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成为未来男友的小猫》 第1章 第 1 章 如果在两年前,有人跟季胧明说曾经多次出现在她梦里的那个陌生人会在现实里跟她相遇并成为她的“铲屎官”,季胧明会觉得这是在胡说八道并不以为意。 但如果在两年后,当变成了一只猫的季胧明真的遇见了那位多次梦见的陌生人且成为了她的“铲屎官”时,有人跟季胧明说这“铲屎官”其实是她未来的男朋友,季胧明绝对会一拍这人的肩膀并激动地说:“是吧!他一看就是我命中注定的老……男朋友。” 季胧明其实想说的是老婆来着,但实在是不好意思在人前光明正大地泥塑别人,所以话到嘴边变成了男朋友。 至于一只猫要怎么和自己的“铲屎官”在一起(毕竟人兽恋对季胧明来说还是有些魔幻),那就不是此时季胧明要思考的问题了,毕竟暂时解决不了的问题再思考也只是为难自己,天生乐观的季胧明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先放一边,何况季胧明现在身上昏昏沉沉的,脑子如同浆糊,难受得只想做一只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小猫咪,仅剩的意识和注意力都用来看眼前貌美的老婆了。 老婆的头发是很漂亮的自然卷,眼睛虽然是单眼皮,但看起来又大又有神,笑起来时双眼如同新月弯起,眼下会浮现出一对卧蚕。当然不笑的时候也很好看,就像现在这样坐在书桌前专注地看书,头顶有柔和的暖黄色灯光洒下,右手时不时地圈圈写写,偶尔遇到不解的地方会皱起好看的眉毛,整个人就像是香香软软的小蛋糕。季胧明不知不觉看入了迷,脱口而出一句老婆。 “喵呜~”老婆当然是喊不出声的,只能变成软软的一声喵呜,但季胧明还挺庆幸的,毕竟她怕把老婆吓坏了,试想有一只猫突然对着自己喊老婆,正常人都会觉得惊悚且魔幻吧。 老婆立马紧张地看过来,“还是很难受吗?” “喵呜~”老婆你过来摸摸我的头我就不难受啦。 不知道老婆有没有听懂,但他真的马上放下了手里的笔,坐在床沿上,给季胧明呼噜呼噜头上的毛,语气轻柔,感觉每个字的音节都被拉长,听起来软软糯糯的,“都怪我,我昨天就应该带你回家的,不应该就这样把你留在外面,不然你就不会感冒了。” 昨天季胧明刚刚来到这个平行时空,就遭到了这座城市难得一遇的台风。季胧明因为刚来所以没有去处,也没有自己的窝,只好趴在一栋破旧的居民楼门前,呆呆看着眼前昏黄的天空,狂风将塑料袋卷到空中,被拉扯得时而往北,时而往南。 不久雨水便轰然而至,原本循规蹈矩的雨被狂风纠缠住,脱离了原定的坠落轨道,凌乱在半空中,最后变成一层雨雾扑在季胧明身上,她被冻得浑身发抖。 老婆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季胧明隐约看见有人从雨中走来,虽然没有打伞,但步伐却不急不缓,甚至有些拖沓,一步步愈走愈近,最后走到季胧明所在的居民楼前,手里提着一个破了洞的塑料袋。 他浑身都湿透了,但他好像对此毫无知觉。灯光残忍,将他的狼狈不堪和失魂落魄照得一览无遗。 正在他打开居民楼的大铁门时,像是突然注意到了窝在另一侧门边的季胧明。然后他走过来蹲在季胧明面前,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语气不无怜惜,“小猫,你也没有家吗?” 季胧明正被这张曾经不知道出现在自己梦里多少次的面容震惊到无以复加,忘了回应他的问话。 “我把你抱进去吧,外面风太大了,你会被冻感冒的。” 随后季胧明被他抱到楼道里放下,又捡来一个别人扔掉的小纸箱,把季胧明安置在纸箱里,从自己的塑料袋里拿出一包火腿肠,撕开两条放在季胧明面前,“不知道你爱不爱吃火腿肠,但你多少吃一点好不好?” 等季胧明吃完火腿肠,他又给她喂了点水,然后站起身跟季胧明告别,“小猫,我要走了。” 季胧明立马从伸出小爪抓住他的裤腿,企图发射惹人怜爱的眼波让老婆把她带回家。 “喵呜~”相遇即是缘分,况且我在梦里见过你那么多次,就算不是朋友也是熟人吧,我在这个世界一个人都不认识啊,你信不信你不带我回去我就当场给你表演一哭二闹三上吊呜呜…… 遇见喜欢的人当然要主动出击,不然怎么能钓到老婆呢?虽然季胧明变成了小猫咪也没有改变她话多的性格可以滔滔不绝地表达个不停,但也没有考虑老婆能不能听得懂她的猫言猫语,毕竟她认为她和老婆的心电感应可以踏平所有语言的隔阂。 善良的老婆果然又蹲了下来,但只摸摸季胧明的后背,给她顺了几次毛,眼里满满的不舍,却没有说带季胧明回家的话,“我很久之前就想养一只属于自己的小猫的,但……” 但后面的话被无声的叹息替代。 最后季胧明还是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老婆一步三回头地上楼了,一只猫被孤独地留在黑暗的楼道里。这里的确是比留在外面暖和舒服一些,但到了半夜,疾风将楼道里的窗户猛地吹开,瞬间寒冷的风灌满楼道,即使季胧明拼命将自己团成一个球,还是冷得直发抖。于是,季胧明就这样感冒了。 季胧明看着老婆因为难过自责微微蹙起的眉头,恨不得马上给老婆在床上上演高难度的体操动作来让他放心,先一个托马斯三百六十度旋转然后迅速后空翻两周,落地后身体向一侧旋转完成阿拉伯转体七百二十度,最后以托马斯全旋接侧手翻利落帅气的结束表演,但她现在还没有恢复精力,只好伸出两只小爪,跟老婆撒撒娇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喵呜~”肯恰那~老婆你不要自责,要不是善良的老婆你把我抱进来,在外面冻一晚的话,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今天的太阳呢。 老婆把季胧明抱到怀里,回到书桌前,用下巴蹭蹭猫耳朵,“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就陪我写作业好不好?” 季胧明刚把小脑袋瓜搁在书桌边上就一眼看到在书桌靠边放着一包快用完的医用棉签、半瓶碘伏和云南白药气雾剂。 难道老婆受伤了? 她皱皱眉,思考无果后将视线收回眼前,正中央正平铺着几本书,右边随手放了一张被剪成小纸条的成绩单,有些皱皱巴巴的,季胧明努力辨析半天,才看清小纸条上的内容,季胧明现在才知道老婆的名字,叫江疏星。 视线略过一串优异的成绩,落在最后的班排第三,级排十六上。季胧明忍不住有点骄傲,原来老婆不仅有精致的外表,还有性感的大脑。 老婆正在做的是物理卷子,季胧明是艺术生,物理能学进去,全靠补习老师的逼迫,且最后一次碰物理卷子的时间已经遥远到记不清的地步,所以卷子上的欧姆符号变得陌生又熟悉,盯得久了,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欧姆符号突然变成了一只小螃蟹,爬呀爬呀,爬到了江疏星高挺的鼻子上,像坐滑滑梯一样滑了下来,最后落在季胧明的已经快要睁不开的眼睛上。 就在季胧明迷迷糊糊,还差一点点就要步入梦乡时,从客厅传来“砰”的关门声,季胧明一下就被惊醒了。 双眼睁开首先看到的是江疏星看起来惊慌失措的表情,抱着季胧明立马站起身,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椅子被一下子站起来往后的推力弄得差点倒下。 季胧明被江疏星的反应弄得满头雾水,“喵呜~” 不料下一秒就被江疏星捂住嘴,“嘘,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发出任何声音知道吗?我找个地方把你藏起来,乖~” 门外传来皮鞋踩在地上时发出清脆响亮的“哒哒”声,一步一步,有节奏感的慢慢逼近这个房间。 莫名的恐惧感突然顺着脊梁往上爬,有一些过去的梦境画面快速闪过眼前,还没等季胧明反应过来,就被江疏星快速地塞进衣柜,还盖上几沓很厚的衣服,在卧室门被打开之前“刷”的一声关上衣柜的门,只留下一个小缝隙给季胧明透气。 季胧明透过衣柜缝隙清楚地看到江疏星的手在门被打开的那瞬间抖了一下。 “你下午去哪了?打家里的电话怎么没有人接?”是沙哑低沉的烟嗓带着责备、不耐烦的语气。 下午?该不会是刚好江疏星带自己回来的时候吧?季胧明皱着眉头回想。 “我……我下午写作业太累就睡着了,没有听见家里的电话铃声。” “江疏星,你从小只要是说谎就会结巴。” 随后房间便陷入沉默,不大的空间像被胶水慢慢浸没,从地板然后到半空中,最后到天花板,一点点将室内的氧气挤掉。季胧明看见江疏星放在身侧的手也一点点抓紧衣摆,用力到手背上青筋毕现。 由沉默引发的缺氧使大脑开始眩晕头疼,神经却依然保持高度紧张。 “你最好是真的睡着没听到电话,别让我知道你偷偷找那个贱货!”男人咬牙切齿地说。 “你不许这么说我妈!”江疏星的声音徒然变大,细听却是发抖的。 “啪!”是被打耳光的声音,在空气凝滞的房间中显得异常响亮。 季胧明立马绷紧全身,眼睛瞪得溜圆,注意力全部放在衣柜缝隙外的那个世界。 “你有什么资格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江疏星猛地被一股外力推倒在地,后脑勺撞在椅子上。 “你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用我的,那个贱货给你什么了?让你这么帮她说话!要是没有我,你现在跟街上流浪的狗有什么区别?”男人一通骂完之后突然又莫名笑起来,“你还不知道吧?你那个好妈妈,不久前才刚给你生了一个妹妹。” 江疏星捂着脑袋躺在地上,没有说话,身体蜷缩起来像胎儿在母体时的样子。 季胧明有一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的小习惯,但对现在来说肯定是算不上好的,那就是焦急紧张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垫起脚尖又放下,没想到这个习惯就算她已经变成了一只小猫也没有改掉。 她刚下意识地垫起两只前爪,就明显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头顶滑落,心下暗道不好,果然下一秒左侧发出低沉的一声“咚”,像是皮带上铁制的皮带扣撞在衣柜上的声音。 “什么声音?”男人说。 季胧明马上躲进盖在自己身上的那沓厚重衣物里。 “没什么,应该是皮带没放好掉了。”江疏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张急促。 随即季胧明听到衣柜门被缓缓推开的声音,霎那间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根毛都炸开了,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不过几秒,季胧明却觉得好像几小时一样漫长。 “你这衣柜怎么这么乱,你以为你还是少爷什么都有人替你干吗?”话音刚落,季胧明感觉头顶一松,马上紧闭起双眼不敢睁开。 “这是什么?” 第2章 第 2 章 季胧明感觉身上的重量又轻了一些,但隐约感觉到眼前还是黑暗的才敢睁开眼。 “这是什么?”男人又问,这次每个字的音都被有意加重,又多了些愤怒。 江疏星懦讷半天,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男人似乎已经不耐烦,哼笑一声。 下一秒传来像是什么衣物被撕开时发出的“刺啦刺啦”的声音。 “不要!”一瞬间座椅猛地被推开的滑轮声、衣物摩擦发出的“簌簌”声、脚步凌乱声接踵而至,不变的是那刺耳的“刺啦刺啦”声,“还给我!求求你,还给我!” “我最后说一次,我不想在这个家里再看见你妈留下的东西!” 男人扬长而去,空余一室沉寂。 又过了好一会,季胧明确认男人已经出去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之后,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从衣物中钻出来。 此时窗外如同海底,蓝得发黑,连一丝阳光也无法穿透进来。室内仍然只点着刚刚江疏星学习时开的暖黄的灯,小小一束照亮附近一圈,当光线直直射向书桌边缘,又径直越过一点距离落在离书桌稍远一点的地板上,由此就形成了一个夹角,一个由书桌和因为被光线越过没照到的地板形成的暗淡的夹角。 此时江疏星就坐在这个暗淡的夹角里,连光也吝啬于给他半分温暖。 季胧明放慢脚步悄悄走近,才看清江疏星手里紧抱着的原来是一条女式的红围巾,上面绣有花朵的图案,可惜现在已经被外力从中间撕开一个大口。 内心顿时产生浓浓的愧疚感,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无意中垫起脚尖,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这条围巾也仍然会被它的主人作为纪念好好的安放在衣柜里。 季胧明举起小爪,拉拉江疏星的衣袖,想跟他表达自己的歉意。 江疏星缓缓抬起头,在暗淡的光线下双眼如同泛起了涟漪,晶莹得如同初融的雪水,明明已经盈满眼眶,却又克制得很好,没有越界泛滥,只有痛苦与悲伤忍不住蔓延出眼眶,在眼尾留下蕉红的痕迹。 季胧明恍然觉得这像是在梦里,在以前许多个有关江疏星的梦中,他都是这样,隐忍而无声。 “喵呜~” “没事,这不怪你,我其实已经快要免疫了。”江疏星嘴角牵起一点笑容,又抚摸着那条红色围巾,像是对待世间绝无仅有的宝贝,“而且你没有被他发现我已经很满足了,其实……他一直都不给我养小猫小狗来着,说是怕耽误我学习,以前可能是这个原因,但现在估计是觉得费钱吧,但我觉得养一只小猫能花多少钱呢,明明是你给予我的更多,陪伴是无价的不是吗?” 季胧明被他抱在怀里,可以闻到他衣领上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 “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对吧?” “喵呜~”当然。 夜晚是潮水,潮涨潮落间可以将白日发生的所有事情、产生的所有情绪都一一带走,消融在大海里,等白日到来时,只要不刻意想起,或者是故意不去想起,就可以继续假装正常人,仿佛无事发生,他仍然是那个在外人面前永远温和安静、情绪稳定的三好学生江疏星。 江疏星今天醒得很早,偏过头看向窗外的时候天光还是暗淡朦胧的。小猫在他旁边睡得四仰八叉,抢了他半个枕头,睡得这么忘乎所以然也不忘伸出一只爪紧紧抓住他的衣服。 他又不会跑,江疏星不禁笑出声来。他顺着小猫圆润的脑袋往下给它顺毛,直到阳光从窗台倾泻进来,流淌过木质地板又逐渐往上浸过被套,最后蔓延到小猫毛茸茸的脸上,江疏星才不舍得从小猫身上移开手。 撸猫原来是会上瘾的。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江疏星拿起手机,发现是他的朋友范溪鸣。 小溪鸣鸣:你说的猫还在你家吧?我今天放学就去把它带回家,我昨天费了一夜的口舌,才把我妈说服给我养猫,主要还是猫好看嘿嘿(旺柴) The dawn is not yet born:我觉得我还是太草率了,这么可爱的小猫我怎么能放心交给你呢? 那边居然秒回。 小溪鸣鸣:放屁!你就是不舍得! 是不舍得了,不舍得再让自己体会到在脆弱得不堪一击时身边空无一人陪伴的那种孤独感了。但这其实也随之带来很多不得不解决的问题,例如要怎么才能向父亲隐瞒自己养猫的事?要不要搬出去住?自己一个人搬出去住的话吃喝住行的费用从哪来?最重要的是自己有能力把小猫养好吗? 江疏星眷念地看着他的小猫沐浴在阳光里,内心温暖得一塌糊涂的同时突然萌生出一股勇气,虽然还不是很多,但就像黑暗夹缝里生长的小草,只需要再多一点点水分和阳光,就能从裂缝里冒出头,长出花来。 他收拾好自己,给小猫准备好猫粮,临出门换鞋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打量了下鞋架,发现父亲拖鞋的摆放位置跟昨天一模一样,说明昨晚父亲出门后就没有回家。 他心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担忧,松了一口气是因为他以往不怎么锁门睡觉,自从偷偷养了一只小猫之后的这两天只有锁了门才敢安心入睡,他有些怕父亲看出蹊跷,尽管父亲很少来他的房间,担忧是因为最近父亲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候甚至干脆不回家,总感觉是发生了什么事。 专心致志地听完上午的课后,江疏星揉揉双眼,耐着性子等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去食堂吃饭,教室只剩下他一个人时,才转身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两个包子。 一个素包子,一个肉包子,是他早上买早餐的时候特意买多了当午餐的。这段时间他都这样。 其实江疏星对吃的没有什么要求,不管是什么,能有吃的就行,正是因为这样,就算父亲的公司破产之后,家里的一日三餐从一桌的珍馐美馔变成粗茶淡饭,他也没有很强烈的不适感,所以现在即使午餐只有两个包子可以填肚子,他也没有对此想要做出什么的想法,例如像体育委员那样为了有零钱买零食吃,每天一下课就帮其他同学跑腿赚跑腿费,或者像他的同桌那样去哄食堂阿姨开心,心软的食堂阿姨总是在他买饭的时候附赠其他的菜给他,总而言之,江疏星就是一个物欲很低的人。 但既然决定养猫,就要把猫养好,别的猫都有的,那他的猫也要有,他可以过得很随便,但他的猫不行。所以早上冒出来的那些烦恼又开始盘旋在脑海里。 他拎着手里的包子,若有所思地走向学校的后门,那里有一个小公园,供有家长送饭来的学生吃饭休息,家长则一般在门外等孩子吃完了再将饭盒带回去,但一般那里人很少,所以大多时候安静得很,毕竟有空给孩子天天送饭的家长总是不多的,这也是他选择来这里解决午饭的原因,现在也刚好合适给他好好想想未来的计划和对策。 江疏星咬了一口素菜包子,咀嚼了几下又拧开水杯,想混着水咽下包子,抬头喝水的时候瞥见在不远处,影影绰绰的树下,有一位身着黄色长裙的女人,女人气质温婉,面色红润,眉眼娟秀,一头卷发被轻轻挽起,看起来是位生活顺遂、家庭美满的已婚妇女。 在她旁边有一辆婴儿推车,车里是睡得正香甜的婴儿。婴儿车前的长椅上坐着一位学生,低着头应该是在吃饭,因为背对的原因,没能看清脸。他们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女人从挂在婴儿车推手上的袋子里拿出一个粉色饭盒递给学生,学生却把饭盒推了回去,言语虽然听不真切,但能从学生的侧脸看到嫌弃厌烦的神色。 怔怔地望了半晌,江疏星才艰难地咽下口中的水,随即移开视线,又不可控地扭过头去,隔着在秋风中打着旋儿飘下的落叶,隔着在秋风中摇曳着的瘦削树枝,隔着一年的春夏秋冬,隔着千千万万个在孤独中放纵沉溺在思念的瞬间,江疏星仿佛又看到了一位总是坚强隐忍、温柔沉默的女人,那天面露愧色出现在自己面前说对不起,然后不顾自己的苦苦哀求带着行李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过。 萧瑟西风钻进回忆里,将他硬扯出来。那位身着黄色长裙的妇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面前,江疏星慌乱低下头,将吃剩下的肉包子装好,起身就要离开。 “星星。”女人的嗓音似乎带有哭腔,江疏星不确定。但霎那间的心软还是使他顿住脚步,迟疑了几秒后缓缓转过身,却仍然别扭着低头保持沉默,手里的肉包子快要被他攥到变形。 江疏星想视线如有实质,那他好像已经感受到了女人由于常年操劳而生有薄茧的手掌轻抚在脸上的温热触感。 秋风在沉默的两人间流转,只有落叶为了跟随秋风的脚步在地面追逐翻滚发出的“沙沙”声。 还是女人先开了口,声音是略微颤抖的,“这一年……你过得好吗?” 一年是有多长,江疏星在想。如果是放在漫漫的人类历史长河中甚或是自宇宙诞生之日起至今,那也许比一粒灰尘还要毫不起眼。但如果放在那个比现在的江疏星还要再小一点的小江疏星,那一年可以分成365天,进而切分成8760个小时,525600分钟,31536000秒,当瞬间被无限制拉长,不是浪漫的永恒即是痛苦的煎熬。 江疏星无疑是后者。 处于煎熬中的江疏星眼中的世界都像是自动加上了灰色滤镜,灰黄色的枯叶,灰橙色的夕阳,灰蓝色的天空,灰紫色的丁香花,现在灰色滤镜里徒然出现了许久未见的母亲,在母亲旁边的婴儿车上还有一个正睡得香甜的婴儿。 这一幕的和谐强烈刺激着江疏星的神经,让他突然有一种冲动,将眼中的感情温度调节至冰点,再控制面部肌肉使之呈现冷漠疏离表情,像他对待任何一个陌生人一样,最后无不赌气地跟母亲说他当然过得很好,没有您我也可以过得很好,您大可不必费心关心我。 但临时而起的冲动就像沙滩上堆砌的沙堡,面对汹涌如波涛的思念,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最终还是放软了语气,语调故作轻松,混杂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委屈,“还行吧,不过是老样子。” 母亲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江疏星的肩膀,然后顺着肩膀往下滑至纤瘦的小臂,终是再也忍不住似的,泪水夺眶而出,“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太自私了。” 江疏星想说没有关系,其实我也可以理解母亲的苦衷,也很心疼母亲多年来的隐忍和艰辛,只不过当夜晚降临,独有灰白色的月亮作陪时,才会有一点点怨念。但现在不同了妈妈,前两天我带了一只流浪猫回家,我猜想那只小猫可能是从霍格沃茨魔法学院毕业的,不然怎么那么通人性,又怎么会突然从天而降到这里,给我的世界带来了一抹明媚的亮色,所以它一定是有魔法的,可以像春天一样将冰封的雪地融化,直露出广袤无际的翠绿草原。 可要说出口的话在喉头几度盘旋,最后还是化为了无声的叹息,微皱着眉头望着母亲在眼前小声的啜泣。 他记忆中的母亲是很少哭的。 良久,母亲抬起头,泪痕还未干,眼睫毛是湿润的,回身在婴儿车的推手上挂着的袋子里取出江疏星眼熟的粉色饭盒,递给江疏星,“这是妈妈做的鱼,你以前不是最爱吃妈妈吃的鱼吗?带回去吃吧。” 江疏星望着那粉色的饭盒,想起了昨天那件被父亲撕裂的红围巾。 第3章 第 3 章 刺耳的“刺啦刺啦”声犹在耳旁,江疏星愣愣看着那饭盒甚至已经可以想象出里面的鱼肉和汤汁泼洒到地上一片狼藉的样子,几乎是下意识的,江疏星连忙抬手将饭盒推了回去,“不了。” 母亲随即流露出疑惑受伤的神情抬眼望他,似乎是想要一个理由。 江疏星视线落在最先看到母亲的位置,现在那棵树下一个人影也没有,那位学生估计是吃完先回去了,“我不吃你给别人做的东西。” 母亲先是顺着他的视线回身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有几分不知所措,“你看到了呀……那什么,那孩子的班主任让找家长,妈妈就顺便给他带了午饭……其实这鱼也没那么好吃,妈妈太久没做不小心给蒸得过于熟了,而且这鲫鱼也多刺,妈妈差点忘了你不爱吃多刺的,不吃就……” 话音越来越低,面上也有几分强颜欢笑的意味,江疏星低头看着母亲的手指无意识的来来回回抚摸饭盒光滑的表面,然后视线上移,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自然卷头发,就连发顶也被母亲打理得一丝不苟,但总觉得不太顺眼,因为他发现有一些发根竟然隐隐有变白的迹象,于是下意识想抬手摸摸那发顶再看得仔细些,好说服自己应该是阳光过于刺眼的原因,但手只抬到半空便被马上放下,手掌无力地垂在腿侧抓紧后又放开,最后打断母亲的话将饭盒抢了过来。 终归是不忍看到母亲失落又受伤的样子。 “既然这样那您也别带回去了,我……我带回去喂给楼下的流浪狗。”果然还是不擅长说谎,江疏星说完就暗自叹了口气,继而不自在的左顾右盼,懊恼自己刚刚的语气不太自然,怕被母亲看出来什么。 “那也好,那也好。”母亲脸上露出些笑意,“不浪费就行。” “那我先回去午休了,您也早点回去。”江疏星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往教学楼走去,远处有一片轻柔的云,像一张被折叠起来的薄纱,又像是一只水母,游在一片深蓝里。 及至水母逐渐消失在视线里,头顶的蔚蓝色便被夕阳染成了一片橘子海,温柔又霸道的在每个人的瞳孔留下倒影。江疏星最后看了一眼晚霞,转身走进昏暗的小巷,在这里,落日余晖总是显得无力,那光只堪堪照在楼顶,还未来得及往下蔓延,便彻底陷入黑暗,而在没有电灯抑或是电灯早已坏掉的角落,只能等待日出的救赎。 江疏星总觉得今天的书包沉沉的,难道只因为多了一个饭盒吗?他边注意着脚下的台阶,脑子边不着边际地联想到许多小学作文里常用的比喻,例如什么沉甸甸的母爱之类的,脸上刚刚因为这个联想浮现出一抹笑意,但下一秒思绪便飘到今天坐在母亲对面吃饭的男生以及躺在婴儿车里呼呼大睡的小宝宝上,那抹笑意就瞬间褪了色,只余一点苦涩的苍白。 终于走到那扇有些生锈的铁门前,他掏出钥匙,在对准锁孔推进去前,先凝神细听了门内的声音,确认屋里寂静无声后,江疏星才舒了口气,旋转钥匙打开门,进门后又不放心地检查鞋柜上父亲的鞋子,确定还是早上出门时的摆放位置后彻底放松下来,看来父亲今天大概率也不回家了。 随后江疏星径直走到他的卧室,先映入眼帘的是他的小猫,他昨天刚刚带回来的小猫,此时正嘴角带着笑,摊开肚皮舒服地躺在窗边,毛茸茸的肚皮上还有一点暖黄色的斜晖,把白色绒毛涂抹成温暖的橘色。 温暖的事物总是很容易被吸引在一起,他想,也许他无法挽留阳光的脚步,毕竟朝升暮落是亘古不变的自然法则,但幸好,他还有一只小猫。内心骤然被这一念头变得充盈,一整天各种负面情绪及其带来的疲惫感都像被挤到外太空,整个人有一种久违的轻松与愉悦。 他轻手轻脚的放下书包,从背包里拿出饭盒,打开后悄悄放在小猫的鼻尖。 今天的季胧明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变成了孙悟空,但和记忆中的花果山水帘洞不同的是,环绕在她周围的不是只会呲牙咧嘴嘿嘿傻笑活蹦乱跳的猴子,而都是和老婆长得一模一样白净漂亮的帅哥,在弹琴的是老婆、在跳舞的是老婆、给她喂葡萄的是老婆、给她捶背捶腿的是老婆、给她讲睡前故事的是老婆,幸福得她直眯起双眼,惬意地享受着古代君王才有的待遇。忽然,在双眼朦胧中,鼻尖嗅到了一缕又鲜又香的鱼肉味。 老婆也太贤惠了吧,还给我做鱼吃,季胧明心想。 她迷蒙着睁开双眼,打算尝一口老婆亲自喂的鱼肉,但没想到这一眼把她的瞌睡虫都吓跑了。 不对,我的老婆呢?怎么都变成鱼了? 肉质肥美的鱼,正热气腾腾地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居然克服了地心引力悬浮在空中,环绕在周围,离脸愈来愈近,呈汹涌之势奔来。 这一下给她彻底惊醒了,一醒来就看见老婆正端着一个粉红色的饭盒放在她面前,饭盒上面印着小猪佩奇,而饭盒里面真的装有一条鱼,虽然没有放姜葱蒜,看上去好像也没有放酱油,闻起来却十分鲜美,猫爱吃鱼的本性在体内觉醒,差点掩盖过她对老婆的爱意,在准备扑上去的那一秒还是舍弃了鱼肉选择了老婆香香软软的怀抱。 “你感冒好了吗?今天有没有感觉好点?” “喵呜~喵呜~”我一看见你就全好啦,老婆我好想你,老婆你以后放学了要早点回来和我玩,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半日不见的话也如隔三月了你知道吗? 季胧明一个劲地钻到老婆的颈项间,热情地表达对老婆的想念。 “你想吃鱼肉吗?”老婆问,声音黏糊得像是糖浆,“不过你只能吃一点哦,虽然没放酱油,但也放了盐,吃多了小猫的胃会受不了哦。” “喵呜~”一点也可以! 虽然才来这个世界两天半,但季胧明已经想不起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仅仅是提到肉口腔就不停地分泌唾液。她喵呜喵呜催促着江疏星快去把鱼肉热热一块吃。 季胧明还是第一次到老婆家的厨房,虽然干净是干净,但很简陋,炉灶看起来很久没生火的样子,调料品也很少,角落堆着几包方便面。她趁老婆打开冰箱的时候往里瞄了一眼,不出意外果然是空空荡荡的。 怪不得老婆这么瘦呢,季胧明在内心犯嘀咕。 这样可不行啊。 季胧明趴在老婆的肩头,第一次怕把老婆压坏了。 接着她忧愁地看老婆不停地往锅里装水,忧愁地看老婆在水槽和锅灶之间来来回回几次才像是终于放心不会烧干水后才小心地放在灶头上,忧愁地看老婆尽管很小心地将鱼肉从饭盒倒在瓷盘里但还是溅出了不少汤汁,忧愁地看老婆开火后总是时不时揭开锅盖看看可能是怕水烧干或者鱼肉蒸得太熟的样子,忧愁地看鱼肉终于熟了老婆将鱼肉端出来又因为被不小心被烫到差点将整盘鱼肉掀翻手忙脚乱的样子。 不要问她在忧愁什么,忧愁的东西太多了,已经变成小猫的季胧明就算不停地“喵呜”也一时半会表达不清楚她此时复杂的情绪。 “父亲总是骂我做家务总是笨手笨脚的,没准他说的没错,我的确做什么都做不好,学习也学不好,家务也做不好。”当终于将被蒸到分裂成小碎块的鱼肉端出来摆在面前时,老婆突然开口说话了,声音是掩饰不了的失落。 季胧明听到后立马支棱起来,连忙蹭蹭老婆的头发又蹭蹭老婆的脸颊尝试给予猫咪一族给人类特有的安慰,“喵呜~” 肯恰那~你做得再难吃我也会吃的,绝对不会嫌弃,而且别听你父亲瞎说,能考全年级前二十已经很棒了,不要PUA自己! 果然,蓬松柔软的猫咪脸颊是治愈所有不开心的良方,老婆的眉眼马上弯了起来,如同一轮新月。 季胧明对自己可以快速适应猫咪身份感到很满意,喵呜着催促老婆赶快喂她。 结果鱼肉刚到嘴里,还没来得及品尝出什么味道,季胧明就清晰地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随后是铁门被打开时发出的吱呀声,关门时熟悉的砰的一声。 嘴巴停止咀嚼,双眼不由自主地睁大,季胧明感到自己的尾巴已经应激的绷紧翘起,还没等江疏星把她藏起来就连忙跳到旁边的冰箱上紧缩成一团,拼命降低自己存在感。 冰箱紧靠着厨房的门,于是季胧明终于得以看清了江疏星父亲的模样。 乍一看那张脸又瘦又黄,是缺少营养又熬夜后的黄,眼皮略微耷拉下来,眼袋被疲惫压出了三个褶,嘴巴干燥得泛起了皮,周围是没有刮干净的胡须,但其实细看五官的话可以猜想他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属于清秀那挂的。但其实比起他的长相,更让季胧明觉得印象深刻或者说是心生厌恶的是浓郁的烟酒味。而且此时他的手里还夹着一只烟,猩红的火光还没有熄灭,在指尖闪烁着。 “在做什么?”男人踏进厨房说的第一句话,虽然简短却让人瞬间感到不舒服。 “鱼肉。” “月考考成这样你还有心情吃鱼肉?”男人走到那盘鱼肉面前仔细端详了一会,“这鱼肉是你做的?” 这鱼肉怎么了吗? 季胧明歪歪脑袋,疑惑地看向江疏星,却肉眼可见靠在灶台边的江疏星忽地挺直了身体,垂在腿侧的手指蜷缩着攥紧衣袖,面部肌肉紧绷,说话的声音细若蚊蝇,“对,是……是。”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又开始结巴后干脆闭嘴,低着头不敢再说话的样子让季胧明的心脏猛地一缩,而后泛起心疼的余波,一下又一下挤着泪水上涌,叫嚣着要冲破闸门。 沉默又像昨天那样张牙舞爪地挤占这个不大的空间,只有抽油烟机呜呜抽噎着。 不过好在这次令人窒息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 男人的声音如同暴雨来临前,藏在乌云里的闪电,似乎准备下一秒就要冲出云层划破夜空,令人不寒而栗。 果然下一秒,季胧明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