,拨通了程薇教授的专线,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程教授!异常点找到了!是输入参数……” 话未说完,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潮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袭来! 眼前骤然一黑,屏幕上的数据图表瞬间扭曲、旋转,化作一片模糊的光斑。耳边尖锐的蜂鸣声盖过了电话那头程薇疑惑的询问。他试图抓住桌沿稳住身体,指尖却失去了力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刺耳。 “谢工?!” “学长!” 离得最近的林小满和另一个研究员惊呼着冲了过来。 江淮言眼前一片漆黑,只感觉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桌角边缘,带来一阵钝痛。最后残存的意识里,是同事们惊慌失措的呼喊,和……一丝极其荒谬的念头:苏苏那个下午三点的“正事”……他好像……彻底忘了。 “云顶”会所顶层的私密包厢,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天际线。水晶吊灯折射着奢靡的光,空气中浮动着名贵雪茄和香槟的气息。 苏苏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却没有点燃。她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对面是一位同样年轻的商业新贵,正侃侃而谈着合作前景。然而,苏苏的眼神却有些飘忽,时不时地瞥向自己放在茶几上、屏幕始终漆黑一片的手机。 下午三点零五分。 三点十分。 三点二十分…… 江淮言没有出现。没有电话,没有信息,甚至连一个敷衍的“路上堵车”都没有。他就这样,彻底无视了她的要求,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混杂着被轻视的难堪,在她心底迅速堆积、升温。对面合作方的话语在她耳中逐渐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她精致的下颌线越绷越紧,涂着豆沙色蔻丹的指甲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柔软的皮肉里。 好,很好! 江淮言,你真是好样的! 翅膀还没硬,就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放我鸽子?把我苏苏的话当耳旁风?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那副清冷孤傲、仿佛全世界都欠他钱的表情,此刻大概正心安理得地泡在实验室里,把她和她的“正事”抛到了九霄云外!那份推荐信给他的底气,看来是太足了!足到他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是谁把他从泥潭里捞出来,给了他站上那个舞台的机会! “……苏小姐?苏小姐?”合作方略带疑惑的声音将她从翻腾的怒意中拉回现实。 苏苏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脸上瞬间切换回无懈可击的商业微笑,明媚却带着冰冷的距离感:“抱歉,王总,刚想到点技术细节。您刚才说……”她端起面前几乎没动过的香槟杯,优雅地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丝毫无法浇灭心头那簇越烧越旺的火苗。 她放在腿上的另一只手,却悄悄伸进西装口袋,紧紧握住了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江淮言,你最好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否则……她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 这场原本志在必得的合作洽谈,在苏苏明显心不在焉的状态下,草草收场。送走合作方,苏苏立刻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别墅管家的电话,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江淮言回去了吗?” “大小姐,江先生还没回来。”管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恭敬。 “没回去?”苏苏眉头紧锁,“他实验室那边呢?打电话问了吗?”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联系过了,大小姐。实验室那边说……”管家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说江先生下午工作时突然晕倒了,好像……还磕到了头。” “什么?!”苏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和一丝……慌乱?刚才满腔的怒火和屈辱感瞬间被一股冰冷的恐慌取代,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晕倒?磕到头? “人现在在哪?!”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完全不顾及这是在高级会所的走廊里。 “已经送到中心医院急诊了,大小姐。”管家迅速报出地址。 “我马上过去!”苏苏猛地挂断电话,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而慌乱的“哒哒”声,再无半分平日的优雅从容。她甚至顾不上和会所经理打招呼,像一阵风似的冲出包厢,冲进电梯,手指用力地、反复按着地下停车场的楼层键。 刚才那些愤怒、难堪、被放鸽子的羞辱感,此刻全都被一种更强烈、更陌生的恐慌彻底淹没。她脑子里只剩下管家那句“晕倒了,磕到了头”。 江淮言…… 那个总是挺直脊背、眼神冰冷倔强的男人……怎么会晕倒? 电梯急速下降带来的失重感让苏苏有些反胃,她紧紧抓着冰凉的金属扶手,指尖冰凉。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他清晨坐在餐桌旁、脸色苍白的侧影,闪过他昨夜在书房熬夜、眼下淡淡的青影…… 恐慌如同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疼痛。 中心医院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刺眼,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令人作呕。苏苏几乎是跑着穿过嘈杂的走廊,高跟鞋的声音引来不少侧目。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间观察室门口、正焦急地和医生说着什么的林小满。 “人呢?!”苏苏冲到近前,气息微喘,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急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小满被突然出现的苏苏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眼圈瞬间红了,带着哭腔:“苏、苏小姐!谢工在里面!医生说他……他是过度疲劳加上低血糖才晕倒的,额头撞在桌角上,缝了两针……” 过度疲劳?低血糖? 苏苏的心猛地一沉。她早上明明看着他吃了早餐!他昨晚……到底熬了多久? 她没再理会林小满,一把推开观察室虚掩的门。 病床上,江淮言静静地躺着。额头上贴着白色的纱布,边缘渗出一点刺目的暗红。脸色比清晨时更加苍白,毫无血色,紧闭的双眼下是浓重的阴影,薄唇紧抿,即使在昏睡中,眉宇间也锁着一道深深的刻痕,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身上还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衣襟上沾着几点深色的、像是咖啡渍的污迹,整个人透着一股浓重的、挥之不去的疲惫和脆弱感,与他平日那副清冷孤傲、仿佛无坚不摧的模样判若两人。 苏苏的脚步停在病床边,像被钉在了原地。她看着他那副了无生气的样子,看着他额角刺眼的纱布,看着他那紧锁的、仿佛连昏睡都无法摆脱痛苦的眉头…… 一股尖锐的、陌生的刺痛感,毫无预兆地狠狠扎进了她的心口!比任何被放鸽子的愤怒都要强烈百倍! 她缓缓地、近乎僵硬地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紧紧锁在他苍白的脸上,仿佛要确认他是否还有呼吸。 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冰冷的“滴滴”声,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她骤然变得无比混乱的心房。 那些精心设计的“撩汉宝典”,那些闺蜜传授的“若即若离”战术,那些关于“驯服”和“掌控”的游戏心态……在这一刻,在江淮言毫无生气的苍白面容前,轰然倒塌,碎得干干净净。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颤抖,想要碰一碰他冰凉的手背,却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了回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心疼”的情绪,混杂着巨大的恐慌和深深的自责,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 江淮言…… 第5章 竹马驾到 中心医院VIP病房的夜,漫长而寂静。 惨白的灯光熄灭了,只留墙角一盏地灯,散发着幽微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病床上江淮言清瘦的轮廓。苏苏蜷缩在病床边的单人沙发里,昂贵的真皮沙发此刻也硌得她浑身不适。她不敢睡,也睡不着。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牢牢锁在江淮言苍白的脸上。 额角那方刺眼的白纱布边缘,一点暗红如同烙印,灼烧着她的视线。他呼吸清浅,眉心那道深刻的刻痕即使在沉睡中也未曾舒展,仿佛连梦境都充斥着无法卸下的重负。输液管里的液体无声滴落,冰冷的“滴答”声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苏苏紧绷的神经。 她忍不住倾身向前,指尖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细微的颤抖,轻轻拂开他额前垂落的一缕微湿的黑发。指腹不经意擦过他微凉的皮肤,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又是一紧。 怎么会这么凉? 她下意识地拉高了盖在他身上的薄被,动作笨拙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珍重,仿佛在对待一件极易碎裂的琉璃器皿。做完这一切,她才惊觉自己的举动有多……不像她苏苏。 那个在“云顶”会所里因为被放鸽子而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把人抓回来兴师问罪的苏二小姐,此刻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尖刺,只剩下满心的、陌生的恐慌和……心疼。 “笨蛋……”她对着昏睡中无知无觉的人,用气声低低骂了一句,带着浓重的鼻音,“把自己搞成这样……给谁看啊……” 声音轻飘飘地消散在静谧的空气里,更像是一种无力的自责。她想起清晨餐桌上他苍白的脸色,想起自己那句该死的、带着试探的“不是还有你吗?”,想起他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和仓皇的否认……心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捏,又酸又胀。 后半夜,江淮言似乎睡得极不安稳。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喉咙里溢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呓语,带着压抑的痛苦。苏苏立刻惊醒,凑得更近,试图听清他在说什么,却只捕捉到几个破碎的音节:“……数据……不对……参数……” 即使在梦里,他挣扎的依旧是那些冰冷的实验数据。 苏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犹豫了一下,终于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轻轻覆上他紧握成拳、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背。他的手指冰凉,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僵硬。 “没事了……江淮言……”她笨拙地低声安抚,声音是自己都陌生的轻柔,“都解决了……睡吧……” 她不敢用力,只是用掌心小心翼翼地包裹着他冰冷的手,试图传递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奇迹般地,在她掌心那点微末的温度包裹下,他紧握的拳头竟真的微微松开了些,紧锁的眉头也似乎舒展了那么一丝丝。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沉入了更深层的睡眠。 苏苏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一动不敢动,任由他冰凉的手汲取着她掌心的温度。时间在寂静中流淌,窗外的天色由浓黑转为深蓝,又渐渐透出灰白。她维持着半倾身的姿势,腰背早已酸痛僵硬,眼睛也干涩发胀,却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抽回手的念头。一种奇异的、带着点酸涩的满足感,悄然填满了她被恐慌占据的心房。 原来……照顾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不是命令,不是施舍,而是……心甘情愿地守候。 清晨的第一缕曦光,带着清冷的温度,悄无声息地穿透了病房厚重的遮光窗帘缝隙,斜斜地打在江淮言紧闭的眼睑上。他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像被惊扰的蝶翼,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刺目的白光让他不适地眯起眼,大脑一片混沌的空白,伴随着一阵阵钝痛。消毒水的浓烈气味涌入鼻腔,身下是陌生的、带着消毒剂气味的床单触感。 这是……哪里?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揉一揉胀痛的额角,手臂却传来一阵沉重感。他艰难地转动眼珠,顺着视线看去—— 苏苏蜷缩在病床边的沙发里,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睡着了。她长长的栗色卷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眼睑下方是浓重的青影,即使在睡梦中,秀气的眉尖也微微蹙着,透着一股难掩的疲惫。而她的右手,正小心翼翼地、牢牢地覆在他的左手手背上。她的掌心温热,与他依旧冰凉的手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淮言的身体瞬间僵硬。昨夜模糊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实验室里骤然降临的黑暗、冰冷的桌角、同事的惊呼……然后,是此刻眼前这张近在咫尺、带着憔悴睡颜的脸。 她……在这里守了一夜?还……握着他的手?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冲垮了他混沌的意识堤坝。是惊愕?是难以置信?是……一丝难以言喻的、被他拼命压下去的暖流?还有……一种被窥见脆弱、无处遁形的狼狈感! 他几乎是触电般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阵细微的风。 手背骤然失去覆盖的温暖,暴露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那点残留的温热触感反而变得更加清晰、灼人。 这突兀的动作惊醒了本就浅眠的苏苏。她猛地睁开眼,眼底还带着未散的迷茫和浓重的血丝。当看清江淮言已经醒来,并且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甚至带着点戒备的眼神看着她时,她瞬间清醒过来。 “你醒了!”苏苏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惊喜,她立刻坐直身体,倾身靠近,目光急切地在他脸上逡巡,尤其是他额角那块纱布,“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疼得厉害吗?医生说你是过度疲劳加上低血糖才晕倒的,额头缝了两针……”她语速又快又急,像连珠炮,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和关切。 江淮言被她一连串的问题和过分靠近的气息弄得有些不适,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拉开了些许距离。他垂下眼帘,避开她灼热的目光,声音因为干涩而沙哑:“……没事。” 语气是惯常的疏离和淡漠,试图用冰冷筑起一道墙。 “什么叫没事!”苏苏被他这副拒人千里的态度激得心头火起,刚才的惊喜瞬间被担忧和委屈取代。她站起身,动作带着点赌气的意味,快步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温水,又拿起床头柜上医生开的药片,重新走回床边,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先把药吃了!还有这杯水!”她把水和药递到他眼前。 江淮言看着伸到面前的水杯和药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不喜欢这种被当作病人、需要照顾的感觉,更不喜欢这种仿佛被她掌控的感觉。他抿紧了毫无血色的唇,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冷淡地说:“放那儿吧,我自己来。” “你自己来?”苏苏被他这副死犟的样子气得差点把水泼他脸上,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声音却忍不住拔高,“江淮言!你现在是个病人!病人懂不懂?你手不抖吗?万一再把水洒一身,或者把药弄掉了怎么办?”她想起他白大褂衣襟上的咖啡渍,语气更冲,“还是你想再晕一次给我看?” 这话带着刺,却精准地戳中了江淮言的软肋——他此刻确实浑身乏力,手臂抬起来都带着明显的虚浮感。他沉默地看了苏苏一眼,那眼神里带着隐忍的屈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他终究没有再拒绝,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点不情愿地伸出手,接过了那杯水。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手指,温热的触感让他指尖微微一颤。 苏苏看着他乖乖接过水杯,紧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心底那点委屈莫名地消散了大半。她把药片递到他唇边,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张嘴。” 江淮言的身体瞬间绷得更紧。这种喂药的姿势……太过亲密,太过……屈辱!他猛地别开脸,声音带着压抑的抗拒:“……我自己吃!” “啧!别扭什么!”苏苏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干脆利落地捏住他的下巴,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强迫他转过头来。在他惊愕的目光中,她眼疾手快地将那几片白色的小药丸塞进了他微微张开的嘴里,随即把水杯凑到他唇边,语气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得意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喝水!咽下去!” 动作一气呵成,快得江淮言根本来不及反应。药片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迅速化开,混合着被强行捏住下巴的屈辱感,让他脸色更加难看。他被迫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才将那恼人的药片艰难咽下。整个过程,他死死瞪着苏苏,眼神像是要吃人。 苏苏却像没看见他眼中的怒火,满意地松开手,拿过纸巾擦了擦自己沾了水渍的指尖,语气轻松:“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要人动手。”她看着江淮言因愤怒而微微泛红的耳根和紧抿的唇,心头那点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甚至觉得他这副敢怒不敢言、气鼓鼓的样子……有点可爱? 病房里的气氛因为这“喂药”风波,变得有些微妙。之前的冰冷疏离被一种带着火药味的、奇异的张力取代。 “饿不饿?”苏苏心情似乎好了点,在床边坐下,拿出手机,“想吃什么?我让人送过来。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点清淡好消化的,白粥?还是……” “随便。”江淮言打断她,声音依旧冷淡,带着点赌气的意味。他闭上眼睛,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只是那微微起伏的胸口,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苏苏也不在意他的冷淡,自顾自地拨通了别墅管家的电话,声音恢复了平日的从容:“李叔,让厨房熬一份上好的小米粥,配点清淡小菜,送到中心医院VIP病房三号来。要快。”她顿了顿,补充道,“……再带一件我的薄外套过来。”清晨的病房,空调温度似乎有些低。 挂了电话,苏苏看着病床上闭目养神、脸色苍白的男人,心底那点异样的情绪又悄然翻涌上来。她想起昨夜自己覆在他手背上的触感,想起他昏睡中紧锁的眉头……一种从未有过的、想要靠近的冲动,驱使着她再次伸出手。 这一次,不是喂药,也不是强行捏下巴。她的指尖带着一丝试探的迟疑,轻轻落在了他微蹙的眉心,想要抚平那道让她看了就莫名烦躁的刻痕。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江淮言紧闭的眼睫猛地一颤!他倏地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刀,带着被冒犯的冰冷和警惕,直直刺向苏苏! 苏苏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他额头的微凉触感。被他这样锐利的目光盯着,她心头一跳,一丝尴尬和心虚迅速掠过。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掩饰性地拢了拢自己的长发,强作镇定:“……我就是看你眉头皱得跟小老头似的,影响病房美观。”语气带着点强词夺理的娇蛮。 江淮言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带着审视和一丝……她看不懂的疲惫。然后,他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锐利的一瞥从未发生。 苏苏看着他又恢复了那副拒人千里的冰冷外壳,心头莫名地涌上一阵失落和挫败。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就在这时,病房门口传来一阵轻快得近乎嚣张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洪亮、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男声,直接打破了病房里刚刚凝滞的气氛—— “哟!我们苏二小姐这是搁这儿玩医院cosplay呢?还是真金屋藏娇藏到病床上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旁若无人地推门而入。 来人穿着骚包的亮紫色印花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下身是破洞牛仔裤配限量版球鞋,一头挑染了几缕银灰的短发张扬地竖着。五官是那种带着点痞气的英俊,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眼神明亮却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锐利。正是苏苏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凌霄。 他手里还拎着一个巨大的、印着某高级餐厅logo的保温食袋,目光扫过病床上的江淮言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好奇,如同在打量一件新奇的玩具。随即,他的目光就黏在了苏苏身上,笑容灿烂得晃眼,带着熟稔的亲昵:“苏苏,听李叔说你在这‘照顾病号’?啧啧,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快让我看看,是哪路神仙能让咱们苏二小姐纡尊降贵亲自伺候?”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走到苏苏身边,仿佛没看见江淮言这个“病号”的存在,将那个巨大的食袋往床头柜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轻响。然后,他极其随意地伸出手臂,带着哥俩好般的熟稔,就要去揽苏苏的肩膀! 苏苏下意识地侧身想躲开他这没轻没重的动作,同时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她飞快地瞥了一眼病床上的江淮言。 果然! 一直闭目养神、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的江淮言,在凌霄那只手即将碰到苏苏肩膀的瞬间,倏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不再是之前的冰冷或疲惫,而是瞬间凝聚起一种极其锐利的、带着实质寒意的冷光!像冰原上锁定猎物的孤狼,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和……一种近乎本能的、强烈的占有欲!那目光如同无形的冰锥,直直刺向凌霄那只碍眼的手臂! 凌霄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他敏锐地感受到了那道冰冷视线的锁定,带着强大的压迫感。他挑眉,顺着那视线的来源看去,正对上江淮言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寒光凛冽的眼眸。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了。病房里弥漫开一种无声的、却剑拔弩张的紧绷感。 凌霄脸上的玩世不恭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兴味盎然的探究。他收回停在半空的手臂,双手插进牛仔裤兜里,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病床上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却锋利如刀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极具挑衅意味的弧度。 “呵……”一声极轻、却带着刺骨寒意的冷哼,从江淮言紧抿的薄唇间逸出。他缓缓地、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重新靠回身后的枕头,动作间牵扯到额角的伤口,让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死死地锁在凌霄身上,如同最坚固的冰层,寒冷而坚固。 无声的硝烟,在惨白的病房里,悄然弥漫。 第6章 左右为难 凌霄那声带着玩世不恭的调侃,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层层叠叠、带着寒意的涟漪。病房里原本就微妙的气氛,在他推门而入的刹那,骤然降至冰点。 江淮言倏然睁开的眼睛里,不再是面对苏苏时的疏离疲惫,而是瞬间凝聚起一种近乎实质的锐利寒光!像冰层下骤然刺出的利刃,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和一种近乎本能的、强烈的领地意识,直直刺向凌霄那只即将搭上苏苏肩膀的手! 凌霄伸出的手臂在半空中极其明显地顿住。他并非迟钝,相反,他对危险的感知异常敏锐。那道冰锥般的视线带着强大的压迫感,让他瞬间收起了大半的玩世不恭。他挑眉,顺着视线的来源看去,正对上江淮言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寒芒毕露的眼眸。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发出令人窒息的紧绷感。惨白的灯光下,两个男人无声地对峙着。 凌霄脸上那灿烂的笑容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审视和浓浓兴味的探究。他收回手臂,双手随意地插进破洞牛仔裤的兜里,歪着头,饶有兴致地、如同打量一件新奇展品般,将病床上那个苍白却眼神锋利如刀的男人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极具挑衅意味、带着点痞气的弧度:“哟,醒了?看来苏二小姐的‘贴身照顾’效果拔群啊?”他刻意加重了“贴身照顾”四个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苏苏有些凌乱的头发和眼底的青影。 苏苏被夹在这无声的硝烟中间,只觉得头皮发麻。她几乎是立刻站起身,试图隔开两人之间那无形的电流,声音带着点刻意的轻松,试图缓和气氛:“凌大少,你这大早上的跑医院来遛弯呢?还穿这么骚包?”她指了指他那身亮得晃眼的紫色衬衫。 凌霄的注意力果然被拉了回来,他立刻换上委屈的表情,指着床头柜上那个巨大的保温食袋:“遛弯?苏二你良心呢?我听说你在这儿守夜,特意起了个大早,去‘云锦轩’排队抢了他们家限量供应的蟹黄灌汤包和鲍汁炖盅!排了一个多小时!就为了给你这没良心的补补!”他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揉着并不存在的黑眼圈,语气熟稔得仿佛两人之间没有一丝距离,“喏,还热乎着呢,赶紧趁热吃!”他动作自然地绕过苏苏,就要去打开食袋。 “云锦轩?”一直沉默的江淮言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病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凌霄的抱怨。他靠在枕头上,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平静得可怕,像结了冰的湖面,只是目光淡淡地扫过那个印着奢华Logo的食袋,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听说他们家后厨最近被爆出食材以次充好,蟹黄用的是染色蛋黄和香精勾兑的替代品,鲍汁也是工业浓缩汤料调出来的。卫生评级……好像也降了?”他微微侧头,看向苏苏,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一个无关紧要的科研报告,却字字如刀,“苏小姐肠胃娇贵,还是谨慎些好。别为了点口腹之欲,吃坏了肚子,又要‘麻烦’别人照顾。” 空气瞬间凝固了! 凌霄脸上那点委屈和献宝似的笑容僵在嘴角,打开食袋的手也顿在半空。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江淮言,眼神从错愕迅速转为被冒犯的恼怒:“喂!你什么意思?你懂什么?‘云锦轩’是百年老字号!我从小吃到大!什么染色蛋黄工业汤料,你少在这危言耸听、血口喷人!”他气得脸都有些涨红,显然无法接受自己精心准备的“心意”被贬低得一文不值,尤其还是被眼前这个身份不明的“病秧子”! 苏苏夹在中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江淮言这突如其来的、精准到近乎刻薄的“科普”,明显带着浓重的火药味和指向性!她了解凌霄,这家伙虽然看着大大咧咧,但极其护短,尤其容不得别人质疑他认定的东西。她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江淮言你少说两句!人家凌霄也是一片好心……”她试图按住眼看要炸毛的凌霄。 “好心?”江淮言却像是没听见苏苏的劝阻,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凌霄身上,那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讥诮,“凌先生一片‘好心’,苏小姐自然感激。只是,食物安全无小事,尤其对‘精贵’的人来说。”他特意重复了苏苏早餐时用过的词,语气平淡,却像裹着冰渣子,“万一吃出问题,凌先生是能替苏小姐挨针,还是能替她吃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凌霄那身张扬的打扮,补充道,“或者,凌先生觉得,凭你身上这件……嗯,‘独特品味’的衣服,就能让那些工业香精自动消失?” 这话简直是在凌霄的雷区上疯狂蹦迪!质疑他的心意,质疑他选餐厅的眼光,现在连他引以为傲的穿衣品味都捎带上了! “江淮言!”凌霄彻底炸了,声音陡然拔高,指着江淮言的鼻子,“你算哪根葱?轮得到你在这指手画脚、阴阳怪气?苏苏都没说什么,你在这儿充什么大尾巴狼?我给她送吃的关你屁事!你……”他气得口不择言,眼看更难听的话就要冲口而出。 “凌霄!”苏苏猛地提高了音量,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一把抓住凌霄指着江淮言的手臂,用力把他往后拽了一步,挡在了两人中间。她脸色沉了下来,眼神锐利地瞪着凌霄,“你闭嘴!这里是医院!他头上还带着伤!你吵什么吵?!” 凌霄被她吼得一愣,看着苏苏明显动怒护着江淮言的样子,那股邪火瞬间被浇灭了大半,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憋屈和难以置信。他张了张嘴,看看苏苏,又看看病床上那个依旧一脸平静淡漠、仿佛刚才那番刻薄话不是出自他口的男人,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只是狠狠瞪了江淮言一眼,憋出一句:“行!苏苏你行!有了新人忘旧人!算我多管闲事!”他一把甩开苏苏的手,转身就要走。 “凌霄!”苏苏又气又急,下意识想追上去解释,却被身后一道冰冷的声音钉在原地。 “苏小姐不必为难。”江淮言的声音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仿佛刚才挑起争端的人不是他,“凌先生一番‘盛情’,虽然……风险系数高了点,但心意难却。苏小姐若是不介意那些‘替代品’和‘浓缩汤料’,大可不必顾忌我的‘危言耸听’。”他特意将之前自己用的词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得像在念实验报告,却字字都像小刀子,精准地扎在凌霄那点脆弱的自尊心上。 凌霄刚迈出的脚步猛地顿住!他霍然转身,双眼喷火似的瞪着江淮言,那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他指着江淮言,手指气得都在抖,对着苏苏吼:“苏苏!你听听!你听听他这说的都是什么话?!这是人话吗?!我凌霄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挤兑过!他……” “够了!”苏苏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痛欲裂。她看着气得跳脚的凌霄,又看看病床上平静得近乎诡异的江淮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对凌霄说:“凌霄,你先回去。东西……谢谢了,心意我领了。他现在是病人,需要静养,有什么话以后再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送客意味。 凌霄看着苏苏明显维护江淮言的态度,又看看江淮言那副仿佛置身事外、实则杀人诛心的淡漠样子,一股巨大的憋屈感堵在胸口,噎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狠狠剜了江淮言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行!苏苏,你好样的!这小子最好一直这么‘精贵’!”说完,他猛地一甩手,带着一身几乎要实质化的怒火和委屈,像一阵狂风般冲出了病房,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病房里终于恢复了死寂。 巨大的关门声余韵还在空气中震颤,震得苏苏耳膜嗡嗡作响。她疲惫地揉了揉额角,转过身,看着病床上闭目养神、仿佛一切纷争都与他无关的江淮言,一股无名火“噌”地又冒了上来。 “江淮言!”她几步走到床边,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你故意的对不对?你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凌霄他招你惹你了?他好心好意送吃的来……” 江淮言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迎上她带着质问的视线。那眼神深邃得如同寒潭,看不到一丝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苏小姐觉得我是什么意思?”他反问,声音平淡无波,“我只是陈述我所了解到的、关于‘云锦轩’的客观信息。提醒苏小姐注意饮食安全,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也有错?”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那个被凌霄遗弃的、巨大的保温食袋,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还是说,因为送东西的人是凌先生,所以这些‘风险’就可以被苏小姐自动忽略?毕竟,凌先生是‘旧人’,而我……只是苏小姐一时兴起捡回来的‘新人’?”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自嘲般的尖锐。 苏苏被他这番话噎得哑口无言,胸口像是堵了一块浸了冰水的棉花,又冷又闷。她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仿佛蒙着一层厚厚冰霜的眼睛,看着他额角纱布边缘那点刺目的暗红,心头那点怒火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只剩下一种深深的、带着刺痛的无力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 “你……”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那番话,字字句句都披着“客观”、“提醒”的外衣,可那冰冷的讥诮和尖锐的自嘲,像无形的针,扎得她生疼。他是在意凌霄的出现?在意她和凌霄那种毫无芥蒂的熟稔?还是仅仅……在用这种方式宣泄他作为“契约品”的屈辱感? “江淮言,”苏苏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妥协,“我和凌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发小,是兄弟!他那人就是那样,咋咋呼呼没心没肺的,说话做事有时候是不过脑子,但他没有恶意!你……” “发小?兄弟?”江淮言打断她,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几分,眼神里却没有任何暖意,反而像淬了毒的冰,“难怪如此熟稔,亲如一家。苏小姐不必向我解释。”他重新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情绪都隔绝在厚重的眼睑之后,声音恢复了一贯的疏离淡漠,“这是苏小姐的私事,与我无关。我只是苏小姐用契约‘买’来的……一件物品。物品,没有资格过问主人的社交圈。”他刻意强调了“买”和“物品”这两个词,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狠狠砸在苏苏的心上。 苏苏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那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白了脸。她看着他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将自己彻底物化的冰冷姿态,一股巨大的委屈和酸涩猛地冲上鼻尖,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热意。 “江淮言!”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非要这样说话吗?非要……这样作践自己吗?”她上前一步,想要抓住他的手臂,让他看着自己。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手臂的瞬间—— 江淮言猛地抬手挥开了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和厌恶! “别碰我!”他厉声道,声音因为激动而陡然拔高,带着破音的嘶哑。他倏地睁开眼,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屈辱和一种深沉的痛苦!额角那块白色的纱布,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和刚才挥手的动作,边缘瞬间洇开了一小片刺目的、迅速扩大的鲜红! 那抹鲜红,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苏的瞳孔上! “你……”苏苏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那迅速蔓延的血迹,看着他眼中那浓烈得化不开的痛苦和排斥,所有的言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巨大的恐慌和心痛瞬间攫住了她!她甚至忘了自己刚才的委屈和愤怒,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的伤口裂开了! “医生!护士!”苏苏几乎是失声尖叫出来,转身疯了似的冲向病房门口,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慌乱,“快来人!他伤口裂开了!流血了!” 急促的脚步声和铃声瞬间打破了病房的死寂。 江淮言靠在枕头上,急促地喘息着,额角的剧痛一阵阵袭来,眼前阵阵发黑。那抹鲜红顺着额角滑下,带来冰凉的触感。他看着苏苏惊慌失措冲向门口、带着哭腔喊医生的背影,看着她眼中毫不作伪的恐惧和担忧…… 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和屈辱,在那片刺目的鲜红和苏苏惊慌的背影中,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瞬间冷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茫然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后悔。 他闭上眼,任由那冰冷的液体滑过脸颊,分不清是血,还是别的什么。耳边是苏苏带着哭腔的呼喊和越来越近的嘈杂脚步声。心底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被这混乱和鲜红,悄然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正试图艰难地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