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厉害的女刺客》 第1章 他会回来的 我见到穆水岚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个替身,一个进宫刺杀大王的替身。 可惜大王一次次相信她,还是没躲过昏庸。 她真的就像头小狸猫一样,那么乖巧,又那么调皮。 她到死都当之无愧,最厉害的女刺客。 1. 北国忘不了穆水岚这个女人的名字,她的人头曾在呼呼冬风中悬至春风归来。 最初,穆氏和王姓相争,她是穆氏献给中原王的第一个女人。 她还没进宫前,宫人们说她是族长之女,徒有身份,相貌平平。 囚牢那天,她赤着脚,像个受伤的狸猫精般蜷缩着,藕指迟钝、艰难地接过我手中的鸩酒,又粲然一笑。 面色发紫,像是已经中了什么毒似的。 她怪会装可怜,实则是美丽又狠毒的女人,我不会再被她骗了。 「牢号说,你连水都不喝。你以为这么挨饿,大王就会心疼你?」 「是你咎由自取,你别怪我。」 鸩汤已入了她的喉,她的每个姿态都这么妖艳。 骤然,就变了。 那张冶丽的脸,它的皮肉都要抖落般,簇起,又拉扯。 是太疼了吧,毕竟是毒酒。可被她害死的那几十万将士呢? 我冷冷地瞅着她,这个刽子手。 良久,她才悔恨般地对我道: 「你让他烧了我,好不好?把我的骨灰挥了,这样我就能自由。」 我猜大王不会答应。 她的尸首现在值一个穆氏夺下的城邑。 2. 她让近三十万将士枉死,让强盛的北国风雨飘摇,我只想唾弃她,死得这么轻而易举。 她死后,我得早些回去复命,四处寻王的踪影,天忽降冰雹,白日阴成黑天,我渐渐想回去歇息,可穆水岚的事没了,我心中总有些不安稳。 我回到专押她的牢房,牢号们呢?这是怎么回事? 她这尸骨可得好生守着,我急坏了。 牢里湿冷得让我害怕。 我急匆匆地、惊悚地看到一个男人,颤栗着,在啜泣,我不敢再迈一步,就这么看着那个无助的背影。 大王将女人的尸体捂在怀里,好像要揣进自己的骨头,他在说话,但我听不清半个字。 男子回头看我的眼神,让我想到了濒死的狗。 他抱着那具还未僵硬的女尸,荒唐地问我:「我给了她一切,每个女人都想要的一切。为什么?」 尸骸之畔,我轻声对大王说:「让她的遗骸给燕人吧。」 我很讨厌这个女人,不想让她的遗愿成真。 几日后,我听宫女说他在朝堂上阴狠地叫人把穆水岚的尸体抬上来,当着群臣的面亲自、凶残地斩下了她的脑袋。 「听闻砍了好几刀才砍下来,头悬去那城墙上了,让百姓们拿菜叶子砸。」 那颗漂亮的脑袋—— 她再也不能像小狸猫一样了。 夜里窗外,枯枝桃树望着阴恻恻的,我问宫女:「那剩下的呢?」 宫女说,她的躯干被大王还给了京中穆氏,穆氏很愤怒,差人去夺城墙上悬着的人头,北国的士兵们在黑夜里轰斗,拿到的女人头颅披毛散发,眼睛、鼻子、嘴上满满的黑血。 饶是我这么讨厌穆水岚,也被惊得辗转难眠。 3. 见穆水岚的第一日我就知道,她的样貌,是穆氏为了让大王答应她入宫扯的谎话。 北王英勇好战,如神邸般扫荡着各地的氏族,他是个心怀抱负的王,对待降将如手足,氏族们都知道,他想统一天下。 大王总说: 「天下大同,都是一家人。」 我其实很不喜欢穆氏,他们那个氏族的贵胄贪图富贵,贪图享乐,其辖土的人民日子都过得很不好。 但他们人多势众,归顺后时不时就在旧地、京城惹些乱子,大王很难管,里头太复杂了。 穆氏是大王的心头刺,但在没除掉南汉前,大王不会除了穆氏。 因而穆将军说要献一位女人进宫的那日,大王在朝堂上…… 太监描述那个笑,七分漫不经心,两分调侃,一分暧昧地,他冲穆将军说: 「你们在京中吃饱喝足还不够,要塞个女人到我后宫?」 「后宫又不能干政,她莫非还能进孤书房不成?她可识字?是不是还得我教呢?」 大王是很少来后宫的。他太忙了,连休沐的日子都在书房处理朝政,昼夜不歇。 有位娘娘曾想去书房偶遇他,那位娘娘就在雪日里候了他整整一日,冻得人都僵了,太监宫女们紧张得很。 一位文臣推门而出,那娘娘就感激地、喜悦地在那门缝中瞥了大王一眼,她后来同我们描述王的眼神,像她是个贼一般,抓着她,要处决她的那种杀意。 大王很防异姓娘娘们。 所以穆氏想靠女人......也真是耍尽花招。 可她还是进来了。 那个她美得像应被献祭给神的女人,我早该料到,她是个用来魅惑王的替身,一个刺客。 4. 整整那个春月,大王都没去过穆水岚的长情宫。 他冷落她,娘娘们也跟着没给她好脸色。 穆水岚刚入宫的那个月,因见不着大王,便常带着点心去其它娘娘那请安,不少大姓娘娘们看出了她的目的,面上称: 「同是姐妹,不用这么多礼数。」 慢慢地就让她差使她去做绣活,抄经书,接露茶啦,等等,不少宫女们干的事。 她比宫女们做得差多了,娘娘们从暗讽到明斥她,她每次都会露出一些奇怪的眼神,先是新奇地,然后忽然就卑微。 我那时候做不出来这种事。 她长得那么好看,虽然我知道她对我请安的动机不纯,但一想到要为难她,就像折磨只温顺的小狸猫一样。 因而她在我宫里转悠,我就当是只狸猫在瞎跑。 慢慢还有些喜欢她。 有天夜里大王来我宫里,我就忍不住问大王穆水岚白日里同我说的事。 大王愣了挺长时候,笑着反问: 「回家?你没听错?」 我看出他神色不对,但还是老实道: 「她说她在宫里很孤单。她还说,宫外的世界大很多,她想问我,既然她没被您幸过,能不能让她回去。」 男人嘛,女人求着他,他就想撇开,女人不喜欢他,他就感兴趣了。 我每每想起当初自己犯的蠢都恨不得扇自己。 大王沉吟了一会,再没说什么,仿佛这事无关紧要。但第二日白日他突然来了我的招宁殿,他四处转悠,我现在想来,就像只嗅气味的狗,然后他痴愣地定在窗前。 那是我院子里的一株桃树,春日里开了朵朵晕红的桃花。 穆水岚像小狸猫儿似地睡在阳下,很安心地靠在树下。她那张花容月貌的脸没露出来半点,但是赤着双脚,很小的脚,让人很想帮个忙替她藏起来。 男人咳嗽了一声,她慢悠悠地转过头,这才惊着般,微怒的,像南方的桃花,风一吹,颤抖得似要嘤咛。 她用团扇挡了半边脸,低头恼声道: 「我可终于见到你了,付无玦。」 她胆子大得不像是我们这种王的女人。 5. 我还在想着穆水岚的事,窗外却忽然传来了稀稀疏疏的,像鬼魅般的声响。 「出什么事了?」我惊呼,忙唤来宫女。 宫女匆匆赶过来,附在我耳边道: 「说是大王半夜梦悸,竟然差人到我们宫里砍树来了......这......」 我长吁出一口气,他爱怎么砍怎么砍,不是穆水岚的鬼魂就好。 终归,她死在我递的毒酒下,别半夜要附身我。 她真的是个很厉害的女人,我想,就这么一步步抓牢了大王的心。 连我也被利用了。 当天夜里长情宫就传出了消息,穆水岚被大王幸了。 但是同此而来的是宫人们的谣言,说大王看不起她,对她......很不尊重。 这种谣言我头一回听,在我心中,中原王对女人,和别的男人都不同。 他很讲究“礼数”这两个字,总效仿南汉人的那套,举手投足,甚至在榻上,也妥妥帖帖,挑不出错的谨慎。 但我去长情宫见到穆水岚的时候,真的被吓坏了。 她就像只被狼咬伤的狸猫,舔毛似地一直顺着腕子,脖子上,青的、红的、紫的,让人看着很害怕。 然后她抬头看我,鹅色的披裳从她肩头滑落,上半身只剩一个小红肚兜,皱皱巴巴的,我才发现她身上几乎满满这种痕迹,她又蜷了起来。 「他打我。」 「我头一回,没打过。」 说实在的,我当时一句也没听懂。 或许大王憎恶穆氏威胁他的势力已久,但又拿穆氏没办法,只好拿穆水岚出气。 4. 但后来,情况直转急下。 大王宠了穆水岚一段时日后,查出了她不是所谓的族长之女,当着长情殿中宫人的面,狠狠掌掴了她。 侍女没想着把我同她当一路人,同我嘀咕道: 「听说无父无母,自请来的宫里,是个刺客出身呢。」 「难怪会些功夫,大王肯定是生疑心了。」 娘娘们幸灾乐祸,长得美又如何呢?大王可不昏庸。 我则好意去看望过穆水岚几次。 春日里她总披着身淡水鹅黄色的轻纱,里头仅仅是块绣飞鸟的红肚兜,赤着小脚。 她就那么倚在窗前摇扇子,半边脸还肿得老高,可见当时大王扇了有多重。 我记得曾经有个刺杀大王的妃子,他带她在猎场转悠那么久,耐心地等到她出手,最后对她一箭穿胸,又等着她在地上挣扎到没有呼吸,才头也不回地离开。 大王他,只当美色是个乐子罢了,要这乐子成了害子,他的手比哪个男子的都狠。 当时穆水岚嫣然望着我。 她的脖子上青的、红的、紫的痕都有,影影绰绰,怎么看都不像个刺客,感觉被大王打得挺狠的。 我冷冷地问她: 「你可行刺大王了?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其实这么看着她,她也没什么特别。 或许会些拿捏男人的手段,但远不至于让那个励精图治的中原王昏庸。 我不想骗她: 「大王是个行事光明磊落的,这么被查出来,你估计......」 我见她紧攥着那把团扇的扇柄,低头微不可言道: 「他会回来的,只要我不走。」 那神态……我想起了对王动了真心的那些娘娘们。 到这里我又忍不住可怜她的处境。 听说穆家人都没来看望过她,宫女太监们认为她过去是个刺客,以后肯定也是,没有人敢对她好。 第2章 不必心疼 5. 大王晾了穆水岚很久,其它娘娘们津津乐道,大王果然还是那个大王。 我想:怎么不是呢? 他的三十岁寿辰夜宴,穆将军献上了穆氏的第二、三、四......大约有十个女人。 十个狸猫似的舞姬,红纱下腰肢乱颤。 灯红了酒肉,吹拉与弹唱。那些穆氏舞姬在男人们炽热的目光下翩翩起舞,水袖撩拨着在场的每一位文臣武将,他们像看猎物般,**裸地看着这些美好身体的每一寸。 大王没有辜负穆将军的苦心,没多久便开怀大笑,醉酒之下面色酡红,他对这些女子们左拥右抱,放松的,肆意的。 遂无人乐意去看那些舞姬。 他们的眼光游移着去找别的女人,我顺着他们视线看去,发现不少男人都在漫不经心地瞥着一处。 大王也瞥了几眼,可他的神情泻着冰冷。 我是从那日才真正不敢小觑了穆水岚。 她真的很不同,她不像北国的女人,像传闻中江南水乡的那种调调。 北国的女人是很奔放的,就像殿中那些跳舞的穆氏狸猫精。 但穆水岚这只狸猫就不一样,她就是缩在那摇团扇,好像这场盛大的夜宴跟她没什么关系,孤零零的,谁看她就是对不起她。 她是被逼来的。 她只想回家。 或者说,男人们都想把她领回家哄高兴了。 就连我都很想帮她把那双赤脚捂上。 6. 「你,上......上这殿中去跳。」 「没人了,替上,没见朝臣们都在等着?」 大王醉醺醺地,这样羞辱她。 他真不像行这种事的男人,说出这种话都让在场的人为之一惊。 他或许在床榻上会私着说些秽话,但中原这位王,明上对我们这些异姓娘娘们,都尊重得很。 所以说男人对一个女人上心,就是会对她更特别些,但特别欺负她……我也是没料到。 或许他在借机羞辱穆氏罢。 两旁的男人笑声愈演愈烈,他们踞坐着像要欣赏。 那夜,恐怕没有比欣赏王的女人为他们跳舞,更能让他们快活的事。 乐师起了乐,殿中空空的,在场的人都在等穆水岚。 等着看穆氏出丑。 我那时挺想帮帮穆水岚,但她已不是刚入宫那个她了,怕给自己招祸,我岿然不动。 「你真是这个意思?」她在那偏案后嘤咛一声,遥遥问大王,仿佛他们二人平起平坐。 我见大王眸中一滞,他把弄着舞姬的手,声音厉如命令: 「别让我的臣子们失望。」 他太奇怪了。 太失态。 我仿佛从来没认识过他。 7. 当时,鹅色薄纱从女子肩上散下,穆水岚的上半身仅剩个摇摇欲坠的红肚兜,可那双眼睛,忽然变得很凌厉。 她估计是不会跳舞,悠哉悠哉晃过每个像野狼般看着她的男人。 有位姚姓将军竟然摸了一把她的藕臂……真是好大的胆子。 大王闲看着,没作声。 就是那瞬,我听到一声惨叫,惊望去,姚将军的手臂血淋淋地躺在他的酒案上,他的佩剑在一个女人的手里,血顺着刃淋漓往下。 风驰电掣,穆水岚化身成刺客般冲向了殿上的男人——那位我心目中英勇的大王,她挟持住了他。 这场变故,我永生难忘,我想在场任何人都是。 「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她在满堂惊喝中对大王说。 殿门大开,侍卫们冲了进来,我瑟瑟发抖,忍不住去看那位穆将军。 他的剑也抽了出来。 穆水岚飒爽地站在大王身后,嘴往大王的耳边吹气,娇滴滴的语气,却像在念咒语:「今日,是你生辰,我没什么送给你的。」 「我把威胁你地位的将军,卸了手臂。听说他在京中横行霸道,你对他不满,却拿他没办法。」 那位姚将军......我迟迟地想起,侍女们说他几日前在京中犯了事,竟然强污了某个付氏官员的女儿。 他本来还在嚷嚷,直到殿中的怒骂声渐微,他估计是气得昏厥,没多久便倒下。 「这是第一道礼。第二道嘛……」 说着,她将那把剑挥掷进了殿中,不少女人失声尖叫,她却神色自若地续道:「我穆水岚,曾经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刺客。可今日,我把自己送给你。」 「不要让除你之外的任何男人,碰我。」 末了,她补道:「恭贺大王,生辰之喜。」 男人的手被穆水岚扯向她的脖子,修长又脆弱的颈子,她把它亲手交给他。 「你若是对这份礼不满意,现在就掐死我。」 娘娘们都不发话,朝中的男臣怒喊: 「穆娘娘胆大包天,大王,不能留!」 「竟敢血溅大殿,他们穆氏算个什么东西?」 可大王将她拦腰抱起来。 她环着他的颈子像小兽般乖巧地埋头,仿佛马上就要睡着了。 王孤傲的眼神扫过殿下每个人。 大家边瞅边退,最后,只留了几个侍卫,几个守门的太监恭敬地候在殿门外。 侍女们说,晨曦了殿门也没开,大王罢了早朝,日上三竿才将那位穆娘娘抱回了龙承殿,龙承殿的门也闭了一日,唤人去收拾的时候,娘娘身上都是青的、红的、紫的,让人瞧着害怕。 估计是又打了她,现在想来,大王那时候就开始昏庸了。 穆水岚不刺杀大王,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呢。 8. 没几日宫女们说皇城内外流出了谣言,说宫中出了位祸妃。 当时我也觉得这不过是谣言。 大王的后宫都是各族的娘娘,她们的日常多是看书写字,绣女工,顶天了去猎场猎猎兔子、狸猫。 持剑伤人,她们是万万不敢的。 这就显得穆水岚尤为特别。 她明明看着很温顺、很乖巧的一个美人,那天大王让她去跳舞,她的眼神就变了。 果然,狸猫是有爪子的,而且很锋利。 「毕竟是刺客出身,恐怕大王心中还是存了芥蒂,她太冒险了。」 娘娘们都是这个观点。 然而那些宫女太监们却说的不同,他们忧形于色地议论: 「大王都不好待在书房了,整日带着娘娘骑马狩猎,甚至还……」 他们造谣,说大王甚至还把果子顶在头上,让穆娘娘射着玩。 「娘娘每次射中,大王都会爽朗地大笑。」 虽然我知道以大王的厉害肯定能让她射中,但听到这种话,心中还是惴惴不安。 穆氏,都不是什么好人…… 果真,没多久就出了大事。 穆水岚怀孕了。 老天爷,这是宫里的第一个孩子。 竟然是穆氏女人怀的。 9. 那时,穆将军已被任命为骠骑大将军,在西域打了好几场胜仗。 那个恶族……一旦穆水岚母凭子贵,保不准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们谋反都有可能。」 谁都想不到这件事。 娘娘们侍寝之后都会按例喝避子汤,难道穆水岚没喝? 她的长情殿多了成倍的宫人,娘娘们也来来往往。 但大王没来看过她,一日都没有。好像她一怀孕,她就在他心里死了。 「我真的很想他,你说没这个孩子,他会来看我吗?」 她当时问我这种话,我想她可真是个傻子。 哪晓得她是处处在装?包括在我这里! 她因怀孕越来越虚弱,那张惨白的脸顶着个扁扁的肚皮,跟流浪的小孕兽如出一辙的姿态。 直到有孕半年之时,肚子终于能看出些圆润,可能是有孕罢,我想,她总是又警惕,又恍恍惚惚,问我上句话说的是什么,接着同我莫名其妙地说: 「对不住。」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 太医说孕妇皆是有些这种征兆,但我还是隐隐担忧,我想我要是她,我得高兴死了。 有一天她又没听清我说的话,同我目色凄凄地说: 「对不住。」 「淑淑,我对不住他。我不能怀。」 她的眼角滑过一滴泪,我怔松了半晌,摸不准这些话。 回去夜深了,宫女慌慌张张地摇醒我,说长情宫的孩子没了。 我去的时候,她就躺在榻上,眼眶悬泪,嘴角噙着笑,宫人们一盆一盆血地端进端出,太医乌压压地跪在地上,他们都在请罪。 10. 我满腔怒火地问伺候她的宫女,宫女没瞒我。 又或者说,穆水岚没想瞒任何人。 说是穆娘娘自己从枕头里翻出的麝香包,连诧异都没有,也没有问任何宫人,就淡淡地看了眼,然后差人把它丢了。 很快,大王赶过来了。 宫中人战战兢兢,男子怒发冲冠地冲进来,我忙退至一旁,而穆水岚蜷在被子里,仿佛没有受伤,神色呆愣的,瞥见大王来,她眼中是一闪而过的惊喜。 我还记得她当时那个眼神。 那难道也是装的?我真的看不懂这个女人。 大王显然是匆忙来的,深衣微乱,他的大掌掐着她的脖颈,青筋突起,几乎可以把她就这么拎起来。 像杀只小兽一样杀死她。 「你杀了我的孩子。」 他在她脸快紫的时候骤松的手,指尖发颤,看她的眼神写满了为什么。 穆水岚咳得厉害,弓着背,顿了些时候,像是在思考。 我听她低声嗫嚅道: 「你不高兴吗?我以为你会高兴的。」 「穆氏不会威胁到你的。我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你。」 接着她在我的震惊中怆然抬头,反问大王: 「难道你本意不是这个意思?你本意也是这个意思对吗?」 她说着,对着虚空比划道: 「她这么小,是个女孩。她只是个女孩。无玦,她只是个女孩......她本应该成为公主。」 她真的杀了自己的孩子...... 但她竟然把他放在了自己族人的前头。 我紧紧盯着大王,看到男子胸前起伏不定,他像被她戳中心事般颓然在那杵着,中原的王,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刚愎独断的战神吗? 不过大王,真的是个很难昏庸的君王。 要是我是他,我几乎要心疼死穆水岚。 他只心疼了几瞬,就冷了眸子。 太监把那个死胎抱过来给他看。 他看着她,露出种特别的笑意,有点悲哀的,将怀中一个玉佩模样的事物,小心地安放在那个孩子的胸前,小心地拭过。 我听见他对穆水岚说: 「你们穆氏的人。你认为,你们有能力威胁到我?」 「你以为这样我会心疼你?这是一条人命,这也是你的孩子!」 我当时很惊讶,原来大王早看穿了她。 后来听静书房的太监说,那个玉佩是大王亲手雕的,他没跟任何人说这是什么,经常傻笑着,花一整天的时间琢磨它,正面雕的是一个女子摇扇的样貌,背面只有一字——岚。 穆水岚闻言,认命地翻了个身,又蜷了起来,说了句: 「你想多了,我不需要任何人心疼。」 第3章 刺客还是神女? 11. 穆将军凯旋而归,得知宫里出了这事,没说什么。 穆家没有派人来看过穆水岚。 他们穆氏的人真的挺聪明,一开始就把穆水岚的形象立足了,一个孤零零的,无家可归的女人。 她自从落胎后身边几乎只有我,宫人们不敢对她好,她经常看着门外,像在等什么人来造访。 但是大王没来看过她,这种自己孩子都能杀的女人,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男人都会忌惮的。 有一天她问我为什么总陪着她。 我很诚实,我说她让我想到了幼时捡到的一只狸猫。 那只狸猫受了很重的伤,我把它放走之后,因为它真的很漂亮,就想跟着它去看看。 然后我看到它回到了笼子里。 那个一直圈养它的笼子,它很乖巧地回去了,它的主人摸了摸它的脑袋,说它表现得很好。他会给它吃的喝的,等下次狩猎再将它放出来。 我说,我觉得她很像这只小狸猫,让我很心疼。 一只猫能打到什么东西呢? 「你是不是很想念过去?你以前应该过得比现在好吧?」 我可能说对了一半,她听到的时候眼眶红红的,看我的眼神明显和过往不同了,多了些想诉说的亲切。 但她的第一句话真的让我吓了大跳,我有些尴尬地愣住。 「我其实很讨厌你们这些娘娘,一直以来。」 她用一种亲切的眼神,说这些话,仿佛这些都是真心实意的。 「你知道怎么训练一个刺客吗?」 「我们要一直杀人,接到任务,就要杀人,如果我没有杀掉那个人,我就会被组织通缉。组织会想尽办法杀了我。」 「有一次我真的很累,我刚躺下,竟然要我去杀一只狗。那真的是只很凶猛的狗,像狼一样。他的主人把它守护得很好,我根本近不了它的身。」 「所以我只能伪装成饲养狗的人。我和那只狗熟悉之后,得尽快杀了它。杀它的那天,它就躺在我的脚下,很温顺地蹭我,尾巴翘得很高,哪里还有一点点凶猛的样子,他一直朝我叫,特别开心的。」 「它的主人不会让我们带刀剑,我手里只有一根棍子。我就那么一棒,又一棒地打死了它。那么顺利。我跟它说着对不住,接着,每一棒下去,它都没有逃,就这么心甘情愿的,活活地被我打死了,一口都没有咬我,甚至连叫声都很小,很小。」 说到这里,她又抱着自己蜷了起来,对我笑道: 「后来穆将军救了我,我想了个办法,让他送我进宫,进宫了,就安全了。」 「不用忙着杀人了。就是会有点无聊。但这里,是我的家。」 「所以你不用可怜我。我其实,是个很冷血的动物。」 她怪会夸大其词,什么杀人,不过就是杀了只狗而已。 12.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大王。 我担忧,穆水岚的任务是要刺杀大王。 虽然我觉得这个担心没太大必要,因为她若是想刺杀,有的是机会。 大王听到之后怔松了很久,他又在看窗外的桃树了。那时候是秋天,树枝干枯。 其实我早就听闻太监说,他经常绕路长情宫,穆水岚住的那个地方。但他从没有进去过。 一则,我猜还是因为当时穆水岚自作主张,杀了他的孩子。而且她那个理由......真就好像大王没能力对抗穆氏,得靠她一个女人护住位子。 二则,穆氏那时候势力已越来越大,甚至伙同其它氏族,在京中横行霸道。 他不能去看穆水岚。 事情的突变是在那一次京郊秋猎,数不胜数的达官贵人都来了。 穆水岚也在。 她一身赤色劲衣,身骑宝马,很舒展的样子,一直在闭着眼深吸气,又深吐气,长发飞扬,看着又孤独又自由。 她其实没有刻意避开人群,但是她周围的确只有大风。 那种姿态,确实太出尘,引了不少男臣的目光,他们才记起来: 「哦,是那个曾经把剑架在大王脖子上的娘娘。」 「那个没生下孩子的娘娘。」 大王可能慢慢也听到了这些话,我感觉他开始心不在焉,再后来,就看见他稳稳地驾着马,朝穆水岚那头行去。 说真的,我当时有种很特别的悲悯。 他们两个,注定不能清清楚楚地相爱。大王对她永远都会有忌惮,谁知道她会帮哪边呢,付氏,穆氏?至于她对大王嘛...... 我见她忽然奔马向大王而来。 他们已经很近了,穆水岚飞下马扑到了大王身上,两匹马撞在了一起,惊啼声,人群的喊叫,所有人都在往那头冲过去。 秋风呼啸,他们说穆水岚在刺杀大王。 也就说了几句。 我们看到了那些箭,飞落在草丛里的,扎在女子身上的,大王被她护在身下,露出了半个头,英俊又恐慌,但是,完好无缺。 她又挣扎地伸出一只手护住大王迫不及待出来的头。 我过去的时候,她竟然有着笑意,冲大王说: 「付无玦,好久不见。」 「你这宫里,怎么这么不安全?」 大王当时的狼狈,就像被主人救了的狗一样。 人来了要搀扶他,被他挥开,他愣在那里,抖着手探着穆水岚的鼻息,其实她的眼睛还睁着在动,疼痛地笑着。 现在想想,全是穆氏女人做戏。 13. 她伤好得很快,大王不得不昏庸一把。 我能理解。 他其实一直都很孤独,虽然在宫里,但是并不安全,氏族们想塞进来的人,他若不答应...... 想到这里我又觉得有点污蔑大王。但他的身不由己,我们娘娘们都能看出来,只是为了他的尊严,谁都不点破。 他将穆水岚迁至了自己的龙承殿,静书房。 与其说是迁,不如说是锁着。 穆氏渐渐有些想出入宫里看望她,但他不让任何人和她多说话,不准见,看得死死的。 「看得很严。」 「但是一下朝就陪着娘娘,甚至在书房教她写字,娘娘说看不到外面,很没意思,大王就让她学着读奏折……」 我从那起就几乎没见过穆水岚,也很少见到大王。 她真正成了宠妃,独宠的那种。 直到大王领着三十万大军出征南汉,穆水岚才慢慢回到长情宫。 她似乎很享受那种被锁着的日子,面色红润,会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又控制不住地和我说大王的一些趣事。 可是败战的消息传回来了。 听说三十万,只有三万剩余,长水成了尸河,河水被染成黑色。 宫里人说大王身负重伤,不知下落。 娘娘们都很担心,穆水岚却斩钉截铁地跟我说:「他会回来的,只要我不走。」 我一直在回忆这些事情。 思考她跟我装的这些有什么意义。 她后来都那样了......莫非还想着我帮她说好话? 14. 大王回来那日,甲胄在身,面色很不好。 他先来的长情宫,当时我正同穆水岚说些趣事,她知道败仗消息后常常闷闷不乐。 男人进来的时候,穆水岚“哗”地站起来,那只小狸猫,像她的伙伴终于回来了,她扑了上去,蹭着他的颈子,发觉上头有个极长、极深的伤口,失声地抚上去,眼中闪过凶光。 全是装的,装得那么像。 我就这么看着他们,大王也眷恋地抱了她,转瞬即逝,他抚着她的背,柔声对她道: 「你都知道吧?你满意了吗?」 「三十万,归程途中我夜夜梦到,跟我出生入死的那些将领,都死了,死在我的脚下。」 穆水岚愣愣地看着他,面色慢慢地冷了,越来越冷,像盖了层霜,瞧不清楚的底色。 接着,大王对她说: 「穆氏反了,你肯定知道。」 她当然知道!她一定知道!她是刺客! 我当时都要晕厥过去。我怎么会被一个刺客骗了这么久......她可是刺客啊,我们当初怎么会相信了她? 太糊涂。 15. 那穆将军是在归程反的,势如破竹,一座座城被屠。 穆氏说,穆水岚将城防图献给了他们,穆氏才能借机崛起。 他们称穆水岚是穆氏的神女,让大王交出穆水岚。 不少文武百官让大王将她杀了,宫里都传出了消息,但是大王心软,留了她几天,大约是看她还能怎么狡辩。 她走的那天,让宫人去唤大王来。 大王去了,他不是一个人去的,娘娘们、侍卫、宫女太监,宫里的人都出动了,浩浩荡荡的,好像她真是什么神女。 我也很好奇她到这时候还能说什么,这个刺客。 那天是春日里,穆水岚很美,可能是我见过她最美的一天。 她还是那身衣裳,鹅色的披纱,红肚兜,尤为离谱的,赤着一双脚。 「好多人啊。」她环视一周,对我们轻笑道。 接着,她看着大王,大王英姿挺拔,就是脖子上那道伤痕,让人心惊又心疼。 这时候我真不可能心疼穆水岚了。 她太会装了,以至于我当时根本不在意她的神情,我也专注地看着大王,那么英朗的面孔,叱咤风云,却被女人背叛。 我当时想着......这么脆弱的男人,以后我可得好好护着他。 第4章 他是主子(含后记) 16. 「付无玦,你相信我吗?」 穆水岚这么问他,朝他走过来。 信你个鬼!你个冷血的刺客! 所有人,在场所有人都往后退了一步,包括我和大王。 大王冷漠地看着她,我想他悔恨极了,三十万将士,那么多他的兄弟,他再也不会被女人骗了。 「押走。」他移开眼,就这么轻轻地说了声。 穆水岚被几个侍卫押着,经过了大王,他们隔得不近,比起往日里他们的距离,甚至能说得上有些远。 我当时很专注,但还是很震撼,因为她太快了。 她那么小一双手臂,拉着两个侍卫迎面相撞,我从帘子后颤颤抖抖伸出一个头,她已经在骚乱中掐住了大王的脖子,爪子都要镶嵌进他的肉里那样。 「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穆水岚说完,凑他的耳边念咒般的,癫狂地笑:「蠢货,还说给我一个家。拿着!」 她轻易地松开了大王,甩给他一个锦囊,接着赤着小脚,优哉游哉的,让那几个发懵的侍卫,再次擒住了她。 我终于敢出来了。 而大王则眼睁睁看着她离去,一语不发。 他摩挲着手里她遗留的锦囊,蹙着眉,很认真地环视了她的长情宫。 走的时候,他迈出的第一步,是踉跄的。 没人敢去扶他,深怕拆穿他一样。 他应该是爱她的,但他更爱那些跟他出生入死的将士。 17. 大王在牢里真的哭得很伤心。 将士们死了,穆水岚也死了。但是能有什么办法? 他没有掐死她,应该是舍不得亲手掐死她,可他砍了她的脑袋,从脖子那里,那么漂亮的脖子。 那么漂亮的,像小狸猫一样的脑袋。 我沉沉地想到这里,昏昏睡去。 没几日,听说穆水岚的尸体被南汉和穆氏争夺。 这真是件很让人匪夷所思的事。 南汉人为什么要她的尸体呢? 大家都没搞清楚。 后来是连绵不休的战争,北国和穆氏,北国和南汉,穆氏和南汉……混战,民不聊生。 大王几乎不来后宫了。 直到有一日,他来了我的宫殿,身上挂着一个让我很熟悉的锦囊,像是喝醉了,走路歪歪倒倒。 他看着窗外,那里什么也没有。 这几年的征伐,让他看上去沧桑了不少,但还是英朗的,疲惫的英朗。 「他们剖开了她的肚子,把肠子都掏出来了。」 「她在牢里认罪很快,她让我挥了骨灰,我怎会?她的尸体,穆氏一定要我还给他们。说她是穆氏的神女。」 「她本是身在南汉的刺客,被穆氏救了,穆氏又利用她的出身,反间我和她。」 「穆少君打了几场败仗后说的,说她吞下的城防图掺了假,说她是南汉最厉害的刺客,过目不忘,绝不会出现假的城防图。」 「问我,是不是跟她合谋的。」 18. 我听到这里,已经整个人都在发抖了,大王的身子颓倒在窗前,我根本不敢靠近。 「她有很多次杀我的机会。」 「她曾经哭着跟我倾诉,她的过去多么可怕,如果她没及时完成任务,突然整个世界的人都会来杀她。」 「我还笑话她,宫里是她的家,宫里很安全。」 「你说,是我杀的她,还是她自己太累了,想死了?」 说着,他像是在对着窗外惨笑:「你知道为何后来你们都没有孕?原来是她最后那个锦囊,里头嵌了毒,能让我……」 「其实她来之前,我一直觉得宫里不安全,侍卫们贴身护卫我,我对你们也极防备。」 「可她真的不同,她把命交到我的手里......你知道吗,我和她睡在一块的时候,她会让我牢牢攥着她两只腕子,让我安心睡,我当然只愿意跟她待在一块了。」 我不知道。 这时候,大王和我距离这么近,他一直在忙着说话。 我回头看向宫殿外,总觉得黑夜里,有眼睛在盯着我。 他离我这么近,而且,喝醉了。 我慢慢靠近他。 一步一步。 我是前几天才入的组织。 那个神秘的组织,我连他们人都见不着一个! 他们说我不杀了大王,就要杀了我。 每天,我都很紧张。 我吃的东西,穿的,用的,连枕头里面,我都要检查上百遍。 宫女太监们看我的眼神似乎也不太对了,她们是不是要杀我? 这种战战兢兢的日子,穆水岚到底是怎么熬的这么多年? 我简直一天都受不了。 如果告诉大王,我肯定也会和穆水岚一个下场。 我必须杀了大王。 杀了大王。 我发着抖,一点点伸出手……只要我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也就头脑一热吧,我转瞬便放弃了。 我根本没这个能力。 我不是穆水岚。 大王就是这时候回的头。 一点不像醉了酒,他柔和地笑着,扫了我一眼,我的手在他眼里,应当是莫名其妙地发抖。 「宫女太监们说你最近经常在找我,你过得还好吗?」 「她那种日子,累不累?」 我震惊地望着那张英俊的脸,倏而无地自容,我脑中急闪过无数的理由,我是身不由己,我甚至没有动手…… 大王,饶命。 我失禁了。 当着大王的面。 他的表情,迟疑的,轻蔑的,凝重的,忧伤的……而我,是羞愧的。 「我不会拿你怎么样。只是很单纯的,想问你,她那种日子,你过着是什么感觉?」 「我很好奇。」 「每天都好奇。」 「过几日就要城破了,你早点逃了吧。孤还得让人割个脑袋赎罪。」 我愣在那里。 他冲我笑。 那个笑容,变得丑陋不堪。 我指着他,我想我的眼睛已经要飞出来。 「是你——」我说。 大王,那个神秘组织的…… 男人走了,很快混进了夜色。 宫女太监们瞧我失禁的样子,吓坏了。 他们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帮我收拾,而我神魂失所地看着空空窗外,自言自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后记: 1. 付五玦见到穆水岚的第一眼,真的很难形容。 那身衣服,是他挑的。那双脚,是他挑的。连蜷缩的姿势,也是他教的。 在她还很小的时候,他就训练过她们这批人。 最忠诚的刺客,她们都被蒙住了眼睛。 她回头的那一瞬,他甚至想发笑。 那张脸,眉毛弯弯的,眼波缝里得像塞了伟岸的男人似的,都是他教的。 2. 她的确当之无愧,南汉最厉害的女刺客。 可惜她逃了,却又被穆氏送进了他的手里。 她归顺穆氏了?要来刺杀他? 他去她的长情宫,那个宫殿算得上偏僻,离他的龙承殿得绕上……嗯,至少半个时辰的路。 宫女将他堵在门口,说娘娘歇下了。 付无玦,很无奈的笑了笑。 「孤……孤在这看看月亮,她醒了,我再进去。」 3. 付无玦在她房里,低头,凝视着手中漂着茶叶的白瓷杯。 穆水岚贴心地摇了过来,真的,就像狸猫一样,趴在桌案前,狡黠地看了他一眼,舔了口那茶水。 所有刺客里,她是他手下人教出来最优秀的,杀了数不清的男人,听闻从未**。 「没毒,付无玦。」 怎么去的榻上已经不知道了。 其实在那里看月亮的时候,书房就差人来了,他有议事。 但他走不了,他就定在那里,好像那里有什么让他十分好奇的宝贝,他得在那里等着拆它。 付无玦已经在拖时间。但穆水岚,真的太不听话。 这真的是他那个,最厉害的女刺客?怎么会这么不听他的话? 只有他眷恋在她脖子时,她才会安分地,发会呆,偶尔嘤咛一声,说: 「你轻一些些,有些些疼。」 男人每每听到都会吸重点,他瞅着那些印子,体会到了皇帝在卷轴上盖章的快乐。 出事的时候,是她忽然又很体贴地,小声在他耳边说: 「其实,这么吸着好像很快乐,我也让你试试。」 他被她咬上来的时候,脑子轰地—— 就像那些风流的臣子说的那样,什么都不管不顾。 不用想着这是哪位官员献来的女人,最近需不需要处置或者提拔这官员。 这只猫,是他养的,是他的。 4. 付无玦陪穆水岚打了整整一个月。 他并非打不过她,只是觉得,这么打着,也挺有趣。 她出团扇的速度,是一流的。 当然了,他没见过别人出团扇打人。 有时候他盯着那张脸,甚至觉得,他可以这么陪她打一辈子。 和这个完完全全,本就,属于他的女人。 可她,却总是不情愿地说,宫里虽然安全,但不自由,她想回去。 他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他将她曾是刺客的消息放了出去。 付无玦,他是真小人。 他让她无处遁形了。 她还能回哪?穆氏要是敢收她,他就说她刺杀他。 5. 冷落她的那段时间,付无玦连政事都处理不好。 他感觉被自己手下的这个女刺客下蛊了一样。 看奏折就想起她在那歪着脑袋,装模作样说不认字的样子…… 闲来围猎呢,就琢磨她狩猎时的模样,揣测她会用什么样的眼神…… 去别的女人宫里,他甚至是想去偶遇她。 但听说穆水岚很忙。 他差人去偷看她在忙什么。 太监说,娘娘一天到晚在摇扇子。 付无玦沉吟了。 他改了几本奏折,若无其事般对那太监问道: 「是往一个方向扇,还是左右交替?速度如何?」 太监和他聊了很久。