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我军功不当人,我成武神你悔疯?》 第五十一章 三皇子和周夫人 屈辱、愤怒、绝望……种种情绪在她胸中交织翻滚。 一边是自己的清白与尊严,一边是丈夫和儿子的性命。 她该如何抉择? 就在这剑拔弩张,令人窒息的时刻,周英忽然觉得眼前一阵模糊,脑袋也变得昏昏沉沉起来。 不好! 她心中警铃大作! 瞬间,周英意识到不对劲,饭菜里面被三皇子下了毒! 这个畜生! 竟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周英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夜。 窗外墨色浓稠,屋内的周英头痛欲裂,四肢酸软无力。 她在哪儿? 记忆回笼,是三皇子府! 那杯酒……有毒! 周英猛地睁大眼睛,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榻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她作呕的甜腻香气,混合着淡淡的酒味。 不远处,烛火摇曳。 一个身影背对着她,正在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袍。 是三皇子! 他已经穿戴整齐,金冠束发,锦衣华服,与之前的酒宴上并无二致。 反倒是周英……她低头一看,身上的衣物凌乱不堪,裙裾被撕扯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轰! 脑中像是有什么炸开了。 屈辱、愤怒、恶心,种种情绪瞬间将她吞没。 胃里一阵翻涌,喉咙发紧,几乎要呕出来。 这个畜生! 他竟然……竟然真的…… 三皇子仿佛察觉到了她的动静,转过身来。 他脸上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眼神却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逡巡。 “周夫人醒了?” 周英死死攥住身下的被褥,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想尖叫,想扑上去撕咬这个禽兽,可身体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连动一下手指都费力。 因为周英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账本在自己手上,三皇子依旧敢动自己。 三皇子踱步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周夫人方才自比蒲柳之姿,照我看,实在是过谦。” 他啧啧两声,语气轻佻,“在本皇子看来,周夫人这个年纪,能有如此姿色,已经是罕见。昨夜……本皇子甚是满意。”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周英的脸上。 “你……无耻!” 周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干涩。 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 不能哭! 哭泣只会让这个畜生更得意! 她要活下去! 她要报仇! 为了自己,也为了还生死未卜的丈夫和儿子! 三皇子似乎很享受她此刻的表情,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无耻?” 他轻笑一声,俯下身,凑到周英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本皇子还有更无耻的,夫人想不想再试试?” 温热的气息喷在周英的耳廓上,让她一阵战栗。 她猛地偏过头,躲开他的碰触,眼神死死盯着他。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屈服吗?”周英的声音冰冷,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你休想!” 三皇子直起身,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 “嘴还挺硬。” 他冷哼一声,“本皇子倒要看看,你的骨头能有多硬。” 他踱到桌边,端起一杯冷茶,慢悠悠地呷了一口。 对于周英,三皇子是势在必得,因为他手中的筹码太多了,她的丈夫和儿子,都要考三皇子来救。 放眼整个京城,除了三皇子,就只有太子有这个能量了。 可太子会为了两个不想干的人,冒着得罪父皇的风险么? 显然不会。 “江大人和江公子……还在天牢里等着本皇子的消息呢。” 他放下茶杯,发出“嗒”的一声轻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周英的心上,“夫人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 丈夫!儿子! 周英的心脏骤然缩紧。 这是她的软肋,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舍弃的牵挂! 对啊! 我的丈夫和儿子还在天牢里面,需要三皇子去救他们呢。 周英心中想到江河海和江毅的身影的时候,整个人一颗心瞬间就乱了。 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更浓了。 三皇子这个恶魔!他用丈夫和儿子的性命来威胁她,逼她就范!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反抗? 只会让他们父子俩死得更快。 顺从?她宁愿去死! 周英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终于忍不住滑落。 但很快,她又睁开了眼,声音平静得可怕:“殿下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三皇子挑了挑眉,似乎对她的转变有些意外。 “哦?”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夫人想通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周英自嘲一笑,笑容凄楚而苍凉,“只是,殿下能否先告诉我,我夫君和孩儿……他们现在如何了?” 这是她眼下最关心的问题。 只有确定他们还活着,她才有继续周旋下去的动力。 三皇子眯起眼睛,审视着周英。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要冷静,也更难对付。 不过,他喜欢这种挑战。 “放心。” 三皇子淡淡道,“他们还活着。只是天牢那种地方,你也知道,缺衣少食,多待一天,就多受一天罪。”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压:“本皇子耐心有限。夫人最好尽快给本皇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周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点刺痛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她抬起眼,直视着三皇子:“殿下,民妇有一个请求。” 三皇子眉梢微扬,似乎对她的主动感到意外。 “说来听听。”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一副胜券在握的悠然。 “民妇想亲眼见一见夫君和孩儿。”周英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只有看到他们安然无恙地站在我面前,我才能……安心。” 三皇子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叩”的一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盯着周英,眼神锐利,仿佛要将她看穿。 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 她这是想确认我能不能办到这件事情? “呵。” 三皇子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周夫人倒是谨慎。” 第五十二章 劫囚车 他站起身,踱到周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本皇子可以答应你。” 他慢条斯理地说,“不过,夫人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任何小动作,都只会让江大人和江公子……死得更快。” 周英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恨意,声音低微:“民妇明白。” 心中却在冷笑:三皇子,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为今日所为付出代价! 翌日,天刚蒙蒙亮,冰冷潮湿的天牢深处,两道沉重的牢门被“哐当”一声推开。 刺眼的火把光芒照进昏暗的牢房,惊醒了蜷缩在角落里的江河海和江毅。 “江河海,江毅,出来!” 狱卒粗暴的声音在空荡的甬道里回荡。 江河海缓缓睁开眼,一夜未眠,他的眼窝深陷,胡子拉碴,早已没了往日的儒雅风采。 他看了一眼身旁同样狼狈不堪的儿子,声音沙哑:“毅儿,我们……走吧。” 江毅猛地坐起身,年轻的脸上布满血丝,眼神里充满了不甘:“爹!我们是冤枉的!我不走!” “住口!” 江河海低喝一声,眼神严厉,“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父子二人被粗暴地推出了牢房,囚车早已等在天牢门口。 两名身材魁梧的士兵,像拎小鸡一样将他们扔上了囚车。 囚车缓缓驶出天牢,驶向京城最繁华的街道,最终的目的地,法场。 一路上,街道两旁挤满了闻讯而来的百姓。 他们对着囚车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看!那就是贪污军功的江河海!” “还有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蛇鼠一窝!” “这种败类,早就该砍头了!” 愤怒的叫骂声此起彼伏。 紧接着,烂菜叶、臭鸡蛋,甚至石块,雨点般砸向囚车里的父子二人。 江河海闭上眼睛,任凭污秽物砸在身上,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已经麻木。 江毅年轻气盛,哪里受过这等屈辱。 他双目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想要破口大骂,却被江河海用眼神制止。 “毅儿,忍住!”江河海的声音低沉而压抑,“不要让他们看笑话。” 江毅死死咬住嘴唇,腥甜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 他恨! 恨江寒的不知好歹,恨当初拟造名册时将自己写上去的兵部官员。 恨当今陛下。 囚车在唾骂声和污秽物的洗礼中,艰难地向前移动着。 刑场,越来越近了。 囚车刚出了衙门,沉重的木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催命的鼓点。 江毅的心,也随着这声音一下下抽紧。 过了两个路口,前方原本稀疏的人群忽然变得拥挤起来,隐隐约约有叫骂声和哭喊声传来。 站在最前方的侍卫猛地顿住脚步,看着前方,眉头紧皱:“前方是怎么回事?” 身旁的副手上前两步:“队长,看不清,好像是有两伙人吵起来了?” “吵架?” 被称为队长的侍卫眉头皱的更紧了,“派个人过去,让他们让路!” “是!” 可过去了一个人后,前方的骚动不仅没有平息,反而声音更大了。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杀千刀的,你敢杀我儿子?我杀了你!” 各种各样的声音,不断地响起,而且人群还在不断地朝着囚车这里靠近。 这下,就算是队长再吃顿,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戒备!所有人都戒备!” 混乱之中,有一个妇女模样的人,拎着菜刀就冲了出来。 “你们这些当官的,都该死!” 说完也不停顿,直接轮着菜刀就上了。 距离她比较近的一人躲避不急,险些被菜刀划过喉咙。 看着这一幕,侍卫队长也有些急了。 抽出腰间长刀就要上。 “保护囚车!” 关键时刻,侍卫队长扯着嗓子吼道。 囚车保不住,他们这些人全部都要人头落地。 囚车周围,由于百姓的冲击,周围的防御要薄弱了不少。 趁着这个机会,几名百姓装扮的人,直接混入人群中,猛的拆开囚车底座。 江毅,江河海猝不及防之下,直接掉在地上。 “别出声。” 巨大的冲击下,江毅刚想喊出声,就被一个破布捂在嘴上,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江毅老实的点了点头。 另一边,江河海囚车这边的流程也跟江毅这边一模一样。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完成了囚犯的互换。 江毅瞥了一眼江河海的方向。 父亲没有反抗,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任由他们摆布。 这……这是怎么回事? 江毅脑中一片空白。 他被人架着,混在喧闹推搡的人群中,迅速离开了囚车。 几乎是在他们被拉下的同时,另外两个穿着同样囚服、身材与他们相仿的人影,被飞快地塞进了囚车。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之间。 那些制造混乱的“百姓”,配合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周围士兵和路人的视线。 当囚车的布帘再次落下时,外面依旧一片混乱。 侍卫队长好不容易摆脱了几个疯妇的纠缠,抹了一把脸上的臭鸡蛋液,怒吼着指挥手下:“稳住!稳住!把这些刁民都给我拿下!” 他根本没有察觉到,囚车里的两个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换了。 而真正的江河海和江毅,已经被几个黑衣人簇拥着,拐进了旁边一条偏僻的巷子,迅速消失在混乱的尽头。 巷子里,江毅被放开,他剧烈地咳嗽着,扯掉口鼻上的布巾,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爹!” 他看向同样被放开的江河海,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不解。 江河海缓缓睁开眼,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巷子口喧闹的方向,又转向那几个黑衣人。 为首的黑衣人摘下了蒙面的黑布,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对着江河海一拱手:“江大人,得罪了。奉三殿下之命,接应二位。” 三皇子? 江毅瞳孔骤缩,他怎么会救我们?他不是巴不得我们死吗? 江河海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他只是淡淡地问道:“周英呢?” “夫人安好。” 黑衣人回答,“殿下自有安排。此地不宜久留,请二位随我来。” 第五十三章 江河海的条件 男子领着江家父子穿过七拐八绕的巷道,最后停在一扇毫不起眼的后门前。 门被推开,一股尘封的霉味扑面而来。 “二位暂时在此歇脚,绝对安全。” 男子的声音没有起伏,他侧身让开,示意他们进去。 江毅踉跄着进了屋,环顾四周。 这是一处普通的民居,家具简陋,落满灰尘,显然许久没人住过。 与外面惊心动魄的劫囚相比,这里安静得可怕。 “我娘呢?” 江毅终于忍不住,哑着嗓子问。 “夫人自有去处,比这里更稳妥。”男子言简意赅。 他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江河海,语气依旧恭敬,却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味道:“江大人,殿下救了您和公子,您看,剩下的账本……” 账本? 江毅猛地看向父亲。 原来父亲手里还有后招!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江河海终于有了动作,他掸了掸身上囚服的褶皱,仿佛那不是耻辱,只是一件不合身的旧衣。 他眼皮都未抬一下,“我要见三殿下。” 男子动作一顿。 “江大人,殿下日理万机……” “那就等他有空。” 江河海打断了他,“账本,我只会亲手交给他。” 空气瞬间凝固。 江毅能感觉到,那几个男子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变了,变得危险起来。 可父亲就像一尊石雕,岿然不动。 江毅心脏狂跳。 他们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父亲哪来的底气跟三皇子的人讨价还价? 为首的男子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 最终,他朝江河海一抱拳:“江大人稍候,我这就去回禀殿下。” 说完,他留下两个人看守,自己则带着其余人手,转身迅速消失在门外。 …… 三皇子府,书房。 赵珏正执笔,在雪白的宣纸上画着一尾锦鲤,笔触恣意,墨色淋漓。 “殿下。” 乐参单膝跪地,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赵珏笔尖一顿,一滴浓墨在鱼眼处晕开,毁了整幅画。 他却显得毫不在意,随手将笔扔在笔洗里,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有意思。” 赵珏低声自语,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这老狐狸,他不是想跟我谈条件,他是想跟我做交易。” 一个死囚,有什么资格做交易? 赵珏敲了敲桌面,眼神却越来越亮。 江河海把账本当作敲门砖,却又不肯轻易交出,这说明,他想换的东西,远比一条命、一个家人的平安更值钱。 他还有别的价码。 一个能让他觉得,足以和自己平起平坐谈生意的价码。 “把他带来。” 赵恒吩咐道。“带到这里来。” …… 当江河海独自一人被带进那间雅致的书房时,他没有丝毫局促。 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三皇子赵珏,比传闻中看起来更沉得住气。 “罪臣江河海,叩见三殿下。” 江河海撩起破烂的囚服,对着赵珏跪了下去,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赵珏没让他起来,只是绕过书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江大人,本皇子救你,是看在你手里那份东西对我还有用。可你似乎不太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江河海伏在地上,声音清晰地传来:“罪臣明白。罪臣一无所有,唯有一腔赤诚,愿为殿下的大业,粉身碎骨。” 赵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在书房里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你的大业?江大人,你的大业就是被抄家下狱,沦为阶下囚吗?” 他俯下身,凑到江河海耳边,声音压低。 “你拿什么帮我?不过,你倒是提醒了孤。你那个侄子,江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正愁没机会拉拢他,不如,就用你和你儿子的性命,换他为我效力,如何?” 江河海的身体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但他抬起头时,眼中却毫无惧色。 “殿下,您错了。” “哦?”赵恒挑眉。 “江寒,您拉拢不了。” 江河海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他在边疆的时候,有个忘年交,名叫陈宏杰,这一点殿下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书房内霎时落针可闻。 陈宏杰。 这个名字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刺入赵珏的某个要害。 他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计划被瞬间打乱的错愕。 陈宏杰,曾经辅佐过当朝帝王数十年,把他放到边疆说是戍守,谁信?那分明是皇帝安插在军中的眼睛和耳朵。 江寒……陈宏杰…… 赵珏的脑中,两条原本毫不相干的线,被江河海硬生生拧在了一起。 他之前查过江寒,只知道他战功彪炳,性格孤傲,却忽略了这种看似寻常的人情往来。 好一招釜底抽薪! 用江毅的命去逼江寒,江寒若从,陈宏杰必然察觉。 江寒若不从,自己平白树一强敌。 无论怎么选,这事只要做了,陈宏杰的密报就会立刻摆在父皇的案头。 一个皇子,竟在暗中染指边疆猛将。 这罪名,比谋逆也轻不了多少。 赵珏背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跪着的老头,根本不是在求饶。 他是在给自己上课。 “殿下,江寒此人,刚烈远胜罪臣。” 江河海的声音平静传来,他看出了赵珏神色的变化,知道自己赌对了第一步。 “他受陈太傅活命之恩,视其为师长。若知家人因他受胁,他不会投靠任何人,只会玉石俱焚,将事情捅到陛下面前。” 他微微抬高了音量,每个字都敲在赵珏的心上。 “届时,殿下非但得不到一个江寒,还会失去陛下的信任。为了一个前途未卜的臣子,冒这等风险,不值当。” 赵珏缓缓直起身子,踱步回到书案后。 他重新坐下,双手交叠,审视着地上的江河海。 “你说的对,不值当。” 他承认了。 轻描淡写,仿佛刚才的威胁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可孤更好奇了。” 赵珏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你费尽心机,让孤放弃这个念头,究竟图什么?江河海,别告诉孤,你真的只想为孤的大业粉身碎骨。” 第五十四章 新的交易 那句“你的大业”的嘲讽,他没再提。 因为他发现,这个阶下囚,或许真的藏着一份足以影响“大业”的筹码。 江河海伏在地上的身躯终于缓缓抬了起来。 他没有起身,依旧跪着,但腰杆挺得笔直,目光灼灼的看着高坐其上的皇子。 “罪臣不敢。罪臣不是来投靠,是来与殿下……做一场豪赌。” “赌?” 赵珏笑了,这次的笑没了轻蔑,多了几分真正的兴趣。 “你拿什么跟我赌?你的命?你儿子的命?这些,现在都在孤的手里。” “不。” 江河海摇头,“罪臣赌的,是殿下的未来。” 他停顿了一下,“殿下之所以救我,是为了我手中那本账本。但殿下可知,那本账本,为何会落到我的手中?” 赵珏的眼神锐利起来。 这确实是个疑点。 江河海虽然贵为侯爵,但级别还不够接触到如此核心的机密。 “因为,那本账本,只是一个引子,是他们丢出来混淆视听的鱼饵!” 江河海的声音陡然压低,充满了某种诡异的魔力。 “我手里,还有一本账本。” “真正要命的那一本!” “它不仅能让太子万劫不复,更能挖出他背后那个庞大到……足以动摇国本的利益集团!贩卖官爵,走私军械,操控盐铁,甚至……豢养私兵!” 轰! 赵珏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猛地站起,死死盯着江河海,眼神骇人。 豢养私兵? 这四个字,跟谋逆之罪也差不多了! “我江家,不是因为贪腐被抄,而是因为我无意中发现了这本账本,撞破了他们的秘密,所以才要被灭口!” 江河海的声音里带着恨意,“江寒的事情,只是个引子罢了。” “殿下,您以为您在和太子斗?不!您真正的敌人,是这个藏在太子背后,几乎掌控了半个朝堂的怪物!这,才是罪臣带来给您的,真正的投名状!” 赵珏眼中的骇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审视。 这个江河海,是个疯子,也是个赌徒。 他重新坐了回去,动作缓慢,像是在给自己的理智归位。 “一本账本,就能扳倒太子,挖出一个足以动摇国本的怪物?” 赵珏的声音很轻。 “我凭什么信你?” 他身子前倾,双肘撑在案上十指交叉,眯眼看向江河海。 “账本在哪?” “现在拿出来让我看看,我才能确定我是否跟你合作。” 江河海坦然迎着那几乎能杀人的目光,摇了摇头。 很慢,但很坚决。 “殿下,如果我此刻就交出账本,那下一刻,我父子二人的尸体,恐怕就要凉透了。” 他的话很直白,甚至有些不敬。 “那是我们活命的最后一道符,也是我江家沉冤得雪的唯一希望。” 赵珏眯起眼睛,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案上敲了敲。 有道理。 一个失去了所有价值的阶下囚,确实没有活着的必要。 “你想要什么?”他问道。 “殿下,罪臣和我儿江寒,现在是死人。” 江河海说,“死人是做不了事的。我们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光明正大活在阳光下的身份。” 他抬眼,目光里没有恳求只有冷静。 “商人,就很好。” “一个不起眼的皇商身份,足以让我们在京城立足。有了这个身份,我才能为您暗中行事,将账本上的线索,一条条变成插向敌人的尖刀。” 赵珏沉默了。 他在飞速权衡利弊。 风险巨大,但诱惑也同样巨大。 太子背后的那个“怪物”,如果真的存在,那自己之前的所谓争斗,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江河海这是在递给自己一把能掀翻整个棋盘的刀。 “好。” 许久赵珏吐出一个字。 整个书房的空气仿佛都松动了一下。 江河海紧绷的脊背,也微不可查地松弛了一瞬。 “我可以给你一个身份,让你和你儿子悄无声息地活下去。” 赵珏的话锋陡然一转,变得无比凌厉。 “但在这之前,我需要验货。” 他的目光钉在江河海脸上。 “空口白牙,谁都会说。给我一个名字,一个账本上的人,一个我现在就能去查,并且能立刻验证真伪的人。” 他冷笑一声。 “让我看看,你的投名状,到底有多大的分量。” 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一个假消息,江河海立刻就会死。 一个分量不够的消息,赵珏会失去兴趣,江河海同样会死。 江河海闻言,反而笑了。 那是一种解脱,一种智珠在握的坦然。 “殿下英明。” 他毫不犹豫,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思索,仿佛这个名字早已在他心中盘桓了千百遍。 “兵部右侍郎,卫英。” 卫英? 赵珏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名字让他始料未及。 卫英,父皇跟前的老人,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油盐不进,朝堂上公认的孤臣,从不站队。 太子多次拉拢,都被他顶了回去。 自己也曾试探过,同样碰了一鼻子灰。 这样的人,会是太子的棋子?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殿下不信?” 江河海看穿了他的心思。 “卫英此人,清廉如水,两袖清风,确实不曾贪墨一两银子。他所求的,不是钱,而是权。” 江河海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鬼魅的私语。 “他负责兵部军械采买勘验,太子通过他,将至少三成的制式军械,偷梁换柱,换成残次品,再将换下来的精良军械,走私出关,卖给北境的蛮族,换回来的,是战马和精铁!” “而卫英得到的,是太子许诺的……未来兵部尚书之位!” 赵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走私军械!资敌! 这任何一条,都足够卫英死一万次! 江河海一字一顿,敲下最后一颗钉子。 “殿下可以去查一查,去年入冬,从京畿大营调往北境的那批冬衣和箭矢。卫侍郎上报的数量,和他亲自勘验后,实际出库的数量,对不上。” “这,就是罪臣献给殿下的第一份礼。” “也是我们盟约的开始。” 书房里,死一般寂静。 第五十五章 大军开拔 江河海离去时带走了最后一点活人的气息,只留下他言语中那惊天的秘密,在烛火下发酵、膨胀,几乎要撑破这间屋子。 赵珏站在窗前,看着自己模糊的倒影。 走私军械,资敌…… 太子!好一个太子! 这已经不是储位之争,这是在掘王朝的根! 之前跟太子的种种交锋,现在看来确实可笑。 人家早就掀了棋盘在用刀子玩了。 而自己,现在也拿到了一把刀。 一把……能要他命的刀。 赵珏猛地转身,走到书案前,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极有韵律地敲击起来。 三短,两长。 片刻之后,房间里最暗的那个角落,阴影仿佛蠕动了一下,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剥离出来,单膝跪地。 “主子。” 声音嘶哑,像是两片生锈的铁在摩擦。 “影一。” 赵珏没有看他,声音冷得像冰。 “京畿大营,文书库。我要去年入冬所有运往北境的军需记录,特别是冬衣和箭矢这两项。”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找到兵部右侍郎卫英,亲笔勘验画押的原始卷宗。” 赵珏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影一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任务。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买通也好,偷窃也罢。” “天亮之前,我要看到东西。” 与此同时,王府的另一端。 江河海紧紧抱着怀中熟睡的儿子,跟在两个面无表情的王府护卫身后。 护卫推动书架,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江先生,请。” 门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泥土和腐朽的味道。 江河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通往生路,还是黄泉? 他无从选择。 带着江毅一步步走下石阶,走进那片粘稠的黑暗里。 密道很长,火把的光亮只能照清脚下三尺之地。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光亮。 他们从一座假山后走出,眼前是一处雅致幽静的庄园。 护卫将他们父子领进一间陈设考究的卧房,随即转身离去,沉重的落锁声从门外传来,清晰得刺耳。 江河海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来回巡逻的护卫,和那比王府还要高几分的院墙。 这里不是庇护所。 是牢笼。 他把自己的命连同儿子的命,一起押在了赵珏的身上。 现在,他只能等。 夜色深沉,三王府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赵珏没有睡,他坐在桌案后,面前铺着一张京城的势力分布图,上面用朱砂和墨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记号。 他在脑中推演着每一种可能。 烛火猛地一跳。 影一如鬼魅般出现,仿佛他从未离开过。 他将一个用油布包好的卷轴,双手呈上。 “主子,原始卷宗被卫英锁在兵部最机密的铁箱里,时间太短,没法得手。” 影一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 “但属下买通了京畿大营的仓库书吏,这是他凭记忆默写的真实出库底单,以全家性命画押作保。” 赵珏一把抓过卷轴,迅速展开。 纸上是一列列潦草却清晰的数字。 冬衣,五万件。 羽箭,三十万支。 …… 赵珏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影卫早已备案的、兵部公开文书的副本。 那是卫英呈报给皇帝的官方数字。 冬衣,七万件。 羽箭,四十万支。 两份记录,并排放在一起。 每一个类目,都存在一个巨大的缺口。 一个足以让无数将士冻死、战死在北境冰原上的缺口! 一个足以将太子和卫英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缺口! “呵。” 赵珏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笑。 那笑声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野兽捕获猎物前,那种彻骨的、残忍的兴奋。 江河海,赌对了。 赵珏将那份默写的底单小心翼翼地卷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影一。” “属下在。” “从现在起,给我盯死卫英。我要知道他每天见过谁,吃过什么,说过几句话。” 赵珏抬起头,眼中的杀意如有实质。 “还有,把他十八辈祖宗的底细,全都给我刨出来。” “我要他,在我面前,没有一丝一毫的秘密。” 京畿大营内,江寒今天没有操练,整装待发。 天刚蒙蒙亮,冷风如刀,刮过演武场上数万士兵肃杀的脸。 铁甲的寒气透过内衬渗入皮肤。 今天是大军出征的日子。 等检阅后,他就要再次前往北疆,去那片埋葬了无数同袍的冰雪战场上杀敌。 江寒站在王正北身后,身姿笔挺如枪,目光平视前方。 他能感到王正北偶尔投来的赞许目光。 这段时日,他可从来没有懈怠过,境界彻底稳固在入品境初期,确实赢得了这位上司的赏识。 卯时三刻,鼓声三通。 大营正门缓缓开启,一队华贵仪仗簇拥着几匹神骏非凡的战马驶入。 为首两人,一人身着太子蟒袍,面容温和,正是当朝太子赵瑞。 另一人,则是个四十出头、面容冷硬的武将,盔甲上雕着狰狞的兽纹,正是兵部尚书,卫英。 江寒的瞳孔微微收缩。 卫英。 王正北提过这个名字。 “全军听令!恭迎太子殿下!” 王正北洪亮的声音在队列前方炸开。 “恭迎太子殿下!”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太子赵瑞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抬手虚扶,“众将士免礼,辛苦了。”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的脸,声音温厚有力,“你们是我大乾的铁壁。此去北疆,望诸君奋勇杀敌,扬我大乾国威!待凯旋之日,我与陛下,亲自为你们设宴庆功!” 一番话,说得不少士兵热血沸腾。 江寒却觉得那声音虚浮,飘在半空,落不到实处。 太子讲完,卫英策马上前一步。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一列一列地扫视过去,目光所及之处,所有士兵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连呼吸都放轻了。 那是一种久居高堂的压迫感,比太子的温言抚慰来得更加真实。 卫英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王正北的方阵。 他驱马缓缓走来,马蹄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嗒、嗒”声,每一下,都像踩在江寒的心跳上。 第五十六章 太子的谋划 卫英的马蹄声,停了。 恰好停在江寒面前。 那双眼睛像淬了冰的钩子死死锁住他。 江寒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那道如山岳般沉重的目光,压得他骨头发麻。 为什么是我? 无数个念头在脑中炸开。 是因为王正北的赏识?还是上次在京畿大营外的冲突? 他不敢动,甚至不敢眨眼。 军中,对视主官是大忌。 他只能强迫自己目视前方,将所有心神收敛,把自己伪装成一块没有知觉的石头。 卫英也在打量这个年轻人。 只是因为太子赵瑞曾经私下提过他。 “卫侍郎,本宫听说京畿大营出了个好苗子叫江寒。你此去,帮我多留意一二。若是可造之材,当好生栽培。” 太子的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栽培”二字,分量不轻。 这就是那个江寒。 面对自己的威压,居然能站得这么稳。 有点意思。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当着数万人的面,尤其是在王正北这种老油条眼皮子底下,任何多余的举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拉拢要润物细无声。 卫英的目光在江寒脸上停留了三息,随即不带任何情绪地移开,仿佛刚才只是随机扫过,并无特殊。 他策马回到太子身边,微微颔首。 江寒紧绷的肌肉这才悄然松弛了一丝。 虽然不知道刚才卫英一直盯着自己干什么,不过对于江寒来说,未知的才是最恐怖的。 刚才那短短的几秒,比在战场上与敌人厮杀一夜还要难熬。 就在众人以为检阅即将结束时,太子赵瑞再次开口了。 “诸位将士!”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过去。 “此去北疆,路途艰险,战事残酷。” 赵瑞环视全场,他的眼神不再温和,而是燃起了一团火焰。 “孤,将与你们同往!” “与尔等同袍泽,共生死!” 轰——! 一句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巨浪。 整个演武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殿下千岁!” “愿为殿下效死!” 士兵们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们疯狂地用手中兵器的末端敲击着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太子亲征! 这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信任! 之前那点虚浮感,瞬间被这股狂热的浪潮冲得一干二净。 无数士兵眼中,太子赵瑞的身影无限拔高,变得如同神明一般。 江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脑子发懵。 太子……随军出征? 他疯了? 还是说……这背后有更深层次的图谋? 他下意识地看向王正北。 只见这位素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将军,此刻也罕见地愣住了。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卫英,发现对方也是一脸平静,显然是早就知情。 该死! 王正北心中暗骂一句。 太子亲征,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这仗还怎么打? 是让太子殿下在后方安坐,还是让他亲临前线? 前者显得他这个主帅无能把太子当摆设,后者万一出点什么差池,他王家九族都不够砍的! 而且,太子亲临,意味着这场北征的性质彻底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军事行动,而是成了一场巨大的政治秀。 他王正北,从一个纯粹的领兵将领,变成了一个必须时刻揣摩上意的棋子。 他感觉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如果这是陛下的意思的话,那为什么陛下当时不向自己说。 阅兵的狂热余温尚未散尽,肃杀的行军氛围便已笼罩全军。 高台之上,太子赵瑞脸上挂着温润的笑,将一枚象征兵权的虎符递到王正北面前。 王正北的面皮抽动了一下,眼神深处压抑着滔天怒火,却不得不躬身伸出双手。 两只手,一只温润如玉,一只布满老茧,在交接虎符的瞬间,完成了一场无声的权力博弈。 “全军……开拔!” 王正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轰隆隆! 钢铁洪流开始移动。 江寒混在队列中,脚下是坚实的土地,耳边是甲胄的摩擦声和沉重的脚步声。 他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就能看见。 中军的位置一顶华丽得与整个军队格格不入的巨大车驾,被数百名精锐羽林卫拱卫着。 那顶车驾旁边,就是王正北那顶朴实无华的黑色主帅大帐。 两者并行,像两头互不相让的猛兽,在无声地对峙。 一个代表着皇权天威。 一个代表着军中铁律。 真是一出好戏,江寒心中冷笑。 太子亲征,名为鼓舞士气,实则将王正北这头猛虎的爪牙尽数拔除,再给他套上一层黄金的枷锁。 打赢了,是太子殿下天威浩荡,运筹帷幄。 打输了,就是你王正北大将无能,葬送三军。 至于太子的安危? 呵,只要王正北不想被诛九族,他会用自己的命去填。 而自己,那个被卫英盯上的“好苗子”,又该如何自处? 江寒脑子飞速运转。 卫英是太子的人,他留意自己绝非善意。 这种“栽培”更像是一种标记。 在这盘棋上,自己连当棋子的资格都没有,最多算是一枚探路的卒子,随时可能被牺牲掉。 他必须找到破局之法! 在王正北和太子这两块巨大的磨盘之间,找到一条活下去的缝隙! 就在他沉思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中军传令!” 一名传令兵高举着令旗,冲到他们这一营的百夫长面前,翻身下马,声音洪亮: “为护卫太子殿下周全,太子殿下特令,由兵部左侍郎卫英大人组建‘太子扈从营’!于全军之中,抽调武艺出众、身家清白之士卒!” 整个队伍的脚步声都为之一滞。 太子扈从营? 卫英亲自掌管? 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这可是天大的机遇!一步登天! 无数双眼睛里都燃起了渴望的火焰。 江寒的心却猛地向下一沉。 完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太子亲卫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第一批抽调名单!” “江寒!” 第一个名字,就像一块巨石,轰然砸在江寒的心湖里。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第五十七章 锐士营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其中有羡慕,有担心… “我靠!江寒这小子走大运了!” “狗屎运罢了。” “闭嘴!你懂个屁!这叫不打不相识!” 身旁的同袍张三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压低声音:“行啊你,江寒!这下要飞黄腾达了,以后可别忘了兄弟我!” 江寒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抬起头,迎向那名百夫长复杂的目光。 他知道,这不是什么机遇。 这是来自太子和卫英的阳谋。 将他从王正北的京畿大营这个“舒适区”里,硬生生拽出来,扔到太子的眼皮子底下。 他的一举一动,都将被无限放大。 要么,乖乖成为太子的狗。 要么,就死。 没有第三条路。 “江寒!出列!”太子亲卫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 江寒大声应道,声音沉稳,听不出一丝波澜。 他迈步出列,走向那名传令兵,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平稳。 周围的喧嚣和议论仿佛都离他远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前方那条通往中军大营的路。 那条路,是通往权力中心的捷径,也是通往地狱的深渊。 退无可退。 那就……往前走! 江寒的嘴角,在无人察觉的角度,微微向上翘了一下。 既然你们想看戏,那我就好好陪你们演。 只是这接下来的剧情怎么发展,那可就不是你们说了算得了。 太子扈从营的营地,与普通军营截然不同。 营帐是崭新的,旗帜是鲜亮的,就连空气中都飘着一股淡淡的熏香,与大营里那股子汗臭和铁锈味格格不入。 这里的士兵个个盔明甲亮,眼神里透着一股高人一等的傲慢。 江寒被直接带到了一座最大的营帐前。 “卫大人在里面等你。”传令兵留下这句话,便自行退下。 江寒整理了一下衣甲,迈步而入。 帐内,兵部左侍郎卫英正坐在一张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雪亮的佩刀。 他没有抬头,仿佛江寒只是一团空气。 压迫感扑面而来。 江寒目不斜视,在帐中站定抱拳躬身:“卑职江寒,见过卫大人!” 卫英手里的动作一顿终于抬起眼皮,上下打量着江寒。 “江寒。” 他开口,声音平淡,“抬起头来。” 江寒依言抬头,目光平静。 “不错。” 卫英将佩刀归鞘,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是个好苗子。难怪太子殿下会注意到你。”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你应该明白,能进扈从营,是殿下给你的天大恩典。” “卑职明白!卑职叩谢太子殿下天恩!” 江寒立刻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他的头颅深深低下完美的侧脸线条绷紧,显出几分年轻人骤得高位时的紧张与渴望。 卫英很满意他的反应。 他喜欢聪明人,更喜欢识时务的聪明人。 “殿下的恩典,不是那么好拿的。”卫英站起身,踱步到江寒面前,用刀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这里,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 “忠诚。” “你的命,你的一切,都属于太子殿下。殿下让你生,你便生;殿下让你死,你便死。” 卫英的语气森然的说道。 江寒猛然抬头,眼中满是“真诚”的火焰:“大人放心!卑职的命就是殿下的!从今往后,江寒愿为殿下前驱,万死不辞!” 这番表态,既热血又鲁莽,完全符合一个被巨大机遇砸中的幸运小兵该有的样子。 卫英嘴角扯出一丝笑意。 他要的,就是这种被驯服的野性。 “很好。” 他收回刀鞘,“下去吧,会有人安排你的营房。记住你的话。” 与此同时,主帅营帐。 “砰!” 一只巨大的牛角杯被狠狠掼在案几上,烈酒四溅。 王正北那张布满风霜的脸黑如锅底,粗壮的手指攥得骨节发白。 “你说什么?人被太子要走了?” 他的声音如同咆哮的猛虎。 站在下首的副将心惊胆战地回道:“是……是卫英亲自来传的太子令,组建什么‘太子扈从营’,第一个就点了江寒的名,人……人已经带走了。” “混帐东西!”王正北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火盆,炭火滚了一地。 “太子!卫英!欺人太甚!” 江寒不光是陛下提过的人,更是在北境战场上证明过自己价值的利刃! 自己还指望他在这盘大棋上发挥奇效,结果刚捂热乎,就被太子连锅端了? 这哪里是抽调!这分明是明抢! “大将军息怒!” 副将急忙劝道,“太子势大,我们……” “息怒个屁!”王正北一把抓起挂在架子上的战盔,扣在头上,“老子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他一个黄口小儿来指手画脚了!” “备马!老子亲自去要人!” 副将大惊:“将军不可!这……这是直接和太子撕破脸啊!” 王正北冷哼一声,眼神凶悍:“撕破脸又如何?他敢动我,也得问问北境那三十万兄弟答不答应!” 说罢,他大步流星走出营帐,翻身上马卷起一阵烟尘,直冲中军太子营地而去。 太子营帐内。 太子正悠闲地品着新进贡的雨前龙井,听着卫英的汇报。 “……那江寒已经彻底慑服,是个可用之人。”卫英躬身道。 太子微微点头,不置可否,似乎是对江寒的识实务很是满意。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喧哗与金铁交鸣之声。 “滚开!谁敢拦我!” 王正北那标志性的洪亮嗓门穿透了帐幕。 卫英眉头一皱,就要出去呵斥。 太子却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抹饶有兴致的笑容:“让他进来。” 帐帘被粗暴地掀开,身披重甲的王正北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殿下!” 他看也不看卫英,双眼直视太子,抱拳行礼,但腰杆挺得笔直,“江寒是我王正北的人!更是陛下亲口夸赞过的!您就这么把他要走了,不合规矩吧?” 太子放下茶杯,抬眼看向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 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营帐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王将军,你这是在威胁本宫么?” 第五十八章 成为太子亲卫 王正北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又猛地转青。 他胸膛剧烈起伏,鼻孔里喷出两道粗气,死死盯住太子那张年轻的脸。 “殿下!”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末将不敢威胁殿下!但陛下出征前,曾亲口嘱咐末将,要好生照看江寒!陛下看重的人,殿下就这么抢了,末将回去没法跟陛下交代!” 他把乾帝搬了出来。 这是他最后的,也是最硬的底牌。 在军中,圣命大过天。 卫英的眼皮跳了一下,悄然后退半步将空间完全留给太子。 这已经是神仙打架的级别了。 太子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营帐里显得格外清晰。 “王将军多虑了。”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既然父皇也看重江寒,那本宫就更要将他带在身边,亲自看护,免他磕着碰着,岂不是更能全了父皇的一片爱才之心?” “你!” 王正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无耻! 太他妈的无耻了! 这话从太子嘴里说出来,硬是把“明抢”说成了“代为照顾”,还顺带把他王正北给架到了一个“办事不力”的位置上。 好像他王正北看护,就不如太子亲自看护来得周全。 “殿下!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临阵抽调大将亲兵,乃是兵家大忌!”王正北试图讲道理。 “规矩?” 太子终于放下了茶杯,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在这北境大营,本宫的话,就是规矩。” “王将军若是觉得不妥,大可以修书一封送回京城,问问父皇,本宫做得对不对。” “……” 王正北彻底没话了。 修书? 等奏章送到京城再批复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这黄口小儿分明是吃定了他! 他瞪着太子,胸口如同风箱般鼓动,最终,所有怒火都化为一声沉重的冷哼。 “好!好一个太子殿下!” 王正北猛地一甩披风,转身就走,那背影充满了不甘与滔天的怒意。 “末将告退!” …… 江寒的营房被安排在太子扈从营的末尾。 他刚把那柄制式长刀放在桌上,帐帘就被人一把掀开。 王正北带着一身寒气和怒火闯了进来。 “将军?”江寒立刻起身。 “妈的!” 王正北看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咒骂一句,一屁股坐在简陋的行军床上,把床压得咯吱作响。 他抬头看着江寒,眼神复杂,有愤怒,有惋惜,也有一丝愧疚。 “小子,让你受委屈了。” 他沉声道。 “太子那边,我暂时拿他没办法。但你不用怕!” 王正北拍了拍胸甲,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现在就跟老子说句实话,想不想在这儿待?只要你不想,现在就跟我走!他太子要是敢放半个屁,老子就敢带着北境军跟他闹!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这番话,是纯粹的武将逻辑,霸道,直接,充满了护犊子的蛮横。 江寒心里流过一丝暖意。 但他并没有立刻答应,沉默片刻后反而提出了一个让王正北意想不到的问题。 “将军,您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王正北还在气头上,“那小子仗着自己是太子,不讲道理,有什么好奇怪的!” “卑职说的不是这个。” 江寒摇摇头,目光深邃。 “卑职是说,北境战事虽然吃紧,但有您坐镇,三十万大军固若金汤。太子殿下金枝玉叶,为何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亲自跑到这冰天雪地的边关来,还直接插手军务?” 王正北愣住了。 他之前光顾着生气,还真没往深了想。 被江寒这么一点,他那颗被怒火烧得发昏的脑袋,瞬间清醒了不少。 对啊! 太子来北境督战,这事儿本身就透着一股子邪门。 说是为了历练,为了镀金,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战况最胶着,也最危险的时候来? 而且一来就大张旗鼓地要人,建立自己的武装,这姿态,不像是来镀金的,倒像是来夺权的? 王正北的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猛然抬头,看着江寒。 “你小子……是说……” “卑职什么都没说。” 江寒垂下眼帘,语气平静,“卑职只是觉得,太子殿下此行,目的恐怕不简单。朝堂之上的风云,或许已经吹到我们北境来了。” 王正北的呼吸变得粗重。 他不是傻子,他只是不想玩弄权术。 江寒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思路的某个关隘。 是啊,京城里那位皇帝陛下,身体可算不上硬朗了…… “所以。” 江寒抬起头,迎上王正北震惊的目光,眼神里燃烧着一种名为“野心”和“疯狂”的火焰,“卑职想留下来。” “你疯了?”王正北脱口而出,“那可是太子!是龙潭虎穴!” “没错。” 江寒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悍勇。 “可只有待在老虎身边,才能知道老虎什么时候想吃人。” “将军,您在明,我在暗。或许……我能帮您,也帮陛下,看清楚这位太子殿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王正北沉重的巴掌拍在江寒肩上,力道之大让江寒的骨头都发出了闷响。 “好小子。” 这位北境统帅的眼里怒火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复杂的情绪。 “你比老子有种。” 王正北没有再多废话,军人的承诺不需要繁文缛节。 他转身从怀中掏出一面令牌扔给江寒。 令牌是黑铁所铸,上面只刻了一个狰狞的“王”字。 “拿着。这东西,关键时候能调动我的亲卫。”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 “记住,从你走出这个营帐开始,你我再无瓜葛。我会下令,你正式成为太子亲卫。” 江寒握紧了那面尚有余温的令牌。 他明白,这才是王正北能给他的最大程度的保护。 “保重吧,小子。” 王正北深深看了江寒一眼,随后转身就走。 江寒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王正北远去。 寒风如刀,卷起漫天雪屑扑打在他脸上。 身后,是熟悉的,粗犷豪迈的北境军营。 前方,百步之外,是一片崭新的营区。 营帐的制式都与北境军不同,旗帜上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透着一股与这苦寒之地格格不入的奢华与傲慢。 那就是太子亲领的“锐士营”。 第五十九章 黑铁令 江寒将那面黑铁令牌贴身收好,整了整略显陈旧的军服,将衣领的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遮住了脖颈上几道浅浅的疤痕。 做完这一切后,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身后。 那里有他的袍泽,有他熟悉的号角声,有北境凛冽却纯粹的风。 而前方,那片张扬着金龙旗的营地,像一只盘踞在雪原上的巨兽,安静、华贵,却透着一股压迫感。 他迈开脚步朝着前方走去,雪地发出咯吱的声响。 锐士营门口。 与北境军营的随意不同,竟设有专门的岗哨和一张紫檀木长桌。 桌后坐着一名校尉,身穿崭新的明光铠,擦得锃亮,几乎能映出人影。 头盔上面的红缨鲜艳得刺眼,与这片灰白的天地格格不入。 江寒走上前,递上自己的调令文书。 “江寒,奉命前来锐士营报到。” 那校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伸出两根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指,懒洋洋地夹过文书。 目光在文书上停留了不到一息,便抬起头用一种审视货物的眼神,将江寒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当他的视线落在江寒略显朴素的衣着上之时,嘴角不自觉地撇了一下。 “北境来的?” 声音里带着一股京城口音特有的傲慢与轻佻。 江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平静地站着。 那校尉将文书随手扔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呵,王大将军可真是大方,什么人都敢往殿下跟前塞。”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下巴微扬。 “你这文书,有问题。” 江寒的眉峰动也未动。 “还请校尉大人明示,何处有问题?” “我说有问题,就有问题!” 那校尉的声音陡然拔高,似乎被江寒的平静激怒了。 “锐士营是什么地方?是护卫太子殿下的精锐!你一个边关的泥腿子,懂什么叫规矩吗?” 周围几个站岗的锐士营士兵闻声看来,脸上都挂着看好戏的神情。 他们和校尉一样,出身非富即贵,看不起这些从底层爬上来的边军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江寒懂了。 这不是文书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他要的不是一个解释,而是一个让他低头的台阶。 可惜这个台阶,江寒不打算给。 “卑职的调令,由王将军亲笔签署,军部存档。若校尉大人认为有问题,大可上报军部核查。” 江寒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清晰,逻辑分明。 “你……” 校尉被噎住了,他当然不敢真的去核查。 这本就是他临时起意,想给这个不开眼的边军一个下马威。 没想到,踢到了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众目睽睽之下,他有些下不来台,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他叫李洵,是京城卫尉卿的次子,平日里在圈子里也是前呼后拥的人物,何曾受过这种顶撞? 今天若是不把场子找回来,明天他李洵就会成为整个锐士营的笑话! “好!好一张利嘴!” 李洵怒极反笑,他绕出长桌走到江寒面前,李洵的个子要比江寒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地逼视着。 “我锐士营,要的是能征善战的勇士?不是只知道逞强的废物!” 李洵一下子直接将腰间的佩剑抽出,看着江寒大声的吼道:“想要进锐士营,可以,用你的刀来说话。” 说话间,李洵体内那股属于通脉境的威压瞬间膨胀开来。 “我,锐士营校尉李洵,现在向你挑战!” “如果你赢了,不仅这营门你随便进,而且以后我看见你了,必鞠躬。可如若我要是赢了,你得留下点东西在这里!” 周围的士兵见这里起了争斗,没有一个人有上前阻拦的心思,反倒是都站在旁边抱着膀子,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李洵的剑法他们是知道的。 虽然算不上顶尖,可对付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泥腿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面对李洵的挑战,江寒嘴角勾勒出一个弧度。 刚来到这里,正愁着不知道怎么立威呢,然后李洵就撞了上来,这不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么? 想到这里,江寒也不废话,点头回道:“好!” 听见江寒的话,周围的人都是变得兴奋起来。 “答应了,真的答应了!” “快来看啊,这里有热闹,李洵跟一个新人比试了!” 两句话下去,这里的人瞬间越聚越多。 李洵的剑很华丽,相比较下来,江寒的刀就要普通很多,只是普通的制式兵器。 “看招!” 李洵一声大喝,手下直接使出了他李家的家传绝学,追星赶月。 这招追星赶月,其绝妙就在一个快字。 可殊不知,通脉境和入品境之间的差距,是很难弥补的。 通脉境眼中看起来很快的剑,放在入品境的强者中,那就是慢的跟蜗牛一样。 江寒将内力注入到手中,将手里的刀给包裹起来。 毕竟是制式兵器,万一在对拼的时候有什么损坏就不好了。 随后,江寒看准李洵的剑,猛的将自己手中的刀递了上去。 同时身上的气息爆发开来。 轰! 一股属于入品境的气息,让在场所有人都是脸色骤变。 江寒手中的军刀没有挥砍,而是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自下而上,翻转手腕,用刀柄的末端,狠狠撞在李洵持剑的手腕内侧。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在寂静的雪地里显得格外刺耳。 李洵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那柄华丽的长剑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可这一切还没完。 在李洵因为剧痛而弯腰的瞬间,江寒的右腿已经如铁鞭般抽出,膝盖精准地顶在他的下颌。 “砰!” 沉闷的撞击声。 李洵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重重摔在三米开外的雪地里,溅起一片雪沫。 他仰面朝天,眼冒金星,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一口血沫混着几颗断牙喷了出来。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僵住了。 那些原本挂在脸上的嘲讽和讥笑,此刻全部凝固,变成了错愕与骇然。 第六十章 刁难 结束了? 就这么结束了? 从李校尉出剑,到他躺在地上像条死狗一样抽搐,整个过程恐怕连三次呼吸都不到。 他们甚至没看清江寒是怎么出手的。 只看到一个侧身,一次撞击,一记膝顶。 简单,粗暴,高效。 没有任何美感,却充满了令人胆寒的杀戮效率。 江寒缓缓收刀入鞘。 他走到李洵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然后,他弯腰捡起了那把镶着宝石的长剑,走到营门的长桌前,将剑轻轻放在上面。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目光扫过那群已经完全呆滞的锐士营士兵。 最后,他把视线投向营地深处,仿佛能穿透层层营帐,看到那顶最大的、绣着金龙的王帐。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吗?” 江寒的话音像一颗石子,砸碎了雪原上凝固的死寂。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一名虎背熊腰的偏将,他顶盔贯甲,腰悬阔刀,脸上的一道刀疤此刻涨得血红。 “放肆!” 一声雷鸣般的怒吼炸开。 “你是何人?竟敢在太子大营前行凶伤人!我看你就是北蛮派来的奸细!” 这位张偏将往前踏出一步,大地似乎都为之震颤。 他手臂猛地一挥,指向江寒。 “弓箭手准备!拿下此獠!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唰啦!” 命令一下,周围的锐士营士兵仿佛才从噩梦中惊醒,他们迅速找到了主心骨,眼中的骇然被统一的愤怒和杀意取代。 数十张硬弓被瞬间拉成满月,闪着寒芒的箭头齐刷刷对准了江…寒。 空气再次绷紧,比刚才更加致命。 杀气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 江寒纹丝不动。 他的手甚至没有去碰腰间的刀柄,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那些对准他要害的箭矢不过是雪花。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 “都住手。” 一道声音传来。 不响亮,甚至有些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仿佛一道暖流,瞬间融化了冰冷的杀机。 所有士兵的动作都僵住了,包括那位怒发冲冠的张偏将,所有人循声望去,当看清楚来人的脸后,他们瞬间换上了无比恭敬的神色。 营地深处,那顶绣着蛟龙的王帐被人从里面缓缓掀开。 一名青年走了出来。 他身穿暗紫色蟒袍,腰束玉带,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束着,没有戴冠,显得有几分随性,但那份与生俱来的雍容华贵,却比任何冠冕都更加夺目。 他正是当朝太子,赵恒。 “殿下!” 张偏将立刻单膝跪地,周围的士兵也齐刷刷地跪了下去,甲胄摩擦之声连成一片。 “参见太子殿下!” 赵恒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锐利却不逼人。 当他看到像条死狗一样躺在雪地里,嘴里还在冒血泡的李洵时,眉毛都没动一下。 视线越过所有人,最后落在了江寒身上。 赵恒的嘴角,向上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没有理会跪了一地的将士,径直朝江寒走去。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懵了。 张偏将更是抬起头,脸上写满了不解和焦急,殿下这是要做什么?此人可是个极度危险的暴徒啊! 赵恒在江寒面前三步远处站定,上下打量着他。 “你就是江寒?” 江寒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赵恒也不在意,反而往前又走了一步,关切地问:“刚才没伤着你吧?李洵那小子,下手没个轻重。” 此言一出,全场再次陷入死寂。 跪在地上的张偏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啥玩意? 李校尉被人打得手骨碎裂,下巴脱臼,牙都掉了好几颗,现在还昏死过去人事不知,殿下您不闻不问,反而去关心那个打人凶手有没有受伤? 这……这是什么道理? 不光是他,所有锐士营的士兵都傻了,他们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江寒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他预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这位太子殿下,比传闻中还要有趣。 “我没事。”江寒终于开口,声音平静。 “没事就好。” 赵恒满意地点点头,仿佛卸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袱。 他转过身,对着还跪在地上的张偏将道:“张将军,把李校尉抬下去治伤吧,别冻死在这儿了。一点小小的切磋,瞧你们一个个紧张的。” “切……切磋?”张偏将结结巴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叫切磋?这是单方面的虐杀啊! 可太子已经发话,他不敢不从,只能憋屈地站起来,挥手叫来两个亲兵,七手八脚地将昏死的李洵抬走。 做完这一切,赵恒再次转向江寒,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 “让你见笑了。” 太子说道,“现在,你可以进来了。请。”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亲自为江寒引路。 这已经不是礼遇了,这是天大的殊荣! 太子殿下,竟然亲自邀请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进入他的王帐! 所有士兵的目光都汇集在江寒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嫉妒、还有一丝丝畏惧。 江寒坦然受之,迈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那顶华丽的金龙王帐。 在帐门前,赵恒停下脚步,对他身后的两名贴身亲卫挥了挥手。 “你们在外面候着,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亲卫躬身应是,眼神却忍不住瞟向江寒,充满了警惕。 赵恒毫不在意,亲自为江寒掀开厚重的帐帘,示意他进去。 王帐之内,温暖如春。 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角落的铜鹤香炉里,正燃着顶级的龙涎香,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股令人心神安宁的异香。 正中央的桌案上,摆放着一副未完的棋局。 “坐。” 赵恒指了指桌案对面的锦墩,自己则随意地在主位坐下,提起旁边的银质小壶,亲自为江寒斟了一杯热茶。 袅袅的白气升腾而起,模糊了他俊朗的面容。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 赵恒将茶杯推到江寒面前,轻声笑道,“比如,我为什么非要让你加入我的锐士营。” 他凝视着江寒,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渴望。 第六十一章 和太子的谈话 “因为,像你这样的人,本宫已经等了很久了。” 赵恒身体微微前倾,“江寒,你那身蛮横的体魄,天生武脉,不该被埋没在穷山恶水之间。” “跟着我,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权力,财富,地位,甚至是,让你触及那武道的巅峰。” 江寒端起茶杯,瞬间感到一阵茶香扑鼻,好茶!只不过他却没有喝。 “殿下为何偏偏看中我?” 江寒抬眼,直视赵恒。 “哈。” 赵恒笑了,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问题。 他靠回椅背,抬眼再次看向江寒。 “江寒,像你这样的璞玉本就不该默默无闻。” “我只是,喜欢帮助你们这些天才,登上一个更广袤,更精彩的舞台罢了。” 扯淡! 这是江寒心里的第一个想法。 这种画大饼的话,骗骗三岁小孩还行。 他是什么天才? 这个太子,绝对看出了什么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东西。 或者说他需要一个像自己这样,根基清白,实力强横又毫无背景的“利刃”。 但现在,他必须表现出信。 一念及此,江寒眼中的锐利瞬间褪去。 片刻后,他猛地站起身,对着赵恒单膝跪地,动作迅猛有力,带起一阵风。 “江寒,愿为殿下效死!” 赵恒眼底闪过一抹满意的光。 他要的,就是这股子狠劲和干脆。 “很好。” 他起身,亲自扶起江寒,“从今天起,你便是我锐士营的校尉,位同李洵。” “去吧,你的营帐,会有人安排。” 江寒成了锐士营的副手,二号人物。 这个消息像一颗石子投入湖中,激起千层浪。 没人敢公开议论,可所有锐士营中的人心中都是充满了不忿。 江寒对此毫不在意,反正他独来独往惯了,除了必要的军令从不与人交谈。 大军拔营继续向北。 随着越往北走,天地间的景色愈发荒凉萧瑟。 凛冽的寒风如刀子般刮在脸上,空气里都带上了肃杀之气。 两个月转眼而过。 北疆到了。 远远的,一座雄关矗立在地平线上。 那便是北固关。 离得近了,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城墙上,暗红色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与青灰色的砖石融为一体。 无数的箭矢插在墙垛的缝隙里,像刺猬的棘刺,巨大的撞木留下的凹痕,刀劈斧凿的创口,遍布城墙的每一寸肌理。 这不像是一座关隘,更像是一头遍体鳞伤却仍在顽强喘息的巨兽。 城门缓缓打开。 一个身披残破铁甲的将领,带着一队同样疲惫不堪的士兵大步迎了上来。 那将领大概四十来岁,眼窝深陷,胡子拉碴,脸上的风霜和硝烟仿佛已经刻进了骨头里,当他看到太子赵恒的金龙旗,原本死灰般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末将王开复,参见太子殿下!” “王将军,快快请起。”赵恒翻身下马,亲自扶起他,姿态做得十足。 王开复站起身,嘴唇哆嗦着,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 “殿下!你们可算来了!再不来,这北固关……就真的要守不住了!” 赵恒眉头微蹙,沉声问道:“战况如何?” 提到战况,王开复脸上刚刚燃起的一点神采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惫与绝望。 “回殿下,糟透了!” 他咬着牙,像是从牙缝里挤出字句,“北蛮的疯子们跟不要命一样,从两个月前开始,每隔三天,必定发动一次猛攻!一次比一次狠!” “我的弟兄们,已经……已经快到极限了。” 王开复的目光扫过赵恒身后军容整齐的三十万大军,眼中流露出一丝希冀。 “最要命的是,城中粮草,最多还能撑七天!” 北固关的中军大帐,远比京城大营的帅帐要简陋寒酸。 风从帐篷的缝隙里灌进来,卷起一股尘土与劣质兽油灯混合的怪味。 帅位空悬,左右设了两席。 太子赵恒与一位面容刚毅、身形魁梧如山的老将军分坐两侧。 此人便是随军而来的大元帅,镇北将军王正北。 王开复站在帐下,身上的甲胄都未卸下,血污和泥土的腥气弥漫开来。 “说说吧,开复。” 王正北的声音低沉雄浑,像是两块巨石在摩擦,“我要听最详细的。” 他的目光没有太子的温和,而是带着军人特有的审视和压力。 王开复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是,大帅。” “北蛮这次的统帅,是他们的‘血狼’阿史那·骨。此人是个疯子。他们的战法变了。不再是以前那样试探、袭扰,然后一波猛攻。 现在,他们根本不计伤亡,用人命填,用尸体当攻城的梯子。城下那条护城河,早就被他们自己人的尸体填平了。 他们有一种萨满巫师,会跳一种血祭舞,喝了符水的蛮兵会陷入癫狂,不知疼痛,不畏生死,力气大增,唯一的念头就是杀戮和破坏。” “我们拼上三个兄弟,才能换掉一个那样的疯子。” 帐篷内死一般寂静,只有兽油灯的火苗在“噼啪”作响。 赵恒端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脸上的表情管理得很好,是恰到好处的凝重与关切。 但他的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预想过北疆战事的惨烈,却没料到是这种地狱般的景象。 这不是战争,这是屠宰场。 王正北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打断了王开复的叙述,问题又急又快,像连珠炮。 “城头还有多少滚木礌石?” “不足百具。” “羽箭库存?” “平均下来,每名弓手……不到二十支。” “守城军士的轮换情况?伤亡比?” “已经没有轮换了,大帅。”王开复的声音透着一股麻木,“所有人都在城墙上。累了就靠着墙垛打个盹,饿了就啃一口冻硬的麦饼。能喘气的,都得顶上去。” “至于伤亡……半个月前,我北固关尚有守军三万。如今,算上伙夫和民壮,能拿起刀的,不足八千。” “嘶——” 饶是王正北这样身经百战的老将,也忍不住为这个数字心头发紧。 第六十二章 退出北固关 王正北闭上了眼。 帐内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他没有看太子,也没有看王开复。 他的脑中,浮现出一幅巨大的沙盘。 北固关是一个点,蛮族大军是一个面,己方三十万援军是另一条线,兵力、粮草每一个数字都在他脑中化作血淋淋的结果。 坚守? 用什么守?用那不足八千的残兵去对抗十倍于己、悍不畏死的疯子? 这是送死。 把三十万大军填进去? 北固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也限制了大军的展开,三十万大军无法一拥而上,只能分批投入。 这正中蛮族下怀,他们会用癫狂的萨满巫术,把这场攻城战变成一场血肉磨盘,将大乾最精锐的野战军团一点点磨碎。 不行。 绝对不行。 王正北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球里布满血丝,却透着一股骇人的冷静。 他看着王开复,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开复。” “传我将令。” “自即刻起,北固关放弃正面防御,收缩兵力,以空间换时间。” 王开复猛地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大帅,您……” 王正北没有理会他,继续下令,语速越来越快,像是在和死神赛跑。 “命你部,分批次交替掩护,将所有伤员、民壮、辎重,于三日内,向南撤至燕门山一线。” “我亲率十五万前锋,在关外构筑阻击阵地,不求杀敌,只求迟滞!为你们争取时间!” “太子殿下率十五万中军,后撤三十里,构筑第二道防线,接应我部!” “北固关……放弃。”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放弃。 放弃这座浸透了无数将士鲜血的雄关。 放弃这片大乾王朝经营了百年的北疆门户。 这是一个无比艰难,无比屈辱,却唯一理智的决定。 以一座空城,换取三十万大军和八千残兵的生机。 值得! 王开复的身体晃了晃,灰败的脸上血色褪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放弃北固关? 他们在这里流了那么多血,死了那么多兄弟,就是为了守住它啊! 可大帅的命令,又能让他们活下去。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连太子赵恒那无意识摩挲扶手的声音,都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帅位上那个魁梧如山的老人身上。 这是一个老帅用尽一生戎马生涯的荣誉和理智,做出的最残酷的抉择。 没人能反驳。 因为这是唯一的活路。 “不行。” 两个字,轻轻的,淡淡的,像一片雪花落在滚烫的烙铁上。 声音不大,却瞬间引爆了整个中军大帐。 是太子赵恒。 他依然端坐着,姿态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多余的波动。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王正北,重复了一遍。 “我说,不行。” “北固关,一步都不能退。” “大乾的国土,一寸都不能让。” 空气仿佛凝固了。 王开复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这位太子殿下。 不退? 拿什么不退? 用嘴皮子去跟蛮族的弯刀讲道理吗? 王正北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住赵恒。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殿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危险的寒意,“这不是在京城的朝堂上争论,这里是北疆!会死人的!” 赵恒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迎着王正北那几乎要吃人的眼神,平静地说道:“我很清楚。” “你清楚个屁!” 王正北“豁”地一下站了起来,身形带来的压迫感让整个帐篷都为之一暗。 他彻底怒了! 怒火像火山一样从胸膛里喷涌而出。 他戎马一生,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王孙公子! 他们只知道疆土、荣耀、脸面! 他们何曾见过肠穿肚烂、尸积如山的炼狱! “不退?好!说得好!” 王正北气极反笑,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住身边王开复的胳膊,将他拽到赵恒面前。 “殿下!你看着他!” “你看看他这张脸!看看他身上的伤!” “你问问他,他手下那八千弟兄,还能打几场!” “你告诉他,你要让他们用血肉之躯,去守一座注定守不住的关!去为了你那句狗屁的‘一寸不让’,死得毫无价值!” 王开复被这突如其来的咆哮震得浑身发抖,他不敢看太子,也不敢看大帅,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肩膀剧烈地颤抖。 王正北双目赤红,指着帐外,声音响彻夜空。 “我身后,还有三十万大军!他们是朝廷的精锐!是抵御北蛮的最后一道屏障!” “不是让你拿来填这个无底洞的!” “老臣请问太子殿下!” 他猛地转向赵恒,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顿地质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赵恒的脸上。 “不让怎么办?” “拿什么守?” “就凭你一句话,让这几十万儿郎,全都死在这里吗?” 然而,赵恒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 他甚至没有去擦拭溅到脸颊的唾沫星子。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玉像,任由王正北在旁边愤怒的喊话。 一直等到王正北累了不再开口,他这才慢条斯理地抬起手,用袖口轻轻拭去脸上的湿痕。 “王帅说完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 “如果你说完了,那就听孤说。” 赵恒的目光越过王正北,投向帐外无尽的黑暗,语气淡漠得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今天但凡后退半步,让出北固关一寸土地。” “孤的奏章,明日便会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送到父皇的案头。” “届时,你王氏一门,世代镇守北疆,却在今朝丢失雄关,致使北蛮铁蹄踏入中原……” 他顿了顿,视线缓缓收回,落在王正北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你猜,史书会怎么写你?天下百姓,又会怎么骂你?” “你这辈子积攒的赫赫战功,够不够填这个窟窿?” 轰! 王正北的脑子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 他怔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太子,大脑一时之间竟然都忘了转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