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小食铺包月》
1. 豆花
嘉佑九年,寅时三刻。
朔朔寒风吹来,温杳睡意一点点散去。
泡了三个时辰,黄豆个个圆润饱满,她盛出黄豆放于磨盘、混着水,随着石磨盘转动,洁白的豆浆液渗下。
空中渐渐弥漫起清爽的豆香味儿。
拉磨的老牛饕餮的‘哞’了声,浑圆的眼睛灼灼望着温杳。
被老牛表情取悦到,温杳唇角多出几分笑意,她拍了拍老牛,“晚些给你做豆渣饼吃。”
老牛似听懂了温杳的话,拉的更卖力了。
小半个时辰后,黄豆尽数变为豆浆液和豆渣,温杳将豆渣放置在一旁,醇香的豆浆液倒入锅中,大火熬煮。
院中不再只是黄豆的清香,取而代之的是绵延浓郁的香甜。
豆浆液沸腾,温杳大火转小火,用漏勺盛出锅内测白沫。
熬煮好的豆浆口感顺滑,喝了一大口,温杳只觉小腹温暖舒适,狭长的双眸微微闭上,颇为享受。
还是这时候的环境好。
不需放糖,单单熬煮好的豆浆,便自带一股香甜。
她心中想着,手上动作也未彻底停下,盛出小半桶豆浆,余下的豆浆液倒入卤水静置。
“阿姊。”
安静的小院响起一道轻灵的声音。
温杳转身,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倚着门栏,神色困倦,约莫是被她乱醒的,然那双葡萄似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更准确些,是她身旁的豆浆。
“阿姊吵到你了?”温杳招手唤,她蹲下身子,待小姑娘跑到她身旁,一把将小姑娘抱进怀中,迈步要送小姑娘回屋。
这会儿的天儿还不到卯时呢。
换算成现代时间,才三四点,小孩儿睡不够影响发育。
温小四摇头,双眸还巴巴看着温杳身旁的豆浆,“阿姊这个白白的,好香。”随着这话说出,温小四狠狠吞咽了几口口水。
“饿了?”
温杳轻笑一声,停在原地,没再继续往屋里走,“阿姊给你盛一些。”
说是盛一些便是一些。
温杳只盛了小半勺,豆浆将将遮住碗底。
她把温小四放到有靠背的椅子上,“喝完这些回去睡觉。”
好似看出温杳不愿意让她喝,小姑娘头点的极快,点完头不到一秒,她嘴巴靠近桌上的碗,两只小手一点点抽动碗。
终于一口豆浆入口。
温小四本还困倦的神色顿时清醒,双眸更亮了,恍若夏日里的暖阳,她眼睛眨动几下,紧接着又喝了一大口。
“这是不是羊奶?”
温杳闻言轻笑,“此物名唤豆浆,并非羊奶。”
“豆……浆?”
“嗯。”温杳揉了揉温小四软发。
这个时代类似她所处时空的唐朝,不同的是吃食上面略有差异,好比豆浆,虽已出现还未普及,只一些地方喜欢把豆浆当做早食,更多的还是喜欢吃馎饦。
小心翼翼喝完豆浆,温小四视线落在温杳身上。
“阿姊,我帮你烧火。”
“回屋睡觉。”温杳瞥了温小四一眼,毫不留情拒绝。
“哦。”
小姑娘委屈巴巴,一步三回头,便是到了屋里,那窗和门也还开着,温杳无奈替她关上门,紧接着便传来轻声的呜咽。
卯时初,豆浆液静置成型,温杳盛了一勺,撒上糖浆。
滑嫩的豆花伴着糖浆的清甜入口。
没有忘记老牛,做好豆浆和豆花,温杳倒油热锅,贴了几个豆渣饼,还未喂给老牛,这股喷香的味道先是诱醒了温母,还未彻底进入梦乡的温小四也鬼鬼祟祟趴在窗户口。
“小、小杳。”温母磕巴了一下,“怎么起这么早?怪我睡得太死,饿了是不是?娘给你们做饭。”
温母话中透着讨好。
比起温小四面对温杳时的亲密无间,温母待温杳的态度,过于客套疏离,站在温杳身旁无所适从。
这也不怪温母。
实在是……
想起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儿,温杳轻叹。
半个月前,温杳乘坐的飞机坠落,她意外来到这个时空,穿成了和她同名异姓之人——蒋杳,父亲是正三品官员,不折不扣的官家小姐。
然没几日,一位与她同岁的姑娘寻上门。
那位姑娘自述她才是蒋家小姐,蒋杳是假的。
蒋父蒋母本不信,一番鉴定过后,温石楠认祖归宗改名蒋沁韵。
蒋杳则是成了温家二女,温杳。
几天时间,温小四这般稚儿能将温杳真当做阿姊,温母却是想要同她亲近,又恐温杳嫌弃,太过纠结矛盾也就显得生疏客气。
“娘,我已经做好饭了。”
温杳浅笑,“小四出来吧。”唤温小四时,温杳语气又染上无奈,温小四舔着脸嘻嘻了几声,一把抱住温杳小腿,“阿姊这是在做什么?好香的味道,闻着比豆浆还好闻。”
“给小黄做的豆渣饼。”
“啊?”一听不是给自己做的,温小四丧脸,“有我的份儿吗?”
“给娘盛些豆浆。”
这豆渣饼,小孩儿吃了不好消化,怕温小四真盯着,她忙转移话题,趁着温小四去盛豆浆的功夫,将做出来的一锅豆渣饼尽数丢入牛棚。
“娘,你尝尝阿姊做的豆浆,又香又甜,喝着和羊奶似的。”
“豆浆?”温母困惑,没真等着温小四盛,她上前看着锅内洁白散发着香味儿的饮子,喉间莫名湿润。
“这是何物?”
她怔怔出声。
“娘你尝尝就知道了。”温小四狡黠一笑,捧着碗递给温母。
一口温热顺滑的豆浆咽下,温母双眸睁大,她呆呆看着温杳,这味道竟……竟这般好?
转瞬,她又有些伤心。
石楠在家时,她都从未让石楠进过厨房。
而杳杳,堂堂官家小姐,却有这样的手艺,看来在蒋家没少吃苦,也不知石楠在蒋家如何。
一口豆浆,激起温母心头万千愁绪。
“娘,味道怎么样?”
见温母神色复杂,温杳询问。
“好,极好。”
“娘再尝尝豆花。”
相处几日,清楚温家每个人口味,两个小的喜欢吃些甜口的,温父温母,一个嗜甜、一个爱好咸口。
温杳在豆花中放入昨儿腌制的咸菜和刚刚准备的料汁。
她搅拌好递给温母。
却见温母接过豆花,神色更加复杂了,双眸还蕴了泪。
?!
温母的反应不在温杳预料之中,但当温杳再看向温母时,温母神色恢复自然,只嘴角那抹笑,看得勉强。
“不合口味吗?”
“不,很好吃,杳杳做的这豆花,是娘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阿姊,我也想吃。”
不等温杳试探,温小四跑到二人中间,双手晃着温杳左臂,“阿姊,我也想吃豆花。”
“好。”
温杳应下,没再多想,盛了一小碗豆花淋上糖浆。
温小四迫不及待接过,狠狠挖了一勺送入口中,豆花轻软、一咬即碎,糖浆在嘴中与豆花进一步混为一体,沁的人心都要甜化了。
“!阿姊,小四喜欢这个!”
“比阿耶给小四买的糖果还要好吃。”
温小四本就亮莹莹的眼睛更亮了,享受的一勺接一勺送入口中。
吃到最后,许是觉得不够味儿了,又央着温杳加了些糖浆。
看二人都吃的欢喜,温杳适时道:“娘觉得我摆摊卖豆花和豆浆如何?”
“摆摊?”
大唐国力富足、文化开明,亦有女子入朝为官,武帝后更是设有与国子监并立的女学。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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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重农抑商。
士农工商,商者最末。
温母脸色一下就落了,哀哀切切。
“是我们连累你了。”她声音隐隐发颤,双手握着温杳,“杳杳,家里的事有娘,不需要你发愁,你还要嫁人,怎能出去抛头露面?”
温杳微微蹙眉。
她清楚本朝习俗,只是温家近来实在犯太岁——
半年前温父因伤被返送回家,为了给温父治腿,温家银钱去了一半。
两个月前温三又出事儿,在书塾意外落水成了痴儿。
这次,温家十几年积蓄尽数去了。
如今温家只剩温家老大和温母苦苦撑着,温家老大在军营中,每半年托人送一回钱。
最近一次是两个月前。
温杳琢磨,温母手中的余钱恐怕还不够温父和温三的药钱。
“娘,阿耶和三弟的药钱重要,若那些人只因我摆摊便不肯要我,又怎会是良人?”温杳又道:“我这般的手艺,不出去摆个小食铺,多可惜。”她半夸半劝。
“有我在,他们的药钱,我会想办法。”
温母不肯退让。
“娘晓得你懂事,但你还小,娘不止需要为你阿耶和三弟考虑,还需要为你考虑。”温母温声,“我去唤你阿耶和三弟。”
温母的话,令温杳心中温暖。
她在现代是孤儿,自小在孤儿院长大,后来凭着短视频出圈,成为某符号平台美食赛道一姐。
正是因此,穿到这个时空,她不觉慌张,于她而言在哪里都一样,有钱没钱也都一样。
至于照顾温氏一家,她既占了原身身躯,总要付些报酬,尽到应尽的义务。
但现在……温杳心中悄然觉得哪儿不一样。
“你也快吃些。”温母给温杳盛了碗豆花,淋上了多多的糖浆,搅拌好才递给温杳,“你和小四吃着。”
她进屋,先是把温父推了出来,后又唤温三。
接连唤了几声都没人应,温母走到窗户下,见屋里的人还在床上睡着,没再唤。
“今儿早饭,你猜猜是谁做的?”温母把温父的轮椅推到院里的石桌旁,左手边是温小四,右手边是温杳。
她这话落,温小四吃饭的动作一顿,含着星星的眼睛也看向温父,“阿耶快猜。”
小家伙藏不住事儿,边说边跑到温杳那处。
就差没直白告诉温父,这些饭食是温杳做的。
温父心有所感,好似不敢信,浑浊的双眸微微移向温杳,又在开口前试探着对上温母的视线,好一会儿才出声,“你阿姊做的?”
“嗯!”温小四狠狠点头,“阿耶快尝尝,阿姊做的可好吃了,这个比羊奶还要好喝……还有这个!比鸡蛋羹嫩,比饧粥甜!”她献宝似的指了指温父面前的豆花。
温母去唤人时,温杳盛了两碗豆花。
皆做的甜口的。
“是吗?阿耶好好尝一尝。”温父揉了揉温小四的软发,落在温杳身上的视线敛去了眸底的黯淡,“阿杳辛苦了,吃完饭快回房再睡会儿,碗筷交给阿耶刷。”
说罢。
温父挖了一勺豆花,嫩白的豆花微微颤动,乳白色的糖浆为它裹上层衣裳,一口咬下,豆花在味蕾炸开,味道层层递进,又甜又软。
“阿耶如何?”
温小四亮着眼睛,又咽了咽口水。
她方才吃过一碗还想再吃,温杳怕她吃太多难受,拒绝了。
这会儿,温小四只能看着温父温母吃。
“好吃。”温父不吝夸赞,“比阿耶在长安吃的玉露团还要好吃。”
适时,温杳出声,“阿耶觉得我摆摊卖吃食如何?”
这个家里能劝动温母的只有温父。
温杳自然可以偷偷出去卖,但那样又能卖多久?不出三天怕是就会被温母发现,倒不如这会儿多费些功夫。
2. 豆花(二)
温父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答应,面色凝重了几分,浑浊的双眸也多了些难忍。
他长长叹息。
“是我拖累了你们。”
“阿耶说什么话,没有阿耶我们怎么能长这么大?”温杳和温母还没出声,温小四先是皱眉道,小家伙嗓音清脆,“阿姊手艺这么好,不卖吃食可惜了。”
小家伙不懂什么朝廷政策,只知自家阿姊手艺比一些个酒楼还要好。
温父没出事前,温家生活尚可,温母时不时便会买些外面的吃食改善伙食。
“阿姊也这么觉得。”温杳笑,“娘、阿耶,靠手艺吃饭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我总不能一直在家待着,能替你们减轻些压力,我心里开心。”
“可你……”
温母仍犹豫,“你今年十四,按理今年就该把亲事定下。”
“娘,我暂时还不想嫁人。”温杳又道:“如今圣人支持女子读书科考,或有一日,圣人也会支持行商呢?”
“阿耶,若你遇见娘亲时,娘亲为生活所迫行商摆摊,阿耶会因此而看低娘亲吗?”
温父想也没想便道:“你这是什么话,阿耶怎么会因为你娘行商而看不起她?只会心疼。”
“这便是了,娘和阿耶不愿我行商,无非是觉会有人因此看低我,但那人若只是因此便看不起我,又怎么可能会是良人?我觉得行商,还能帮我筛选夫婿呢。”说到最后,温杳眨了眨眼睛。
温父温母最终被她说服。
“若不行也不要丧气。”温母叮嘱。
“娘放心。”
--
说干就干,温杳磨豆子时便抱着摆摊的心思,吃过早食,她推着家里的货车就去了集市。
温母本想跟着一起,温三醒了,她需哄着温三吃饭,且家中一老一少都离不开人。
倒是温小四偷溜出来,跟在温杳身后,出了巷子,她才跑到温杳面前,笑的宛如偷了腥的老鼠,好好一双杏眸,硬是被她笑出几分猥。
“你呀,等回去定要让娘好好揍你一顿。”
温杳点了点温小四额头。
“阿姊一个人出来,小四不放心。”她补充,“娘也不放心。”
“人小鬼大。”
温杳瞥了眼,没赶温小四离开,这会儿已经走了有一刻钟,再把她赶回去,谁省的路上会不会出什么事,不如让温小四跟着。
“权当阿姊在夸小四。”
卯时三刻,一大一小赶到集市,这会儿集市上五家有两家卖的都是早食。
而这两家中,至少有一家卖的是馎饦。
另一家卖的则是胡麻粥。
又或胡饼。
温杳卖的豆浆和豆花在这之中,突兀显眼。
一来便引了几人围观。
“小娘子卖的这是何物?”一书卷气的青年瞧着温杳罐子中乳白色的豆浆、纯色弹口的豆花。
“这是豆浆,这是豆花。”
温杳笑着解释,顺着她又掀开豆渣饼,她原不打算卖豆渣饼,温父温母尝过都觉得不错,她这才起了心思,不过人吃的豆渣饼和老牛吃的不同。
这些豆渣饼她是混着鸡蛋液煎的。
“这是豆渣饼,郎君要来一些吗?”
“豆渣?”
这位青年听后一惊,“豆子渣做的吗?”
“郎君可以先尝一尝,不好吃不要钱。”说着,温杳掰开一块豆渣饼,挑了其中一块大的,递给了面前这位小郎君。
“好香的味道。”
还没吃,他先是感叹,再看这豆渣饼,青年眸中少了轻视。
吃完一块,青年立刻道:“这豆渣饼多少钱一块?给我来五块……再来一碗。”他思索片刻道:“劳烦小娘子把豆浆倒入扁壶。”
温杳接过对方递来的扁壶。
一碗豆浆倒下还有空,她干脆又盛了些倒满。
“多谢小娘子。”
“郎君客气了,好吃再来,豆浆四文钱、豆渣饼一文钱一块,总共九文钱。”
有了人尝试,温杳的小摊人渐渐多起来。
辰时末,她准备的豆浆和豆花尽数卖完,便是这般还有人排着队。
一些吃过的觉不够吃、又或自己吃过后决心给家里人带一份,不少都是第二次排队,甚至有第三次排队的。
温杳宣布卖完,周遭一片哀嚎声。
“小娘子怎不多准备些?尤其那豆花,吃起来滑嫩可口,淋上糖浆……那叫一个美味,我带回家,我家娘子三五口就吃完了,全然没了昨儿那埋怨劲儿,自她怀第二胎,整日吃不好睡不好,快愁死我了。”
“狗屁!分明咸口的豆花更好吃。”
“谁家好人吃豆花吃咸口的,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白瞎那么好的豆花。”
果然,甜咸党之争不分时代。
众人争执之际,温杳带着温小四悄悄走了。
巳时末,二人回家,温母正在家中浆洗今天的衣物。
一件衣服3-5文钱不等。
她洗一天能赚百八十文,在江州勉强糊口,再想买些别的就不够了。
“娘——”
温小四在温杳前跑进家门,“都卖光了!”
小家伙开心。
温杳在她后面推着货车进院,温母本不信,看到空空如也的瓦罐,她一时忘了涮洗,草木灰水顺着她手滴落在地,“都卖光了?”她错愕。
“嗯嗯!都卖光了,娘,阿姊可厉害了!”
温小四同温母讲,“那些人还埋怨阿姊准备的不够呢。”
“真的?”
温母更加惊讶了。
“小四说的不错。”温杳出声肯定,她对自己的厨艺有自信,只是不知当下人能否吃得惯豆花、豆浆,今早做的不多。
豆花卖了四十二份。
豆浆多一些,五十六份。
豆渣饼一百二十块。
黄豆用的是家里的,今儿的成本是零,净赚五百六十八文钱!
温杳拿出钱,她取出二百文,余下的交给温母,“娘这些钱,你拿着,后面总不能一直用家里的大豆,我和小四一会儿去买些。”
她明儿打算豆浆、豆花各做一百份,约莫需要六七十斤大豆。
一斤大豆市价三文钱。
温母看着钱,双眸又蕴了泪,“娘不能要你的钱,这你自己赚的,你自个拿着,看想买些什么,是娘和你阿耶对不住你,从你到家,没让你过过一天好日子,连个甜口的点心都买不起。”
“娘……”
任温杳如何说,温母坚持不要她的钱。
无奈,温杳把钱放回钱囊。
本打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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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干净瓦罐再出门,温母却怎么也不让她多做活计,催着赶着她带着温小四出去。
太阳渐渐出来,寒冬腊月的天儿,因着阳光多了几分温度,江州人口四万户之多,左边邻居更是大唐辅州之一,是以即便是冬日,这会儿街上行人也不少。
怕温小四走丢,温杳紧紧攥着温小四的手,还用绳子将二人的手绑在一块儿。
“阿姊,糖葫芦。”
温小四小小一人儿,视野所及甚少,耳朵灵敏,听到卖货郎叫喊,她忙拽了拽温杳衣角,“阿姊,三哥前天就念着糖葫芦了。”
“是吗?”
温杳瞥了温小四一眼,起了逗弄小姑娘的心思,“那阿姊就买一根。”
“原阿姊还打算一人买一根,现在看来给三弟买就可以了。”
温小四一听,忙出声,“阿姊!小四也想吃。”
温杳唤住货郎,要了五根糖葫芦。
买完糖葫芦,温杳又买了些饴糖,又去米粮铺要了七十斤大豆、三十斤白面和三十斤粳米,她要的多,粮铺掌柜干脆问她要了地址,送货上门。
临出米粮铺前,看到黄橙橙的粟米,她要了二十斤。
一下去了三百五十文钱。
“今天中午想吃肉吗?”
闻声,温小四眼睛瞬间亮了,“阿姊要买肉吗?”
“给你们做红烧肉。”
“红烧肉?”温小四迷茫,不过她未多想,“阿姊做的肯定好吃。”
家里四个大人、一个孩子,温杳算着需要两斤豚肉。
“小娘子,来些羊肉?”她刚带温小四走到肉铺,掌柜便招呼起,“我这儿的羊肉都是现宰现杀,新鲜的紧。”
“不了,要两斤豚肉。”
一斤羊肉的价够她买三斤豚肉了,瞥见一旁堆放的豚骨,温杳指了指,“这些卖吗?”
“小娘子若要十文钱带走。”
十文钱倒是不贵,温杳颔首,家里两个病患,炖些汤补补也是好的。
“麻烦老板了。”
“小娘子忒客气了,我把这些给你装起来。”老板手脚麻利,没一会儿给温杳用油纸包好。
提着肉和豚骨,还未到家,温杳先是听到温母的声音。
“两位郎君是不是送错了?”
“住这儿的是姓温吗?”
“那就没错,温小娘子刚刚在我们铺子里买的。”
这声音愈来愈近,温杳进家门刚好和两人碰上,“温小娘子。”送货的这人在铺子见过温杳。
“麻烦两位了。”
“有需要温小娘子再唤我们。”为首的郎君是个热情的,“我家就住在隔壁巷,小娘子若要买米买粮,递个口信儿。”
温杳倒还真有需要。
明儿试一试看能否卖完,若能卖完,她便打算每日进七十斤黄豆,若日日自己去店里太麻烦。
她详细问了对方地址。
也不忘讲价。
“这事儿我做不了主,温小娘子待我回去问问掌柜。”
“谢谢。”
温杳拉着温小四进院。
“小杳,你怎买这么些粮面?”温母压制着心疼,“家里还有粳米和粟米呢,小麦面也有,怎么不买些别的吃食?”她叹息,“买个几斤够你们三个吃就行,不必惦念着你阿耶和我。”
3. 红烧肉盖浇饭
“娘,钱我们会越挣越多,何必不舍得这一点两点?”
温杳劝慰,“娘进屋歇会儿,午饭我来做。”
她已经打算好了,做一个红烧肉盖浇,再炖个豚骨莱菔汤。
“娘不累,倒是你从卯时忙到现在,午饭娘来做……”
她还没说完,温小四推搡着她进屋,“娘,午饭交给阿姊,阿姊厨艺好,待阿姊做完午饭,小四给阿姊捏肩膀。”
温母闻声又气又笑。
“只顾着吃,不晓得心疼你阿姊。”
“娘你歇着,我去帮阿姊烧火,小四最心疼阿姊。”温小四笑嘻嘻说完,跑回温杳身边。
温杳没让温小四留在厨房帮忙,小小一人儿,烧到了怎么办?
她递给温小四冰糖葫芦,让去喂温三。
起火待锅热了后,温杳丢进去切好的肉焯水,豚肉处理不好会有股猪骚味儿,正是因此喜爱吃豚肉的少。
大唐铁锅还未普及,温杳来到温家时,瞧见这铁锅还惊奇了一阵儿,后从温母哪儿得知,这铁锅是她那大哥买的,温母心疼的要命,用这铁锅炒了几次菜,温母渐渐感知到铁锅的好处,那时温家还没有穷的揭不开锅,温母也就认了。
焯水后,温杳没有倒油,直接下锅,中小火煸至四面微黄,她盛出肉块,锅内的油也被她收起来,只留下一些。
趁着油还热,丢入几块饴糖,小火熬至深琥珀色。
把握好时机,温杳把豚肉块再次丢入锅中。
糖色过浅发甜过深发苦。
深琥珀色刚刚好。
翻炒肉块,均匀上色后,温杳把小料丢入锅里,生姜太贵,她没买,只用米酒、酢、葱、蒜等去腥调味儿,又倒入热水。
锅内沸腾,温杳大火转小火焖煮收汁。
把豚骨丢入水中清洗干净,温杳用陶瓷锅炖上骨汤,切好的莱菔配着米酒、酢、葱和蒜一起放入。
豚骨汤至少需两个时辰,大火煮沸盛出浮沫,温杳转小火,没再理骨汤。
一门心思放在红烧肉焖饭上,汤汁稠浓,为了更入味儿,红烧肉炖好,温杳放入米饭,炖了小一刻钟,她掩灭灶火,“娘、阿耶、小四,饭好了。”
她把红烧肉焖饭盛到一个大碗中,端着离开厨房。
温母听到她的声音就赶来,见她一人端着那么大一个碗,还热气腾腾的,忙上前帮忙,“怎么不等我出来帮你?”她嗔怪。
二人把焖饭放到石桌。
尾随温母出来的温小四,怀中多了几份碗筷。
“阿姊,锅里还炖着东西吗?”
“炖的汤,下午喝。”温杳揉了揉温小四的头,狠心又捏了把脸,小姑娘皮肤细滑,手感棒极了。
“娘,我去推阿耶。”
“你安安心心歇着,今儿数你最忙。”温母安置好温杳进屋,没一会儿她推着温父出来,温父旁站着温三。
虽是痴儿,一双眼睛黑亮,看到温杳和温小四,呆笑着同两人打招呼。
“阿姊,四妹妹。”
“三弟。”
“三哥,今天的糖葫芦,阿姊给咱们买的。”
温小四跑到温三面前,丝毫不嫌弃对方,蹭进温三怀里,指着桌上的饭菜,骄傲道:“这些也是阿姊做的!”
“阿姊好厉害,阿姊厉害,阿姊棒!”
她一句,温三一句。
“三弟和小四也棒。”温杳哄着两人坐下吃饭。
温三傻性子不折腾,很是听话,温小四还要折腾,他已经拽着温小四乖乖坐下。
“娘、阿耶,我给你们盛饭。”温父温母被温杳做的红烧肉焖饭惊住,从屋里出来到现在,视线都落在那焖饭上,温母还好,她刚刚帮温杳端饭时,虽因盖着盖子没能看到温杳做的什么,好歹闻了一路香味儿。
今早温杳做的豆花和豆浆已经给了两人一击。
这会儿这焖饭又是给了两人一击。
二人无声,面色沉下。
这在蒋府究竟过得什么日子?
“怎么了?”
温杳看二人不对,出声询问。
“……杳杳,你在蒋府的日子是不是……”温母一句话断了三次,踌躇了好久才完整道:“蒋府的人是不是对你不好?”
他们家的日子是比不上蒋府。
可温父温母自问,从没有亏待过温石楠。
有十文钱,他们都会花九文钱满足孩子的愿望。
温母话音落下的瞬间,温杳明白了对方纠结的点,她解释道:“阿耶和娘误会了,蒋府的人待我很好。”
这是实话,原身身份未被揭穿前,她是蒋府主母所生的嫡女,谁人敢欺负原身?
“是我自个爱摆弄些吃食,特意花钱请人教的。”
“这般吗?”
“娘,若不是花钱请人,谁会把看家本领教给我?您觉得我做的豆花怎么样?这焖饭又如何?”
温杳话还没有说完,温母便道:“自然是好吃的,一些个酒楼师傅的手艺都没你好。”
这话出,温母和温父也想通了。
正如温杳说的那般,若不是花钱,谁会把看家本领教给外人?
“焖饭要趁热吃。”
见糊弄过去,温杳松了口气。
饭桌气氛缓和,温小四又盛了满满一碗焖饭,方才温杳和温父温母讲话期间,她就如同个小仓鼠似的,使劲儿往嘴里塞吃食,不止给自己塞,还手脚并舞的示意温三也吃。
最初温三不吃,她干脆强硬塞了一勺,一勺入口,温三意志动摇,手不自觉拿起了勺子。
“吃完这碗不许再吃。”
温母宠溺的敲了温小四额头一下,“人小吃的倒不少,吃完饭和你三哥绕着巷子消食。”
“娘……”
温小四哀怨,“阿姊!”
温杳当没听到温小四的求助。
吃完午饭,温父和温母揽过刷碗刷锅的事宜,让温杳同温小四和温三一块儿消食。
他们所处的这条巷名唤安民坊,所住多是普通百姓,每月月租六百文,温家也是近来才搬到江水巷,之前一家人是住在常乐坊。
绕着巷子走了一圈,三人刚要回家,不远处传来响声。
“你回去告诉他们,我便是在外乞讨,也决不会回去,省的他们看着我闹心。”一身着青色交领长袍的青年讽笑道:“偌大的江州,还能没有小爷落脚地?”
青年翻了个白眼。
随行的侍从苦着脸,“阿郎快同我回去吧,郎主和主母若是真心上没有郎君,又岂会命我随从?”
“郎主和主母也是有苦衷。”
“屁的苦衷!他们就是看我不顺眼。”青年皱眉挥袖,“不要再跟着我。”
“你若再跟着我,修怪我不念主仆情分。”
“阿郎要走,带我一起,路上我还能照顾阿郎。”随从约莫见青年动了真格,也不敢再劝,“阿郎也没带银钱不是?我出来时,顺了些,出门在外总是需要用的。”
随从拿出钱囊。
下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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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囊被青年抢走,“让你跟随?我是缺通风报信的吗?”他哼了声。
在随从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一跃离开此地。
温杳三人看了个完整的热闹,又从旁人嘴中知晓了青年身份。
江州别驾之子——魏长渊。
“魏小郎君乃是性情中人,看不惯李太守之子欺压民女……听我三表兄讲,因着这事儿魏小郎君被魏大人罚跪了七天祠堂。”
“换作我是魏小郎君,我也不服。”
“官大一级压死人嘞,魏大人又能如何?为何李秃驴能在江州横行霸道?他爹一日是江州司马,他便一日逍遥快活。”
“……”
带着弟弟妹妹,温杳不敢多凑热闹,温小四还要往前凑,她领着二人回家。
晚饭温家人吃的豚骨汤面。
才过戊时,温杳就上床睡觉了,为第二日做准备。
寅时初,她准时醒来。
耳畔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响,抬眼看窗外,温杳看到温母,正哄着老牛拉磨,对上她的视线,温母一笑。
没再耽搁,洗了把脸,温杳协同温母一块儿忙活。
两人比一人快许多,近乎昨日两倍的工作量,温杳还是赶在卯时做好了。
留了温母四人的早食,她朝昨日摆摊的地方赶去。
-
随从钱囊中的银钱不过十来两银子。
昨儿魏长渊本是打算住邸店,转念一想,他阿耶恐怕就派人在各大邸店候着他。
且那些个邸店一晚就要百文钱,这十来两银子,够他住多久?
选来选去,魏长渊挑中了安民坊。
一个带院的三间房,一个月才六百文。
只是这清晨……
不知从哪家在做饭,香味儿悠远绵长,萦绕在他鼻息间,昨儿顾忌身上银钱不多,他只买了一碗羊汤配两个胡饼,羊汤膻味儿重不说,胡饼也硬的要命。
凑合填了填肚子,如今闻着这股香味儿,魏长渊再难入眠。
等他回过神来,他随着香味儿出了安民坊。
“小娘子,你这卖的什么吃食?”
听音只觉熟悉,温杳抬眸,待看到青年,双眸闪过一丝惊讶。
是昨日那青年。
魏别驾之子魏长渊。
“豆浆、豆花、豆渣饼、莱菔团。”
莱菔团是温杳今儿准备的新品,也就是萝卜丸子,只是这时的人称萝卜为莱菔。
家里为过冬存了不少莱菔。
“豆浆豆花……那豆渣饼?”魏长渊蹙眉。
看出对方脸上的困惑,温杳掀开盖子,让魏长渊一一看。
“这是豆浆、这是豆花、这是豆渣饼。”她给魏长渊指。
“多少钱。”
“豆浆四文钱一碗,豆花五文钱一碗,豆渣饼一文钱一块,莱菔团一文钱三个。”
“来碗豆花、两块豆渣饼,五文钱的莱菔团。”
魏长渊在温杳摆置的椅子坐下。
“豆花要咸口的甜口的?”
“还分甜咸口吗?有趣。”魏长渊思忖片刻道:“各来一碗。”
一碗也才五文钱。
他吃的起。
“好嘞。”
温杳应声,很快就做好了两碗豆花,与此同时小摊铺渐渐来了人。
怕百来份豆花和豆浆卖不完,她今儿出摊出的早,这会儿街上人并不多,不少人是见魏长渊在此,跟随而来。
这江州的名人,魏长渊算一个。
4. 魏长渊的点评
温杳手脚麻利地将吃食一一摆放在魏长渊面前,笑着招呼了一声“慢用”,便转头又去应付其他食客了。
毕竟这几样吃食新鲜,价钱也不算贵,那些跟随魏长渊而来的人闻到香气,很难忍住不想尝上一口。
魏长渊已经开始吃了起来。
因为确实也饿了,他先是快速夹了一个莱菔团子,一口吞入,口感分外酥脆,莱菔的清甜更是让他眼眸微亮。
“小娘子,时下也有莱菔饼、莱菔馅团子,但都不乏带有些许莱菔的苦味,到底是影响口感。你制的这莱菔团子满口清香,竟是没有丝毫苦味,奇了!”
他说着,又一连进了数个莱菔团子。
温杳前世能选择做美食博主,并做到赛道一姐的位置,除了自己喜欢吃、喜欢研究吃,也喜欢别人在吃了她做的食物后给出的反应。
她正将一碗豆花递给食客,闻言笑赞道:“郎君当真是好灵的舌头。”
有其他也要了莱菔团子的食客在尝过一口后,跟着道:“我倒是分辩不出来什么苦不苦的,不过确实清甜喷香!小娘子,再给我来五文钱的,我带回去给家中儿辈也尝尝!”
“好嘞!”
旁边有昨日来买过豆花的两人等不及对魏长渊撺掇道:“魏小郎君,你快尝尝这豆花,到底是咸口好吃还是甜口好吃?”
“分明就是咸口好吃,他偏说甜口更好吃,气煞我也!魏小郎君,你快些尝尝,帮我们评评理!”
看着这二人互相争论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魏长渊愈发惊奇。
不过是两个口味而已,至于大庭广众之下争论成这个模样吗?
他心下暗暗摇了摇头,舀了一勺淋着料汁和腌菜的豆花,一口吞入,口感顺滑非常,随之而来的鲜、咸、辣、香,复杂又勾人的滋味接连冲击味蕾。
魏长渊吃过的好东西不少,可这一口咸豆花的滋味竟是此前从没有尝过的鲜美,让他又惊又喜又奇。
他很难想象,还有什么东西,会比眼前的咸豆花更美味。
但随着他舀了一口淋着糖浆的甜豆花送入口中,这个想法就被他打破了。
许是加了饴糖的缘故,原本口感细腻的豆花更显柔滑,甜而不腻,一口下去,竟让他感到久违的放松和幸福,心情似乎都更加舒畅了。
耳边两人还在争论不休,魏长渊微微一笑,“要我说,这两种口味的豆花都好,像是这咸豆花,开胃解腻,可作早食或者是配菜。而这甜豆花,口感温和治愈,可以用作饭后甜点。两者各有优势,单看如何选择。我倒是觉得,这一口咸一口甜,反而更为惊艳。”
一旁听到魏长渊这话的温杳忍不住弯了弯眉眼,好家伙,咸甜永动机理论也是让这郎君研究出来了。
有人听了魏长渊的说法,忍不住口舌生津,也想要试试。
一时间,温杳的摊位更加忙碌了。
魏长渊风卷残云吃完了这一桌的食物,只觉得从来没有这么满足过,抬眼瞧见那在摊位前忙碌的小娘子,当即忍不住大手一挥,放下一两碎银道:“此等美食,若非小娘子巧手,魏某此生怕都无福受用,一两银子聊表谢意,还望小娘子不要推辞!”
温杳有些意外,她在这个世界也开始收到打赏了?
魏长渊留下银子便潇洒离去,温杳连忙走过去将银子收好,心中暗暗有了思衬。
许是因着魏长渊的一番点评宣传,今日温杳虽准备了比昨日更多的食物,却反而更早卖光了。
有来晚了没买到的食客叹恨道:“想昨日那个光景,我今日就该早些来的,失算失算!小娘子,你明日还是这个点来出摊吗?”
温杳一边收拾器具,一边含笑应声道:“嗯,没有其他情况的话,以后日日都是这个时间。”
周围还未散去的其他食客闻言,纷纷暗自心道:明日一定要早些来排队!
温杳推着摊车心情不错地回了江水巷,路过一院门前时,不由止住脚步,这间院子与温家相邻,温杳记得昨日还未租出去,如今院门大开,她只稍稍顿足了片刻,便瞧见一道青年人影自院中走过。
这眼熟的衣饰……是魏长渊?
温杳正暗自疑惑,院里青年似是察觉到视线,已然走了出来。
看到那推着车的小娘子,他神色并没有多少意外,笑容纯粹,无一丝一毫轻佻之色:“好巧啊小娘子,这么快就卖完了?”
“还要多谢郎君今日那番点评,帮我招徕了不少食客。”温杳真心实意道。
魏长渊摆了摆手,“若小娘子做的吃食不好,我便是说破天也无甚用处,归根结底还是小娘子有一双巧手!”
温杳不禁抿唇轻弯,对魏长渊微微颔首,便推着车要拐进隔壁的温家小院。
温小四因听见了声音正小跑出来,探头看了看隔壁那个同自家阿姊说话的大哥哥,又收回脑袋,一边帮阿姊扶着车辕,一边忍不住好奇道:“阿姊阿姊,那是不是咱们昨天瞧见的离家出走的哥哥啊?”
“嗯。”温杳应了一声,似想起什么,在进了院门才小声对温小四道:“离家出走这种事可不能学。”
温小四连忙道:“我才不会呢!小四舍不得爹娘还有阿兄阿姊!最最最舍不得阿姊了!”
说着,便往刚放下推车的温杳怀里一阵乱蹭。
温杳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年纪不大,嘴巴倒是甜。”
一旁正在浆洗衣裳的温母瞧见这一幕,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四,莫要闹你阿姊,她摆摊回来肯定累了。”
“阿姊辛苦,小四给阿姊捏肩膀!”
小家伙说着,便绕到温杳身后,硬是要让温杳坐下。
温杳只好顺势拿了个板凳坐到推车前,对起了今日的账。
豆花五文钱一碗,豆浆四文钱一碗,各卖了一百份,共计九百文;豆渣饼一文钱一块,她这次做了二百六十份,就应该是二百六十文;莱菔团子准备了一百二十个,一文钱三个,共计四十文。
这些一共加起来就是一千二百文。
温小四在旁一边为阿姊捏肩膀,一边看着阿姊拿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越看越晕乎。
“阿姊,这些是什么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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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啊?小四怎么从未见过?”
温杳看了眼自己写的这些阿拉伯数字,意识到如果这个世界是仿唐朝,那么此时阿拉伯数字断无可能引入,时下算数应该多用珠算或是算筹。
“这是阿姊自己琢磨的一种算数方法,用起来比较方便。”温杳有些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如此说了,转而又想到什么,道:“你要是想学,阿姊有时间就教你。”
温小四吐了吐舌头,“阿姊平日就够辛苦了,小四不想劳烦阿姊,阿姊有时间多歇息才是。”
温杳心知这小家伙是不想学,不过也是,四五岁的小孩子,哪个会喜欢学习呢。
她没有再提,转而开始数钱。
除却那一两额外的赏银,她今日赚得的铜板共有一千一百九十八枚。因为豆花和豆浆在舀的过程中不可避免会有这碗多了一点,那碗少了一点的情况,且她卖的豆花和豆浆份数又多,所以最终收得的钱有误差也是正常。
收入减去今日的成本——七十斤大豆是二百一十文,鸡蛋和莱菔是用家里的,便暂时不计入成本。
算下来,今日利润九百九十文!
温杳一顿计算下来,看着这个最终得出来的数字,眼睛几乎弯成了月牙状,她从其中取出了三百文,用麻绳串好,而后不由分说地递给了温母。
“娘,家里平时难免有用钱的地方,这三百文你收好,万一我不在家的时候,有什么需要用钱之处,你也可以直接拿出来,不许推辞!”
她态度强硬,温母眼眶一时竟红了,看着自己这个二女儿,“你来时家里这个样子,爹和娘没让你享一天的福,现在反而还要让你拿自己赚的钱贴补家里……”
温杳正色道:“娘你这是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女儿今日是有能力赚这些钱,拿出一部分给家里对我而言并没有负担,而且能贴补到家里,女儿心中也高兴,娘若是不收,女儿倒要觉得娘这是还和女儿生分着呢!”
说着,她将三百文钱强行塞进了温母手里,“女儿还要去集市上买些东西,晚了就买不到新鲜的了。”
说着,便不再和温母拉扯,给温小四使了个眼神,小家伙顿时开心地一蹦一跳跟了上来。
集市上。
温杳照旧是牵着温小四的手,两人的手腕之间还用绳子绑着。
她先是来到了之前买大豆和米面的粮食铺,掌柜一见到她便认出了,笑道:“小娘子今日又来买粮?”
温杳点了点头,和气道:“老板,我打算每日在你这里购七十斤大豆,你看能否给我便宜些?”
“昨日送货的伙计回来同我说了,当然是可以的。”掌柜沉吟了片刻,“若是你每日来进七十斤大豆,我可以给你让一分利,日后若是多了,还可以再谈。”
温杳知道老板口中让一分利就是打九折的意思,她点了点头,“那就多谢老板了,以后每日这个时间给我送七十斤大豆,还是上次的地址。”
说着,她付了一百八十九文,并且跟掌柜沟通了后续由伙计将货送到后她再当面付钱,掌柜欣然同意。
5. 猪肉炖粉条
买完大豆,温杳又买了三十枚鸡蛋,时下鸡蛋一文钱一枚,花去三十文。路过有卖糖人的,温小四眼睛都快黏上去了,温杳轻笑,又买了两根糖人,“你一根,温三一根。”
“阿姊,你对小四真好!”小家伙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在咬了一口糖人后,又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
“吃完糖回去记得要仔细刷一遍牙,知道吗?”
温小四连连点头,“阿姊放心,小四一定刷仔细,小四还会监督三哥也仔细刷牙!”
温杳笑了。
来到肉摊前,温杳要了两斤豚肉,余光瞥见一旁的羊杂,问道:“老板,这羊杂怎么卖?”
时下动物的内脏都要便宜很多,羊肉暂时吃不起,煮点羊杂汤也不错。
“剩这些也不多了,小娘子要的话按十文钱一斤吧。”
温杳颔首,“劳烦老板把这些给我装起来。”
老板应了一声“好嘞”,先是上了称,两斤出头,“算两斤吧,给二十文就行。”
温杳顺嘴便道了谢,付过钱后,又去隔壁的菜摊买了些葱、酢还有几颗菘菜,菘菜也就是现代的白菜,只是叶片较松散,个头也没有现代那么大。
买完这些,她又去找了找看有没有卖粉条的,想来应该是没有,毕竟她印象中红薯和土豆都是明朝才引进的。
但功夫不负有心人,竟过她一番找寻后,还真找到了一种叫做索饼的细条状粉,问了摊主才知是用绿豆制成的。
温杳当即要了两斤。
回去路上,温小四主动帮阿姊拿了一部分东西,一边吞口水一边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阿姊,我们一会儿吃什么呀?”
温杳笑道:“阿姊给你们做猪肉白菜炖粉条。”
温小四没听说过,但就是觉得一定很好吃。
回到家,温杳直接进了厨房,温母执意要来帮她打下手,温杳拗不过,就同意了。
温小四则是欢天喜地地拿着糖人去找温三了。
温杳叮嘱的声音透过厨房,“别忘了刷牙!”
“知道了!”
厨房内。
温母负责烧火。
温杳先将索饼用冷水泡上,而后刀法熟练地开始将豚肉切块,菘菜则是直接用手撕成片状。
待铁锅烧热后,她直接下入豚肉,煸炒出油,又将油舀起了一部分存放进豚油罐里。
随后将豚肉暂时拨至不受热的一侧,下入葱段姜片,以锅中的余油将其爆炒出香味,又倒入开水没过豚肉,大火将水烧沸,撇去浮沫,之后再以小火炖半个时辰,至豚肉软烂。
“好香!”某个闻到香味的小馋猫已经趴到了厨房门板上,不停地吞咽口水。
温杳一边下入菘菜、泡软的索饼、豉酱、茱萸酱以及盐,一边笑着回道:“马上就好了。”
此时,另一口锅里闷着的粟米饭也散发出煮熟后的清香。
温杳盖上盖子将锅里的猪肉白菜炖粉条又闷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计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揭开盖子,撒上葱花。
勾人的香味直扑鼻尖,简直太过霸道,温母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夸赞道:“小杳这手艺,真是比酒楼的大厨都还要好!”
温小四笑嘻嘻道:“娘这话还不准确,酒楼的大厨可做不出阿姊这般多的花样!”
温母认同地点头。
很快,饭菜都端上了桌,温杳单独盛了一碗粟米饭,一碗猪肉炖粉条,端起碗便道:“爹娘,你们先吃着,我去去就回,不用等我!”
此刻。
隔壁。
魏长渊吃着无甚滋味的胡饼和葵羹,味同嚼蜡,心中一直在想着早上吃的豆花等物。
早知道当时多买些留着中午也吃一顿了。
想着想着,他便不由得想到自己大手一挥打赏出去的那一两银子。
他边忍不住有些后悔。
魏长渊啊魏长渊,你还以为自己是当初那个公子哥呢!一下子扔出去一两银子,那可是一两!都够他买一只好活羊还有余了!
正想着,忽然鼻端传来一股勾人的香味。
那香味太过霸道了,魏长渊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听见敲门声。
他愣了一下。
这个点,有谁会来敲他的门?
知道他住在这儿的人也不多啊。
他狐疑地从堂屋走了出去,穿过院子,来到大门后,粗着嗓音问了一句,“谁啊?”
与此同时,那股霸道浓郁的香味愈发分明了,分明就是从门缝里传来的!
“魏小郎君,是我,隔壁温氏二女。”
魏长渊连忙将门打开。
便看到那温小娘子端着一碗饭一碗菜,俏生生地站在门外。
魏长渊不由脸色微红,有些心虚,但又忍不住将视线扫过她手中的那碗菜。
好香!
温杳笑盈盈道:“魏小郎君大气,但一两银子对奴家来说委实太多,不如权当郎君在奴家这里买了包月服务,这一个月里,每日晌午和傍晚,奴家做了饭菜,便也给郎君送一份来。”
“这……这不太好吧,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给你的就是给你的,怎能随意变卦。”魏长渊如此说着,视线一度忍不住被拿碗猪肉白菜炖粉条吸引。
温杳直接将端着的饭菜推到了魏长渊手中,“郎君不用不好意思,若你吃了觉得不错,等下个月来找我续费,对我也是一笔额外的收入。”
魏长渊闻着怀里传来的扑鼻香气,顿时只觉得眼前的温小娘子简直就是仙女,人美心善又温柔体贴,大大的好人!
“既然如此,那,那我就……”
“郎君慢用。”
她告辞离开了。
魏长渊关上门,还没进堂屋就先夹了一筷子猪肉炖粉条,顿时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好吃!太好吃了!
这厢,温杳回到家,看到都还没动筷子的温家四人,有些意外。
温小四连忙道:“阿姊你回来了,快坐快坐!”一边说,一边激动地帮她把椅子拉开。
“不用特意等我的。”温杳坐下,有些无奈地笑道。
温母正色道:“那哪行,一家人就要一起吃饭。”
“是啊,小杳你辛辛苦苦做了饭菜,哪能有不等你的道理。”温父也道。
温三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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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了点头。
温小四道:“阿姊,你先吃,你不吃爹娘他们都不动筷子的!”
温杳知道拗不过他们,无奈的同时心里又有一股暖意流淌。
随着温杳动了筷子,一家人终于开始吃饭。
温小四吃得满嘴油光,抱着碗几乎快要流下幸福的眼泪,嘴里含糊不清道:“阿姊你太厉害了,小四要跟你过一辈子!”
惹得众人都忍俊不禁。
温母问道:“小杳,你方才是去哪里啊?”
温杳便将魏长渊的事情简单说了,包括她昨日和小四偶遇魏长渊离家出走的那一幕,以及今晨魏长渊在她摆的摊前吃早食,并打赏了一两银子的事。
温母和温父都点了点头,“是不该白受了人家那一两银子,小杳这事做的妥帖。”
晚饭时分,温杳做了羊杂汤,照旧要给魏长渊送一份过去。
但为了避免一家人等自己,温杳便只能选择苦了魏长渊,先跟家人一起吃完饭,才端着那一大碗羊杂汤敲开了隔壁的门。
魏长渊早已等候多时,几乎是在温杳刚叩响第一声门的时候,大门便打开了。
青年满面带笑,“温小娘子,你来了。”
温杳颔首,“嗯,今日晚饭是羊杂汤。”
魏长渊早就闻到香味了,但确实没有料到是羊杂。
他以往从来不吃这些动物内脏。
注意到魏长渊神色一滞,温杳似有所悟,这种公子哥,极有可能吃不惯动物内脏,她倒是忘了这一茬。
“郎君可是吃不惯这个?那我重新给郎君做些别的吃食吧。”她说着便要转身。
魏长渊连忙道:“小娘子留步!”
他一把接过温杳手中的羊杂汤,“我吃得惯这个的,我可喜欢吃羊杂汤了,正盼着这一口呢,多谢小娘子!”
温杳有些狐疑。
这样吗?
可他方才那表情……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温杳抿唇一笑,“那郎君慢用。”
“哦对了,上次的碗筷还没还你,你先等等。”
魏长渊说罢,先将羊杂汤放到一旁院中的石桌上,而后匆匆进了厨房,将清洗干净的碗筷拿了出来交还给她。
看着温杳离去的背影,魏长渊的视线情不自禁地多停留了几秒。
待对方身影彻底消失,意识到自己方才竟宛如痴汉般盯着人家看了那么久,魏长渊顿时脸都烧了起来,连忙将门关上。
他只是太喜欢温小娘子做的美食了,仅此而已!
待冷静下来,他的视线落到那碗羊杂汤上。
他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东西,可是闻着真的好香,而且,这是温小娘子做的,肯定不会难吃!
思及此,他快步走到了石桌前坐下,而后拿起筷子,表情宛如壮士断腕般,夹了一筷子羊杂送入口中。
随后,他的表情亮了。
呜呜呜呜太好吃了,羊杂居然这么好吃!他过去十几年居然从来没吃过,他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魏长渊不仅大口吃完了羊杂,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完事后,脸上还有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
6. 水陆大会
次日一早,温杳推着满载豆花、豆浆、豆渣饼以及莱菔团子的货车来到集市时,在她摆摊的固定位置旁,已然排起了长队。
“温小娘子,你可来了!今日我要两碗甜豆花、两碗咸豆花!还要……”
“我也要我也要!”
“我先来的,别挤别挤啊!”
温杳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但很快,她便整理好神色,微笑道:“诸位不要着急,今日奴家又特意多做了一些。”
但她不敢夸口都有,话落,已经手脚麻利地支起了摊位。
魏长渊闻着香味跟过来,便看到这样大排长龙的画面。
袅袅热气中,年青秀丽的小娘子执着汤勺,另一手拿碗,给排着队的食客们打豆花。
朔朔寒风中,她的额头和鬓角都有细密的汗珠渗出,白净的脸庞浮现出因为劳作的产生的红晕。
魏长渊有些慌乱地收回视线,快步排到了队伍末尾。
江州很大,人口稠密,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集市上,每天也有很多不同的人来人往,还没光顾过温杳这个摊位的人见如此长的队伍,难免会有被吸引过来询问的。
“诶,兄台,这是卖什么的啊?排这么多人?”
被问话的魏长渊回过神,当即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从咸甜两种风味的豆花说到顺滑醇香的豆浆,从酥脆饱腹的豆渣饼说到清甜不涩口的莱菔团子,吸引了越来越多路过的人。
众人都听得下意识咽起了口水。
魏长渊一整个莫名其妙的与荣有焉模样,说道:“要买的话就快排队吧,排晚了也不知还能不能买到。”
顿时,长长的队伍扩得更长了。
一名和尚他看着魏长渊的方向,不禁摇了摇头。
……
“郎君要什么?”
温杳一抬头,看到对她笑得灿烂的魏长渊,也回以礼貌一笑。
“老样子,甜咸豆花各一碗,两块豆渣饼,五文钱的莱菔团!”
温杳动作迅速地给他盛好。
刚好旁边有一名占着桌椅的食客吃完了,魏长渊端着满满的食物,见缝插针地来到桌前坐下。
而后,一脸幸福地享用起美食。
“一碗甜豆花,一块豆渣饼,豆花劳烦用这个钵盛。”略显年迈的声音响起。
温杳道了一声“好嘞”,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钵碗,迅速打好豆花,又用油纸包了一块豆渣饼递给他。
眼前之人一身僧袍,光头,上有戒疤,容貌苍老,是慈眉善目的模样。
温杳不由多看了几眼。
此刻摊位旁已没什么人,魏长渊吃饱喝足,正要离开,却见一和尚向他走来。
他神色一滞,起身的动作加快了,正要转身,那和尚却是喊道:“魏小郎君,留步!”
魏长渊只得无奈坐下,堆笑道:“好巧啊,鉴真法师。”
“老衲路过此地,被魏小郎君的讲解吸引而来,怎么郎君见了老衲反而要走?”
魏长渊暗自叫苦,讪笑道:“这不是前些日子和家里那两位有了些言语上的交锋,跑出来了,他们还不知道我在哪,我怕您瞧见我后告诉我爹去。”
他如实说道。
鉴真法师沉吟片刻,“魏小郎君之事,老衲有所耳闻,令尊也有他的难处,郎君这样跑出来,令尊和令堂必然担心,不如尽早回去,有什么话说清楚就好了,想来令尊也不会再加责罚。”
魏长渊听着这些就头疼。
他平日里就最烦和尚念经了,但顾忌着鉴真法师的名号,也只好堆笑着婉言道:“我再考虑考虑,烦请法师莫要同我爹提及在此处看见过我。”
鉴真法师摇了摇头,“罢了。”
看着和尚转身离开,魏长渊这才松了一口气。
温杳将最后一份早食卖出去,同时已经侧耳将魏长渊和那和尚的谈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鉴真法师……
听着怎么有些耳熟?
她来到魏长渊对面坐下,“魏小郎君,你与方才那位法师相熟?”
魏长渊闻声微愣,扭头看向她,有些结巴道:“算,算是认识。”
“我瞧那法师慈眉善目,听这法号也有些耳熟,魏小郎君可否详细与我说说?”
“当,当然可以。”魏长渊顿了顿,对上温杳一眨不眨盯着他的目光,他撑不住别过眼去,干声道:“鉴真法师是有大功德之人,一生讲经说法,救苦救难,可以称得上一句功德无量,就连当今陛下也十分尊崇他。”
温杳想起来了。
在原身的记忆中,她在长安城当蒋家小姐的那段时间,确实曾听人提起过这位鉴真法师。
“哦对了,鉴真法师之所以会来江州,是专门为了来办水陆大会的。”魏长渊将自己得知的这一消息告诉了温杳。
“水陆大会?”
魏长渊点了点头,看出温杳并不了解,便主动解释道:“这水陆大会是极为隆重的超度水陆空一切亡魂、普济六道众生的大型法会,一连要举行七日,到时不仅江州,连周边其他州的信众也都会赶来。”
温杳当即嗅到了商机。
“魏小郎君,你说,若是举行水陆大会时,我在寺庙外摆摊卖些素食是否可行?”
魏长渊一听她又要做好吃的,当即来了兴趣,“当然可以,像这种大型盛会,多的是抢着去寺庙外摆摊的,你到时候可得提前占好位置。”
温杳笑着点了点头,“多谢魏小郎君提醒!”
魏长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似有话要说。
温杳眼珠微转,“我不太了解僧众和信徒的口味,届时可否请魏小郎君帮我试吃,提些意见?”
魏长渊当即激动得看向她,这正是他想要开口说的!
“当然可以,我父母都信佛,整日家里烟熏雾绕的,我可了解这些了!”
温杳笑了笑,“那便多谢魏小郎君了。”
她起身,转而去收拾一应摆摊的物件了。
魏长渊顺手帮她把桌椅收了放在货车上,多的却不好再帮忙了。毕竟男女有别,他就算不在乎自己名声,也要顾忌温小娘子的名声。
安民坊对街。
膳食坊内。
女掌柜拨着算珠,忍不住接连往门口看去。
大堂冷冷清清,也鲜少有食客进店。
“这几日生意怎么回事?怪了,小二,你去打听打听近来可有何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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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
店小二应声出去了,没多久又回来道:“掌柜的,打听出眉目了,是对街的安民坊这几天冒出来了一个卖早食的温小娘子,吸引了好些食客都跑到她那儿去了。”
“她卖的什么可打听清楚了?”
店小二便都一一详细说了。
“倒是新奇。”女掌柜评价了一句,而后沉默不语。
店小二上前一步低声道:“掌柜的,咱们可要找人去掀了她的摊子?”
“不急,暂且再观望几日。”
……
温杳收了摊回家,便开始研究准备水陆大会要卖的东西了。
既然大会的主题是普度众生、祈福消灾,那她或许可以准备些药食同源的糕点,也方便存放运输和售卖。
有了这个大方向,温杳心中便浮现了具体的想法。
吃过早饭后,她来到安民坊内的一处药铺,想要先少量购买一些药材。
“药方我看看。”在听完温杳所需的药材后,药铺掌柜按例询问道。
温杳微愣。
药铺掌柜诧异地看向她,“郎中没有给你开药方吗?”
温杳便解释了自己之所以买药材是想做些吃食。
药铺掌柜直接摆手道:“那我不能胡乱卖药给你的啊,去去去!”
温杳:“……”
第一步就受阻,但她并没有气馁。
后续如果确定要做糕点售卖,所需的药材量肯定更大,郎中也不大可能配合她开假方子。
她掉头去了卖菜的集市,斥巨资六十文买了一只肉质细嫩的黄羽鸡,让老板现场宰杀。
随后又买了一些芋头、菌菇等配菜。
回到家,差不多是快到晌午了。
温杳直接进了厨房,开始做黄焖鸡。
温母来帮她烧火,温小四在一旁眼巴巴地看。
温杳先是将粳米饭焖上,而后待铁锅烧热,放入麻油和饴糖,小火炒至琥珀色。
随后下入鸡块,翻炒至微黄,加葱段、蒜瓣、姜片、花椒、茱萸爆香。
一旁,温小四随之深深吸了一口气。
温杳轻笑,又放了两勺豆酱、米酒半碗,加清水没过鸡肉,大火煮沸后转小火,加入芋头块和菌菇等配菜。
小火炖煮约一刻多钟,待汤汁浓稠后,撒入胡荽和葱末,盛入大大的陶钵中。
温杳捏了一块鸡肉,停顿片刻自觉不会太烫后,递给一旁馋的不行的温小四,“尝尝熟没熟。”
温小四一口吞下。
“好好吃啊阿姊,这个叫什么?”
“黄焖鸡。”
温小四记下了。
温杳先盛出了一大碗放在一旁,和家人吃过午饭后,端着这碗黄焖鸡还有一碗粳米饭去找魏长渊了。
这次敲开了门,将饭菜递给魏长渊后,温杳没向往常一样离开。
“魏小郎君,奴家遇到了一些事情,没有什么解决头绪,想向郎君请教,不知可否耽误片刻?”她姿态不卑不亢,说得大方坦然。
魏长渊虽然早已被那饭菜的香味诱得肚里的馋虫都快跑出来了,但听到温小娘子如此说,硬是将那馋意压下,正色道:“温小娘子请进。”
7. 制糕点
温杳道谢后进了院子。
魏长渊没有关门,直接将温杳引到院中石桌前的椅子坐下,而后自己也做到对面,正要将饭菜放至一旁,温杳出声道:“本来送饭就晚,郎君先吃饭吧,你边吃我边同你说。”
魏长渊心中愈发感动。
他本来就馋得慌,闻言便没再推辞,吃了起来。
温杳道:“我原打算在水陆大会上卖些药食同源的糕点,但去买药时才知需要郎中开的药方,我若是做糕点去售卖,势必会需要大量的药材,郎中也断不可能给我开那样大剂量的方子……”
“不知郎君可有别的办法能买到药,还是说,我干脆换个想法,改卖其他吃食?”
魏长渊已经风卷残云干完了饭。
他擦了擦嘴,“改什么改,不改,我觉得你这想法挺好的,去水陆大会的要么是僧人要么是信众,就爱买这类吃食。”
温杳抬眸看向他,目露苦恼,“可药材……”
魏长渊被看得心中一滞,连忙收回视线,起身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买药,不信那掌柜的不卖!”
温杳笑了,“嗯。”
魏长渊并非说大话,温杳和他一同到了药铺,魏长渊只是简单说明来意后,那药铺老板因为认出了他的身份,当即便不再有任何阻拦。
看得温杳心中感触良多。
果然,不管是在哪个时代,钱、权、势,但凡有一个都好办事。
出了药店,温杳看着买来的茯苓、芡实等物,由衷对魏长渊道:“此番多谢魏小郎君出面了。”
魏长渊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小事一桩,那掌柜的就是看你面生,再加上是女子,才故意为难你,以后你再来买药,他断不敢为难你。”
温杳颔首,“我还要去市集买些其他东西,郎君先回吧,待我将糕点做好,还要麻烦郎君帮忙试吃。”
魏长渊笑道:“没问题,义不容辞!”
看着温小娘子离去的背影,魏长渊心道自己要是个女子就好了,不必顾忌着什么男女大防,可以和温小娘子一同去集市,总比他无所事事好。
到集市上快速采买齐全了蜂蜜等所缺辅料,她又去了木匠铺,由她口述要求后,不多时,木匠便给她打制出了莲花形、“卍”字形、菩提叶形状的模具各一个。
她打算做三种糕点:莲花酥、福寿糕、菩提饼。
此外,再准备一种名为杨枝露的饮子,应当就较为妥帖了。
回到家,温杳先开始做莲花酥。
她用的药材是芡实,先炒熟后再磨粉,可以有效去除涩味,而后混合糯米粉、蜂蜜、百合、莲子,加入少量水揉成团,再以模具压出莲花形状。
温杳又按照大差不差的方法做出了加入茯苓的福寿糕、加入山药和薏仁的菩提饼。
每样都差不多有十来枚,而后一起上锅蒸制。
期间,温小四十分感兴趣地来帮她压制形状,温杳简单嘱咐了她几句,小丫头做的也像模像样。
趁着锅中蒸制的时间,她又开始做起了杨枝露,其中加入的药材是枇杷叶,此外辅以梨汁、竹叶。
温杳先是将枇杷叶和鲜竹叶洗净剪碎,而后加水熬煮,滤出药汤,而后以石臼捣梨泥,纱布滤汁,与汤药混合,又加了一勺蜂蜜。
她给温小四舀了一勺,小家伙喝了,也具体说不出哪好喝,但就是还想再喝。
考虑到其中加的毕竟有药材,温杳便没让小孩多喝。
恰巧这时糕点也都蒸熟了。
她给家中四人都分着尝了尝,得到了一致好评。
温杳便将糕点和饮子各装盛了一份,带到隔壁,请魏长渊品鉴。
比起单纯的“好吃”“好喝”,魏长渊的品鉴就显得细致和丰富了许多。
他先是尝了一口莲花酥。
“口感细腻绵密、湿润清甜,还有莲子香气,隐约中还有一股百合回甘。”他抬眸看向温杳。
温杳笑着点了点头,“果然是好灵的舌头,都尝出来了。”
温杳又让他尝了福禄糕、菩提饼。
魏长渊一一给出了细致精准的点评,随后看向一旁的饮子,“你别提示,我自己尝。”
温杳只觉好笑。
只见他先是轻抿了一口,而后直接喝了三大口,叹道:“畅快!”
“清甜微酸,有草木清香。”他又细品了一口,“梨汁、竹叶,还有一料,不太确定。”
“是枇杷叶。”
他解惑,“怪不得,很特别,印象很深刻的味道。”随后,他便激动起来,“温杳,我觉得你这几样东西在水陆大会一定能卖得很好!”
话落,意识到自己脱口喊出了她的闺名,魏长渊神色当即有些不自然起来。
温杳却是并不在意,爽朗一笑道:“那便承魏小郎君吉言了。”
魏长渊看着她笑,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三日后。
水陆大会前一日。
这天清晨,温杳照旧出摊,但因为要提前准备水陆大会的食物以及早点去占位置,她准备的早食比往常都要少。
温杳提前一天就挂了牌子和食客通知这件事,大家也都能理解。
可偏在她要收摊时,一个衣着邋遢,头发脏乱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忽然大声喊道:“怎么不卖了!我特地从城西跑过来,都说这里卖的早食好吃,怎么我一来就不卖了!嫌弃我?”
有人认出了这是江州城内有名的懒汉赵狗儿,不禁议论纷纷。
温杳微微蹙眉,解释道:“并非如此,我昨日出摊时便已经挂上了牌子,言明后面几日有其他事情,今日买的早食分量会减半。”
有食客附和道:“不错,温小娘子昨日就挂了牌子的,赵狗儿,你莫要来耍浑。”
赵狗儿浑浊猥琐的眼睛一转,视线在温杳和这个帮腔的食客身上转来转去,“你帮她说话,你俩莫不是有一腿?”
那食客是有家室的,当即怒了,“你胡说什么呢!”
赵狗儿果真是无赖泼皮,闻言丝毫不惧,反而更加出言猥琐,“怎么,被我说中了,你还要来替你这个姘头打我吗?”
像这种狗皮膏药,粘上就是麻烦事,那食客呸了一声,“我懒得跟你掰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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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像是怕沾惹上什么麻烦事一般,快步离开了。
温杳估摸着,这个食客恐怕不会再来光顾她这里了。
她转眸看向得意洋洋的赵狗儿,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一众食客。
从城西特意跑过来,就为了找她麻烦,她这是触碰了谁的利益?这么搞她?
那赵狗儿仍在大放厥词,“喂,我说,我辛辛苦苦从城西跑过来,你却已经要收摊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挂了牌子我又不知道!你得陪我路费!”
温杳脑海中快速考虑了所有利弊,眼下还是先息事宁人为好。
“你要多少?”她问道。
殊不知,那懒汉见她示弱,当即气焰更加嚣张,“我走过来耽误的时间精力,你得赔我五十文。”说着,他将脚抬起来,“我还磨破了一双鞋子,这鞋子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我赵家的传家宝,十两银子!”
温杳险些气笑了。
十文二十文,她都可以选择息事宁人,可这傻屌狮子大开口,明显就不是冲着钱来的。
“你这懒汉好生不讲道理,我念你衣衫褴褛,走过来确实不易,即便此事错并不在我,我也愿意给你十文二十文,权当给了乞丐,可你一开口就是要十两银子,有你这么讹钱的吗?还是说,你本就不为讹钱,只是受了谁家的指使,成心不想让我这生意继续做下去?”
她先是将是非过错掰扯清楚,继而给自己立了一个心善的人设,紧接着便是直指问题要害。
与此同时,温杳的视线再度扫过周遭的一众食客,敏锐地注意到了其中一人神色明显有异样。
她当即快步走过去,一把将其揪住。
“这位郎君有些眼生,是今日第一次来我这小摊吧?”
周遭有认识他的,疑惑道:“这不是对街膳食坊的小二吗?这个点儿,你不在店里跑堂,出来吃早食?”
大家都不说傻子,联想到方才温杳的一番话,心中都渐渐明白过来了。
那店小二一脸慌张,不明白怎么局面突然就变成这样了,他用力挣脱温杳抓住他袖子的手,“什么啊,我又不认识那个懒汉,跟我有什么关系!”
温杳冷笑,“我只是说你有些眼生,何时说你认识那个懒汉了?”
“这店小二,不打自招了哇!”
“膳食坊也太坏了吧,我以前还经常去他们家吃饭,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以后不去了!”
“是啊是啊,温小娘子本本分分摆摊,食物做的好才吸引这么多人,他们不专心研究怎么把食物做好吃,反而用这种诡计,卑鄙!”
那店小二见事态越来越不好控制,一溜烟直接跑了。
懒汉赵狗儿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现在,几乎所有的食客都怒视着他,仿佛他再敢多说一句屁话就要拿口水淹死他。
他是个惯会欺软怕硬的,见此场面,不禁两股战战,抖着腿落荒而逃。
温杳平息下心中的愤怒,转而看向一众食客,和气道:“今日多谢诸位替我说话,明日法门寺举办水陆大会,我做了些糕点和饮子会在寺庙外售卖,诸位若感兴趣可以前去品尝。”
8. 温杳招人
温杳推车回去的路上,心里寻思着那膳食坊掌柜找人来砸场子的事。
在决定摆摊做生意的时候,她对这种同行恶意竞争的局面便有预料,毕竟前世她能从竞争激烈的美食赛道杀出重围,一路上遇到的腥风血雨简直就说不尽。
温杳此刻还算冷静,不管后续膳食坊再来作什么妖,她见招拆招便是。
“小杳!”
温杳抬头,看见正在朝她赶来的温母。
“娘你怎么出来了?阿耶和三弟身边都离不开人……”
温母一把握住了她手,神色又焦急又心疼地上下打量道:“娘听说有懒汉在你那儿闹事,哪还顾得了其他,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温杳笑着安抚道:“大庭广众之下,他莫非还敢动手不成,我没事,再说了,做生意难免遇到这类事,那懒汉女儿已经把他骂跑了。”
温母一番检查确定没有受伤后,叹了一口气,一时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帮温杳推着车。
温杳理解身为母亲对女儿的担心,但她还打算开馆子、开大酒楼呢,届时会遇到的困难不知凡几,怎能因为这开始的一点小挫折就收摊不干了!
“娘,你且看着吧,女儿有本事把这生意做起来,到时候咱们一家人住大宅子,娘也不用寒冬腊月里还要将手泡在冰水里浆洗衣物了。”温杳神色认真,语气笃定地说道。
温母心中心中固然不在乎什么住大宅子、也不觉得自己辛苦,但她看着眼前的女儿,心中莫名就是觉得小杳想做的事一定能做成。
与其整日将毫无用处的丧气话挂在嘴边,不如全力支持小杳,能出一份力算一份,能想一个办法是一个。
温母想明白了,也不再自怨自艾了,她正色道:“小杳,娘有这么个想法,你先听听,能不能用娘都听你的。”
温杳笑了,“娘你说。”
“你一个人在外做生意,到底是不安全,还是得有个男人帮衬着。咱家虽然有三个男人,可眼下全都指望不上。”
温杳心一提,这话里的意思,不会是要劝她找个人嫁了吧?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偏了,温母忐忑道:“你大伯家的大儿子小时候因为大火烧毁了脸,如今长到二十岁了,还是找不到愿意收他做工的东家。那孩子脸虽吓人,心却是个好的,娘想着若是让他来你这里做事,一来可以让你不那么累,二来他是你堂兄,旁人也不会说什么闲话,只是那孩子面目实在可怖……”
温杳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让她嫁人,什么都好说。
而且她日后生意越来越好,早晚都是要找人帮衬的。像现在这种时不时可能就会有人来闹事的局面,身边若有个兄长跟着,也的确能更安心些。
“娘,你看什么时候方便,你让堂兄过来吃饭,不用说什么招工的话,我先瞧一瞧,若合适自然是可以的,若不合适那便只当单纯来吃顿饭了,也不至于让人家希望落空。”
闻言,温母连连点头,“正是,正是!小杳这样安排极为妥帖,娘待会儿就去领他过来。”
晌午。
温杳做了三样菜,素炒时蔬、红烧肉、羊杂汤,装了满满三大盆。
想到一会儿吃完饭跟温家堂兄可能还有话要说,不好让魏长渊等太久,她唤来温小四道:“阿姊有任务交给你。”
温小四人儿小小,温杳便让她分了两次去给魏长渊送饭,小丫头无有不应,“阿姊放心,小四保证完成任务!”
索性就在隔壁,温杳也不太担心。
等到她将饭菜都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摆好,温三也来一起帮她摆椅子时,温小四和温母一起回来了。
在温母身旁,还跟着一名个头高大,但大半张脸布满坑坑洼洼疤痕的青年男子。
温杳早有心理准备,所以看到时神色如常。
温三和温小四都见过这位堂兄,两个小家伙也很懂事,并没有露出什么不喜的表情,
温小四甚至还十分兴奋地和这位堂兄说话,“堂哥,你今天可有口福了,我阿姊做的饭菜比酒楼大厨都好吃呢!”
温小四没说的是,因为今日堂兄要来,阿姊多做了整整两个菜!呜呜呜堂兄以后要是能多来就好了!
被领进院的青年温明神色腼腆,略显拘谨地看向温杳,点了点头。
温杳也回以一笑,温母招呼人坐下,一家五口外加温明一起吃饭。
看到温明只是低着头默默地扒着粳米饭,温杳开口道:“堂哥不必拘束,今日这菜都是特意为了招待你做的。”
温明有些不知所措,显然平日里便是少言寡语的性子,半晌,没说一句话,脸却有些涨红,点了点头,却只是夹了几根蔬菜。
温杳看了温母一眼。
温母心领神会,给温明夹了一大筷子红烧肉,又舀了一碗羊杂汤,“这孩子,在伯母家还客气什么。”
温明连忙磕磕绊绊开口道:“谢大伯母,谢,谢谢小杳妹妹。”
一顿饭吃完,温母要来收拾桌子,大块头的青年默默跟在一旁帮忙做事,温母几次赶他都不走。
看得差不多了,温杳心中也差不多有了主意。
沉默寡言没什么问题,反正她需要的只是能帮她干体力活的,就是脸上这疤……
看着凶神恶煞,没准还能吓唬到一些想要挑事的泼皮无赖。
“堂哥。”她温声开口道。
温母顺势推他,“小杳有话跟你说,你们到那边坐着说!”
温明连忙来到温杳跟前,温杳让他坐,而后自己也在对面坐下了。
“堂哥,今日我在集市摆摊卖早食,生意还不错,我自己一个人渐渐有些忙不过来了,所以想雇一人帮衬,除了早市,还有其他时候可能也要帮忙。”
温杳顺便把后续七日她打算去法门寺摆摊的事情说了,又道:“我每日可以给你开一百五十文的工钱,如果后续做的不错,可以再给你价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温明原本听前半句,便感到有些意外,而当听到温杳打算给他开的工钱后,更是“腾”地站了起来。
温杳微惊,暗自斟酌可是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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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给少了。
青年已然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的,一百五十文太多了,小杳妹妹有忙不过来的,知会一声就行,亲戚之间互相帮忙本就没有拿钱的道理,而且我还是你堂兄,更不可能要妹妹的钱了!”
虽然温明因为自己一直找不到活计而苦恼,但要他收温杳的钱,他过不去心里那关。
温杳颇感意外。
“堂兄若是不肯收钱,我又如何好意思让堂兄帮我做事?届时堂兄跟在我身边,我反倒要因为没有给钱,指使堂兄干活时束手束脚了。”她半开玩笑地说道。
温明想了想,“那你给五十文就好了。”
在温杳的几番要求和温明的几番推辞下,最终将工钱定到了一百文一天。
当天下午,温杳便开始制作水陆大会需要用到的糕点,温明则在一旁帮衬她做些没有技术难度的工作。
因为不确定第一天会是什么情况,她打算每样糕点和饮子各做一百份。
并将三枚不同的糕点加上一茶碗杨枝露组合为一个套餐,成本十五文,她定价在三十文。
对于售卖在点心坊的那些糕点来说,这个价格可以说是很平价了。
因为打算早些去抢占位置,今日晚饭用的也比往常要早一些,吃过晚饭,温杳则是直接去补觉。
温母则是将大儿子的床铺收拾出来,让温明暂时歇脚。
三更鼓声刚响,温杳便睁开了眼睛,另一边温明也起来了,二人迅速洗漱后便开始做杨枝露。
毕竟是饮子,温杳担心时间久了放坏,特意跟糕点分开,在当天凌晨才开始做。
很快便做好了一百份的量,二人又简单做了些早食吃罢,时间差不多到五更。
法门寺位于城中央,从江水巷过去,步行要半个时辰左右。
因为官府规定坊市内不许畜产污秽,特殊的情况还需要官府批文,所以他们只能推着车过去。
走了几步,温明直接让她坐上车头。
温杳怔了一下,担心他会不会推不动,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多虑了,人高马大的温明推着一车的货还有她,健步如飞。
这工招得值啊,温杳心中暗想。
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法门寺外的空地时,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摊贩将最靠近寺庙大门的位置抢占了。
温杳指挥着温明在其中一个商贩不远处停下,这里距寺门不远,也是个不错的位置。
就在他们将摊位支起的时候,陆陆续续又来了十几家商贩,几乎将整个法门寺前的一条街都占满了。
温杳大致看了一眼,卖什么的都有,吃的、喝的、香囊、香炉、串珠、佛像等物,琳琅满目。
随着天色大亮,水陆大会开始,法门寺的人流量逐渐多了起来,除了原本城内的信众,还有许许多多来自其他地方的信众跋涉赶来。
一时间,法门寺人满为患。
温杳吆喝叫卖着,可是路过的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香客在注意到温杳身后站着的男子时,都被他那可怖的面容吓到了,连忙走远。
9. 大师的邀请
温明显然也看出了是怎么个情况,他顿时急得满头大汗,“小杳,要不我去一旁远远地看着吧,我站在这里,都没有客人过来了。”
温杳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温明如释重负般连忙跑到远处,但也没有跑太远,仍然能够看到温杳这边的情况。
而在温明走后不久,果然有人被糕点吸引过来了。
“小娘子,你这卖的都是什么呀?”一名身着绸缎的年轻妇人身旁带着一个小姑娘,身后还跟了两名丫鬟两名婆子,好奇地问道。
温杳连忙一一解释。
妇人听了,“听着倒是不错,只是这药材加入糕点里,会好吃吗?”
“您可以先尝尝,不好吃不要钱。”温杳笑道。
妇人捏了一块荷花酥。
轻咬一口后,眼眸微亮,“甜而不腻,还有茯苓的药香,莲子的清香,还有百合花瓣,对吗?”她抬眸看向温杳问道。
温杳颔首微笑,“不错,夫人都说准了。”
她便又捏了一块菩提饼,尝过后连连点头,“不输芙蓉斋的糕点,怎么卖的?”
“这三样糕点加一碗杨枝露饮子一起的话是三十文,单买的话糕点八文钱一枚,杨枝露十文一碗。”
“倒是不贵。”
妇人点头,手里牵着的小姑娘嘟着小嘴道:“阿娘,给我也吃一口!”
“馋嘴猫,这里面加了药材,小孩子不许多吃。”她说着,只将手中菩提饼另掰了一小块喂给那小姑娘,而后对温杳道:“给我装三份套装,方才试吃的也算在里面。”
温杳连忙笑着应了一声“好”,而后手脚麻利地用油纸包好四份糕点,又接过夫人身旁丫鬟递过来的水囊,舀了八竹筒的量,分了两个水囊装好。
妇人走后,又有不少顾客被药食同源的招牌吸引而来,这些人里各个年龄层的都有,以女性和中年人居多。
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吸引了更多人前来。
温杳没想到还未到晌午,准备的一百份糕点和饮子就全都卖完了,并且还供不应求。
“温小娘子,今日水陆大会这么多人,你怎么不多准备一些啊!”有人因为没有买到杨枝露,不满地抱怨道。
她遇到李夫人时,对方绘声绘色跟她描述了那糕点有多好吃,尤其是那杨枝露,喝上一口神清气爽,给她勾了过来,不想却卖完了。
周围没有买到的人也都附和起来。
温杳面露歉意,“是在不好意思诸位,是奴家准备少了,等下晌奴家还会再制一批糕点和饮子来,还请诸位届时再来赏光。”
见她是一名年轻女子,且话说的和软又好听,众人也没难为她,纷纷嘱咐她一定要多制些,其中一名财力雄厚的夫人更是扬言道:“就算又卖不完的,本夫人也可全部包揽了。”
温杳失笑。
她推着车往外走,待离法门寺足够远了,温明才跟上来,接过推车。
小杳的摊位生意好,他也替她高兴。
二人匆匆回了江水巷温家小院,温母见她这么快就回来了,有些意外。
温明的话倒是多了些,主动道:“伯母,小杳卖的糕点可受那些香客欢迎了,好多香客都三盒五盒地买,没一会儿就卖光了。”
温母也不由替她高兴。
于是,今日的午饭便改由温母来做了,温杳则是一心一意制作糕点和饮子。
中间吃了午饭,差不多到末时正刻,才又坐了一百五十份出来。
法门寺外,那些食客早就翘首以盼,见到熟悉的温小娘子,也不再顾忌她身旁跟着的面容可怖的男子,纷纷围上前道:“渴死我了,温小娘子,先给我来一碗杨枝露!”
“给我包五盒套装,我送人!”
“也给我来三盒!”
温杳继续忙碌起来。
等到日头昏黄,一车的糕点和饮子只剩下了两份,温杳正好饿了,便给自己一份,又给了温明一份,两人在推车边吃了起来。
夕阳正好,柔和的暖橘光线洒在女子的发梢,微风轻抚,她神色自在地吃着糕点,当真是一副赏心悦目的图景,如果忽略掉一旁的丑八怪的话。
从法门寺出来的李泰痴迷地盯着这一幕,心中不由惋惜。
温杳简单填了肚子,见一旁的温明也已吃完,便打算收摊回家。
正这时,眼前突然走来一道人影。
她抬眸,却见是一个陌生青年在他们面前站定,这青年虽衣着华贵,但形容猥琐,且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模样,温杳瞧见的第一眼就莫名不喜。
但她面上不显,和气道:“郎君可是来买糕点的?真不好意思,今日糕点都已经都卖完,郎君可以明日再来。”
李泰面上挂着笑,扫了一眼不识眼色地挡在他和小美人只见的丑八怪,眸中划过一丝阴郁,他伸出手中的折扇,试图轻轻一拨将温明拨至一旁。
可温明纹丝不动。
李泰身旁的小厮怒声道:“瞎了你的狗眼,挡我们李公子的路,滚一边去!”
姓李?
还在这法门寺外如此嚣张……莫非是那个惯会横行霸道、欺压民女的李太守之子?
温杳当即一阵头疼,她不动声色地拽了拽温明,让其退后,而后面露微笑道:“我家堂兄并非有意冲撞郎君,还望郎君高抬贵手,莫要同我们一般见识。”
李泰满意地勾唇,上下打量着温杳,离近了看,更觉此女颜色不俗。
“大冷天的,这马上就要入冬了,小娘子身娇肉贵的,如此在外操劳,岂非太不怜惜自己了。”
温杳仅是被他盯着,就一阵浑身恶寒,听到他这明显孟浪无礼的话,更是只想作呕。
可对方是太守之子,她只是无权无势的民女……
温杳袖中的手暗暗攥紧了,面上仍不改色,“多谢郎君关怀,民女喜欢做生意,因此也并不觉劳累。”
李泰却是没有耐心再继续掰扯下去了,他直接道:“这摆摊做生意,又苦又累,你辛辛苦苦一天,能赚多少钱?不如这样,本少纳你为妾,每个月你什么都不用做,但是月前就能领十两,小娘子意下如何?”
他说着,直接就要去摸温杳的手。
温杳连忙闪身避开,“郎君莫要开玩笑了,天色已晚,奴家要回去了,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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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李泰见她竟如此不给面子,当即怒了,正要强行再度去抓她的手,不成想自己的手先被抓住了。
而后,是一道阴沉的声音,“李泰,你又想做什么?”
说话之人是魏长渊。
他今日临时有些事情,才忙忘便匆匆赶来了法门寺,谁知便看到李泰这狗东西居然在骚扰温杳,可把他给气得,直接就冲了上来。
李泰看见魏长渊,丝毫不慌,冷笑道:“你还敢拦我?怎么,你还要打我吗?我听说上次你回去,被你爹罚跪了七天的祠堂,魏长渊,你不长记性啊。”
魏长渊被戳中了痛处,却也分毫不想让,“你要是敢乱来,我不介意再去跪七天祠堂。”
李泰闻言,倒是没怀疑魏长渊和这女子相识,毕竟魏长渊这个莽夫上次就是为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子把他给打了。
现在回想,他仍觉得眼窝隐隐作痛。
“魏长渊,你说我现在让人去禀报你爹,他多久会派人来把你抓回去呢?到时候,你可一定要继续逞英雄啊。”李泰不怀好意道。
魏长渊骂道:“李泰,你是小孩子吗,除了叫你爹就是叫我爹,那你猜猜是我的拳头快还是我爹来的快!”
他实在忍不了了,就算是被他爹抓回去再跪七天祠堂,在那之前,他也要先把这狗东西打得满地找牙!
魏长渊刚要挥拳,一道如晨钟暮鼓般的声音传来,“住手——”
魏长渊一愣,他爹这么快就派人来了?
一扭头,竟是一身袈裟的鉴真法师。
李泰见此心里也暗自松了一口气,魏长渊这个莽夫,居然真的敢再对他动手!
鉴真法师走近道:“佛门重地,不得斗殴。”
魏长渊不服,“鉴真法师,这个李泰光天化日对良家女子出言不逊,还欲动手动脚,我实在忍不了了才想教训他来着。”
“李小郎君,可有此事?”
李泰也知道这位鉴真法师是当今圣上都青眼有加的大师,不敢造次,“我只是不忍这小娘子如此辛苦……”
鉴真法师对李泰为人也略有听闻,见他如此心虚的模样,便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他摇了摇头,“可若老衲没有猜错,这女施主应当是已经拒绝你了。”
李泰无言以对。
鉴真法师继续道:“既如此,你又怎可再继续纠缠?李小郎君,若长此以往用强权压人,只会积累越来越多的业障,终有一日反噬自身。届时,悔之晚矣,还望李小郎君谨记。”
李泰听着这老和尚絮絮叨叨,心里不以为意,但到底顾忌着对方的身份,即便没有听进去,也连连点头称是,“多谢法师教诲,我记住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罢,带着小厮快速离开,像是生怕再被这和尚抓住一通念经。
温杳连忙上前道谢,“此番多谢魏小郎君,多谢鉴真法师!”
魏长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多亏鉴真法师出面,说起来我也得谢谢鉴真法师,不然又要被我爹捉回去跪祠堂了。”
鉴真法师宽和一笑,转而看向温杳,“女施主,老衲想邀请你一起去点水陆大会的水灯,不知你可否愿意?”
11. 身陷囫囵?
听到对方自称是膳食坊的,温杳当即神色就变了,她目光微冷。
她还没去找膳食坊,膳食坊倒是先来找上她了,就是不知来者何意。
“温小娘子,我可以进去说吗?”徐掌柜笑着问道。
温杳思量片刻,点了点头,温明便退至一旁,徐掌柜慢条斯理地提裙迈入,不着痕迹打量着这处院子。
温杳将人引到石桌前坐下,“徐掌柜有什么事吗?”
徐春娘惭愧笑道:“我是特地来和温小娘子赔不是的。”
温杳眼眸微动,倒有些意外。
只听她又道:“前些日子我那店小二见自家生意不好,又瞧见温小娘子的摊前食客众多,便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想事成后来向我邀功,此事我委实不知情。”
温杳默默听着,不置可否。
“虽然我不知情,可他毕竟是在我手底下做事,我这个做东家的,理应亲自上门来赔礼道歉,只是前些日子有事情耽搁了,拖到今日才能登门,实在是失礼。”
温杳面色有所缓和,“我并非斤斤计较之人,只要说开了便好,还请徐掌柜日后严加约束手下的人。”
“这是自然!”徐掌柜点头,而后自袖中取出一个长条木盒,打开后放在石桌上,推至温杳面前,“温小娘子大度,这枚簪子是我特意去八宝斋命人打制的,权作赔礼,还望温小娘子莫要嫌弃。”
温杳垂眸一看,是一枚镶嵌有翠绿色玉石的银簪。
说起来,温杳穿越到这个世界也有些日子了,还从没有去买过首饰。
这簪子好看是好看,若徐掌柜真是单纯来给她赔礼道歉的,她收也便收了,只可惜不是。
温杳没有碰那盒子,收回目光,看向徐掌柜,“您今日特意登门,除了赔礼道歉,应该还有其他事情吧。”
被看穿了,徐掌柜也不觉有什么,笑道:“温小娘子果真七窍玲珑,不错,此次登门,除了赔礼道歉,还有一桩事,不知温小娘子可愿出售你那几样吃食的配方?”
温杳有所预料,直接问道:“徐掌柜要开什么价?”
见她如此直接,徐春娘也不再拐弯抹角,“一张方子我出五两。”
温杳忍不住笑了。
至此,徐春娘面上才终于有些许不自然。
她也知道这个价给的太少了,可东家只愿出这么个价,她为了提高交涉成功的几率,还特意花私房钱去打制的这枚簪子!
“徐掌柜若不是诚心来买方子,那便请回吧。”温杳淡淡道。
被拒绝了,徐春娘心中并不意外,此刻,她只想大声咒骂自己那个傻x东家。
嫌自家店里客人少,又不愿花大价钱钱把人家的方子买回来,让她夹在中间难做,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此番是我唐突了,温小娘子可否说个低价,我好回去同我们东家再讲讲价。”徐春娘仍然维持住了得体的笑容,缓和问道。
温杳道:“豆浆和豆花的方子,各二百两,豆渣饼和莱菔团子的方子,各五十两。”
闻言,徐春娘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
“没有讲价的可能吗?”
温杳微笑道:“徐掌柜,这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低价了,您应该知道,我那小摊虽小,可每日的生意很好。”
更何况她卖的是方子,这年头,但凡是受追捧的独家秘方,价钱能差到哪去?
徐春娘不再说什么了。
她已经可以预见,她的东家就算再眼红人家的生意,也绝对不会花五百两银子用来买方子的。
她起身告辞。
温杳将那盒子盖上,塞给了她,“我还是那句话,这太贵重了,而且,这应该也不是徐掌柜您哪那位东家能拿得出手送给我的,所以,您还是收回去吧。”
徐春娘不由得再次感慨对方的七窍玲珑心。
她将簪子收回,颔首离开。
膳食坊。
听完掌柜的汇报,膳食坊的东家——一个身材宽胖的中年男子捏着小胡须,发出一声鄙薄的轻嗤。
“她算个什么东西!我愿意去向她买方子,那已经是给她脸了,她居然还敢拒绝,狮子一张口,就是要五百两,简直是岂有此理!”
说着,猛一拍桌。
徐春娘对此早已习惯。
一旁的店小二附和道:“是啊是啊,她一个女人也妄想学男人做生意,她做得明白吗?东家,小的有一个计策,能帮你整治那小娘皮!到时候,让她一文不要,乖乖交出方子。”
那东家看了徐春娘一眼,“春娘啊,你先出去吧。”
这徐春娘几次三番不听他指示,果然是女人家,算账再好,再八面玲珑有什么用,心狠不下来,终究是不成气候!
徐春娘闻言,仍然是早已习惯,她点头,退了出去。
店小二对着东家一阵嘀嘀咕咕,那东家捏着两撇小胡子,听得连连点头。
……
徐春娘在柜台前拨着算盘,心中不由思量起来。
今日和那温小娘子一番接触,她心里已经对温小娘子刮目相看,年岁虽小,但那一颗心确实玲珑剔透,如有七窍。
没准日后,真能有什么成就呢?
徐春娘心思微动。
……
次日五更,温家。
温杳将早食制好,由温明推着车,她跟在一旁,出了巷子,迎面一个小乞丐撞了上来。
温明连忙一手把住车,一手扶住她,温杳才稳住身形。
那小乞丐则是跌坐在地。
温杳看这孩子应该就比温三小不了几岁,不由心生怜悯,她拿了一块豆渣饼走过去,蹲下身递给这小乞丐,“拿着吃吧,下次走路慢些,别这么冒冒失失的。”
小乞丐抬头,惊喜地接过。
果然和那个阿姊说得一模一样。
于是温杳正要起身,便见这小孩拽住了她的袖子,低声道:“阿姊当心,膳食坊要对付你了。”
说罢,他一溜烟跑了。
温杳一惊。
膳食坊要对付她?是因为买卖方子的事?
可这小孩怎么知道,又是谁让他来传话的?
顿时,各种疑惑充斥温杳心头。
温明见她一直呆立在原地,不解地走上前,“小杳你怎么了?”
温杳摇了摇头,“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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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食坊要对付她,那她今日还要出去摆摊吗?
很快,温杳便想清楚了。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这般明枪暗箭,早晚都要应对,躲是躲不过去的。
她当即让温明弯下腰,而后对他低声嘱咐了几句,温明听着,脸色却是微变。
“记住了吗?”
温明郑重点头。
随后,二人仍旧一同前往集市。
仍旧是络绎不绝的食客,一切与往常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就在温杳将要收摊的时候,食客中,一人忽然倒地,“哇”的一声呕吐不止。
恰巧这时有县衙的弓手巡逻至此,见状一拥而上,将此地围了起来。
那呕吐食客的同伴大叫道:“这家的吃食不干净啊,我兄弟今日只吃了这里的早食,就开始呕吐不止!”
温杳刚想要解释,便有两名弓手直接上前用锁链捆住他的手。
“先行关押,有什么话牢里再说!”
温杳头一次认识到了身在古代,无权无势的小民面对的执法竟是如此不公平。
可以想象,但凡进了牢里,不被扒掉一层皮狠捞一笔油水还想出来?想得美!
她看了一眼身后,温明早已经不见了。
两名弓手压着她便往县衙去,一路上围观的百姓唏嘘不已。
“这不是安民坊那边摆摊卖早市的温小娘子吗?”
“是啊,好端端的怎么被抓了?”
“听说是有人在她那儿吃得上吐下泻。”
“啊?不可能吧,我也经常去温小娘子那里吃饭,从来没有过啊。”
“以前干净也难保后面还能一直干净啊。”
“我呸!温小娘子可不是那些黑心摊贩,保不齐是被陷害了!”
“那更完了,前县太爷卸任刚走,新县太爷还在赴任路上,谁不知道主簿和县尉是穿一条裤子的。”说话这人压低了声音,“还都是钻钱眼里的。”
温杳脸色愈沉。
她不怕检查,就怕对方官商勾结,查都不查就直接给她定罪。
而现在看来,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唯一让温杳感到有些安慰的,就是她那十多个“毒唯”一直跟在围观的百姓人群里,帮她喊话争辩。
不多时,已抵达县衙门口,此刻县衙门还紧闭。
县衙大门前,仅有一青衫男子身挎包袱,背对着他们,正在拍门。
领头的弓手不耐烦地上前,“你要告状?衙门还没开呢,晚些时候再来!对了,告状需要准备一两银子,别忘了带。”
说着,拿出钥匙便要开门。
那青衫男子缓缓转身,约莫只有十九二十岁,生得倒是极好的模样,神情温润。
他回头扫视了一眼乌泱泱的人群,还有那被押在人群中的女子,声音不紧不慢道:“这是犯了何事?”
被羁押的温杳眼眸微闪,听出了这人话里倒是带着长安的口音。
不待弓手说什么,温杳当机立断抢先一步,快速且大声地发出了这一路沉默中的第一声。
“民女遭人诬陷!这弓手审也不审便要将民女关押入狱!民女实冤枉!”
12. 审案
押着温杳的弓手不耐烦推搡了她一下,“老实点,他又不是县太爷,你冲他喊有什么用?”
说着,便要驱赶着温杳进入县衙,前往地牢。
青衫男子微微皱眉,温润的眼底浮现些许寒意。
“慢着。”
弓手们一愣。
他声音沉稳地紧接着道:“这小娘子所犯何事?如此以锁链羁押,可是已经定了罪?”
听到这人居然敢质问他们,领头的回身,十分不能理解,“不是,有你什么事啊?滚滚滚,哪凉快哪待着去!”
温杳却是在同一时间大声喊道:“民女还未经审问,更何谈定罪!”
“我竟不知,大唐还有这样的律法。”青衫男子敛眸,“将你们主簿叫出来。”
“主簿大人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一个弓手粗声粗气道。
而这时,因为县衙门外的喧闹,正在后院享着清梦的何主簿被搅扰醒了,披起衣裳一连不耐烦地走出来,“大清早的吵什么?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呢?县衙重地也是可以撒野的地方?”
领头的弓手连忙狗腿地上前,“何大人,小的们秉公执法来着,突然冒出来这么个不知所谓的玩意儿,干扰执法,还扬言要何大人您出来见他,惊扰了大人,实非小的们所愿啊。”
那圆头圆脑的主簿何有才顺着弓手的视线,不满地扭头看向这个青衫男子。
这一看,他当即回身抽了那弓手一巴掌。
“混账东西,瞎了你的狗眼了!”
弓手懵了。
这厢,何有才已经重新换上一副哈巴狗儿似的神情,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您便是新来赴任的县令,楚梓远楚大人吧?”
楚梓远挑眉,“你倒是认得我。”
那还捂着脸的弓手一听,当即就慌了神。
何有才谄媚地笑道:“小的以前在长安城,远远地见过楚大人一眼,楚大人青年才俊,气度不凡,小的印象颇深啊。”
楚梓远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都这个时辰了,县衙大门还紧闭,主簿还在睡大觉,这些个弓手们更是执法混乱,还不提那告状居然要先交一两银子的事……
这江州县,当真是好一个烂摊子啊。
何有才莫名心里发毛。
“大,大人您舟车劳顿,先进衙门里喝口茶——”
“让那些个弓手将这小娘子的锁链先解开。”他慢声道。
何有才连忙催促,“快快快,松绑!没听见楚大人说什么吗?”
一阵兵荒马乱后。
温杳甩了甩被锁链勒出红痕的手,看向楚梓远,眼眸清澈,“大人,民女今日原是如往常般在江水巷附近的集市上摆摊卖早食,快收摊时,忽然一食客呕吐不止,民女自问做生意绝对良心,那食客忽然呕吐,也有可能是吃坏了什么别的东西,可是路过的巡逻弓手们不容民女分辩,便直接将民女捆了要押入地牢,民女实在冤枉,请大人明查!”
她口齿伶俐,逻辑清晰,很快便把事情说明白了。
周围有人附和,但也有人道:“人家都说了,今早就只是吃了你那里的食物!”
温杳转身看向说话之人,发现竟是个面熟的。
“大人,此人是膳食坊的店小二,在数日前就曾指使泼皮无赖到民女的小摊前故意闹事,当时有很多人都看见了。”
“对,没错,是有这么回事!”
“我怀疑这又是膳食坊使出来的腌臜计策,欺负一个小娘子,这膳食坊怎么还不倒闭啊!”
那店小二慌了神,怎么他只是混在人群中见缝插针地说了一句撺掇的话,又被这温小娘子一眼逮住?未免太邪门了!
他连忙道:“胡说什么呢,”明明是她自己做的吃食不干净,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那吃坏了的人我们也不认识,别胡乱攀扯!”
温杳道:“今日到我那里买了早食的,少说也有近百人,若我做的早食真不干净,绝不可能只有那一个人吃了出事,这很不合理。”
楚梓远已经名人将温杳售卖早食的小摊,也就是那架货车推了过来。
他亲自上前检查了一番,略微有些惊讶。
倒是太过干净了。
温杳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随声道:“民女自知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讲诚信、守良心,不但丝毫不敢偷工减料,便是这摊铺的卫生也极为注意。民女所卖的食物,民女家里的人也都同样会吃。”
人群中,闻讯赶来的温母连忙道:“小杳说的不错,我们家里每日也是吃这一锅出来的早食,必不可能不干净!”
楚梓远道:“这摊铺的卫生没问题,而且做得很好。”
周围原本只是看热闹事不关己的一些人听了,都感到有些意外。
这温家小娘子摊铺的卫生,居然能得县令大人如此认可!
楚梓远又道:“吃吐的那个人呢?”
何有才一愣,连忙回身看向那些弓手,“问你们话呢!还不快说!”
然而,这些弓手因为提前被打点好了缘故,事发时一门心思顾着羁押温杳了,根本没管那个吃吐了的人。
“应当是被送往医馆了吧。”领头的弓手硬着头皮答道。
“应当?”楚梓远的声音带着一层薄寒,即便他年纪轻轻,说话时神色平静,弓手也不由心里发紧。
何有才连忙上前一脚踹上这弓手的屁股,“混账!还不快去找!”
弓手狼狈爬起,连连点头称是,随后便带着手下人一家一家医馆找去了。
人群中的店小二眼神闪烁,心中暗道麻烦。
原本是使了银子打点好的,谁承想半路杀出个县太爷,也不知这个县太爷是不是个好打点的。
要知道,他们找来的那个人的确是提前吃了别的东西,才会呕吐,这根本经不起郎中诊断,因此,那人吐过后,便直接回家了,根本就没去找郎中!
他心中一时没了主意,趁人不备,偷偷溜走,打算回膳食坊禀报东家。
注意到这一幕的楚梓远神色未变,只是不动声色吩咐了一个衙役暗中跟去。
与此同时,他又吩咐了另一名衙役几句话,那衙役领命去了。
半个时辰后,弓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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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色消沉地回来禀报。
“大人,属下们找遍了所有医馆,也不曾找到那个呕吐者。”
楚梓远并不意外,正这时,被他派去做事的衙役用油纸包着一团东西回来了。
“医官何在?”他问道。
何有才连忙让人去将县衙内的医官唤来。
一把年纪的医馆仔细检查了一番那衙役带回来的呕吐物。
片刻后回禀道:“大人,这秽物上泛着一层蓝绿色,这种情况,通常都是因为服用了过量的胆矾。”
温杳闻言,不由开口道:“药店出售药材都是有记录的,民女并为购买过胆矾,大人一查便知。”
事情到这时已经基本明朗了,周围人不由议论起来。
“我就说,今日温小娘子卖的早食我也吃了,怎么我就没事,果然是有人故意陷害!”
“可惜让那人跑了,真该把他揪出来好好审一审!”
众人议论的时候,楚梓远已经命人去查所有药铺的购买记录了,看看有谁近期购买了胆矾这一药材。
与此同时,那名被楚梓远派出去跟踪店小二的衙役也回来了。
“大人,属下一路跟踪那人至膳食坊便没有进去了,但是却在膳食坊外,抓住了这个鬼鬼祟祟形迹可疑的人,属下看到他时,他正在膳食坊门外张望,也不进去,一看到属下身上的公服,更是想要跑。”
有人还有些印象,指着那被衙役锁链捆绑的人道:“这不就是尽早那个吃吐了的人吗?”
“对,是他,我也有印象!”
何有才早已经十分有眼色地将衙内大堂的公案搬了出来。
楚梓远已然坐于公案前,一拍惊堂木,带着几分不可侵犯的威严道:“堂下何人?”
那人腿都软了,结结巴巴地跪在地上道:“草民,草民刘荣,见过县令大人。”
“刘荣,你的呕吐物中为何会有胆矾?你又为何会鬼鬼祟祟出现在膳食坊?”
刘荣一听,愈发张皇失措,没有想到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局面。
“肯定又是膳食坊指使的,这膳食坊的东家怎么这么坏啊!”
“太恶毒了,温小娘子要是被下了狱,那还不得被扒一层皮才能出来?”
人群后方,姗姗来迟的膳食坊东家不住地用袖子擦拭额头上冒出的汗。
完蛋完蛋,也不知这个新来的县太爷要多少两银子才能摆平。
“大人,属下们去查了县城内的三家药铺,发现只有膳食坊的店小二庞明在昨日购买了胆矾,这是记录凭证。”
那被派去查药铺购买记录的几人也回来了,领头一人将一张纸质记录呈上。
楚梓远扫了一眼记录,看向堂下哆哆嗦嗦的刘荣,声音不怒自威,“你还不打算招?是要让本官动刑吗?”
刘荣当即以头抢地,哀嚎道:“大人,草民知错了,那胆矾确实是草民提前服下的,就为了陷害温小娘子,可这一切,都是膳食坊的店小二指使我做的,我之所以去膳食坊,也是因为那店小二先给了我一两银子,答应事情办完后给我剩下的一两。”
13. 宴请
跟在膳食坊东家身后,店小二脸“唰”的白了。
“庞明何在?”
楚梓远话落,便有衙役将面色惨白的店小二拉了出来。
“你为何要买通刘荣去温氏的摊铺前栽赃陷害?受了何人指使?从实招来!”
人群中,膳食坊东家一边擦着汗,一边拼命地给店小二使眼色。
店小二犹豫半晌,“是我自己,我上次被这温氏揭了短,所以才怀恨在心。”
闻言,膳食坊东家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脚揣在店小二身上,“你这狗东西!做出这样事,让人听了,还以为是我指使你干的!”
他冲着店小二一顿输出后,又转身,堆笑讨好地看着坐于公案后的楚梓远,上前道:“大人,此事全是这狗东西私自所为,草民对此全然不知若知道,定不会允许他如此做的!”
话落,他又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楚梓远见状,深觉有些好笑。
围观的百姓都不由发出嘘声。
这是要当庭行贿了!
毕竟以前那位县太爷在的时候,可是没少有当庭收受贿赂的事情发生。
就是不知这个新来的县太爷……
楚梓远已经起身了,跟膳食坊东家一同走远。
百姓纷纷摇头。
果然。
新来的这个,也是一丘之貉!
然而紧接着,便听到膳食坊东家充满惊恐的声音,“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就算百姓们对于县令当庭收贿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可那也都是心照不宣,从来没有哪个县太爷在收了钱之后不揣进怀里,而是大喇喇地拿在手上。
还往百姓那边走去。
这大人怕不是个傻的!?
楚梓远捏着手中的银票,“这江州县的风气还真是令我开了眼。”
膳食坊东家当即如坠深渊,不是,没有这么坏规矩的啊!
“按律,贿赂主审官,杖一百,徒三年。”
围观的百姓惊了。
假的吧,这县太爷要是真按律严加处罚了,以后谁还敢给他送钱送礼!
膳食坊东家也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哪有这么玩的?
一旁,何有才犹豫片刻,斟酌着开口道:“大人,这处罚,是不是有点重了啊?”
楚梓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是在质疑我大唐律法?”
何有才连忙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不敢不敢,小的这就命人将这罪大恶极之徒押下去,行刑!”
“当庭行刑,以儆效尤。”
膳食坊东家眼一翻,当即昏倒在地。
“泼醒。”冷淡的声音宛如不近人情的酷吏,所有人皆是一惊。
原本就是半带装昏的膳食坊东家闻言,竟是吓得直接尿裤子了。
围观之人皆不由退后了几步,还有嫌弃地掩住口鼻者。
“我不服!我不服!那温氏,那温氏也当治罪!”
在旁边看了半天戏的温杳满头问号,怎么又有她的事?
只听膳食坊掌柜大声道:“固然那温氏做吃食的手艺胜过我们一筹,可也不至于将人勾得吃了还想吃,连吃半个月都不腻,这其中,定然是加了什么让人成瘾的东西!”
别说,膳食坊掌柜的这口攀咬还真让围观的、吃过温杳做的早食的一些人心下冒出了些许疑惑。
温杳冷静道:“民女用的都是常见食材,诸位若不信,民女可以当场现做,由官府的人将民女所需食材取来。”
“这个提议可以!”有不少人附和。
这样一来,他们以后吃着也能更加放心。
见状,楚梓远点头同意了。
温杳一一告知了所需食材,都是些极为普通之物。
又因为制作过程需要用到石磨,众人便都暂时移步至县衙后院。
不多时,食材具已备齐。
温杳挽起袖子,正要开始制作,忽见几名衙役搬了一些木板过来。
楚梓远道:“食材是衙门取来的,场地也是衙门的场地,制作过程便不必公之于众了。”
温杳属实有些诧异。
为官者竟也能如此周全地考虑到他们这些微末小民的利益吗?
原本她对这位楚大人便颇有好感,眼下对方的这一举动,更是让她好感倍增。
“多谢楚大人。”
周围人也没什么异议,并且不由生出几分这位楚大人真是位爱民好官的感慨。
所以,他们江州县终于要吏治清明起来了吗?
这样的疑惑和盼望,萦绕在不少人的心头。
四周围得严严实实的挡板内,温杳娴熟地制作着豆浆和豆花,以及豆渣饼。
大约一个时辰后。
众人渐渐能闻到从挡板内溢散而出的勾人香味。
“大人,民女已制作完成。”
楚梓远命人撤去了挡板。
顿时,那股勾人的香味愈发浓烈,此时已近晌午,众人看了一上午热闹,都还没有来得及吃午食。
本就腹内空空,被这香味一勾,纷纷禁不住吞咽起口水来。
楚梓远闻到这香味,也不禁诧异地挑眉。
百姓们说这位温小娘子做吃食的手艺好,似乎并没有夸大其词。
温杳做了十份出来,正要给楚梓远单独端一份过来让他品尝,对方却是抬手制止了她。
温杳虽不解,但还是将那端起的吃食放下了。
楚梓远对众人道:“不要挤,十个人为一组,轮流上前试吃。”
众人迅速自发排好队。
“没错!就是这个味道!一分一毫也不差!”
“非要说什么上瘾的话,也就是这香味让人上瘾了。”
“温小娘子用的食材咱们也看了,都是可以放心的,摊铺的卫生也干净,以后啊,我吃饭就认定温小娘子这里了!”
“我也是我也是!”众人连声附和。
温杳不由笑了。
原本的飞来横祸,最后竟让她大大地宣传了一波自己的摊铺,倒真是意外之喜。
因为人太多了,一人一口也不够分,还有部分人没有尝到,忍不住抱怨。
“今日做的有限,明日奴家还会出摊,到时可以来光顾,保管让诸位吃的尽兴。”
没有尝到的那部分人闻言也只能应好。
最终,膳食坊的掌柜仍是按律判了杖一百,徒三年,店小二庞明被判杖一百,徒一年,至于那个受店小二指使的刘荣则是被判杖八十。
同时,那店小二还需赔偿温杳铜钱二十贯。
县衙外,膳食坊掌柜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温杳却是没了继续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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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正要离去,迎面看见魏长渊急匆匆赶来。
魏长渊身边,是同样面色着急的温明,在他们身后几步,却是一对陌生的中年男女。
看到温杳,魏长渊一脸歉疚和着急,“温小娘子,我回去寻我父亲花了些时间,你怎么样,他们没有对你用刑吧?”
温杳笑着将经过解释了一番,魏长渊这才放下心来。
魏夫人看着自家儿子如此焦心的模样,不由得细细打量起了这个小娘子。
生得很是漂亮呢!
一旁,魏父则是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楚梓远,不由眼眸一亮,楚梓远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他,作为晚辈且还是下级,他主动上前打了招呼,“伯父。”
魏父十分热络,“阿远,你父亲近来身体可好啊?”
“劳伯父挂念,家父身体一切都好。”
魏父点了点头,而后感慨道:“你会来江州做县令,倒是出乎我意料,不过仔细想想,也的确是你能做出来的事。好好干,伯父看好你!”
说罢,视线一转到自家儿子,顿时又恨铁不成钢起来,“你看看人家阿远,年纪轻轻就已经中了探花不说,更是主动提出从翰林院下放到江州县城,切实为百姓做事,你再看看你,比阿远没小几岁,一天天的就知道惹我生气!”
说着,实在忍不住往魏长渊屁股上踹了一脚。
魏夫人连忙劝道:“好了好了,还有外人在呢,给你儿子留点面子。”
被这么一提醒,魏父也注意到了魏长渊身边的那个姑娘。
这小子火急火燎回去找他们过来,就是为的这个姑娘吧。
楚梓远为免继续留在这里,徒惹口角,便以还有公务在身为由先行告退了。
魏长渊揉了揉被踹的屁股,神色极为不耐烦,“行了行了,事情都解决了,没你们什么事了,你们回去吧。”
魏父一听,气得吹胡子瞪眼,作势又要踹他。
温杳忙道:“此番还要魏大人和夫人辛苦赶来,实在是多有麻烦,民女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唯有这做饭的手艺还算尚可,若魏大人和夫人不嫌弃,还请一定要吃过饭再走。”
魏父和魏母一听,都在心中暗暗点头。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但却相当知礼数,比渊儿强上太多了。
魏母当即一口答应了下来。
于是,魏长渊带着父母先行回了江水巷,温杳和温明则是去集市上买中午做饭所需的菜了。
魏母对于这小姑娘的手艺原本并没有报多少期待,毕竟她贵为江州别驾的夫人,吃过的美味佳肴不知凡几,这温小娘子即便是个擅厨艺的,也总不会比那顶尖酒楼的大厨手艺还要好。
可,直到温杳将一道道菜品端上桌,魏母的看法变了。
“温小娘子,这些菜着实新奇,我们倒是从不曾见过。”
而且太香了,只是闻着那香味,肚里的馋虫就已经被勾起了。
魏长渊得意洋洋道:“温小娘子做菜的手艺可不是一般好,你们就吃吧,一吃一个不吱声!”
温杳一一介绍起每道菜,她做了五菜一汤,三道荤菜,两道素菜,分别是糖醋小排、松鼠鳜鱼、白切鸡、酿豆腐、红烧冬瓜、猪肚汤。
“我问了魏小郎君,知道魏大人和夫人都不喜欢太过重口的,便做了这几道菜,希望能合二位的口味。”
14. 补税
魏母先夹了一块糖醋小排,“这酱汁颜色真漂亮,竟像是琥珀一般。”说罢,她尝了一口,小排口感酥烂,轻轻一咬便脱骨,焦糖香气和醋香让人吃了吃了一口还想吃第二口。
魏父看自家夫人吃得这么香,也不禁口舌生津,他素来爱吃鱼,便先夹了一筷那名叫“松鼠鳜鱼”的菜。
这菜倒是最为新奇,明明是鱼身,不知怎么做的,炸成了金黄蓬松的样子,确实很像松鼠。
他尝了一口,外层十分酥脆,内里的鱼肉却雪白细嫩,鳜鱼本身的清鲜更加突出!
魏长渊则是在看到了这一桌自己从未见过的菜色后,忍不住咽口水的同时也大为惊异。
温小娘子到底还会做多少菜色?
来不及震惊何疑惑,余光瞥到自家爹娘那愈来愈快速的伸筷子频率,他连忙回过神,大口大口地吃菜扒饭。
屋内安安静静,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嘴巴只顾着用来干饭了。
不多时,一桌菜肴便被消灭干净,连盘子里的汤汁也都用来拌饭吃干净了。
魏夫人几乎快要流出幸福的眼泪,她一把握住温杳的手,“温小娘子,你这等手艺,便是去长安城开座酒楼,每日也必定会人满为患的啊!”
温杳笑了笑,并没有刻意谦虚,“那便谢魏夫人吉言了!”
魏夫人看着她,越看越喜欢。
“听渊儿说你名字是温杳,从今往后,我便唤你阿杳,可以吗?”
“夫人抬举,民女自然愿意的!”
紧跟着,魏夫人便问道:“阿杳今年几岁了?可曾定亲?”
一旁,陡然听得这话的魏长渊身躯当即一震。
“不是,你打听人家这些干什么啊?”
魏夫人没搭理他,这臭小子,指望他能对自己的婚姻大事上心,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了,还是得靠她这个当娘的。
对上魏夫人灼灼的视线,温杳颇有些尴尬,“民女年十四,尚未定亲,因着一心放在了做生意上,所以倒是不急嫁娶之事,家中长辈也是此意。”
魏夫人是个聪明人,闻言便不再多说什么了,笑着道:“女儿家的能有这种志向,很好。”
说到这里,魏父便又忍不住念叨起魏长渊了,“你看看你一天天,就知道游手好闲,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魏长渊满头黑线,懒得跟他爹争执,反正已经习惯了。
温杳适时起身,温和有礼道:“魏大人和夫人久不见魏小郎君,定然有许多话要说,民女就不在此叨扰了,告辞。”
魏长渊连忙叫住她道:“温小娘子!”
温杳回身,冲他微微一笑,等待着他要说的话。
十六岁的少年郎面容不甚自然,将人叫住了之后甚至不太敢看她的眼。
他低着头,缓声道:“今日我就要回家去了,我爹这糟老头子下了死命令,要我全力备考来年的秋闱,所以,我可能很长时间不能来找你了。”
温杳微愣。
她拜托温明去找魏长渊搬救兵,想来魏长渊回家后,魏父魏母肯定是趁机要他答应了什么才赶来的。
可是,读书是好事啊。
她抿唇一笑,“那魏小郎君可要好好准备,来年秋闱放榜,奴家会去寻魏小郎君的名字。”
闻言,魏长渊顿时抬起头,少年清澈的眼睛亮得惊人。
“你会去看?”
温杳认真点了点头,“嗯。”
原本垂头丧气的魏长渊当即仿佛一下子有了生机,“温小娘子,我魏长渊向你保证,来年秋闱榜单上,你一定能找到我看的名字!”
看着这一幕的魏父和魏母都不由露出些许意外之色。
温杳笑了笑,“好,奴家相信魏小郎君。”
……
当天下晌,魏长渊就收拾好东西跟着父母离开了。
毕竟相识一场,临别之际,温杳还是用心地做了一袋糖炒栗子让他带上,魏长渊感动得一度热泪盈眶。
隔壁的院门落了锁,温杳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后续的日子,则是照旧每日清晨摆摊卖早食,每隔一周给崔府送一次点心,许是因为崔夫人在一众贵夫人跟前宣传了的缘故,来找她定点心的又多了两户人家。
而她的摊铺在经过县衙的那一次宣传后,生意比之前更好,现在单每日就有1500文左右的利润。
加上那些糕点饮子的进项,温杳算了一下,她上个月,也就是十一月的净收入已经达到了六十三两有余。
再加上之前积攒的,现如今,她的总积蓄已有百两。
不巧的是,这一日,官府上门了。
将近晌午,江州县负责赋税的户曹田冲带着两名衙役,走进江水巷,便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饭菜香味。
他一路往前走,来到他今日要催税的这户人家后,发现香味正是从这户人家里传出来的。
田冲也是温杳小摊的常客,他知道这位温小娘子做的早食好吃,没想到这日常的其他饭菜,香味比那早食还要更甚!
他身后,两名跟着的衙役也不由狠狠吸了口气。
真香啊!
田冲招了招手,一名衙役上前敲门。
温明闻声赶来开门,看到是衙门来人,下意识心头微紧。
“几位大人有什么事吗?”
“我们找温小娘子,有个事需要核实一下。”
见这为首之人说的不明不白的,温明更加不安,不为别的,主要是之前十多年来,江州县衙给百姓们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就算楚梓远上任后开始了各种雷厉风行的整顿,可短短一个多月,百姓们基本上都还不能够切实感受到。
温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让几人稍等,回去告知了温杳,正在挥着铲子的温杳正在烧火的温母都是一愣。
官府……
温杳让温母先帮她接过铲子翻炒,“娘你不用担心,我出去看看。”
说着,便让温明陪同自己一起出去了。
温杳记性很好,对这几人都有些印象,是常在她那里吃早食的。
见温杳出来了,为首的田冲和气道:“温小娘子,我是本县户曹,专负责户籍赋税等事,是这样的……”
田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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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将此行的目的道出。
因为温杳的摊铺生意过于火爆,很可能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百姓在集市摆摊卖些零碎物件的营收,刚好这也到月底了,所以他们需要核查一下温杳现如今每月的营收。
若是营收超过一百贯,便需要入商籍、按照比例进行缴纳一定的赋税,才能继续从事此类商业活动。
三名衙役一副秉公执法的模样,温杳不得不现去取来了账本。
田冲翻看了账本后道:“温小娘子,你十一月的营收总计一百三十二贯六百五十四文,已经达到了需要交税以及入商籍的范围,你需要按要求补缴税钱,并且后续如果继续经营,就要入商籍,到衙门登记造册。”
温杳问了她需要补缴的具体税钱明细,在田冲的回答中,她了解到,像她这种开食肆的,具体赋税涉及到地税、市税、资课、恶钱清理费等多项,林林总总算下来,基本占了营收的百分之百分之二十。
“温小娘子,你需要补缴税钱二十六贯五百三十文。”
田冲一边说,一边拿纸笔记录着什么。
温杳心中肉疼极了。
也就是说,补缴的税钱是纯从她的净收入里出,她十一月总共净收入就六十几贯,这税钱一扣,便几乎少了一半。
果真是重农抑商,商人赋税竟如此之重!
不过温杳在准备做生意之前便对此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纵然心中肉疼,她也不至于做出拒不交税银的事。
“几位大人稍等,奴家这就去拿钱。”
缴清了税银,田冲又在册子上登记了什么,温杳原本想着怎么能偷偷瞥几眼,没想到田冲在登记完后,主动递给她看,“温小娘子可看好了,登记的是否有误。”
温杳连忙细细扫过,一行行,竟记得十分详细,具体每一项赋税按照什么比例征收了多少钱都清清楚楚。
她感到很意外,而后几乎是下意识想到了那个楚大人。
田冲收回册子,提醒道:“对了,关于户籍一事温小娘子莫要忘了,若是下月还打算营业,那便需要在初一去衙门登记。”
他又详细说明了改户籍要用到的材料,随后又从怀里拿出另一本册子,翻到新的一页刷刷刷写下了什么后,递给温杳,笑道:“还请温小娘子若对我们的办事程序和办事态度分别做出评价,甲为满意,乙就是还行,丙为不满意。”
温杳惊了。
她结果户曹递来的册子,只见那一页上刚被户曹写下的就是她的这件事相关记录,下面则是有两行字,一行顶头写着“程序”、一行顶头写着“态度”,其后分别有甲乙丙三个字,中间只有些微空出。
“这个,要怎么评价?”温杳问道。
田冲则是拿出了一个印泥盒,“只需要将手印按在对应的字上面即可。”
温杳不由叹服。
用这种法子,不仅避免了衙役伪造评价的可能,而且因为是按在字上面,并非在空白处按手印,也杜绝了百姓按下的手印被有心之人拿去另作它用的可能。
“这是楚大人想出的法子吗?”她不由多问了一句。
15. 改户籍
听到温杳说出“楚大人”这三个字,三名衙役脸上不约而同泛起了一丝苦笑。
这位爷来了这一个多月,可把他们给整惨了。
“是了,不是这位楚大人还能是谁呢。”田冲回答道,语气十分无奈。
温杳了然,按了印泥后,分别在两个“甲”字上按下手印。
见田冲等人还不急着走,温杳不由挑眉。
正这时,三人中不只是谁的肚子咕噜了一声。
温杳:“刚好到饭点了,三位大人辛苦,不如留下来用完饭再走?”
田冲连忙摆手,“不不不,这可不行,温小娘子这是要让我等犯错误了!”
纵然才补缴了一大笔税款,温杳此刻也不由噗嗤一声笑了。
田冲讪讪道:“我等方才过来时便闻到温小娘子家中做菜的香味了,闻着竟是比天香楼的菜还香。”
天香楼是江州县有名的一座大酒楼。
田冲顿了顿,“不知温小娘子可方便将你今日做的菜卖我一份?”
另外两名衙役闻言连忙紧跟着道:“温小娘子,我也想买一份!”
见三人皆是目光热切地望着自己,温杳好笑地点了点头,“诸位稍等。”
温杳今日午饭做的是黄焖鸡,她拿了三个备用的碗,盛了满满三碗菜,用托盘端着走了出去。
“这个叫黄焖鸡,你们买的话,一人给十五文吧。”
三人的视线几乎都紧紧黏在托盘上了,听得温小娘子如此说,纷纷各掏出了二十文。
“这是……”温杳不解。
三双手迅速各自拿走了一碗黄焖鸡,田冲深吸了一口气,才向温杳解释道:“多的是碗钱。”
温杳实在意外。
就算楚梓远大人对衙门内各种风气进行了整顿,可人的劣根性哪里是说改就能改得了的,如今只有这三名衙役在,像这种碗钱的小事,他们互相都不提,楚梓远还能知道吗?
温杳如此想,便多嘴打听了一句,大不了田冲等人愿意说就说,不愿说就不说,她也不吃亏。
而田冲在听到温杳这番疑问后,当即忍不住一吐为快。
“就这个楚大人,年纪轻轻也不知道从哪学的那么些磋磨人的手段!”
在田冲等人一番声泪俱下的陈述中,温杳听得入迷。
原来,楚梓远上任后,除了各种基本的规范整顿,还专门设置了衙门内职员可以互相举报的机制。
并且为了迎合这个机制,特别规定了衙役们办事必须不低于三人为一组,互为监督。
什么?你问就不能大家约定好互相都不举报吗?
可偏偏这楚大人将给举报者设置了很高的赏金,而对犯事被举报揭发出来的衙役,处罚堪称严酷。
重赏之下必有二五仔。
这不,半个月前,就有一个衙役被举报了,楚大人一番核查确认属实后,不仅将那衙役剥夺了职位,还按照之前规定好的丝毫不打折扣地处以重刑,并当着所有衙役的面行刑,那场面,那叫一个惨烈。
一时间,衙门内人人自危。
“嗐,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啊。”田冲叹道。
温杳忍不住又道:“你私下里这样说他,不会被举报吗?”
田冲语气中不由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敬佩,摇了摇头道:“说起来也实在难以理解,楚大人倒是不管我们私下怎么议论他,之前还有两名衙役私底下带着情绪说了一些对楚大人不恭敬的话,刚好被他听到,他也没生气,事后也没处置。”
温杳不由再度刷新了心中对楚梓远的印象。
倒是个很有几分特立独行的人。
田冲等人摆摆手告辞后,温杳关上门回了院中。
她看向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温明,“堂哥,你方才也都听到看到了,你觉得这位楚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明毫不犹豫道:“楚大人是个好官!”
温杳点了点头,“嗯,的确是个好官。不过我觉得更重要的一点在于,他还是个能办事实的好官。”
要知道,在科举取士的古代社会中,不乏许多官员选拔出来后,文章作的极好,办事却一塌糊涂。
倘若能力不足,即便有一颗爱民之心,也发挥不出什么切实有效的能量来。
甚至关键时候,也不可信任,不可依托。
温杳收回思绪,与家里人吃过午饭,才说起了赋税和商籍之事。
温父道:“咱们大唐,阶级按照士农工商划分,朝廷鼓励种田,不支持行商,因为商人流动性大,更容易引起社会混乱,因此对商人设置了诸多打压的政策,这繁重的赋税还只是其一。”
温母道:“小杳,你是怎么想的?不管你怎么决定,娘都支持你!”
温父:“你这话说的,我也没说我不支持小杳呀。我这样说是希望小杳能好好考虑,做出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
看着父母,温杳心中只觉得暖意融融,“爹娘,我明白你们意思的,赋税什么的,倒还只是其次,最主要的,反而是科举相关的规定。”
在这个世界,大唐科举选拔有明文规定,参加科举者须进行户籍审查,直系亲属中不得有从事商业活动者。
像商籍,那就更不行了。
“爹娘,这生意我是一定要做的,温三如今虽然痴傻,但未尝没有治好的希望,若是能治好,将来肯定还是要读书科考的。”
温母道:“阿杳,当初若不是你靠着坐生意贴补家里,现在家里还不知是个怎样的光景,只怕早就过不下去了。别说你三弟如今痴傻,便是她清醒了,你想要去经商,他也会支持你。”
温父点头,也表示了同意。
温杳笑道:“我不需要家里人为我牺牲什么,这件事还是有两全之法的。”
原身好歹在长安城生活了十几年,且蒋家也有子弟参加科考的,族中甚至有族学,对于科举事宜,她也算耳濡目染,了解的普通老百姓要多的多。
“要想三弟不受我的影响,分家即可。”
“分家?”温父温母都吃了一惊。
也不怪他们如此反应,毕竟在古代社会,统治者以儒家思想教化百姓,对于家族的概念看得极重,即便是普通百姓之家,也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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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会有分家的。
至于世家大族,更是不可能如此做,是要被人笑话的。
温杳道:“不过这也不急,总归三弟的病还需要时日去医治,即便有幸治好,三弟年岁尚小,等到差不多可以去参加科考,也须得几年。若有需要,到时候再分家也不迟。”
温父温母连连点头,“对对对,不急于这一时。”
“可小杳,就算你三弟那边,日后大可以分家以避免审查,可你自己也会有孩子,娘觉得,你也要为自己以后多考虑。”
温杳暂时没办法想那么远,就眼下而言,她身为女子,唯一能让自己变得更有安全感、更具话语权,且她也有把握能做好的,便是经营食铺,开设酒楼之类的营生。
所以,她必然不可能放弃。
“爹娘,你们放心,我考虑好了。”她神色认真地说道。
闻言,温父温母也不再多说劝退的话,只道:“爹娘都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我们都支持你。”
次日一早,温杳收摊后,便前往衙门办理户籍更改。
“你是说,你打算单独申请女户?”办理户籍变更的依然是户曹田冲。
温杳颔首,解释道:“家中还有幼弟可能会参加科举,所以我们不打算改我阿耶的户籍。”
未婚女子的户籍依从父亲,出嫁后则从夫,若女子想单独立户,需要满足一系列要求。
除了要拿出独立资产证明之外,还要能符合家贫子幼,由长女营生养家这一条件,此外,还要缴纳十贯的别籍钱。
温杳符合要求,并且也愿意拿出这十贯的别籍钱。
若是以往,温杳可能还无法笃定此时能否办成,因为虽然程序上可以申请女户,但实际执行起来十分麻烦,基本上衙门都不会愿意给办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了楚大人一番整顿肃清,田冲虽然眉头紧皱,但也还是耐着性子给她办了。
一上午便这么过去了。
温杳拿到那张盖有官府印章的女户文书后,露出了满意一笑。
她拿着户籍文书走出县衙,笑得眉眼弯弯,不成想迎面竟遇上了楚大人。
他没有穿官服,一身寻常百姓的衣衫,不知是从哪里回来,裤腿上似乎还沾了泥。
“民女见过楚大人!”温杳连忙打招呼行礼。
楚梓远摆了摆手,对她还有印象,视线扫到她捧在怀里的文书,问道:“你这拿的是什么?”
温杳便将自己来申请女户一事说了。
楚梓远竟不知她家里是这样一副光景,未免太过倒霉。
“你具体同我说说,你阿耶还有幼弟的情况。”
即便已经听了不少关于这位楚大人的事,眼下对方这句话还是让她感到了意外。
想到对方来自长安,还是魏大人口中的探花郎,温杳忙快速且口齿清晰地将自家父亲还有三弟的情况仔细说明了。
“行,我知道了。”
见对方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温杳一时又拿不准主意了。
她没有多问什么,担心把人问烦了,只是行了一礼后,便告辞离去了。
16. 治病
入了商籍之后,温杳的日子表面上来看基本没什么变化,每日三更起准备早食,五更去摆摊售卖,只是每日的净收入少了近一半。
另外一项让她感到有些许失落的,倒和楚大人有关。
自从月初在县衙门口,楚大人询问了她阿耶和幼弟的病况后,便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了。
今日是腊月三十日,温杳早早地收摊后,到集市上买了许多肉和菜,还有爆竹、桃符、门神画等一应过节用的物品。
集市上人来人往,还有带着各种或虎或豹或鬼神面具的傩者在表演傩戏,他们或手持桃木剑、或举着五色丝幡,队伍中,还有乐师奏着《太平乐》的曲调。
温杳牵着温小四,小丫头手里还拿着根糖葫芦,姊妹俩皆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傩戏方才回家去。
年夜饭过后便是守岁,一家五口围坐在炉火前,暖意融融。
温家大哥在军中,因为轮值,今年没法回来,不过他托人送回来了家书和银钱。
家书写了他在军中一切安好,并且还升了火长,管十人小队,每月能领钱六贯,书信末尾,又问了家中近况如何。
温杳打开重重的钱囊数了数,有三十二贯四百五十七枚。
温杳诧异。
有零有整,这莫不是将所有的钱都寄回来了?这位她还尚未见过的温家长兄,该不会因为担心家中境况,一文钱都没给自己剩吧?
一旁,温父和温母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温母的眼眶当即红了,温父也面露羞愧之色。
若是他没有伤了腿,小杳就不用小小年纪辛苦摆摊撑起这个家,蒙儿也不用节衣缩食……
两个小家伙不懂,但是看着阿耶和娘亲沉重的神色,都懂事地没再为大哥升官之事喜形于色。
温杳多少可以想象,士兵在军营中即便可以包吃包住,但军粮难免有供给不足的时候,想来也很少会有荤腥,此外,还需要考虑衣物尤其是鞋袜损耗、武器维护、人情打点等的费用,所需的开销必不会小。
因此,为了避免温家大哥明年再这样几乎把全部的钱寄来,温杳当即写了信。
仰赖原身在蒋府时也曾读书习字,温杳此刻能写出一手端正秀丽的小楷。
她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而后将家中近况一一告知,又言明家中经济宽裕了许多,让他切不可再如此将近乎全部俸禄寄回。
将书信封好,又从那三十多贯铜钱中只取了十贯留下,剩下的仍旧装好,和书信一同打包,只等次日那位带来书信的士兵返回军营时帮忙捎带上。
次日。
虽是正月初一,可从军营返乡探亲的士兵也必须赶回了,只因路途遥远,耽误不得。
接过温家小娘子递来的行囊,那士兵惊讶道:“怎么还是这么重。”
温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了一番,后又给这士兵递了一贯钱,“麻烦小哥了。”
让温杳略感意外的是,这士兵见她递钱,竟推还了回来。
“温小娘子莫要误会,我只是惊讶,并不是向你要钱,之前如果不是你兄长,我早就没命回来了,我怎可拿他妹妹的钱!你放心,这包裹我一定原封不动带去!而且我也会将你家中情况详细跟他说明,让他不再担心!”
听了这番话,温杳对她这个兄长不禁多了解了几分。
不过她还是想给钱,毕竟路途遥远,这士兵也辛苦,但无论她怎么多说,对方坚决不肯要钱,最终温杳也只得作罢。
过了年,温杳仍旧是每日出摊。
到了一月底,楚大人那边还没有什么动静,温杳不禁彻底绝了心中的希冀。
她算了算自己如今的积蓄,有一百五十两了。
温父和温三的病,温母当初用尽积蓄,江州县内每一家医馆都跑过了,也仍旧没能治好,医师给开的方子抓药吃了也有好几个月了,都不见效。
因着江州县是江州府的附郭县,这里的医疗资源已经是江州城内最好的了,所以想要找更好的郎中,只能往江州地界外找。
江州到长安需要一个月,路途遥远,倒是扬州城,作为大唐的经济中心,富庶繁华程度首屈一指,且距离江州不远,走水路顺流东下只需七日可达。
正当温杳盘算着是否要先去扬州城寻医,若仍然不行再考虑去长安时,这天傍晚,楚梓远领着一名个子不高,体型偏瘦的中年男子登门了。
“这位是李元义李郎中,擅长各类疑难杂症。”楚梓远言简意赅地介绍道。
温杳惊了。
她听说过这位李郎中。
原身在长安城时,即便深在闺中,也听过这位李元义的大名。
李元义最开始是因为在民间行医出名的,因为医术高超,一度被圣上亲召入任太医署任太医令,但他却拒绝了。
一来是不喜宫中规矩,二来则是因为更想要这一身医术能用在更多百姓身上,不愿专供皇家。
可能这便是医术高超所带来的底气,再加上当今圣上并不昏聩,闻得此言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大肆嘉奖了李元义,放任他继续行走在民间。
李元义离开京城后,继续游走各地行医,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
而且据说这位李郎中虽然医术高超,但脾气很不好,楚大人竟能将他找到还请了来,想来是费了不少功夫。
温杳深深感激地看了楚大人一眼,而后十分恭敬地请李郎中进了院。
温家其余几人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见这人是楚大人带来的,还提着药箱,傻子也知道是郎中,都十分恭敬。
温母更是没作声地连忙出去买菜了。
李郎中先给温父看诊。
一番按压、询问后,他开口道:“腿部受伤严重,可以治,但治好了也极有可能是跛足。”
这便是让他们考虑要不要继续治了。
温父想,即便是跛足,也比一辈子只能坐轮椅上强,对他而言,这已经是极令人振奋的结果了。
“麻烦李郎中了!”温父十分诚恳道。
温杳知道,若是这位李郎中也无法完全治好,其他医师就更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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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跟着点了点头,“麻烦李郎中。”
这家人倒不那么多事,进门起便一直板着脸的郎中面色似是舒缓了些,开始治疗。
先是让温父服下了麻沸散,而后重新清理创口,期间,开了好几张方子,温明腿脚很快地将药都抓来时,李郎中也已经将创口清理好了。
而后便是捣药、制药、敷上创口、进行包扎以及夹板固定。
期间,温母也买菜回来了。
李郎中将其中两张方子给温父看了,“这两张方子是内服。”又拿了另一张,“这张是外敷,早晚各一次。”
“你这腿伤拖得有些久,还需要以特殊手法按摩肌肉,前七日我会每日来给你换药按摩,七日后伤势好转,可以取下夹板,那时换药和按摩你们自己来就好,一个月左右即可做些简单的动作,三个月左右可以站立行走,完全恢复还需要静养至少半年。”
闻言,温家众人连忙道谢。
李郎中又道:“那个小的呢?”
温杳连忙领着温三上前。
李郎中观察了一番,与温三简单交谈了几句,又询问了温家人具体的病史和病况后,便心里有数了。
自始至终,这位李郎中的神色都波澜不惊。
他复又写下两剂药方,让温明去抓药,而后嘱咐了温三不要动,同时还让温母用绳子将他的身体各处能动的地方都绑在了椅子或是凳子上,又让温母和楚梓远分别按住他的上半身和下半身。
随后便从药箱里拿出针包,只取了三根银针,分别刺入温三的百会、神门和涌泉穴。
温杳注意到,这李郎中动作看似简单快速,但每一针刺入的手法都不相同。
而在刺入之后,三根针的留针时间也不相同。
将全部针取出收好,温明也抓好了药回来。
“每日针灸一次,并辅以这两副药,一日三次后,半个月即可初见好转。想要完全好转,还需要后续另以针法每三日施一次针,这个过程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
闻言,温母不禁担心起费用,这李郎中的大名她也听说过,知道对方是有名的神医,这治疗时间如果要这么久,那得花多少钱……
温杳却是想也不想,“如此,那便麻烦李郎中了。”
随后,又问起今日的诊金是多少。
李元义扫了一眼这温家院内的境况,“二两银子,后续按摩和施针,一次一百文。”
这不仅不贵,反而太便宜了。
算下来,治好温父和温三的病,整个过程下来单独付给郎中的钱还不到十两银子。
要知道,温母此前花在两人身上的钱,不算买药,单独付给郎中的,林林总总加起来就有近百两了。
温家众人都知道,李郎中的医术绝不止这个价,只是因为见他们只是普通百姓,才只要了这个价。
温杳忙道:“郎中医者仁心,但这诊金收的太便宜了,这万万不成!”
让温杳感到意外的是,楚梓远在此时对着李郎中附耳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