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接住我坠落的灵魂》 第1章 当狗遇见了猫 [前世,他是一只狗,他是一只猫,当猫爱上了狗…] 十八岁那年的夏末秋初。 炽热的阳光倾洒在城市的每个角落,抬眼总有一种天空是金黄色的错觉。 教室里吹着沁人凉的空调风,暖阳透过窗户打在身上刚好。 课堂上,韩笑天拿手臂当枕头,垫着沉甸甸的脑袋。 他认为自己虽然闭着眼睛,但耳朵是有在听讲的,至于听进去多少,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挂在墙角上的扬声器突地响起了铃声。 伴随着一阵椅腿杂乱的摩擦音,住宿生纷纷下课去食堂抢饭。(有晚自习) 走读生可以直接放学了。 韩笑天背着轻飘飘的书包,满眼惺忪又轻松地走出教室,走出学校的西门。 电单车就停在人行道边的停车线里。 “嘶!”他刚骑上去,就一屁股弹飞而起,五官痛苦地纠缠,仿佛热锅上滋啦的荷包蛋。 早上的阳光还是东照,有影子给电单车遮阳,下午一放学,阳光就成了西斜,直接曝晒他的电单车。 韩笑天揉搓着呼呼自己,然后掏出包里唯一的运动水杯,将仅剩的几滴水甩在座垫上。 全黑色的电单车,很酷,很吸热。 没办法,只能拿空空的书包当隔热垫坐了。 从学校骑行到缤果街,仅仅三分钟路程。 缤果街从街头到街尾,拢共也就五百米。 鳞次栉比的商铺,错落有致的摆摊餐车。 电单车停泊在绿荫之下,坐扁的书包拿起来软趴趴一片。 韩笑天径直走进一家餐厅,叫“避风巷”。 未到繁忙时间,餐桌上放着一份打包待取的外卖。 “放学啦。”韩笑天的奶奶在这家餐厅当洗碗工。 “嗯。”韩笑天熟门熟路地打开冰柜,取出一瓶冰镇色素。 手指盖撬开罐装上的拉环,呲一声,真悦耳,再吮一口,瞬间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收银台围着几个人窸窸窣窣的。 “干嘛呢?”韩笑天挨过去,手里提着一听色素饮料。 “那个男生啊,在这里吃了一下午,什么猪排饭啊,意面啊,鸡翅,薯条一大堆的。”奶奶迫不及待地分享着,“一个人就吃了几个人的饭量。” 韩笑天半眯的眼睛顺着奶奶的目光寻去。 校服淡蓝底色、白领、中袖,一看便知是椰皇私高的学生。 那张餐桌上摆满了碗盘,有吃剩一半的,有吃干抹净的。 “我问他怎么没去上课,他说已经被国外的大学录取了,上不上课都无所谓了喔。”老板的口吻里三分感慨,七分羡慕别人家有这样的小孩。 韩笑天一个学渣能说什么,只觉得谈成绩晦气。 “看着也不胖啊,怎么这么能吃?”韩笑天饶有兴趣的,“该不会是饕餮转世吧?” “就是说啊,长得白白净净的,胃口都快赶上大象了。”奶奶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瞎操心的命。 “得亏我不是开自助餐的。”老板心存一丝侥幸。 奶奶上前把桌上的空盘子清走,好声好气地劝着男生:“乖乖,你别给撑坏咯。” 男生都快撑吐了,开口却惊艳四方:“再来一份盐酥鸡,一份鱼排堡,一杯冰柠茶。” “还吃啊?”奶奶张大嘴巴不敢相信。 “我穷的只剩钱了,你们尽管上吧。”男生狼狈地抹了一把嘴上的酱汁,“这里有厕所吗?” “餐厅外面有,正对面那里就是了。”奶奶指着对面街。 “同学,你先把账结一下吧,一共一百五十八。”老板怕他逃单。 “好…”男生压根看不上这点钱。 他看着锁屏的弹幕消息,眸光偏偏闪过一丝厌恶。 收款音响外放:到账二百五十元。 “我刚刚点的一起付了。”男生抓起桌上的那包抽纸,隐忍着往外走。 残留余温的凳子上,留下了一个拼皮帆布双肩包。 韩笑天正好也想撒尿,便一前一后地尾随了出去。 拢共不到五百米额缤果街,足足设立了六个公共厕所。 设计师要么脑子里都是大便,要么肚子里都是大便。 公共厕所,有点脏。 隔间外淅淅沥沥的滋水声,隔间里依稀传出一些呕吐声。 韩笑天整理好裤子,靠近隔间敲了敲门板:“哈喽,你还好吗?” “呃!”吃进去的,都吐出来了,“呕…” 韩笑天不放心,又敲了敲门板:“你是吐了吗?” 许久都没有一声回应。 直到一阵急湍的冲水声。 推开门板,男生面色一片铁青,眼中充满了疲惫和不堪。 “你没事吧?”韩笑天觉得他很不妥,走路还颠了一下,好意去搀扶却被反手推开。 “不要你管。”男生不领情,冷漠的余光扫了他一眼。 那身白底深领的短袖校服,不看校徽就知道是青芒职高的。 韩笑天的热脸贴了冷屁股,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心想看上去挺温润儒雅的一人,怎么一张嘴就这么讨人嫌。 男生洗净双手后接水泼了把脸,抬头盯着沾有污渍的那面大镜子,水滴顺着他的下颌骨滑落。 韩笑天从他幽怨的眸光里闻到了很丧的味道。 一前一后地回到餐厅,男生居然还要吃。 “我的冰柠茶好了吗?”胃酸翻搅着喉咙,男生的声音些许沙哑。 餐厅里的顾客慢慢多了起来,几乎都是附近职高的学生。 “稍等一下哈。”老板有一点点小忙。 青芒职高四点半放学。 椰皇私立高中比较卷,要六点才放学。 牛马不相及的两所院校,中间仅仅隔着一条缤果商业街。 “别吃了,你都吐了。”斟了杯温开水,韩笑天往男生面前一放,顺势坐在了男生的对面。 男生漫不经心地喝着水,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目光停留在隔壁桌的食物上:“红豆冰?” “卖完了,后厨今天没红豆了。”韩笑天乱乱骗。 “老板!一份芒果冰!一份红豆冰!”一对儿小情侣手牵手来约会吃冰。 “好嘞!”状况外的老板大声回应着。 不是说红豆卖完了吗? 男生直勾勾地看着他。 出糗了,韩笑天挠了挠后脑勺尬笑。 “你的餐。”钱都收了,又没人退单,老板照着单子端上桌。 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男生刚吐完又继续胡吃海塞。 “你是不是…身体有什么毛病…”韩笑天一脸凝重地盯着他,“比如暴食症之类的?”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说完,男生塞了一颗盐酥鸡的肉丁进嘴,端起食物准备换到别的位置去。 隔壁桌正好空着。 突地,纸盒子落地,盐酥鸡跟汉堡都散落在了地上。 男生双眼瞪圆定在原地,双手下意识地卡住脖子。 “啊!”一旁的女生惊声尖叫。 整个餐厅的学生都伸长脖子围观,场面一片混沌。 “老板!” “是不是突发心梗啊?” “他好像噎到了!” 四面八方,七嘴八舌。 韩笑天蹭地一下冲了上去:“是不是噎到了?” 只见男生憋得满脸通红,喉咙发不一点出声音。 他像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老板闻声也急忙跑了过去,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紧跟在身后的店员用围裙擦手:“哎呀,都说别吃那么多了!” “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吧!”有人喊着。 来不及了,韩笑天从身后环抱住男生,前腿弓后腿蹬,拳眼对着脐上横两指,连续用力向后上方冲击腹部。 “一!二!三!”他默念着使劲。 依旧有人嚷嚷着叫救护车,有人攥紧拳头跟着用力,也有人用意念在给他们打气。 韩笑天咬紧牙关,抱拳反复用力冲击他的腹部。 “呕!”一颗未嚼烂的盐酥鸡吐了出来,带着一丁点胃酸跟食糜,透着一丝丝的酸臭。 男生松了一口气,只是感觉胃更难受了。 大家都跟着松了一口气,有人拍手鼓掌。 韩笑天撒开手大喘气。 他抱有一丝庆幸,庆幸这是只纤瘦的“饕餮”,要是个超胖的巨无霸“饕餮”,估计得直接对着肚子打拳击了。 餐厅里传出一阵嘈杂,而后渐渐地消停下来。 围观的食客散场,奶奶去拿拖把来清理呕吐物。 “咳!咳!”青筋微微浮起,噎到的男生缓过劲来,看向韩笑天时声带迟钝,疏离的眼神因而稍稍柔和了一点,“谢谢…” 韩笑天淡淡地瘪嘴,嘴角轻扬。 “来来来,喝杯水,喝杯水。”虚惊一场,老板从店员手里接过一杯温水,然后递给他。 男生接过水杯,如同灵魂被抽离了一般,有些恍惚。 裤兜里的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有人不停在找他。 “去医院检查一下吧?”韩笑天说。 他第一次给活人做海姆立克,万一这家伙有什么隐疾,担心自己下手没轻没重的。 喝剩一半的水杯杯底碰撞桌面。 男生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眼底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又仿佛沉浸在迷茫和无措里。 他难堪地抓起椅子上的背包,失魂而落寞地离开了餐厅。 韩笑天没有坚持什么,毕竟也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老板,我要一半红豆一半西瓜的冰!”有学生说。 “好嘞!”老板做生意去了。 餐厅外放的音响:“您有新的外卖订单… 第2章 困兽 放学不回家的平日里。 韩笑天会待在餐厅做功课、蹭饭,也会帮忙干点琐碎的杂活,等奶奶下班再一起回家。 今天老师没有布置作业,闲闲没事干的他,索性去到后厨,帮奶奶洗那一池子的脏碗。 “小天刚刚真是帅呆了,谈女朋友了没有?”凤姐边煮意面边挑逗他,“要不要凤姐给你介绍介绍。” “没有。”韩笑天抹去碗面上化开的果酱。 “要有女朋友就带回家给我看看嘛,别藏着掖着。”有乖孙帮忙洗碗洗盘子,奶奶趁机偷懒一下,“结婚的钱我都给你攒着呢,男孩子要大方一点,生活费不够就说,以后我每个月给你加...两百块!” 奶奶纠结了一下,才伸出两根手指头那么多。 “真的没有,我们班是少林寺,一个女同学都没有。”韩笑天在职高学的是应急救援专业。 “小天啊,我二姨家的姑娘比你大几岁,胖胖的很有福气,家里开猪场的特别有钱,不过人家要招上门女婿的。”凤姐一心想着给有钱的亲戚做个人情。 “那可不行,我家就小天这一个独苗了,上门女婿可不行。”奶奶不乐意地拉着个脸。 负责烤箱的海叔听得乐不可支,带着隔热手套将汉堡胚从烤箱里取出:“你们这叫皇上不急太监急!” “也是哈,小天还在读书呢,不急不急。”凤姐不敢再提上门女婿的事儿了。 “小天今年高三了吧?”炸好的汉堡肉捞出来沥油,海叔干活唠嗑两不误,“你们要不要高考的呀?” “明年三月份有高职单招,校外培训又都集中在这学期,所以大家学习都比较紧张。”韩笑天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 “那你在这里干嘛?你怎么不紧张?去去去,赶紧回去读书,我来洗我来洗!”奶奶一听这话,直接把小天挤出去,跟轰家禽一样地挥手驱赶,“不早说,走走走!回去看你的书去!考不好我拿棍子打你!” 佯嗔薄怒的老人,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上一秒还说要约朋友,下一秒滚回家读书去。 韩笑天被逐出了后厨,连手都来不及擦干。 “嗯?”用餐的学生掉了餐具,俯身顺手捡起一张蓝色卡片,高举在半空召唤老板,“老板!我捡到一张学生卡!” “我看看。”韩笑天离他近,双手在校裤上随意地抹擦两下。 学生卡上印着:椰皇私立高中,白一然。 “这不是刚刚那小伙子嘛?”化成灰老板都认得,“吃东西噎到,被你按肚子的那个。” “嗯哼,那只饕餮嘛。”韩笑天盯着人家学生卡上的照片,觉得本人比证件照要好看些。 “你这个比喻,非常的贴切。”老板觉得没毛病,伸出大拇指。 饕餮的学生卡,被放在了柜台的抽屉里,等待着失主回来认领。 黄昏渐渐,天色还没有黑,街道的餐车就已经亮起了霓虹灯。 韩笑天骑着电单车回家的路上,秋风迎面,耳边偶有蝉鸣,仿佛还停留在暑假的那个夏天。 电单车的把手上挂着一份打包的臭豆腐。 独自一人回到老破小的家里。 开不开灯都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韩笑天站在玄关处,单扶着鞋柜支撑身体,然后用左脚踩右脚的鞋后跟脱鞋,反之亦然。 客厅没有空调只有风扇,所以他打开了自己卧室的空调。 冰箱里面有很多荤素搭配的菜尾,一一分装封上了保鲜膜的。 每每餐厅打烊,员工就会把菜台剩的食物分一分,用自备的饭盒打包带走,算是一种员工福利。 奶奶在餐厅的工作包两餐,每天都是吃过了才回来的,韩笑天之所以想等奶奶一起下班,只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家吃饭,怪冷清的。 独处对他而言更像是习惯性的自我的麻木。 放了两天都没吃的菜尾被他倒进了垃圾桶里。 奶奶说过,隔夜的米饭存进冰箱,放到第二天蛋炒饭没问题,放到第三天喂狗都得拉肚子。 臭豆腐就像是他的精神鸦片,散发着发酵后的特殊香气。 韩笑天津津有味地消灭掉一整份,然后带着满嘴的臭鸡蛋味儿去洗澡。 浴室传出哗啦啦的水流声,试过水温后,声音由大渐小。 水流淌过喉结,滑过皮肤,包裹着脚踝,最后在脚底化开。 夜空安静得过份。 卧室的床,是用来睡觉的,卧室的书桌,是用来装模做样的。 放一瓶冰镇的粉色素汽水在桌面上,韩笑天要开始温书了。 他不怕对口的职业技能考试,就怕那无处不在的文化基础考试。 数学课本跟加密文件一样难解。 语文课本跟九阴真经一样懂。 英语课本跟摩斯密码一样猜。 升学考,既要考专业,还要考文化,一点也不人性化。 奶奶一直都希望他能够继续升学。 正正经经的复习资料,都放在学校的课桌里没带回来。 学渣温书,主打一个自欺欺人。 “血液都在消化胃里的食物,脑袋空空的…” 打了个哈欠,韩笑天拿了一本课本垫在书桌上当枕头。 迷迷糊糊的。 他睡着了。 梦里,一只四不像的饕餮,肆意地吞天食地。 睡了多久,那只饕餮就在梦里吃了多久。 直到没有东西可吃之后,饕餮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在劫难逃的自己,黑洞一般的血盆大口… “小天,小天…” 天呐,怪兽居然还知道他的名字! 惶恐求生之际,肩膀的知觉渐显,耳边是熟悉的呼唤声。 “小天!”奶奶大力地一巴掌拍下去。 “啊!”韩笑天骤然惊醒,脸侧还粘着一张书页,哗啦一声,课本掉落在了地上。 他温书时不小心睡着了。 好险…发梦而已。 松了口气,还好没被怪兽吃掉。 他瞪大惺忪的眼睛,咽了咽口水,看着一旁满眼迷惑的奶奶,揉揉眼睛,声音含混不清:“回来啦?” “你干嘛,做噩梦哦?”一看就像。 奶奶刚下班回来。 韩笑天点点头,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书:“梦到一只怪兽…” “真的是,好心你用功一点啦,才几点就睡着了…”年纪轻轻比老人家还早睡,实属没眼看,奶奶苦口婆心地絮叨着,“今天被你救的那个小帅哥,人家都考上国外的大学了,你再看看你,一看书就睡觉…” “喂…好歹我也救了他好吗,不然他可能还没上大学,就先上天堂了。”侧过身,韩笑天拧着眉头不服气。 “乱讲话。”奶奶讲不好只能瘪着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眼前这张脸,然后鼻息深长地吐了一口气,“我不管啊,考不考得上是一回事儿,你得给我认真一点去考,万一呢?” 万一蒙的都对。 万一神明保佑。 “好嘛…”韩笑天提起一边的嘴角,似笑非笑的。 “行吧,你好好学,我不打扰你了。”奶奶拿走了桌上没洗的碗,离开了他的房间。 韩笑天茫然地看着歪斜的书本,低下头,用额头反复敲击着桌面,无可奈何地唉了一声。 学不进去,起身拖沓到床边,四仰八叉地瘫倒下去,晃晃脚,拖鞋也掉了。 他乏倦地搂着软软的被子,把脸埋了进去。 醒了,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又把脸拔了出来。 翻过身,面对着白花花的天花板,脑子再次闪进了那个奇怪的男生。 白一然… 夜幕如墨,灯光勾勒着别墅的轮廓。 庭院里一双幽绿的眼睛,透着神秘的警觉性,它迈轻盈的脚步,穿过草地,攀上树干,跃过围墙。 不知何处来,不知何处去。 白一然伏在卫浴间的洗手台上,扣喉,呕吐,将顶到喷门的食物,通通倒腾出来,这样能让他难受的胃暂时性地舒服一些。 食道被胃酸侵蚀得火辣辣的,口中弥漫着或甜或酸或腐臭的复杂气味。 一个小时前。 一家人,共进晚餐。 家里长聘的佣人有专业的厨师证,会按照每个家庭成员的口味,准备相应的餐点和宵夜。 白一然食不言。 父亲正在说教他同父异母的哥哥白一霆。 白一霆语言考试没过,外教还换了三四个。 白一霆是后妈的亲儿子。 餐桌上的家庭会议,才刚开始,就被打断了。 自家的司机在清洁车辆内部时,于后排的座椅下面捡到一支口红,误以为是夫人用车时落下的,便好心送还。 那一刻,家庭餐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 后妈举着来路不明的口红,说自己才不用这种的廉价的东西,她明知故问。 父亲神色不惊地嚼着上脑边,搪塞回应,说可能是离开项目部时,顺路捎了一位女助理,人家不小心掉车上的,还强调司机应该有印象。 司机吓得连连应声称是,然后以下班为借口仓促退场。 摊着明牌,而不撕破脸的背后,可能是几十万的名牌包包,也可能是上百万的珠宝项链… 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一心想要嫁入豪门的女人,深知一入豪门深似海。 夺人所爱者,她人恒夺之。 十几年的婚姻,能够维持住体面,是有点手段在的。 白一霆成心找茬,说那支口红是灰姑娘掉的玻璃鞋。 父亲投以阴鸷般的眼神。 白一霆识趣地举了下眉毛,乖乖把嘴巴给闭上了。 白一然越听越觉得耳朵里面有脏东西,瞥了一眼他们,兀自吃着自己的海鲜炒饭和芝士焗龙虾。 只有不断地进食高热量的食物,才能够暂时地缓解他压抑的情绪。 白一霆看不惯他食欲那么好的样子。 一山不容二虎。 一个小时后的现在。 房间里的温度开得很低。 呕吐之后,白一然感到一阵头晕和乏困。 他脚步虚浮地倒向自己的大床,颓废地蜷缩在被子里抱着自己。 桌上的手机不停地闪烁着消息提醒,紧接着是一通静音来电,屏幕亮了不到六十秒。 睡着,就不用面对这个虚伪又恶心的世界了。 没意思。 第3章 黯光 别墅内,家庭办公室里灯火通明,父亲白延川正在审批一些重要文件,和重要客户进行视频沟通,洽谈当下进行的合作项目。 硕大的衣帽间更是灯光璀璨,白夫人正在挑选保险柜里的饰品,明天跟那些富太太们的聚会,她不可以被比下去。 私人电竞房里的每一部设备,缝隙中都透出幽幽的冷色光线,白一霆佩戴着人体工学设计的奢华型耳机,口吐芬芳地沉浸在虚拟的世界里暴戾。 宠物房打扫得很干净,但里面没有宠物,白一然禁止其他家庭成员入内,就算佣人要进去打扫房间卫生,也必须是在他允许的情况下,才能得到门锁的密码。 一扇扇窗户透出的光亮,随着夜的越深而渐次隐没。 在半睡半醒的深夜里,白一然的身体突地一沉,仿佛坠入了极寒的深渊,他浑身止不住地打着冷颤,鸡皮疙瘩也密密麻麻地冒了出来,牙齿上下磕碰得咯咯作响。 难以入睡,腹部越发强烈的疼痛,他四肢无力地滑下床,摇摇晃晃地硬撑到门口,感觉脑袋被灌了铅一般。 拉开门后,他猛地扑倒落地。 嘭的一声,眼前一黑。 “什么声音?” 楼下的佣人隐约听到什么动静,似有似无的。 “有声音吗?” 片刻的沉寂,只听见微弱的虫鸣声。 “可能是我听错了…” 周围的一切静谧而祥和,宛如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白一然残留着部分的意识,他模糊地感知到有一阵脚步声,不疾不徐地踩着台阶,而后由远及近地走到自己身边。 突明的灯光照着眼皮微微见亮,脸颊被人敷衍地拍打了几下,然后又贴了一会儿,微茫的意识令他无法做出任何求助的反应。 不明的过客悄然离去,残存的意识也渐渐地泯灭。 夜更深了,四周一片漆黑。 骤然炸响的手机铃声穿透耳膜,彷如一道锐利的闪电划破苍穹。 白延川接到一通紧急电话。 “什么!” 他眉头不展,空气在一瞬间变得凝固起来。 “现在什么情况?” 忧虑的口吻,一贯的沉着。 “让法务部马上去了解情况,然后通知商务部跟公关部,还有财务部的高管,紧急召开线上会议!” 浑厚的嗓音,严肃的语气,令对方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白夫人闻声支撑起疲惫的身体,伸出一只手去触碰床头的开关,刺眼的光芒让人顿感不适。 白延川毫无防备地紧闭双眼,然后眯着眼睛慢慢睁开来,眉间鼓起一座座小山丘,眼角带着一丝略显松弛的眼尾纹。 “发生什么事了?”被凝重的谈话声所吵醒,白夫人神色不安地看着丈夫。 “跟我们有合作的塔志建设,新的接班人被警方连夜逮捕,他家外面已经被大众媒体给包围了。”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消息传得五花八门的。 “跟我们有关系吗?”白夫人不明所以。 “合作声誉肯定会受到影响,现在什么情况也不清楚,但愿不是什么经济案件,不然投资了几个亿的项目,难保会不会受到什么牵连。” 项目一旦因为资金流的问题搁置,不光前期投入的资金难以收回,停工还要赔偿供应商和施工方违约金,乃至公司股价都可能会受到影响。 白夫人也跟着担心起来,却又帮不上什么忙。 “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靠不住。”白延川特别不满,他有意而为之地指桑骂槐。 白夫人假装没听懂地岔开:“不如…我叫佣人给你弄点宵夜吧?” “弄杯咖啡就好了。”白延川揉了揉鼻梁骨。 “好。”白夫人拨通了内线电话。 佣人接到内线后,连忙起身煮制消磨咖啡,送上楼去白延川的居家办公室。 别墅的家用电梯曾经故障过几次,主人一恼火,直接将轿厢改造成了小型酒窖。 豪宅一共大四层,挑高客厅的格局,一层是公共空间兼佣人房,二层是两位小少爷各自的大卧室,三层是主人房和家庭办公室,四层是多功能的休闲娱乐区。 佣人端着咖啡经过二楼时,红外线人体感应灯自动照明。 “啊!”咖啡洒了,咖啡杯也摔碎了,她被吓得心跳差点停止跳动,然而定惊后仔细一看,“然少?” 还以为撞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然少,然少?”顾不上一地狼籍,佣人捏着胆子跑上前去,蹲下身试探性地摇晃着躺在地上的然少爷,一摸脸才意识到他在发高烧,慌忙掐住人中大声呼叫求助,“来人啊!然少爷晕倒了!来人啊!” 白一霆的房间就在隔壁,楼上楼下的人亦都听到,家里一下子变得骚动起来。 “小心地上的玻璃渣!”佣人大声提醒着上下楼的人。 “快叫救护车!”白一霆着急地吩咐。 父亲匆忙下楼,不由得心弦一紧:“一然!” “发生什么事了?”紧随其后的白夫人,先是顿下脚步,然后又稍微往前一步探看,中指将垂落的秀发别到耳后。 “喂!救护车…”管家刻不容缓地拨打急救热线。 线上的紧急会议变成了各部门的自行商议。 风驰电掣的救护车,闪烁着一道夺目的红蓝光,为免在深夜里扰民,畅通无阻的道路上,驾驶员暂时性地调低了警报的音量。 康富私立医院,24小时急诊。 抢救的房间是独立的抢救室,而非拉帘子的抢救隔间。 监护心率、血氧、血压,采血送检,建立静脉通路,栓剂直肠给药(退烧药)… 急诊室里折腾一遭,体征逐渐趋于稳定。 白一然平静地躺在抢救床上,右手扎着留置输着液。 护士每十五分钟监测一次体温。 “医生,我儿子什么情况?”白延川忧心忡忡。 “检查结果显示,是急性水肿性胰腺炎,好在送医及时,否则持续的高烧昏迷,可能会引起不可逆的脑损伤。”急诊医生收起检查瞳孔的手电,直起身子解释,“不过还是要等病人醒了,再做进一步的评估。” “不是,吃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胰腺炎了?”白延川疑惑不解。 医生再次翻看着检查报告确认:“患者没有胆石症,也没有胰管梗阻,目前来看…过量饮酒,或者不当的饮食习惯,是比较常见的诱因。” “那…他怎么还没有醒?”白延川眉头紧蹙,但愿没有烧坏脑子。 “小部分患者体质敏感,耐受性比较差,等退烧之后,慢慢就会醒过来了。”医生提醒家属,“让他好好的睡一觉吧。” “谢谢医生。”白夫人点了下头,神色没有什么波澜。 急救医生跟急救护士交代了几句,随后便离开了抢救室。 夜空中,新月暗淡,几乎看不到月亮。 凌晨过后,就是清晨,在不知不觉中。 白一然迷迷糊糊睡醒时,正正是早上八点半,透明绿的吸氧管从鼻腔插入,依稀还能闻到淡淡的消毒水味。 他微微倾侧身体,抬眼绵软地看着输液管,唇色像被霜华敷染的玫瑰残瓣。 “醒啦?”穿着浅蓝色护工服的中年妇女,细心地转动摇杆将护理床抬高一些。 虽然环境很好很舒适,但白一然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医院的病房,他并不意外护工的存在,也懒得过问自己的家人去哪里了。 “护士说你要禁食,不能吃东西,要上厕所或者有什么需要的话,跟我说就行了。”一对一的悉心照顾,护工言语不休,“你爸好像说公司有事,忙好会再过来看你…” 白一然好像听进去了,又不完全听得进去。 可能是身体正在生病,也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令他不想过问,也不想去在乎。 不一会儿,医生便来查房了,他运气好,没烧坏脑子。 青芒职高,仁义楼。 一间普普通通的教室,一群青春洋溢的学生。 篮球在课桌上空飞来飞去的,球面的皮革肉眼可见的磨损和褪色。 上课铃声一响,韩笑天安分地把球收进了课桌下。 “欸,纸巾给我两张。”他用手背拍了拍同桌的手臂。 说是同桌,其实课桌都是分开的,不过把手臂伸长一点,还是可以触碰到彼此的,必要时还能交头接耳一下。 扔球扔得手指头有一点脏,他用运动杯里的水沾湿纸巾,擦干净手指。 匆匆踏进教室的脚步声,交谈的窸窣声在瞬间戛然而止,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韩笑天一边擦手,一边抬头瞅了一眼。 任课老师上身穿着一件墨绿色短袖,衣服上留有反复清洗后松垮的褶皱,中年发福的肚腩,被衣服包裹得像是一颗烂西瓜。 老师放下讲义,轻咳一声,双手扶着讲台扫视着台下的学生,微微拧着眉头瘪着嘴,跟在看一群萝卜一样。 “上课之前呢…我再提醒大家一下,明天的外出实训,是七点集合,七点十分发车,集合点在学校的南门,南门啊(指关节敲了三下台面)!不要给我傻瓜瓜的跑去正大门等,大巴车逾时不候,迟到的麻烦自己跑过去,谢谢。” 傻子才自己跑过去,糟老头子坏的很。 轻轻的鼻息声,韩笑天不屑地哂笑着,默默将擦手的沾水纸捏成团,瞄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一扔,命中两分。 投影的幕布连接着多媒体,老师拨弄着鼠标,点开了闪存盘里的课件。 “绳索救援!也是你们这次实训的重点之一。” 老师边说边走下讲台,腰抵着讲台桌依靠,双手交叉于胸膛又放下。 “虽然,现在都有现成的救援装备,但学会打绳结也非常重要,万一遇到突发情况,比如装备损坏、工具丢失、工具不够用了,又或者在野外发生意外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利用其他的绳索材料,还可以在野外寻找比较结实的藤蔓,制作临时的救援工具。” 任课老师再次扫了眼台下,用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身后的多媒体讲台,砰砰两声巨响,台下的目光立马像一束束的聚光灯一样投了上去。 “打结方式,还有固定点,都是非常重要的,一旦把握不好,就有可能导致人员坠落,这可不是在开玩笑的啊。” 任课老师举起食指点着前方的空气,严肃且认真地睁大眼睛提醒。 认真过后,他又开始消遣诸位萝卜。 “说说吧,暑假布置的实操作业,单结、双套结、普鲁士结,十几种打结方法,你们都熟练掌握了没有?” 要么不敢吱声,要么不想张扬,同学们默契得很,主打一个越低调越好。 “怎么…不会都忘光了吧?” 一班不争气的玩意儿。 “就记得鞋带怎么系了是吧?” 莫名被戳中笑点的同学们。 “还笑!”任课老师凶凶的语气下,是想压又压不下去的笑容,自己给自己逗笑了。 韩笑天双脚踩着桌下的隔板,身体挨着椅背轻轻一抻腿,前面两根椅子腿便悬空而起,他大大方方地露牙笑着,有种莫名的松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