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公主》 第1章 亡国 深夜,大雨。 由长安通向凉州的官道上,一处驿站在静夜中默默耸立。 按照入口处的驿程碑,此处已经距离都城一千三百里。 客房中下榻的是半年前从都城出发,去往西域和亲的长昭公主一行人。 此刻,大家都已在梦中。 突然,一阵急促地敲门声穿过雨幕传入驿站众人耳中,惊醒梦中人。 门外,驿丞浑身湿透双手不住的拍打着大门…… “不好了!不好了!快开门!快开门!” 他脚下的一双鞋与地上的泥泞混在一起,黑夜中几乎无法分辨。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顷刻间照亮了整个驿馆,也照亮了驿丞惨白的面容。 紧接着几声闷雷从天边接连传来,宣告着暗夜的惊天巨变,又似阵阵低语。 “呦,驿丞大人,大半夜的怎么了这是……快请进,外面雨大着呢” “快去禀报殿下,我要见殿下!” 驿丞不顾自己身上还滴着雨水,瘦弱的身板站在人高马大的护卫面前更显渺小,眼眶含泪,神情急切近乎恳求。 “驿丞大人,殿下已经就寝,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卫队大人,等不得呀,我有要事要求见殿下…咳…咳…劳烦您通禀一声” 见护卫仍旧阻拦,无奈之下竟是要硬闯。 “驿丞大人,我已经警告过您了,再这么冒失当心冲撞了凤驾,可是要杀头的”, 护卫亮起了手中的兵刃。 二人僵持不下之际,楼梯尽头突然传来了一些响动,来者上身着素色襦衫,袖口处镶着窄窄的彩色锦边,外搭绛红半袖短襦,下身着浅色长裙,裙裾曳地,行走间随风轻扬,眉似春山、目若秋水,这么闲闲望过来,就止住了楼下的纷争,再听其开口,只是短短几个字,却是泠泠悦耳,娓娓动听。 “大人,殿下有请。” 她是公主的贴身侍女云岫。 …… 大邺长昭公主卫姒此刻正端坐在桌旁,烛光下她狭长的眉毛映出了一个淡淡的小弧圈,一对流光溢彩的眼睛,看什么都是异常的专注凝神,有一股逼人的气势,但并不让人觉得犀利,暖黄的光漫过她高挺的鼻梁在一侧投下小小的阴影,嘴唇微抿,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驿丞拍门时,她就听到了声响被吵醒,楼下的喧哗声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是和亲之事有变?还是边境又起战事,道路断绝? 或者……都城、宫里发生了什么变故,想到这,她的呼吸也沉了一分。 她屏退了众人,进屋后一直站在侍女身后的驿丞突然上前跪拜, “庾氏逆贼联合朝臣发动宫变,杀了陛下,自立为王……新帝登基的诏书已自都城传向三十六州……不日将传至凉州,殿下……国亡了!” 驿丞一面哽咽,一面自怀中拿出一张他偷偷从城门口撕下的诏书。 卫姒听到亡国的消息时瞳孔收缩,心也空了一拍,她接过诏书,仔细看着落款的红印和诏书上的文字,手微微有些颤抖。 眼前的人跪在自己身前,痛哭流涕,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她却已经听不见了,她只模糊地听到“庾氏”、“新帝”、“亡国”这些字眼,就感到一阵一阵地眩晕,快要倒下了。 就在上个月,权臣庾冰找准时机,联合九卿之一的光禄勋韩威、宦官首领胡千鸩杀了幽帝,迅速接管了朝局,随后庾冰自立为帝,国号大武,改元建德。 庾冰来自世家高门、韩威出身武将、胡千则是内廷大太监,都是皇帝最倚重的人,许是庾冰当权臣还不够过瘾,他的野心已经膨胀到只有帝王宝座才能容得下。 庾冰势大,胡千弄权,这些事她也有所耳闻,只是从未想过庾冰竟敢鸩杀皇帝自立。 她盯着诏书,沉默良久,直到驿丞再也等不下去。 “殿下,何某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可是……大局已定,再难转圜啊!您趁着尚未开始全境搜捕,赶紧走吧!臣,对不起先帝,对不起祖宗啊!” 她知道此刻应该沉着冷静,只是消息来得太过突然,都城里还有她的父母家人……她努力抑制着自己不去想都城如今的情形,而是集中精力于当下的处境,她深知此刻软弱无用,思忖着,如今庾氏篡权已成定局,她手上无人可用,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面对眼前的危机。正如驿丞所说,大局已定,她已经不再是大邺朝的公主…… “大人能冒着杀头的危险来通知我,已经尽了臣子的本分了。”她的声线依旧有镇定人心的力量,稳住驿丞的情绪后,她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如今的局面,是我卫氏无能,愧对天下,只是还有一事,望君襄助……” 驿站的马厩旁,大雨仍旧在暗夜中冲刷着大地,驿丞身着蓑衣猫着身子,观察着屋内集会的众人,身后跟着五六个背着包袱,身形削瘦的女人,趁着众人的注意力全部在卫姒身上,驿丞解开传马的缰绳,带着她们从官道向凉州飞奔。 …… 卫姒决定将亡国的消息告知和亲队伍的众人。作为前朝公主的卫队,一旦被新朝官兵抓住,下场等同于卫氏余党。 只不过告知的方式,她有自己的考量。 队伍中有着从都城带出的大量财物,原是作为嫁妆带到西域的,而今已经失去了它的用途,这些东西会招致祸患,她打算当着众人的面处理掉。 队伍中除了她这个公主,还有一个领军将军、一个卫队长、卫队几十人、庖人杂役数十人,以及跟着她的侍女。 乱世之中,最难以保全性命的是女子。男子还能落草为寇,女子的命运多是成为被人买卖的货物。 所以她求了驿丞一件事,将几个侍女带出去,她给每个人写了一封信,带上了一些金银细软。凉州城有她的母族,他们见了信一定会庇护她们。 覆巢之下,人心难测。亡国之事,一旦散布,她难以再约束卫队众人。所以,她安排她们悄悄离开。即便有不轨之人,也没有机会谋害她们。 至于她自己,从亡国那刻起。她的命,早不在自己手中了。 …… 集结在卫姒身边的卫队众人还有些迷茫,不知殿下深夜召集他们集会所为何事。 领头的王崖和赵无极也默默用眼神交换着信息,但皆是一脸迷茫。 她没有去看面前神色各异的众人,微微停顿了一下,旋即向大家宣布了庾氏篡权的事实。 听到这惊天霹雳,众人一时惊愕的说不出话来,有悲恸至深者直接哭出声来,更多的人则是状况外的迷。 她将新皇登基的诏书传阅给众人,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亡国的消息本不应由我宣布给大家,只是时间紧迫,如今都城巨变,我与诸君前途未卜,目前诏令还未下达至此处,诸位尚存生机,队伍中的财物,我会请王将军着人仔细分配,务必使大家都能够有足够的盘缠,至于天亮后何去何从,我卫姒不再过问,与诸君共事一场,愿诸君此去一路顺遂,卫姒拜别诸位。” 语罢,她双掌交叠于腹部,俯身郑重的行礼。 被点到的王将军和赵无极还在惊愕中没有晃过神来,卫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方才如梦初醒,脑子里转着“篡权”、“亡国”、“余党”等字眼,像是在做梦,他们远离都城,还自认是大邺禁军,没有亲眼所见如何能相信大邺就这样灭亡了。只是他们还习惯性的听从公主的指挥,在巨大的变故前,他们都十分默契的让卫姒主宰了他们的命运。 队伍中突然有人高喊: “我等既是殿下的护卫,理应忠于职守,我愿追随殿下!” 话音未落,部分人也跟随呼应。 但是更多的人,则保持沉默。 她并不想逼迫他们,她也无法逼迫他们。国亡了,再跟着她,就是送死。 还是领军将军与卫队长,领着大家拜谢卫姒。 王崖一脸沉痛地说“既然殿下已经为大家考虑清楚了,我们也不要再耽搁了,兄弟们找个地方躲起来,看看风声,天大地大,我们总有活路!” 语罢,再次向卫姒拱手,“我王崖在此替兄弟们谢过殿下”。 …… 窗透初晓,前日还喧哗的驿站此时已空无一人,她微微叹了口气,换了一身布袍,向山间走去。 背上的包袱里,还有册封的金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带着它,怪危险的。 只是不带着它,她就更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该往何处去了。 山间鸟鸣啾啾,溪水自山间流出,阳光洒在树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只是她现在尚能在山间游荡,不知她的亲人是否还在人间呢?她悲伤的想着。 卫姒是宗室女,她的父亲是当朝皇帝的弟弟沐王,按照礼制她本应被封为翁主。 因为被皇帝挑选去和亲,所以册封为了长昭公主。 按照皇帝和亲的频率,她对此早有预感,知道躲不过的。 和亲的旨意下来时,她的母亲,沐王妃抱着她哭了好几场。 卫姒一旦去了西域,这辈子能不能回来都难说。 况且胡人尊崇父死子继那一套,她的女儿嫁过去,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王妃还央求沐王进宫向陛下陈情,免了和亲之事,被她的父亲一口回绝了。 皇帝头风症发作的厉害、疼痛导致日渐暴虐,人也不太清醒,他可不敢这时候去捋虎须子。 卫姒早知道是这种结局,从小她就冷眼看着府里、宫里的一切,早就烂透了。 世家权贵们只管醉生梦死,皇帝沉浸在四方来朝的美梦。 百姓呢?在虫豸的撕咬下尸骨无存。 卫姒想,去和亲也好,能保边境几年的安稳,少打仗,百姓就有衣穿,有粮食吃。 只是没想到,庾冰倒是比她先快了一步。 她骤然失去前行的目标,不知该去向何处。 巍巍皇城中,她只在乎她的母妃…… …… 不知不觉,卫姒走到了天黑。 她找了一处山洞,点了一处火堆,当作自己暂时的栖身之所。 白天的时候,她找了一户农家换了些干粮。 这会儿正啃着干粮,盯着火堆出神。 她无非是两种选择,回都城,去凉州。 眼下她音信隔绝,想要知道都城具体的情况只能自己去瞧一瞧。 但是她如今只身一人,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走到都城而不被发现。 另一个选择是去凉州。 沐王妃陆凌霜是凉州人氏,凉州刺史、大邺镇西将军陆况是她的兄长。 去凉州可以设法联系舅舅打探都城的消息,凉州在边境,被发现的概率远小于都城。 可她内心又极度地挂念母妃,诏书中并未言明庾氏如何处置皇室一族,可是又如何能寄托逆党善待卫氏一族呢…… 纵然她心急如焚,也要谋定而后动。 就这么想着想着,卫姒抱着包袱睡着了。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火堆早已经熄灭。 她有些着凉,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心想,这可不是好兆头,看了今天得小心些。 她打定了主意去凉州,此处已经离凉州城不远了,按照她的脚力,走个十多天应该就能到。 想到还能见到舅舅,也许能够知道一些都城的消息,她又振奋了一些。 路过一些官兵设卡的关口时,她会从山上绕一下。 看到来来去去的人们挨个接受盘问,走来走去的官兵拿着画像逐个比对,她怀疑诏书已经传至此处,想来这些人是在找她的踪迹。 她有些紧张,匍匐在草丛中,观察着山下的情形。 忽然,她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顿时警铃大作,将发钗拿在手中,缓缓回头…… 是领军将军王崖和卫队长赵无极。 王将军咧着嘴朝卫姒笑道,“殿下,我兄弟二人仔细想了想,让您孤身一人上路,实在是放心不下。” 旁边的赵无极附和道,“就是,我们二人护卫殿下,也放心些。” 卫姒看着眼前的两人,面色不变,心却渐渐地沉了下去。 新人作者,请多指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亡国 第2章 被卖 卫姒走在二人身后,默默想着应对之法。 走到乡间的一处瓜棚,恶徒的真面目终于显露。 “呵呵……殿下,我二人想着,此去前路必定十分凶险,您也嘉奖我们一番不是?” “财物在驿馆不是已经都分发给了众人?如今我身上所剩无几,也不劳烦二位将军护送” 卫姒想知道,这二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王将军贼眼骨碌骨碌转了两下,丑态毕露,“没了钱财,还有身体啊……赵将军您说是不是……嘿嘿”,赵无极也跟着猥琐的笑了起来。 卫姒没有想到两人能够无耻到这种地步。想来,先前在驿馆事情发生的紧急,卫姒又布置得当,二人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撕破伪装,于是伺机等到她一人落单后才发作。 “原本殿下也是要去西域侍奉老头子,不如跟了我们兄弟二人,还能快活快活” 两人言语越发下流,卫姒简直听不下去,扬起一抹娇媚的笑。 “好啊,那二位将军,谁先来?” 王崖和赵无极从未见过公主露出如此容色,纷纷呆住了。 自驿馆分别后,二人想着去个偏僻的郡县弄个假身份做个田舍翁算了。走在路上才回过神来,两人竟是被小丫头片子给算计了,现在皇帝都换了,她算哪门子公主,队伍里的财物、女人都应该归他们才是!再说,就这么把她放走了,难说后面掀起什么风浪波及他们,于是二人回过头来,一不做二不休,打算杀了卫姒。只是在杀人之前,他们打定主意风流一回。 赵无极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卫姒,口水都要流出来,但是顾及到王崖还在身边,只好遗憾地说:“大哥,您先来,小弟去那边给您守着,嘿嘿。” 卫姒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宽大袖袍下发簪抵在指尖有些刺痛,正是这微微的刺痛,提醒着她要专注,要果断。 下一秒,王崖就将卫姒扑倒在瓜棚的地面,撕扯着卫姒的衣服。嘴里还在念叨着: “老子这辈子也算值了,做皇帝的滋味也不过如此吧……” 卫姒余光瞥见棚外灰白色的衣角,皱着眉头从喉咙泄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王崖听见声音,越发兴奋,动作也急躁了起来。 赵无极在外头偷偷瞧着,有些想笑又有些羡慕,咂巴咂巴嘴,十分有风度的走远了。 想来,王将军还得一阵子呢。 看到棚外的人影离去,卫姒默数了一百步的距离。 在王崖解裤子的当口,攥着手中的金簪,悄无声息的抬手,朝着他的颈部一侧狠狠扎了下去! 这支簪子是王妃在出发前交给她的,越是纯金质地越软,她手中的簪子只是镀金,尖端涂了溶于血液的剧毒,是给她防身用的。 王崖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卫姒的身上,面上还残存着狰狞的笑。 赵无极此刻正蹲在土坡上,无聊的看着远处发呆,浑然不知卫姒来朝他索命了。 “赵将军……”卫姒衣衫凌乱,眼神闪烁,几缕发丝散落下来贴在脸颊上,额头微微沁处汗水,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把赵无极迷的神魂颠倒。 “王将军他……他体力不支,说要休息一会,让我来找您。” “哎呦,岂敢劳公主大驾啊” 赵无极听了这番话,男性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颇为大度的给王崖留了面子。 “王将军这几日奔波觉得累是自然,可千万别怠慢了公主啊。” 说着就冲卫姒扑过来,卫姒见准时机,一刀捅向赵无极的腹部,干脆利落的了结了他的性命。 卫姒天生力气大。 她小的时候,舅舅陆况过年节还会带着儿子陆昭一起上京,一并住在沐王府。 有一次,她和小陆昭不知在抢什么,打了起来。那一次,小陆昭被她按在地上,挣扎不得,引得长辈们哈哈大笑。 陆况得意的说:“杳杳的身手倒是颇有我陆家门风阿,哈哈哈。” 那是第一次,她调皮闯了祸,母妃没有责骂她,而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眼神却颇为骄傲。 转眼间,雷声又至,正值溽暑,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这会儿又要下起来了。 卫姒将两人身上能表明身份的东西都搜出来,在瓜棚里一把火烧烬。 而后用刀将二人的脸都划破,她用的刀就是杀赵无极的那把,从王崖身上拿的,还算好用。 卫姒在雨中,一点一点的将二人的尸/身拖向后方的山林之中。 她不能点火,此处既有瓜棚,附近一定有村庄,点火会引起村民注意,况且味道也会散的更远,不如拖到树林里,自行腐烂也好,被野兽啃食也好,谁也怀疑不到她身上。 雨点打在卫姒身上,她浑然不觉,她不想等雨停再做这件事。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搬东西。她在用这种方式,抵消这件事带给她的恶心和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浑身脱力的前一刻,她终于完成了。暴雨中,她背着包袱跌跌撞撞地走下山,继续向凉州走去。最后,力竭昏倒在路上。 …… 宋拐在十里八村都有名,他是个牙人,合法的那种,但是因为他有一只腿不好用,大家都叫他拐子,拐子就不好听了嘛,像是那种掠卖人口的。 这日他赶着自己的驴车,车上载着几个送到城中大户人家相看的丫头。不想,车拐了个弯儿,他就看到了倒在路中间的一个人。 瞧着是个瘦弱的女人。 宋拐心想,天降买卖阿,不做白不做,二话没说,把人装上了车,继续朝城中走去。 天朗气清,宋拐甩着皮鞭,嘴里哼着小曲儿,正与一队骑兵擦身而过。 最前头纵马疾驰的是陆昭,那双锐利的眼睛如今满是疲惫,还强撑着前行。 他的下属硬着头皮劝他,“小陆大人,我们不能再找下去了,军中只给了七日,眼下七日期限快到了,陆大人还等着您回去换防呢,如今正处在新帝罚没旧臣的节骨眼上……” 陆昭恍若未闻,在脑海中思索着卫姒可能出现的地方,沿路搜寻着大队人马或者落单少女。 他不会想到,就在这条乡间的小路上,此刻与他擦肩而过的驴车里,是他三天三夜不曾合眼都想要找到的人。 卫姒淋了雨,这会儿在车上发起了高热,嘴里还说着胡话,手上却把装着金册的包袱抓的紧紧的。 她梦见小时候的自己身着公主婚服,上面绣着山河日月纹,腰系白玉双璜佩,赤足站在长安城高耸的城墙上,御史大夫正高声宣读着册文,她就像飞鸟一样,一跃而下,倏地天地旋转,她又成了跋涉在沙漠中的旅人,一阵一阵的狂风卷起……伴着驼铃声,她抿着干裂的嘴唇,有些口渴…… 同行的小姑娘见卫姒嘴唇干裂,喂了些水给她。 就这么迷迷糊糊走了一路,等卫姒幽幽转醒时,驴车也吱嘎一声停下了。 宋拐停在了鼎香楼的后门,像他这种行当,不好往人家正门那停。都是做生意的,与人方便就是于己方便。 后厨打杂的王二看到宋拐来了,忙去请掌柜过来。 掌柜姓金名香玉,身着红色长裙,体态纤长,脖间挂着一串镶嵌宝石的项链,手腕缀着五彩斑斓的串珠,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盘起,眼窝深遂,眼角微微上翘,丰润的嘴唇一开嗓就是风情万种: “这次送来几人?” 宋拐哈着腰:“回掌柜,一人。” “去前头拿钱吧,王二,把人扶进去” 金掌柜盯着卫姒仔细观察,卫姒直视她的眼睛予以回应,只不过卫姒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模样倒是很周正,眼神清明,不像是被世道磋磨过的,就是这身板,太瘦了些。 看她不哭不闹,也不跟他们谈条件,莫不是个哑巴? 金掌柜挑了挑眉,不打算耗下去了,临走之前给王二吩咐了一声: “给小姑娘打桶水,收拾利索,再准备些吃食,就住在后院吧。” 施施然离开了。 还算是个讲道义的黑店,卫姒心里暗暗思忖。 连着几日,卫姒只管休养。 明面上这是一家酒楼,掌柜一人,前面跑堂一人,后厨庖人一人、杂役一人,共四人。 前面是酒楼大堂,二楼住着掌柜,后面一个院子,院墙一丈高,墙角栽着一棵古树。 暗地里的情况,她目前还不清楚,这些天,除了食客、旅人,没什么特殊的人出现。 还有一点,他们家的驴肉烙饼不错,咳咳,跑题了。 卫姒打算今晚就跑。 明月高悬,万籁俱寂。是个跑路的好时辰。 卫姒背着包袱蹑手蹑脚地从房间出来,走到了后院的古树边上。撸胳膊挽袖子,准备翻墙。 每天夜里院门上锁,她想出去就只能翻墙。 她看着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深深地叹了口气。即便吃了好几天的驴肉烙饼,这胳膊愣是没强劲一点儿。 大邺朝皇帝向往羽化登仙的轻盈体态,是以大臣们纷纷追求“长躯细腰,广袖宽带”,宫人们开始流行“纤便轻细,举止翩然”。一时间,竟成了皇城风尚。 卫姒对此不以为然,但是作为公主,她必须遵从皇帝的喜好。皇帝的喜好,在对外邦交上就是天朝的名片。所以,她是被饿成如今这副模样的。 果然,卫姒爬起来有些费劲。她手脚并用的爬上树干,也只离地三尺。再往上,她有些爬不动了,就这么像个瘦猴儿一样,挂在树上,停住了。 她算美瘦猴儿。 屋子里,金掌柜和跑堂在暗夜中一同看着外面正在表演美猴上树的卫姒。 “她一天吃几个饼?” “刚开始,一天一个,这几天,一天能吃三个。” 金掌柜默默思考,四肢修长、腰腹有力,还能吃,啧,是个好苗子。 美瘦猴儿,简称美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被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