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系美人成为权宦意中人》 第1章 病愈 涟珠帐翩跹而舞,空气中还漂浮着淡淡的苦药味。 价值千金的白玉香炉被侍女匆匆捧了出去,只因它让榻上的美人呼吸紧促了几分。 “喂不进去?” 岐无合声音低沉,紧绷的唇角和蹙起的眉无一不显示出心中的焦躁,忍不住心下轻嘲,问出这话仿佛给自己留了几分颜面似的,他心底也有几分软弱的希冀,甚至隐隐期盼着她是因病才如此水米不进。 岐无合最不想看到的,便是她听闻赐婚的消息之后心如死灰,气急攻心加重病情,那样的话……倘若她一心求死,他该怎样留下她? 侍女动作轻柔,将糖盐水一勺一勺地喂给了秦远岫,因病弱而略显苍白的面容,却丝毫不损害其摄人心魄的美丽。 九天玄女一般目下无尘的人却在一夕之间跌落凡尘,丞相千金骤然遭逢巨变,抄家灭族,没入教坊司前,被皇帝一句戏言,赐婚给了当今权势滔天的东厂掌印太监。 传闻厂督岐无合心狠手辣,手中人命官司无数,这却是他在赐婚后第一次见到她,或者说,敢来见她。 清粥都喂不进去,连糖盐水都是如此,甚至还打湿了寝衣,侍女都要急得团团转了,厂督在一旁,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仿佛饿狼守着猎物似的,更让侍女感到压力倍增,手都要抖起来了,差点连勺子都拿不稳。 秦远岫咳了两声,眉头轻蹙,极不舒服的样子。 虽然四柱床隔着一层轻纱看不真切,岐无合还是仿佛被人攥住了心肺一般,榻上的人呼吸清浅,几不可闻,让人忍不住提心吊胆,担忧她是否会就此香消玉殒。 “轻些,伺候人都不会。”岐无合忍不住道。 秦远岫的手指抓紧了锦被,猛然睁开了眼睛,“飞奴!” 岐无合来不及躲出去,二人猝不及防地对视,便忍住了心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尽量柔和地开口,温声道:“你妹妹住在东侧栖霞院,放心,你生病的事情没告诉她,有侍女跟着,也有暗卫,别担心。” 骤然听到厂督如此温言软语,近乎是哄着人的嗓音,侍女们都忍不住把头低得更低了一点。还以为督主近日来的和风细雨已经足够令人震惊了,毕竟,只要是在姑娘这里,哪怕姑娘并不清醒,督主便不曾露出怒色,也不曾罚过什么人。 秦远岫的一双眸子含着水光,竟然显得柔情脉脉,看得岐无合一颗酸涩难忍的心更是软了几分,到底是他对不住她。 尽管岐无合暗暗告诫自己,名动京城的秦氏女,一双天生含情目,他们二人之间……算不得有什么情分,万不可自作多情,无疑是自找难堪。 但岐无合还是控制不住地牵动了唇角,许久不曾出现过的笑意显露在了那一张玉质金相的脸上。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秦远岫还是忍不住感慨,岐无合这张脸可称当世无双。 只不过岐无合眉目间的阴鸷总是难以退去,鹰瞵鹗视,性格又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向来无人敢像秦远岫这般以目光细细描画罢了。 “多谢你。”秦远岫真心实意地道,毕竟若不是他,她的命运就该是没入教坊司了。 或许是秦远岫话音中的温和让岐无合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幻想,妄想着她并不是恨他入骨,毕竟就算不是他,也有的是痴痴迷迷的纨绔翘首以盼,等着救风尘,美色当前,能连身家性命都抛之脑后。 “你……若是不愿……”岐无合想说他不会强迫她,只是不知为何,说出口的话竟有些磕磕绊绊,心中更是添了几分焦急。 幸好侍女们早在岐无合面露笑意,温声哄人的时候便悄悄退了出去,不然,她们可能会因为岐无合难为情的羞赧而更加胆战心惊,无所适从。 外界传言中的东厂厂督,无非是喜怒无常,冷酷无情,虽说实际上的岐无合不是随意迁怒的人,但他积威已久,还是很能吓唬住人的。 其实就算是秦远岫待他冷言冷语,他也有所准备,并不会发怒,事实上,岐无合总觉得,是他对不起她。 秦远岫抓了抓他的袖口,又示意一般轻轻招手,岐无合毫无防备地顺从着她的指示靠近了些,秦远岫便伸手摸了摸他锋利的眉眼,目若朗星,鼻若悬胆,神色褪去了阴鸷,平添了几分温柔,令人心甘情愿溺在其中。 秦远岫轻声道:“督主很好,我很庆幸是你。” 大胆的动作吓了岐无合一跳,绯红猝然出现在了岐无合向来无波无澜的脸上,赧意烧红了俊脸,白玉一般的耳尖红得滴血,“你不必……” 岐无合想说你不必这般自轻自贱,话音却在舌尖转了转,硬生生吞了下去,他没办法说出来,这样的行为如同在她面前自剖伤口一般,灵魂**裸地受刑,他做不到。 外人都以为他强取豪夺,秦远岫必然倍感屈辱,乃至生不如死,连他心下有时也不免有几分苦涩,忍不住翻来覆去地想,倘若不是秦相一家遭难,纵使他权倾朝野,也不会奢望能有如今的情形。 她若不是走投无路,又怎会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自己。 秦远岫挣扎着想起身,岐无合怕她摔,不假思索地想伸出手扶住她,回过神,动作却猛地停了下来,怕不庄重,轻慢了她,更怕她不愿。 她的手指搭在了他的脖颈,这样脆弱的地方,岐无合却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心甘情愿被当成扶手一般,还配合地俯身,做出侧耳倾听的模样。 可秦远岫接下来的动作让他更说不出话,她先是轻轻亲了一口他的侧脸,又双手捧住了他的脸,“你现在还觉得为难吗?” 如今……还觉得我不愿意吗? 岐无合想亲近又顾忌她的心情,担忧她是否心中苦涩,心怀愧疚又不甘心到此为止,舍不得推开这点触手可及的温情。 她都知道。 两人的距离极近,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热意带着苦药味,还有一缕熏衣留下的幽香,岐无合一动都不敢动,等她终于放开了手,比起态度从容的她,岐无合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绯红,连尾音都在抖,听起来便如同哽咽一般。 “那些害了秦家的人,”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岐无合几乎要硬生生地折断月洞式拔步床上的雕花,可怜那只紫檀雕刻的鸾凤,岐无合语气十分认真地问,“你想要他们的命吗?”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哪怕她是虚与委蛇中没有半句真话,他也甘之如饴。 他发了疯一般想补偿她。 你会恨我吗? 想给他们报仇吗?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我什么都不要”,秦远岫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睛,“你信不信我?” 是你,你不必这样……自轻自贱。 秦远岫用目光描摹着他精致的眉眼,岐无合的这种面相,据说往往性情喜怒难辨,暴躁易怒,因此也称之为鬼见怕。 但秦远岫并不担心,这种面相的男子,听闻也十分重感情。 如果不是他刻意关照,她不会在狱中过敏发作之时得到这样及时的救治,更何况,昏昏沉沉间她也隐隐约约感知到了他的种种关切之举,这间房中目之所及的所有摆设,虽说她并不太懂其中的门道,但毕竟还有原主的记忆可以参考,这些应该不仅贴合了当下贵女的喜好,更是无一不精。 有几样,她在原主的记忆里翻找便知,价值千金。 秦远岫更愿意相信她见到的一切。 秦家早已不复存在,如今也只有她和妹妹飞奴得以苟活,但她并不是岐无合猜测的那样,致力于报仇平反才委身于他。 更何况,她根本不是“秦远岫”。 上辈子她也叫这个名字,只是和这里的“秦远岫”不同,她在现代衣食无忧,兴趣广泛,可以说是没什么遗憾了,一朝穿越也适应良好,毕竟无牵无挂。 至于穿越的原因,似乎是碰上了几百年难遇的灾异和星象,再一睁眼,她便是秦远岫了。 “秦远岫”的母亲早逝,继母不慈,父亲更是一心只有继承香火的儿子,不曾过问她们二人。她好不容易料理了府中事,却没过多久安生日子,秦丞相谋反下狱,抄家灭族,连她也在东厂的诏狱里了。 这条命虽说是她捡来的,也十分宝贵,她并不想为不值得牵动心神的人报仇。 岐无合愣愣地点头,往日里杀伐果决的人在她面前总是气短,像个愣头青一般笨嘴拙舌。 “当然。” 秦远岫还没有病愈,精神短,撑着精神和岐无合说了这一会已然有些困了,躺下时,岐无合动作自然地给她掖了掖被子,拿捏着语气,目光柔情似水,温声道: “今儿太晚了,别费神,明天便叫她们带飞奴来看你,好好休息。” 虽说病已然有了起色,岐无合不敢多留,怕她多思多想,劳心费力,便提起自己还有差事,离去前还专门嘱咐侍女们精心伺候,看他那凶神恶煞的表情,秦远岫忍不住笑意,好像刚才连和她对视都不敢的人不是他似的。 听见秦远岫的笑声,厂督的脚步又快了几分,似乎是想转身又忍住了,那挺拔的背影都多出了几分仓皇。 第2章 如愿 秦家败落,秦远岫自然没有带来什么管事嬷嬷和贴身侍女,又是刚刚才醒,她也没来得及和如今房中的几个侍女说过话,面前的两个侍女低眉顺眼,都戴着赤金柳叶簪,看来这便是岐无合给她准备的掌事丫鬟了。 “我还病着,府中大小事就先托给你们二人了,叫什么?”秦远岫并不贪恋权欲,岐无合挑的人自然是有本事的,她也正好放心用。 “奴婢汀兰。” “奴婢素兰。” 秦远岫性子好,实际上也并不适应古代的种种,更做不来打杀发卖的事,只能恩威并施,还盼着这里不要像相府里一般,那些后宅阴司,原主的记忆里遇上的也不少。 倘若真的遇上了奴大欺主的,可能还真的要借岐无合狐假虎威一番。 “姑娘换了衣裳再睡吧。”汀兰捧来新的寝衣,素兰扶她起身,动作轻得不可思议。 “我自己来。”秦远岫不习惯这样的伺候。 两个人都小心翼翼,不敢口称夫人,见过厂督对秦姑娘温声细语的模样,自然是提心吊胆地伺候着,生怕哪里碍眼。 嫁给一个宦官,别说是千金小姐了,就是身家清白些的宫女,要她们来说,怕也是不愿意的。 只盼望着厂督长得俊美,又权势滔天,姑娘不至于心生绝望地寻死觅活。哪怕姑娘和厂督能有那么几分面子情维持着……别拿她们撒气就好,她们的日子也好过。 时下多迂腐之人,连带着贞节牌坊都多了起来,撞柱而死的、自沉湘水的更是数不胜数,痴狂人甚至逼得家中女儿自尽,那牌坊不过是那一家男儿的升天梯。 仿佛她们的性命轻如鸿毛,不值一提,他们却又偏偏罗织罪状,指认她们能贻害无穷,如此自相矛盾,令人发笑。 父权像倾盆大雨滋生苔藓一般养育着罪恶,她们的死亡像一场大雪,将那些迫害含糊过去,浮云遮蔽所有辉光,苦难不能大白天下,便永远有新的女子身陷地狱,不得超生。 “别叫姑娘了”,秦远岫语气淡淡的,眼角眉梢却没有愁绪,仿佛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似的,“叫夫人吧。” 两人明显都松了一口气,连动作都轻快了几分,面上也有了笑意。 “姐姐!”秦远岫刚起身没多久,就见飞奴像只欢快的小鸟似的冲了进来,侍女给她梳了头,看得出用了不少心思,可爱得很,鎏金的香球叮当响。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飞奴一迭声地说,看来是想得很了,抱着姐姐的腿不撒手,说罢便在秦远岫怀里一顿蹭。 秦远岫休息了一晚,恢复了大半,比昨晚精神多了,睡足了便醒得早,此时接过侍女手中的帕子,给她擦了擦两只小手,又吩咐汀兰,“去前院看看,督主是不是要来用早膳。” 汀兰有些犹豫,督主的行踪不是她们能置喙的,更不要说前院这般要紧的地方,不是她们轻易能踏足的。 反而是素兰拉了她一把,督主待夫人如何,她们在一旁看着,或许有时比当事人还要清楚。 她们这些伺候人的,无时无刻不提着心,心中便时时刻刻都琢磨着,自然都有一笔清楚账。 飞奴爱娇地抱着姐姐的手臂,撒娇歪缠,“姐姐,我想吃桂花糕!” 这是看出来姐姐心疼她了,故意要撒娇。 “好,但是只许吃两块。”秦远岫把她抱在膝上,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秦远岫比飞奴要大上十几岁,秦夫人生飞奴时便十分凶险了,也不知是何缘故,导致飞奴天生体弱,更不提小小年纪就进了诏狱一场,能出来就是大造化了,秦远岫自然更加疼爱她。 “姐姐,赐婚给厂督……是什么意思?”飞奴早慧,或许这也是原主下定决心送她去外祖家的缘故。 早慧的孩子多是由于早早便吃了苦,尽管她还不明白“厂督”二字背后是怎样的泼天富贵和惊人的权势,也不明白这一切原是发自于上位者赐下的磨难,意味着折辱和践踏,不管是对岐无合还是对秦远岫。 但飞奴却模模糊糊地感知到那旨意里的警告和冷意,从诏狱出来,迎着周遭那明里暗里的奚落和嘲讽,她早就清楚旁观者那般隐晦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飞奴本就被她抱在膝上,这下倒不好再放下,虽说面对面交谈更正式些,秦远岫只好尽量摆出严肃的模样,也并不因飞奴年纪小便糊弄她,而是竭力用简单的话说清楚。 “大概是恨极了我们二人才想出这样的办法,出这主意的人,也许本意是想羞辱厂督,也折磨我吧。但姐姐不会让他们如意的,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我从来不做。” 秦远岫握着她的手,轻声说道:“督主很好,日后,他便是你的姐夫了,飞奴又多了一个家人,开心吗?” “嗯!” 飞奴乖乖点头,小姑娘的领地意识极强,大抵是从小到大失去了太多东西,吃了不少苦,性子便极其坚毅要强,对自己人更是掏心掏肺,只是被纳入这个范围里的人极少罢了。 门口站着的人久久不能回神,他不开口,更是没人敢通传。 素兰跟在督主身后更是大气不敢喘,只盼着夫人早早想起还请了督主来用早膳,要是无意间说出什么不好听的,督主的雷霆怒火,夫人或许不会如何,她们这些侍女却全都逃不了。 飞奴悄悄凑近了她的耳朵,自以为在说悄悄话,“那姐夫……会像那个谁一样纳妾吗,会有人欺负姐姐吗?” 秦丞相在她眼里便是世界第一等大坏蛋了,她虽然不懂男女之事,但还是怕姐姐被欺负。 “姐姐不知道,但是,君若无情我便休*,姐姐不怕。”秦远岫并不是个喜欢藕断丝连的人,倘若二人之间覆水难收,她也不怕面对那支离破碎的镜子。 “老皇帝倒是做了一桩好事,幸好是岐无合,不然,就算是那些个世子王爷,我也不愿意。那些纨绔们家中通房小妾无数,还日日寻花问柳,想想他们都觉得真是脏的要命。” 这可是东厂厂督的宅子,似乎是由于身处情报中心,她说话十分不客气,连天潢贵胄也不放在眼里,嫌弃之意溢于言表,“凭他们是谁,要和旁人共事一夫,就如同穿上旁人都穿过的亵裤,脏死了。” “啊,好恶心”,飞奴皱皱鼻子,想来是受不了姐姐形容的行为。 “只要飞奴以后不愿意,便不必成亲,姐姐养你一辈子,好不好?”秦远岫贴贴她的小脸,她并不讨厌岐无合,二人对彼此都有不少好感,更何况岐无合待她情意深重。 她走投无路,此时赌赢了大半,虽说还没揭盅,这点看人的信心还是有的。 岐无合如遭雷击,原来她竟然是这么想的,向来被称为腌臜之人的……在她心里,他竟是干净的。 “怎么在这发呆,上值可要迟了。”秦远岫牵着飞奴往摆膳的偏厅去,却发现了在门口愣神的岐无合,飞奴从姐姐身侧探出头来,小脑袋满意地点了点,姐夫比名冠盛京的探花郎还要好看呢。 那愣在门口的人,面容冷硬,风姿挺拔,光华无双。 岐无合其实不是发呆,只是有些进退两难,他也不是故意要听墙角,躲过去又显得欲盖弥彰。 秦远岫牵过他的手,坏心眼地捏了捏他的指尖,如愿看到了他滴血的耳尖,就这么一手一个地牵着了。 飞奴小小一只,也板板正正地坐在绣凳上,眼巴巴地看着姐姐面前的桂花糕,等桂花糕终于落在了她盘子里,才眉开眼笑。 岐无合从刚才起便红着的耳朵就没消下去,此时面色还能维持着平静沉稳。 秦远岫忙着叮嘱飞奴,没得空理他,他便悄悄盯着她瞧,眼睛一眨不眨,连带着侍女们都不敢再上前,只眼观口口观心,猜度着督主的意思,都退了下去。 秦远岫不知他的口味,但猜想着他办差忙碌不堪,爬到这个位子上也不容易,怕是肠胃不太好,便叮嘱他,多吃些好克化的,又给他亲手盛了碗粥,补气养胃。 岐无合乖乖应了,眼神看得秦远岫心软,秦远岫看他只专心喝粥,一碗粥吃出了龙肝凤髓的滋味,便给他夹了几筷子小菜。 她最喜欢的便是鼓捣吃食,更爱和人一起吃饭,投喂成功实在很有成就感。 不知为何,岐无合哪怕不开口讲话,她也能读懂他的心思,总是想关怀她又怕唐突,怕是连给她夹菜都要下定决心才行。 他不敢伸手,便由她来。 秦远岫吩咐侍女带飞奴去换身衣服,小孩胃口小,折腾的动静不小,飞奴的手不稳,衣服都弄脏了。 岐无合如今还不敢亲近太过,怕唐突,更是自惭形秽。 飞奴提起变心一事,岐无合并没有生气她说出的“君若无情我便休”*,而是欣喜,甚至是狂喜了,她待他,已然是有情的。 毕竟孩童最是敏感,大人的行为和所思所想,最能影响孩子了。 他心下也有些欢喜,又听她让飞奴待他亲近,是否她也是如此…… 于是岐无合心下也松快了,面上的笑意都掩不住,神情透露出几分畅快。 许久,岐无合突然郑重地开口,像是发起了重誓,对她承诺,“我不会的。” 秦远岫盯着他看了一会,心满意足地欣赏这张面若冠玉的脸,实在很合心意,心念一动,突然亲了他的耳尖一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浪子回头那一套我不喜欢,你若是犯戒,我就不要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如愿 第3章 秋色 秦远岫大病初愈,却非要起身送他,岐无合拿她没办法,只好从了。 “我送送你,正好也往花园里转一转。” 岐无合主动牵着她的手,“仔细别着凉,略走一走便罢了,若是想赏花,日后叫他们把花挪到暖阁里。” 说完还不放心,叮嘱汀兰等人,“拿上手炉和软垫,点心也备上。” 这才秋日里,他就连手炉都要给她安排上了。 岐无合亲手接过了披风,给人系上了,又皱着眉,觉得不够,“这料子不好,底下人办事不利,我晚上回来挑了料子就安排绣娘给你做。” 跟着的人都暗自心惊,虽说早知道督主看重夫人,可连这点小事都挂在心上,亲力亲为,就是那高门大户举案齐眉的夫妻之间,能做到这份上的丈夫也没有几个。 底下人思量着督主的意思,本就是专门挑了江南贡上来的锦缎,没想到这都入不了督主的眼。 “库房里还收着今年新得的方空绫,那才配你。” 岐无合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面料,什么工艺,给她裁什么花样。 其实秦远岫并不是很懂古人的这些讲究,但她喜欢他为她费心。 方空绫在督主嘴里像是满大街都是的粗麻布似的,今年拢共只得了这几匹,连宫里都没有,寸锦寸金。 照督主的吩咐,他们伺候夫人唯恐不尽心,哪有敢有小动作的,一应事物皆是好的。 可岐无合心里却只怕委屈了她。 不仅要好的,还得是最好的。 秦远岫被他抓着手,不仅没抽出手,还动作自然地回握了他一下。 岐无合心中泛甜,脚步也慢,只盼着出门的这段路越长越好。 可随即,秦远岫的手挣了挣,岐无合便顺从地放开了手,面上八风不动,心中却微微有些苦涩,默默地想,或许,或许她只是不习惯在人前这样亲近吧。 岐无合放手太干脆,秦远岫便知道他又在乱想。 她只是想和他更亲密地十指交缠罢了。 于是秦远岫立刻用手指抓住了他的,大拇指还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手背,随即又与他十指紧扣。 秦远岫仰着头看岐无合惊慌的样子,故意贴近了他,害他差点同手同脚。 岐无合感受着手心传来的热意,他的手比她大出许多,而她玉指纤纤,温软香玉,让他不想再放开手,心也像是泡进了热水里一般熨帖。 “知道你忙,但也注意身体,忙起来也别忘了时辰用膳。”秦远岫也是上过班的,虽说吃穿不愁,但也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人间疾苦的,何不食肉糜的话她说不出来,只好叮嘱他多休息。 秦远岫看岐无合眼底的青黑都藏不住,也不知道前头是有多少烦心事,千头万绪牵扯着他的心神。 只是岐无合没好意思说,因着挂念她,他一整晚都翻来覆去,真是辗转反侧,于是便只能硬着头皮认下了“公务繁忙”。 秦远岫的态度亲昵自然,没见半分勉强,二人之间情意绵绵,如同神仙眷侣,连跟随岐无合的千户都忍不住惊叹,夫人出身好,虽说家道中落了,但姿容绝世,听闻性情与才华也极好,更何况夫人待督主这份心意,可是求神拜佛都求不来的,他们督主真真是运道好。 “比起前些日子,我看着你都有些清减了。”秦远岫面色坦然,丝毫不避讳自己进过诏狱的事,仿佛从云间跌落的事不值一提。 旁边候着的千户瞪大了眼睛,看夫人安排得厂督团团转。 厂督清减,不过是因为厂督自己胃口不开,时常忘了时辰,哪有人敢耽误厂督吃饭! 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吗。 “老了有你好受的。”秦远岫看他不甚在意的模样,忍不住嗔了他一句。 这话背后的意味让他禁不住一愣,随即便忍不住笑起来,这笑容晃得秦远岫心尖一颤,甚至有些想屏退众人亲他一口。 可现下都快走出花园了,秦远岫只好抬起头,没等她开口,岐无合便像是一直用余光盯着她似的,立刻俯下身,乖顺地侧耳,只听她悄悄道,“我听你的话,你也乖乖的。嗯?” 秋色正好,但秦远岫还记挂着妹妹,无心欣赏,飞奴住的东院她还不曾踏足过,虽说岐无合挑的人她自己都不曾挑拣过,也放心用,轮到妹妹身上便总是不放心,还得亲自去看一眼。 秦远岫回主院略坐了坐,正要往栖霞院去的,猛然想起她还有两个掌事丫鬟,还未曾专门见过呢。 四个掌事分别是掌房、掌衣、掌膳、掌书,四人职责分明,忙而不乱,掌房统筹内室器物,还负责监管着小丫鬟,掌衣则负责四季服饰与织造采买,掌膳专管小厨房,掌书便是专管着文书誊写和礼单管理。* 汀兰、素兰、雪兰、琼兰,几个侍女的名字,听得她一愣,她先前听过汀兰和素兰的名字,本以为岐无合是格外喜欢兰花才会如此,如今细想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时候秦远岫刚刚穿来,不说两眼一抹黑,也和盲人摸象似的。 好不容易从皇后宫中脱身,身边带着的小丫鬟也不知靠不可靠,这还是她理过一遍院子的结果呢,临出宫时就见一个小太监捧着一盆金贵的素心兰唉声叹气。 “这素心兰的花骨朵……不知要被怎样为难呢。”小太监愁眉苦脸地说。 “多嘴”,身姿如孤松振雪的人,低眉盯着小太监手里的那盆略显无精打采的素心兰,岐无合不知在想什么,眸色沉沉,语气淡淡的,“左不过罚跪罢了。” 其实岐无合说的罚跪是跪下请罪,宦官做到他这个份上,太子再暴虐,也不过给脸子看,请罪也是面子上过得去就行,小太监没经过事,自然胆子小。 彼时废太子风头正盛,听闻暴虐无度,也是个不容人的,她刚刚穿来还不甚熟悉,不比原主,岐无合打扮得又十分寻常,她身边也没有得用的大丫鬟,自然认不出。 更别说岐无合侧身,还低着头,秦远岫自然不可能认出他来,还以为这是哪个小太监,要被一盆花无辜牵连。 这世道人命如纸,遇见了不好视若无睹。 这花虽说是御赐的,但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她刚从皇后那里得了不少指点,秦远岫也不是笨蛋,分得清轻重缓急。 既然是举手之劳,秦远岫便将自己得的那素心兰给了出去,据说一芽值千金,宫中也只得了这寥寥几盆。 “别耽误了差事。” 秦远岫只见那人闻言抬起头来,眉目剑裁寒星,目若悬珠,一望之下,气势慑人,渊冰淬骨。 秦远岫当时只觉得这人长得真好,也没空想别的,便匆匆出宫了。 只是秦远岫不知道,她走后,岐无合盯着她的背影,纤秾合度,摇曳生姿,吩咐前来汇报的千户,“去查查。” 岐无合盯着案上千户送来的册子,轻轻抚平了纸上的折痕。 “原来是她。” 桌角上的素心兰郁郁芊芊,浮翠流丹,生机勃勃。 昔年,秦夫人还在世时,便时常进宫,也和她一般,遇上受人欺凌的小太监也看不过眼,见他病着,还费心托人看顾,秦夫人随手给的这点恩情,他还不曾忘记。 当年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太监成了如今权柄煊赫的九千岁,只是没想到他都爬到这个位子上了,还能遇上施恩于他不图回报的人,缘分二字,当真奇妙。 思及此,秦远岫想起阴差阳错地送到岐无合手里的那盆素心兰,眼中满是笑意,原是还有这个缘故。 秦远岫还没来得及“兴师问罪”,她还念着那盆素心兰的下落,便听闻岐无合下了值到了前院第一件事就是钻进浴房里了。 实际上岐无合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挑好了给她做衣裳的料子,早已吩咐下去了,不止如此,房中摆件、钗环项饰、铺子庄子……岐无合一一都想到了。 安排好了这些事,岐无合这才摁下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抬脚往浴房去了。 虽说岐无合迫不及待地想见她,现下才知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话并不是虚言。 只是在她面前,岐无合总希望自己是体面的,做她眼里松风水月一般的、一尘不染的岐无合。 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若是放上砝码称一下,怕是相差无几,可岐无合偏偏总有些自惭形秽的气弱,或许是他的性子里便有些偏执,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将他所有的一切都悉数捧上还嫌不足。 这回来以后一定先沐浴再去见她的毛病,八成是以前从没有的。 不消细问,果然如此。 刚出了净室的岐无合便听见了房门推动的轻响声,眉头紧皱,正要发火,平日里跟着他的千户们都知道督主规矩大,不爱人近身伺候,更遑论是这种时候。 岐无合心中隐隐约约闪过什么念头,却没能抓住,只想着,八成是这段时间添置了不少人手,或许是他近日脾气太好,底下人便生出些懒散的心思,新人不通规矩,管事们也不知道是怎么调教的,该让人拉下去罚一顿。 一抬头便对上了秦远岫坦坦荡荡的表情,岐无合满目的怒火就像是被人迎头浇了个干干净净似的偃旗息鼓了,她的表情太过于坦然,仿佛这里是她的寝室似的理所应当,反倒是岐无合略有些不自然地微微扭身,像是要躲开她的目光似的。 岐无合只穿着亵裤,精干无赘的身姿,如出鞘的利刃。上身的肌肉线条清晰,块垒鲜明,身姿挺拔,猿臂蜂腰,真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秦远岫心下暗自感慨,不枉她赶了人亲自来一趟,真是大饱眼福。 岐无合像是被她的调戏了似的,这下没有旁人在,秦远岫倒是很有兴趣地盯着他,眼瞅着他面上逐渐浮上了一层漂亮的绯红。 秦远岫便更起了坏心眼,顺从本心,伸出手来,先是捏了捏岐无合的手臂,还想伸手摸一摸他的胸腹。 岐无合吓了一大跳,肌肉绷得紧紧的,望着秦远岫毫不脸红的模样,先是不知道说些什么,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了,“做什么……先出去好不好?” 按着当下的某些规矩,秦远岫的不少行为已然算是极出格的,岐无合原本以为自己早知道她胆大妄为,没想到她竟然胆大至此。 岐无合心下乱糟糟的,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这等残破之身,微末之躯,还没有准备好……他怕在她眼中看到悔意,他会疯的。 秦远岫如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若是不主动往前,岐无合自己不仅不敢随意踏出一步,还能够想出一百种二人劳燕分飞、一刀两断的结局来。 岐无合的肌理流畅,肌肉并不夸张,却暗藏着爆发力,秦远岫是真的心痒,想摸一下。 岐无合不知道怎么想的,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见她乱动,又伸手将她不老实的脑袋摁在了肩膀处,大手还下意识地在秦远岫后脑勺上安抚似的摸了两下。 注:侍女等级制度参考互联网资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秋色 第4章 琉璃 秦远岫脑袋本来十分不老实地在他肩膀附近蹭来蹭去,这下安静地靠在他胸前,还十分自觉地调整成拥抱的姿势,整个人都紧紧地依靠着岐无合站着,坏心眼地逗他,“让我摸一下嘛,就一下。” 岐无合听了这话,心软成一片,抵抗不住,正要顺着她的意松开手,又好像反悔了似的,猛地抱住了她,将她整个人都裹在了怀里,仿佛要密不透风地将她保护起来。 岐无合阴差阳错地阻止了她,相当于紧紧地止住了她的手,她的手臂只好乖乖地环上了他的后背,小声嘀咕道: “你都是我的,摸一下怎么了?” 岐无合这下真是体会到了何为百口莫辩。 这滋味真是太久没体会过了,可他也是真的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等到岐无合抵抗不了她的歪缠耍赖,秦远岫便如愿摸了一下他的胸腹,只是十分体贴地迅速收回了手,蜻蜓点水,怕吓到了他似的。 岐无合往内室走,在屏风后换衣服,他头发还湿着呢。 秦远岫今日也忙了一天,此时才真真是放松下来了,整个人都懒懒散散地歪在榻上,也不怕被人看见这“不庄重”的样子,还不忘调戏岐无合,喟叹似的感慨:“喜欢。” 岐无合穿好衣服才从内室走了出来,像是被她没出息的样子逗笑了,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嘴角的笑意,看她坐在榻上,仰着头看他的样子,心念一动,没控制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蛋。 就见秦远岫望着他的眼神里全是笑意,岐无合轻咳了一声,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岐无合本该彻底擦干头发后再出来的,可他也想得紧,想见她,想和她坐在一处,哪怕彼此并没有什么要紧事。 秦远岫兴致勃勃地要接过锦帕来,替他擦头发,岐无合却怕累着她,转移她的注意力。 “刚吩咐膳房做出来的点心,快尝尝喜不喜欢,冷了就不好吃了。” 现下的点心里多放猪油,冷了就有些腻人了,秦远岫自己就不爱吃冷的。 岐无合被她闹了几次,也知道她心中并无看轻他的意思,还待他十分体贴,行事说话也自然起来,不像往日那样拘谨。 点心都被切成了小块,岐无合还不忘叮嘱道:“喜欢明日就叫他们再给你做,吃多了点心,晚膳就该吃不下了。” 秦远岫知道他不爱吃甜的,这点心自然是给她准备的,心下泛着甜,冲着岐无合笑了笑,露出了小梨涡,便低头吃点心去了。 秦远岫正要夸夸做这点心的厨子,一抬头,便看见岐无合略显呆愣的表情,连手中的湿头发都忘了擦。 岐无合掩饰性地咳了两声,伸手给她倒了杯温水,“喝多了茶水,晚上该睡不着了。点心甜腻,喝点水,别噎着。” 秦远岫在他面前从不端着“长姐”的模样,岐无合大她几岁,本就爱重她,更多添了许多疼惜。 秦远岫自己照顾飞奴事事贴心,处处在意,在岐无合这里,倒是被看成了需要叮嘱的那个。 趁着岐无合倒水的功夫,秦远岫放下了镶玉银匙,下了榻,兴致勃勃地接过锦帕给他擦了两下,没揭穿他顾左右而言他。 岐无合摁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到身前,两人面对面牵着手坐着,却也没再动作。 岐无合什么也没想,此刻像是阳光里舒展叶片的苍松翠柏,又像是波光粼粼的净水中展尾的游鱼,整个人都沉浸在快意中,牵着她的手就不想松开了,好在他的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了,并不碍事。 秦远岫丝毫不避人,此时靠在岐无合怀里,手指上还缠着他的发丝,轻声道:“头上金钗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世间男子大多薄情寡恩,忘恩负义,你可知为何秦丞相厌恶我与飞奴?” 秦丞相早年也不过是无依无靠的寒门学子,得了江南巨富的赏识,富商待他不仅礼遇有加,还把仙姿佚貌的女儿秦理嫁给他为妻。 说是嫁女成亲,也不过是顾着他的面子罢了,秦丞相当年一穷二白,和入赘并无分别,巧就巧在两家人都姓秦,便也省了许多事。 实际上若要论起来,秦远岫和秦出云姐妹俩,都是随母姓的。 秦理是富商独女,天资聪颖,行事有度,不仅有经商天分,更凭借一己之力得到皇后青眼,做丞相府的当家主母都有些大材小用了。 只可惜在秦丞相看来,这样的妻子并不是他想要的,不以夫为天不说,他还要看她的脸色。 纵使姿容绝世的青女素娥也成了他眼中的绊脚石,若不是秦夫人自己立得住,与皇后交好,秦丞相还要靠着她,小心翼翼与她维持关系,也不会如今才有和飞奴一般大的庶子。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 天妒英才,秦理这般的奇女子还是毁于生育之苦,生下飞奴便病逝了。 只是苍天有眼,秦丞相一心想要继承的香火终究还是断了,如今这世上已没有秦丞相的一脉了。 毕竟她和飞奴,可是写在母亲名下的。 远岫、出云,她们二人的名字里满含母亲的爱意。 远岫出云催薄暮,细风吹雨弄轻阴。* 白云升远岫,摇曳入晴空。* 正如民间俗话总说,巧妻常伴拙夫眠。秦夫人这般心性坚韧的妙人竟然被秦丞相这样的人害得蹉跎一生,秦丞相这老匹夫还将秦远岫姐妹二人看做此生污点,似乎二人的存在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屈居人下的过去,对两个女儿,连半分善待也没有。 可见,纵使檀郎谢女天造地设,也无非是瓶坠簪折、镜破钗分的结局罢了。 世间痴男怨女,楚天**,又何曾抵得过喜新厌旧,见异思迁。 秦远岫整个人都在岐无合的怀里,靠在他的颈窝,闻着他刚刚洗漱过的好闻的气息,皂角味混着山泉水一般清冽的白松香,抬起头,目光不躲不避地和岐无合对视。 “世间好梦难圆。岐无合,你之于我,是钻火得冰。” 岐无合总以为自己如愿以偿,秦远岫又何尝不是恍如梦寐。 岐无合是她少有的好运气。 不止是如今二人姿态上越发贴近了,岐无合也觉得更了解她了,心疼她的遭遇,更想把秦丞相那负心汉千刀万剐。 “不管你想要如何,我都给你撑腰。说了这会子话,该饿狠了。” 岐无合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又喊道:“崔禄,传膳。” 崔禄是岐无合府中的总管太监,秦远岫进来前便和他打了照面,崔禄领着进来的小太监和汀兰她们一同将膳房备好的晚膳提了来,一个个都安安静静地做事,生怕打搅了两个主子说话的兴致。 岐无合不爱让侍女伺候,日常穿衣洗漱都是自己来,前院也是重地,不是谁都能随便踏足的,平日里跟着他的也都是东厂的人。 只是如今秦远岫来了,这规矩就得变一变,崔禄是个有眼色的,不然也混不到总管的位置上,侍女们便能也跟着进来布膳。 紫檀桌上摆着鎏金银器,两人都不爱人在旁伺候,崔禄和汀兰都十分了解两位直系领导的脾性,摆完了膳桌便带着人退下了。 野鸭炖栗实,莲藕炸合、清炒金殿玉菜配腊肉、茭白油焖镶虾茸、琉璃盏冰糖煨鸡头米*…… 这些菜色全是秦远岫爱吃的,到了秋日里,秦远岫尤其爱吃栗子,这道野鸭炖栗实以砂锅文火慢煨六时辰,鸭肉滋阴润燥,栗子健脾补肾。* 岐无合知道她爱吃,又对身体有益处,便也不禁着她,给她多夹了两筷子。 “听说你想送飞奴去上学,可挑中了哪一家?” 两人吃饭没有那么多规矩,秦远岫提起这事就有些气闷,现下的风气对女子的限制越来越重,虽然可以送女孩去女塾,但女塾也无非是教些《女四书》,不过是《女诫》《女论语》《内训》《女范捷录》。 这还是家中有余财、疼爱女儿的人家才会如此。 秦远岫无论如何也不想让飞奴学这些! 菜单参考互联网资料。 野鸭炖栗实:做法参考互联网资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琉璃 第5章 游鱼 岐无合看她面色凝重,十分不虞,想来也没选中合心意的,便道:“我明日上值,带飞奴往咸安宫的宗学看看,其实若是你愿意的话,皇子所也不是不能进。” 宗学是给宗室子弟和重臣子女用的,也算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专属学校了,虽说秦家败落了,可凭借岐无合的地位,自然有资格带着妻妹去,并不算逾矩,也不算大张旗鼓,反倒是让人知道岐无合的态度,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岐无合待她如珠如宝,一味忍气吞声反而惹人注目,平添事端。 秦远岫心中倒是有些想法,只是千头万绪没能理清楚,便也点头应下了。 飞奴也该去上学了,送飞奴去学堂也算是家中大事一件,秦远岫自然希望尽善尽美,虽说不抱希望,还是先让飞奴去看看,不喜欢就算了,绝不委屈了她。 上学的经历还是很重要的,秦远岫自己回忆起来学生时代,无忧无虑的夏风中,留给她最大的念想就是拍毕业照时要紧紧靠在一起的人。 日后一片古井无波里,仍旧惊起游鱼,似是当年水光潋滟。 一同淋过暴雨,晒过烈阳,抱头痛哭又欢呼雀跃,吵嘴又和好。 这些她都希望飞奴去经历。 老皇帝疑心重,人越老便越忌讳正值壮年的儿子们,有多少儿女,连他自己都数不清,这龙子凤孙便不值钱了。 更不用说宗亲们家中那一摊烂账。 飞奴祖父仍旧是皇商,秦家不说富可敌国,也是家中堆金积玉。前丞相虽是获罪,可飞奴成了厂督的妹妹,便不是谁都敢得罪的。 岐无合作为权倾朝野的东厂厂督,他的权力来自于老皇帝的信任,这才能掌管东厂,手握这滔天的权势。 老皇帝身体日渐衰老,正值壮年的皇子们便更不得他欢心。老皇帝越是有心无力,越是要将朝政大权紧紧握在手中,这便让他更加看重岐无合。 岐无合不像朝臣,他的权力来源于皇帝。这便是为何老皇帝宁愿敲打岐无合,也不愿扶起朝中臣子和他打擂台的缘故,如今既然已经敲打过了,便是把岐无合暗中为秦氏女周全的事放过了。 更何况,弱点摆在明面上的人,他用着才更放心。 废太子为何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至今仍旧莫衷一是,但皇帝不喜欢皇子张扬这点是放在明面上的。谁不怕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秦远岫并不担心飞奴会遭人冷眼,先不说有没有蠢人会如此,就算真的是被不长眼的冲撞了,也有的是聪明人会凑上来献上忠心。 更何况岐无合简在帝心,天下喉舌如在耳畔,自然连龙子凤孙也要退一射之地。 秦远岫想起这几天递帖子的都差点要挤到街上去了,岐无合到底是有多么炙手可热,这几天她是真的见识了。 州县官三年一次朝觐,回京述职,可能是因为上京的州官不少,便有那消息灵通的,不知道从哪打听出岐无合被夫人迷晕了头,揣摩着这位权势滔天的厂公的心思,自以为掌握了一手消息,摸准了岐无合脉。 猜度着这位岐督主的心意,心想,没入教坊司的贵女不好找,身家清白、家道中落的官家小姐还不好找吗? 便别出心裁地送来了不少美人,门人还是第一次见这阵仗,崔禄紧赶慢赶地想把人先打发了,开玩笑,谁见过督主待夫人那温柔小意、百般体贴后还敢给夫人脸子瞧?一群人精恨不得把夫人捧上高台,让夫人云间端坐,惹着了夫人,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崔禄哪敢把人放进来,不说收了这一群美人,就是让她们再多待会,崔禄都觉得脑袋上悬着把剑似的,恨不得往那人脸上啐一口,谁想出来的馊主意! 既然知道督主爱重夫人,不去想着讨好夫人,却来给夫人添堵,这不是把夫人的脸面往地上扔吗!夫人要是气不顺了,在督主这里,那就是谁都讨不了好,这人真是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可没想到,夫人竟然专门派了汀兰来,做主要收下这几个美人,还要将她们带回去给夫人瞧瞧。 “好妹子,你给我透个底,夫人这是要……” 崔禄伸手悄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他还摸不准这位当家主母的脾气,不知道是真不嫉妒还是要故作大方,可看着不像是个性子软和到任人拿捏的,难道是想私底下要磋磨人? 崔禄在这府中也伺候了不少年了,论资排辈也得是汀兰捧着他,汀兰哪能给他没脸,便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想来是夫人爱看歌舞,便让奴婢领着她们去呢。” 崔禄心念一转,既然是给夫人看的,那就不算大事。反正不是给督主看就行,这便没有他的罪过了,连声道:“能伺候夫人,给夫人解闷,也是她们的福气。” 三两句话间,崔禄就知道这夫人身边的汀兰也不是蠢人,这不,汀兰马上打蛇随棍上,故意说:“还要辛苦总管收拾个院子出来,夫人说这几个姑娘出身好,都是识文断字的,要是二小姐愿意,她们日后还能一同陪二小姐读书呢。” 这话不仅是让崔禄当心底下人阳奉阴违地糟践人,也是特意说给这几个姑娘听,把心都收好了,想好该向谁献忠心,眼明心亮才能过得好。 虽说府中规矩大,也没有多少奴大欺主的,这几个姑娘可不是主子,要是有人一心想在夫人面前卖好,私底下给人使绊子还是容易的。 汀兰身后的几个女子都垂着头,极规矩的模样,看着不像心大到背主忘恩的。这也是汀兰要敲打她们的缘故,夫人善心,不爱体罚底下人,她们都感念夫人,不想让夫人的善心落在泥地里,只盼着这几个姑娘是聪明人,别做出给人添堵的事情来。 前几日,督主叫人专门给夫人做的兰花簪,夫人爱惜得不得了,日日都要戴,秦远岫正梳妆呢,素兰正捧着青丝给她挽发。雪兰这丫头一时失手,簪子都摔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众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喘,生怕引得夫人更生气。 可秦远岫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看雪兰一副吓惨了的模样,还伸手捧着碎片试图请罪,此时发髻还没挽好呢,不好叫人功亏一篑,也不方便将人扶起来,只好柔声细语叮嘱惊慌失措的雪兰:“快放下,簪子碎了还有的是,别划伤了手。” 夫人待她们好,人心都是肉做的,自然想夫人的日子过得顺心如意,别说背主了,就是岐无合面前,她们也是以夫人为天的。督主又不需要侍女伺候,她们难不成上赶着抢小太监的差事吗。夫人性情可是一等一的温和,求神拜佛也求不来这样的好差事。 也就是崔禄不了解她,秦远岫真的没什么坏心,先前岐无合就特意来叮嘱她,下头的人进献来的东西她要是喜欢,便可尽数收下。 贪官污吏是走不出诏狱的大门的,东厂耳目众多,消息灵通,也没有那种敢鱼肉百姓的贪官能有通天的本事欺上瞒下,胆敢贪腐者,若是被东厂抓住了小辫子,更是永不叙用,这些人就是倾家荡产送的礼也不过是个心意罢了。 秦远岫是真的要见这几个献上来的美人,送美人的州官真是瞌睡了送枕头,她正想着飞奴缺幼儿园老师呢! 侍女们陪玩绰绰有余,可识文断字这一件事便难住了,她身边的侍女还是到了掌事侍女这个等级才认字的,掌事侍女好找,能教小朋友的老师可不好找,见了这几个人才送了口气,如今是不愁了。 说是献上的美人,那是他们古代人看来,在秦远岫眼中,她们一个个虽然规矩严整,也是年纪不大的姑娘呢,面上沉稳,却藏不住心中的惊慌失措,掐手指的,屏息凝神不敢呼吸的,活像是面试。 秦远岫倒不是为了恩威并施或者好心泛滥,只是想和她们说清楚,既然将她们退回去也不见得她们有好日子过,不如就留下,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留在她这虽说前途未卜,毕竟女学还八字没一撇呢,但却能保全“自我”。 当然,锦衣卫是调查家底的一把好手,这几个姑娘自然都是身家清白的,更没有暗藏坏心的探子。 载荣低眉顺眼地站在几个美人中间,面前是好意留下她们几个的秦远岫,她捏紧了手中的香囊,不知道在想什么。 香囊中是临走前和她交好的女子送给她的一串珠花,也不知道藏了多久才留了下来。 她们这些人的经历都是一样的,一时举家遭难,闺阁女儿如坠深渊,只能彼此相互依靠,互相支撑着汲取温暖。 珠花是用来供奉给梳拢神的,秦淮河畔多的是供奉"梳拢神"*,这位梳拢神传说乃是前朝的将军,她从前也曾沦落风尘,座上神像披盔戴甲,英姿飒爽。 她这是在用这一串珠花劝载荣活下去,是啊,要是没有活下去的盼头怎么能咬牙往前奔呢。 她的意思,载荣明白。 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一路上多少窥探的目光,不藏不掩的觊觎,她们几个甚至不敢分开,提心吊胆进了岐府,说句丧气话,她们人人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能有如今的情形已然是上天垂怜了,秦掌柜既然给了她们一条活路,就是一条她们就算皮开肉绽也不会松开的救生索。 她会好好活着的,无论如何。 前院书房中,天色渐沉,外头的灯盏早早地挂起来了。 岐无合和秦远岫此刻在榻上紧紧依偎,两个人正低声说话,明明是岐无合的地界,岐无合倒像是被严刑逼供的那个。 秦远岫望着窗外灯火摇曳,饶有兴趣地说,“那几个美人,我已经见过了,很是喜欢呢,还赏了她们许多东西。” 提起美人,岐无合一瞬间竟然紧张得有些手脚发麻,他连面见皇帝都不曾如此提心,生怕她伤心,又怕她生气。 “我从来没收过什么美人。” 岐无合避也不避地望着她的眼睛,像是要赌咒发誓:“以后也绝不会有旁人。” “听说她们的胡旋舞跳得好看极了,色艺双绝,名动天下,我也喜欢。” 秦远岫想起她上辈子的经历来,忍不住逗岐无合,也不知道岐无合眼里的她究竟是怎么样子的,难不成她是见色起意的登徒子不成,后来每每秦远岫提出要去见这几个姑娘,岐无合都如临大敌,惹得秦远岫更喜欢逗他,这便是后话了。 秦远岫当然相信他,只是不这么逗一逗他,不把他逼急了,可听不到这样好听的话。 “只心悦我?” 岐无合伸出手,珍而重之地将秦远岫揽入怀中,轻吻她的额角,许久才轻声道:“岐无合心爱秦远岫,一见倾心,生死不渝。” 秦远岫纤细的指轻巧地将两个人的发丝打成了一个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谷则异室,死则同穴。 谓予不信,有如皎日。* 梳拢神:参考互联网资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游鱼 第6章 梦中逢 可秦远岫没想到,飞奴不过是去了一天宗学,便从皇子所捡回来一个不爱说话的小孩。 秦远岫估摸着岐无合下值的时间,也该是飞奴下学的时辰了,正吩咐汀兰她们准备提晚膳,就见飞奴像阵小旋风似的回来了。 飞奴欢欢喜喜地冲进来,手里还牵着另一个三头身的小男孩,眉目精致,看衣着也是哪家勋贵的孩子。 飞奴亲亲热热地贴着姐姐,像倦鸟投林一般不愿意撒手,一下子就把自己刚认识的小伙伴抛在脑后了。 秦远岫摸了摸飞奴红彤彤的小脸,八成在府中的一路上都是跑进来的,用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才问:“今天玩得开心吗?这是飞奴交的新朋友?” “姐姐,这是九皇子。” 飞奴这才想起来介绍自己新认识的小伙伴,牵起小男孩的手,拉着他往榻上坐。 九皇子秦远岫倒是略有耳闻,说起来他们两家也算是有些渊源,想着既然岐无合没说什么,那大概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便没多问。 九皇子萧藏明,母亲和先皇后是闺中好友,都出身于武将世家。 当今陛下八成是打着让她们互相制衡的主意,可没想到两家姑娘彼此之间的感情倒是没受到影响,深宫之中彼此依靠,两家人非但没有反目成仇不说,更没有交出兵权的意思。 这两家人也不是傻子,皇帝只想杯酒释兵权,倒不曾给过什么丹书铁券,谁不知道当今陛下擎等着狡兔死走狗烹呢,哪会束手就擒。 废太子与皇帝之间的争斗,最终是皇帝赢了,可也是惨胜。 皇帝本指望着让这两家人死无葬身之地,只可惜棋差一着,废太子一案,皇后自戕,九皇子之母也在深宫之中不明不白地病逝了,这般惨案,两家人在朝也算是姻亲无数,皇帝不好再严判,更何况,就是想要深究也失了好名声。 皇帝无法,便只将两家人贬谪流放。 飞奴本想来给姐姐讲一讲自己从一群坏小孩里救人的英姿,便被桌上的点心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全是她没见过的花样! 晶莹如玉的玉蒸酥、经过九次折叠洁白如雪的千层糕、如同碧色云霞的绿云糕、缀芝麻的玉露团、形如蝶翼的蝴蝶酥*…… 这些都是岐无合吩咐人折腾出来的,当然符合姐妹两个的审美和口味。 秦远岫吩咐人给这两个小豆丁捡出来一小盘,每个只尝尝味道就罢了,又喊素兰去栖霞院里吩咐一声,今天看着折腾一通是热着了,晚上注意些,警醒着别半夜着凉起烧。 萧藏明看着还是个三头身的小团子,气势上倒是不输旁人,一举一动都十分稳重,瞧着像是比飞奴还要大不少似的。 下了学,跟着飞奴的也是有头有脸的千户,本来是碰不上什么意外的。 咸安宫就在皇子所附近,飞奴便撞见了被欺负的萧藏明,许是因为母族是武将世家的缘故,萧藏明小小年纪出手也有几分狠厉,这和人打架不要命的打法,飞奴看着许是想起了自己,多了几分亲切,便将人带回来了。 别看飞奴小小年纪,在家中的时候和秦丞相的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庶子都打过不少架,飞奴从不吃亏,打起架来恨不得咬下对方一块肉来,最后多是几个庶子鼻青脸肿。 继母对此多视而不见,飞奴又有秦远岫撑腰,倒也没吃过亏。 论说龙子凤孙不该沦落至此,可九皇子如今有时候活得连冷宫妃子都不如,这些在家中称王称霸的混小子更不会有什么顾忌,竟然干出了在皇宫中欺凌皇子的事。 秦远岫本就发愁没有合适的私塾,听了这事更不放心飞奴往宫里去了。只是这下又多了一只小团子,也不知道岐无合是个什么打算。 按照秦远岫原本的打算,是想着既然寻不到合适的,先在家里上幼儿园也不是不行,日后女学办起来,将飞奴也送过去,现下年纪小,耽搁几个月也不算什么。 可现在多了个九皇子,便不好这么安排了。秦远岫也拿不准岐无合是不是有什么深意,才放任两个孩子交朋友。 岐无合倒是没想这么远,只是因为飞奴想跟“哥哥”一起玩才答应下来,当时一众千户的眼睛都瞪大了,心想这小团子也是胆子大,居然敢跟面沉如水的督主提要求。 往日惯常跟着岐无合的千户此时倒是摆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来,没见过世面了吧,督主在夫人面前那可是百依百顺,这才哪到哪啊。 萧藏明也许是小小年纪便备尝世人冷眼的缘故,十分寡言少语。 秦远岫上辈子的上学期间跟着同学倒是读过不少霸道总裁的小说,也有带小孩的丰富经历,可飞奴是个活泼爱娇的小甜心,秦远岫一下子有些不知道怎么和这样不爱说话的小朋友交流,也爱屋及乌地心疼他的遭遇,对着他便更加温声细语。 往日都说飞奴像个小狼崽,这下看了九皇子才知什么是更像小狼崽的,更巧的是,九皇子的乳名於菟,便也有幼狼的意思在里头。 为了培养两只小团子的独立性,在饭桌上秦远岫便一视同仁,侍女们只负责提膳、摆膳,也不必怕弄脏了衣服,给两个小豆丁戴好了围兜便让他们俩自己吃。 岐无合早就遣人来过一趟了,说前头还有事,让他们先吃。等到岐无合忙完回来,远远望见正院里挂起的灯盏,心也像是有了归处似的安定。 岐无合进了屋子就见秦远岫正坐在绣凳上摆弄针线,见了他便十分惊喜似的,冲他微微一笑,便起身走了过来。 九微灯下见渠侬,恰是巫山神女梦中逢。* 灯下望美人,更加令人心折。 岐无合虽然心下一动,但还未净手,便只能盯着她看了又看。 汀兰领着人捧了净水、锦帕等物侍候在旁,秦远岫倒不是为了来伺候他换衣服,只是想和他凑在一起说话罢了。 因着要打理府中诸事,秦远岫从原主记忆里翻出了不少嬷嬷的教导,侍奉丈夫日常生活细化到铺床、侍候饭食、衣裳佩环,甚至还需要伺候着丈夫穿衣梳洗!* 秦远岫光是想一想就已经如同浑身爬满了吸血蛭一般,中心如噎,如鲠在喉。 “今日可还咳嗽?” 岐无合净手后,便牵过了她的手,拉着她往榻上坐,不叫她再碰针线。 “晚上做这些太伤眼,你若是喜欢,白日里做着玩也就罢了,你挑个样子让绣娘来也就是了。” 其实秦远岫根本没绣成什么东西,原主的记忆她能继承,技能却不是这么容易继承的。于是秦远岫只好退而求其次地选些容易做的图案,准备先挑出针线来。 两个小豆丁趴在地毯上,正沉浸在秦远岫安排人做出的玩具中,玩得头也不抬。 秦远岫看着两个小豆丁亲亲热热的样子,便把“幼儿园”的设想讲给了岐无合。 小朋友上幼儿园,无非是画画、种花种草、养小动物、跑跑跳跳……既消耗精力,刺激感官发展,更培养独立能力。 “姐姐,幼儿园,要和哥哥一起上幼儿园!” 飞奴耳朵尖,在一旁一边和小伙伴玩姐姐刚做出来的积木,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幼儿园,但听着比学校好玩! “就是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可不可行。 秦远岫有些担忧,要是皇子不能随意出宫,飞奴指不定怎样伤心呢。飞奴早慧,心防也重,等闲不把人放在心上。和九皇子这才认识多久,就喊上哥哥了。 岐无合却三言两句便打消了她的顾虑,先前他便是在书房里为了这事写折子。 “怎么不行,九皇子和飞奴既然玩得来,自然可以一起上学,不然今日便不会这么撞上了。” 岐无合手下轻轻顺着她的长发,语气十分有信服力。 飞奴年纪小,只是遇上了合脾气的小伙伴而已,自然想和好朋友一起玩。可岐无合不能不多想,宫里这么大,飞奴身边还有不少有头有脸的千户跟着,怎么可能一个会看眼色的都没有,连通风报信的小喽啰都没看见一个,就这么巧,偏偏被飞奴遇上了。 岐无合此时应承下来,实际上也是顺水推舟,九皇子身份敏感,遭人欺凌一事轻轻放下于皇室颜面有妨碍,大张旗鼓地处罚反而又让皇帝收归兵权的事落在了下风。 岐无合此时提出这事,八成正和皇帝的意思,那自然皆大欢喜。 本朝因皇子频夭,早就有将后嗣隐秘寄养民间的传统。先帝幼时因未出痘,还由保姆护养宫外呢。先帝自己更是将当时的皇二子、皇五子都送至大臣家抚养,不仅是防外戚干政,更是为了培养皇子。* 果不其然,皇帝的批复十分迅速,这便是允诺了。 两个小豆丁是最高兴的,就这么一起在岐无合家中读秦远岫给他俩办的幼儿园,比在宫里和那些坏小孩一起读书有意思多了。 岐无合一来,下头的人便十分有眼色地领走了两个沉迷玩具的小豆丁。 秦远岫正想吩咐人准备沐浴,一扭头就看见岐无合沉着脸,一副动怒的样子,吓得汀兰等人面色一下子就白了。 参考古代点心样式。 参考古代夫妻相处资料。 参考清朝皇子抚养制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梦中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