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king也爱这个世界［异能］》 第1章 一声号角 白炽灯在黑暗中忽闪，标写着“安全出口”的灯牌给四周染上了一抹诡谲的幽绿。 纵深的走廊似乎在颠倒旋转，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从尽头跌跌撞撞而来。 “骗子。” “都是骗子……” 那是个白人长相的年轻男人，金发及肩微卷，眼睛异常湛蓝，他步伐不稳，满面潮红，额头渗出的冷汗沾湿了眉间的碎发。 男人在昏暗中摸索着艰难前行，狭长走廊的两侧是两排间隔紧密的房间，统一的白色房门上统一冰冷的标注着一排数字。 最后在一个编号032的房门前停下，瞳孔颤动着盯着那需要认证虹膜的门锁，三五秒间，男人闭上了双眼—— 一道橙红色的光自指尖怦然射出，径直烧上了门锁。 红光升温不断，虹膜认证锁被无情灼烧破坏，警报瞬间炸开，响彻整个走廊。 滴—— 宛如是一声壮烈的号角。 …… “032号实验室遭入侵！032号实验室遭入侵！”“保卫队全体人员出动！”“派德武装跟我来！” 报警系统持续尖鸣，两队黑压压的人马自两侧踏步疾速冲上，同一时间，一队身着统一武装制服的队伍自楼顶滑锁坠落。 ——啪！！ 门锁与玻璃窗同时破开，仅仅半分多钟的时间，整个032便被从内至外的团团围住。 然而门口保卫队的带头人嘴里的“不许动”还未大喝出口，便被屋内的一片漆黑捏住了喉咙。 室内唯一的窗口面对大门，保卫队与武装人员面面相觑，右侧纵深近十米的实验室深处黝黑不见五指，只有来自派德武装和保卫队的头灯手电来回交错。 所有人都知道032里关着的是个什么东西。 ——所以没有人敢轻易去重新拉开灯闸。 寂静僵持，少顷立在窗口的武装队长对众人比了一个原地待命的手势，孤身一人端着把AK朝深处警惕的迈出了脚步。 所有目光紧绷到了极致，纷纷落在了那深入黑暗的背影之上，无数神经进入高强戒备状态，恨不得将自己的听力极致打开与鹰鸟平齐。 厚底作战靴摩擦着地面的破碎玻璃渣，沙沙几声，就在那背影即将彻底没入黑暗之时，尽头的武装队长忽然顿住了脚步—— 卡在脸侧的手电来回忽闪两次，紧接着便是扬声一喝：“把灯打开！” “！！！” 门前窗口的人群如惊鸟，霎时间便炸出一人奔向一侧的总控灯闸，就在那带着防护手套的手指拉下电闸的一瞬间，忽然嗖嗖一声！ 一道极快的鬼影不知从哪里倏然蹿出，连带着一道幽蓝色电流，闪现一般拐了两个角度直接掠过黑暗尽头的武装队长，冲向窗口！ “队长小心！”“抓住他！”“避开电流！！”“队长——！！”…… 一道血弧划过天际，黑影在武装队长的摇摇欲坠中径直伸手扒上窗台，身后是不假思索的声声枪响，统统都冲着自己的后背心脏—— 子弹穿透后胸几乎就要在下一秒毫无意外的发生，电石火光之间，那黑影一鼓作气，周身骤然一炸！ 一股强大的幽蓝色光雾，夹杂着无数道细密电流直冲向四面八方！ 轰隆隆——！ 空气中的子弹四分五裂，站在屋内的士兵头破血流，人仰马翻，皮肤烧焦的味道扑鼻而来，就算穿着数值极高的绝缘服也无济于事。 蓝光转瞬即逝，三五秒间只剩几丝细小的电流嘶啦作响接而消绝。 怒吼咆哮被惨叫哀嚎覆盖，黑影的脊背一绷，在那混乱中头也不回的，从四层楼高的窗口一跃而下…… …… “032号实验体，宋霖，一级橙星，可自由转化型实验体，转化体是电鳗，自身觉醒异能为高强电流，经过多次训练判断，032的异能释放耗能值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临近破晓，天幕是一片幽深的藏蓝。 032号实验室里的焦烟味虽还未散尽，但已经一改几个小时前的混乱，现场有序的拉上了警戒线。 三五名身着白色制服的人在地上有模有样的做着类似于和平年代时刑侦勘测的取样工作，远处尽头的灯闸被拉开，几近百瓦的高亮顶灯直打在一个通顶的巨大培养皿上。 玻璃外罩已经破碎，地面水迹胡乱横行没过鞋底，培养皿前站着一位高瘦中年男子，身上制服与那三五名勘查人员别无二致，只不过胸前的标牌被多镀了一圈金框—— 旭地实验基地总指挥，沈世铭。 “基地伤亡怎么样？” 打断了身后下属的汇报，沈世铭的眸子沉在黑暗里，下唇紧绷几乎发白。 “伤亡...” 年轻下属闻言大指一缩，面露出一丝紧张，抬眼将沈世铭的背影望了一望后，沉声道：“基地保卫队因绝缘防护不当...全员...全员牺牲......派德武装折损五人，其中包括他们的第三支队队长，阿诺德。” “阿诺德？” “他打了头阵，被宋霖摸黑一刀割了喉咙。” “......” 沈世铭陷入沉默，勘察还在继续，地面上的血迹被勘察员蹲在地上吭哧吭哧的收集了好几盒样本。 现场过于混乱，打斗中出现的等级普遍都在二级蓝星以上，这些血液样本对事故调查有用，也对当下的实验基地相当的珍贵。 少顷，沈世铭收了思绪，转身直截问道：“林瑞泽现在在哪儿？” 年轻下属微微侧身，朝门口让出了路：“就在隔壁，沈教授。” ...... 叮铃铃铃铃铃铃——！！ 复古的红框闹钟在床头柜上忽然炸响，时间显示七点整。 一颗毛茸茸的黑色脑袋从柔软温暖的被窝中钻出，纤长白皙的手臂伸长啪的一声，拍灭了那聒噪闹腾的动静。 一个身材修长，身形却单薄的男人慢慢吞吞从床上蹭下，像是困极了的模样半闭着眼睛摸索进了一旁的卫生间。 窗外天色还未亮起，此时正狂风大作，看着就要下雨。 卫生间里亮着盏昏暗的暖白色小灯，泛黄的瓷砖墙壁，简陋至极的室内布置，除了坐便器以外，只有一个一人宽的小水槽和一面窄小的镜子。 男人沉默的闷着头，在镜子前熟练的向眼里快速塞了个什么东西，之后扬起了下巴眨了眨眼，又再次对向了镜中的自己—— 那是一张毫无侵略性的斯文的脸，五官标致线条柔和，乌黑的眸子清淡淡的落在修长的锋眉之下，除了有些过分苍白的脸色，其他并无异常。 对着镜子把自己细细审视一阵，男人倏而眯起了眼角，练习一样的做出了一个自然又温和的微笑—— 这笑容如沐春风，就仿佛他真是如此一个开朗温柔的人一般。 将这表情反复了好几次，三五秒之后才似是作罢，最后伸手从一旁的台面上摘下一副黑框眼镜，正欲整整齐齐的戴在了脸上的时候，忽然—— 咚…… 时间清晨，七点十分。 咚。 咚咚！ “！！” 男人头皮一炸，捏着镜架的手指一松，瞬间反手回掏摸去了腰后，指尖直触在了别在后腰的一把冰凉细长的柄上。 他声音极冷，嘶哑着一声：“谁？” …… 啪！ 同样的大小同样的布局，031号实验室在沈世铭踏入大门的瞬间灯光通明。 两名真枪实弹的武装队员在一个被调整至平放的巨大培养皿前一左一右严防死守。 培养皿中充满着液体，里面躺着一名金发及肩微卷，眼睛异常湛蓝的男人。 “林瑞泽，林大博士。” 沈世铭在那泛着幽蓝的大缸面前站定，神情丝毫不为缸内人的惨烈伤势所动，只是淡淡一声：“你真是闯了好大一个祸。” 没在水中的眼皮微动，一汪蓝色的海洋倏而映入了沈世铭的瞳孔——这蓝色很美，美的干净透彻，还美的……有些不正常。 “沈教授。” 林瑞泽躺在水中，气若游丝，“给您……添麻烦了。” 已有苍老浑浊之势的眼球在林瑞泽的脸上顿了一顿，半晌沈世铭一声叹息，闭上了双眼：“说吧，你一共放走了多少个？” “啊…”林瑞泽的声音因长久的平躺而有些沙哑，他疲惫的望着天花板，思忖片刻—— “大概有十五个。” “什么……十五个？！” 怒火终于压制不住冲上心头，沈世铭强忍着颤抖的指尖，忿然瞪向林瑞泽的脸：“整个实验基地一共就四十号实验体，还有十号还只处在培育期，你就放走了十五个！……十五个，甚至还有一个可自由转化的宋霖！” 林瑞泽面色毫无波澜，只是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对不起，沈教授。” “你都要死了！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 啪！一旁的体征检测仪被沈世铭一掌拍在了屏幕上，上面持续滚动着的各种复杂的体征数据，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撼的重重一颤。 每一条都是容易令人心揪的红色，可此时却已无人在意。 “现在他们都在哪里？都在安全区内吗？” 沈世铭深吸了口气，沉声一问。 “……”林瑞泽却是毫无波澜，只是垂下眼皮看着沈世铭不出声。 某个猜想忽然涌入脑中，一时间沈世铭只觉自己的太阳穴像是被谁狠狠的拧了一把，再忍无可忍：“林瑞泽！” 他扬声一喝：“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实验基地…实验基地是我们生存的希望，是为了未来不再有战争，不再有杀戮…是我们必须要经历的啊，你不能为了……” “不是的，沈教授。” 蓦然间，林瑞泽沉静的开口打断。 “不是的，您也不要再骗自己了。” …… 空气中弥漫着发苦的药水味，高亮灯光打在头顶晃的人眼前发黑，两侧的重装士兵好似两桩没有感情的雕塑。 时针滴答滴答单调走动，声音逐渐增大，林瑞泽湛蓝的眼底终于浅浅一晃，破碎出了一丝裂痕—— “整个实验基地不过就是一场骗局。” 他缓缓的动了动喉咙，牵动着幽蓝的水面，涟漪荡起，一条已经被烧的就剩下烂肉的手臂，终于被曝于光下。 大概是已到了失血的极限，整个手臂的烧伤连带着整个上半身，都已破烂不堪翻出了白肉，因过度使用能力而产生的手指痉挛，此时还在水中偶不自觉的隐隐泛着红光。 林瑞泽忍着剧痛，自胸腔深吸了一个口气，强稳着自己的嗓音不被绝望所击溃：“一直象征着希望的新人类联盟，从始至终……都没有打算去真正的重建家园，他们打着新生的幌子……只是穿着西装革履，看着精神体面，其实和五年前的那些人都一样。” “——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人类，再也不是从前的人了。” …… 许久的沉默，少顷：“可你这么做也是毫无意义。”沈世铭干涩沙哑的声音自上空响起，悲哀之中更显沧老。 话音一落，林瑞泽只是苍白的牵了牵嘴角，似是在笑：“我就是想在临死之前…让这世界再乱一点。” “……” 又是一阵难以琢磨的寂静，猝然沈世铭一改以往的正襟危坐，似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抬手在脸上重重一搓，俯身到了林瑞泽面前，将声音放至了极低：“告诉我，你是不是让宋霖去找那只死肥猫了？” “……”林瑞泽不语，只是默默的看着面前的老人。 半晌，沈世铭自齿间狠狠咬道：“……我就知道，少不了它！” 说完扭头就打算夺门而出，但就在刚起身的刹那，身前的人倏而一唤：“老师。” 这一唤来的不管不顾，甚像是在破釜沉舟。 沈世铭身形一顿。 只见眼前的年轻人脸上的绝望已是消散殆尽，一抹毫不相配的温柔润入眉间，林瑞泽放软了语气，仿佛在哀求一般。 “……求求你，就帮我照顾好罗池吧。” …… 最后一个字恍如山间的微风，夹带着野花的芬芳悄然远去，已是年过半百的领袖人物还没能来得及最后再认真看一眼自己这曾经引以为傲的年轻学生，那双湛蓝似是汪洋的眸子便是一黯。 蓦然停住了。 滴————— 身侧的体征检测仪迸发出了刺耳的长音，宛如是某个灵魂最后挣扎出的灿烂。 …… 时间2047年。 亚马逊河深处秘密实验基地的不明辐射物泄漏的第十三年—— 人类将这一年当成了一个节点，自此之后，大家都荣称自己为“新人类”。 努力填坑的我又回来啦哈哈哈哈！ 这回就蹲这里不走啦！ 大象出品，放心追更！ 再长的坑都会用心填完，绝不搞鸽这一说哈！ 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与口味，基调酸中带甜甜中带辣辣中带……啊随便吧！ 反正是个想跳脱欢乐一点却又有时会一本正经一下的故事（哭笑） 有一定的世界观，所以笔力生涩不知能否能撑得住 望江湖有缘相见的各位，海、涵、啦！ —————— 非常真诚的求收求评啦！ 超期待能与在看我文的宝子们互动啦啦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一声号角 第2章 档案室管理员 咚… 咚咚！ “…谁？” …… 呼啦—— 简易防盗门被吱呀推开，走廊上的冷空气夹带着外窗飘进来的细雨，一齐灌入室内。 门前昏暗空无一物，一如既往的弥漫着灰尘的味道。 清晨刚洗漱完的牙膏清香还在鼻间，男人单手扶门框僵立在门口，身形不动的警惕环顾四周，半晌察觉不出什么后正打算回身作罢，忽然，一个柔软的肉垫悄然伸出，轻轻拽住了他的裤腿。 脊背猝然一僵，男人迅速垂眼看去—— 只见一只通体黑色的大胖猫不知从哪儿冒出此时正四仰八叉的瘫在门口，身上的毛被湿透大半，喘着粗气，像是累坏了的模样。 看人已经发现了自己，黑猫松绿色的瞳孔蓦的一转，不等面前的人蹲下身，就率先从地上费劲的爬了起来，蓬松的绒毛扭身一抖，露出了肚子上绑着的一个制作精良的皮质背包。 “……”男人细长的眼角微微一眯，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就见那黑乎乎的毛团毫不客气的蹭着自己的脚，哼哧哼哧甚是理所应当的，将那重量不轻的大包径直拖进了屋。 那背包的表面阵阵起伏，里面像是装着什么活物。 男人防备警觉的侧身贴门，正打算上前一步查看情况—— 啪啦！一股细小的电流倏然自那拉链的缝隙中突的窜出！ “……！” 脚下一顿，男人终于开口失声一颤：“你们是谁？” 冷风顺势带上了大门，咣当的一声。 黑猫彻底累瘫在了地上，整个肚皮暴露在外，腹腔剧烈上下起伏，极力的平复呼吸之间，一个特质的银色铃铛吊坠自脖颈出现，映入了男人镜片之后的黑色瞳底。 “林瑞泽？” 眼皮一跳，男人猛的蹲下了身子。 指尖正要探到那吊坠之上时，地上的黑猫忽的一个激灵，竟荒诞的冲自己摆了摆爪子！ 霎时，地上小小的身体四肢开始缓慢拉长，黑色的绒毛逐渐褪去，皮肤被四向伸展，三五秒间，一个精光着身子的男性人类就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地板上！ ——身材匀称，气喘吁吁，顶着一头和自身转化体颜色相同的夹灰黑发，丝毫不知廉耻的对着蹲在自己跟前的男人友好的道了一声：“嗨～” 时间的停顿大约只有短短三秒，房屋的主人便狠狠的倒抽了口凉气：“罗…罗池？！” …… 屋外狂风大作，抽动着单薄的窗户吱吱作响，衬得屋内格外寂静宛如是被抽了真空。 某个可怖的猜想犹如岩浆洪流般灭顶而来，裹挟着地上猫人的面孔骤然冲进颅顶，令人眩晕难以呼吸。 皮包里装着的活物还在浅浅蠕动，偶然迸出几丝幽蓝电流。 电流的末梢犹如复杂的细小神经，向外伸长最后打在远处一个挂在玄关处的工作证上。 被塑封的工作证在室内的简易吊灯下反着光—— 白光一晃，上面的名字清晰出现。 旭地大洲岸城检测中心-档案室管理员，渡舟。 …… 公元2034年，位处南美亚马逊河深处的一座秘密实验室突然发生爆炸，致使大量不明放射物泄漏，流入大西洋。 自此之后短短五年，放射席卷全球，将近三分之一的人类因承受不住辐射而癌变死亡。 剩下不到50亿的人口之中，一半冲出重围，获得了高低不一的特殊异能，还有一半则一如往常，是能力尚未觉醒还是真的幸免于此难，一直是未知。 由于全球一半的人类生理机能发生了重大改变，自2034至2039年间，人性的丑恶被格外放大，直卡在了人类未来宿命的咽喉之上。 数以千万计的普通人因获得异能，一夜之间成为强者，“天选之子”爆炸式增长，贪婪，傲慢，懒惰，急功近利，无数人性的弱点操纵着突获异能的人类的神经——毫无规则与底线的权力争夺在强者之间激烈展开，大大小小的恶**件肆意横行，数不胜数的犯罪、动乱遍布世界各地。 战火硝烟，民不聊生，人类——被迫接受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残酷考验。 而那被坐享其成的放射物质，最终被命名为，“彼岸”。 …… 然而在剧烈动荡的五年中，世间虽是水深火热，但人类依旧极力求存，2040年初，一支疲于战火，主张和平的武装势力，在日复一日的自卫与抵抗中日渐强大，最终站在了权力的顶端——新人类联盟。 一个由五位来自五湖四海的超强异能者组织成立的反战组织。 他们其中有思想深刻的科学家，有手握巨大资本的富商，也有智勇双全的超强异能大将，他们因一个相同的理想而成为了同志——认为世界应和“彼岸”辐射和平共处。 人类应正视异能，规范异能，恢复往日稳定社会，重建家园。 这一主张得到了许多异能能力不够强悍，或是那些已经被肆无忌惮的犯罪折磨的不堪其扰的未觉醒异能的普通人的拥护。 可就在联盟的统治根基刚稳的那一年，因人口不可抗拒的毁灭性骤减，曾经国家边界的概念逐渐淡薄，甚至有些小国几乎到了亡国的地步，大片的土地荒芜，成千上万未觉醒的人类因逃亡而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为了社会可以重新运作，让每个不论是否觉醒异能的人都可以各司其职各就其位，这五位联盟成员再一次大动手腕，对整个大陆进行了一次巨大的改制—— 他们召集了世界各地的前卫学者，经过长达一百天的讨论，将原本世界上的198个国家，根据人种差异，文化差异最后分成了五个大洲：蓝枫大洲、雪塔大洲、北区大洲、赤塞大洲和旭地大洲。 五个大洲暂时由五位联盟的最高领导人分别负责管理，并规划设立具有稳定治安的城市安全区，将分散在荒芜远处的人类整合吸纳，让不论是否有觉醒异能的人，都可以在此和平共处。 联盟成员统一信念，根据本洲的不同情况分开自治发展，致力于不断扩大本大洲的安全区范围，让世界从此无国界也无战火，真正的成为人类共同体。 一切的努力只为能够携手联合，共同抵抗一个可以噬人心神的，人类共同的敌人—— 彼岸辐射。 …… “所以你是觉得——我应该会知道那15个实验体的去向？” “否则林瑞泽为什么要我带着那条死鳗子来找你？” 天色渐亮，雨也开始转小，狂风变得温柔，将泥土树叶的清香从潮湿的窗缝中送进。 罗池裹着一张不知从哪里扯来的薄毯，顶着头蓬乱的灰发，一米八几的大个儿，缩的像个大虾似的窝在餐椅里——对面正襟危坐着的，是这间房屋的主人，渡舟。 渡舟，就职于大名鼎鼎的岸城市彼岸辐射检测中心，旭地大洲人尽皆知的高福利单位，虽职位不高，但仍超过了安全区内的许多人。 此时他已经穿戴整齐，白衬衫黑西裤，深灰色薄款冲锋外套，与从前和平年代时的通勤穿搭无异。 黑色细软的头发简单梳起整齐利落，白皙的脸上架着副细黑框眼镜，遮住了那双淡柳如玉的眉眼，凸显出他高挺的鼻梁和紧致收起的下颌曲线。 这本应是一张斯文毫无攻击性的面孔，但镜片背后的冷厉瞳孔却将整张面容的风格走向拉去了另外一种不近人情的极致。 “所以你觉得他要你们来找我，是想给你们十……七个超能实验体组一个复仇者联盟的？” 坐在餐桌另一侧，渡舟背靠椅背一声冷哼。 “……”看着对面人的脸色，罗池不由得心里隐隐冒火，“那不然呢？” “不然？” 见状，渡舟好笑的眉峰一挑，毫不客气的直言开口：“不然我建议你先想清楚再说话。” 话音一落，罗池忍不住的浑身一个激灵，陡然起身就朝桌上一扑：“想清楚？你说的简单，你以为我不想想清楚？！” 大臂从毯下不管不顾的长长伸出，在空中奋力一挥：“老子他妈的在家睡的好好的！那死鳗子突然就闯进了门，给我随便扎了针假检测剂，假异能评级刚一显示就要我变成猫把他拖到你这儿来！” “……艹！”罗池咬牙狠狠一声骂，眼眶顿时泛起了红，“三级蓝星，他妈的老子身上还从来没留下过这么屈辱的标记！那冒牌检测试剂本来就有副作用，显色完会浑身无力，老子就算再是个猫中霸王，那也只是一只猫啊！我一个二十来斤的小可怜，怎么可能能拖的动宋霖那条死巨物？……林瑞泽从来都是这样，自作主张自以为是！永远都没为我考虑过！妈的加上给那条鳗子的水和氧气，毛四十斤要有了吧？十几公里的路，他从来没跟我商量过，说干就干了，你让我想清楚？我怎么想清楚？我怎么可能能想……” “好了。” 忽然，渡舟沉声开口，打断了那场发展到最后几乎是横冲直撞的语无伦次。 “别这样，罗池。” 渡舟的话音悠悠，恍如一声带着檀香的钟鸣。 罗池这才一滞，怔在了原处：“什…什么……？” 他胸口还是刚刚浪潮未尽的起伏，看着对面渡舟的眼神似是转化逐渐放软。 平静的沉默对视片刻，少顷罗池看到了渡舟一声悲哀的叹息：“你得冷静点。” …… 滴滴滴、滴滴滴…… 桌上的手机突兀的猝然亮开，打破了窒息的沉默，时间八点整，最后的闹钟在潮湿的空间中闷闷响起。 光洁镜片下窄薄的双眼皮轻轻向下一动，渡舟抿了抿嘴，内心似乎有个什么担子也想要就此作罢，无奈的长出了口气，他起身理了理身上的外套，伸手摁灭了桌上的屏幕：“我要去上班了。” 简单说完，转身走向了玄关的边柜，伸手摘下了墙上的工作牌：“中午你们就在冰箱里随便翻点东西垫垫，等我晚上下班回来。” “去把衣服好好穿上，给生态缸加点硝化细菌。” 渡舟一边将工作牌在身上挂好一边细碎的交代，最后在手已经搭在了门的把手上就要推开的时候，淡淡的回过了头，望向了之后再一言未发过的罗池—— “你要接受现实，罗池，你们能找到我就说明林瑞泽他……” “已经不在了。” ……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地，渡舟一刻不多停留的转身离开。 屋内刚被灌入一股室外的氧气，防盗门就吧嗒一声脆响，又将那冰冷的清爽阻隔在外。 周遭再次归于沉寂，昏暗的灯光下只剩下罗池一人——和背后贴墙放着的一口巨大生态鱼缸。 里面简单铺设了一层底砂，水光干净清透粼粼，角落氧气泡茂密升腾，底部安静的——蜷缩着一条身型饱满的电鳗。 它停在缸底一动不动，形容危险神秘，宛如是一具沉睡的上古凶兽。 第3章 白鸽灼灼 岸城市彼岸辐射检测中心，是新人类联盟官方设立，并唯一认可的星级标识检测机构。 人类身上的星级标识，概念来自于动乱时代中期。 2037年，新人类联盟尚未正式成立，整个世界秩序极度混乱，各国的医疗系统是最先瘫痪的板块，再接下来上演的，就是一系列的巨大蝴蝶效应—— 因为人类自身觉醒异能的程度各不相同，生理上的差异开始变得极度不平等。 那些具有异能的人逐渐肆意狂妄，而未有能力觉醒的普通人则就陷入了无尽的恐慌。 当自身生命的生死抉择被掌握在另一个人内心善恶的一念之间时，绝境逃亡和狂欢捕猎也就在一同时间内，爆发式上演。 然而动乱与自救却互不影响，一位曾在“彼岸”辐射泄漏的实验基地幸存下来的科学家，在北区大洲的某个实验室内用了两年的时间，研发出了一剂有效的“彼岸”辐射检测试剂—— 这位科学家发现，人类异能的强弱最终和其体内的辐射含量有着几乎直接的关系，凡有异能者，能力越强的人，体内辐射含量越高，能力越弱的人，体内辐射的含量也自然越低。 于是他利用自身在被“彼岸”入侵血液而产生的“极限鉴别”的异能，带领自己的科研团队设计出了那个可以对一个异能人评级的——“彼岸”辐射检测试剂。 检测试剂通过皮下注射，便可根据体内的辐射含量，测评出受试者觉醒的异能强弱，试剂经过不断改良，最终将人所谓公正的分成了三个大星级和九个小分级—— 白星，蓝星，橙星。 白星最弱，橙星最强。 三个星级，除白星只有一级和二级外，其他的蓝星、橙星两个星级都各有三个分级，三级为弱，一级为强。 检测试剂注射之后，根据受试人各自的体质不同，一般在半个小时至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区间内，皮肤上便会出现一个星级标。 星级标可以直接极为准确的将星级一直精准到小分级上去，即三级蓝星，或二级橙星，诸如此类，图像是一颗标准六芒星，下方用一个罗马字体数字来表示具体分级。 此项技术的诞生犹如一把双刃剑，一经问世就引起了轩然大波，虽然让大家对于身边彼此的能力水准有了一个相对公开透明的认识，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那些超异能者的自身优越感。 可就算这管名为“彼岸”检测试剂的莹蓝色液体，曾经一度将动乱时代催化至混乱的最巅峰，但新人类联盟还是将这项技术一直沿用至今——也只因它那能将人直接精准定位的特殊性质。 他们自信于自己的管理能力，认为可以将这把“利剑”发挥至最大用处，所以垄断试剂生产，成立唯一合法的检测机构，希望更周到的让如今生来就不平等的人，可以“物以类聚”的在安全区内——内心更平和的活着。 所以灾难过后的许多年，人们不论是在乱世凶年还是和平年代，依然是没能逃过那一出生，就会被自动划为三六九等的命运。 …… 啪！ 咕噜噜咕噜噜… 啪！ 啪啪！ 咕噜噜…咕噜噜…… 夏末雨季，午后的风中已经带了些许凉意。 一座灰白色外立面的大型气派建筑前，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来几声脆响，惊起了窗外一片白鸽。 呼啦啦啦—— 动静还未停止，楼内便踏着点的响起一阵急促暴躁的高跟鞋声—— 哒哒哒哒！！ “渡——舟——！！” 一声女人尖利的呐喊自头顶传来。 仅剩的白鸽全部惊走彻底消失不见，躲在树林里的人嗖的一下连忙将两手插进了口袋，心虚的吸了吸鼻子，脸上的黑框眼镜随之一动。 完了完了完了…… 只见远处一个黑发红唇大卷发的漂亮女人，白色工作制服下踩着双全然不配套的黑面红底细高跟鞋，骂骂咧咧的从楼上飞驰而下。 她的速度惊人，五层的楼高，渡舟只倒数了三个数，女人便已经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还没来得及张口叫一声“裴姐”，口袋里的东西就被那青葱玉手毫无风度的径直掏了出来—— 渡舟：“……” 裴青一脸气急败坏，精致的红指甲两指一捏，将那把从渡舟口袋里搜刮出来的精钢制弹弓肘在手里来回晃荡：“早上迟到不说！中午领导开会又在那儿打瞌睡！因为你，每次例会我都得被那孟老头儿叫出去唠叨几句！让我不要压榨下属，要我一定要尊重人权！你说说你，你扪心自问一下，我压榨过你吗？我让你加过一天班儿吗？工作都积压成山了，我也没让你晚下班儿哪怕是一分钟吧？我都想不明白了，你说你哪儿那么多觉睡啊？行，你觉多也可能是你受体内辐射的影响，我也就不追究了——但中午这午休时间，你不抓紧时间老老实实赶紧补觉去，竟然还敢打鸟儿了？！你不知道这鸽子是孟老头儿的心肝宝贝儿啊？！现在咱们岸城的白鸽数量马上就要下六位数了，你还敢在这儿乱打！捕猎现在犯法了你知不知道？你丫工作你不想要了是吧？你想出去在大街上当那流浪汉你也别拉上……嘶说你呢知不知道？还在那儿笑呢！” “是是是姐…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绝对再也不敢了。” 渡舟双手附在身前，对着裴青毫无底线的眯着眼睛咧着嘴。 裴青的火气在那整个检测中心都找不到第二张的温柔脸蛋上被浇灭了一些，瞪了渡舟一眼，冷哼一声把那弹弓又塞回了渡舟的手里：“我是认真的，现在这法律条例恨不得天天变，稍有不慎就能被人抓住把柄，咱们单位的每个职位在外面都有大把大把的蓝星人盯着，甚至许多都快要评到橙星的人都想端上检测中心的铁饭碗，你这个管理员的职位不是姐说，只要是脑子快一点的大白星都能干——太容易被替代了，所以你更是要珍惜啊。” 渡舟依旧是那张笑脸，站在一旁频频点头：“嗯嗯，明白明白…明白姐！” “……”这回裴青是实在没脾气了，从鼻腔无奈的出了口气，之后终于放低了声音：“知道了就好，不过——你没事儿打鸟是要干什么？” “我…我打鸟我……” 渡舟面容一顿，一副窝囊废的憨实表情不由僵挂在脸上，少顷他两手局促的在身前一搓，难为情的答道：“我就是……实在是有点忍不住了……你也知道青姐，咱们单位那荤食卷又拖欠了快两个月了，你说这——” “啧，粗俗，堕落！” 不等渡舟说完，裴青就是鄙视的扬声打断。 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面前那个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脸，心里不禁暗自恨骂，这怂包蛋的气质真的是白瞎了这张脸了——这颜值要但凡有点蓝星异能人该有的姿态，那何至于一天到晚的遭那些单位联谊会里的相亲姑娘们的白眼？ 奈何自己手底下的兵还得自己调教，裴青“哎”了一声，红唇一撇有心想和渡舟推心置腹的讲几句道理：“——这几年动物濒危境况恶化的确实太严重了，咱们这个年纪都是从泄漏时代之前过来的，现在和那个时候确实是两个世界不能比，谁都馋这一口，但没办法，为了生存嘛……该忍忍还是要再忍忍的，你身为蓝星人也以身作则一下，你看，多少白星人人家都不会再到处找肉吃了，你这还贼眉鼠眼的偷打自己领导精心培育的鸽子，这也太丢脸了！” 顶头上司头头是道，渡舟始终垂着眼眸，等最后一个字刚听完，不知哪根经忽然没搭对的，嘴里没忍住的一个砸吧：“嘴馋…跟什么星级有关系吗…？” 裴青眉毛一竖：“啧！” 渡舟垂首抬眼，背着手连忙后撤一步。 再懒得跟这扶不上墙的小烂泥多费口舌，裴青最后把渡舟再剜了一眼之后，用气声吐了几声“行了行了”。 故作优雅的抬起了自己那只精心保养的玉手，冲渡舟宽宏大量的挥了挥：“赶紧回去干活吧，一会儿下了班儿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我那儿还有上一季度发的荤食卷没有用完，到时候就给你拿去吧。” 此等一恩赐一出，渡舟的眼睛忽的一亮：“！” “可，可是……现在市面上的荤食卷价格炒的真的是实在太离谱了……” 清澈的眼睛在那幅镜片下用力的眨了眨：“我没有那么多钱去买。” 裴青白眼一翻拖了个长音：“送、你、啦——我跟你还能要钱吗？” 渡舟双手合十，感激涕零的大叹一声：“裴姐……！” 裴青嘴角没忍住翘起了一丝弧度，双手插回了风衣兜里：“好了，别用这大黑眼珠子这么看我。” 说完，她依然有些不放心的冲渡舟已经放回兜里的精制弹弓抬了抬下巴：“再跟你科普最后一次啊——从昨天晚上开始，旭地大洲就规定说严禁一切捕猎行为了，只要是除了人以外的动物，没有资质都不能随意捕杀，钓鱼都不可以！记清楚了吗？……而且我也拜托你，多关注关注旭地电台吧！怎么什么消息都慢半拍，早晚是要被有心人害了。” 渡舟腼腆的笑了笑：“嗯嗯，知道啦裴姐。” 裴青轻轻嗯了一声，接而一个转身，线条优美的细高跟潇洒往出一迈，扔了一句“先走了”，之后纤细的背影便是一闪—— 瞬间位移去了五十米开外。 “……”渡舟无声目送着裴青彻底消失在视野中，脸上的表情骤然凝固，笑意终于沉入眸底，消散不见。 裴青，岸城辐射检测中心档案室组长，觉醒异能：超高视听，极快速度。 能力评级，一级蓝星。 第4章 人不可以吃生的 “……北区大洲的种植研究所又有所突破，贾勒教授将自己的净化异能再次优化，已经可以将淡水中的彼岸辐射过滤出百分之七十，他们扬言说再给他们一些时间，淡水辐射滤芯一定能被研发出来，到时候全球农作物的产量将不再是难题……” “……雪塔大洲的加藤女士今早遗憾来电，说雪塔实验基地里的那批水牛胚胎还是未能成活，他们那边的生物学家们已经尽力了，但依然是同样的问题，现在能适应‘彼岸’的物种越来越少，对于动物濒危问题，雪塔大洲的人已经开始着手联系了其他几个大洲的负责人，加藤女士希望联盟成员可以找个时间，尽快碰面商议此事……” “……再下一项是来自我们旭地大洲内部——临江城安全区东部边界又发生了几起抢劫案件，情节恶劣，除了钱财粮食，还掳走了几个蓝星人，被掳走的那几个蓝星人已经评到了一级蓝星，根据目击者描述，劫匪身上有统一标志，怀疑是临江安全区外的非法武装，据临江的负责人陈思拓的推测，那武装势力应该已经非常具有规模，他认为可能有二级橙星以上的人在带领，所以陈上校希望可以得到我们旭地总军防的支……简老？” 日光铺洒，鸟语花香，茂密的绿植郁郁围绕，包裹着一张硕大的办公桌，不知从哪里散出的水汽在四周环绕。 负氧离子充足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诡谲的怪诞——这是一个巨大的玻璃顶面建筑，没人知道它位处于何方。 “哦，没事，你说。” 办公桌那头的老板椅一直背对着大厅，只露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附在扶手上的指尖轻轻一动，似是回神。 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桌前微微一颔首，将手上装订精致的皮质笔记本利落合上：“已经讲完了，简老，这就是今天的全部内容。” 话音一停，椅内的人慵懒的出了口气，浅短回了句“好”。 “您是累了吗？” 年轻的助理很快捕捉到了这几不可闻的异常，机械的语气变得关切。 可那头的人却只是无声的摆了摆手，接着，便听见一声漫不经心的问话：“沈世铭的实验基地怎么样了？” “……” 此言一出，助理的喉间忽然一涩，不明有些紧张。 他端立在原地，启齿略有困难的低声回话：“他们找不到任何踪迹……” “是嘛。” 那边的人云淡风轻，竟是感觉不到他对此事的任何在意。 助理小心翼翼的试探：“简先生，要不要先封锁部分区域……” 可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就被扬声打断：“——检测中心那边呢？近期有什么动向？” 这两个问题的跨度在助理的思维中大概有些跳跃，脸上的表情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的一顿，接而快速思索了片刻，助理认真回答，道：“那边倒是没什么特别，先生。” 说完，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的“哦”了一声，继续补充：“——只是听说，今天他在检测中心大楼背后，偷偷打了孟南山的鸽子，但被他们组长及时拦住了，没能得手。” “打鸽子？” “是的。” 逆光中，远处的老板椅终于回转了半圈，一张约莫五十来岁的侧脸在整面的落地玻璃窗前显露出了一个苍劲冰冷的轮廓。 椅子中的中年男人缓缓伸出了手，摸了摸身前湿润的龙血树叶，脸上冰封般的沉静忽有一瞬变得不稳。 “……那为什么我没有看到呢？” 略有皱褶的两指若有所思搓揉着一片鲜绿的薄叶，中年男人低低的一声呢喃。 …… “简老，那沈教授的实验基地那边……？” “只是几个实验体罢了，孩子们既然想放风了，那就让他们在外面先好好的玩儿一玩儿。” …… 唰啦—— 昏暗的厨房里迸出了食材下入煎锅的脆响。 几块被暴力剁的不成样子，看不出是什么的带骨肉块，被笨拙的下进了锅内，锅里只加了一点刚盖底的油，除了肉块还有两片姜片和葱段。 都说缅音猫粘人，确实不无道理，罗池在渡舟一回家就本能的喵喵喵在身后，此时正陪着渡舟坐在颜色暗沉的橱柜台面上。 一脸嫌弃的看看锅里，又瞅瞅一旁肘着铲子的渡舟：“——这是你今天带回来的肉？” 渡舟紧拧着眉头，想用铲子尽可能的再把那几块儿惨不忍睹翻腾翻腾：“对。” “你这……狗都不吃啊。” 罗池也是口无遮拦。 渡舟：“啧，什么话。” 猫的风凉话没有影响他分毫，渡舟端着饭铲义正严辞的敲了敲锅边：“鸽子肉，好东西，2034年前说出去都是大补！这年头荤食超市见都见不到了，你们就珍惜吧。” 可再漂亮的形容也无法改变罗池脸上露出的鄙夷之色：“你都多余今天冒着被逮住的风险抓它们，怪可怜的，死这么惨。” “那你到底吃不吃？” 罗池顿了顿，愤恨的一声“哎”：“吃就吃！” ——哐啷。 只有毛被勉强清理干净，其他地方处处都是纰漏的两条鸽子腿被放入了一只碗中，外皮被煎透了，里面却还渗着血。 黑猫一躲一闪的避开了地上星星散散的血迹，四个团团脚最后停在了碗边，浑圆脑袋伸进了碗里，咕噜咕噜吃了两口，忽然一个抬头：“好吃诶！” “当然好吃，都说了是好东西。” 渡舟嗤笑，接着便端着碗筷从罗池缩成一团的身体背后越过，一边朝外踱一边悠悠念叨：“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 他的脚步不紧不慢，径直去了摆在客厅靠墙位置的边柜前。 这是一个普通的小两居，约莫六十来平的面积，从门厅一进去就是餐厅区域，面积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有一个简单的双人小餐桌。 客厅阳台联通，左边一条短小走廊，连接两间对开的卧室，整体户型还算方正，但内部装潢却相当简陋，白墙灰地，家具虽算齐全却颇为老旧。 客厅和走廊交界的靠墙位置有一个将近一米五长的边柜，安放电鳗的玻璃生态缸就被摆在上面—— 顶上白灯将水面照的波光润亮，内部空旷一览无余，氧气管持续不间断的挂在角落吐着泡泡。 那条纵身乌黑，身长将近一米的电鳗，正贴着缸底，一动不动的卧着。 最后站定在那大水缸面前，渡舟夹起了碗中的一块儿胸肉，将其轻轻扔进了水中。 肉块进水，发出了咕的一声闷响。 罗池耳朵一动，把脸覆在盆里边酣啃着：“他用不着，他可以吃生的。” 肉块伴着罗池的砸吧嘴声缓慢的落入池底，眼镜下俊秀的面庞认真的捕捉着池中每一丝每一毫的变化。 “你不是说他是人吗？” 渡舟目不转睛的说，像是在对罗池讲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只有动物才吃生肉，人不可以。” 罗池哼了一声没再回话，安静半晌，缸前人修长的手指轻轻触在了那透澈的玻璃缸壁上——电鳗蜷缩的身体此时就紧紧安静的贴在指尖，并没有被那从天而降的肉块所打扰。 它的头部缩在角落，漂亮的腹鳍和臀鳍相连直达尾端，犹如一片在风中翩翩的黑色丝绸。 趁背后的罗池吃得正欢，渡舟眸底一动，深提了一口气，轻轻闭上了眼睛—— 一道极浅的柠黄色光从指尖渗出，终于像是迫不及待一般的试图穿过厚臂，直达那光滑无鳞的体表。 …… 呼噜噜——！ 灰绿浑浊的水，视线从下而上望去，窒息之中能看到上方穿透打下的白色光照。 挣扎呛咳的泡泡从口鼻中喷出，珠串一样的的冒向远方。 一张阴森巨大的网灭顶而下，陌生年幼的手臂，冰冷尖刺的针头，滴入透明试管中的红色水滴……数道闪电一齐迸发，混杂着怒吼，炸裂了四周茂密如林的柱状培养皿。 “是编辑测试体有反应了吗？” “还有可以用的空白测试体了吗？还有没有？快！再调过来两个！” “成功了…成功了！他有反应！” “记录记录，2035年11月4日19:45:36，千程实验研究基地三号实验室，032号测试体编辑成功！” “有反应了有反应！他成功了！” …… 032号——他很好，非常的好。 年轻，健康，强壮，是一个极干净漂亮的空白测试体。 …… “最近的雨久经不停，放在过去，这是福泽，是勃勃生机……032号从此，就叫宋霖。” 嗡—— 渡舟在耳鸣眩晕中睁开了眼睛，陡然收回了手。 …… “你怎么了？”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罗池的。 只不过他不再吊儿郎当，语气变得严肃。 渡舟快速回神，理清脸上的神色，自然回身——背后站着的恍然变成了个高大的男人，身上挂着随手抓来的沙发毯，顶着一头蓬乱的灰发。 罗池很警惕，一发现不对就以战斗状态示人。 “没干什么，玻璃有点脏。” 若无其事的用手指擦了擦玻璃外壁，渡舟扭身把手里的空碗放到了一旁的餐桌上，接而漫不经心的开口：“他一直没醒过？” 罗池站在原地脊背稍有紧绷，从头至尾目睹着渡舟的动作，并无发现异常后，淡淡一句：“没有。” 渡舟闻言眉间一动：“怎么还不醒？” 说完顺势转身靠在了餐桌边沿，远远注视着对面：“已经一整天了。” 罗池也跟着扭脸，朝那水中的东西瞅了瞅，少顷言语有些无奈的回道：“怪我，还是把水和氧气带少了。” 渡舟转头不语，终于像是略有忧色的望向了罗池。 见状，罗池低浅的笑了笑，抱着胳膊裹了裹毯子后撤两步，也靠在了餐桌边沿，解释道：“他在半路上就憋的快不行了，不过问题也不大，缓缓也就能好，这种窒息测试在实验基地总是会做呢，他这样的条件，蔫儿个两三天就活过来了，不用太担心。” “两三天？要这么久？” 罗池抽抽鼻子，伸手挠了挠人中，不以为然：“让你几个小时喘不上气儿试试？正常人早都见上帝去了，他只是休眠个两三天，速度够快了。” “……”渡舟的眼睛始终远远盯在那缸中粗润的长身上，眸底沉的不见有一丝缓和。 罗池斜睨一看，才算是放松了些，乐呵的拍了拍渡舟的肩：“别小瞧他，032实验体在一号实验区各项数据都无人能敌，他们把他当作战争机器来培养，假如真的给他评级，一级橙星不在话下，这种极限测试，很多实验体都得重回培育仓养上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这都算是成绩好的了——还有大把的实验体，挺都挺不过来。” 一直被深埋地下，不为人知的残酷现实，被罗池就那样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他本以为渡舟这样手捧铁饭碗，身处安全区，甚至只能评到蓝星的人，听了之后会觉得荒唐魔幻，难以置信——可其实却不然。 渡舟还是那张总是不大能看出太大情绪波动的脸，沉默了半晌之后，哑声一问：“……这种实验是渡千程搞的还是沈世铭？” 这两个名字一出，终于叫罗池有些意外，尤其是后者。 他松绿色的瞳孔一转，不由审视起了身边的年轻男人，渡舟的下巴线条流畅好看，但不笑的时候还是会显得稍有疏离，再搭配上那某些角度总能遮挡住一半眼睛的镜框……更让人摸不透他内心深处究竟是藏着什么样的打算。 ——渡舟这个人…… 真的值得相信吗？ “害啊呜——” 缅音猫人故作懒散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罗池抖了抖脑袋，老神在在的拖了个长音：“年轻人呐——就别打听这么清楚了，存亡时刻，都身不由己的，那破烂实验是谁的提议，已经不重要了。” 说完，似乎是累了一般，罗池抬跨坐上了餐桌，接着肩膀一个激灵，四肢身体被缓慢缩短，又转化成了猫的模样。 这猫身上毛一长齐就忍不住坐在桌子上，伸着大舌头对着自己的脚丫子舔来舔去，大尾巴来回摇摆。 渡舟见怪不怪，却是被那毛茸茸的大尾巴扫得有些心烦。 正忍不住想把那大扫帚一掌拍下去时，那黑色肉团就自己先潇洒的跳下了边柜。 落地的一瞬间，罗池猫性大起，丢人的做了个刨猫砂的动作，正待它毫不自知的朝客厅的方向不紧不慢的走去的时候，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了一般的，猫耳轻轻一抖：“不过你父亲确实比那沈世铭得民心一点，至少——” 罗池扭回了脑袋，透深的猫眼在灯光下神秘一闪。 “他在位的时候，实验基地很少死人。” 第5章 到底谁是蠢货？ 深夜，又是一晚的电闪雷鸣。 青紫的闪电穿透重云一闪而过，在轰隆烈响之后接踵而至，照亮房间内苍白的墙壁。 家具倒影高低不一，空气中弥漫着某种诡谲的紧张，仿佛每一次雷电的快闪之后，都会在某个瞬间多出一个什么鬼影出来…… …… 小两居的主卧房门紧闭，客厅沙发上蜷缩着一只黑灰色毛的缅音猫。 猫咪从容安详的阖着眼，偶在雷电中抽动一下胡子。 时钟的指针平稳走动，最终分针对准指向了凌晨四点整—— 最后一秒的吧嗒一声不知为何出奇的干脆，甚是尾音都有些扭曲变调。 呼… 靠在墙边的生态缸内水面忽的一动。 啪……！紧接着又是一声雷响。 瞬时之间，踏着雷声的末尾，只见一只肌肉紧实线条凌厉的手臂从水中猝然爆发伸出！ 带起一片水花，四周地面立时湿了一片！ 唰啦啦—— “！！” 沙发上的黑猫浑身毛发一竖，一个激灵径直坐了起来！ “卧槽……” 罗池下意识一句低念，向后一跳，全面防备形态的站在了沙发靠背上。 ——周遭漆黑，唯靠窗外的闪电聊以照明。 视线极差之中，只见一只湿漉漉的大手扒上缸壁，五指抓紧一个用力，小臂肌肉猛的绷起，一具赤]裸的身体便被从水中唰啦一声的撑了起来！ 远处松绿色的瞳孔死死盯着那人从缸中站起，跨出，再利落跳下，直至即将踉跄走近也不敢贸然上前。 那黑影身形高大，形体比例极好，上半身在黑夜中呈出一个完美的倒三角，肩臂坚实，线条流畅又不至贲张，可如此精健的身体此刻似是稍有不适，迈了两步就有了消耗过度，体力不支的架势—— 哐！ 帅不过两秒，湿漉漉的黑影脚下忽的一滑，若不是双手尽快扶住了餐桌，险些就得摔倒。 罗池僵立在原地，舌头有些不受控制的打结：“你…你你你你……” “过来。” “……” 怂包猫嘴里的话还没秃噜完，那黑影便倏然先出了声。 那嗓子似乎是很久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一样，音色嘶哑，甚至是咬字都稍显生涩，听着就好像……是一位从深海地狱前来的恶魔一般。 “……”罗池一个寒颤，一点一点防备的凑了过去。 后脚轻盈的一蹬，跳上了餐桌：“你…你你你醒啦。” “……” 眼前的人双手撑在桌沿俯身，乌黑的头发厚实坚硬遮挡住了半张脸，从罗池的角度来看，只能看到他刀锋一样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嗯。”从鼻腔出了一声气音，那人依旧是沉着头平复着喘息的姿势，少顷他喉咙一顿——“这就是渡千程家？” 话音一落，罗池不禁后背一凉，猫爪难掩心虚的在原地踩了踩：“是…也不算是……你也知道，渡教授早就没……” “他儿子在里面？” “啊？啊，你要干嘛？我跟你说你你你…你别冲动啊……” “我问你，他、儿、子、是不是在里面？” “……” 嘶啦。 一道幽蓝色闪电没能压制住的划过眼前，消失在了猫咪的胡须末端。 霎时间，罗池只觉得倘若自己此时是个人，恐怕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呆愣着沉了沉脑袋，最终还是机械干哑的答了一声：“是。” 然而尾音还未说完，就见眼前的人眸子骤而一抬，转身就朝身后的主卧方向冲去—— 那抹闪动着蓝紫色雷裂的全黑瞳孔，撼的罗池愣杵在原地，久久不能平复。 032号宋霖，旭地大洲实验基地唯一一个，转化耗能值低于2个单位的，可自由转化型实验体。 …… “骗子，他们都是骗子，宋霖……他们和其他几个大洲的人都没什么两样…” “逃出去，小舟，逃出去……这里根本不会有什么新世界……” …… “实验基地就是一个巨大的骗局…是我的错，我都知道了，所以在他们要彻底剥夺掉你之前，快走……” “爸爸什么都改变不了，小舟，人类完了，再也不是从前的人了。” …… “他们掠夺你，改造你，我知道你恨他们，但宋霖，你……” “……别怕，小舟，如果有可能，一定活着，替我等到希望重生的那一天。” …… “对不起，霖，是我毁了你们……” “小舟，原谅爸爸。” …… 轰隆隆！ 狂风吹打着树枝，雷鸣电闪，破旧的窗框被吹的吱呀乱响，树枝倒影摇曳在屋内白墙之上。 卧室大床被窝里缩着一颗脑袋，眉头紧拧双眼紧闭，额头薄汗涔涔，一缕柠黄色的光晕浅浅环绕在额前，不知其究竟是梦魇的压制者……还是那梦魇的始作俑者。 哐当——！ “你冷静点啊我的祖宗喂——！” 伴随着罗池一句崩溃的尖叫，主卧的房门被霍然破开，裹挟着一阵飓风，瞬间呼啸灌入室内！ 渡舟还未来得及睁眼，一张大手便自面门重重压下，对方虎口下了死手，直卡向自己咽喉！ “！！” “你就是渡舟？” 上方的声音极沉极冷，裹挟着恨意怒火恨不能一把将自己捏碎。 “咳咳……！” 本就拧死的眉间此刻更是扭曲，猛然呛咳间，渡舟的眼眶被窒息感瞬间就逼的充血发红。 他费力的挣扎微微睁眼，才算是看清了那忽而压在自己身上的浑身湿透的人—— 阵阵泛黑的视线顾不上别的，只能注意到这被罗池带回来的电鳗的本体，竟依然有着一张年轻的面孔，只是仿佛这少年气还未曾完全脱净，就被暴戾染上了一层邪气。 宋霖的照片，渡舟曾经从林瑞泽的手里见到过一次，只是一张简单的证件照。 那个时候宋霖的面容看着更小，端正紧绷的五官，锋利英朗的眉宇，精神的眼眸带着些形容不来的防备，高挺如削的鼻梁给半边脸带去了些侧影，整体除了肤色稍黑一点，其他脸上的每一处细节都挑不出任何缺点，放出去不能说是个唇红齿白的谦谦君子，但起码也能落个英俊帅气的评价，总之……那时的他更像是个正常人类。 林瑞泽给自己看过的基地实验体有很多，那会儿还没到宋霖在实验基地成绩出挑的时候，所以渡舟除了那点外貌上的片面印象之外，也就再无其他记忆了。 可再怎么时光久远，印象淡泊，宋霖也不该是现在的这般模样—— 他确是被时间打磨成长历练成了一个更利落的大人，但这具身体中似乎总像是缺少点什么东西一样，就仿佛此时掐着自己脖子的……不是一个真正的人，而是是个穿着人类外衣的怪物。 他凶狠，残忍，血性，没有理智。 望着眼前那双总若有若无爆着蓝紫色雷裂细痕的眸子，渡舟费力的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声：“你…你要做什么？” 然而那只手骨骼坚硬，听到自己有意开口的时候竟没有一点要松懈的意思，甚至越发狠劲。 “唔……”渡舟双手本能握着那钳着自己喉咙的手腕，呼吸开始变得困难：“你放手…有什么话…先好好说明白……！” “……” 这仇恨究竟是从何而来，渡舟自觉心里多少有些答案，但他决不能放任那只手就这样捏碎自己无动于衷。 倏尔，上方沉黑的眸底电光一闪——竟还有了得要寸进尺想对自己使用异能的架势！ “！” 渡舟瞳孔骤缩：“……你是想杀我吗？！” 一股莫名的愤怒席卷而来，渡舟猩红的眼眶也跟着露出了狠意，他强摁着血管里那柠黄色光不要随意显露，隐忍却又破釜沉舟的咬牙一喝：“我告诉你…姓宋的！我要是死了……” “你们在岸城……一分钟都活不下去！” …… 喵呜——！ “妈的宋霖！够了！” 一只尖利猫爪从天而降，啪一掌打在了宋霖脸上！ 血丝弧过天际，渡舟趁机膝盖一顶，用尽全力一脚将人蹬开，喉咙松解的一个刹那，侧身一俯趴在床沿就是一阵疯狂的巨咳—— “咳——咳咳咳……咳咳！！” 罗池弓着身子跳到了床尾，迅速站在了两人之间，大嘴一张，凶狠的一声“哈”：“林瑞泽让你来找他是为了让你弄死他的吗？！” 伴随着一声雷响，窗外闪电的突亮给它勾勒出了一抹雄伟的侧影。 然而那青灰色光也同样映在了宋霖的侧脸上—— 他立在床尾，胸口上下起伏，发丝的水珠悄无声息自鬓角流下，顺着轨迹从脖颈直达锁骨，再由锁骨的圆润棱角顺滑至那剧烈起伏的胸膛。 “……” 两人一猫在这方冲突已拉至极限的空气中无言僵持了许久，少顷宋霖才抬起手，用力抹去了脸上刚被罗池抓出来的血痕。 “是，现在确实还不是弄死这个蠢货的时候……” 他狠恶的一句低喃。 “……” 黑暗之中，渡舟苍白着脸，还未从刚刚的勒绞中缓过气来——对面那双眸子极是冷冽，此刻正凶意腾腾的注视着自己。 两人暗自交锋，不甘示弱。 直到那拥有着整个旭地最强战斗力的实验体，嘴角缓缓一动，意味深长的翘起了个极浅的弧度，之后：“——得让他把他那好老爹的所作所为都统统知晓了之后，带着满腔的悔恨……祈求我来弄死他。” 罗池：“……” 渡舟：“……” …… 此言一出，如雷贯耳。 啪啦啦！！ 一声惊雷刚好应景劈下，只不过这次却似是不怎么骇人了。 罗池尴尬的吸了吸鼻子，将猫头瞥向了别处不再接茬。 空气寂静了数秒，始终坐在床头的渡舟忽然没能忍住的冷声一笑：“哼……行啊。” 淅沥雨声中，他不紧不慢的抱起胳膊轻松靠上了背枕，接而冷眼冲远处某个敏感的方位恶趣味的努了努嘴，悠悠揶揄道：“那就请你在我带着我那满腔的悔恨，祈求你弄死我之前，先理解一个叫做‘衣不露体’的成语，你这个——” “遛、鸟、怪。” 宋霖：“……” 渡舟：这就是你带回来的好朋友？嗯？ 罗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认识他不认识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到底谁是蠢货？ 第6章 蓝色的眼睛 雷雨渐缓，重云四散透出一缕朝阳。 唰啦—— 抹布从桶里沁透出水，地板上一根拖把草率用力的呼啦呼啦，像是带着怨气。 “诶。” 一只猫从桌上蹦下，夹着灰毛的大黑尾巴在空中一挥，凑去了那颗闷头干活的脑袋跟前。 “那小子是不是不如我的小泽可爱啊？”罗池贱不嗖嗖用脑袋顶了顶弓在地上闷头干活的宋霖。 “……”宋霖无语，只是一味的把客厅地上的水都拖干净，身上挂着一套报复性十足的，印满了皮卡丘大脸的居家卫衣。 这模样罗池看着就想乐，宽容的毫不在乎宋霖的黑脸，亦步亦趋的跟在宋霖的脚下：“哈哈哈你别放心上别放心上……人小渡以前是当少爷的，就是那脾气，从前我和你瑞泽哥哥刚去给他老爹当学生的时候，他也这样儿，我们没少被他这么怼过，忍忍啦……” “哼……” 精实的臂膀轻轻一提，拖把被戳回了一旁的水桶里暴力的涮了涮，宋霖依旧是一副苦大仇深的秉着嘴：“养尊处优的蠢货，他知道什么？” “可不嘛。”罗池尾音一扬，眯眯眼睛和稀泥的安慰，“所以就别跟他计较了——小泽专门要我把你带过来找他，不也是为了你可以好好的嘛是不是？你看，小泽陆续放出去了那么多号人，怎么不让我去管他们只让我管你？还不是因为你是基地里最……” “所以那姓渡的凭什么可以这么活着？你知道瑞泽最后…最后都……” “害……” 忽然，罗池扭过脸去一句弱弱的打断，不再去听了。 ——能凭什么？凭人家他爹呗。 渡千程，2034年泄露时代前的原子物理学泰斗，自动乱年代起一直担任旭地大洲实验基地的第一总负责人，手握所有顶尖技术专利，带领突破多项关于“彼岸”辐射实验的领军人物，所有实验成果时至今日都为人类在辐射变异艰难求存中做出了不可或缺的贡献，目前属新人类联盟最高政府直接管理，那是个什么概念？——那是不论未来是谁执政掌权，只要是人类还在这宇宙中存在，他渡千程的妻儿老小，就不会再有任何人为难了。 只可惜老先生命数不好，动乱时代刚进入末期就在一次实验事故中早早的走了，一场爆炸带走了老先生的血肉风骨，遗憾没能最后看到新人类联盟在世界各地大片大片建起和平安全区的高墙的那一天。 “三级蓝星……” 宋霖直起腰来一声冷哼：“觉醒异能是三倍记忆，哼…三倍？三倍怎么界定？记忆力？记忆力好坏又怎么界定？2034年以前就有不在少数能背下两本字典的超级大脑，他们一样也是过目不忘，这也算异能？竟然还能评到蓝星？享受异能人的优待，渡千程到死也没有觉醒成异能人，谁知道他那儿子的蓝星是怎么来……” “好了。” 倏然沉沉一个喝止，罗池跳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对着宋霖朝一旁紧闭的主卧门使了个眼色：“你少说两句，小心被他听到。” “怎么，难道我说的有问题？” “我确实无法反驳但……” 一声叹息，猫耳朵富有弹性的动了一动，罗池抬起了它那张毛茸茸的大圆脸，神情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极是认真的张了张口：“——但他是小泽给你找的庇护。” 松绿色的猫眼幽深威严：“我们还是要相信他。” 话音一落，少顷宋霖眉间微皱，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底顿然一瞬凶意闪过：“可我并不需要什么庇护，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可以什么？” 停了一停，罗池哒哒两下跳去了另一个高度。 旧沙发背后的桌台上，黑猫微微仰头，对上了宋霖的视线，它几乎是平视着镇静看着宋霖的眼睛，丝毫不给这基地最强战斗力面子的直言揶揄道—— “可以穿着你唯一一件求来的皮卡丘睡衣，顶着满城巡逻武装的眼睛，赤手空拳，只身一人……” 不紧不慢，罗池一步一句的向前。 “连把像样的匕首都没有的，潜入那被全旭地实力最强的派德武装，和斥重金打造的基地保卫队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基地最中心，用你那仅仅只是个一级橙星的异能，去杀死手握无数实验体命运的现任旭地大洲实验基地第一总负责人沈世铭？” “——杀死他，然后呢？” 罗池胡子一挑，眼中闪过一抹鄙夷。 “况且就以你现在的状态，你又真的可以？” “……” 宋霖无言，盯着眼前这只大毛球，忽觉是一点可爱之处都没有。 半晌，只见那“没有一点可爱之处”的大毛球再次深深的叹了口气，尖锐话锋转而柔软了几分。 空气静的仿佛能听到尘埃颗粒的摩擦声，罗池语重心长的诚实坦言：“所以宋霖，虽然我与渡舟的交情没有瑞泽与他那么深，也尽管我…其实也不那么喜欢他，但今天有一点他说的对……” “现在的你我倘若没了他——在岸城一分钟都呆不下去。” …… 夜雨彻底结束，清晨露珠从窗边叶片尽头咕咚落下，滴进地面积攒了一夜的大片水洼里。 朝阳悄然寂静从城市尽头升起，为窗边的香樟勾出了一圈金色的轮廓。 然而光线的渐亮却依然难以扫除卧室内，总隐隐作祟挥之不去的柠黄色光雾。 它依旧如魑魅鬼魂一般难以控制的萦绕在渡舟的眉间—— “把东西给我。” 一把枪杆在黑暗中出现，直抵在一个中年男人的额头。 四周环境模糊不清，像是被罩上了一层雾，靠墙的位置隐约摆着一排叫不上名来的实验仪器，试管锥形瓶一类的耗材仅有一圈黑色的影子，被繁复又有序的摊了一桌。 被枪威胁的人镇静的坐在一把工学椅上，脸上丝毫不见畏惧。 “不是已经给你了吗？配方，样品，临床数据分析，我的一切研究成果——” “你别给我装傻！” 一声低喝，持枪的人愤然一怒。 …… ……四周环境模糊不清，像是被罩上了一层雾…… ——渡舟知道这一切都是应该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幻境，但此时他依然能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 那被枪指着的，是自己的父亲。 渡千程对着枪口空洞的另一边冷冷一笑：“急什么？” “——你不是会‘看’吗？” …… 会“看”？ ……会“看”什么？ 渡舟鼓足全力，眯起了眼睛—— 那一直在黑暗中的男人到底是谁？ 呼吸在紧张中不再平稳，渡舟紧闭着双唇，用力的想要将氧气吸进鼻腔里。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不住发抖，昏暗房间中的弦已经被拉伸到了极限。 霎时间，那持枪的人枪口忽的一抖，似是显出了他的不忍与动摇—— “……再不拿出来你会死的。” 而座椅中的渡千程却依旧是那临危不乱的坦荡模样：“那就让我死吧。” …… 不，不行…！ 脑海中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然而却无法破口而出。 光线犹如影片播放前的影厅灯光，开始逐渐均匀的变暗，无法抗拒，无力调控，直至到了连渡千程的面容都要看不清的地步—— 渡舟内心慌乱的呐喊在放大，持续，直到眼前已经是一片黑暗。 ……不行，不……！不！ 啪！ 那是一声枪响，一声曾在黑夜中重复经历体会过了无数次的枪响。 “！！” 渡舟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猝然睁开了眼睛。 …… “所以那姓渡的凭什么可以这么活着？你知道瑞泽最后……” “害…” “三级蓝星，觉醒异能是三倍记忆…三倍？三倍怎么界定？记忆力？记忆力好坏又怎么界定？…谁知道他那儿子的蓝星是怎么来的……” “但他是小泽给你找的庇护——我们还是得相信他……” …… 房门另一边传来了细碎的对话，声响闷闷像是被封在罐子里。 “……” 渡舟姿势没动，眼睫微微一颤，疲惫的叹了口气。 昨晚跟家里那两位不速之客一直折腾到了凌晨五点多，第二天还要爬起来去检测中心上班，原本就是长年的精神衰弱患者，这种情况不抓紧时间补两个小时的觉是不可能的，毕竟—— 以后可能就不会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境况了。 检测中心那单位的福利待遇说实话几乎是要好到了天理难容的地步，就他这个堪称是单位底层的岗位，都有着无数双眼睛暗自盯着，安全区内资源有限，近几年人口增长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他顶着一颗再跌一下就能与白星普人无异的三级蓝星，就如裴青所说，再像以前那样摸鱼下去……那说被换掉就被换掉了。 失业在安全区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再加上昨晚强行加入的那“两双筷子”…… 哎。 压力还是挺大的——谁知道他俩多能吃呢？ “哎……” 又是一声叹，渡舟慢吞吞的坐了起来，垂着颗在床上蹭的毛毛躁躁的脑袋，一副困极了的模样。 门口的对话还在继续—— “……但有一点他今天说的对……现在的你我倘若没了他，在岸城一分钟都呆不下去。” “……” 渡舟面无表情的坐在床上一边听着一边醒神，直到默默数了大概十几秒的时间…… 叮玲玲玲——啪！ 闹钟终于在七点整的时间点准时响起，只是这次并没有吵闹多久，就被渡舟抬手直接拍掉了。 屋内的动静大概是惊动了外面那两个“蛐蛐怪”，里面安静下来的一瞬间那边就收了声。 无奈嗤笑一声，渡舟自然的伸手将一直压在枕头下的精钢弹弓一把抓起，熟络别去了腰后。 接而下床，出门，顶着客厅两道难掩心虚的目光，沉默的沉着脑袋，只露出了一片削薄苍白的下巴，全程不打招呼，不朝那一人一猫的方向看一眼的—— 转身进了紧挨在主卧隔壁的洗手间内。 洗手间房门吧嗒一合，罗池哆哆嗦嗦的声音立马就从外面响起：“完了完了完了，他没听到什么吧……” 水台上方昏黄的灯光常开，窄小的镜子边缘已经生锈掉皮，渡舟双手撑在水台边上，在罗池似乎毫无察觉到其他异常的絮絮叨叨中，白色居家服下嶙峋的肩背浮动微小的轻轻一塌……卸下了一口气。 接而他抬起了眼皮，沉静的望向了镜中的自己—— 那垂在眼眸前乌黑柔软的发丝背后，藏着一双清透如汪洋一般的。 蓝色的眼睛。 ——和林瑞泽一直示于众人之前的那双美的异乎寻常的蓝色眼睛，一模一样。 第7章 不公的追击 黑头发黄皮肤，亚洲人特有的柔和五官，却有着一双如此颜色的眼睛，定不能是自然的。 他和那个天生就是典型高加索人种的林瑞泽不一样——所以这双眼睛，他必须要隐藏。 十年来如一日的淡然，渡舟疲倦的伸手轻轻拨开了挂在墙上的镜面，一个镶嵌在墙中的暗盒被暴露在了视线之中。 暗盒里只立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瓶，棕色避光玻璃瓶身，里面装着半瓶透明的溶液。 将上面的吸管塞吸满提起，渡舟轻车熟路的给眼睛里挤了两滴，之后缓缓仰头阖眼，三五秒间再次睁开——镜子中与自己对视的那双眸子便已经是黑色的了。 那是渡千程曾留给自己的，一种可以将他眼底显色物质短暂消除的生物制剂，但仅仅只是消除瞳孔颜色，不影响他的异能发挥。 这药水属于消耗品，渡千程能给自己留下一时却无法留下一世，从三年前开始，渡舟的祛色溶液就逐渐告急，他一直舍不得继续再用那只剩下了半瓶的溶液，宁可找无数借口藏在家里，不到迫不得已是坚决不愿再打开，必须真要到了存亡时刻，才回小心翼翼的滴上两滴的程度。 他曾就这样战战兢兢，如屡薄冰的度过了几个月的时间，最后差一点就要被某些“眼睛”发现——林瑞泽才在那时终于出现，给他秘密供给了后续的瞳孔祛色溶液。 渡舟不知道林瑞泽是从哪里弄来的这配方，但确实……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如今一直用的这药水，的确和渡千程之前给自己留下的那些别无二致。 祛色溶液的有效持续时长是十四个小时，十四个小时之后他的眼睛颜色会逐渐变回原来的湛蓝，之后如若需要再次使用，要间隔最少两个小时，否则对虹膜会有极大的损伤——这些都是林瑞泽所说，渡舟觉得其中不乏也有恐吓的成分在。 “……你要是再不注意间隔时长，没事儿总想半夜出去瞎溜达，你这眼睛到时候轻则视力受损，重则就要永久失明了！” 所以整体渡舟也算是很小心了，自从在检测中心档案室的工作安定下来之后，时至今日，规整的作息让他在使用祛色溶液上也有了一个规律可控的时间点—— 他每天早上7:00起床，将眼睛回复至黑色，待每天下午17:00下班便基本不会出现什么差错，直到晚上21:00，眼睛才会变为原本的一汪蓝。 然而基本上到那时，他也就剩下上床睡觉了，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再继续。 …… 这祛色溶液其中究竟是何构成，渡舟始终未有机会研究过。 2040年动乱时代一经结束，他就在这安全区内独自生活，为了保全自己几乎已经是精疲力尽，对于自己的处境，他没有足够的知识储备去探求真相，没有合适的时机去研究学习，没有可以相信的能与之倾诉探讨的同伴……他什么都没有，唯有这每日按时升起再落下的深夜的月亮，陪他度过这漫长乏味又总不得安宁的日复一日。 那每晚最后指向九点的分针响动，就像是属于渡舟的灰姑娘变回从前的惶惶钟声。 七年的时间，渡千程藏在暗格里的两箱溶液帮自己了四年，之后，林瑞泽每两个月按时按点的秘密相送，又帮自己了三年。 说实话，渡舟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已经时常会觉得有些累了…… 七年的时间，他不论关于任何的所有盼念，是完全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突破，他总是止步于此，难以向前，没有希望。 现在林瑞泽也走了—— 一个人的一生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幸运，可以走一个“贵人”又再来一个“贵人”呢？ 洗漱完毕，渡舟没再对着镜子练习该如何微笑，无声的将那副作为第二层伪装的眼镜架在鼻梁上，就直接转身，抬手推门走了出去。 现在林瑞泽也走了—— 还留给他了两个定时炸弹……? 原本那祛色药水就面临着断供，这未来的日子还有可能为了隐瞒眼睛的颜色，要无缝衔接式的去加量加频次的使用，就像昨晚一样——若不是他留了一手，不顾两个小时的间隔时长，在临睡前也偷偷加了两滴眼药，恐怕那宋霖一出来就发现自己了…… 但这是长久之计吗？ 万一真的到了药水用完的那一天，他还能在安全区里继续待下去吗？ 或者万一，他还没能等到看见曙光的时候，就已经先瞎了…… 所以这次，渡舟是真的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实在是很累了…… …… 白色灯光通明，四面洁白无窗，分不清昼夜。 巨大玻璃自动门唰的滑开，一位身着旭地大洲实验基地统一白色制服的年轻研究员匆匆走入室内。 “沈教授，派德武装那边的人又来了……” 空旷开阔的测控室中只有沈世铭一个人。 “这回是因为什么？不满意赔偿金？” 沈世铭身型不动，背对着研究员沉声一问。 他的面前是一整面墙壁的监控屏幕，上面每一块小方屏里都坐落着一个巨大培养皿。 没有人知道这位后来居上的基地负责人总是会独自一人的在这空寂的测控室里呆多久，总之每次基地的工作人员不论是在什么时候过来找他，这位年近六十的沈教授始终都是一副腰背笔挺的模样。 他永远面无表情的伫立在那屏幕墙前，淡然冷漠的观察着墙上监控中的每一个画面。 此时凑巧，墙上的其中一个培养皿中炸出了一抹鲜红，身后年轻的研究员没能忍住的被引去了注意。 下意识肩膀一颤，接而连忙回神，研究员面露出一丝难色，回答说：“不，也不是，阿诺德的赔偿金他们很满意，但就是…就是……” 届时沈世铭才抱着手臂回过了头：“就是什么？” “……” 屏幕中水里的猩红开始四散抖动，隐约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奋力挣扎，所有的监控没有声音，但仿佛还是能听到那东西痛苦的嘶哑尖叫…… 研究员从屏幕上硬生撕下视线，紧张望了望面前这中年男人长年不苟言笑的脸，少顷喉咙一动，叹了口气：“现在他们就在会议厅，要不您……您还是去看看吧…” …… 啪！ 一摞薄厚不一的文件被摔上桌面，几张格式统一的大尺寸证件照被甩出四散。 “暂不追踪？什么叫暂不追踪？！” 一个身着重装迷彩的高大男人从椅子上腾的站起，亚裔长相，脸宽眼圆，虎背熊腰，通红着脸，胸前别着一快刻一副“派德武装”的金色徽章。 他满腔的愤怒，冲着会议桌对面的人咬牙切齿：“……那剩下的十五个垃圾都被标成了最高通缉等级，凭什么宋霖和罗池那两个自由转化体级别要放任在外？！尤其是032号，他是个什么反社会的人格你们不清楚吗？他有多仇恨新人类联盟你们不清楚吗？！……怎么，难道说你们搞科研的根本就不在乎安全区的治安？人类的最终理想跟你们其实全然无关？你们……” 扣扣。 布满皱褶的拳头忽而在桌面上两下轻叩—— “别这么激动，崔栈。” 坐在对面正中间的沈世铭幽幽开口，脸上神色紧绷，不见有一丝疲态。 “你在我这里吵吵没有用，这是旭地大洲最高指挥部的意思。” 他语气镇定，波澜不惊。 站在对面的男人闻言，扭曲着面容，难以置信的放低了声音：“最高指挥部？简老直接下达的命令？” “是的。” “不可能！”不假思索的扬手一挥，崔栈军痞的暴躁尽显无疑，“他疯了？！放任032号那个极度危险份子肆意外逃？” 然而沈世铭依旧一动不动，端坐在椅中，双手负在桌上，沉默的报以一种意味深长的微笑。 “……” 霎时间，空气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崔栈通红的眼底这才似是冷静了些许，少顷某个可怖的猜想一晃而过：“所以…” 嗓子干哑发涩，竟没能将后面的话一气说完，崔栈深吸了口气，缓缓俯身向前，双手撑在了桌边，定定的盯着沈世铭已显苍老的眼睛，郑重的一字一句道：“……以后安全区内……将不再安全？” …… 硕大的会议室，派德武装的迷彩服和实验基地的白色工装各占一半，崔栈的声音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话音一落，周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在座的所有人心脏统统都被捏紧提到了嗓子眼。 教授腕表上的红色指针无声走动，直至正对上了整点的位置—— “呵……” 沈世铭从鼻腔中发出了一声低笑。 “不。” 他不紧不慢的抬眼，丝毫不见畏惧的对上了立在对面的曾经是恐怖组织成员的眼睛：“‘如果派德武装可以在七天之内抓获那十五名外逃实验体，那么安全区将依然安全。’——这，是简老下达的原话。” 崔栈浓眉一拧，将信将疑：“可是……这怎么可能……？” “听命行事，崔副队，别想太多。” 沈世铭浅浅勾了勾嘴角，放缓了语气，在崔栈的忐忑中平和的向后靠去了椅背，老神在在的徐徐道：“简老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许多事情我们也都有目共睹——你觉得迄今为止，简老为旭地大洲所做的一切预测，都错过吗？” “但这实在是太冒险了……” “那我们也要相信他。” 不由分说，沈世铭眼底一沉，再次钉向了崔栈的眼睛。 “……” 长久的沉默，会议室里虽是安静无声，但仿佛又能听到来自周围此起彼伏吵杂混乱的不安思绪。 安全区倘若真的沦陷，没人敢想象这世界又将要发生什么，也许是这七年来人类所有的努力会被付诸东流，也许是新人类的理想世界就要化为泡影，也许是动乱时代的噩梦即将卷土重来…… 如今全世界的人口数量连五十亿都不到，甚至直至现在，还有人会因为辐射癌变在接连死去，曾经恶贯满盈的恐怖分子都愿意站出来，和人类的未来生存站在同一边，共同抵抗“彼岸”辐射所带来的种种危机。 “彼岸”放大了人性最难以战胜的贪念，永无止境的贪念一旦不再受约束，那就将是一场无法停止的灭亡—— 倘若安全区真的不再安全…… …… 氛围僵持沉重，惶惶不安。 沈世铭望着崔栈的脸，最后长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机密级别极高，只能你们派德来做，简老已经授予了你们最高执法权，接下来的布局布控都会由你一手策划，难道这还不够吗？崔副队长，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十五份实验体名单就明晃晃的摆在桌上，放大的证件照被曝光在众人视线之下，许多面孔就连是实验基地自己的人都是第一次见。 他们有男有女，甚至有老有少…… 崔栈的眼睛一直飘散的落在那一片凌乱之上，并无具体焦距在哪一处，无言半晌，倏而低声开口：“……我还是要求增派人手，让派德武装第一支队腾出手来，优先追捕032号宋霖。” 话音一落，沈世铭停了一停，似是依然在极力思忖，但片刻之后还是摇了摇头：“这事儿……恐怕你找谁都没用了。” 他稍有哀伤的望着眼前的这位身着迷彩的彪悍英雄形象，由衷道：“现在不是追忆思人的时候，崔栈，就算你不惜违抗军令也要复仇——阿诺德也已经不能再回来了。” “……”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掷掷结束，崔栈再未说什么，沉吟许久后挥手拾起了那沓文件，扭身迈出了空阔的会议室。 随从的其他队员纷纷跟在身后，谁也没有看见他们的现任队长那紧攥到发白就要破开皮肉的骨节。 …… 第8章 苏醒了一个白星 “队长？” “继续按部署计划正常进行。” “那…那个姓宋的……” “──我亲自去杀。” …… 呼噜噜── 刚烧好的开水冒着蒸腾的热气被灌入一只复古的保温热水壶中。 “ ……这座公寓楼的物业服务属岸城安全区政府直接管理，但水电供应有时还是不太稳定，白天住宅区会不定时断水断电，不过一般晚上五点下班之后就会恢复正常，一直到晚上十点钟，十点之后基本整个岸城就熄灯断电了，为保证第二天整个城市的电力正常运作，基本都是每天早上六点正常恢复电力系统，所以白天你们可以多存一些水，也可以多储些热水，这样做饭、洗漱，都能用得到……不过还是能省则省吧，岸城的水电费收的很高，有时稍有不注意就是我小半个月的工资…… ” 渡舟还是那一身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遮住了半张脸和他那双已经变成了黑色的眸子。 他整装待发的在厨房，碎碎念的做着最后的嘱咐，屋外没有别人，只有沙发上卧着的一只大缅音。 “ 嘿嘿嘿……知道啦知道啦主人。” 罗池顶着张猫脸，眯着眼睛看着似乎是个嬉皮笑脸的表情，一边舔着爪子一边跟渡舟拖着长音的应和。 烧水壶中的水一滴不剩的倒尽，渡舟将保温壶小心的封好最后归位，转身下意识的搓了搓手：“冰箱里有豆浆粉和一些冷冻菜，你们今天先凑合一下，我晚点去农贸中心市场想想办法，就是你的猫粮我可能得等晚一点…… ” “嗯嗯没事没事啦！” 面对一觉醒来忽然不计前嫌的渡舟，罗池深觉感动，再加上自己嘴贱的刚给人家脑袋上抠完一顶“少爷脾气”的帽子，人这会儿就性情大变的突然体贴又温柔的，更是不敢挑一句理。 “你不用管我们～”罗池喵的一声跳到了桌面上，对着渡舟讨好的皱了皱胡子，“我们什么都能凑合，主人，你就放心的去上班吧！ ” 猫咪的模样总能让人心情会好一点，渡舟看着那双深眼线浓睫毛的大绿萌眼，没忍住的咧了咧嘴角，伸手在猫脑袋上按了按，接而走去了玄关打算出门。 罗池脖子一缩：？！ 卧槽，好爽……？ 林瑞泽从前很少有机会这么摸他的脑袋，在实验基地的时候更没体会过，这仿若是温暖的棉花絮轻柔抚过眼睫的酥痒感令罗池的猫性本能大起，立刻扭身就颠儿颠儿的跟在了渡舟身后，全然忘了自己其实是个人的事实，大尾巴一会儿蹭蹭渡舟的小腿，一会儿扫扫渡舟的脚面。 这是罗池这样的自由转化体最大的后遗症——他们经常稍有疏忽，就会被转化体占据自身意念。 实验基地的研究人员将这些实验体的24小时转化耗能整体分为了10个单位，而罗池的转化耗能几乎要达到6，耗能值在群体的横向比较中算是平均水平，但若说耗能比，那其实是个较高的数值。 所以这短短两天的时间，罗池只是完全转化成人了一次，持续了短短几个小时，再变回猫之后的十几个小时内就不能再用转化异能了。 他其实不是一个成功的实验体──基地一直想要的，是人类可以进行真正的进化。 从泄漏时代开始，甚至在新人类联盟得势以前，这些曾以渡千程为首的物理科学家就试图从“彼岸”中去提取那些可以让基因突变的动机元素。 他们希望能在灾难中收之桑榆，把“彼岸”好好利用起来，让人类在觉醒变异中再进一步，可以更加顺应时间与环境，进行各种转化。 然而求索中就是需要像罗池这样的牺牲品，他被改造成人与猫之间的转化体，在无数次激进的实验中，他遗憾没能按照科学家们的理想路线行进，变得更加依赖变成猫的形态—— 他不能控制的有了猫的天性，不能控制的有了猫的思维，甚至有了以猫为视角的记忆。 人类的特性总是在不经意间的消失。 然而罗池也无力抵挡，只能无可奈何的等待着也许会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那一天，那个忘记了一切，彻底变成了一只缅音猫的一天。 其实宋霖也是一样—— 所以尽管是整个实验基地最强的032号又怎样？所以尽管完成完全转化只需要2个单位又怎样？所以在当下此时能无限风光的评到最高的一级橙星，又怎样？ ——他们不过都是个普普通通的，可悲的实验体。 最后罗池蹲在了玄关的地垫上，摇晃着尾巴的看着渡舟半弯着身子换鞋穿外套。 他确实在闭嘴的时候太像一只真猫了，以致于渡舟有时也总能不经意忘记这团黑毛球是一个人的事实。 他对小动物的各种行为相当的有包容心，任由罗池怎么在自己脚边转来转去也不觉得烦，直至彻底临到出门时，才恍然回过了头。 “那今天你们……就先等我回家吧？” 渡舟声音干巴巴，仿若是有点心虚，又像是忽如其来的难为情。 “嗯嗯，好的主人。”罗池听见人跟自己说话，连忙重重乖巧点头。 渡舟手扶在门把手上，似有不安，大指在破旧磨损的金属反锁扣上来回婆娑两下，少顷艰难的抬眼冲远处的倒霉水缸瞅了瞅：“……你转化耗能太高，要是不行就把他叫起来。 ” 害。 罗池心里一声好笑的低念。 他随着渡舟的视线缓缓回头，望了望那条自渡舟在卫生间洗漱的档口就识趣自觉的钻进生态缸的大电鳗，此刻正死了一样的盘踞在缸底一动不动。 “你就放心吧。” 松绿色的瞳孔倒映着那身如丝绸般质感的黑色身体，粼粼的水光打在眸底，罗池浅浅出了口气：“你能愿意守约，我和小泽就已经很感激了，后面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 话音一落，气氛忽的一静，生态缸的过滤水声哗啦啦低响，显得周遭沉寂的有些缺氧。 “……”渡舟藏在镜片后面的眸子看不清神色，半晌之后，苍白俊秀的下颌微微一动—— “不至于，我也只是举手之劳。” …… 破晓时分，寂寥萧条的烂尾楼群。 荒无人烟，野草丛生没过头顶，细爪如鬼手般的藤状植物爬满颓败掉皮的外墙。 “呃啊啊啊——！！” 一声惨叫刺破天际，惊起一阵骨瘦如柴的飞鸟。 黑暗中冰冷的细长针头泛着森森白光，被一个穿着劣质防护服的人哆哆嗦嗦的捏在手里。 “他…他他他…他死了？” 口罩之下是一个年轻的男声。 身旁还站着三五人，统一的全副武装式防护，目光齐齐落在了身前的手术台上，无一不神色紧绷，心惊胆战。 “别…别着急，先等等。” 紧站在身后的一个抬手看了眼腕表，接而抬眼，死死的盯在躺在手术台上的那具已经软做一滩的身体上。 ——那是一个约莫四十多岁年纪的中年男人，瘦骨嶙峋几乎脱相，浑身被束缚带绑死，只有一只胳膊被轻飘飘的荡在半空。 他口吐白沫，眼皮上翻，已经不动了。 手臂上的针眼明显，四周泛起了一片青紫，那乌黑的紫色一直攀升蔓延，直至他的脖颈大动脉。 模样骇人如同地狱前来的恶鬼，让周遭陷入了一片寂静。 忽然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声吱呀怪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稀薄空气，围在手术台前的白色脑袋在顶灯之下倏而攒动起来。 “这…这这这怎么办…？”“死人了，死人了就难办了……”“没事没事，只是个白星，不会有事的……什么人在那儿？！” 砰——！ 远处生锈的铁窗黑影一闪，一道修长的身影稳稳落在了积满灰尘的水泥地上。 劣质防护服们为首的那位将手里的针管反手捏紧呈战备状，从后方两步站到了人前：“是谁？！” “……” 然而那头的人一言不发，只能从逆光的倒影看到他略有起伏的肩膀。 ——这是18层。 这栋烂尾楼是泄漏时代之前留下的，地处旭地大洲岸城市与临江市的交汇处，不通水电，人烟稀少，建筑外围和他们用的大功率发电设备带起来的简易电梯附近，都有自己的人在严防把手。 这个人是怎么上来的？ 能躲过那些盯哨，并且一气爬到这个高度且不为人知——他是个能评到什么级别的异能人？ 见那人站在原地不动也无言，为首的防护服等不及的再次一喝：“我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我们的人都是一级蓝星并且都配有武器！” 哗啦… 是鞋底摩擦地面的声响，那黑影轻轻一晃，竟朝前走了一步！ “！” 身后是一片朝阳还未升起的黯蓝，极弱的光晕打在他罩在头上的兜帽轮廓上。 “别过来！再来开枪了！” 为首的防护服一个激灵，扔下手里的针管迅速便从后腰抽出了一把小型手枪。 就算是与外面隔着一层简陋的隔离塑料布，也能看到他已经开始颤抖的手。 然而窗前的人依旧不紧不慢，向前迈了一步。 “你给我站住！” 手枪直指对方眉心，颤抖的枪口在视线正中瑟瑟抖动。 又再一步。 “站住！我没开玩笑！” 说着，防护眼镜下年轻的眼睛紧紧一闭，大拇指猛的抠下了板机。 正待此时，忽然—— “嘘……” 远处黑色的身影脚步一停，伸出手指搭在了嘴边。 “你们看……” 一个轻柔邪魅的声音自那看不清面容的身体中幽幽传来—— “他是不是醒了？” “！！！” 被塑料布四面包裹住的简易手术室中，无一不大惊失色，顾不上其他统统转身看向身后！ 为首的那位慌忙拨开人群冲去了最前—— “咳…咳咳……” 只见刚刚还在台上滩成一团死水的中年男人胸口猝的一凹，接着闭着眼睛就是虚弱的一声叹息：“这药…真他妈疼啊……” 话音一落，那只爬满黑紫血管的手臂便是轻轻一抖，突的闪过了一缕紫色的电流。 …… 第9章 封锁荒城 天色已经大亮，东方的光辉将截断在半空中的大楼照的一半都是耀眼的金色。 温度有所提升，万里无鸟也无云，周遭寂静的好似不是在现实世界，而是在一副油画之中。 破败楼体的18层已变成狼藉一片，粗糙塑料布搭建起来的简易手术室塌了一半，药瓶针头散落一地，手术床也已经倒下，上面空无一人。 偏向靠窗方向的空地上，人类肢体七零八落在血泊之中，手脚乱飞，甚至还有滚去一边的单颗头颅，场面惨不忍睹。 血与泥沙已经糅合成浑浊泥土，那突然闯入的黑衣男就四平八稳的站在其中——兜帽依然整齐完好的挂在脑袋上，只是裤脚上沾了些血箭。 他一左一右的拎着两个男人的后领，一个是那被注射了不明药剂的中年男人，一个是刚刚扬言要对自己开枪的防护服首领。 两位都还活着，毫发无损。 中年男人几乎已经吓傻了，眼眶深陷眼球突出，被黑衣男捏在手里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似乎谁要再给他一脚，他就能当场失禁给各位看。 而另一边的防护服首领便能稍微体面些许，身型不动腰板挺直的立在黑衣男一侧，只是脸上的防护眼镜与口罩都已经被扒去了。 那是一位异常年轻的少年，倘若不仔细看的话甚至会觉得他真的还只是个孩子。 清晨的微风吹拂地面，刮起一阵苍凉尘土，明明是象征着希望的日出，却要面对这样一出诡异可怖的画面。 希望即是灭亡，泯灭即是新生。 在中年大叔大腿不住的颤抖中，中间的黑衣男轻轻的咧嘴一笑：“好啦，跟你的朋友们告个别吧。” “……” 防护服少年面色灰败，嘴已经抿成了一条细缝，几乎就要咬碎牙齿。 黑衣男兴致大好的转头，俏皮的“哦？”了一声：“不愿意啊？” “……”少年不动，脸上满是狼狈打斗遗留下的斑驳，丝丝不稳的气息中，他沙哑的从齿间狠狠挤出了一句，：“……你不如也杀了我！” “那怎么可能？” 然而还未等少年说完，黑衣男便扬声一转：“咱们回去还有大生意要谈呢。” 兜帽总能恰到好处的遮住这人的大半张脸，窗外越发明亮的光照将他削瘦的下颌照的越发苍白锋利。 就如一个从地狱前来的死神，手持镰刀习以为常的观赏着那些身处绝境之人的无能为力与肝肠寸断。 “虽然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却关注你很久咯。”黑衣男语气轻松，嘴角微翘似是在笑眯眯的说，“——我知道你跟外面那些卖假药的不一样，小朋友，你有毅力有想法，我其实非常的欣赏你……” “所以这就是你欣赏别人的方式？” 年轻防护服不愿意多听这黑衣人多余的哪怕是一句的废话，直言冷声打断。 “啊…” 黑衣男一时梗住，接着便噗一声笑了：“这是个意外啦！” 他笑的邪性叫人不舒服，发颤的言语间也是颠三倒四疯疯癫癫：“……你的那帮蠢货朋友为了保护你，和这个蠢货白星……哦不，现在可能已经不是白星了……哟，那还得恭喜这位老哥呀～哎，反正不管怎么说，就是他们实在是太激动了！真是讲义气也不至于这么狂野吧？没事儿乱开枪再怎么说也都不是一件多么友好的事，我这……我这也算是正当防卫嘛，你说是吧？” “……” 黑衣男嘴角快要咧去耳根，扯出的削薄酒窝深刻又阴森。 一旁的中年大叔几乎吓得就快要尿裤子，正待腿已经软的就要跪下去的瞬间，另一边的少年终于出了声—— “哼……” 他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哼，接而喉咙沙哑低进了谷底：“……他们也不是讲义气，只不过也都跟你一样，也想要我的研究成果罢了……” 此言一出，黑衣男扬起了下巴：“是啊是啊，你明事理就好啊！” 尽管那帽檐极大的兜帽依然让他的上半张脸一片模糊不清，但少年明显能感觉到那黑暗中的眸子似乎是猛然亮了一下。 “那刚才我的实力你也看到了。”黑衣男倏而来了劲头，精气神十足的狠狠搂了搂少年的肩，“有没有兴趣找个地方我们好好聊聊？” 话音一落，少年脸上的阴郁更是加深，他沉沉盯着眼前还未凉透的尸骨残骸，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极为机警的思忖。 良久，他下唇一颤，吐出了一声：“好，聊聊就聊聊。” “！” 此言一出，黑衣男惊喜的嘴巴缩成了一个小小的“O”型，“爽快！那走吧？我的车就在楼下，不介意跟我去安全区外转一圈吧？到时候我可以再把你完好无损的送回来。” “好。” 少年似乎丝毫不见畏惧的，在黑衣男还未把话说完的时候就应了声好，接着便开始伸手拉开胸前的拉链打算将身上的防护服彻底脱掉。 变态杀人魔和疯子科学家眼看着就达成了一拍即合的局面，一旁的中年大叔终于坐不住了——就算是再害怕，也不能在这个关头被拉出安全区去！ 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不…不不不不是，两位大侠……” 中年大叔一动不敢动的张了张口，额头豆大的汗水如大雨滂沱瞬间自鬓角流下。 “你们…你们谈合作归谈合作，就不带我了吧？我…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他强稳着神智，磕磕绊绊的艰难祈求，“我就只是听说这里有偿招募白星人来当那个异能提升药物的临床测试员，我…我我就是个来赚点快钱的临时工啊！我…我我我还有老婆还有孩子……家里还等着拿钱回去呢！她们…她们……” 哆哆嗦嗦的话没有人有闲功夫愿意听完，黑衣男一声嗤笑，捏着大叔后领的手随意的一拍，一瞬光电闪过，大叔顿时脑袋一沉，不省人事的瘫软，整个人的重量完全被黑衣男拎在了手里。 而黑衣男似乎一点不为这突如其来的沉重所动，只是手背微微凸起了些青筋，他坦率的转头，甚是礼貌的对向了一侧的少年，一字一句道：“你觉得呢？范、晓、海同学？” “……” 那个名字让少年的脸上闪过一丝几不了见的慌张——毕竟做他这一行的，真实姓名是一个大忌，尤其是在安全区内。 但此时再去纠结这黑衣男究竟是如何知道自己信息的真相就有些毫无意义，难掩紧张的一个深呼吸，范晓海故作镇定的轻飘飘扔了一句：“带他走，他是第一个成功的受测体，得留下深入研究。” “哈！” 身旁的妖孽爽朗一笑，接而两手一环一边一个的搂住了两人的腰。 “那就出发咯——” 最后一个字还未完全落地，范晓海便觉得耳边一阵劲风吹过—— 那黑衣男负重着自己和那个中年大叔，竟是径直从18楼的高度不由分说的跳了下去…… ……? ? 清晨通勤时段，岸城安全区。 渡舟踏着从高厦顶端溢出而下的第一缕阳光，独自匆匆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 四周都市建筑错落林立，宽长立交桥在高楼间穿梭蜿蜒，广告牌插在建筑群中交替转换——可道路上却空无一人。 只有零星几只叫不上名来的大鸟，站在生了锈的吊塔上嘶哑啼叫。 繁华就像是一场一吹而过的飓风，往日斑斓的霓虹灯光只在那高楼顶上布置过一瞬就戛然而止，天空虽清澈湛蓝，却尽显荒城的萧条。 这里曾经存在过无数的生命与无限的活力，它们大概是在许久的从前，曾恣意妄行的在这里畅快的蓬勃过，可再明亮的灯泡都无法抵挡一只决定要拉下灯绳的手，弹指一挥间，城市就被摁下了熄灯键。 ——50亿这个数字在这里被具像化。 目之所及的每一寸土地，都告诉着世人自2034年“彼岸”泄漏之后至今的13年间，无人能幸免。 脚下积厚的灰尘因常年无人清扫而随风飞扬，街边商铺的玻璃门窗残破不堪，杂草从铺设平整的砖块路面上成团冒出，向上肆意生长，广告牌上挂着的都是十三年前的广告，由于被雨水过渡冲刷，上面那妆容精致的女明星面庞已经发黑斑驳。 路边电线杆每隔几个就会粗旷笨拙的挂着一个劣质的广播，样式简易低级，外壳却光滑崭新，此时此刻，里面正循环播放着一段带着滋滋杂音的市民通告—— “各位居民朋友早上好，由于近日临江市安全区东部恶**件频发，为保证我市稳定治安，岸城市政府决定于今晚20点整对安全区边界进行暂时关闭，解除时间待定，请广大居民朋友注意行程调整……各位居民朋友早上好，由于近日临江市安全区东部恶**件频发，为保证我市稳定治安，岸城市政府决定于今晚20点整对安全区边界进行暂时关闭……” 这环绕在城际挥散不去的冰冷女声一直持续到了公交车站。 渡舟神色不动，最后在站亭边稳稳停下。 四周依然寂静空旷——没有人发现他转瞬即逝，忽然一簇的眉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